《暗恋回信》 1、第 1 章 2016年6月4日天气晴 高中三年,偌大的校园见证了我的每一个暗恋瞬间。教室走廊知道、球场知道、楼梯口知道、图书馆知道、但他不知道。 一切顺利的话,我们的道路将不再交汇。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我有多喜欢他。 暗恋他的那天起,我开始写日记。 至此,关于他的日记,我终于停笔。 ——end—— 《渺渺日记》 / 二零二四年,八月初。 沿海城市的盛夏,炽热的风裹挟着滚滚热浪汹涌扑来,空气里弥漫着黏腻潮湿的气息。 早上八点,江北市海洋动物救助中心内。 江知渺换上兽医工作服,进行每日上班后的第一件事——查病房。 不过,她的“患者”有些特殊。 刚一推开病房门,属于大海特有的咸腥水汽便扑面而来。 “噗——” 一道水柱精准喷中江知渺的脸颊和肩膀,凉意瞬间穿透薄薄的工作服。 “早啊,各位。” 江知渺抹了把脸上的水,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恼怒,反而带着点熟稔的无奈:“让我看看是哪个调皮鬼今早的小鱼干要没了。” 她看向暂养池,只一眼,脑门瞬间涌上血液。 她那住在2号池的病患,前些日子搁浅在岸,被救助的一头虎鲸“康康”,不知什么时候“越狱”跳进了3号池,正在试图“谋杀”她的另一位病患,一只绿海龟。 只见虎鲸那庞大的、油亮漆黑的身躯在水下灵活地一拱,将一只绿海龟从池底顶得高高飞起!水花四溅中,虎鲸巨大的尾鳍又像拍皮球一样,“啪”地一声将它狠狠拍向水面。 可怜的海龟被顶得晕头转向,绿豆般的眼睛正好对上匆匆赶来的江知渺。那眼神仿佛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控诉:“私密马赛妈妈酱,瓦达西……好像有点……要死了捏。” “康康!住口!哦不,住鳍!!”江知渺慌忙跳进池水里,扑腾一声溅起一大片水花,声音急得都劈了叉。 康康从水里冒出头,喷出一股水柱,发出短促而高亢的哨音,得意洋洋地晃着大脑袋。 江知渺气的狠狠敲了下虎鲸的头,然后捞起浮在水面上四脚朝天的海龟,将它带到离康康最远的6号池里,立刻检查它的身体状况。 幸好,海龟除了背甲上有几道新鲜的刮痕之外,没有新增结构性损伤。她扒开海龟脖颈周围的皮肤观察。粉嫩的新肉沿着缝合线边缘生长,也没有红肿渗液的迹象。 换上无菌手套,她动作麻利地消毒、擦去旧药膏、小心涂抹上促进愈合的新药。 半个小时后,处理完毕。江知渺从6号暂养池爬上岸。 “渺渺!”同事小林走了进来,“杨主任让你现在去他办公室,这里交给我吧,我帮你查后面的池子。” 主任一大清早就找她?那应该是急事了。 江知渺点头,道了声谢,将手中的病情记录本交给小林。她身上湿漉漉的有些狼狈,在去主任办公室前,她以最快的速度去更衣室换了套干净衣服。 等她匆匆赶到主任办公室,推开门后,才发现里面还有两位同事。 见人到齐了,杨建华清了清嗓子,手指点在摊开的红头文件上:“新下发的文件,我市决定在月牙岛、黄尾岛、千江岛这三个位置偏远、但周边海域面积辽阔的地方,新建三个二级海洋动物救助站。” 砰! 脑海中突然一声巨响。 猝不及防出现的熟悉地名如同重锤,猛地击中了江知渺的心脏,她猝然抬头,后脑勺重重撞上身后的瓷砖墙。 一瞬间,九年前夏天在小岛上带着酸涩感的回忆涌来,是一段遥远到有些模糊的记忆。 “没事吧?小江”,身侧的同事看她神色怔住,关心地询问。 她的动静本身不大,但有了身旁同事的大声询问,其他人也都齐齐望向了她,江知渺回过神,扬起唇角,摇摇头解释,“没事,昨天没睡好。 杨建华顿了顿,目光在三人脸上缓缓扫过,接着说:“市里要求我们中心,作为技术支撑单位,每个新站派驻一人,担任临时负责人。” 他的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你们的任务很重:要参与站点建设协调、建立初期救助流程、培训当地招募的非专业人员、处理突发救助事件……一句话,要在最短时间内,让这三个站具备基本运行能力。”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身体靠回椅背,语气放缓:“你们三个准备一下,下周一出发。具体谁去哪个点,现在考虑一下自己的意向,等会我们讨论决定,如果有大家都不想去的地方,那就抽签。” 这三个岛虽都属于县级地方,但黄尾岛和千江岛是旅游的热门景点,工作环境自然舒适不少,而月牙岛前两年还属于贫困县,今年才刚刚脱贫。 岛上常住的人口稀少,岛屿面积也小,经济更是萧条,但偏偏周边海域十分辽阔,是鲸豚搁浅事故的重灾区。 属于是工资虽少,但活多。 不白去,起码身体累着了。 办公室里气氛微妙而紧绷,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猜测对方的决定。另外两人一想到自己有去月牙岛的可能,眉峰不自觉的轻蹙。 过了会,杨建华打破了沉默:“考虑得怎么样了?谁去月牙岛?” 几乎是杨主任话音落下的瞬间—— “我去。” 清亮、干脆,甚至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响起。 江知渺站得笔直,目光坦然地迎向杨建华,又扫过两位同事惊愕的脸庞,重复道:“主任,我去月牙岛。” 啊…… ?!?! 居然有人抢着去月牙岛? 剩下两个同事脸上的愁云瞬间消散,被巨大的意外和如释重负取代。 身旁同事半开玩笑地开口,声音都轻快了不少,“小江,你先别急,放心,月牙岛绝对没人跟你抢。” 三个人各有各想去的岛,后续其他驻派事宜商量的也很顺利。 后几天,江知渺将手头的患者交接给同事,忙的飞起。 - 八月中旬,驻派的报道日期临近。 时隔九年,江知渺再次登上月牙岛。 还记得九年前那个夏天,第一次登岛时,她是和朋友们挤在老旧、颠簸、柴油味刺鼻的渡轮舱室里。铁皮船身撞击着不算汹涌却足以让胃里翻江倒海的浪头,她蜷缩在角落,只觉得那艘破船开得那样慢,慢的让人煎熬。 而九年后,她乘坐着跨海高铁。列车平稳、迅疾。车窗外,辽阔的蓝色画卷飞速掠过,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偶尔能看到远处作业的渔船,不过短短两个多小时,就从繁华喧嚣的市区,抵达了这个曾经需要辗转大半天的偏远小岛。 高铁站就建在岛东的海岸线上,规模不大,但干净明亮。 出站的那一刻,江知渺有些恍惚,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既熟悉又陌生。 刚刚出站时还烈日当头,这会天却忽然阴沉了下来,像是有暴雨要来临,江知渺抬手摇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行驶在环岛公路上,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重重地砸在车窗玻璃上。 透过车窗玻璃,江知渺看到远处的海面上阴森森的,滚滚而来的巨浪恶狠狠地扑向岸边,海水开始涨潮。 她的太阳穴突突发疼,隐隐约约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月牙岛的动物救助站归属于海洋研究所管理,建在研究所的一楼。 研究所未建员工宿舍,将员工都安排在附近渔村的渔民家里。 江知渺被安排在了东港村,刚一下车,她打着伞提着行李进村,便被吸引住了。 这里基本都是石头屋,这些房屋以青色、灰色花岗岩为墙体,屋顶则铺盖着红色和灰色的瓦片,上覆形态各异的鹅卵石,形成了最典型的古石厝特色老屋。 挺好。 比她在江北市救助中心分到的员工宿舍要好得多。 东港村,28号。 “你好,有人吗?”,江知渺站在门口朝院子里喊道。 过了一会,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走了出来,说着一口极具当地特色的闽南语。 “草麦,哩系新来唉秀医吧?哩哎嗖虾李三劳,对哇啦。”(美女,你是新来的兽医吧,你的宿舍在三楼,跟我来。) 江知渺懵了,这叽哩哇啦说的啥呀。 她指指耳朵,再摇摇手,表示自己听不懂。 阮秀芬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掏出口袋的钥匙晃了晃,指指三楼,示意江知渺跟她走。 这场面,活像两个哑巴在打手语。 上了三楼,进门后阮秀芬把钥匙交到了她手里,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说:“哩嫌款款唉,哇dua滴一老,无苏要哎嗖仔嘎嘎哇供。”(你先收拾房间,我就住在一楼,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喊我。) 姐脸上的表情怪热心的,她虽然没听懂,但点点头,给姐回了个ok的手势。 果然,最有效的沟通方式是肢体语言。 房屋内只有几个简单的木质家具,窗外就是大海,落地窗搭配观景阳台,在阳台上就可以俯瞰大半个海湾。 这么适合度假的地方,竟然用来工作。 真是暴殄天物。 屋内的人影开始忙忙碌碌,屋外天际的黄日缓缓沉到地平面以下,暮色降临了。 江知渺终于忙完,疲惫感和饥饿感同时操纵着她的身躯,瘫倒在床上那刻,她以最快的速度下单了外卖。 岛上人少。能提供外卖的店都不多,一小时后,外卖员抵达。 江知渺出门时,看到有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正从院子里出去,约莫是住在二楼的人,大概率是她以后的同事。 他的背影,好熟悉,特别熟悉。 会不会是…… 她小跑着下楼,想要追上那道背影。 可等她冲出大门后,那个男人早已消失不见。 “草麦,哩里擦密。”(美女,你的炒面。) 江知渺脸上难掩失落神色,她接过外卖,仍停留在大门口。 万一那个男人回来了呢,她想看看他的正脸。 很快,她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想法,转身上楼。 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沦落到这个无名小岛。 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正脸,江知渺心不在焉的吃着晚饭。 忽然,她放下筷子,俯身拉开桌柜门,小心翼翼地将压在最底层的生锈铁盒取了出来,揭下盒盖。 盒内有三个牛皮纸文件袋和一本日记。 文件袋被压在盒底,里面装了些旧物件,看不到里面都有什么东西。上面放着的那本日记本,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纸张有点发黄,封皮上写着——致s■s同学。 不知道是哪个文件袋的口开了,掉落出一个生了铁锈的指南针,那是沈听肆“给”她的最后一件物品。 自高中毕业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高考前夕,写完最后一篇关于他的日记后,江知渺决定不再执着于他,她不再探听他的消息,不知道他去了哪所大学,也不知道他毕业后在哪工作,她只是好好地过着属于自己的,没有他的人生。 九年了,那枚指南针外壳早已生锈斑驳,她靠在床头,指尖摩挲着它的金属外壳,脑子里全是之前关于沈听肆的回忆。 窗外月色渐渐爬上枝头,江知渺困意来袭。 “穿梭时间的画面的钟” “从反方向开始移动” 来电提示音响了两遍,江知渺半梦半醒之间摸到手机。 刚一接通,那边的男子语气焦急:“江医生,能麻烦你过来蓝屿海湾一趟吗?这有一头搁浅的鲸鱼。” 江知渺这才真正清醒,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半。 怪不得大家都不愿意来月牙岛,明天才是规定的报道日期,现在她就要提前上岗了。 - 到达蓝屿海湾时,当地海警已经围起了警戒线,救援队成员正给鲸鱼的身体浇水保持湿润度,用水清洗它的鼻孔确保呼吸畅通。 穿过人潮,身着绿色兽医工作服的江知渺展示证件后,海警便放她进入了救援区域。 乌云满布在海面上空,一道闪电划过长空,海上起风了,浪涌一层接一层,一层比一层高。 正值涨潮期,一个巨浪扑面而来,瞬间将救援队成员扑向四方,没有了救援队成员的守护,那只受伤的瓜头鲸被巨浪猛地拖拽进了海水中。 危急之际,一个男人丝毫不惧巨浪的威胁,拿着救护工具眼疾手快闯入浪中,用自己的身体拦住了随浪逐流的瓜头鲸。 “快!大家一起把它抬去岸边,注意按压部位,不要造成二次伤害。” 果然是有救援经验的专业人员,不到片刻便把瓜头鲸抬离了危险区域。 在一群黑色救援服里,江知渺的绿色兽医制服格外显眼,有眼尖的人拍了下为首的,正在给瓜头鲸身上浇水的男人。 从背影看,男人的身材宽阔挺拔,宽肩窄腰,黑色制服下的肌肉线条流畅,工装裤下的腿修长。 这背影,和昨晚的男人一模一样。《 》 2、第 2 章 有人出声提醒道,“沈队,市上调来驻派的兽医来了。” 男人闻言转过身,他脸部轮廓分明利落,高挺的鼻梁尖上有颗棕色的痣。 真的是沈听肆。 比起他的脸,江知渺更熟悉他的背影。 这么多年过去了,仅凭背影她都能认出他。 记忆里少年的他,眉宇间尽是张扬,意气风发。他笑起来时眼底盛着光,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跟人交谈时温声细语,带着不疾不徐的从容,那份骨子里的礼貌与教养,让他周身都散发着暖意。 而此刻站在她眼前的人,或许是常年出海,他的皮肤不再过分白皙,染上了轻微的麦色。身形依旧欣长挺拔,却不再是少年人的清瘦,肩背宽阔坚实了许多,肌肉线条在合体的制服下隐隐透出力量感。他的眼神不再张扬热烈,而是深邃的,沉稳冷静的。 她不得不承认,九年的时光是如此漫长,他好像变了。 眼前光影绰绰,此刻的他和记忆里少年的他在她眼前跨时空渐渐重合。 他又好像没变。 江知渺突然喘不上气,心脏像是被紧紧的攥住,有细细麻麻的刺痛感。 该怎么说久别重逢的开场白呢?她在心里想了很多句话,想起那句俗套但常用的“好久不见啊,老同学”,没等她先开口。 “江医生,你好。” 沈听肆朝她走了过来,视线冰冷从她胸口的工作牌上扫过,眼神疏离,语气冷漠跟她打招呼。随后,他再次开口问她:“你在江北市救助中心工作了多久?” 他不记得她了。 江知渺嘴角的笑一僵。 失落的情绪海啸般吞没了她,她就像是飞的很高很高的风筝,满载了期待,却被割断了线,直直往下坠落。 即便高中三年,她费尽心机制造了无数偶遇巧合,沈听肆也从未记住过她。 对他而言,她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罢了。 这一刻,她明白了,被遗忘是暗恋者的宿命。 他总是不记得她的名字,不记得她这个人。 沈听肆将江知渺的反应尽收眼底,在他开口后眼前的人似乎很失落,至少不同于刚见他时,那时江知渺的眼里是溢出的欢喜。 江知渺喉间酸涩,艰难回话:“两年。” 沈听肆认真打量了一番,面前女人皮肤白皙,鼻梁细长,鼻尖微微上翘,小巧的鹅蛋脸上一双桃花眼亮晶晶湿漉漉的,脸颊两侧的梨涡若隐若现,就像一只小鹿。 她约莫一米七二,身材高挑,但外表看起来太过娇弱,真不像能给庞大鲸鱼治疗的专业兽医。 以前也有过类似的帮扶项目,好多中心救助站大都是派些年轻的实习医生来锻炼,积攒经验。 听到她的工作经验只有两年,或许大型鲸豚救助都没参加过几次吧,这次驻派怎么会挑这么年轻的医生下来?沈听肆眉头轻蹙。 他脸上表情凝重,一副根本不信任她的样子。 江知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指尖用力捏紧急救箱,眼神坚定迎上了沈听肆的目光,“我毕业于藤南医科大学兽医系,虽然工作只有两年,但在读研究生期间跟着导师一直在全国各地参与鲸豚搁浅救助,我的导师是钱伟。” 藤南医学大是国内海洋动物医学专业的top1,而且钱伟是鲸豚救助行业的泰斗,教出来的学生应该差不到哪去,她的履历听起来含金量十足。 听到这些,沈听肆眉头舒展了些许,但还是有些犹豫,鲸豚治疗不同于其他生物,难度极高,需要医生有丰富的经验,他依旧挡在她和瓜头鲸的身前,还在考虑着要不要信任她。 救援时间很宝贵,容不起这样的耽搁。 江知渺不想再继续跟他僵持:“你确定你还要跟我在这耗费时间吗?那只瓜头鲸可没时间再等了”。 沈听肆回头看了眼瓜头鲸的现状,沉默了片刻,没再回江知渺的话,而是挪开了挡在江知渺面前的身躯,默认允许她参与救援。 没有了视线遮挡,她看清了现场情况,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这四个字来形容。 一条身体长约两米五左右的瓜头鲸搁浅在海滩上,它的嘴巴被渔网缠住,身上多处被渔网割伤,闭着眼睛看起来很虚弱。 瓜头鲸附近的沙子被血染成了红色,江知渺戴上手套,用药水先对伤口消了毒,随后给它量了体温。 情况有些糟糕,江知渺皱眉:“这只雌性瓜头鲸腹部和尾部有三处4-6厘米的外伤,伴有高烧,且无法自主游动,需要立刻送往暂养池进行治疗。” 现场救援队员和志愿者们对鲸鱼体表进行保湿,随后将重达3000公斤的鲸鱼拖放至湿棉垫上,再由铲车吊起放到救助水车中,送往海洋研究所内的救助站。 所有救援人员跟随救助水车前往救助站,等待下一步治疗。到达救助站后,为符合鲸豚生存习性,瓜头鲸被放置在暂养池内。 后续治疗几乎都要在暂养池内进行,暂养池内水升六米,江知渺和沈听肆都换上了潜水服,下水对瓜头鲸进行治疗。 无论抽血还是挂针,基本都是从尾鳍进行的,要想知道瓜头鲸身体内部的情况如何,首先要对其采血送检。 为防止抽血过程瓜头鲸挣扎,七八个潜水员将瓜头鲸围一圈按住,沈听肆在江知渺身旁,他的手按在尾鳍将要抽血的位置。 潜水员们见江知渺采血完毕,放松了些许。尾鳍本就受伤再加针的刺痛,瓜头鲸开始挣扎,胡乱摆动尾鳍。 “小心” 摆动的尾鳍差点击打在江知渺的头上,一条重达3000公斤的鲸尾鳍足以使人严重脑震荡。 江知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沈听肆拉进了怀里护着,抵在她腰间的男性宽大手掌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就像是凭空生出的藤蔓,顺着腰间缠至心脏,缠的她心跳忍不住加速。 恍惚间突然想起,高二那年发生海难,在风暴里她也是这么在他怀里的。 可只有她记得,沈听肆早就忘了。 还没等她从回忆中脱离,沈听肆抽出自己的手臂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皱着眉:“你这身体素质太差,鲸鱼一个尾鳍就能把你拍死。” 江知渺仰起头,不甘示弱反驳:“说得好像你能挨住它一个尾鳍似的,再壮的人挨它一巴掌都得死啊,我也不例外很奇怪吗?” 今天之内,两人所有的语言交锋,都是江知渺占据上风,每句话都怼的沈听肆哑口无言。 周围的救援队成员纷纷笑了出声,平时跟沈听肆关系好的开始打趣他:“沈听肆,你也有被人怼的说不出话的时候啊,江妹妹,干得漂亮!” 男人们吵闹声一片,江知渺要将血液送检,叮嘱沈听肆看着瓜头鲸的状况,以免发生意外。 从她离开到回来不到十分钟,暂养池里已经没有沈听肆的身影了。 “你们沈队走了吗?” “没有,他上四楼的海洋生态研究室工作了。” 杨疏培和善的笑了一下,向她介绍自己:“我叫杨疏培,是救援队的副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吱声。” 瓜头鲸在岸上搁浅的时间长,没有进食导致身体有些脱水,高烧引起了炎症,江知渺为其处理了伤口,并进行了静脉补水以及注射抗生素。 过了一会,江知渺对杨疏培说:“它无法自主进食,麻烦你多叫几个潜水员按住它,我给它注射葡萄糖。” 江知渺熟练找到背鳍上的血管,将针管扎入其中,随后连接好装有生理盐水和葡萄糖的药瓶。 她认真叮嘱:“这瓶药大概要三个小时才能输完,麻烦大家坚持一下不要让它乱动。” 以防止它出现意外,江知渺一直陪护在它身旁,为其注射水分、监测体温、心率、呼吸间隔时间等指标。 在此期间,杨疏培也一直守在瓜头鲸身边,默契地配合着江知渺的操作。工作间隙的交谈中,杨疏培不经意间透露的信息,让江知渺拼凑出了沈听肆如今的轨迹。 原来,沈听肆是海洋生态研究室的研究员。前阵子月牙岛新建救助站,没有合适的队长人选,便让有过救援经验的他先一人兼两职。他几乎是凭一己之力,从选拔队员到制定训练标准,将这支海上救援队从无到有地组建成型。 下午五点,沈听肆从实验室下班后,来到了救助站。 他换了套便装,一身连帽黑冲锋衣,身材瘦而不柴,身上线条流畅的恰到好处。 救援队成员还有两班倒,但江知渺一个人熬了12个小时,双眼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累到不行。 沈听肆下到暂养池内,摸了摸瓜头鲸的嘴喙,脸上难得展现出温柔的神色:“它现在情况怎么样?” 对她那么凶,对一头鲸竟然这么温柔。江知渺不爽回话:“烧退了,刚刚还跟训导员玩了会,但是血检显示它体内炎症太高,挂完水如果炎症能消,才能制定下一步具体救治方案。” 有沈听肆陪在瓜头鲸身边,江知渺放心了许多,竟坐在椅子上靠着墙迷迷糊糊睡着了。 没过多久,有人剧烈摇晃她的肩膀。 “江医生,快醒醒,瓜头鲸出事了。” 江知渺再睁眼时,整个暂养池内兵荒马乱,救援队成员合力托着那头瓜头鲸,它已经无法维持自身平衡了,需要外力辅佐,不然可能会溺死。 为了查明原因,江知渺结合各项仪器设备及指标一一排查,这段期间内,沈听肆眉头打结,脸部肌肉紧绷。 刚拿到各项检查数据,沈听肆立刻起身从暂养池内出来,站在江知渺身旁,嗓音低沉问她:“它怎么样?” “很糟糕,它的多脏器联合受损,x光片显示它体内有大量不明物体堵住了肠道,导致它无法进食,而且它呼出的气体伴有严重的恶臭,它的炎症应是由此引起的,体内肯定已经严重感染了。” 江知渺认真看着x光片,没有察觉到沈听肆的靠近,甫的一转身,鼻尖碰到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也不必靠这么近吧。 她和沈听肆之间严丝合缝,男性荷尔蒙侵袭她的鼻腔,江知渺慌乱中抬头。 好一个出水美男图。 他湿发处有水珠顺着下颌线一路延伸至领口处,紧身潜水服将他的身材一览无余,紧实的肌肉叫嚣着这个男人的野性难驯。 江知渺不自觉吞咽,不着痕迹拉开两人身位。 “堵住它肠道的不明物体是什么?”,男人嗓音急切。 “多半是海底垃圾。” 现场所有救援人员精神紧绷,心内都在祈祷这条鲸鱼能活下来。 突然间,瓜头鲸开始剧烈挣扎,它口中竟然吐出了五只塑料袋,两双筷子,一双塑料拖鞋,还有废弃渔网…… 沈听肆参与过太多次的救助,他心里明白,几乎不可能救活了。 鲸鱼发出阵阵惨痛的叫声,它太痛苦了,即使潜水员们用力护住它,也阻止不了它挣脱针管,决绝地朝网箱底部扎了下去。 沈听肆深吸一口气,跟着它猛扎下去,借着岸上透来的光,把它托出水面,但它已经没了呼吸。 奇迹没有发生,鲸豚救助史上,从没有鲸鱼吞下大量垃圾还救助成功的先例,这一直是鲸豚救助的棘手难题。 暂养池内气氛沉重,每个救援人员脸上的神色都极度难过,这只迷路的瓜头鲸再也回不到大海了,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场鲸鱼的自杀。 江知渺与沈听肆重逢后合作的第一场救助行动,以失败告终。 她语气沉重开口:“2024年8月18日晚上19点20分,雌性瓜头鲸死亡。”《 》 3、第 3 章 江北市救助中心派车过来将瓜头鲸的尸体运走,等待解剖后确认具体死因。 救援队成员早已下班,只剩沈听肆和江知渺对接中心进行收尾工作。 处理完工作后,已是晚上九点。 下班前,沈听肆问她:“你住哪?需要我送你回去?” 救助站离阮姨房子大概1公里左右的距离,步行回去也就15分钟,何况沈听肆就住她楼下,根本用不着送。 江知渺摇摇头:“应该不用送吧,你就住……” 我楼下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沈听肆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了。 哦豁,他只是礼貌性的客套一下。 他们回去的路是一样的,江知渺对路线还不太熟,索性跟在沈听肆身后。 月光洒在他的后背上,他的背影在江知渺眼前左晃右晃,晃的她记忆错乱,仿佛此刻还是高中那会。 她恍恍惚惚间想起了淮南一中校园的林荫大道,她跟着他的背影走过很多次那条路。 以前,她总期盼着沈听肆能回头看一眼,只要他回头,就能和身后的她对视。 可高中三年,这样的回头一次也没有等到。 时隔八年,他终于回头看了。 沈听肆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疏离,她再一次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不记得她了,她只是他刚刚认识的新同事。 他转过身,淡淡暼她一眼,腔调散漫问:“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江知渺一愣,那双桃花眼眨巴眨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住阮姨家里。” 后半段路程,两人走的沉默,但沈听肆的步伐比起之前缓慢了不少,似是刻意在等她。 到了阮姨家,上楼前,江知渺本想跟他说声晚安,但瞧见沈听肆那张疏离的脸,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天夜里,江知渺梦里的场景一直切换,一会梦到淮中的教室走廊,一会梦到淮中的篮球场,一会又梦到穿着藏蓝色校服的沈听肆背影。 梦里,沈听肆终于回头,朝她说道:“我记得你,你叫江知渺。” - 闹钟响了,梦醒了。 周一,早上八点。 江知渺正式去研究所救助站报道的日子。 她抱着装有自己日常所需的箱子,站在研究所门口。 研究所位置偏僻,街道上有点冷清,偶尔过去一两个路人,也都是行色匆匆。 诡异的是,基地门口有个面目沧桑的中年女人,脸上没有一丝生气,只是动作机械的,麻木的跪在地上烧着纸钱。 江知渺静静地站在那看着她,不知道要不要过去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忽然,江知渺后衣领口被人紧紧抓住,那人力气好大,揪住她后衣领往上一提,把她往研究所里头带。 江知渺费力去扒拉那只禁锢住她衣领的手,说话极其艰难:“快放开!卡我脖子了!” 重逢以来,她知道沈听肆是个冷脸,脾气很臭。但她第一次看到这种表情。 他脸色阴郁,语气里带有警告:“别多管闲事。” 本来还想说两句,却猝不及防被杨疏培拉至一边:“门口的事你别管了。” 连平时一副好脾气的杨疏培也这么叮嘱,江知渺立刻点点头。 海洋研究所的第一层全是救助站的地盘,设备设施完善,兽医有独立办公室,江知渺放置自己东西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哨响。 过了一会,有人敲她的门。 打开一看竟是沈听肆,他拿了一套衣服递给她:“换上作训服,出来集训。” “集什么训?”,江知渺一头雾水。 沈听肆勾了下唇角,语气意味深长:“等会你就知道了。” 到了基地门口,江知渺才明白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 救援队成员每早八点集训,一般是长跑十五公里,从基地门口,绕着环岛公路跑一圈。 从事海洋工作后,江知渺平日里经常锻炼,她不再是九年前那个瘦弱的女孩,不再跑一点距离就气喘吁吁,如今她的长跑和一些力量训练都不在话下。 可这是十五公里,她会死的! 但救援队所有成员都会集训,她不能搞特殊,何况沈听肆本来对她外表就有偏见,要是不参加集训,会更被他瞧不起。 救援队成员常年训练,跑步速度很快,江知渺落了队伍快三公里。 后半段路程,她几乎是以龟速前进,但奇怪的是,沈听肆一直跟在她身侧,以他的速度,按理说这会都应该回到救助站了。 江知渺咬牙切齿的说:“你不用监视我,我一定会跑完全程的。” “你在救援队期间,我有义务保证你的安全。” 沈听肆才没这么闲,能跟在江知渺身旁陪她一起“散步”,纯粹是怕她一个人出现意外。 终于到研究所了,跑完十五公里后,她的腿都快抬不起来了。 她快落泪了,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沈听肆看她坐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样子,反复叮嘱她不要偷懒,一定要做好拉伸。 可在他走后,江知渺选择直接躺在休息室的床上休息享福。 下午,救援队接到了一个特殊的求救电话。 电话那边,渔民的声音十分恐慌。 “大角海湾这里有一只座头鲸拦住了我们的船只,但它只是一直围着我们的船只打转,虽然没攻击我们,但也不让我们走,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 今天的天气很好,海上风平浪静。 救援队成员们来到了大角海湾,统一换好潜水服,检查好潜水装备,他们乘着游艇找到了渔民所在的位置。 这时,座头鲸用头部死死顶住渔民的船只,并发出急促的哀嚎声,整个船只上的人都在紧张。 因为这只座头鲸一旦攻击船只,所有人都得丧命于此。 这是只未成年的座头鲸幼崽,大概两米多长,江知渺观察了下它的身体,没有明显外伤,而且频繁跃出水面,身体状态看起来很健康的样子。 她不解道:“它的身体状况良好,我目前没有发现它需要救助的地方。” 沈听肆听了她的话,转头对着杨疏培说:“鲸鱼拦路,不是威胁便是求救。” 但,它到底需要什么帮助呢? 救援队陷入了迷茫。 没过多久,小座头鲸突然游向海里,发出一声声悲鸣。 “跟上它”,沈听肆发布指令。 救援队一路跟着小座头鲸的行迹,到达了这片海域的中心。 “你留在船上,我们下去看看。”沈听肆叮嘱她。 “我也要下去”,江知渺抗议:“这是兽医的职责。” 之前在江北市救助中心,她几乎不需要出海,大都是救援队们将救助的海洋动物运来中心,但这次驻派前,杨主任说了,县级地区救援缺乏经验,兽医需要跟随救援队出海巡航,必要时还需下海。 而且她很需要这个机会,向沈听肆证明她的专业能力。 早上她才跑完十五公里,如果没有拉伸好,不敢想她下海后会发生什么意外,可江知渺说的也没错,他们确实需要兽医一同下海观察情况。 沈听肆犹豫后问道:“拉伸训练做了吗?”。 睡了一下午,身体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了,而且以前她也在长跑后下海过,都没什么问题。江知渺觉得她的身体状态特别好,心虚回答:“做了。” 大家动作整齐划一,熟练的潜入海中,江知渺也毫不犹豫的跟随队伍潜入了海里。 海面下方。 向他们求救的小座头鲸环绕在一只体型巨大的座头鲸身旁,这是它的妈妈。 鲸鱼妈妈浑身被废弃的渔网缠身,呼吸困难,无法正常游动。 救援队成员们悄悄靠近它的身旁,围绕它一圈,沈听肆拿着救援工具在座头鲸身边游来游去,试图寻找突破口。 忽然间,他看到了鲸鱼鳍状肢附近江知渺的身影。 对讲机里,沈听肆发布指令:“这只座头鲸身体情况良好,只是被渔网困住了,并不需要兽医参与救助,你上去”。 他有点着急了,怕江知渺没听到对讲机里的声音,举起胳膊朝上边打手势,意思是让她上去。 对面女人摇摇头,指指鲸鱼腹部示意:“它腹部伤口溃烂了。” 大家各司其职,江知渺处理伤口,沈听肆指挥着救援队成员用随身备用的刀,一段段切割鲸鱼妈妈身上的渔网,为它脱身,还它自由。 然而此时,鲸鱼一个翻身将救援人员甩开,它以为遇到了危险,拼命向前游动。 救援队在它身后加速追赶,他们势必要有始有终地解救这只座头鲸。 江知渺加快摆动脚蹼,拼劲全力追赶队伍。 所幸沈听肆他们成功追上了座头鲸,将渔网全部解除了下来。 看到裸露出来的大面积皮肤溃烂,江知渺怕鲸鱼伤口感染,便绕到它的尾鳍位置,眼疾手快的给它扎了一针抗生素。 有了上次差点被尾鳍拍死的经验,她早早预料到了躲避的位置,但座头鲸尾鳍拍动后的巨大力量,让江知渺身边的水压增大。 白天训练消耗了太多体力,再加上没有好好的拉伸,她双腿突然抽筋。 慌张下,她四肢胡乱抽动,大脑紊乱后好像忘记了呼吸的感觉。 意识游离之际,她好像看到沈听肆拼命游向她身边,耳边对讲机里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焦急。 “快!抓住我的手!” 沈听肆抓住了江知渺的手,试图将她拉上海面。 可江知渺已经没有了意识,她的手从沈听肆手掌中脱落,身体慢慢往下沉。 上次也是这样,沈听肆没能牢牢抓住那双手。 三年前的画面和眼前交叠,沈听肆心头一紧,慌乱感遍布全身,他加快脚蹼摆动,接住了江知渺沉下去的身躯。 他一手扶在江知渺脑后,一手拖着她的下巴,用力拽紧她的身体,加快速度摆动脚蹼,向海面游去。 浮出海面后,救援队成员才知道江知渺出了意外,他们合力把沈听肆和江知渺接上了船。 沈听肆摘掉江知渺的潜水装备,开始给她急救。 好在她晕厥时间不长,没多久便恢复了意识,慢慢睁开了双眼。 江知渺躺在甲板上,睁眼刹那,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蓝天,和救援队成员围在她身边那一张张神色担忧的脸。 沈听肆见她醒来,长舒了一口气,重重瘫坐在船上。 这是江知渺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她清楚的记得腿开始抽筋,大脑缺氧,然后是那种失重的晕厥感。 他又救了她一次,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了。 劫后余生,江知渺眼眸氤氲着雾气,温顺的说:“谢谢。” 沈听肆却忽然爆发,指着她训斥:“你不适合担任我们站的随队兽医,回去后你自行申请调离。”《 》 4、第 4 章 刚经历过生死时刻,江知渺坐在甲板上,心脏跳的厉害,她失神的盯着海面,脑袋里一片空白。 但沈听肆的那一句“申请自行调离”,让她精神逐渐集中,下意识反驳道:“凭什么?” “就凭带你下海是累赘,你想死可以,别拉上我。” 沈听肆脸色沉下来,眉峰轻蹙,语气充满斥责。 他说的没错,潜水昏厥的人会无意识将施救者抓紧,将他也往下拖,如果不是沈听肆有丰富的急救经验,她会带着他一起死在这片海里。 江知渺清楚自己做错了事,面露愧疚低下头:“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沈听肆语气强硬:“这个队里,没有你的以后。” 他们之间气氛太过紧张,杨疏培出面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别杵在原地了,一起把刚割下来的渔网打捞上来。” 刚刚从座头鲸身上割下来的渔网必须拖拽上游艇,然后带上岸处理掉,不然还会有下一个鲸鱼受难。 除了江知渺外,其余的救援队成员都再次下海,将一段一段渔网打捞上来。 打捞完成,救援队成员们早已精疲力竭,一个个在游艇甲板上躺的横七竖八休息。 救援艇在海上行驶着,游艇底部被激起一层层浪花。 这时,刚被解救的那只座头鲸妈妈在后方追着游艇发出一阵阵愉快的叫声,鲸鱼幼崽趴在妈妈的背上自由嬉戏。 座头鲸妈妈时不时浮出海面,气孔喷出了漂亮的水柱,海面上空瞬间出现了一道彩虹,这是鲸鱼表达感谢的最高礼仪。 正值傍晚,夕阳渐渐下沉,金黄色的光芒在海面上跃动,橙红色的晚霞与斑斓的彩虹交织,海鸟在低空盘旋起舞。 游艇上疲惫的人们不自觉坐起身来,在这片美景中陶醉,享受着宁静的时刻。 以前在江北市时,出海救援的情况很少,都是救援队直接将受伤的海洋动物送到救助中心来治疗。 一种叫职业幸福感的东西油然而生,填满了江知渺的心房,暖暖的。 她仰头看向沈听肆,他额前的碎发被晚风吹的荡漾起来,自重逢以来,他那总是淡漠疏离的脸上,在晚霞照映下泛着微微暖意,眸色温润如玉。 这瞬间,真的像极了高中时的他。 这样的他,才是她曾经暗恋过的那个人。 - 连着两场紧张的救援过后,救助站放假两天休整,随时待命。 研究所二楼,组织办主任科室。 沈听肆站在主任办公桌前,向对面的人说道:“我请求调离江知渺,给我们队换个随队兽医。” 游文灿放下手中的笔,神色诧异:“小江?她可是去年江北市救助中心的年度优秀员工,你知道有多少救助站抢着要她吗?你以为我们月牙岛是什么好地方?她能来,你就偷着乐吧。” “她再优秀,我们队的成员也跟她配合不到一块去”,沈听肆态度坚决。 游文灿挑眉反问:“那你想要谁?” “卢鹏飞或者苏峻山都行。” 卢鹏飞和苏峻山是江北市兽医组里仅有的两个男性,偏偏沈听肆点名这俩,游文灿突然笑出声,打趣他:“小沈,我认识的你,可不是在工作中会带入男女性别偏见的人啊。再说了,你想要人家,人家愿意来吗?” 男女性别偏见,这几个字拉出一段沈听肆不愿想起的过往,他沉默的站在原地,下颌线微微绷紧。 游文灿发现他的异样,忽然想到三年前那件事,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小沈,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该放下了,你不能因为那件事,而对小江也有偏见,……” “游哥”沈听肆突兀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还有事,先走了。”他几乎是立刻选择了逃避。看着游文灿欣赏江知渺的态度,他知道调离的事多半无望。 沈听肆掩上办公室的门时,发现江知渺就靠在门边的墙上,看着他。 双方短暂沉默了一会。 “你在……等我?”,沈听肆语气迟疑。 江知渺脸颊气鼓鼓的,虽然很生气,但说话却轻声细语,没有一点攻击力:“我是来找游主任取瓜头鲸的解剖报告的,我并没有想偷听你们讲话,但这里隔音实在太差了。” “哦,然后呢?”,沈听肆脸上神情坦然,一副就算是她偷听也无所谓的样子。 江知渺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很自信:“论专业能力,我不觉得自己不如你口中的那些男性。” 沈听肆顺势靠在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带着审视意味:“担任随队兽医需要的不止是专业能力,更需要体力,耐力,以及在极端环境下的心理抗压能力,而剩下三样都是你欠缺的。” 随后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出海本就是件极度危险的事,上次是我们足够幸运,活了下来,但人不会一直这么幸运,如果要用生命作为代价去验证你,那太沉重了。” 江知渺呼吸急促了几分:“那天真的是意外,你相信我,我潜水能力很好的,……” 没等她说完,沈听肆已经没了耐心,长腿大步跨过,留她一人在原地。 不甘心就这么被否定,江知渺小跑着跟上沈听肆,在他耳边继续解释。 为了让他相信她可以,这一路上,她从大学时拿过的奖项一直说到工作后得到的荣誉,还有这几年她参加过的很多大型的搁浅救助案例,等等。 沈听肆一路沉默,一句话都没回应,她几乎以为他都没在听。 直到两人快走到阮姨家门口前时,沈听肆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声音冷硬:“那就证明给我看。” 江知渺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差点撞上他骤然停下的后背。她猛地刹住脚步,愣在原地:“啊?什么?” 沈听肆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沉沉地压下来,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证明我对你的看法是错的。” 江知渺仰头看着他,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此刻没有半分轻视,她职业生涯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过:“我要怎么证明?” 沈听肆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才开口,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平静无波:“救助站里的每一个救援队成员,都是经过了标准出海训练考核才留下的。训练内容包括体能、水下作业、应急反应。最长通过的人用了十天,我给你半个月时间。” “不用!”江知渺打断了他,她挺直了背脊,目光灼灼地迎上他的视线,“给我十天就够了。” 一时间,四目相对,沈听肆那双狐狸眼就这么盯着她看。 江知渺突然紧张的说不出话来,睫毛轻颤,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下一秒,她慌乱地看着那双跟她近距离对视的黑眸,沈听肆突然弯腰俯身靠近她,不紧不慢开口:“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的眼睛。” 他是……要想起她了吗? 江知渺呼吸一滞,听见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砰,砰砰,砰砰砰,她仔细观察着沈听肆脸上的每个表情。 好半晌,沈听肆摇摇头直起身子,拉开两人距离。 他搜遍记忆,确实找不到江知渺这号人。 沈听肆真的忘了她了。 他或许从来都没有记住过她。 江知渺眼眶湿润,鼻尖一酸,随后强迫自己忍着喉头的酸涩咽了下去。 很多年前,傍晚的海边,少年俯身看着少女的眼睛,真诚地说了句:“你的眼睛很漂亮。” 可这么漂亮的眼睛,沈听肆没能想起来。 他先一步踏进院中,而江知渺内心情绪翻涌,呆呆地站在院外。 忽然,脚踝处传来毛茸茸的触感,痒痒的,她低下头一看。 一只巨型棕色阿拉斯加乖巧的趴在她的脚边蹭了蹭,然后围着她跳来跳去,表达对她的喜爱。 江知渺撸了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真乖。” 它的毛发顺滑,发亮,一看就是有主人的,或许是调皮偷偷跑出来玩。 它的家应该就在附近,江知渺打算帮它找找看。 她刚抬脚走了两步,阿拉斯加“旺旺旺”的一直叫个不停,随后毫无预兆的一口咬在了她的脚踝。 “啊”,江知渺惨叫出声,疼痛感迫使她躬身下蹲。 这傻狗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大饼,趴下”,听到狗叫声的沈听肆从院内走出,正好看到阿拉咬了她一口。 伤口处一直往外渗血,江知渺视线内出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递给了她一张纸。 “先擦一下。” 江知渺抬头,沈听肆眉头紧锁蹲在她面前:“抱歉,我会负责。” 他将江知渺从地上拉起,怕她站不稳,用手掌托住她的手腕。 阿拉在两人身旁吐着舌头笑,沈听肆一把拍在它的头上,看向江知渺揶揄:“你真倒霉,它上次咬人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巧了,我上次被狗咬也是十年前。” 江知渺唇角上扬,俯下身揉揉阿拉的头,在心里默默说道: 大饼,连你都记得我,他却忘了。 - 长镜头越拉越远,越来越远,时隔好几年。 二零一三年八月中旬,淮南市的天气闷热的要命,公路被烈日烤的发烫。 江知渺走到教师家属院小区门口时,被汗水浸透的衣服黏腻的贴在后背,额前厚重的刘海一绺一绺黏在脑门。 小区门口突然跑出来只阿拉斯加,看样子三个月大,小脑袋一歪看到了江知渺。 它小尾巴一摇一摇跑了过来,趴在江知渺鞋边支着脑袋,没有人可以拒绝可爱小狗,江知渺也不例外。 小狗“汪汪”叫了两声,舌头一吐乖巧的冲着她笑,她伸出手揉揉阿拉的脑袋,一晃一晃的手被阿拉当做玩具,蹦跳着去咬江知渺的手指。 “师傅,你有看到一只棕色的小狗吗?”,小区门卫处有个穿黑色短袖的男生似乎在找这只阿拉。 “在这。”江知渺起身朝那边喊道。 原本江知渺蹲着,阿拉随着她手的位置一上一下蹦跶,见狗主人来了,江知渺起身离开,阿拉突然一口咬在了她的中指上。 “嘶”,江知渺倒抽气,只觉得指尖连着心脏一起疼。 沈听肆过来的脚步声又沉又急,他捏起阿拉斯加的后颈提起,小狗短腿在空气中乱蹬的样子有些滑稽。 他嗓音歉疚:“抱歉,刚把它买回来,还没来得及栓绳,我会负责的。” 少年一头红发如烈火般炽热,奔跑时头顶的发丝被风肆意扬起,他皮肤冷白身材高瘦,一张脸精致的恰到好处,鼻尖处有颗棕色的痣,眉峰上扬时气质桀骜到了极点。 那天太阳很大,盛夏日光刺的江知渺眼睛痛,她仰头看着热烈耀眼的少年,没由来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结结巴巴地说:“负责?什么负责?” 沈听肆挑眉:“走,带你去医院。” 被狗咬了需要注射五次狂犬疫苗,江知渺需要三天后再次来医院,沈听肆将她从医院送回家属院小区门口时说:“我外公住二单元101,三天后的早上我过来带你去医院。” 江知渺回家时,外婆周宜芳在厨房炒菜,见她回来了问:“补习班不是早就放了吗?怎么现在才回来。” “在小区门口被狗咬了,去了趟医院。” 周宜芳急匆匆跑出来,拉着她上看下看:“没事吧?医生怎么说?疼不疼?” 一连好几个问题,足以看出周宜房的着急,江知渺安慰她:“没事外婆,医生说潜伏期十天左右,十天内没事就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了。” 怕外婆瞎想,她又补了句:“别担心,医生说宠物狗体内一般没什么病毒。” 三天很快过去,那天江知渺起的很早,破天荒的照了很久的镜子,镜子里的女孩身材干瘦,体质差导致唇色发白,厚重的刘海遮住了眼睛,配上黑框眼镜显得老气横秋,没有一点年轻人该有的气色。 她拿起剪刀,精心修剪额前的刘海,到最后刘海是短了但层次不齐显得滑稽。 那天分别时忘了约具体时间,江知渺看了眼表才八点,怕太早打扰到他。 过了九点半,江知渺去二单元101敲了门,开门的是沈听肆的外公,“你是被大饼咬了的那个小女孩吧?小肆最近有事过不来,叮嘱我带你去医院。” 像是一团焰火掉进冰窖,江知渺失落垂眸:“谢谢爷爷,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意外出现的少年像是平淡日子里突然刮过的风,偶尔看到指尖那道若隐若现的疤痕时,江知渺才确定他真的来过。《 》 5、第 5 章 九月一日,高一新生正式报道。 那天早上,江知渺坐错车,慌忙赶到一中门口时,除了那张欢迎新同学的横幅,一个人影也没有。 开学第一天,好在门卫没有为难迟到的人,还热心的提醒她快进去,这会班里开始发书了。 淮南一中是省重点高中,校园面积很大,江知渺喘着气,一路焦急地往教学楼小跑。 身后有俩男生也是迟到的,凌乱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听对话像是刚从网吧里出来。 “你小子今天solo赛可是输给我了。” 另一人冷哼一声,嗤笑:“一年就赢我这一次,别吹了。” 突然间,有人自身后撞了江知渺一把。 “啊!” “操!” 两声尖叫同时喊起。 “你不长眼啊?” 撞她那人恶人先告状,骂骂咧咧指责她不长眼。 江知渺被撞倒在地,眼镜飞出去老远,耳机连带着mp3从书包侧包掉了出去。 她倒地时手掌撑地,被地面呲破了皮,手掌的刺痛疼的她倒吸气。 尾椎被撞的生疼,江知渺踉跄着起身,没有眼镜从而眼前一片模糊,她小声为自己辩解道:“是你从后边撞我的。” 当年流行非主流风,许白焰顶着现下最时髦的黄发扫把头,双眼扫视她一番,嚣张道:“不跟丑人一般见识,身材跟个黄豆芽一样,还是个飞机场。” 江知渺是早产儿,从小体质差长年生病,营养不良导致她脸色发黄唇色发白,整个人没有一点气色。 去年到了发育期个子猛蹿,整个人又高又瘦又干瘪就像黄豆芽,经常被人嘲笑。 十五六的小姑娘,飞机场这样的字眼,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江知渺脸色涨红,两手紧紧捏着衣角,难堪感蔓延全身。 “给人道歉。” 江知渺抬头间错愕,一只骨节修长的男性的手将眼镜递给了她。 她架上眼镜才看清,刚一脸拽样的许白焰正弯着腰对她鞠躬,还有他身旁站着的另一个男生。 是他。 葱郁茂密的白杨树旁,少年的那头红发将他衬得耀眼夺目。 江知渺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眼里又惊又喜。 没想到还能和他见面。 沈听肆一手插兜,另一手按着许白焰的头迫使他给江知渺鞠躬。 许白焰使出全身的劲,也无法挣脱沈听肆的禁锢。 “对不起,行了吧”,许白焰低着头,语气还带着不服。 沈听肆扇了下许白焰的脖颈,放下禁锢着许白焰脑袋的手:“道歉就道歉,什么行了吧。” 被撞后,耳机连带着mp3掉落在地的瞬间分道扬镳,听筒露出外放。 外放声音小,沈听肆俯身帮她捡起时才听见,是周杰伦《反方向的钟》,正唱到那句: “穿梭时间的画面的钟” “从反方向开始移动” 他将耳机和mp3一并递给江知渺,唇角一挑:“你也喜欢周杰伦?” 很多年后,江知渺才明白,听够一千遍反方向的钟,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江知渺温吞地伸手接住,本想说一声谢谢,但面前少年的热烈张扬,令她的自卑感无处遁形。 上课铃声突然响起,许白焰大喊一声“糟糕”,拉着沈听肆上楼梯往教室跑。 好可惜,遇见他三次了,却还是没能知道他的名字。 江知渺紧跟在他俩身后,往教室赶,她在他们身后清清楚楚的听到。 “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啊,看上那飞机场什么了?” “行了,行了,就你胸,大。” 等江知渺赶到教室时,老师已经在讲台上讲话了,她在教室门口犹豫了一会,才鼓起了勇气喊了一声:“报告。” “进来”,开学第一天,老师也没有为难她。 班里只剩第一组最后排有一个座位,江知渺将书包放进抽屉里,坐下。 她同桌是个矮矮的眼镜男,在她坐下瞬间,往墙那边移了下,远离她。 班主任许河是教物理的,一个戴眼镜的年轻老师,像是刚大学毕业,一身书卷气斯斯文文,还有些外地口音:“你们检查下课本,没问题咱们就开始排座位。” 底下没人说话,他再次开口:“男的站一列,女的站一列,按个子排。” 江知渺个子高,在女生中排到了倒数第四,她前面站着喻霜晚,跟喻霜晚并排的男生是路千漾。 喻霜晚转身问她:“可以跟你换个位置吗?” 突然被问,江知渺一愣,但只是换个位置,她跟谁同桌都无所谓,但喻霜晚明显讨厌路千漾。 “可以。” 她和喻霜晚动作很小,悄摸换了位置,她现在跟路千漾并排,等下就是同桌。 “那俩女生,倒数四五那俩,前面那个高,换一下。” 江知渺数了一下,她是倒数第四,所以班主任是让她和喻霜晚换位。 喻霜晚脸色不好,路千漾却在一旁幸灾乐祸。 最终排位对江知渺没什么差别,她前移了一位,换了个同桌。 换座位时,江知渺明显感觉到,眼镜男收拾书包的表情都愉悦了不少。 按理是男女一桌,可到她这,班主任给她调了个女孩子,叫温若楠。直刘海披肩发,带圆框眼睛,脸圆圆的透出可爱。 她落座时,悄咪咪凑近江知渺,嗓音甜软小声说:“班主任是我小舅舅,嘿嘿,他想着让我跟你坐,拉拉我成绩。” 她和温若楠的前方坐着喻霜晚和路千漾,这两人谁都看不上谁,他们之间仿佛隔着银河系,一人无限靠近走廊,另一人贴墙,恨不得把脑袋放出窗外。 开学第一天没正式上课,连着上了几节自习课。 到了下午,淮南一中开学惯例大扫除,江知渺和温若楠擦走廊玻璃,喻霜晚和路千漾扫教室外的走廊。 温若楠擦着玻璃有些无聊,便跟江知渺唠嗑:“渺渺,你也太牛了,在六十六中那种地方,你都能考到全市第二。” 说完又轻轻拽了拽江知渺的衣角,凑近她小声八卦:“那你知道全市第一是谁吗?”说到“第一”这两个字眼时,还带了点兴奋。 淮南一中是省重点高中,大都是从一中初中部直升上来的,还有小部分二中来的学生。 初升高统考第一历年来都出在一中初中部,而江知渺是从六十六中来的,自然不认识。 江知渺去六十六中并非是成绩不好,而是她跟外婆一起生活,老人年龄大了腿脚不方便,六十六中离家近。 她并不关心第一是谁,也不想让温若楠尴尬,语气淡淡问:“谁呀?” “沈听肆啊!你竟然不知道沈听肆?”温若楠眼里带着兴奋接着说:“就是整个高一最帅的那个。” 江知渺毫无兴趣,敷衍接话:“哦,没见过。” 校园广场中央,高一年级主任拿着扩音器喇叭在底下喊。 “高一三班沈听肆,许白焰,高一五班路千漾,不仅着奇装异服,又染发违反校纪校规,罚写检讨一千字,国旗下罚站两小时。” 温若楠突然激动的向江知渺靠近了一步,拍她一下说:“沈听肆!快看,是沈听肆。” 江知渺放下手中抹布,趴在走廊的看台上往下看去—— 原来,他就是沈听肆啊。 国旗下,沈听肆红发似火,双手插兜,脸上云淡风轻,仿佛被罚站和被骂的不是他。 许白焰那一头黄发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贴在额头,没了早上的盛气凌人,怏怏地站在沈听肆的身旁。 只有路千漾顶着凌乱的蓝发碎发,丝毫不觉得羞耻,还勾着笑往看台这边瞅。 原本在教室里的学生听到喇叭声,也都跑出来八卦,每层楼的看台上乌压压站满了人,喻霜晚和温若楠被人流挤到了她的身旁。 喻霜晚冷眉,看着路千漾厌恶的说:“不知廉耻。” 温若楠笑一声,拿胳膊怼一下江知渺八卦道:“先不谈黄头发那个,路千漾和沈听肆是真帅啊,他们仨站一起像洗剪吹三兄弟。” 沈听肆和路千漾是符合大众审美的,即使俩人一个扎眼的红发,一个滑稽的蓝发,但帅气的脸是最好的单品,有韩流爱豆那味。 江知渺木讷的问:“为什么先不谈许白焰。” 喻霜晚和温若楠同时大笑,然后解释:“谈上许白焰,还能谈帅?” 年级主任是个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男人,做事死板,纪律和校规是三个年级主任中抓的最严的。 他拿着大喇叭指着“洗剪吹三兄弟”,严肃的看着看台怒声说:“我再说一遍,我们一中不允许学生染发,所有学生留黑发,男生发不过眉,女生扎马尾,不允许奇装异服,统一校服。” 温若楠是披肩发,正处于扎头发的尴尬期,闻言立刻拿起手上的皮筋慌忙的扎起头发,生怕被骂。 她努努嘴,叹一声气:“老天爷真是不公啊,沈听肆一天天看着吊儿郎当,成绩却那么好。” 每个班的班主任闻言来管纪律,将围在看台的学生驱逐回教室,催促学生们赶紧打扫完卫生,开始上自习。 江知渺是最后一个打扫完的,她在走廊看台,佯装拖着地,偷偷看了那个人好多眼。 自习时开了第一次班会,班里竞选班干部,班长,副班长,学委,江知渺一次都没有举手。 她一向擅长当班级里的透明人,不喜欢出风头,也讨厌被人关注的感觉。 早上刚一开始坐江知渺旁边的矮眼镜男是徐绍远,选物理课代表时就他一个举手,十分积极。 但许河充满期许的看向江知渺问:“江知渺同学对物理课代表有兴趣吗?” 眼看着自家舅舅问江知渺,而她迟迟没有回应。 急的温若楠在她一旁帮腔:“有,有兴趣。” 许河被侄女逗笑了:“又没问你,你急什么。” 全班哄笑一声,温若楠尴尬的红了脸。 这时斜前方两个女生小声说着话:“要不是我成绩差,我也高低竞选物理课代表,听说三班物理课代表是沈听肆,咱们班跟他们班物理老师一样,说不定还能跟他搭上话。” 江知渺鬼使神差般举手,说出的话后知后觉吓了自己一跳:“老师,我想当物理课代表。”《 》 6、第 6 章 班会是怎么结束的? 江知渺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不知哪来的勇气冲昏了她的头脑竞选课代表,带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江知渺一向不擅长搞人际关系,整个初中三年,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她一个都没有。 六十六中的学习氛围很差,初升高升学率仅仅只有20%,学生们逃课打架进网吧都是家常便饭,在一众打扮时髦,化着精致妆容的早熟女孩们眼里,她这个整日里埋头苦学,穿着普通的人是不合群的。 甚至她们还给江知渺起了个外号——死装姐。 以后当了课代表,免不了要跟班里同学沟通打交道。 这比跟沈听肆争年级第一还让江知渺头疼。 正值放学时分,大家开始整理书包准备回家。 徐绍远落选,背起书包临走时阴阳怪气:“装什么呢装,当个物理课代表还要老师八抬大轿请你去吗?” 江知渺性格内敛,不擅长吵架这件事,她就当没听见一样,坦然整理书包。 温若楠本想替江知渺回嘴,但喻霜晚比她快,呛徐绍远:“有些人上赶着都没人要呢。” 说完似是不尽兴,继续嘲讽道:“江知渺统考第二,全省物理竞赛拿过一等奖,你不服就都去拿一个,什么?你校外疯狂补课,连校竞赛队都进不去啊?那没事了。” 这是第一次在学校发生冲突时,有人帮她。 喻霜晚外表看上去很有距离感,她是标准的清冷系美人,开学这两天江知渺没跟她说上几句话。 喻霜晚帮她这一刻,江知渺有些意外。 她眉眼清冷,头也没回的对江知渺说:“徐绍远初中跟我一个班的,我单纯看不惯他。” - 到家时,屋里一片黑。 开灯后,江知渺在餐桌上看到一张纸条。 【我去家教了,会很晚回来,饭菜在厨房里,你自己热一下,中药在炉子上温着,记得喝。】 江知渺没有父亲,小时候跟着母亲江意柔生活,江意柔告诉她,她爸得病死了,有次放学无意听到街坊邻居八卦,江意柔怀她的时候,她爸抛下她们娘俩跟人跑了。 十四岁那年,江意柔得乳腺癌去世,剩下她和外婆相依为命。 周宜芳原是高中语文老师,本可以舒舒服服过退休生活,为给江意柔治病,那点退休金全扔进医院了,为此还欠了亲戚朋友一大笔钱。 以至于周宜芳如今六十五岁高龄,眼睛老花看书就疼,还得为了抚养江知渺在外奔波。 - 开学第一周快结束的时候,许河带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那就是九月底进行摸底校考。 淮南一中是省重点高中,每个年级的1-5班是重点班。 一中的重点班素来有淘汰制,目前的分班是按中考成绩排的,月底的校考过后会大洗牌,将按排名将重点班里成绩差的淘汰去普通班,将普通班成绩优异者提到重点班。 一中内卷严重,百分之七十的学生在寒暑假就提前学习下学期知识,此次校考的范围是高一上学期全部内容。 班里响起一片哀嚎,但江知渺周围这一圈人的脸上却云淡风轻,江知渺和喻霜晚是因为暑期提前学习过了。 而路千漾和温若楠学籍不在一中,作为借读生,无论他们考的好坏都会一直待在五班。 江知渺不解:“借读生是什么意思?” “校门口那个花坛喷泉看见了吧,我爸捐的。”温若楠趴在桌上,懒懒散散看着江知渺给她解答:“正在建的豪华图书馆看到了吧,路千漾他爸捐的。” 说完温若楠看着江知渺心领神会的表情,拍上她的肩膀:“小姑娘,涉世未深啊。” 校考这个消息带来的杀伤力十足,五班作为尖子生班气氛格外沉闷。 明明是下课时分,教室里却安静的可怕,只有刷题时的翻卷声。 江知渺觉得气氛太过压抑,便走出了教室。 她懒洋洋的支着脑袋,趴在走廊栏杆上看天边远处的晚霞。 记忆里那天的晚霞红的发紫,火烧云一般,往四周蔓延。 忽的,楼下的走廊栏杆上,也趴了个人,沈听肆的藏蓝色校服和那头黑发被晚风吹的在空中摇曳。 后来,江知渺不再看晚霞,只看他。 - 开学第一次体育课,是在周五下午最后一节。 三班是跟五班一起上的,江知渺意外的遇到了沈听肆。 体育老师刚宣布自由活动,学生们一窝蜂跑去器材室借活动器材。 温若楠着急上厕所,又怕等她回来羽毛球被抢完了,拽着江知渺衣角可怜巴巴的请求她帮忙去抢羽毛球器材。 器材室里挤满了人,比的就是眼疾手快,前方二层架子上就剩一副羽毛球拍和一个羽毛球。 江知渺手忙脚乱跑上去,左手拿球,右手拿拍,生怕被抢。 球是拿到了,但拿拍的瞬间,另一副略带冰凉触感,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掌压在了她手上,男性气息侵袭她的感官。 双方同时收回了手。 对视的那瞬间,器材室窗户玻璃上刺眼的阳光折射在沈听肆的侧脸,校服的白色领口被染成金色,他站在那身形清越挺拔,一张脸变得明亮起来,墨色眸子深邃又勾人。 手中的羽毛球差点被江知渺捏烂,沈听肆淡淡扫过她一眼,伸手拿了三层架上的篮球,往外走。 他这么快就不认识她了吗?江知渺眸中黯淡,失神的拿起了那副被抢,又被人抛弃的羽毛球拍。 沈听肆走出器材室,许白焰屁颠屁颠跑来:“拿到羽毛球没?” 许白焰跟沈听肆同班,开学没几天就勾搭了班里一个漂亮妹妹,天天贴着人嘘寒问暖,喊沈听肆帮他拿副羽毛球拍,他要和漂亮妹妹双打。 瞧许白焰那没出息的样,沈听肆将篮球塞进许白焰怀里,腔调散漫:“没抢到,有个篮球,爱要不要。” “哪有人泡妹跟人打篮球的啊,又不是拜把子。”许白焰抱怨。 但沈听肆早已走远,去找路千漾了。 江知渺带着羽毛球拍归来的时候,温若楠看她的眼神更崇拜了,不愧是她什么事都能做到的偶像。 但江知渺体质差,不擅长体育运动,羽毛球更是打的稀烂,打一会还喘。 温若楠用手肘推推她,眼神示意,让她去邀请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的喻霜晚。 江知渺摇摇头拒绝,喻霜晚像带刺的玫瑰,她总会随自己心意说出和做出她想做的事,从不给任何人留面子。 温若楠也有点虚,她一把抓过江知渺,上了台阶,走到喻霜晚的身旁。 喻霜晚空茫的眼神回过神来,声音带着醒神后的哑:“有事吗?” “江知渺有事找你。” 被点到的人突然愣住,想了会直白问:“你要跟我们一起打羽毛球吗?我体力不行,我们换着跟她打。” “好。” 这回答,是江知渺和温若楠没想到的干脆。 羽毛球场和篮球场间隔建立,她们找到最后一个羽毛球场时,发现隔壁篮球场的人是沈听肆和路千漾。 喻霜晚冷他一眼:“晦气。” 两个球场离得近,路千漾听到后不服输回嘴:“孽缘。” 羽毛球赛开始,喻霜晚在场边当裁判记分员。 江知渺在场上和温若楠对打,但她是真的菜,温若楠发了十几个球,她愣是没接到一发,每每都是挥拍打空气。 频繁蹲下身捡球,本身就贫血,短时间内下蹲次数太多,江知渺眼前有点发黑。 她低血糖犯了,有些干呕,脚抬不动。 见她脸色不好,喻霜晚接过拍子,让江知渺到场边休息。 但江知渺却主动当起了记分员,因为她站在羽毛球场这侧,刚刚好可以看到对面沈听肆打篮球。 球场上,同样是校服,在沈听肆身上是桀骜不驯,在路千漾身上是痞帅不正经。 沈听肆将袖子卷到手臂上,露出的肌肉线条紧致。他一路躲过路千漾的防守,冲至篮下,一跃而起,路千漾跳起阻拦。 一个漂亮的假动作,篮球应声入筐。 沈听肆轻松落地,出尽风头。 不一会,这两个人的篮球场边吸引了好多小女生围观。 包括在羽毛球场上,看似不在意,但眼神却时时刻刻落在篮球场上的江知渺。 “3-3平了。” 江知渺心不在焉的计分。 “渺渺,都6-3了,你没事吧?” 看着江知渺迷迷糊糊的样子,温若楠有点担心她是不是体力不好,累了。 而江知渺的目光正灼热的追随着篮球场上的那个人影移动,下一秒,沈听肆忽然间停下了脚步,视线朝着她看了过来。 糟糕,他不会发现她在偷看他吧。 江知渺有些紧张,怔怔的站在原地。 她耳边响起温若楠的尖叫声——“渺渺,快躲!” “砰”,一声闷响。 有重物砸中了她的左脸颊。 果然,沉迷于男色会变得不幸。 空中高速转动的篮球带着巨大冲力,将江知渺砸倒在地,她脸上和被磨破的胳膊都火辣辣的疼。 她跌坐在地,脑袋被球砸的发懵。 冷脸美人喻霜晚在一旁破口大骂:“路千漾你个蠢货,装什么b呢,扣球你都能扣歪来。” 温若楠小跑来她的身旁,神情担忧问:“渺渺,你刚看什么呢这么认真,球来了也不知道躲。” 刚刚啊,她在认真且专注地看他。 好像还…… 被他转身时抓了个正着。 等等!沈听肆不会也知道了,她因为太过专注地看着他,而被篮球砸到也忘了躲,这么丢人的事情吧。 她的心砰砰狂跳,只觉得面上一烫。 温若楠在她耳边惊呼:“渺渺,你的脸和耳朵怎么这么红!”《 》 7、第 7 章 温若楠的话让江知渺紧张的攥紧了手。 她语无伦次、结结巴巴的解释:“疼……哦,对!好疼,篮球砸的我脸疼。” 理由是假的,但疼痛感是真的。 这会,脸颊被篮球砸中的地方刺痛。 沈听肆闻言眉头微蹙,歉疚道:“抱歉,我们送你去医院。” 脸上没有流血,应该没多严重,江知渺连连摇头拒绝:“没事,不用,去校医那就行。” 身边的几人都劝江知渺去大医院上仪器查查,都被她以麻烦为由拒绝了。 - 校医务室内。 碘伏擦在江知渺脸上的伤口处,她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 “别动了啊,你越动我手底下越没法掌握力度。” 临近下班点突然来人,校医的神色有些不耐烦。 江知渺腰板挺得笔直,伤口处被校医一下一下上着药,她不自觉目光游移,环绕一圈去找医务室里沈听肆的身影。 沈听肆没有进来,只是懒懒散散靠在医务室的门框上,跟身旁的路千漾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下一秒,墙边的少年眉眼清朗转过头来,江知渺不由自主的屏息,指尖微微蜷缩,慌乱低下头躲过视线交汇。 她听见他问:“医生,她的脸会留疤吗?” “都没破皮,哪来的疤,顶多脸肿一段时间,等淤青退散。” 处理完后,校医给江知渺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叮嘱道:“一日三次,清理干净创口再涂抹。” 体育课是周五的最后一节,他们一行人从医务室出来后,整个校园空荡荡的。 大家互相道别,背上书包各自回家。 周五放学早,江知渺回到家时,正碰到准备外出家教的周宜芳在玄关处换鞋。 周宜芳看到她脸颊处的红肿,皱眉问:“你脸怎么了。” “被同学不小心拿篮球砸了。” 周宜芳摸摸她的脸,表情心疼:“疼吗?渺渺,要不要今晚我推了家教,带你去医院看看。” 江知渺乖巧笑笑:“外婆,我没事,你看,脸都没破皮呢。” 周宜芳离开前,还不忘叮嘱她按时喝中药。 等她离开后,江知渺按部就班热剩饭,喝中药,写周末作业。 临睡前,她拿起镜子仔细看自己的脸。 左脸颊有大面积红肿,最中央处有块拳头大的淤青。 她长叹一口气,本就不富裕的外貌,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 又是新的一周,早读期间,教室门口有其他班的学生喊了江知渺的名字。 “许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高一年级的所有老师在一个办公室里,许河工位靠办公室门口,年级主任高亮的工位在最里头的角落。 江知渺进门时,老高正指着沈听肆鼻尖,火冒三丈的训他:“你这发言稿写的什么呀?” 沈听肆松松垮垮站在那,毫无被训话的羞耻感,他不紧不慢的回话:“没办法,我写作水平就到这了,您要不把我换了?” 一中的新生开学大典于校考后举行,沈听肆统考第一,也就被老高安排作为新生代表发言,但沈听肆交上来的演讲稿,极具个人风格。 老高心中理想的新生演讲内容应该是积极、向上、正能量、鼓舞大家为了三年后能考到理想的大学而拼搏奋斗。 沈听肆则满纸荒唐言,奉劝大家别因为埋头苦读而耽误享受校园青春。 江知渺心思全放在沈听肆那处,许河一直跟她说话,她都没听进去。 许河看她精神迷离,拿手在她眼前晃晃,关心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这才集中精神,略带歉意的回:“老师,我没有不舒服。” 许河颇为惋惜道:“唉,把你叫来本来想说开学典礼上有个升国旗环节,需要两个护旗手,校领导本来安排你和一班的沈听肆,但我看你这脸这样子,应该是上不了了。” 原本淮南市一中一家独大,每年招收最好的生源,年年省高考状元也大都出在一中,但近两年,高考状元陆续出在二中,分流了一大批好的生源过去。 淮南一中非常重视这次的开学大典,专门请了省上的领导过来参加,还聘请了专业的摄像师拍摄录制,打算做成校宣传片。 原本定的左右两个护旗手是沈听肆和江知渺,但她破了相,自然会被淘汰。 中奖了。 但是过期了。 少有的能和沈听肆并肩的机会错失,江知渺觉得有些遗憾,但又无能为力。 大概是老天爷都觉得他们站在一起不相配。 老高在办公室上蹿下跳的训了沈听肆很久,但对方油盐不进,顽固不灵,坚持觉得自己的演讲稿没问题。 要不是沈听肆成绩够好,家世背景优渥,脸又上相,不然老高早把他换了。 课前预备铃响起,老师和主任让两人回去上课。 沈听肆在线演绎迫不及待,长腿大步迈出,与在办公室门口的江知渺擦肩而过。 她行动迟缓,快要踏出教师办公室前,听到年级主任无耐地说:“许河,你找个写作能力好的学生,给沈听肆改改演讲稿。” 江知渺脚步顿住,指尖用力捏紧到泛白,她鼓起勇气转身:“许老师,我可以。” 那两人疑惑地齐齐看向她,按理说这是份苦差事,没人愿意接。 江知渺尴尬笑笑,找了个借口:“我想为学校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 高亮把沈听肆的演讲稿递给她,欣慰一笑:“小姑娘,可以呀,集体荣誉感很强啊,有前途。” 回教室的这一路,江知渺小心翼翼的拿着稿子,生怕它碎了。 自这一面后,九月中旬,淮南市进入了梅雨季,体育课改成自习,唯一和沈听肆见面的机会也没有了。 校考前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江知渺很偶尔的才能见到沈听肆。 江知渺从来都不是天赋型选手,她刷过的题,补过的课,用完的中性笔芯,写满的草稿纸比谁都要多。 这次校考期间,课间十分钟,放学路上,每晚睡前她都争分夺秒刷题,拼尽全力想要去争第一。 与她死板、发灰的校园生活截然不同,沈听肆松弛、洒脱。 现在唯一见到他的机会,是他每周五下午都会来敲响她身侧的窗户玻璃,喊路千漾放学后跟他一起去网吧打游戏。 转眼间已到九月末,校考当天。 江知渺上完厕所,重回教室取文具袋时,班里就剩徐绍远一个人。 她拿了文具袋离开教室,赶往自己的考场时,发现徐绍远看着她一脸坏笑。 校考的考场和座位是随机的,江知渺被分在了高一十五班,她耽误了些时间,到考场时坐满了人。 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她,江知渺全身难受。 冥冥之中,她好像和沈听肆是有点子缘分的。 他就坐在她身后,而路千漾也跟她同考场。 开考前,打开文具袋时,她才知道徐绍远为什么笑。 她装进文具袋的2b铅笔被人拿走了,江知渺从不犯丢三落四的毛病,她笃定是徐绍远做了手脚。 没有铅笔无法涂答题卡,马上要发卷了,她也来不及回教室拿个新的。 江知渺犹豫良久羞涩转头,难为情的盯着沈听肆:“同学,我忘带铅笔了,你有多余的能借我一支吗?”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沈听肆那张桌子干净的比他脸还白,只有一支中性笔和一支铅笔,甚至都没有橡皮。 他大早上神态疲惫,瞥了江知渺一眼,似是对她的搭话并不在意。 但稍后便拿起桌上仅有的一支铅笔,用力掰成两段,把原本削好的那端给了江知渺,而自己只用掰断时露出了一小段铅墨的后半段。 手中的半截断铅笔像是烫手山芋,江知渺指着他手中那段残缺的铅笔内疚道:“我用那段吧。” 沈听肆薄唇掀起一丝笑,漫不经心道:“无所谓,我用哪段都一样。” 江知渺收下了那支铅笔,趁着老师发卷的空隙,她将橡皮掰成两半,悄悄递给了后方的沈听肆。 但橡皮却从后面被递了回来,身后的人淡淡道:“谢谢,不过我不需要。” 这场试考的江知渺坐立难安,浑身不舒服,老是觉得后脑勺在被人盯着看。 但其实沈听肆没再看过她一眼,昨晚通宵排位,快速答完卷后,他举手示意要提前交卷,却被监考老师拦了下来。 他困得不行,手撑着头低下,远看像在答卷,其实他早就睡着了。 考完一天的试,考场里学生们满脸疲惫,只有补了一天觉的沈听肆神清气爽。 听到后座的椅子被拉开的声音,江知渺知道沈听肆要走了。 她慌忙站起身,原本想向沈听肆道谢。 但他头也没回的朝外走,路千漾跑过去搭上他的肩。 江知渺跟在两人身后走出考场,听见路千漾不怀好意的问:“你和我们班江知渺是不是有一腿?” 她脸颊爬上一抹羞涩,微微发红,霎时,便冷了个彻底。 沈听肆皱眉迟疑:“江知渺……是谁?” 路千漾震大惊:“坐你前面那个啊,也是半个月前咱俩在篮球场砸到的那个女生,我看你只有一根铅笔还给她掰了半截。” 沈听肆脸上云淡风轻,却说着对江知渺来说最残忍的话—— “哦,想起来了,那个被你砸到脸的倒霉蛋。” “不过,半截铅笔和整截铅笔对我来说都没差,能涂卡就行,借给谁都无所谓。” 言外之意,跟江知渺本人没一点关系。 如果心痛有声音,这一刻一定震耳欲聋。 那天傍晚天气阴沉,乌云翻滚,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江知渺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就像是上天预示了悲惨结局,可江知渺执拗,最终黄粱一梦,困了她八年。 从校外的最初相遇,再到开学第一天的重逢,还有篮球场的小插曲等等。 那么多和她有交集的事,他却从未真正记住过她。 原本以为他接二连三的帮她,多少是因为对她有些许好感。 其实不然,他本就是个顶顶好的人,这只是他对陌生人释放的善意而已。《 》 8、第 8 章 这段时间忙着准备校考,都没时间帮沈听肆改演讲稿。 夜里,她做完作业后,终于挤出时间了。 能看出沈听肆对演讲很不上心,稿纸被他捏的皱巴巴的,不知是他从哪随手撕下来的纸写的,纸的边缘参差不齐,比平常的作业纸还小一圈,她细细数了一下,这份稿子甚至不足300字。 难怪老高那么生气。 他的字称不上好看,但很有个人风格。 字迹飘逸洒脱,如同他不羁的灵魂,追求自由自在。 在他的基础上很难改,江知渺重新找了张a4大小的线格纸,打算帮他重写一份。 开头内容简短回顾了下初三辛苦的备考生活,然后过渡到高中,顺便洋洋洒洒夸了夸新校园新同学新老师,最后她写下了对未来三年的展望—— 【寒窗苦读终不负,蟾宫折桂显锋芒!一切尽在我们手中,有无限可能。 窗外有风景,笔下有前途,低头是题海,抬头是未来。 这三年,前路昭然,你我共济!】 写到共济这两个字的时候,周宜芳家教完回来了。 见这么晚了,她房间里灯还没关,便敲了敲她的房门。 江知渺写的太过认真,完全没听到。 直到周宜芳都走到了她身后问:“这么晚了,还没写完?” 为了给江意柔治病借了亲戚们三十万,她死后第三年,周宜芳既要供江知渺读书,还要还债。 她家教很辛苦,周内一、三、五晚上七点出门,回来时几乎快十一点了,周末早上七点出门,连轴转从这家带教完,再奔波去下一家,回来时也差不多十点了。 听到周宜芳的声音,江知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心虚,匆忙将最后一个句号写完,慌张的将新稿子折叠好后夹进书里。 周宜芳愣了一下,打趣道:“这么怕我看到,不会是给哪个男孩子写的情书吧。” “没……老师让我给同学改改演讲稿。”江知渺轻舔了下唇,佯装镇定自若。 周宜芳笑笑:“好了,都十一点了,收拾下早点睡吧。” 江知渺弯眼一笑,甜甜喊:“好的外婆,晚安。” 临睡前,她看着那张本来皱巴巴,却被她仔细认真捋的很平整的旧演讲稿。 他应该,不会再需要这份了吧。 江知渺忽然间有了个念头,她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个吃空了的曲奇饼干铁盒,之后拿出那截断铅笔,还有一件……粉色雨衣,连同沈听肆的旧稿子一起小心翼翼的放进了铁盒里。 - 第二天早上,刚一进教室。 温若楠可怜兮兮地眨着眼睛看着她:“渺渺,救我,物理作业借我抄一下。” “江学霸,也让我抄一下呗。”路千漾转过身也朝她说道。 温若楠皱皱眉,不满道:“不行,我先说的,先让我抄,再说了,你跟沈听肆关系那么好,他能作业都不给你抄?” 路千漾拖着腔调,语气有些欠:“就他?连自己作业都不写,他说太简单了,没必要重复性做这么多一样的题,有这时间不如来一把排位。” 确实像沈听肆的风格。 江知渺掏出物理练习册,放在中间,对路千漾说:“你坐我这,跟她一起写吧。” 那两人趴在一块奋笔疾书,江知渺先去收别人的作业,预备铃响之前,她得给许老师送过去。 之前初中时,班里同学很多都对学习不怎么上心,课代表收作业跟登天一样难,江知渺本以为她当课代表后也会有很多困难。 但也还好,一切顺利。 她们班同学基本都会主动交到她桌子上,偶尔几个忘了,她催收一下就行。 除了路千漾和温若楠还在写,其他人的作业收齐了。 江知渺百无聊赖地坐在路千漾的座位上等他俩写完,这才发现,一早上都没见到喻霜晚。 难道她请假了? 刚巧这时喻霜晚从外面走进教室。 她脸色不好,隐隐有些生气。 “校领导们都是傻x。” 温若楠一边补作业,还不忘吃瓜:“怎么了,怎么了?让我听听。” “开学大典非要安排护旗手,让我们跟着校仪仗队穿礼服一起走正步,训练了一早上,累死了。”喻霜晚恨恨说道。 原来护旗的机会落到她头上了。 江知渺刚开始嫉妒过喻霜晚的,她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好,家里也很有钱,听说她和沈听肆还是邻居。 青梅竹马,他们确实很相配。 这么想着,突然有些难过。 路千漾在一边笑的幸灾乐祸:“活该!” “滚。” 江知渺没心情听她再说了,她见眼前两人抄完了,收完最后两本,抱着一摞作业去许河办公室。 整个高一年级教师办公室,只有许河一人在。 她象征性的敲了敲敞开的大门,走进去将作业放在他桌上。 江知渺从口袋里掏出稿子,递给许河:“老师,稿子我改完了。” 许河接过展开,看了下内容,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递回给了她:“辛苦了,我今天没有他们班的课,麻烦你去交给他吧。” 拿着稿子走去沈听肆班级的那一路,拂过耳畔的风好像都是甜的。 快到他们班级后门时,路过窗户玻璃时,她特地停下来,理了理自己的刘海,拽了拽飞扬起来的衣角。 江知渺怯生生的喊了下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你好,麻烦叫一下你们班的沈听肆,我有事找他。” 终于有理由和他说上话了。 她内心雀跃到不行,但面上假装云淡风轻。 最后一排的男生起身去找,又空手而归:“他不在教室。” 顿时,心凉了半截。 江知渺不舍地将稿子交给男生,眉眼低垂,语气失落:“许河老师让我转交这个,麻烦你把演讲稿放在他的桌上。” 她失望的垂着头转过身,从后门原路返回。 她要是抬起头,就能看到这时沈听肆从正门踏进教室。 他们总是,阴差阳错的错过。 沈听肆坐在座位上时,那个男生刚好把稿子放在他的桌上。 许白焰伸手拿了过来拆开看,吊儿郎当道:“呦,一天一封情书,魅力够大的呀,让我拆开看看落款是谁,到底是哪个女生,漂不漂亮。” “这好像不是情书。” 沈听肆拿了回来,一看,是演讲稿。 听老高说了,他找人帮他重写了一份,让他照着读就行。 稿纸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纸上字迹秀逸,落笔收笔处圆润,应该是个女生写的。 落款处隐隐约约有个江字,应该是下意识习惯性写下,最终又被划掉了。 沈听肆沉思了片刻,他好像不认识有姓江的。 他漂亮的唇角挑起,能看出写稿的人真的很努力,对未来充满了拼劲。 不过,这不是他的风格,他收起稿子,随手夹进书里。 - 淮南市九月中旬连着下了半个月的雨,偏偏在开学大典这天放晴。 艳阳高照,炎热潮湿一齐扑面而来。 今年大典阵仗好大,无人机也安排上了,负责拍摄校园美景加进宣传片,为了航拍视野好看,大典被安排在操场上举行,学生们自带椅子坐在草坪上。 草坪里的草是塑料草,被阳光暴晒后一股劣质塑胶味。 每个班被划分了指定的区域,但不管是哪个班,都没人想坐第一排。 毕竟没人想在老师、校领导眼皮子底下。 江知渺的班级被安排在了主席台正对面,其他学生们都拿着椅子拼命往后躲,只有她逆着人潮往第一排走。 “你疯啦,要坐第一排。” 温若楠惊呼,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 “我近视,坐后边看不清。”江知渺找了个借口。 她是有私心的,她想近距离看着沈听肆念她的稿子。 “服了你们这些学霸了,一个无聊的会也要认真听,算了,我舍命陪君子了。”温若楠一边吐槽她,一边提着椅子跟她坐到了第一排。 主席台台下乌泱泱坐了好多学生,台上各种各样的领导。 老高一个手势让台下安静,作为主持人开幕。 第一项是升国旗。 校仪仗队踢着正步,扛着国旗从远处走来,江知渺下意识去寻找沈听肆的身影。 没有他?不可能吧。 她再次在人群中搜索,确定了真没有他。 护旗手是喻霜晚和重点班另一个男的。 原来,即使她脸没受伤,成功当上护旗手也和他并肩不了。 后来,台上的领导从左到右开始一个一个发言,无聊极了,温若楠听着听着眼皮耷拉,江知渺也有点困了。 炎热的余威未减,草坪上持续升温,看台下学生一个个被晒的蔫蔫的,昏昏欲睡。 大典持续了两个小时,终于熬到了最后一项学生代表讲话。 沈听肆上台时,台下的学生大都没了精神,零星只有几声掌声。 江知渺不敢太过刻意,只敢在他上台时小声鼓了掌。 沈听肆站在主席台上,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金色轮廓,耀眼又瞩目。此刻他正低头慢斯条理地调整麦克风,俊秀眉眼间带有几分矜傲。 他声音低沉,带着说不上来的磁性,从麦克风中传出:“天气很热,冠冕堂皇的废话我就不多说了。” 沈听肆那双狐狸眼弯弯,眉峰轻佻,微扬下巴,全身上下满是自信张扬的气场,他再度开口—— “我知道,在迈入高中校门前,所有人都告诉你,你一定要拼命努力考上一个好的大学,考不上人生就完蛋了之类的话。当然,前程固然很重要,但功利主义导向的思考方式往往使我们忘却了生命的本质是一场历程,吃喝玩乐不一定是虚度光阴,吃苦耐劳也不一定值得被歌颂,我想告诉你,在埋头苦读的时候,也不要错过窗外天边绚丽的晚霞,希望你的眼前不止有黑板和书本,有时间也可以抬起头看日落数星星,在往返于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中,也请短暂停下脚步,欣赏一下墙角刚刚盛开的蔷薇花。” “请尽情大胆的享受你此生有且仅有一次的青春吧!” “祝你我,热忱、大胆、追梦、赴春山。” 演讲结束,台下学生沸腾起来,喝彩声,尖叫声不断,场面一度失控。 “青春万岁!人生万岁!” “牛逼!” “啊!啊!啊!” 年级主任老高气急败坏,想要控场怎么也控不下来。 她那么用心写下的稿子,沈听肆一句也没采纳。但她竟然一点也不难过,她和听肆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种人,她的演讲稿内容,永远不可能从沈听肆嘴里说出。 台上的他嘴角荡漾着弧度,整个人意气风发。 为什么会暗恋沈听肆呢? 她想,是因为他身上的松弛、洒脱、热烈、张扬、鲜活的模样,是她所没有的。 耳边的喝彩、尖叫声持续性响起。 江知渺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句话—— 在人声鼎沸的欢喜声里我唯独望向了你,我问了问心,它说情不自禁。《 》 9、第 9 章 新生大典隆重开场,草草收场。 老高气的抓狂,让摄像组在宣传片里剪掉有关沈听肆的所有镜头。 大典结束后,学生们回到班级里。 这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天,放学后将迎来国庆七天长假。 许河走进教室,宣布了一个噩耗——校考成绩已出。 随后,各科老师轮番进入教室,布置国庆假期作业。 随着作业量的累加,原本因为国庆长假而兴奋的学生们脸上,逐渐耷拉起来。 待所有老师都离开教室后,路千漾抱怨道:“受不了了,这作业量简直是致死量。” 喻霜晚冷哼一声:“呵,你抄作业有什么好致死的。” 放学后,整理书包时,温若楠圆圆的脸皱成一团:“渺渺,我有点紧张,等会放学我们一起走,去年级榜那看分数。” 淮南一中校园正中央有个巨大的公告栏,分为左右两侧,左侧区域用来发通知贴公告,每次校级考试出成绩后,都会在左边贴榜公示,右侧区域则是光荣榜和批评榜。 江知渺点点头应下,心里也跟着紧张。 她高中之前,一直都是第一名,直到中考统考,人生中第一次拿了第二。 这次校考,她铆足了劲备考,想要争第一。 离公告栏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江知渺老远就看到乌压压全是人头。 少男少女们几人欢喜,几人忧—— “完蛋了!我这个名次肯定要从重点班被调走了。” “谢天谢地,守住了守住了,能留重点班了。” “我都要被自己蠢哭了,满分900,我考482,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好!国庆我能美美的过了。” …… 她们二人从人群缝隙中挤到前排,江知渺从榜头往下找,温若楠从榜尾往上找。 很快,她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高一年级校考不按照高考赋分制度来,一共九门,每门满分100。 江知渺排第二,总分851。 温若楠排倒三,总分382。 第一名沈听肆,总分869。 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相差18分! 她终于明白了校考当天,沈听肆无论拿多残缺的铅笔也那么自信的样子了,他有绝对的实力,碾压所有人。 18分,一个不大又不小的分差,平均每一门多对一道选择题就行,江知渺有些懊悔,交卷前应该再仔细检查一下的。 沈听肆这次……应该会注意到她吧。 他应该能看到,紧紧跟在他名字下方的,她的名字吧。 没关系。 下次,下下次,再下下下次,总有一次,她的名字一定会在沈听肆之上。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温若楠忽然抓着她的胳膊,有些失望的说:“渺渺,我觉得这次我真的努力复习了,结果考的还是这么差,第一眼我还以为这是我初中的榜单呢,沈听肆第一,路千漾倒一,许白焰倒二,我倒三,整个初中三年都这样,不过托他俩的福,我下面还能有人垫底。” 她回过神想要安慰温若楠,却发现她已经调节好情绪,跑到光荣榜那边去了:“笑死,沈听肆一个人同时上两个榜,又光荣又批评的。” 她又惊喜的提高音量:“渺渺,你也上了光荣榜哎。” 江知渺也走过去看,光荣榜上是本次校考的年级前三,沈听肆、她、喻霜晚,他们三个呈正三角分布,名字下方还附加了本人照片,就像这样: ———沈听肆(照片) 江知渺(照片)喻霜晚(照片) 照片是从学生证上采集下来的,是他们中考证上的照片,沈听肆和喻霜晚本就长得好看,照片也是极好看的,江知渺与他们格格不入。 以前看暗恋小说,女主都会把男主的照片偷偷拿下来私藏,她倒是也想效仿。 但他们学校是做的海报,将他们三人打印上去的,如果她想拿走沈听肆的,整张荣誉榜的海报都得偷走,目标太大,风险也大。 温若楠撞撞她的胳膊,指着批评榜哈哈大笑:“你看,沈听肆人长的帅就算了,检讨写的也这么算了。” 沈听肆因为新生大典的事,被老高罚写检讨3000字,张贴在批评榜上。 字数倒是一字不少,态度吧,说认真也认真,说敷衍也是真敷衍。 密密麻麻的3000字全写的是我错了。 看榜的人越来越多,挤得两人受不了,该看的都看了,她们从人群中离开,道别回家。 今天轮到路千漾做值日,沈听肆和许白焰等了他一会,三人路过公告栏时,零星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路千漾想过去看看,被沈听肆一把拽住,他语气玩味:“有什么好看的,我第一,你倒一,许白焰倒二,有看榜的时间不如早点去网吧开两把排位。” “不信。”路千漾不死心,拉着许白焰跑过去看。 沈听肆双手插兜散漫的站在原地,不久后看他们二人又返回来。 路千漾眉心微蹙:“真让你小子说中了,乌鸦嘴。” 许白焰轻挑下巴:“你不过去看看?我看那第二名就差你18分,比之前初中时的第二名追你追的还紧。” “无所谓,第二是谁都行,我都会是第一。” 沈听肆勾了勾唇,声音缓慢而悠哉,说完转身朝校门走去。 - 国庆第一天,江知渺因为备考紧绷了一个月,难得睡了个懒觉。 她起床时,周宜芳已经早早去家教了,桌上留着纸条,底下压着钱—— 【我来不及给你做早餐了,你自己去外面买着吃,今天一天我都不回来,你记得自己煎中药喝。】 江知渺眼睛有点酸涩,这两年来,外婆真的很辛苦,虽然同住一个屋,但她和外婆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 白天她去学校,等晚上她回来了,外婆出去家教,外婆回来时很晚,她一般都睡了。 她一直都盼着时间过得快些,她能早点长大工作赚钱养家,能让外婆不那么辛苦了。 锁上门,江知渺前往离家最近的街区。 八点,早市巷子里热闹了起来,江知渺去到之前常吃的早餐店,店的隔壁有个很窄的小道,即使是白天也很昏暗,看不清里头的情况,小道墙壁上挂着牌子——【红树网吧往里走100米】 她从那路过时,跟从小道里出来的人猝不及防的相撞。 是个很高的男性,他的肩膀碰到了江知渺的头,她闷哼一声,揉着额头抬头看—— 沈听肆神态疲惫,嗓音暗哑:“抱歉。” 江知渺怔怔的站在原地,脑子里想的是要说什么跟他打个招呼,毕竟是同学校的。 可沈听肆熬了个通宵,实在太累了,这会只想匆匆吃两口饭,回家补觉。 他径直从她身旁越过,先进了那家早餐店。 他们之间,确实连打招呼的关系都算不上。 江知渺垂眸,跟着他进了早餐店。 早餐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隔得距离却很远,沈听肆靠近门口,而江知渺靠近后厨。 两人都安静的吃着早餐,江知渺偶尔悄悄看向斜前方的身影。 忽然,早餐店对面那家高档酒店门口发生争吵,四五个人围着打做一团。 “你这个狐狸精就知道勾引人,把我老公还给我。” “大姐,喻峰一直想要个儿子,要怪就怪你不争气生了赔钱货。” 像是原配抓小三? 两个女人争锋相对,年龄大点的女人旁边站着一个瘦高的女孩,年龄小的女人一脸骄傲的抓着身边半大点的小男孩。 瘦高的女孩语气嘲讽:“生女孩就是赔钱货?那你妈生你也是赔钱货?” 钟丽敏被刺激后,上去抓着宋晓华的头发,咬牙切齿的说:“我就不离婚,你这辈子都别想上位。” 喻峰不忍自己情人被打,出手将钟丽敏推倒在地,喻霜晚上前帮忙,被喻峰扇了一巴掌,白皙的脸上瞬间透出红印,她也毫不示弱,对着喻峰回扇回去。 江知渺正咬着半个肉夹馍看着对面,那瘦高女孩被扇的偏头,她才发现竟然是喻霜晚。 温若楠私下给她八卦过,路千漾家里搞建筑的,随随便便给学校捐一栋楼,沈听肆他爸是搞医疗器械的,公司规模很大,喻霜晚外公外婆都是法院的,爸爸办厂子,都是些少爷小姐。 江知渺羡慕过他们有那么好的出生,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实现的阶级跳跃。 她起初以为喻霜晚清高孤傲的性格得益于她的富贵家庭,但好像误会了,她可能只是想保护自己。 喻峰见不得自己心爱的情人受委屈,正想伸手出气教训女儿时,被一个年轻男孩拦了下来。 沈听肆从早餐店飞奔出去,在半空中擒住了那只本要打在喻霜晚身上的手:“喻叔,不要做的太过了,别忘了,你城南的项目还要靠霜晚的舅舅帮忙。” 他仰仗自己一米八二的身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只有一米七五的喻峰,他紧抿着唇,眼神锐利,压迫感十足。 喻峰自知利益关系,悻悻然收回了手,脸色铁青的对钟丽敏说了句:“安安静静呆在家里,喻太太的位置就是你的,别再让我发现你再找晓华的麻烦。” 说完,他带着情人和私生子离开了现场。 钟丽敏精神状态不好,被家里人接走了,喻霜晚留在原地,不想跟着他们回去。 沈听肆问了喻霜晚去哪,想要送她,喻霜晚摇摇头,说自己想一个人走走,拒绝了。 随后两人分道扬镳,江知渺在早餐店里目睹一切。 青梅竹马,英雄救美,就像是小说里的救赎片段,看的江知渺心里酸酸的。 喻霜晚走路时一拐一拐,许是刚打架时崴了脚,江知渺放下手中没吃完的饼,追了出去。 巷子头有个活动广场,江知渺找到喻霜晚时,她就坐长椅上发呆。 不知道怎么开口,江知渺默默坐在她身旁,过了会问她:“你的脸没事吧?” 喻霜晚看清身旁的人,她自嘲一笑:“你都看到了?” 指的是她和妈妈如何在大街上发疯,看着她妈不要自尊的求着出轨的爸爸回头的事。 江知渺点点头,十分真诚的说:“你放心,我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沉默半晌,两人谁都没说话,江知渺偏头想着没话找话开解下喻霜晚,却发现了她泛红的眼眶和极力憋住的泪。 “想哭就哭吧,憋着比哭出来还难受。” 过了一会,身旁有呜咽声,很小很细,喻霜晚是隐忍的,她最后醒了下鼻子。 江知渺知道,她哭完了。《 》 10、第 10 章 江知渺性格内敛,喻霜晚性子清冷,两个女孩坐在长椅上沉默了好大一会。 最终还是喻霜晚随便找了话题,打破尴尬氛围:“你怎么会在这?” “我在对面的早餐店吃早饭,刚好看到外边有人在吵架,又刚好看到你脚受伤了,怕你出意外就追出来了”江知渺说到这停顿了下,带着自己的小心思试探性开口:“还有……刚好看到沈听肆帮你。” “他是我邻居。”喻霜晚解释道。 江知渺故意这样说:“哦,青梅竹马。” 生怕被人误解他俩的关系,喻霜晚轻哼,赶紧否认:“我和他可用不上这么暧昧的词,顶多算同一个小区的邻居,不陌生,但也不是特别熟。” 江知渺内心有一丝小小的雀跃,被她压的很好,不露出任何神色。 她又问起了自己一直很不解的事:“那你和路千漾也早就认识吗?你们两个有过节?” 提起他,喻霜晚冷了脸:“以前不认识,只是开学第一天,我在校门口看到他欺负新同学,我最讨厌他那样的人。” “啊,不可能吧,他不像那种人。”江知渺神色惊讶道。 “怎么不可能,我亲眼看到的。” 后来,那天下午,两个女孩渐渐话多了起来,聊起了初中生活,聊起了同班同学,像是交换秘密一般,还了解了对方一些原生家庭的故事。 原本在长椅上各坐一端的两个女孩,身体相隔的距离越来越近,关系好像也在悄悄发生变化。 国庆后六天假期,日子像往常一样平淡度过着。 外婆还是每天早出晚归,而江知渺坚持每一天早上都去那家早餐店吃饭,路过那条网吧小道时,还会刻意停留片刻。 但,她再也没有碰见过沈听肆。 - 国庆假期后,返校的第一天。 淮南一中高一年级,每个班都发生了变化,校考中重点班成绩差的被下放到普通班,成绩好的被提拔到重点班。 对于江知渺来说,最开心的莫过于,那个烦人的徐绍远被下放了。 但她前后桌熟悉的人,没有一点变化。 江知渺收完假期物理作业,在座位上清点份数。 喻霜晚姗姗来迟,掏出作业递给她,清浅一笑道:“早啊,渺渺。” 江知渺仰起笑脸回应。 这一幕被温若楠看在眼里,她不高兴的垮着脸,小孩子气道:“她怎么也叫你渺渺,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比你和我的关系还要好,渺渺,你以后不会不跟我玩了吧。” 进入淮南一中后,温若楠是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江知渺摸摸她的头,宠溺说道:“怎么会呢,你也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 国庆假期后的日子,过的很快。 一直到十月份下旬,江知渺很偶尔的才能看到沈听肆。 她的视线时常要隔着很远的距离,穿过人群缝隙才能看到他模糊的背影。 能见到他的地方只能在操场,每天早操以班级为单位跑步时,江知渺总会隔着三个班的距离,遥遥看着那个在队伍末尾小跑的沈听肆背影。 还有就是,每周五最后一节的共同体育课,她再也抢不到沈听肆篮球场旁边的羽毛球场了,喜欢他的女生越来越多,他周边总被围的水泄不通,江知渺总是隔着半个操场的距离,才能看到他模糊的上篮身影。 十月底,她总算是听到了有关他的消息。 路千漾和沈听肆作为校篮球队队员,要为了参加市高中生篮球联赛而训练。 训练开始的第一周,江知渺每天都会趴在走廊栏杆往下看一楼的楼梯口处,沈听肆踏出教学楼的身影。 很有规律,总在下午六点四十分,第一节晚自习之前。 江知渺班级在四楼,沈听肆在三楼,教室位置刚刚好上下对应。 第二周开始,她会在六点三十九分准时到达一楼楼梯口处,蹲下假装系鞋带原地等待。 九、八、七、六……… 只要她默念到一,就会看到那双熟悉的球鞋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这时候,她会起身,刚好能和沈听肆面对面擦肩而过。 她的目光直视前方,却用余光看了他千万遍。 待擦肩而过后,她会立刻转身,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她的视线范围,直到再也看不见。 那是江知渺最开心的一段时间,每天都能短暂的看到他。 比起他的正脸,她更熟悉他的背影,后脑勺,球鞋,还有走路时手臂摆动的幅度。 从十月底开始,陆陆续续有他的好消息传来。 从路千漾嘴里,江知渺知道他们一路从十六支篮球队伍中突围,从十六进八,打到八进四,再到半决赛,最终闯进了决赛。 十一月初,决赛在周五下午七点半,市中心体育馆内举行。 那天,路千漾请了半天假和校篮球队队员提前赶往比赛场地,收拾书包离开学校前。 他忽然转身朝身旁的喻霜晚说:“你要来看我的篮球赛吗?” 喻霜晚没抬头,声音轻不可闻:“再看吧,有时间就去。” 上个月都在忙着跟沈听肆制造偶遇,很多事情江知渺都忽略了。 她细细想来,上一个月里,几乎都没有听到他们俩再争吵恶语相向了,有几次她还看到喻霜晚主动把作业借给路千漾抄。 他们的关系就这么……缓和了? 等路千漾走后,喻霜晚转身对着江知渺和温若楠说:“你们能陪我去看篮球赛吗?一个人的话,有些无聊。” 江知渺本就打算放学后悄悄去看沈听肆的比赛,喻霜晚刚好给了她一个光明正大去的机会,她求之不得。 温若楠甜甜喊道:“渺渺,一起去吧,我想去看我男神沈听肆夺冠。” - 周五放学前,老师拖了会堂,临近六点才放学。 三个女孩一块乘坐出租车前往市中心体育馆,赶上高峰期,一路堵车。 到达体育馆门口时,已经八点半了,喻霜晚提议进去前买点水,等会可以看他们中场休息时喝不喝。 三个人一人拿着一瓶冰镇矿泉水走进场馆,馆内观众席看台上分为两拨人,左区域是二中的,右区域是一中的。 一中和二中的学生不光在成绩上较劲,加油呐喊声上也在攀比,场馆内的加油声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大。 她们三人走到一中球迷区域时,比分正好23比23持平,上半场还剩五分钟就要结束了。 温若楠撞撞左右两个女孩,压低了嗓音说:“这么多女生都带着水,递水资格的竞争够激烈的,等会我要第一个跑到我男神面前把水给他!” 场上赛况焦灼,直到上半场结束,裁判哨声响起,依旧双方持平。 中场休息时间,球员在场边休息。 温若楠抓着两边女孩疾跑,其他为路千漾和沈听肆而来的女生也争先跑着,江知渺真是硬生生被身后的人推着在往前赶。 走进场边休息区域时,教练正和球员在说下半场的战术,解散后,路千漾和沈听肆来到场边坐着。 江知渺她们三人刚好这时候赶到,沈听肆今天穿了件黄色无袖球衣,最近的训练让他胳膊的肌肉线条更加流畅好看。 他的头发理的短了些,刚剧烈运动完,整个人看着神采奕奕。 喻霜晚主动把水递给路千漾,路千漾接过,脸上浮现心满意足的神色。 江知渺本是想将水给沈听肆的,但她又犹犹豫豫不敢举起水瓶,也不敢跟他讲话。 温若楠比她直接、爽快、又利落:“给,沈听肆,喝我的。” 沈听肆闻言朝她们两人这边看来,温若楠他认识,跟他从小学就是同学,再到初中,高中还是同学,而且他们的父亲在工作上有利益往来,父辈的饭局上他们也见过不少次。 他对温若楠的印象就是,很可爱的一个小妹妹。 但她身旁的女生,沈听肆觉得有点熟悉,应该是在校园里见过吧,仔细想了想,好像是之前被路千漾砸中脸的那个女生。 他伸手想要去接温若楠手里的水,快摸到瓶身时,温若楠却突然收回了手。 “不好意思,这瓶水不能给你了。”温若楠垂下手,眼神直勾勾的看向沈听肆身后,她悄悄凑到江知渺耳边,内心欢喜的像是放起了烟花:“渺渺,我好像一见钟情了。” 说完,她跑向了一个穿着洗的发白的廉价球服的男生身边,红着脸把水递给他。 周边围着的一圈女生巴不得温若楠走,一个个争先恐后的给沈听肆递上自己的水。 沈听肆头好疼,不敢接任何一瓶,怕给那些喜欢他的女生一个错误的信号。 他的视线扫过周围一圈女生,最终停留在那张平静淡然的脸上,江知渺安静的站在原地,跟周边吵闹的女孩都不一样,她垂在身侧的手中刚好拿着瓶水。 她应该是不喜欢他的,没有后顾之忧。 沈听肆顺手从她手中抽出水瓶,拧开水瓶喝了一口:“谢了。” 就这么意外的,不费吹灰之力的,给他送水的幸运女孩是她。 江知渺眨巴着眼,心脏砰砰狂跳,温吞的说了句:“不,不客气。” “我看你有些眼熟,你好像叫……” 沈听肆微怔,沉吟思索了片刻,轻轻蹙眉,真不记得了。 他又忘记她的名字了,江知渺不免有些难过。 她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双眼,宛然一笑,柔声说:“我叫江……” 说话被打断,裁判哨响,中场休息结束。 沈听肆放下水瓶,往赛场中央奔跑。 对着那道离她越来越远的背影,江知渺小声说道:“别再忘记了,我叫江知渺。”《 》 11、第 11 章 下半场,赛况依旧焦灼,进球数你追我赶,始终持平。 江知渺视线追随着赛场上的那道黄色身影,他在场上穿梭着,灵活地旋转、跳跃,巧妙地躲过对手的拦截,寻找着最佳突破口。 最后十分钟,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比分不断交替上升。 二中暂时领先一分,江知渺全神贯注的看着比赛,紧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口渴喝水的功夫,她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她身旁的温若楠太过安静了。 按照她的性格,看比赛一定会一惊一乍,绝不会像现在一样安静的坐着,只有眼睛直直的看向场上的一个人。 江知渺沿着她的视线,锁定了场上的人。 那男生个子很高,比沈听肆还能再高个三五厘米,他气质偏冷,虽然赛场上双方队员打得火热,但他脸上的神色始终淡漠,他穿着洗的发白,早已不知道底色的旧球衣,站的笔直,像一朵清冷孤傲的山茶花。 如果说他是冬夜的寒雪,那温若楠就是盛夏的烈日。 像两个极端。 江知渺从没见过温若楠这样的眼神,平日里她确实很爱看帅哥,经常在早操期间、晚自习活动期间拉着她说“这个班的xx帅,那个班的xxx更帅”,也时常口嗨说要某个帅哥q~q,但她看到下一个帅哥,转头就把上一个忘了。 温若楠现在的眼神,江知渺在自己眼睛里看到过,是她看向沈听肆时的。 或许是她盯着温若楠太久了,温若楠似是感受到了一般,转过头来。 “怎么了,渺渺?” 江知渺摇头:“没事,看太久比赛了,脖子痛,活动一下。” 温若楠回过头去看比赛,江知渺的注意力也转移到赛场。 没多久,温若楠又拽拽她的袖子,示意她凑近点,江知渺照做,听见她欲言又止问:“渺渺,我……是不是不够漂亮?” 她的眼睛圆圆的亮晶晶的,很期待江知渺的答案。 江知渺语气肯定的说:“怎么会,你很漂亮。” 温若楠的眼神亮了起来,又暗了下去,她垂下眸子:“那我问他要q~q,他为什么不给我。” 果然,女孩子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自己不够漂亮,然后自卑敏感。 再漂亮、乐观的女孩子也不例外。 喻霜晚刚一直默默听着她俩的对话,这会适时插话:“哪个男的?” 温若楠给她指了指。 喻霜晚看清人后,平淡的说了句:“哦,他呀,他叫时鹤眠,我晚点把他联系方式给你。” 温若楠惊喜:“真的吗!你认识他?” “不认识,他是我表妹的家教,去我表妹家时见过他几次,他是我们学校高二文科班的年级第一,听说家境不好,周六周天经常去带家教。” 三个女孩聊得火热,完全忘了还处于篮球赛现场,直到观众席突然一波接一波的喝彩声,尖叫声把她们的注意力拉回场上。 最后两分钟,决定冠军的决胜时刻。 路千漾传球给时鹤眠,时鹤眠接近手递手将球传给沈听肆,沈听肆借助时鹤眠的掩护,抓住时机向上跳跃,就像是一只翱翔蓝天的雄鹰,他轻松落地,投进了一个三分球。 裁判哨响,比赛结束,淮南一中获胜。 沈听肆站在颁奖台上,高昂着头,唇角轻扬。 他成绩优异,游戏打的好,篮球打的也好,做什么事轻轻松松,却又都很出色。 江知渺看着耀眼夺目的他,只觉得他这样的人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喻霜晚和温若楠正拿着当年最流行的iphone6,互相添加q.q。 温若楠一边看着喻霜晚屏幕上问她表妹要来的时鹤眠q.q添加,一边对江知渺说:“渺渺,开学这么久了,我都没加你q.q,等会我加你,顺便存一下手机号,寒假假期长,方便联系。” 江知渺沉默了一会,声音很轻很小:“我还没有手机。” “啊?”,温若楠看向她,恍然大悟的神色:“我知道了,是不是你父母管你管的严,怕你有手机耽误学习?没事,你说q.q我先加你。” 一句话,戳中了江知渺的两个痛点。 她没有父母,也没有手机。 但温若楠是不知情的,她不怪她。 没有手机不是因为管得严,外婆当时承诺上了高一就买给她,但开学以来,好多债主催着要钱,她身体不好又一直吃着中药,外婆经济负担太重了,她也不好意思催。 家里有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是江意柔生前为了工作,跑去二手市场买的别人淘汰下来的,电脑的年龄比江知渺年龄还要大,但登个q.q还是没问题的,就是很卡而已。 江知渺报完q.q,两个女孩同时添加。 比赛散场将近九点半了,将要回家前,温若楠突然提议:“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我们合张照吧。” “咔嚓” 照片里三个女孩笑的青春洋溢,江知渺很满意这张合照,多看了两眼。 目光突然停顿住了,这张照片最右边的角落里,江知渺的肩膀处,错位着赛场外围,拍照时沈听肆正好从那走过,意外的在这张照片里留下侧脸。 她内心欣喜,却故作轻松地提起:“你把这张照片发给我。” “好”,温若楠笑着应下。 三人出体育馆时,校篮球队成员围成一堆在等大巴车。 江知渺看到沈听肆站在路灯下,身形高大挺拔。 路千漾看到她们出来了,跑过来语气自豪:“怎么样今天,小爷我牛吧。” 喻霜晚眉梢轻挑,语气淡淡:“还行吧,一般般,不如沈听肆。” “这还一般?你真没眼光,只看到沈听肆投三分是吧,你不看看他那球谁给他传的”,路千漾不甘的说道。 “路千漾,走了,聚餐去了。” 大巴车到了,沈听肆喊他出发。 路千漾嘱咐她们三个女生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然后跑向大巴车,而时鹤眠却跟他背道而驰从她们身边路过。 这是教练庆祝夺冠组织的聚餐,学校报销餐费。 温若楠叫住了他,跟他搭话:“时鹤眠,你不去吗?” 时鹤眠转头,发现是那个给他递水被他拒绝了的女孩,他没回答她的话,眼神冷淡继续往前走。 江知渺一直以为她和她们两个是在这等出租车的,直到来了两辆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私家车,车上下来两个司机。 温若楠问她:“渺渺,你家住哪?” “白沙路。” “那你跟我走,顺路”,喻霜晚打开车门,喊她上去。 一个人打车确实不安全,江知渺没有过多犹豫,上了车。 温若楠比她们先出发,江知渺她们的车追上时,看见温若楠的车正沿着路边,跟着时鹤眠龟速行驶。 “时鹤眠,上车,我送你。” “不用”,男孩态度冷漠拒绝。 江知渺从打开的车窗处清楚的看到这幕,她真的好羡慕温若楠的勇敢。 白沙路巷子窄,车开不到小区门口,也只有短短的300米距离了,江知渺让司机停在了巷子口,她自己走进去。 她下车后,看着车子行驶的方向,青溪路,富人别墅区。 沈听肆也住那。 她从未坐过今天这样的车,车内装饰豪华精致,连味道都是香香的,车座像是真皮的,特别软,比她在家具城里试坐过最软的沙发还要软,舒适极了。 这个夜晚,江知渺内心自卑和羡慕的情绪疯长。 不是嫉妒,只是单纯的羡慕。 - 又是新的一周,十一月上旬。 许河带来了期中考试的消息,定在一周后,十一月二十号。 有了上次18分的差距,这次江知渺的备考更加刻苦。 就连路千漾和温若楠都开始努力起来,因为淮南一中每一年只开一次家长会,就在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后。 这天,最后一节晚自习前,江知渺刷完今天的最后一张卷子,抬头时听见自己的脖子“咯噔”一声。 好痛,维持了太久的低头姿势,脖子都僵硬了。 她脑海里突然想起沈听肆在新生演讲时说的那句,即使埋头苦读也不要错过天边的晚霞,偶尔也抬头看月亮,数星星。 晚上七点半了,晚霞已经错过了,但透过教室的窗户玻璃,她看到天边星星还真不少。 本来想叫温若楠和喻霜晚一块出去活动下,但喻霜晚不在座位上,温若楠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江知渺一个人走出教室,趴在走廊栏杆上。 晚风吹起她肩上散落的头发,发尾刮过脸庞,痒痒的,很舒服。 星星如钻石闪烁,与温柔的月亮共照宁静之夜。 江知渺仰着头,闭着眼睛吹着柔柔的晚风,享受这份静谧。 片刻后,她低头睁眼,才发现楼下走廊栏杆处趴着的那个熟悉的脑袋。 沈听肆的脑袋顶特别好认,有一个旋涡一般的发旋。 她长久而专注地盯着那个发旋看,仿佛会被它吸进去一样。 忽然间!原本朝向校门方向只有后脑勺和脑袋顶的他突然转过身,双手打开撑在走廊栏杆处,背靠它。 还好他也是闭着眼睛在吹风,江知渺就这么贪婪的在楼上看着在楼下仰起头的他的正脸。 在他睁眼刹那,将要对视之际,江知渺赶紧蹲下,生怕他发现楼上有个偷窥的她。《 》 12、第 12 章 江知渺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听肆每次看向她的时候,她都下意识的,身体比脑袋先做出逃避动作。 或许暗恋就是,怕他看你,又怕他不看你。 后几天,每到最后一节晚自习前的课间休息时,江知渺都怀有希望的,走到走廊栏杆处的那个特定位置。 她发现,沈听肆每一天都会出现。 再后来,高一一整年里,他们隔着一个楼层的距离,共同吹过同一阵晚风,看过无数次同一片晚霞,还有同一片黑夜里的星星和月亮。 那段时光,恍惚到江知渺都觉得晚霞和星星,月亮是专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了。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 谁能凭爱意将晚霞、星星、月亮私有。 起初,她总在沈听肆抬头看的时候蹲下身去。 后来,她也慢慢鼓起勇气,在他抬头时,她会不动声色的从他身上移开目光,装作看向前方。 她真想知道,他眼里看到的她,是怎样的。 临近期中考试的前三天,江知渺更加争分夺秒了。 有天,周宜芳晚上十二点半回家,江知渺房里的灯还亮着。 周宜芳的手轻轻搭上江知渺的肩膀,柔声问道:“最近作业很多吗?这段时间我每天下班回来你都还在写。” “没有,外婆,快期中考了,上次我差18分就能拿第一了,这次想更尽力点。” 正做到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江知渺没抬头,一边解题一边回道。 周宜芳知道这孩子要强,也倔,学习上的天份她不敢说江知渺有多少,但努力的天赋,她绝对点满了。 从小学开始就是,别人一天背20个单词,她就背30个,别人刷1套卷子,她就刷两套,别人家父母为孩子学习操碎了心,但江知渺在学习上很自觉,从没让周宜芳操过一次心,她每天放学吃完饭就开始做作业,做完学校规定的作业外,她还会自己找大量的题去刷。 她知道,江知渺那么努力读书,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她。 江知渺打小就清楚,考上好的大学才能有一份好的工作,有好的工作才能赚到钱,赚到钱了,才能还债,她的外婆才能闲下来享受养老生活。 邻居们最开始看到江知渺时会说:“这孩子真可怜,从小就被爸爸抛弃,妈妈还早死了。” 可现在,街坊邻居只会说:“这孩子真牛,又拿了第一名,听说还考进一中重点班了。” 家里的荣誉证书贴满了整整一面墙,大的小的奖杯摆满了书架,邻居们偶尔串门,会羡慕的问:“宜芳,你怎么教育的孩子,养的这么优秀。” 相依为命的婆孙俩,在外总算是能硬起了腰板。 可周宜芳却红了眼眶,江知渺懂事的不像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 她按住江知渺做题的笔,双手扶着江知渺的肩膀,让她看向自己。 “渺渺,不管你考第几名,考多少分,你都是外婆的骄傲,外婆只希望你的高中生活能过的快乐,也像别的孩子一样偶尔出去玩玩,调皮些做些大胆的尝试,以后想起来不会因为错过享受青春而觉得遗憾。” 江知渺看向周宜芳泛红的眼睛,知道她又在替她委屈了,明明外婆才是更累更辛苦的那一个。 不想让外婆担心,她收起了书本和卷子,环抱上外婆的腰,埋在她的怀里说道:“我知道了,外婆,我马上就睡。” - 十一月二十号。 期中考试安排在周四、周五两天内进行,依旧是一共考九门。 考场信息每次考试前一小时公布,贴在各自教室的门上,那天早读过后,江知渺随同他人一起去看自己的考场。 考号:514050201姓名:江知渺考场:高一五班座位号:17 高一五班! 江知渺内心悄悄期待着,17号要是沈听肆的座位就更好了。 她回到自己座位上,打开笔袋,确认了所有物品都在,便起身前往考场。 来的有点早,考场里熙熙攘攘只来了几个人,江知渺找到17号落座。 淮南一中每个班基本隔一个月会换一次座位,有些班采用平移式,前移或者左移右移,江知渺上个月路过五班时往进瞅了一眼,沈听肆在倒数第二排坐着。 也不知道这个月他坐哪。 乱想的功夫,考场的人渐渐来的多了。 临开考前十五分钟,江知渺百无聊赖的用手支着脑袋,看着门口一个个往里进人。 直到那个身影,突然闯进她的视线。 沈听肆重返教室,长腿大步前行,他正对着江知渺走来,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近。 最终,他停在了她的身侧,神色清朗礼貌开口:“同学,麻烦让一下,我取个东西。” 她坐的位置,竟然真的是沈听肆的座位。 江知渺大脑宕机,迟迟没有做出反应。 沈听肆眉头微蹙,又重新说了一遍:“同学,麻烦让一下。” “哦,哦,好的。” 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说第二遍,江知渺才反应过来,她赶紧起身站在过道一侧,给他让出位置。 沈听肆俯下身,在桌子右侧的桌兜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一个笔盒,然后起身,走出了教室。 教室外边,许白焰懒散靠在墙侧,接过沈听肆递给他的笔盒,吊儿郎当开口:“谢了,兄弟,刚真尿急,我怕我从厕所出来,赶上开考了再进不去我们教室拿我的笔盒了。” 他走后,江知渺重新回到座位上,心底偷偷暗爽。 后来,这两天的考试中,她总会下意识的坐到座位右侧的区域。 期中考的最后一场是江知渺最擅长的英语,考试时长两个小时,对她来说太长了,她答完卷子后,反反复复检查了三遍,一看时间,还有20分钟。 沈听肆的座位是教室最里面靠墙的那一侧,从他座位旁边的窗户看出去,江知渺正好看到学校的后花园。 不过临近十一月底,已经没什么花草了,好多树木光秃秃的,只有紧挨着窗户旁的银杏树金灿灿的,风吹过时,偶尔还有一两片银杏树叶掉落在外侧的窗沿上。 江知渺伸出胳膊,将窗沿外侧边边的银杏叶拾进手心,银杏叶的叶扇竟然形似心形,她悄悄将这片银杏叶放进沈听肆的桌兜。 坐在沈听肆经常坐的窗户边,感受着从他的视角看世界,江知渺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著名诗人聂鲁达的那句话,她鬼使神差拿起笔,后知后觉在桌面上写下—— anadieteparecesdesdequeyoteamo. 没有人能与你相比,从我喜欢你的那一刻开始。 交卷铃这时响起,考试结束。 江知渺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她的笔比她的人要勇敢。 趁着老师收卷的功夫,她手忙脚乱的拿起橡皮,试图擦掉自己写下的这句大胆的话。 徒劳无功,高一的桌子是今年新换的,用桐木做的,她的笔是速干的,桌面上清晰的保留下了这句话。 收完卷后,考生陆陆续续返回自己原班,而江知渺还留在座位上绞尽脑汁的想怎么擦掉那句话。 还没等她想到办法,沈听肆和许白焰已经从教室正门走进来了。 江知渺脚底抹油,赶紧从后门逃离了“犯罪”现场。 离开前她想着,也不知道,沈听肆会不会注意到这句话。《 》 13、第 13 章 期中考试结束后,学生们从考场回到各自原班级,忙着收拾书包放学回家。 沈听肆刚坐在座位上,就听到身旁许白焰暴躁的说:“哪个没素质的坐我这考试的?在我桌面上乱写乱画什么呢?” 坐在他们这考试的人? 沈听肆有些印象,他帮许白焰拿笔盒时看见了那个女生,好像叫…… 什么渺来着? 她的名字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是温若楠的朋友,是个很安静很沉默的女生。 “别让我知道谁在我这考试来着,不然我真要骂他一顿,抽屉里还给我塞了垃圾,考试真是闲的慌啊他,把窗台上的银杏叶捡进来干嘛!” 那些江知渺精心挑选的,心形的银杏叶被许白焰从桌兜里拿出来,暴力地揉成一团,用力的扔在地上。 “好了好了,或许她也不是故意的。” 看着许白焰生气的样子,沈听肆安慰道。 许白焰这个人有点轻微洁癖,平时就将他的桌面、书本每天都擦得很干净,此刻看到桌面上的黑色字迹,想尽办法想要清除干净。 “草!服了,擦不下。” 沈听肆边整理书包边说:“擦不下就别擦了呗,下周咱们要换座位了,你后边又不坐这了。” “对哦”,许白焰点点头,神色一下子舒朗起来。 过了一会,沈听肆收拾完,刚站起身,许白焰还执着于桌面上的字迹,对他说:“你看看这写的啥呀,好像不是英语,我怎么一个单词都不认识。” 沈听肆可没有兴趣探听小女生的心思,他长腿一迈,从座位上离开,没再回头,他唇角微挑,戏谑道:“你英语考十八分能认识几个单词啊?再说了,你管人家写的什么呢,走了,再晚点网吧没机子了。” “走!走!走!走快点”,一想到周五人多,网吧人爆满,可能抢不到机子,许白焰快速提着书包,跟在沈听肆身后。 与此同时,正在回家路上的江知渺走路时心不在焉,想着沈听肆能否看到她留在他桌子上的那句话,能不能看到她留在他桌兜里的“惊喜”。 她不知道的是,她坐的位置并不是沈听肆的座位,而是许白焰的。 而且,下周沈听肆就换了座位,直到搬离高一那间教室前,他再也没能换回那个位置,也没能看到那句话一眼。 - 期中考试后的一周,还没等来公布考试成绩,先等到了许河通知关于冬季运动会的消息。 作为体育委员的路千漾,终于有了活干,他天天拿着运动会项目报名表,问问这个报不报项目,问问那个报不报项目。 结果是……通通被拒绝了。 作为重点班的学生,大家首要考虑的是学习成绩,报了运动会比赛,还得抽空去训练,势必要耽误学习进度。 路千漾累的瘫倒在座位上,语气可怜兮兮地看向周围的三个女生:“姑奶奶们,看在前后桌,同桌的份上,你们三个报个项目支持我一下呗。” 温若楠本来就热衷于参与学校各项活动凑热闹,她爽快的说:“没问题,你给我报个铅球。” 喻霜晚淡淡暼他一眼:“给我报个跳远。” 他们三个说完,齐刷刷的看向一直沉默的江知渺。 江知渺摆摆手,不好意思的拒绝:“我真不行……我身体不好。” 也是,她看着就面黄肌瘦的样子,别说运动了,每次爬楼梯都费劲。 三人也都理解她,路千漾说:“我再去问问别人。” 三天后,就运动会报名一事,江知渺她们高一五班被校长在早操期间严厉批评了。 指责她们班没有集体荣誉感,连学校领导要求的每个班最少报名六个项目都做不到。 跑完步后,早操解散,学生们分散活动。 返回班级的路上,江知渺她们三人前方,另外三个女生手挽手并排走着。 “好学生也有挨骂的时候呀,爽了,五班全是一群死读书的书呆子,不报项目估计是怕比赛拿倒数丢人。” “哈哈哈哈哈哈有道理。” “说得好,她们也就只会读书这一件事了。” 前面三个女生又说又闹,声音还越来越大,这话被温若楠听见可忍不了,她大声朝前面喊道:“就你们长嘴了,说什么呢你们?” a女生转过头来:“我们说五班呢,关你什么事?踩着你尾巴了?” b女生轻蔑的捂嘴笑,附和道:“她肯定是五班的,对号入座了呗。” c女生仰头轻嗤:“怎么了,我们说的有错?不服我们就比一比呗。” 她们三个嚣张的模样,同时也刺激到了喻霜晚,她轻掀眼皮,居高临下的姿态气场强大:“比就比,比什么?” “我们报了4x400接力赛,不服你们就也报,我们赛场见”,a女生回话。 “好,4x400,赛场见”,喻霜晚目光锋利。 见喻霜晚这么刚,温若楠也不甘示弱:“就4x400,谁输谁孙子。” “呦,还挺有骨气,这么自信的话,咱们就定个赌注,输的人写道歉信贴在耻辱榜上”,b女生一副赢定了的洋洋得意表情。 一开始,江知渺只是安静的旁观,眼见事态走向越来越不对劲,甚至还定了赌注,她赶紧上前拦住冲动的姐妹俩。 “等等,先别!别冲动呀,不就是被说了一下吗,又不痛不痒的……” 江知渺话都没说完,就听见姐妹俩异口同声坚定应下:“好!输了我们就手写道歉信。” 她有个不好的预感,这个我“们”,不会也包括了她吧。 果不其然,那三个女生走后,姐妹俩同时看向了江知渺,温若楠眨巴眨巴眼睛,祈求道:“渺渺,4x400接力赛需要四个人呢。” 她就知道,这事没跑了,江知渺叹了口气,认命的说:“行吧,你们能找到最后一个人,我就报。” 之后,一连到运动会报名截止最后一天,都没人愿意加入她们4x400接力的队伍。 正当温若楠愁眉苦脸之际,班里陈清清走了过来,温吞的说:“我……我可以吗?” 前段时间,之前那三个女生见江知渺们这边迟迟没有报名,还来她们班级门口嘲笑过,扬言报不了就按输了算,也要写道歉信。 现在好歹是能凑齐四个人了,温若楠高兴的不行,赶紧给路千漾说要报名。 江知渺上下打量了下陈清清,她好像比她身体还差,苍白着一张脸,个子还有点矮。 这道歉信,怕是要早日提上日程写了。 十一月二十五日,四个女孩为了运动会开始为期15天的训练。 淮南一中每年运动会的前一段时间,都会破例让参赛的学生们在晚自习期间去操场自由训练。 冬季天黑的早,江知渺她们七点到操场时,天色暗了一大半,操场上的橘黄色路灯全都开了。 操场上人还是挺多的,练长跑短跑的都有,好在淮中考虑了学生多这一点,操场修建的很大,有3个400米的环形跑道,她们选了位置最远最偏僻的那个跑道,人比较少,路灯不怎么亮,比起其他地方都要暗些。 她们没从一开始就直接练接力,而是先一人一圈400米计时跑,看了下各自的水平。 江知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拖油瓶,但她本以为陈清清也是。 没想到,四个人一圈跑完。 最牛的就是陈清清了,1分14秒,接下来喻霜晚1分19秒,温若楠1分23秒,而江知渺……2分24秒。 有点丢人,江知渺这下真对号入座那三个女生的话了。 其他三个女生也并没有责怪她,反而都安慰地说:“没事,还有半个月才运动会呢,你好好训练就行。” 后来,她们跟着江知渺的速度一块跑,教她调整气息,矫正她的跑步姿势,摆臂方式和步伐节奏,一点一点带她改变。 到了八点半,喻霜晚和温若楠还有别的项目要训练,而陈清清已经够快了,不用大量训练,她们三人向江知渺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江知渺不想拖大家后腿,一个人留在操场,打算再加练一会。 在继续训练之前,她先坐在跑道内侧的假草坪上休息了会。 可能是这个操场跑道灯太暗的缘故,在这边的人就十来个,江知渺坐在跑道内侧的草坪上,拿起矿泉水瓶喝了口水,扫了眼跑道上的人。 这时,刚好又有人过来踏上跑道,他在路灯下的人影修长,穿着灰色连帽卫衣,白色运动裤。 路灯太暗,又隔得有点远,江知渺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觉得很熟悉。 直到视线从上到下,看到他的那双黑蓝色相间的限量版乔丹牌球鞋,江知渺确认,这个人是沈听肆。 沈听肆大概率报的长跑,他速度不算快的跑过江知渺眼前,她就坐在那,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中,透过昏暗的橘黄色光线仰望着他的脸。 一圈,两圈,三圈,第四圈时,江知渺起身,跟在他身边一起跑。 沈听肆在1跑道,江知渺就靠近他,在2跑道。 沈听肆腿长,步子有些大,他跑一步,江知渺就得跑两步。 第五圈开始,他加速了,为了能和他并肩,江知渺暗暗加把劲,跟上了他的速度。 他们一圈一圈跑着,江知渺偶尔跑着跑着偏头偷偷看他一会,又怕被发现,看一会就转过头来。 路灯把他们俩的影子越拉越长,江知渺看着地上的影子,悄悄调整和他的距离,再靠近点,再靠近一点点,两个影子也靠的越来越近,渐渐贴在一起。 亲密的就好像,他们真的肩并肩前行一样。 第八圈,沈听肆终于停下了,江知渺也跟着停下。 他拿着脖子边的毛巾擦了擦汗,一边喘着气一边往江知渺的方向走。 江知渺只看见那张俊脸离她越来越近,沈听肆俯身跟她对视,他的眼神深邃,淡漠而又晦暗不明,激烈运动后他的气息粗重,说话时呼到她的脸上,热热的痒痒的。 四下一片漆黑,夜里静悄悄的,她听见他漫不经心地问:“同学,你刚跑步时一直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东西?”《 》 14、第 14 章 沈听肆的眉眼生的极好看,浅浅的内双,眼尾弧度上扬,他看向江知渺的时候唇角勾笑,整个人温柔到极致。 但他问她的话,却让她紧抿着唇,紧张到不敢呼吸,生怕找不出个合理的理由,被他觉得像变态花痴偷窥,虽然她真的有点像…… 想到了!江知渺指指环形跑道两侧的指示牌,她神情有点慌乱,却还是强装镇定解释:“你误会了,我没有在看你,每次跑过一个指示牌的时候,我就会看一下对面的指示牌,鼓励自己坚持一下,离下一个指示牌就剩半圈了,它是我的参照物,我以它为中心在跑。” 沈听肆无声地看了她一会,慢悠悠开口说道:“这样啊,抱歉,误会你了。” 训练结束,他转身走出操场,江知渺也不清楚他到底信不信这个理由。 直到这天晚上入睡前,江知渺还在想着这件事,她破天荒的失了眠,第二天早上还差点迟到。 她在路边买了豆浆油条来不及吃,一路飞奔赶公交,下车后又飞奔进班级。 江知渺先把要交的作业取出来给各科课代表,然后才回到座位上吃早餐。 “啊?你早餐就吃这个啊,多没营养呀,怪不得你这么瘦!”,温若楠撇撇嘴。 江知渺笑笑:“没事,我一直这样吃。” “不行,你吃我的,每天早上我家阿姨都给我做的巨多让我带上,每次我都吃不完,还得扔,我觉得浪费,但真吃不完。” 温若楠低头从桌兜里一阵翻腾,掏出来一个鸡蛋,一个三明治,一盒进口牛奶。 三明治是温若楠家里阿姨做的,能有两个手掌加起来那么大,用料十足,光是江知渺在外层能看见的,就有虾仁,牛肉,培根,可不便宜呢。 江知渺一向不爱占别人便宜,她摇摇头拒绝:“不用了,我吃油条就好,经常吃习惯了。” 闻言,喻霜晚转过身来,面上笑容清朗:“你就吃吧,多吃点,为咱们接力赛把身体养好点。” “是啊,你就吃呗,不然我还得扔了,多可惜的”,温若楠附和着点点头,狗狗眼可怜巴巴看着她。 江知渺家境倒也没困难到吃不上这些的程度,只是外婆平日家教忙,早出晚归,很少能给她做上饭,她基本都是在外边买着吃,市面上早餐也就那样,不是包子稀饭就是豆浆油条,吃的次数多了,她也慢慢不爱吃,每次为了应付早餐草草吃几口。 除了外婆,第一次有人关心她吃的好不好,身体健不健康,江知渺心尖有阵暖流,眼眶微微发酸。 她眼波柔软,脸颊边漾出浅浅的梨涡:“好,那我吃啦,谢谢你。” 后来的一段时间,温若楠和喻霜晚会换着给她带早餐,江知渺也会买小蛋糕给她们,作为谢礼。 女孩子们的友谊,在朝夕相处中悄悄升温。 十二月上旬,江知渺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盼着到晚上的训练时刻,八点半,沈听肆也会来到操场训练。 她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一直跟着他并排跑了,有时,她会跟在他身后跑一会,然后加速超过他,在路过他身旁时故意放慢速度偷偷看他一眼;有时,她会跑在他前头,然后放慢脚步等着他与她擦肩而过;有时,她会假装低着头坐在草坪上休息,实则余光一直跟着那道飞驰的身影。 而这段时间里,江知渺的速度飞升,来到了一分三十多秒,配合着其他三个女孩的速度,总算是有了夺冠的希望。 最近忙着训练,江知渺已经好久都没有收拾她的齐刘海了,前段时间刘海已经长到了卧蚕的位置,她从中间分开,拿发夹夹向两边,今早起来,她发现已经可以把刘海掀上去扎进马尾里了。 这天,刚一走进教室。 “哇,渺渺,你好适合把刘海扎上去,你眼睛好漂亮”,温若楠一顿彩虹屁输出。 不过她说的是实话,江知渺额头窄,本就不适合留刘海,她之前还留的厚重,看着沉闷死板。 她眉毛如水波般轻柔,始粗末细,眉尾低垂,透着柔情与温婉,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眼型似桃花,睫毛长而浓密,眼尾稍向上翘。 之前留着刘海,将她的优势全掩去了。 喻霜晚盯着她看了一会,眼睛发亮:“你好像,脸色没那么黄了,气色也好了。” “对哦!她好像也胖了一点点?没之前那么干瘦了”,温若楠小鸡啄米般点头。 江知渺把随身带的小镜子拿出来照了照,真是这样,气色好多了,脸上的枯黄褪去了一点,之前的灰唇也有了血色,脸颊两边长了点肉,比之前是好看了那么一点点吧。 果然,饮食+运动才是调理身体的最好方式,得找个机会跟外婆说说,她真的不想再喝那些又苦又没用的中药了。 变漂亮会让一个女孩增强信心,后来每晚训练时,沈听肆偶尔视线瞥过她脸上时,她也慢慢不再闪躲,而是装作不经意跟他对视。 十二月十一号,期中考试成绩终于出来了,家长会就安排在三天后,周五那天下午。 放榜公示排名那天,江知渺被许河叫过去谈话,说她是班里第一名,家长会有个交流经验的环节,需要她的家长作为代表上台。 她点头应下,等回到教室时发现空无一人,已经是放学后半小时了,校园里也空荡荡的,成绩公告栏那也没人跟她挤了。 好遗憾,还充满了不甘。 又是沈听肆第一,她第二,喻霜晚第三。 好的一点是,这次相差15分,分差比起上次缩小了三分。 沈听肆总分858分,江知渺843。 江知渺始终相信,他们的分差一次会比一次小,总会有她排名在他前面的那一次。 离开成绩榜,经过离校门口最近的那个垃圾桶时,江知渺看到上次的光荣榜海报被换了下来,扔在了地上,那上面有沈听肆的照片……还有她的。 江知渺蹑手蹑脚的靠近垃圾桶,像做贼一样心虚,快速捡起海报折叠起来收进书包。 这天夜里,她拿着剪刀把别人都裁掉,只保留他们二人。 她拥有了手动版的,与他的第二张“合照”。 第一张是篮球赛场那次,她和他的侧脸的合照。 - 周五下午,周宜芳特地推掉家教,来参加她的家长会。 这天下午学生们都不上课了,一个个来到校园门口接自己的家长进去。 校门口熙熙攘攘全是人,江知渺站在校门口左侧,在人群中搜索外婆的身影,不一会便找到了,她手向上扬起摇晃,边朝那边跑去,边大喊道:“外婆,我在这。” 跑到外婆身旁时,江知渺牵起她的手:“走,外婆,我带你去我们班。” 这时,有一辆跑车在道路上行驶发出轰鸣声,它停在一中校门口,刹车时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司机从驾驶室下来,鞠躬开门。 江知渺和周宜芳同时被这声音吓到,齐齐转头向后看去。 只见车门打开,里面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全身上下都透出富贵。 江知渺察觉到外婆的身子一僵,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她从外婆眼中,看到了滔天的恨意。 当然,江知渺的眼里,也同样充满了恨意。 这个男人叫陈国平,是她的生父。 今天是第二次见到他,第一次是在她14岁那年,她母亲江意柔死前的一周。 那时江意柔已经乳腺癌晚期了,在病床上大半时间都是昏睡着的,偶尔清醒一会,她昏迷时嘴里时常来来回回喊着一个名字——陈国平。 陈国平和江意柔是大学同学,江意柔对他一见钟情,她的女追男事迹轰轰烈烈,被传了一年又一年,可陈国平偏偏对她无意,他喜欢外语系的系花冯竹漪,也顺利跟她走到了一起。 江意柔懂得礼义廉耻,收起自己的情愫慢慢疗愈情伤,直到大四毕业那年,冯竹漪忽然嫁给了一个富商,陈国平伤心欲绝下跟江意柔求婚,婚后陈国平要创业,江意柔便跟父母借钱给他,陈国平也争气,公司越做越大。 婚后第三年,江意柔怀孕了,而这个时候,冯竹漪离婚了。 陈国平骗江意柔签下股权转让协议,转移名下资产,她失去了婚姻,也没拿到该有的财产。 陈国平抛弃低谷时陪伴他的妻子,也抛弃了他一点都不期待出生的江知渺。 江意柔和周宜芳在她面前从不提起陈国平,她们以为瞒的很好。 可江知渺还是在见过无数次深夜偷偷哭泣的江意柔,和在街坊邻居们茶余饭后的八卦里,拼凑出了这个抛弃妻女的故事。 一开始,即使陈国平抛弃了她们娘俩,她都没有恨过他,她对他没有感情,而且外婆和妈妈给了她所有的爱,她过的还算幸福。 直到江意柔临死之际还在念叨陈国平,江知渺不忍她带着遗憾离世,便鼓起勇气决定去找陈国平。 那年的夏天很热,她打车到金沙路的别墅区,出租车禁止入内,江知渺填完访客信息,被保安放行。 别墅区内很大很大,像迷宫一样,她转了两圈都没找到28号,热的她大汗淋漓,刘海贴在脑门,衣服湿透粘在身上。 一副狼狈模样的她,终于找到了28号,这幢小洋楼漂亮极了,院子里有一个非常大的花园,花园里一个女孩穿着价值不菲的公主裙翩翩起舞,而陈国平一脸慈祥的拉着小提琴给她伴奏,冯竹漪正依偎在他的肩头。 多么美好的画面啊,站在门外的她就像个阴沟里的老鼠,窥探着别人的幸福。 江知渺眼睛刺痛,站在原地迈不动脚,生出了想要逃离这里的念头。《 》 15、第 15 章 内心挣扎了许久,江知渺还是没有选择逃跑,但也迟迟没有按下门铃。 她在别墅木质栅栏门的前方踌躇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 冯竹漪带着女孩进了屋里,院子里只留陈国平一人。 江知渺紧紧握住拳头,鼓起勇气,一步比一步走的坚定,她按响了门铃。 陈国平听见铃响过来开门,看着门口跟陈霁月一般大的女孩,以为是女儿的同学,他脸上带着长辈一般和善的笑容:“你来找我们月月是吧,她在里头。” 江知渺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她嗓子像是被堵塞住了,艰涩开口:“我是江意柔的女儿。” 原本嘴角带笑的男人听到这一句话,表情怔了一瞬,嘴角下沉:“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妈妈乳腺癌晚期,没有几天了,你……”,江知渺停顿了一会,眼神里闪烁着恳求接着说:“你能不能去见她最后一面。” 陈国平表情松动,沉默良久,语气冷淡的说:“你看到了,我已经有新的家庭了。” 她以为,即使陈国平不爱江意柔,或许他会对她这个跟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女儿有一丝愧疚吧,看在江意柔要死了的份上,看在以往患难与共的夫妻旧情,他应该会答应她的请求。 但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他爱冯竹漪爱到不忍心让现在的妻女有一点委屈。 想到江意柔在病床上痛苦呻吟的模样,江知渺尝试再次争取:“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十分钟,你在病房呆十分钟就行。” 两人之间沉默了大概有15分钟,双方僵持,陈国平迟迟犹豫不决,而江知渺在等着他的决定。 她来时是午后两点,艳阳高照,闷热无比,却硬生生在这里耗到了下午六点半。 这会,黑压压的云层忽然覆盖了下来,刮起了大风,吹得别墅区绿化带里的树叶唰唰作响。 这是夏季暴雨来临的前兆,她出门时没带伞,得快点走了。 “还是不去了吧,我老婆和女儿知道了会难过的”,陈国平垂眸,不敢看她。 这时,别墅内小洋楼的门从里打开,冯竹漪倚在门框上,看到陈国平正在门口跟人说着话,但他身材高大,完全遮住了江知渺的身影,她问:“国平,你在门口跟谁说话呢?” 陈国平心虚回答:“送奶工。” 冯竹漪催促道:“外面要下雨了,快进来。” “好,我马上就进来,外面冷,你快进去,别着凉了”,陈国平语气温柔的朝里头说道。 说完,他从钱包里掏出来了一张卡,递给江知渺,像是施舍一般:“这卡里有20w,密码001126,你给她选一个好一点的墓园吧,就当是我送她的最后一程了。” 即使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江知渺还是觉得心痛的难以忍受,她以为她绝不会为了陈国平这样的父亲掉一滴眼泪,却忍不住眼眶湿润了起来。 雷声隆隆,暴雨紧跟其后,雨点如豆般砸在她的脸上,雨水打湿了她的整张脸,江知渺这才敢将隐忍在眼角打转的泪水,混着雨水一同流下。 “我不要钱”,江知渺没有接那张卡,生平第一次低下了头,她语气哽咽的乞求:“求你了,你就去看她最后一眼,可以吗?就一眼。” 陈国平叹了口气,将卡硬塞进她手里,转身往屋里走。 江知渺慌了,她大声朝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说道:“她一直在等你,你就去看看她吧。” 陈国平走的决绝,果断,下定了决心。 在他快要进屋前,江知渺将卡扔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呐喊:“你会遭报应的,你们一家都会遭报应的!” 雨水淋湿了她的衣服紧贴着皮肤,被风吹过携裹着冰冷,却都比不上她的心冷。 她抬头看了眼灰沉沉的天空,麻木的往别墅区外边走。 这雨,比情深深雨濛濛里依萍问她爸要钱那天还要大。 可她明明不是来要钱的。 江知渺走过两幢楼,便听到正经过的这户别墅院子里,一男一女也在争吵。 一道男声带着怒气质问:“你明明答应了我要来我家长会的,为什么没来?” 女的声音温柔:“你弟弟他生病了,需要人照顾。” “我没有什么狗屁弟弟,你继母给人当上瘾了是吗?你是不是忘了到底谁才是你的亲生儿子?” “下次,下次妈妈一定去。” “下次!下次!你答应我的有哪一次做到了的?” 说完,男生跑出了门外,将栅栏木门摔得震天响。 路过的江知渺被这男生撞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他的头发凌乱狼狈,雨水顺着额头淌到下颌,给他的脸画上了一道轮廓线,最后一路往下从衣角不停滑落,他眉眼寂寂,轻声轻语:“抱歉。” 温柔女人从屋里拿了把伞追了出来,语气担忧朝他说道:“小肆,这么大的雨你去哪?把伞带上。” 男生脸上神色转换成愤怒,他转过身,在大雨中向前奔跑。 14岁这年,她此生最恨和最爱的两个男人同时出现。 这天,江知渺第一次看到沈听肆的背影,这时候她还不知道,未来,这个背影会走进她的心里,然后深深刻进她的记忆长河里。 等江知渺慢悠悠的走出了别墅区时,沈听肆穿着刚买的透明雨衣,正静静地蹲在便利店的屋檐下,拿着火腿肠在喂一只三花流浪猫。 他眼底黯淡,背影落寞,整个人被笼罩在暴雨的雾气中,看着格外消沉。 好像无家可归的不是那只可怜的流浪猫,而是他。 别墅区在郊外,平日里来往的出租车本就少,2012年智能手机还不普及,还没有便利的打车软件。 淋了快半个小时的雨了,冷的江知渺直哆嗦,她走到便利店门口的屋檐下避雨,刚好站在沈听肆身后。 沈听肆听到身后动静转过身暼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的转了回去。 江知渺住在老旧的教师家属楼,那间房子还是她外婆年轻时工作分到的,巷子口窄,出租车都开不进去,还要走一段距离。 她想了想,进去便利店准备买把伞或者雨衣。 富人别墅区的物价可不是一般人能消费的起的,这周边唯一的便利店好像是进口商店,都是国外的品牌,江知渺看了看,最便宜的伞也要80起步,雨衣就更贵了,她摸了摸口袋里剩余的52块钱,表情尴尬的出了便利店。 她空手回到了屋檐下,沈听肆又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重新走进了便利店。 雨滴顺着屋檐像断线的珍珠一样一连串掉落下来,砸在地上的水坑上泛起一圈圈涟漪,江知渺看着看着出神,忽然有人轻轻的撞了下她的肩膀。 她转身,沈听肆将一件粉色雨衣和一杯热牛奶递给她:“你这样会生病的,父母会担心。” 父母?她的爸爸不要她,妈妈也快没有了。 内心好不容易筑起的高墙,被他一句话重击,然后崩塌。 江知渺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将积攒的情绪混进哭泣声中发泄出来。 沈听肆愣了,他只是大发善心的送给被雨淋湿全身的陌生可怜小女孩一件雨衣,不至于感动哭了吧。 他开玩笑缓和气氛:“倒也不用感动到痛哭这么夸张吧……” 江知渺找了个借口,一边抽噎一边说:“这个粉色太丑了。” 啊?女生哭都这么莫名其妙的吗? 沈听肆陡然一愣:“那我去换一个颜色。” “就……这件吧,谢……谢你”,江知渺刚哭完,说话结结巴巴的,从他手中接过雨衣和热牛奶。 一高一低的两个人影站在屋檐下,萍水相逢而已,谁都没有再说话,静悄悄的。 江知渺小口小口的喝着牛奶,偶尔偷偷看一眼他的侧脸,温热的液体从嗓子蔓延到胸膛再到心尖,最后她觉得整个人都慢慢热了起来。 半小时后,八点了,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停在两人面前。 司机摇下车窗:“去哪?” 就一辆车,下一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沈听肆和江知渺互看对方一眼,同时说:“你先吧。” 她从中午就出门了,而且来找陈国平不敢告诉外婆,这么晚还没回去,外婆该担心她了。 江知渺没有再让:“白沙路。” 司机问:“60元,能接受不?” 江知渺说:“可我来的时候打表32啊。” 司机不耐烦了:“能一样吗?这会大暴雨都打车呢,而且这条路这么偏僻,除了我也没人来。” 无奈囊中羞涩,她转头朝沈听肆说:“你上吧,我再等一会。” 沈听肆果断拉开车门,上车后坐到了后座最右侧,他招手示意她:“上车。” “啊?”,江知渺发懵。 “先上车”,沈听肆重复了一遍。 江知渺莫名就听了他的话,上了车坐在了他的身旁,出租车后座的最左侧。 “白沙路”,沈听肆朝司机说道。 司机嚷嚷着:“你们两个算拼车,一人60啊。” “12328,不想我打举报热线你就老老实实打表计费”,沈听肆语气散漫却有警告意味,他眉头微蹙接着说:,还有,我们认识,只付一个人的钱。” 我们认识?他应该只是应付司机吧,听到这江知渺转头看了他一眼。 沈听肆跟司机说完话后便头靠车窗双眼微闭,他眼睫和发梢都沾着雨水,车灯昏暗,罩住了他的上半张脸,江知渺却依稀能描摹出他俊秀的侧颜。 不知道为什么,江知渺总觉得他周身围绕着孤寂,像一只可怜小猫。 前后反差太大,以至于两年后再相遇,那个肆意张扬的红发少年她险些没能和眼前这只可怜小猫对上号。 出租车稳稳停在白沙路上,沈听肆依旧闭着双眸,江知渺下车关车门前,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她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它离开自己视线,然后才走进小巷回家。 应该和他不会再见了吧,江知渺这样想着。 后来,江意柔的情况越来越差,她抚摸着江知渺的头顶,满眼不舍的说:“渺渺,妈妈好遗憾啊,不能陪着你长大了,是妈妈对不起你,没能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庭,他不喜欢我,连带着也不喜欢你,我后悔爱上他了,但因为有了你,让我不后悔这段婚姻,你是妈妈这段不幸婚姻里最棒的礼物,我永远爱你。” 她临死前反复叮嘱,说话已经开始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渺渺,记住了…爱情里先动心的那个人…会死得很惨。” 说到这,她已经非常吃力了,表情很痛苦,但仍然吊着一口气坚持说完:“如果你不小心先动心了,一定要藏好装好,不要被他看出来,一定要让他先喜欢上你,先开口跟你告白,不然会像我一样不幸。” 再后来,江意柔被葬在郊外的墓园,她下葬当天,江知渺在街角一家照相馆,透过门店玻璃看到陈国平一家在照全家福,他们的欢声笑语传到店外,江知渺只觉得刺耳。 她深切的体会到了江意柔的那句话,爱情里先动心的那个人会输得很惨。 所以后来,当她先喜欢上沈听肆后,她藏的很好,也装的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