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BE世界狂飙演技[快穿]》 1、锲子 云漾总觉得,自己无父无母,高风亮节不愿同流合污,被业内人士打压还能忍辱负重跑龙套,这么狗血的身世多少来个影帝逆袭剧本。 但实际并没有。 当他凌晨三点演完最后一个死尸,走在绿灯通行的斑马线上,一道自右侧而来的巨大光亮晃了他的眼,他转头看见一位熟睡的驾驶员驾驶大货车热切地拥向他时,云漾知道自己这操.蛋的一生终于结束了。龙套就是龙套,没有成为影帝,甚至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唉。”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萦绕在已经变成鬼魂的云漾旁边,好不凄惨。可他只是垂眸看着被卷进车轮底下的肉身,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唉~~~” 这声叹息有些急了,云漾感觉到有人几乎贴在自己耳边发出这种造作的声音。 他终于赏脸,把视线从自己满身是血的身体上移开,敷衍地往四周看了看,果不其然什么都没看到。 云漾:“哇,你是谁呀,我不是死了吗!” 系统0622:…… 如果忽略云漾面无表情却浮夸的语气,0622还真以为自己成功唬到了他。虽然很不爽,但0622还是要继续走自己的流程,毕竟这可是个好苗子。 0622显露出身形,飘到他面前蛊惑道:“唉~你还这样年轻,就死于非命,难道就甘心吗?” 一个很标准的小鬼魂,身上盖着白布表现自己的实体,圆圆小小的,大概只有云漾的膝盖那样高。此时的它大概感觉仰视很没面子,于是又努力飘到了与云漾视线齐平的位置。 云漾的视线随着0622上下移动,余光里瞥见救护车已经风驰电掣地来了,面色却依旧无动于衷,道:“不甘心,所以系统你想让我干什么?” 进展好像有点顺利... 0622晃了晃笨拙的身体,感觉有哪里不对,毕竟之前听前辈说劝导宿主是非常麻烦的一件事,往往要解释很多东西他们才会相信。 0622用不存在的小眼睛瞄了一眼云漾。 明明是很好说话的!0622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于是初入职场,连名字都没有的0622装成大尾巴狼,故作高深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系统?” “奥,这个啊,网络小说看多了,诓你的,没想到你真是系统。”云漾看着这个小小的“鬼魂”,他甚至能感觉到在自己的一番话下这个小东西有一些委屈。 实际上0622确实有些委屈,看来前辈们没说错,宿主都是大坏蛋! 它有些郁闷,以匀速行驶的速度缓缓沉入地底,云漾看见它这死样有些无语,况且此刻救护车马上就要把自己抬走了,再不补救一下,等下了死亡通知那就真的神仙来了也活不成。 确定眼前的小东西确实是系统,云漾便知道自己这是有救了。毕竟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想要好好地,光明正大地活着。 云漾揪住只剩一颗脑袋的0622,一把把它举到和自己平齐的位置,语气也不似刚才淡定,带了些急切:“你快说我有什么任务?” “你不是好宿主,0622要去当别的宿主的经纪人。”它被云漾提在手心里,整个统蔫了吧唧的,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 但云漾还是在这句话里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你叫0622?还有你说的经纪人是什么意思?” 一番拷问下,云漾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0622,隶属于空间演绎部的新晋小系统。 空间演绎部,类似于云漾熟知的娱乐圈,是专门为各种处于任务中的系统提供休闲娱乐方式的部门,具体任务就是演戏。 没错,统子们也是要看连续剧的。 而演艺部的系统则是专门选择能演连续剧的宿主,成为他们的经纪人,为成为演员的宿主们提供各种剧本供君选择。 如果演得好了,宿主和系统便能在空间里声名大噪,系统能成为王牌经纪统,受统尊敬,宿主能回到现实世界实现临死前的心愿并继续活着,甚至自然死亡后还能回到系统空间继续受统的爱戴,是个双赢的结果。但如果没有任何系统爱看,则在试用期后返回原本世界。 由于各系统选择的都是濒死的宿主,所以也可以粗暴地认为如果打不出任何名声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试用期为两个剧本演绎的时间。 听到0622的一番话,又想到已经被拉去医院的肉身,云漾望着地上干涸的血迹,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我同意,你先别让我肉身死亡!” “放心吧,不管空间内过去了多久,你在现实世界的时间是静止的,我会让你在进入空间的前一刻维持生命体征,只不过如果两个剧本之后,如果你没有得到众统的认可,那就是彻底回天乏术了。” 0622的语气不似方才有感情,带着一丝严肃。 云漾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都已经听明白了,系统见状也不再废话,绕着云漾的魂体飞了一圈,周遭场景慢慢变换,马路和夜空变成了纯白色的瓷砖,云漾进入了一个以冷白色为主调的化妆间,化妆镜嵌在悬浮的金属面板上,镜面边缘泛着幽蓝的微光,那里写着几个小字: 【演员名称:云漾(试用期)】 【当前关注度:0】 其实0622的运气不错,至少这次的宿主有着多年的演戏经验,虽然是个跑龙套的,但至少比一点经验都没有的新人要强得多。 至少在云漾开口前它都是这么想的。 “我要消除记忆。” “什么!!!”0622大惊失色,它看着坐在梳妆台前跷二郎腿看剧本的云漾,以为自己疯了才听到这一句。 “不是,你有演戏的经验为什么要消除记忆??那些都是为了一点经验都没有的宿主准备的,况且消除记忆后可控性可就大大降低了!” 0622觉得自己好命苦,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有经验宿主,结果这么不靠谱。 听闻此话,云漾只是换了个腿,依旧垂眸剧本样式的悬浮面板,只是表情越来越一言难尽。 “这个本子,追爱火葬场+替身文学+死人文学+白月光,拜托好几年之前都不流行了好吗?这种本子别说声明大噪,连让人看的欲望都没有。” 云漾有些不满,觉得自己被系统耍了。 “可这就是新人能接到的最好的剧本了...” 0622有些心虚,毕竟这本子确实狗血,但自己实在是一点资历都没有,才会被人看不起,递上来这种八百年都找不到宿主来演的剧本。 云漾翻到最后一页,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又哗啦啦往前翻了好几页,最终确定自己的脑子没坏,眼睛也没坏,纯粹是剧本有病。 “凭什么最后我死了,攻只有一个悲痛欲绝就结局了?这是什么‘我虽然失去的是一条命,可他失去的可是爱情啊’的狗屁理论!” “封存!必须封存!不封存我恐怕会忍不住捶死攻。” 云漾的胸口剧烈起伏,一看就被气得不轻。0622在一旁也不敢多言语,只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弱弱问了一句:“那这个剧本你有哪里要改的吗?” 望着云漾投过来带着希冀的视线,0622用更低的声音补充了一句:“只能改日期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云漾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气到掐人中。 “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瘫软在椅子上半死不活的身体猛地弹起来,拿起一旁的笔在剧本上勾了一笔,随后拿起剧本阴恻恻地笑。 0622感觉云漾似乎疯了,这种情况都能笑得出来,它颤颤巍巍道:“宿主你别这样,我害怕…” 可云漾只是自顾自说道:“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不在乎再狗血一点,土到极致就是潮!” 听他这一番话,0622凑上前看了看云漾修改的内容,倒吸一口气。 “宿...宿主,这样会不会太猛了点,这要是演不好会被喷死的!” 尤其是你还选择不带着记忆。 当然最后这句0622没敢说出声,但它是真心认为云漾此招太狠,却又不由得升起一丝希望,说不定跟着这个宿主,自己真的会成为王牌经济统! 云漾去意已决,他站起身,去试衣间里换了一身衣服。 等他再出来时,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云漾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洗到发白的廉价t恤和牛仔裤,磨损到起毛边的鞋子,手上有自己刚磕出来的淤青,就是气质不太像。 但没关系,等记忆消除之后,活脱脱就是一个没钱又自卑,标准的去世的爸改嫁的妈上学的弟和破碎的他。 看着这一身装扮,0622心服口服,临传送前,他又问道:“宿主你对剧本中的云漾还有什么要改的性格吗?” 站在镜子前的云漾已经提前沉浸在了角色中,他抬手,望了望自己的掌心,薄唇轻启:“没有了,开始吧。” “好的。”0622噼里啪啦在电脑上修改着一些数据,修改结束后,它拿起一旁的打板器放在云漾面前。 “第一部,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你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和睦开明,成绩名列前茅,兄友弟恭,可这一切在十一岁的秋天却戛然而止。父亲车祸去世,母亲改嫁,奶奶因刺激住院,你面临高额的医疗费与弟弟的学费,不得不辍学打黑工养活奶奶和弟弟,在十八岁这一天,你遇见了总裁凌序。” 0622说完的那一刻,打板器随即落下。 咔哒一声,云漾眼前瞬间模糊,再一睁眼,入目便是一片白色的床单。 他趴在奶奶的病床前睡着了。 云漾一阵恍惚,捂着脑袋起身,看见了奶奶戴着呼吸机苍白瘦弱的脸。他轻叹一声,小心翼翼握住了苍老且布满针孔的手。 “奶奶,您快醒来吧。” —————— (作者小声bb:麻烦各位宝宝们打开本章作话,有关于这本小说的阅读说明~)《 》 2、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我叫云漾,出生在一个幸福开明的家庭。曾经我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父母恩爱,家境不错,自己成绩也名列前茅,是许多人艳羡的对象。 可这一切,终止在七年前的十月二十日。 那一年我十一岁,父亲领着我放学,拿着我考了满分的试卷,脸上满是骄傲。 他问我喜欢吃什么,我指了指马路对面的草莓摊。 我想我错了,我不该吃什么草莓,我应该快些回家,家里有妈妈给我买好的限量版玩具,有奶奶做的,我最爱吃的糖醋小排骨。 …… “阿漾,阿漾?” 朦胧的声音自耳边传来,云漾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奶奶歪着头,满脸担忧看着他,呼吸机已经撤下来了。 云漾搓了搓脸,他又梦见了父亲去世的场景。 当时父亲正拿着一小盆草莓,带着满脸笑容向他跑来。那明明是斑马线,明明是绿灯,可那个喝醉的司机还是毫不留情碾压过他的身体。 那瞬间,鲜血混杂着草莓汁,让云漾辨别不清。他瞪大着眼,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有人惊恐,有人焦急。小小的云漾拨开众人踉跄跑向爸爸,却被人瞬间拉住。 “爸爸...爸爸...”他无意识喊着,直至父亲被抬上救护车,自己也被送往医院。再然后,云漾记不清了。大概是母亲和奶奶来了,衣服上还沾着慌乱下碰倒的酱汁,也是鲜红一片。 仿佛两个空间的鲜红在一瞬间交会,刺伤了云漾的眼。 “呼,我没事。”云漾扬起一抹笑容,拿起一旁的水果刀开始削苹果,“只是最近客人比较多,有些忙,我睡得少一些。” “奶奶现在也没什么事了,你有空多休息休息,别总往医院跑。” 最后一根苹果皮被削断,落在垃圾桶里,云漾又熟练地把苹果削成块放到碗里,插上牙签递给奶奶。 “没事,小满也要考高中了,我在这里他能安心学习。” 小满是他的弟弟,马上十五岁了,依照他的成绩,绝对能上一个省重点高中,再过三年,小满也能考一个好大学,他们家也算要熬过来了。 而且,云漾开心地眯了眯眼,他也快满十八岁了,不用再打黑工克扣工资啦。 奶奶见状不再多说什么,阿漾一直有自己的想法,自己也拖累他们兄弟俩太久了,如果不是为了...她也早不想活了。 她垂下头,用牙签叉着碗里的苹果块,越来越苦涩。 云漾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看了眼,急匆匆起身拿着外套往外跑,只来得及对奶奶道:“奶奶,我们店里有些事,我先去看看。”说罢他接着就转身,没再看奶奶一眼。 云漾走了,奶奶眼眶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砸进碗里,就着苹果囫囵吞了下去。 一墙之隔,医院的走廊,云漾捂着嘴,眼眶里的泪再也憋不住。 根本没有什么急事,他只是看见了奶奶的眼泪,他害怕自己继续待在病房也会忍不住痛哭出声。 他何尝不知道奶奶的想法,但如果奶奶也不在了,他就真的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 云漾不是没有怨恨过命运不公,他也曾在母亲改嫁的那一晚,哄着小满入睡后独自走在街头质问老天,凭什么自己要承担所有的不幸。但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该想明白的他也想明白了。 他在凌晨五点,马上天亮的前一刻,重新回了家。 家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 他还有小满,还有奶奶。小满还那样小,奶奶也只剩下自己了。她不怪妈妈,她该有更好的生活,不该受自己的拖累,埋没在这间灰暗狭小的出租屋里。 家产为了给车祸的父亲续命,已经尽数变卖了。那个云漾差一点就得到的玩具也卖给了别人,只是可怜小满,在爱玩玩具的年纪只能玩一些他从路边摊上砍价买来的廉价玩具。 天色终于大亮,小满揉着眼睛起身环顾四周。他有些不安,毕竟他已经很久没听见这么安静的清晨了。没有妈妈的痛哭,亦没有哥哥发脾气砸东西的声音。 他推开房门,哥哥正背对着他收拾客厅,那里还留着昨夜自己睡前,妈妈走后,哥哥摔碎的碗。 听见声音,云漾回过头来,看见小满正抱着一个灰扑扑的玩具,怔愣地看着他。 “哥哥...” “小满。”他走过去,蹲下身,将小满紧紧搂进怀里,把脸埋在那瘦小的肩头。很久,他才发出闷闷的声音:“妈妈……以后要去过她自己的生活了。但哥哥在,哥哥永远不会离开小满,好不好?” “小满是不是很喜欢那个玩具,以后哥哥赚钱给你买好不好?” 母亲走了,奶奶年纪也大了,家里几乎断绝了资金的来源,只剩云漾一个劳动力了。 “可是哥哥,你不上学了吗?” 小满的问询像是一根细小的针,扎入云漾的心脏却消失不见,只能感受到细密的痛楚。 云漾悄悄擦了眼角的泪水,嘴角挤出僵硬的笑。 “害,哥哥早就不想上学了,每天起这么早,还要写作业,成绩也不如小满好。”云漾把撒在角落里写着‘第一名’的奖状往沙发底下踢了踢,继续说:“但是小满的成绩好呀,以后小满安安心心上学,哥哥就赚钱给小满买玩具和好吃的,怎么样?” 云漾蹲下,抬着头看着小满的眼睛:“小满别怕,以后,有哥哥呢。” “咕噜噜——” 一个空饮料瓶滚到他的脚边,云漾抬起头,奶奶站在门口,满脸都是震惊灰败之色。她一手攥着麻袋,里边还有她今日起大早去垃圾桶里翻的空瓶子。 “你...阿漾,你要辍学?”奶奶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下一秒便身体瘫软下来。 “奶奶!”云漾一个飞扑,接到了奶奶晕倒的身体。奶奶颤颤巍巍抬手,抚摸他的脸颊:“不,不能辍学,好孩子,你成绩这样好,你不能辍学!” 小满也扑过来大声哭喊,一时间云漾的脑袋里几乎炸满各种声音。他咬着牙,拿过一旁的手机,打了120。 最后,云漾看着手中的医疗单,不停颤抖,医生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老人这病大部分原因也是心病的折磨,完全治愈是不太可能了,只能通过药物和呼吸机辅助呼吸,只是费用,确实...” 他浑浑噩噩回了家,小满被自己送到学校去了,此时家里只剩他一人。 他漫无目的站在客厅中央,突然眼珠一动,视线落在客厅的一角。 他去卫生间,拿起一个拖把,走到客厅。 “哐镗!” “哗啦啦!” 云漾抡圆了双臂,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尊供奉了多年的神像狠狠砸去! “我早也拜,晚也求,给你供奉香火,跪在你面前成宿诵经,只求我家能平安!”云漾指着满地的碎片,有一片只剩半张脸,却依旧带着慈悲笑容的碎片静静躺在地上,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云漾的情绪起伏太大,已经有些眼冒金星无法呼吸。他身体晃了晃,扶着墙又重新稳住身形。 “啊!” 他发出困兽般的嚎叫,再次举起拖把,朝着那片微笑猛砸下去,直到它彻底粉碎,化为齑粉。 他喘着粗气,汗水混着眼泪淌下来:“滚,都滚,什么狗屁神佛,我不信了!以后再敢进我家门,我见一个砸一个!”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靠着拖把杆借力。云漾瞳孔开始涣散,力气也快被接二连三的打击耗尽,声音逐渐放轻:“我...我就是小满和奶奶的神。”他扯下沙发上一条旧枕巾,扔在那堆废墟上,掩盖了往日虔诚的痕迹,“我会护着他们。” 说罢,云漾毅然决然转身,抄起扫帚,把满地狼藉全部归拢到一起,又返回卧室,把自己的满分试卷同沙发底下的奖状也尽数扔到垃圾桶,丢在小区楼下的垃圾站。 他站在原地,眼神无悲无喜。他眼瞧着垃圾运输车把自己的一包奖状归拢到车厢里,拐了个弯,消失在他的视线。 那年,云漾十二岁。 —— 落叶随风飘落,擦着他的脸落下。 云漾已经走出了医院。 不知为何,最近总是频繁想起几年前的事,噩梦连连让他很是头疼,因为精力不集中,老板已经训斥过他很多次了。 他拐进路边一家小超市,拿了一瓶冰水放在收银台上。 “两块。”老板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电视剧,头也没抬。 云漾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揉得有些发皱的一元纸币,放在台面上,拿起水无声地离开。过了一会儿,老板没听到扫码收款的声音,才疑惑地抬起头:“哎?你没付...” 话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了那两张被仔细抚平了的纸币,愣了一下,摇摇头,把钱收进了抽屉。 云漾把半杯冰水灌下肚,冰凉的感觉流淌过五脏六腑,又把剩下的水扑在脸上,这样整个人由内而外精神多了。 他走了半小时,终于到了一个高档的酒吧门前。由于此时天还大亮,酒吧还没有开始营业,他穿过各个卡座,走到员工内间。 “诶,小漾,今天来这么早啊!” “是啊姐,没什么事我就先来了。” 一个大姐看着把东西放到储物柜的云漾,有些诧异。 “你不是和领班说今天去医院陪家人,要晚些来吗?” 云漾把员工服拿出来,边往更衣室走边笑着和大姐说话:“已经没什么事了,我就想着早来一会,能多赚点。” 更衣室的门轻轻合上。红姐看着那扇门,轻轻叹了口气。 云漾的情况在这里不是秘密,更何况孩子太能吃苦,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众人也就慢慢地都帮衬一点。 云漾刚来时,又瘦又小,老板怕惹麻烦没敢收,最后还是云漾一再请求降薪才能留在这里。不过说是降薪,但由于是高档场所,赚的也不比其他地方的正式工少。起初他们也不喜欢云漾,毕竟多一个人工作就多一个人分小费,又看他年纪小,不敢惹事就随便欺负他,老板也想着他受不了就自己辞职,也省了麻烦,于是对众人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没想到云漾生生给熬过来了。别人使唤他就去,平时就干自己分内的事,也从不惹事。后来那些员工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毕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又打听到云漾的家庭情况,一时之间众人对自己曾经的行为进行了深深地忏悔,并且开始逐渐明里暗里照顾云漾这颗小苦瓜。 慢慢地,云漾就这样发展成了一个小团宠。 此时,这个小团宠在更衣室拿着衣服有些发愁。《 》 3、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怎么又大了...” 云漾拎着手中的员工服上衣,裤子松垮地挂在髋骨上,上衣也空荡荡的,像是大了一号。 “明明已经是我这个身高的最小号了,再小就短了。”云漾蹙起眉,有些泄气。 他太瘦了,又因为青少年时期营养不良,身高也停滞在了170公分。 更衣室角落有个体重秤,云漾把上衣放在一旁,提着裤子站了上去。 50.8kg。 云漾:“……” 很好,上个月还是55kg,这才多久,又轻了九斤。 红姐好不容易把这些酒杯全部刷干净,正松口气擦擦汗,旁边更衣室的门响了。她转过身想告诉云漾晚饭已经好了,让他快去吃一些,却见云漾探着脑袋,一手招呼她过去。 “红姐,红姐,你过来一下。” 云漾偷偷摸摸的动作引起了红姐的警惕,她走近,问道:“咋了小漾?” “就是,那个...”云漾支支吾吾地,红姐的眼神越发狐疑,“你还有皮筋吗?或者针线也行。” 听闻此话,红姐思考了一下,随即瞪大双眼看着云漾,张开嘴便要喊些什么。 “!!!”云漾大惊,赶忙把红姐拉进更衣室。 “别别别,好姐姐,你别说出去。”云漾匆忙间上衣还没来得及穿,有些羞涩地捂住自己那令人毫无欲望的儿童身材。 “捂什么捂!你红姐我有什么不能看的,你比我儿都小!”她把云漾的手拉开,瞬间云漾那瘦得没多少肉的身体就大剌剌呈现在红姐眼前。 “......” 红姐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强压着声音,但还是能听见有些破音:“你又瘦了!你想偷偷改尺寸不被发现!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云漾:我就知道。 云漾有些尴尬,刚想赔笑,红姐二话不说就把上衣给云漾套上,随后一脚便踹开更衣室的门,气沉丹田,声如洪钟。 “小漾又瘦了!!” “什么?”“怎么可能我们都是看着小漾吃的!”“小漾是不是背着我们不好好吃饭!” “什么!”做员工餐的大妈握着锅铲,不可置信。她定格在原地,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随即,大妈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神变得坚毅。刚刚刷好的锅重新起锅烧油,又开始切菜切肉大炒特炒。 由于此时没有客人,众人闲得很。随着红姐一声怒吼,四面八方立起来了越来越多脑袋,并以惊人的速度向这边奔袭。 “不,等等,你们别过来啊啊啊啊!”云漾满脸恐惧看着他们,转身就要回更衣间关上门隔绝这丧尸围城的一幕。 马上关上的门被一双手阻挡,云漾惊悚地看着这双手慢慢拉开房门,门口,众人绿油油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我...” 云漾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随即被淹没在七嘴八舌的声音中和七手八脚的混乱中。 于是,云漾就这样乱七八糟地坐在凳子上,面前桌上摆着五菜一汤和摞成小山的米饭,食堂大妈拎着锅铲虎视眈眈站在一旁。 “够不够孩儿,还想吃啥给姨说,姨现在去炒!” “够了姨,这些就够了。”云漾端起碗,因为压得太紧实他差点没端动,他环顾一圈,感觉自己像个大熊猫一样被人围观。 云漾放下碗,被众人瞪了一眼,又忙不迭端起碗:“那个,你们也快吃吧,我会吃完的!” “哐!哐!” 红姐和大妈把两锅菜被抬到桌子上,众人拿着自己的碗去盛了饭,坐到椅子上又盛了菜,围着圆桌坐了一圈,看这架势誓要让云漾在今天晚上多长两斤肉。 云漾见状,只能艰辛地扒拉着自己碗的饭山。 但他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弯了弯,一股暖流熨帖着酸涩的心口。眼前的五菜一汤都是他爱吃的,周围同事们的关切也都是真心实意。 云漾想,这世间还是好人多。 “诶,你们怎么都在这?”领班见外间没人,匆匆跑到员工食堂,果不其然众人都在这。 看见被众人围起来的云漾,以及他手里的饭山和单独开小灶的菜,领班顿时也忘了自己来找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一味恨铁不成钢道:“云漾又瘦了?!” 众人看着他,齐齐点了点头,那眼神仿佛要交付什么胜利的火焰。 领班刚要张开嘴啰嗦些什么,骤然想起来此行目的,只能悄悄瞪了眼云漾让他好好吃饭,便不再多说什么。 领班撸起袖口看了看手表,对众人道:“再给你们半小时,待会可是有个大客户要来!这位爷没人能惹得起,你们最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要是惹恼了可真是谁也救不了你们。” 领班说完就急匆匆走了,桌上的气氛开始变得凝滞,没有人继续说话,只是吃饭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他们都知道,人命只在中下阶级最值钱,而对于上层阶级,他们的命就是最不值一提的。 更何况看领班这个态度,今晚来的‘大客户’估计是上层阶级的上层阶级了。 云漾也明白此中利害,默默扒拉碗里的菜,心中总萦绕着淡淡的不安。 晚上十点,激光束劈开烟雾,像闪电一样劈中舞池里扭动的人群,低音炮轰得胸腔共振,甚至玻璃杯都在震颤。云漾端着托盘上的酒杯,后腰系着几个一字夹固定腰间的松紧,艰难在人群中穿行。 把一个客人点的酒顺利送达,云漾屏息凝神后撤退下。刚走到吧台准备拿下一个客人点的酒,忽而听见了铜铃撞上门框的声响,准确无误传到了云漾的耳朵里。 他动作凝滞了一瞬,在如此嘈杂混乱的环境里,门口的风铃声本不该如此清晰。 “欢迎光临!” 领班谄媚的声音刚响起,酒杯一个人打断。 “行了你别啰嗦了,我们直接去包间!”这个不耐烦的声音冲领班讲完,紧接着又带了点惶恐,似是对着另一个人在说话:“凌哥,你平时都不来和兄弟们放松放松,今天你就跟着兄弟们出来玩,也当体察体察民情不是。” 云漾下意识转头,激光恰好扫过门口。为首的男人身形修长,黑色大衣披在肩上,双手插兜,露出里面丝缎暗纹的衬衫。唇间斜斜叼着未燃尽的烟,他抬手用指尖夹住,薄唇轻启,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那烟气弥散开来,氤氲了男人的眼,光影明灭令人看不真切。 左边是方才嚷嚷着订了包间的人,云漾匆匆瞥了一眼,随即低下头不敢细看。 一个标准的浪荡子,云漾离得远,只能看见他穿了一身蓝蓝绿绿的西装,一点也不庄重,甚至有些不伦不类。 “就是啊凌哥,别想着那个婊...”站在他右侧的一个胖乎乎的人口无遮拦说了句什么,却被刚才的浪荡公子哥在为首男人的背后肘击一下,他思维终于转换过来,一想到刚才说的话,脸色唰地就变了。他语气苍白补充道:“凌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而他们口中的凌哥,a城顶级豪门的实际掌权者,公子哥里top级别的人——凌序,却仿佛根本没听见两人的交谈。 最后一缕烟雾消散在空中,凌序毫无遮挡的视线掠过舞池中扭动身躯的众人,定格在一个忙碌的背影上。 云漾此刻忙到飞起,根本注意不到门口的动静。一个楼上的包间似乎是打了什么赌,把酒吧里的存酒成箱成箱地往里搬,那个服务员一个人搬不了这么多,只能让云漾帮帮忙。 两人就这么跑上跑下搬了四轮,才总算把订单送完。 “呼...谢了,小漾,累死我了。”两人几乎要瘫在楼梯扶手上。 云漾抹了把额头的汗,气还喘不匀:“客气什么,至少今晚的业绩达标了!”他有气无力扯了下嘴角,两人对视一眼,都苦笑起来。 “你们俩在这干什么呢?赶紧走别挡路!”急切的声音自云漾身后传来,他顿时一个激灵,甚至不敢抬头,只迅速侧过身尽力把自己的空间挤占到最小。 云漾低垂着头,看着最前方那双黑色的皮鞋缓缓踏步往前走着,马上要掠过自己时,那鞋尖突然拐了个弯,直面自己。 霎时间,四周寂静。 云漾依旧低垂着头,手指不安绞动,他能感觉到另外五人的视线全部都聚焦到自己身上,各类复杂的神色砸在云漾微微佝偻的脊背上,他开始有些战栗。 “呃,凌总,这人确实太不懂事了,您放心,我今天一定好好罚他!”领班声音有些抖,身躯缓缓移动到云漾身前,不动声色遮住凌序凝视他的视线。 他转过身手指着云漾,嘴里不停骂道:“没长眼睛吗?!还杵在这儿挡什么道儿!冲撞了贵客你担待得起吗?还不赶紧滚!” 他身侧的那个服务生也打着掩护,顺势接着领班的话说道:“好嘞好嘞,我们这就滚!”他说完一把拉起云漾的手就要往外冲。 “咔哒。” 凌序重新点燃了一支烟卷,烟草燃烧后残留的烟灰被他朝着云漾离开的方向抬手一弹,簌簌落下。 “艾洪。” 那个花里胡哨的公子哥,也就是艾洪接收到凌序的命令,几个跨步拦在马上离开的两人面前,嫌恶地说:“哎!让你走了吗!” 知道人是奔着自己来的,今晚是躲不过了,云漾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抬头看着面前的艾洪。 看到云漾正脸的第一眼,艾洪呼吸一滞,下意识猛地看向凌序,可凌序却只是稍抬眼皮扫了他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却让艾洪瞬间把所有疑问都咽了回去。 艾洪收回视线,盯着云漾的眼睛,嘴唇开开合合,不知道怎么措辞。 气氛再次陷入凝滞。 “那个,凌总,艾少,我们要不...” “乔。”那个胖公子哥冷冷开口,让领班顿在原地。 “你话多了。” 话音刚落,领班的冷汗唰地就流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如果再说下去,恐怕就活不过今晚了。 凌序有些不耐烦,他终于纡尊降贵抬脚走到云漾身后。 抬手,一把抓住云漾的头发,转身迈步离开。《 》 4、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啊!”头皮突然的紧绷感让云漾痛呼出声,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被迫跟上他的脚步。 领班也早就被吓破了胆,停在原地缓了良久,颤颤巍巍想要跟上去,却被艾洪拦下。看着横在身前的胳膊肘,领班缓缓转头,却被艾洪眼中几乎溢出的兴味和疯狂惊得心中一突,一个冰冷的念头窜入脑海—— 云漾完了。 凌序身材高大,步伐迈得也大,即使速度不快,云漾也被扯得头皮剧痛,只能跌跌撞撞地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这...这位客人。”即使再难受,云漾也不敢去拍打凌序的手,他回想了一下领班的称呼,尽量让自己镇定地说道:“凌总,您可以先放开我吗?” “霍子明,带路。”凌序把烧了不到一半的烟卷随手扔到垃圾桶里,仿佛没听到云漾的话,对身旁的胖子说道。 此刻霍子明根本不敢触凌序的霉头,只是快跑两步把凌序引到包厢门前,一把将门推开。 踏进房门,凌序把云漾往里一掷,看似随意的一甩,对云漾来说却力道惊人,他根本稳不住身形,控制不住往地上倒去,后背重重倒地,磕得他眼前发黑。 虽然看不见,但云漾知道自己的背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凌序越过摔倒在地的云漾,走了两步坐到沙发上,俯身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云漾的脸直面自己。 “有意思。”凌序凝视着云漾的脸,许久,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只是这笑意未达眼底,令人胆寒。他的指腹轻轻划过云漾的脸,语气却陡然柔和下来,像情人低语般呢喃道:“谁派你来的?” 能混到凌序的身边和他称兄道弟,霍子明显然也是个人精,他见凌序这诡异的情绪,只是默默退出去,轻轻阖上房门,将唯一的出口完全隔绝。 霍子明吊儿郎当慢慢踱步下楼,看见艾洪独自靠在楼梯扶手上。见他下来,艾洪招了招手。 “人都走了?”霍子明接过艾洪递来的烟,顺势点上。 艾洪嗤笑一声,不以为意:“不然呢?乔能爬到这个位置靠的是谁他还不清楚?他敢得罪我们吗。” “也是。”霍子明也学着艾洪靠在扶手上,但考虑到自己的体型,最终还是直起身规规矩矩站好,“乔想保住那个人,可惜凌哥不是好糊弄的。” 包厢已经让给凌序,他们也没有提前预订,只能去楼下随便找个卡座先坐着。 “不过你看见他的脸,那活脱脱就...” “也不知道是谁送过来的,不过算盘绝对打错了,你是没看见凌哥那样。”霍子明想到凌序的神色,浑身一抖。他甩了甩头,和艾洪碰了一杯,笑道:“诶,咱俩要不要打赌?今晚这个能不能活到明天。” 艾洪身边已经围了两个美人,他左拥右抱调笑,漫不经心说道:“这可不一定,今天这个这张脸,可不一般~” 一个美人爬过来作势要抢他的酒杯,艾洪抬了抬她的下巴,吹了个口哨:“你说是吧,小美人。” —— 外面的喧嚣与云漾无关,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样脱身。 云漾现在跪在地上,被凌序掐着脖子,缓缓收紧的手已经剥夺了他的大部分空气,他已经开始眼花了,瞳孔有些扩散。但就算到了这步田地,云漾依旧不敢触碰面前尊贵的客人。 “咳,我...我不是...”他想说自己不是被人派来的,但在凌序铁钳般的掌下,他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凌序的表情更温柔了。 他把耳朵凑到云漾嘴边,温声道:“乖孩子,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云漾是真的完全不能呼吸了,他张着嘴发出无意义的音节,方才因为忌惮客人不敢抬起的手这下是彻底没有力气抬起来了。恍惚间,他已经想放弃自己。 就这样吧,死在这里,酒吧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至少会给奶奶一大笔钱,足够小满和奶奶生活了。 他说服了自己,安然闭上了眼。 凌序感受到身下人放弃了最后一丝挣扎,眼底闪过一丝无趣,随后把云漾甩了出去。 新鲜的空气骤然涌进云漾的鼻腔,他甚至有些可惜自己没死成。但短暂缓了一下,云漾又重新镇定起来,他撑着地踉跄起身,走到百无聊赖的凌序对面,语气恭敬。 “凌总,我虽然不知道您口中的人是什么,但我确实是酒吧里的员工,除了本职工作,没有任何人要让我对您做些什么。” 云漾站在凌序面前,不卑不亢,让凌序不禁多看了云漾一眼。也就是这一眼,才让他第一次好好观察这个“替代品”。 眼前人穿着有些不合身的员工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原本就大的衣服被自己方才的暴力拉扯裸露出胸膛的大片肌肤,瘦骨嶙峋。 头发就是随意剪了一下,没做什么发型,乖顺地躺在他的头上,只不过刚才被自己一把揪住,此刻显得乱糟糟的。 脸...凌序沉默地审视着,这张脸几乎与他记忆深处那张巧笑倩兮的面容一模一样,甚至...更为生动自然。 “嗤,证明?你拿什么证明?” “我...”面对凌序的质问,云漾有些不知所措,他想了半晌也找不到一个验明正身的机会。 不对,我为什么要向凌序证明自己? 云漾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想清楚关键,他镇定下来不再自证,重新抬头看着凌序道:“凌总,我自知说什么您都无法相信,但您手眼通天,调查我一个小小的酒吧服务生对您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您也肯定更愿意信任您的手下而非我的一面之词。” “咔哒。” 凌序又摆弄起他手里的那个火机,他似乎对这个东西很是钟爱。 良久,凌序掏出手机,拨下一个电话号码,眼睛直勾勾盯着云漾,云漾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电话接通后,凌序当着云漾的面,对手机对面的人下达了一个指令。 “帮我查一个人,”凌序斜睨了一眼云漾,云漾从善如流接上话:“我叫云漾。” “云漾,酒吧服务生,名字去问艾洪,总之十分钟内我要知道所有信息。” 云漾看见凌序放下手机,随后便没有什么其他动作。他换了个姿势,看这架势是打算干等十分钟。 包厢里只剩钟声滴滴答答的声音,云漾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他只是脚站得有些麻了。终于,在偷偷换了只脚做重心时,凌序的手机传来一声提示音,随后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凌序接起电话,电话那端的声音在几乎算得上死寂的环境里精准无误传到云漾耳中。 “家主,关于云漾的资料我已经发给您了,另外艾少那边通知我,酒吧已经把云漾辞退了,您看还有什么安排吗?” 酒吧已经把云漾辞退了。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云漾的耳中,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云漾原本低垂的头瞬间抬了起来。 凌序却只是无所谓回了一句“知道了”,看都没看一眼,点开了邮箱里的资料。 原本还心存希望的云漾此刻幻想彻底破灭,他脚步虚浮,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这个男人,甚至没有对酒吧内的众人说过任何一句话,就这样切断了自己唯一的资金来源。云漾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明明他下个星期就满十八了,明明他马上就能有一个正式工的薪资了,这一切,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全都毁了。 “呵,生病的奶奶,撞死的父亲,还有一个正在上学的弟弟。”凌序不知道云漾心中想法,或者说他根本没兴趣知道。凌序草草扫完了手中的文件,随手把手机抛在沙发上。 “云漾,”他薄唇轻吐出云漾的名字,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标准的酒吧少爷身世,真是下贱。” 云漾不懂自己努力经营拉扯的家为什么就成了凌序嘴里的下贱,他身体有些颤抖,凌序的话实实在在戳中了他心中最疼痛的地方。云漾张开嘴,费力从喉间挤出一句话:“您...您把我当男.妓?” 凌序挑了挑眉:“难道不是吗?” 仗着自己的身世博同情,又不知道从哪打听了自己的喜好,想凭借这张脸一步登天。 凌序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卡,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塞在云漾的衣服里,道:“算盘打得不错,这张脸也确实费了心思,拿着这笔钱去医院做个手术,我不希望以后还能看到这张脸。” 那张卡顺着空荡荡的衣服,毫不费力滑了下去,悄无声息落在地毯上。 凌序认为自己对他仁至义尽了,至少还给了钱去整容,之前那些人可是直接喂了他池子里的鱼。 “砰!” 云漾猛地扯住凌序的胳膊,在他没反应过来时一拳砸在了凌序的脸上,凌序的脸被砸得偏向一旁,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因为根本想不到云漾会对他出手,因此凌序压根没有防备。此时骤然一拳,不光凌序没反应过来,云漾也呆愣看着自己的拳头。 凌序被这一拳惹恼了,一个抬腿踹到了云漾的胸口上, “嘭!”“哐当!” 直接把云漾狠狠踹到了包厢那装修精美的墙上,后背再一次遭受了剧烈的冲击。 凌序舌尖抵上发烫的颊侧,缕缕钝痛在齿间漫开,他喉结滚动,三步并两步走到早被打得没力气,瘫倒在地上的云漾身前,蹲下拎起云漾的领口,怒火压在胸膛,眼中戾气暴涨:“你找死!” 他另一只手握拳高高举起,正待落下。 倏地,他看见云漾半阖上眼,嘴角牵起一抹真挚的笑意。 凌序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那真挚的笑容猝不及防撞进凌序的眼睛,霎时间四周的一切仿佛骤然消散,耳边只余自己鼓噪的心跳,被时间无限拉长,渐渐与十年前自己站在绿荫下的心跳重合,那笑容也一帧帧回溯,与眼前人的笑意,彻底交叠。《 》 5、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小七,我爸爸给咱们买了水,还是凉的哦!”男孩蹦蹦跳跳举着两瓶蒙着雾气的水朝他跑来,欢快的声音穿透了时间的屏障,凌序看见自己伸手接过一瓶,另一只手自然而然揉了揉男孩柔软的发顶。 男孩拧开瓶盖,汽水“嗤”的一声释放出冰凉的气息,那清晰的声音传入凌序的耳中,莫名抚平了他心中的焦躁。 “...,快来,我找到了一个好玩的!”凌序对着面前的男孩招了招手,他笑着蹲下,把打开的汽水塞到凌序手里。 名字在记忆深处朦胧翻涌,呼之欲出,却又被无形的手死死按住。凌序对记忆中的自己感到一阵焦躁——为什么听不清?为什么他听不见小初的名字? 他几乎要沉溺进去,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穿过时光的薄雾,揪住那个年少的自己问个清楚,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他猛地清醒。 云漾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疼痛,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就像是被生生撕下血肉一般,几乎痛得失去知觉。他觉得自己今晚必死无疑,但看着眼前这个傻逼被自己打出来的伤口,心中只剩畅意。那一刻他甚至想不到任何顾虑,想不起奶奶和小满正等着自己,心中只余仇恨和怒火。 凌序的拳头高高举起,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落下,云漾不闪不避,目光死死盯着那逼近的拳头,猛烈拳风刮过云漾额前的碎发,却在距他眼睫仅半寸的距离骤然定格,云漾微微颤抖的睫毛轻轻扫过凌序的指节,带来一阵微妙的心悸。 两颗心脏在胸膛内同时剧烈跳动起来,良久,凌序松开拽着云漾衣领的手,转而捏起他的下巴。 凌序的神色突然变得奇异,眼中闪着云漾看不懂的光芒。 “我既然毁了你的工作,那就赔你一份新的,接不接?” 云漾心知凌序绝无好意,但现实的重担紧压着他,让云漾不得不考虑这唯一的出路。 工作已经没了,以凌序的手段他很难再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可刚打了对方一拳,这以后的日子恐怕更难过。 但他别无选择。 云漾撑在地面的手微微颤抖,剧烈痛感余韵未消,他喘了口气,谨慎问道:“什么工作?是违法还是涉.黑?” * 艾洪和霍子明到底是没敢不管不顾疯玩下去,此时他们一个叼着烟,一个有一搭没一搭喝着酒,歪着头说着什么,忽然余光一瞥,猛地放下手中杂物站起身来。 皮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却无端令人有些窒息。披在肩上的黑色大衣此刻被男人一手拎着,衬衫扎在西装裤里,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另一只手插在兜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冷峻而极具压迫感的气场,与酒吧的喧嚣格格不入。 ——如果忽略他嘴角被打出来的血渍。 艾洪和霍子明对视一眼,俱搞不清此刻状况。 “诶,你说那个人,他怎样了?”霍子明戳了戳艾洪,低声问。 艾洪食指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道:“我也好奇啊,但你看我敢说话吗?” 好在不等两人抓心挠肝猜想云漾如今的处境,话题中心的人自己就走下来了。 云漾跟在凌序身后稍远一些的距离,面色苍白,神情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看不出丝毫端倪。但虚浮的脚步暴露了他,他一脚踩空楼梯,差点就滚了下来。 两人赶忙迎上去,热切围在凌序周围,但目光时不时看向云漾的方向。 “凌哥,刚才陈助找我打听云漾的事了。” “嗯。”凌序下了楼梯便直直往前走,一点也没有停顿的样子。这也让艾洪两人有些摸不清头脑,只能跟着他的脚步快些离开酒吧。 而此时见凌序终于离开,云漾混沌不清的大脑才得以运转,终于彻底想明白方才包厢里凌序话中含义。思及此,顿时他紧抽一口气,哽在喉间无法吐出。他双手卡住自己的脖子,窒息感让他眼冒金星,终于支撑不住,双膝一软栽倒在楼梯上。 “小漾!”红姐在凌序几人走后终于从后厨被放出来,一抬眼就看到瘫倒的云漾,快步走到云漾身边让他靠在栏杆上直起上身。 “哎哟怎么回事呀!领班说你出事了,还把我们几个关在后厨不准出来看你,你这是怎么了呀小漾,你和大家伙说,我们能帮都能帮你的呀。” 云漾眼前聚集了越来越多人,无不是满眼热切担忧地看着他。他眼珠一动,扩散的瞳孔重新聚焦,终于看清了面前一张张真挚担忧的脸。 他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是吐不出任何一个字。最终,他漫无目的的视线定格在人群后一个捂着嘴无声流泪的人,是今晚他帮忙搬东西的服务生。 其实他不怨他,云漾想得很明白,即使没有他,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意外,自己总归是逃不掉的。 半晌,他笑了,笑意扯动眼角,明媚又璀璨。 “红姐,我找到了更好的工作,以后可能就不在这里兼职啦。新老板对我也挺好,我就更能照顾我奶奶和弟弟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几人辨别不清。 红姐犹豫道:“那你怎么...” “奥,我就是太高兴了,一时之间踩空楼梯,开心得昏了头了。”云漾抓着栏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瘸一拐跑走了,只给众人留下了招手离去的背影。 “我先走了,你们保重,如果有时间我会来看你们的!” 云漾关上门,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到旁边的暗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再也压抑不住,任由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风铃声又一次响起,以后怕是再也听不到了。 云漾正蹲在墙角痛哭,一个花哨的皮鞋闯入他的眼帘。他顺着视线抬眼去看,艾洪正背着光低头看他。 他胡乱擦了下眼泪,站起身恭敬喊道:“艾少。” 艾洪低头看着眼前只到自己下巴高的瘦小男孩,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天人交战了一番,但最终还是对凌序的敬畏占据上风。 “凌哥说你既然不愿意同他一起回去,那就自己想办法去庄山公馆吧。” 说罢,他又想补充什么,被霍子明拦了下来。 “庄山公馆距这里二十公里,你...”霍子明顿了顿,甩给云漾一份地图,接着道:“手机地图上没有,我给你标出来了,你自己去找吧。”说罢,他给艾洪使了个眼色离开了。 二十公里...云漾展开地图一看,上面有一处被烟烧的痕迹,他正找着自己如今的所在地,耳边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云漾一抬头,艾洪几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站起身,看着身边明晃晃监视自己的几个保镖,拖着身心俱疲的身体走到马路边去打车。 “先生,庄山公馆的所在地不能透露给任何人。”一个保镖伸出手臂拦住云漾,声音冷酷无情。 “...”云漾尽力让自己心平气和,能好好交涉:“或者你们有没有专车,我坐你们的也可以。二十公里,我走过去天都要亮了。” “我们今晚陪着先生一起走。” 油盐不进。 云漾心累极了,他已经不想做无谓的挣扎,凌序既然已经铁了心地折磨自己,那自己断不会能好好生活了。 云漾看着前方漫漫长路,又想到了包厢内,凌序对自己说的话。 * “都不是。”凌序放下了手,甚至有闲心整理了云漾的领口,说道:“我可不做违法的事情。” 云漾默不作声。 他不信任凌序说出来的任何话,而凌序也知晓这一点,索性也不卖关子。他起身抽了几张纸擦了擦被打破的嘴角,重新整理了着装坐到沙发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整容吗?”凌序的眼神带了几分缱绻,好像透过云漾在看着谁。 好在不需要云漾回应,他自问自答道:“因为你很像一个人,他是我最爱最在乎的人,可我如今找不到他了。” 云漾已经和凌序撕破脸,索性破罐子破摔,嗤笑一声嘲讽道:“你?找不到?你如今手眼通天什么得不到,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既然不想找就别做出一副深情恶心的样子!” 这番话可谓大逆不道,至少在凌序重整凌家后无人敢这样对他讲话。可他居然并未生气,而是解释道:“凌家并非我一人完全做主,有几位族老铁了心想用小初拿捏我,又怎会让我轻易得知行踪?” 原来他叫小初。 云漾在心中默默念了遍这个名字。 “你和小初的模样...可谓别无二致。不,你甚至比我记忆中的小初更像,所以,我要你替小初陪在我身边,必要时我会让你代替他的身份放出消息给几位族老。” 凌序的未尽之言云漾也听得懂,他替代了小初,自然就可以在必要时替小初承担几位族老的怒火,而他死了,凌序就可以名正言顺铲除异己,届时他再将小初接回来,以缅怀白月光的替身名义,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真是好一对眷侣。 “那我呢?我还有奶奶,还有小满,我还有...” “只要你心甘情愿替小初去死,”凌序不耐烦地打断云漾激烈的话语,“我会给你家人最好的资源,这些,是你活着永远触及不到的。” 凌序拎起自己随手搭在沙发上的大衣走到门口,背对着云漾道:“你死了,你家人才能活得更好,你活着...呵。” 凌序毫不掩饰自己对云漾的蔑视和嘲讽,他自顾自打开门走了出去,而云漾也仅仅只犹豫了几秒的时间,踉跄着起身跟随。 他死了就能换奶奶和小满更好的生活,这是一笔令云漾非常心动的生意,反正他的命向来不值钱。《 》 6、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漆黑的夜色像墨汁泼洒在天幕上,云漾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在连路灯都没有的路上。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能机械挪动着早就痛到没有知觉的腿,每一步,身上的伤口便仿佛被烙铁重新烫过一样,带来尖锐而持久的痛苦。 “家主要求您天亮之前必须到达。”在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保镖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冷冰冰催促。 云漾咬紧牙关,额头渗出紧密的汗珠,他试图开口,喉咙却干涸得像裂开的土地,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最终连这点声音也无力维持。 “凌序...”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舌尖不知何时被自己咬出了血,满口的血腥味。在这个连路灯都没有的荒山野岭,甚至没有车经过,他心中连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突然,云漾眼前突然闪过一丝光亮,随后便是轰隆隆的打雷声。云漾讽刺地牵动嘴角,重伤徒步,还要被迫淋雨,自己这操.蛋的人生真是有够狗血的。 云漾被前好几年没说过的脏话在今晚全贡献给了凌序。他恍惚了一下,依稀记起自己曾经好像就是这样,他不是个传统意义的好学生,而是一个学习成绩不错,却也有很多狐朋狗友,令老师有些头疼的问题学生。 只是被这好些年的时光磋磨,差一点就真以为自己天生就是这般唯唯诺诺的样子了。 云漾垂下眼睛不再尝试说话,他知道这些保镖不过是凌序的爪牙,不可能会帮助自己。原地撑着膝盖歇了一会,大口喘着气,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黑点。他踉跄一下,差点跪倒在地。身后的保镖立刻上前一步提着他的衣领把他用力揪起,汗水浸湿了云漾的衬衫,紧紧黏在伤口上。 老天甚至没有暴雨前预告的毛毛细雨,瓢泼大雨骤然倾斜,就像迎面一盆凉水泼到了云漾的身上,带来长久的潮湿。 眼角的余光里,那些黑衣保镖无声地撑开了雨伞。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一把多余的伞,目光投向云漾,脚步微动,似乎有一瞬的迟疑。 云漾微微佝偻着身体,转过身看着他们,方才那人把手放在耳麦上听着什么,半晌,他似是快速向云漾道方向看了一眼,接着简短地回复了一句话,抬出的腿又收了回去,撇开眼不再与云漾对视。 紧密的雨雾模糊了云漾的视线,即使看不真切,他也知道是凌序下令不许给他提供任何帮助。 雨幕厚重的喘不过气,云漾与他们隔着没有几步路的地方相望,这些保镖通身的黑色仿若要彻底融合在天地间,暴雨也似乎因为只能看到扎眼且另类的云漾而格外偏爱。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却仿若天堑一般。 “为什么...”他在心里问自己,也不知究竟是说的凌序还是命运造化弄人的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云漾的眼前开始天旋地转,他实在支撑不住了,倒头栽在了地上的水洼里。 -- 暴雨如同鞭子抽打窗户,玻璃上爬满扭曲的泪痕。 凌序坐在干燥舒适的庄园里,穿着睡袍,对着窗户看窗外那惊天的大雨。玻璃上的泪痕又被冲散,雨声又大了许多。 “先生。”耳返里传来保镖冷硬的汇报声,窗外的雨声顺着耳返清晰传递到凌序的耳中,“他晕倒了。” “带回来。”他靠在真皮沙发里,指尖轻敲扶手,回答得漫不经心,仿佛耳麦另一侧面对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而不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话毕,凌序把耳返摘下随手扔在沙发上,转身上楼。耳麦被训练有素的女佣收起,放进了一个木盒妥善保管。 脚步声隐没在柔软的地毯上,凌序的脚步缓慢且无声。 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从不落锁,几年来也无人敢靠近,连打扫的佣人都不会踏足。凌序停在门前,手掌放在把手上停顿良久,他低垂着头就像要没入黑暗。 良久,他手上一用力,终于把门打开,可他还是在原地不动,只是将手放在门板上用力一推,缓缓露出这间房间的秘密。 这间房很大,摆放着数不清的东西。正对着门的是一架钢琴,琴盖开着,谱架上摊着未完成的曲谱,谱子被门开的气流卷起一角,好像迫切地想要找到主人完成未完的遗憾。 凌序看了半晌,却没进屋,只是又把房门轻轻阖上,仿佛没有来过。 * 保镖把耳麦摘下,走到云漾身旁,溅起的水花扑到云漾的脸上却无动于衷。 那人俯身把云漾抗在肩上拿起电话说了句什么,不一会这条无人踏足的小路来了几辆越野车,他们把云漾放到后座上,陆陆续续上了其他的车,越野穿过雨幕朝山顶上那座豪华公馆驶去。 他们在山路上耽搁许久,等到达庄山公馆时,远处的天际已经开始泛白,晨曦的微光照耀在这座山的顶峰,它像一头等待多时的巨兽,就等着把云漾这头猎物彻底吞噬。 车门被打开,云漾皱了皱眉却没有苏醒,他睫毛剧烈颤抖着,仿佛正在经历什么梦魇。 “云先生,醒一醒。”左一站在车门前喊着云漾,而云漾只是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 “云先生,云先生?”见云漾无法清醒,左一就伸手推他一下,就在刚触碰到云漾的一瞬间,热感传递到他的手掌心。左一心中一突,把云漾翻过身来才发现这人早已脸颊通红,已经被烧得神志不清。 出现这种情况左一根本不意外,云漾这种一看就长期营养不良的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左一隐约能看出来不止外伤,还有不轻的内伤,在这种情况下长途跋涉这么久,又淋了这么大的雨,云漾还活着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左一不敢擅作主张,他把情况通报给了凌序,得到回应后俯身又将云漾抱进公馆。 突然的颠簸让云漾清醒了一下,他感受到自己正在移动,于是努力睁开眼想看看四周情况,在他睁眼的瞬间,他看到了左一紧绷的下颌,低头查看云漾的情况时,他看清了左一的长相。 原来是那个想给自己递伞的小保镖。 或许是认出这张曾流露过一丝善意的脸,或许是身体终于撑到了极点,这念头一闪而过,他便彻底放任自己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先生,云漾给您带来了,只不过受了伤又淋了雨,已经昏迷了。”左一抱着云漾恭敬站在客厅,没有凌序的命令,他不敢擅自把云漾放下。 “嗯,把他放沙发上,下去吧。”一整晚没睡的凌序似乎看不出来任何的烦躁,他只是指了指一旁的小沙发,让左一把云漾放到那里。 左一有些踌躇,虽然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该对凌序的命令有任何的置喙,但看云漾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他还是决定斗胆多嘴一句:“家主,云漾他发了高烧,再不救治恐怕要撑不下去了。” 可凌序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只将茶杯往案几上轻轻一搁,在瓷底发出的清脆声响里,左一的话戛然而止,额头甚至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 “抱歉家主,是我多嘴了。”他不敢再多说什么,诚惶诚恐对凌序深深鞠了一躬,得了许可便迅速离开。 凌序直起身,走到云漾身旁俯身看着他,云漾被迫蜷缩在一个小沙发里,没有安全感的他只能双手环抱住自己,企图给自己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令人怜惜。 ——如果面前人不是凌序。 “家主,您叫我?”一个穿着考究的医生拎着医疗箱不紧不慢地来了,他看见了凌序面前的云漾,只一眼便明白这人若再不救治只怕命不久矣。可他没有任何波澜,面色平静。 凌序看见人来,也就收了观察云漾的心,他坐回沙发上,用下巴尖向云漾的方向抬了抬:“看看他。” 姜尚段走到云漾身边,把箱子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先是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拿听诊器放在云漾的胸口,半晌,他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起身对凌序说:“这人身体亏空又受了重伤,估计还淋了好长时间的雨,情况不太乐观。”说罢,他又补充道:“需要特殊处理吗?” 凌序道:“先把他弄醒。” 姜尚段恭敬应了一声,打开药箱取出一副银针,几针下去,云漾原本漂泊的意识渐渐回笼,他感觉自己全身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他想喝水,可出声的瞬间才发觉连嗓子都是火辣辣的,说不出一句话。 “家主,人醒了。” 姜尚段退下,云漾缓缓睁眼。 模糊的视线里,苍白的穹顶高高在上,繁复的花纹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嘶吼着向他涌来。他动了动手指,缓缓转动着眼珠,不意外看见了凌序那张事不关己的脸。 嘶哑的声音自干裂的唇间溢出,他看见了在凌序身后半步的姜尚段,医生在,而他却没有得到救治,稍一思考就能明白凌序打的什么算盘。 他无力的手臂垂下沙发,拉住凌序的衣角。 云漾翕动着嘴唇,忍着喉咙的干涩和剧痛,艰难抬头对着凌序乞求:“我...想活,救救...我。” 沙哑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出云漾在说些什么,但凌序却恍若未闻,他低头看着云漾病态的脸,道:“做了错事,就要得到惩罚。” 这是在说他打了凌序一拳的事。 这下云漾彻底说不出话,他点着头,手臂失力支撑不住身体,跌下沙发。 云漾倒在地上,再次陷入昏迷,失去意识前,他听见凌序对医生说:“治好他。”《 》 7、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云漾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白色洁净的屋顶,他动了动手指,察觉到异样,侧头一看,是输液针禁锢了自己手腕的移动。 他静静躺着,目光落在输液管上。尽管对凌序恨之入骨,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他不敢乱动,这副残破的身体经不起任何折腾,活下去,才有其他可能。 “你醒了?”医生坐到云漾的旁边,看着他无神看着房顶的眼睛,对自己的到来无动于衷。姜尚段的目光细细描摹着云漾的侧脸轮廓,每多看一分,心中的惊异就加深一层——太像了。 他并未见过周曳初本人,只在凌序的书房匆匆瞥过一眼他的照片,但也就是这匆忙的一眼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消磨的印象。 那是一个不大的孩子,看样子应该是在凌序最艰难的时候拍下的照片,当时凌家恰逢家主和唯一的继承人意外死亡之时,整个凌家各个支脉无一不虎视眈眈盯着这一块肥肉,也就在此时,凌序被爆出家主私生子的身份,这可是家主仅剩的唯一直系血脉,若他不死,整个凌氏便都是他的囊中物,那些被主脉欺压了一辈子的老油条怎么可能会甘心? 姜尚段当时与凌序还不相识,但也能想象到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该有多艰难才能活在这个世上,不过幸好,他在那时遇见了改变他一生的恩人。 那人把他捡回家和自己儿子一起好好养着,和恩人的儿子也算是竹马,只是在凌序回凌家蛰伏几年复仇成功后很长时间都没找到恩人的踪影,直到几年后,凌序才偶然和周曳初再次相见。 他没见过周曳初长大后的照片,但这个阳光小少年的模样深深印在他的心中,此时窗外曦光穿过透明纱帘洒在云漾的脸上,在他的视角,连云漾脸上的细小绒毛都看得清。 如果躺在病床上的人脸上的肉再多一点,再笑一笑,那可真真和照片中的人别无二致了。 姜尚段微不可察叹了口气,看着云漾说道:“你这一遭身体彻底落下病根,但好好养着将来也就是身体虚一点,不会有其他大问题的。” 云漾沉默着,心底泛起一丝冰冷的自嘲。在凌序手底下讨生活,还指望能好好养着? 但想到奶奶和小满,他用没有输液的那一只手强撑着身体,靠在床头,看向姜尚段问道:“如果我没有那个好好养病的条件,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当云漾转过脸时,姜尚段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直视,低头佯装整理药箱。听到云漾的话,他动作一顿,随即看不出任何端倪对云漾说:“没有了,你这病来得急,静养还要加上合理饮食以及每日按时服药才差不多。” 他抬头看了看输液管,里边的药液只剩个底了,他起身绕到另一边把针头拔掉,示意云漾用棉签按住针眼,收拾完就准备离开。开门的瞬间,他似是停顿了一下,终究没有任何动作抬脚离开,给云漾轻轻关上了门。 姜尚段走到楼梯口,顺着栏杆的空隙他看见了跷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脑股票的男人。 他给云漾说的只是最理想状态下的养病方式,这样养病有很大却又很小的门槛——很多时间,很多爱,和很多钱。而云漾在凌序手下讨生活,还顶着这样一张脸,根本不会得到精心的照料,如果他打零工养活那一家拖油瓶,依旧没有钱和时间去养病。 “不对,”姜尚段想到什么,“如果不认识凌序,这个年轻人根本不会到这种境地。” “你还要在楼上看多久?” 不知何时,凌序把平板电脑阖上放在身前的案几上,他一手支着脑袋,半仰靠在沙发扶手上,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姜尚段一滴冷汗霎时落下,他不敢多待多看,匆匆下楼站在凌序面前。 凌序看了他良久,眼睛里涌动的情绪令姜尚段不敢与之对视,他张了张嘴想回答云漾的病情,却被凌序的一句话堵在喉头。 “他像不像小初?”凌序突然的一问让姜尚段即将出口的话有些卡壳,他那句“云漾身体亏空的紧,您最好让他静养”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硬生生拐了个弯,只能发出一个短促而困惑的音节:“啊?” 凌序这时好像又变得很有耐心,他不厌其烦重复道:“他长得像不像小初?” 姜尚段有些摸不清头脑,曾经让他面对各种棘手病人的冷静自持在现在的局面荡然无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是对的,只能实话实说:“像。” “那你觉得,以云漾这张脸能骗过旁支的那些老油条吗?” 能,那可太能了。 姜尚段能在凌序身旁混到如今的地位,也不是个蠢人,只一句话就让他明白了凌序的言外之意—— “云漾死得越早,我就越能抓到他们的把柄,就有了名正言顺除掉他们的理由,他们一死,届时再无人敢忤逆我。”心中的想法与凌序说出的话重合,姜尚段心中蓦然生出一种无力感,他知道云漾必死无疑,那么现在说再多也是无益。 凌序换了一条腿,身体微微前倾,好整以暇看着姜尚段:“那你现在再好好想想,云漾的病情如何了?” 姜尚段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塌陷下去,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才艰难地吐出:“云漾...恢复得非常顺利。” 凌序看起来非常满意他的上道,嘴角带着近似冷酷的满意笑容:“我知你是个聪明人,下去吧。” 得到命令后,姜尚段没有多留,转身离开了。 躲在暗处的云漾也终于走出来,他听见了方才两人的全部谈话,不过凌序也根本不在意云漾到底听见与否,毕竟见到云漾的第一眼,凌序就已经当他是个死人了。 云漾捂着手背的针孔,嘴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看起来摇摇欲坠走到凌序的对面,轻声说道:“我只要你把医生开的药给我。” “呵,有什么用呢?云漾,你做的这些无畏的挣扎看起来就像一个可怜的小丑。”凌序重新将平板电脑架在腿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一副斯文儒雅的做派。 体力终于耗尽,云漾再也支撑不住,几乎是脱力地跌坐进旁边的真皮沙发里。而凌序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先生,我清楚自己的定位,既然我有一天注定死去,那么一个健康的小初和一个羸弱的白月光,您觉得哪个的信服度最高?”云漾这一句话分了几口气才全部说完,他有些忐忑看着凌序,生怕他不同意。 凌序依旧没有看他,却认真听了云漾的话,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思考,随后对云漾说:“可以,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要在半年之内完美复刻成另一个小初,我会找专业人士来指导你。” “所以,你干脆别做这些无用功了,没人在意,大不了届时我让姜尚段给你打几支营养剂,也能让你看起来活泼健壮。”说完这句话,凌序就起身上楼。 云漾在楼下枯坐良久,整个客厅静谧地只剩钟摆的滴答声,半晌,他轻声呢喃:“奶奶在意,小初在意,红姐也在意,如果爸爸在天有灵,也会在意。” 一滴泪落在手背上,溅起了一个小小水花。 左一看着这个水花,似是不解气,又用作战靴把一旁草丛里的几个碎石子挑拣出来,一个个踢到不远处的水洼里。 他脑海里始终萦绕着厚重的雨幕也遮挡不住的目光,破碎又不解,似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遭受如此不公的待遇。 “你...是那天把我抱回别墅的保镖吧?”虚弱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左一愣了一下,随即迅速转身,他低垂着头看着眼前这个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的人,这双眼睛与他记忆中雨夜里那双破碎的眼眸重合,让左一的心猛地一跳,瞬间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 “呃...是。”左一大脑有些无法运转,只能干巴巴回答云漾的问句。 自从那天和凌序谈判之后,他偶尔也被允许四处逛逛,只是不准离开庄园。而今天随意逛了逛就让云漾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对于这个唯一愿意给自己帮助,递给自己伞的人,即使自己最后还是淋了雨,云漾依旧对他心怀感激。他抬头看着眼前高大壮硕的男人,问道:“谢谢你那天的帮助,你叫什么名字?” 左一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云漾会道谢,连忙摆手,语气有些局促:“没、没什么。”说完,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补充:“我叫左一。” “左一。”自己的名字被云漾念出来的那一刹,左一感到一丝奇异的别扭,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目光游移了一瞬。 云漾并未察觉左一的异样,他对这个曾释放过一丝善意的人心生好感,云漾把这归结为看见畜生窝里出现好人的稀奇。他继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庄山公馆当保镖的啊?” 左一好似一个机器人,云漾输入一个指令,他便只能回答这个指令下的问题:“我们这一批刚从训练营下来没多久,也就不到一个星期。” “是专门为保护凌先生的安危设立的吗?” “是的。” “那你们这一批一共几个人啊?” “五个。” “那左一是你的真实名字吗?还是个代号?” “我是孤儿,名字是由长官随便起的。” ...... “噗,哈哈。”云漾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他满是笑容的眼神微微眯起望着一板一眼的左一,“你好像个机器人,怎么我说什么你就答什么,一点都不怕我套你的话。” “不怕,因为您出不去。” 云漾的笑容僵在脸上,左一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住嘴,可说出去的话已经钻进耳朵里,根本没法收回。左一更加手足无措,向来不爱与人沟通的他此刻更是憋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语。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没关系。”云漾出声打断他,“你说的是事实,到时间了,我该回去了。” 不等左一说什么,云漾转身就离开了,独留左一站在原地悔恨地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 8、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云先生,从今天起我会全权负责您的训练,让您变成一个如假包换的周曳初先生。”云漾坐在凳子上,面前男人推了推眼镜,随即拍了拍手,卧室门被打开,许多女佣鱼贯而入。 云漾看着他们搬来的东西,小到书籍典藏,大到钢琴以及曲谱,全都一股脑塞进这个空旷的卧室,让原本只有一张床的空间霎时变得逼仄。 “我叫陈说。”面前男人又开口了:“是家主的特助,您也可以叫我陈助。” 陈说走到云漾的面前,把面前的文件夹打开,里边夹着两张照片,他把文件夹的方向调转,让照片直面云漾的方向递给他。 陈说:“家主怕您对家人心生挂念,命人每日都会拍两张您家人的照片,聊以慰藉。”他将文件夹又向前推了一推,云漾双手颤抖接过,抬手抚摸那两张照片,瞳孔紧缩。 是一张奶奶躺在病床上和旁边人聊天的照片,以及小满放学后在学校旁的奶茶店兼职的照片。 陈说戴着白色手套的食指指在奶奶身旁的人身上,道:“这是家主担心您不能时常探望,特意安排了一个陪护人员,家主说这样您就可以安心了。” “啊,对了,您弟弟那边,我们也安排了一个校长特意照看,您也不用太担心。” 陈说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看着眼前的云漾脸色逐渐苍白,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云漾“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夹,身体紧绷,陈说把手递过来拿取文件夹时,他条件反射瑟缩了一下。镜片的反光遮掩了他眼底情绪,只余一片冰冷的模糊。他安慰云漾道:“其实您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们这也是变相保护您家人的安危,如果您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我保证他们的生活会比之优渥许多。” 一个个女佣把东西放下并未离去,而是低垂着眼睑恭敬站在陈说的后边,像一个个充满压迫感的恐怖雕塑。 云漾喉结微动,他抬头看着陈说,只是眼睛里最后一丝情绪也被恐惧所替代。 “我懂了!我会听话的,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他语速急切地说完,又觉得不能表明自己的情绪,补充道:“只要先生让我去死,我一定不会犹豫!” 陈说的笑容加深了些,透出一种满意的神色。他直起从方才与云漾说话时就一直半弯的腰,居高临下看着云漾:“云先生这样想再好不过,那么现在开始,您需要练习钢琴了。” 身后出现一个保镖的身影把他不由分说拉起来按在琴凳上,他触摸着面前的黑白琴键,中指微微按下,在这个诡异的屋子里发出了今天第一声悦耳的音符。 “马西,以后就由你负责云先生的钢琴弹奏,如果效果差强人意,家主不会放过你。”陈说操着一口流利的德语面对在一旁恭候许久的外国女人,云漾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他看到那个女人回了一句话,随即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全部有序离开。 “云先生,你可以叫我马西。”别扭的中文自她口中吐出,她翻动了几页架在琴架上的琴谱,上边用眉飞色舞的外文写着标题。 马西问道:“您曾经练习过钢琴吗?”得到云漾略带犹豫的确切答复,马西惊讶地笑道:“那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那我们就可以直接进行下一步了!” 马西用教杆敲了敲曲谱说道:“现在请您弹奏这首曲子让我听一下吧。” 云漾有些犹豫,在马西看不见的视线死角握了一下右手手腕,轻轻活动了些许,手指落在黑白键上,手腕微微下压,音符连贯地从他手底下流出,指尖轻盈略过黑白双键,节奏精准又从容,马西已经沉醉地闭上了双眼,教杆在手上轻轻敲着节拍。忽然,一个刺耳的琴声猛地刺进旋律中,原本刚刚还流畅的节奏就像是被硬生生撕出一条丑陋的伤口。 马西眉头一皱,等睁开眼才发现云漾已是满脸痛苦之色,他左手紧紧攥住右手手腕,五官皱在一起,看起来正在忍受剧烈的痛苦。 “你怎么了?”“我曾经工作时,被重物砸过,如果长时间弹琴可能会影响钢琴演奏的流畅度。” 云漾有些无措,双手无助拢在一起。马西低声咒骂了一句云漾听不懂的外语,拿起一旁的手机给凌序打去电话。 “家主先生,我想您应该提前告知我我的学生患有严重的手部疾病,他根本不能顺利弹奏完哪怕一首曲子!”马西情绪有些激动,急促的话语撞在屋子里的墙壁上,震荡出回声。 半晌,听不清对面说些了什么,马西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电话被挂断,她一屁股坐在早先为她准备好的椅子上,不一会儿,云漾的房门被推开,陈说带着姜尚段走了进来。 姜尚段熟练走到他的身旁捏住云漾的手腕,陈说与马西一坐一立,三个人全部静默地将视线放在云漾的身上。 云漾的手腕经过刚才的酷刑已经有些发肿,姜尚段起身走到陈说的面前道:“云先生这病是多年前留下的旧疾了,痊愈不可能,我只能尽力通过药物缓解。” 陈说:“知道了,辛苦姜医生,我会和家主说明的。” 姜尚段点了点头不再多留,转身便离开了。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得病当事人的感受。 “马西,非常抱歉我们没有事先搞清楚状况,那么请您放心,明天之后我会将有关于云漾的所有信息放到您的面前,现在请您先回去休息吧。” 陈说对马西叽里咕噜说了一段话,马西这才脸色稍霁,她起身朝云漾的方向看了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所有人都离开了,云漾心情有些忐忑,云漾嘴唇翕动了几下,指尖紧张地蜷缩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开口,然而陈说的背影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大步离开,房门在他面前无声却决绝地合上。 门锁的“咔哒”声遏制了云漾想说的所有话,他呆愣愣地看着门板,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一滴泪在他眼眶中打转,却没有落下来。 偌大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人。 他孤零零坐在琴凳上,左手再一次无意识抚摸上右手的肿胀,感受到刺痛,云漾原本轻柔的手重重按下,钻心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自虐般凌虐自己的伤口,好像越痛越能让云漾感受到身体的掌控权还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任谁来都能拿捏他的伤残病死。 窗户没关,自窗外席卷而来的微风成了整个屋子唯一的自由,清风卷了卷书页,琴谱落在一首全新的曲子上。 这首曲子云漾记得,是他曾经最喜欢也最拿手的《梦幻曲》。 他小时候也会弹钢琴,大大小小的比赛也参加了不少,取得的奖项云漾连名字也记不全,只是后来钢琴卖掉了,那些荣誉也连同在学校获得的奖状,在十二岁那年一股脑扔进了垃圾站。 再后来,就是因为一次意外,手腕被伤到,因为没钱治硬生生拖垮到如今的废人样子。 左手先行,勾勒出曾经的云漾在台上熠熠生辉的模样,可当加入右手时,又无不提示着他如今所在的深渊。 可他明明记得所有音符,知道如何演奏才能达到完美,但却永远无法做到。左手与右手形成的强烈对比,一如自己的幸福童年时期与当下的割裂,他无力垂下右手,看着左手独自演奏并不完整的曲目,感觉往年的幸福岁月像泡沫般不真实,一触即碎。 “你弹得真好听!”琴音骤然中断,云漾错愕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左一——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而云漾却无知无觉。 左一还在为之前自己的口无遮拦懊恼,他站在门口踌躇不已,不敢轻易踏足。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凌家的保镖不是只能活动在院子里和旁边的员工公馆吗?”云漾有些疑惑,他与门口的左一遥遥相望。 左一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说道:“陈助刚才来找我,要让我贴身跟着您,务必把您的一切信息都汇报给他。” “……”云漾有些无语,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鼓励左一的直言不讳,还是应该对监视感到气愤。 “…你别在外边站着了,进来说话吧。”得到许可,左一快步走了进来,有些拘谨地在那张椅子坐下。他伸手在怀里一讨,拿出了一摞比命还长的个人调查报告。 云漾看着那厚厚一沓问卷,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这些……全部都要我填?” 左一点了点头:“对啊。” 云漾看着报告,又接过左一递来的笔,绵绵不绝的疼痛让云漾顿了一下,但接着手上填写调查表的动作,让人看不出端倪,但那人可是左一。 左一的目光落在云漾试图掩饰的手腕上,动作顿了一下。他忽然伸手,不容拒绝却又异常小心地将那叠调查表从云漾手下抽了回来。转着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第二支笔,一边问云漾,得到答复后边在表上勾勾画画。 左一:“口味偏好,甜的还是辣的?” 云漾:“都行。” 左一边写边嘀咕说:“都不挑啊,真好养活。” “为什么不喜欢吃芒果啊,芒果多甜。” “你居然没有过敏原,看起来这么柔弱的人我还以为你是个脆弱的瓷娃娃。” “…我如果是个脆弱的瓷娃娃早就活不下去了好吗!” “还有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 原本就长的调查表被左一这么打岔,硬生生给填到入夜才完工。 “好了!”左一扣上笔盖,语气里带着完成一项重要任务般的郑重:“现在,我算是除了你家人外,最了解你情况的人了。” 下午欢乐的气氛让云漾一时忘却了自己的处境,他笑着对左一说:“那不公平,我明明一点都不了解你。” 左一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看了看手中的表格,又看了看云漾,沉吟片刻后,语气认真地说:“我的信息…可能没那么重要。不过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 9、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云漾愣住了,他看着面前这个开心的监视者,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轻咳一声,别开了脸。 云漾说:“那你如果监视我,晚上要睡在哪里?”他环顾了一下自己拥挤的卧室,除了一张床,连打地铺的空间都没有。 “我在你门外躺着就行,你在里边的动静我在门外就能听得一清二楚。”左一低头整理着关于云漾的资料,又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手提电脑敲着键盘做归纳。 云漾简直没了脾气,他赌气般去了卫生间,哐当把门关上,不满几乎要凝成实质般拍打在左一的脸上。 巨大的关门声让左一肩膀一缩。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虽然不太明白具体原因,但能感觉到云漾这通火气是冲着自己来的。 此时卫生间内,云漾的双手撑在洗手台两侧,脸上扑满水珠,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突然变得有些不认识自己。他抬起一只手擦掉玻璃上被不小心溅上的水珠,水珠变成一道道水痕,把镜子里的脸折射到扭曲。 这张脸已经不属于他了。 哗哗的水声掩盖了他压抑不住的低声呜咽,他恨庄山公馆的所有人,如果真的有恶魔以云漾堕入地狱来换取一个愿望,那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要这座庄山公馆内的所有人全部去死。 “云先生,您怎么了?”左一听到了隐藏在水声下的哭泣,他害怕云漾出了什么意外,忙从椅子上快步走到卫生间的门前敲门问道。 看吧,如今的他连唯一的私人空间都要被严密地监视。 云漾擦了擦脸上与水珠混合起来的泪水,勉强压下眼底汹涌的情感,“哗”一下拉开了门。 左一还保持着像壁虎一样贴在门上的滑稽动作,被发现了也不尴尬,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好,树桩一样静默立在原地,沉默但大只。 云漾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他应该憎恨眼前这个密切监视自己私生活的人,但面对左一那副全然不觉,甚至有点懵懂的样子,云漾胸中的怒气像是被戳了个洞,莫名泄掉了大半,只剩下一种“跟这家伙计较纯属浪费感情”的荒谬感。 云漾:“…” 左一的视线一路跟随云漾躺到床上,直到他拉起被子躺下,床上隆起了一个小鼓包,左一还没有要走的迹象,云漾等了一会儿,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还没有要离开的迹象,他有些破防地问道:“我要睡觉了,你难道要在这站着看我睡吗?”他真的在很认真地怀疑左一是不是一个空有武力值的智障。 “啊?哦。”左一迈着他的大长腿三步就走到钢琴旁,抄起电脑和调查表,又小跑出了房间,顺便带上了门关上了灯。 一气呵成,莫名其妙。 黑暗下,云漾睁着眼睛,他其实一点都不想睡觉,但架不住左一行云流水且没空置疑的动作,他半撑着身体打开床头的小夜灯,暖黄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他又把床头柜下第一层的抽屉拉开,那是姜尚段给自己开的调养身体的药。 起身接了一杯热水,云漾将药包放在里面烫了烫,等时间差不多了就把水倒在洗手池里,将中药倒在碗中,捏着鼻子皱着眉迅速让其流到胃里。 “笃笃。”门口响起了两声谨慎的敲门声,云漾正是喝完苦药怀疑人生的时候,他没好气拉开门:“你敲什么…门。” 昏暗的灯光无法照亮门口的情景,屋外也全都黑了,但云漾还是看清了那颗躺在宽大手掌心的糖果。 他拿过那颗小糖果,左一的声音自下方传来:“我听说姜医生给你开了调养身体的药,我和你讲,姜医生的药巨苦!巨!苦!不吃点糖根本喝不下去!”他好想想起什么极其恐怖的回忆,五官都皱巴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我在喝中药?”云漾问道。 左一答:“我能听得到啊,你撕开包装袋和倒在碗里的液体流动声我都能听得清楚,我还知道你犹豫了好久才喝下去的。” 左一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在他的眼神攻势下,云漾撕开包装,把糖丢进嘴里。 甜腻的味道冲散苦涩,左一问:“是不是好多了?以后我多给你拿一些糖放到你的抽屉里。” 云漾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关上房门,走到床边把拖鞋踢掉一头钻进被子里蜷缩起来。 房顶的烟雾报警器时不时发出红色的光点,无声笼罩着整个房间。 —— 出乎云漾的意料,这一晚他难得睡了个好觉。翌日,他在阳光的笼罩下醒来,恰好左一端着早餐来到他房间。 云漾早就习惯除了在规定的时间内可以去花园转一圈,其余时间都要困在这间卧室里的生活,但当他看到左一端着明显不属于一人食的早餐放到小餐桌上,又从善如流搬来一张椅子坐下吃饭,心中满是疑问。 云漾道:“你为什么要在我这里吃?” 左一回答得理所当然:“我的任务是确保您的一切都在掌控中,自然要时刻跟着您。就连训练我也会在旁边的。” 云漾彻底没了言语,只沉默着拿起餐具。 反抗自然无效,云漾坐在他的对面,拿起一个三明治机械送进嘴里,粗略嚼了两口就咽进肚子里。虽然凌序不曾亏待他的伙食,甚至比他在酒吧打工的伙食还要好上不少,可大概是心境不同,云漾即使面对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多少东西。 正准备草草结束今天的早餐,陈说突然走进房间,手里还拿着他的手机。 “云先生,您的奶奶来电。” 陈说把手机递给云漾,上面的来电赫然显示着他给奶奶的备注,云漾有些激动,他放下了马上就吃完的三明治,刚想激动按下通话键,却被陈说不由分说的制止。 “云先生,由于您受到了贵人的提携,如今在外面出差,估计很长时间都无法回家了。”陈说按着云漾的手,脸上带着标准的笑容对云漾阐述“事实”。满腔的热情被陡然浇灭,云漾看着马上到时间挂断的电话,在陈说和左一的注视下,他快速摁下通话键,刚想放到耳朵上,又被陈说拦下,白色手套点在手机屏幕上,按下免提。 “奶奶!”云漾深吸一口气,欢快喊出这句称呼后,脸上瞬间努力绽开一个明亮灿烂的笑容。左一没见过这样的云漾,连光也格外偏爱他,清晨的微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 左一是个俗人,左一最喜欢金子了。 “哥哥,是我。”少年人的声音从手机的扩音器传来,云漾愣了一下,又道:“小满!今天是星期三呀,你怎么没去上课?” “哥哥你为什么不来见我,我很想你,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小满的语气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成熟,更何况最近发生的反常事情太多,小满不由得有些着急和担心。 “啊...哈哈,小满不用担心,哥哥现在在外面出差呢,过段时间回去就去看小满。”云漾按照陈说提供的说辞搪塞小满,可兄弟连心,小满又怎么会被轻易糊弄? 小满观察着奶奶身边的护工,他们神色有些紧张,正有意无意瞥着他手中正在通话的手机:“哥哥,我听说你突然辞掉工作受到一个大老板的赏识,对吗?” “对呀小满,这份工作又轻松薪水又高,比曾经的待遇不知道好了多少!” 小满不回答,只是自顾自继续问道:“哥哥,你们老板也给奶奶请了护工,真是个大好人,你没空不要紧,你告诉我公司在哪,我去上门感谢他。” “不用不用小满!”这话吓得云漾魂飞魄散,他连忙制止道:“那个...我们老板不喜欢热闹,对,他这个人喜清净,你就别去了,不然惹他不开心。” “是吗,哥哥你在哪个城市?几号的飞机或者高铁?把票发给我吧。”一连串的疑问让云漾完全无法招架,他求助的视线落在陈说身上。 陈说示意云漾先稳住他,随后拿过左一的电脑以惊人的速度伪造出几张假截图。随后他按下手机的静音键,对云漾说:“除了这些截图,我刚才已经在各交通部门备了案,三日前,您乘坐飞机前往c市,监控和票根都能查到您的行踪。” 云漾目瞪口呆看着面前凭空捏造出的票根和监控内“自己”的身影,艰难咽了口口水,再次点击按键取消静音,对着小满道:“我待会直接发到奶奶手机上。” 小满还想说什么,哥哥那头突然出现一个男声,听起来好像是他的同事。 “云漾,马上领导就要视察了,先别打电话了!” 随后,他听见他哥火急火燎嘱咐了他一句好好学习和让奶奶不用担心,不等他回答就急忙挂断电话。 “嘟——嘟——” 电话已经挂断了,小满把手机放在耳朵边听着手机那头的忙音,眼神低垂,不知道在看着什么。直到他收到云漾传来的照片,一个一个点开放大仔细地看,什么端倪都找不到。 他依照航班信息去查了,上周末确实有一架飞往c城的飞机,照片他也去网上花钱找专业人士检测,没有ps的痕迹,甚至还有云漾发来的c城风景照和同事的合照,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个信息——你想多了,哥哥就是找到了更好的工作,是你一直在疑神疑鬼。 可不是这样的,小满甩了甩脑袋,似乎想把大脑强行给他灌输的信息甩出去。他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感受着里面有力地跳动。 他有一种感觉,哥哥现在过得很不好,非常不好,甚至如果这样下去,他生出一种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哥哥的恐惧感。 “小满。”奶奶的声音把他从自我怀疑中唤醒,他看着奶奶慈爱且担心的眼神,强行按下心中涌起的恐惧,嘴角牵起一抹勉强的笑,安慰奶奶道:“奶奶,哥哥说的是真的,是我想多了,你看这里还有哥哥出差的照片呢。” 小满把那些“照片”给奶奶看,她眯着老花眼摸着屏幕里云漾充满笑容的脸。 小满强作镇定找了个借口,背上书包,脚步匆忙地离开了病房,仿佛真的快要迟到一样。两个护工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状似自然地走到窗边,目光紧紧盯着小满,直到亲眼看着他登上公交车。 “家主,云辞满没有起疑。”小满离开了,“护工”对着衣领上的微型麦向凌序汇报着。 然而,小满只在公交车上坐了一站便迅速下车,穿过马路,登上了相反方向的另一趟公交车。《 》 10、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前方到站昌槐小区站,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公交车的报站声打断了坐在最后排,正翻看手机照片的少年人的思绪。 昌槐小区就是房子抵押后,云漾一家三口的另一个家,只不过奶奶常年住院,云漾又要陪护又是工作的,经常在奶奶床前躺一晚就当应付睡眠了,导致不大的二居室内只有小满一个人在住。 老小区基础设施损毁严重,楼梯扶手稍微一碰就吱呀作响,楼道内的灯昏暗到连一平米的地方都照不亮,常年昏暗阴冷。小满一个人走在贴满老旧小广告的水泥楼梯上,嗒嗒的脚步回音声消失,他找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与门外的阴冷感不同,屋内布置得舒适又温馨,角落里还摆了一个云漾手拼的积木灯塔。 小满回到自己房间,从床底拖出几个积灰的纸箱。里面塞满了云漾过去的各种奖状和奖杯。他一件件拿出来仔细翻找,却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小满也不着急,他又拉出来了三个大箱子继续翻,只是每拿起一个奖杯奖牌和奖状,小满都会注视良久,好像当初那个耀眼夺目的哥哥就在自己眼前。 七年前,母亲改嫁,奶奶因为哥哥的辍学而住进医院的那天,哥哥冷静带着他处理了所有事情,随后就把他送去学校,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走后小满自己一个人又偷偷从学校逃了出来,他循着记忆里回家的路往回走着,远远看见了将曾经获得的所有荣誉一股脑地全部扔到垃圾桶里的云漾。直到垃圾车开走,他哥头也不回地走了,小满才意识终于到发生了什么。他迈着还没长长的小短腿,躲避着路上的电动车和呼啸而过的汽车,终于在一个红绿灯追上了垃圾车。 这里路窄车多,即使并非上下班高峰期也依旧堵车。等小满找到司机时,他正在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拧着眉,表情极其不耐。 他仰头看着高高的车门,发现自己连踏板都登不上去,更别说去敲窗户让司机停车了。 一个小孩子站在随时会发动的大车前,车辆熙攘,偶尔有车想要加塞,嘀嘀声和叫骂声不绝于耳。 绿灯很快出现,司机启动发动机就要往前走,完全没注意到一个不大的小男孩正站在车门下,衣摆的一角被卷进车缝里。 车轮卷卷向前,连带着小满的身体也往前踉跄不止,眼见着就要被卷到车轮下。 “嘀嘀!!————” 后方车辆猛按喇叭,惊得司机颤了一下。他刚把车窗玻璃要下来转头开骂,就看见了下方一个马上跌倒的小小身影。司机的冷汗唰地留流下来,惊魂未定看着小满,颤抖着问:“这里怎么会有小孩……?!” —— 司机人好,听小满说完前因后果后很同情他们一家,承诺让他找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把他放到副驾驶上载着去了垃圾站。 充满恶臭气味的垃圾堆里,小满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装着哥哥荣誉的熟悉袋子。不顾司机的阻拦,他踩着一地的垃圾,把那一包东西拉回了自己身边。 小满知道哥哥不愿意想再看见这些,那他就把这些都清理干净,在废品回收站找大爷撒娇索要了几个干净的纸箱,把奖章放在里面塞进床底,又盖上了自己的东西。哥哥向来尊重自己的隐私,从不翻他床底。更何况即使看到了,只要他说一句这是自己的小秘密,云漾也绝不会再动一下。 几个箱子里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小满还是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难道那本同学录当初湮灭在垃圾堆里,自己根本没捡回来吗? 小满无力地坐倒在地,好不容易想到的办法就这样消失了。 他哥哥有一个发小,两人从小就一起玩,从幼儿园到小学一直是同班同学,甚至后来他们家庭遭受了重创,两人依旧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前不久他听见云漾说他的发小今年高考考去了c城的一所大学,如果能找到这个发小,就可以让他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帮他找找哥哥。 可如今同学录没有了,连同被记录在首页的那人的联系方式也没有了。 小满枯坐在一堆奖牌和奖杯中间,迷茫望着它们。奶奶已经被护工监视了,自己也肯定不能避免,这人背后一定权势滔天,那么监视他的人...是谁? 突然,一个面孔闯入他的脑海——那位新来的校长! 想到这个刚来没几天就整顿学校的校长,小满顿时感觉一阵寒意从地板腾然跃起,如附骨之蛆爬遍他的身体。 怪不得这个校长要把办公室搬到他们教室的旁边,美其名曰更好观察学生。怪不得自己的请假变得如此艰难,一个探病还要校长去签字。 想到这一层,小满突然一个激灵---自己当着护工的面说要回学校,但校长那里并没有看到自己按规定时间返校,自己会不会... “叮咚。” 门铃响了,小满像惊弓之鸟一般,几乎立刻就回头看去,这声音像冤鬼索命一般,令他顿时起了一身冷汗。 * 手机刚发完照片就被陈说收回。云漾手往前伸了伸,下意识想把手机夺回来,却在触及陈助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时,猛地缩回了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云先生,您今早耽搁太久了,我为您制定的计划已经落后许多,希望您能更加勤奋,早日完成任务。” 陈说甩下这样一句话便悄无声息离开,那块只剩一角的三明治最终还是扔到了垃圾桶里。 今天比昨天进步了很多,至少云漾能忍着手腕的肿痛完整弹奏一整首曲子。傍晚,云漾把药贴敷在手腕上,又准备热中药,却看见失踪了一整晚的左一鬼鬼祟祟把手背在身后,螃蟹一样横着进屋。 云漾:“你...你为什么这个动作?” 两人相处的短短一天里,云漾感觉自己无语的次数直线上升,左一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太抽象,而他自己又意识不到。 左一挪到桌前把背后的东西放在桌上,但由于肩膀宽阔,他买的东西被挡的严严实实的,云漾在正面一点都看不见。 他不由得好奇起来,左一又神神秘秘招手让他过来,在云漾走近后,他忽地往旁边一闪,露出被藏在身后的小蛋糕。 “这...你今天出去,是去买这个了?”云漾看见小蛋糕有些怔愣,他都已经忘记自己是今天的生日了。 “调查表上写着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猜你可能忙忘了,就记下了。”左一脸上洋溢着笑容,他把蛋糕外的包装盒拆开,插上蛋糕店送的蜡烛,捧到云漾面前,说:“许愿吧。” 灯被关掉,整个屋子只有眼前的小蜡烛闪着莹莹火光,火苗在云漾眼底跳动,明明灭灭。他双手合十,抵在嘴边。 “你们在做什么?” 凌序淬冰的声音自卧室门前传来,云漾和左一两人同时转头看去。 凌序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靠在了门框上,抱着手臂,深色的家居睡衣与背后的黑暗几乎融为一体。左一看见他的瞬间就把蛋糕塞在云漾手中,走到门边打开了灯,明亮的光瞬间笼罩整个屋子,那点蜡烛的火光霎时变得渺小。 凌序走到云漾面前,抬手端走了他手中的蛋糕,在云漾碎裂的目光下,他手腕轻轻一翻,蛋糕倾倒在地,黏腻的奶油瞬间污渍了地板。 “我是让你来监视他,不是让你们来谈情说爱的。”凌序微微低头看着云漾,没分一点视线给左一,而他身后的左一顿时浑身一震,即刻深深弯下了腰。 “对不起家主,是左一僭越了,我这就去领罚!”说罢,他匆匆看了云漾一眼,转身离开。 云漾有些着急,他张嘴和面前充满压迫感的男人解释道:“家主,是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左一才!” “生日?”凌序似乎很疑惑,他看着云漾的眼睛问道:“但小初的生日,可不是今天。” 他几乎残忍说出这句话,好整以暇看着定格在原地的云漾,不紧不慢补充道:“你的生日,是十月二十。” 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闷雷,独独砸在云漾的心口。他甚至不敢仔细去想这句话的意思,语气晦涩对着步步紧逼的凌序说:“我父亲的忌日,也是十月二十。” “那又如何?”凌序终于把他逼到无路可退,云漾的后腰抵上钢琴的几个按键,发出混乱嘈杂的琴音。 “你父亲的忌日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只要知道,从此以后,我会在十月二十这天为你举办一场巨大的生日宴会。” 云漾猛地扑上前,双手死死攥住凌序的衣襟,因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浑身颤抖,声音破碎不堪:“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凌序没有甩开云漾,而是伸出一只手紧紧捏住他的下巴,力道之大,让云漾生出一种下巴被捏碎的错觉。 “你知道当我看见你顶着这张脸勾引其他男人的时候,我有多么想杀掉你吗!”云漾被迫与其对视,被他眼底汹涌的杀意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我想我应该时时刻刻都盯着你,把你关在我的房中不许任何人见你,我倒要看你怎么继续顶着这张脸迷惑别人!” 凌序压抑不住的怒火低吼出声,他捏着云漾的下巴狠狠一甩,云漾被他大力的动作甩到地上,随即,凌序上前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原地提起,大步向自己的卧室走,而云漾只能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凌序疾速的脚步。 凌序的卧室很大,除了基础的主卧和洗浴间衣帽室,又开辟出一间和主卧差不多大的房间,里边的布置与凌序自己的卧室布置截然不同,一张普通的床上铺了一层花哨的床单,家具并不多,少而温馨。甚至是云漾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这里的布置,竟依稀有点像他记忆中,很多年前自己房间的样子。 他走进这个房间,床的旁边是书桌,书桌的对面是一架翻盖小钢琴,是几年前的老款。 凌序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你...只要能扮演好小初,在你死之前,我也会好好待你。” 凌序在打开这个房间的那一刻周身气焰顿时浇灭,他站在门外看着屋内摆弄书桌上小挂件的云漾,多年前的记忆与眼前场景渐渐重合,却又变得模糊。凌序拭了眼角,原来是流了泪。 这个房间,他当年精心布置好后,甚至没有来得及带小初看一眼就杳无音讯。如今看着云漾置身其中,竟奇异地给这间凝固了时光的屋子带来了一丝生气。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如果此刻在这里的是真正的小初……也会是这般光景吗?《 》 11、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凌序便猛地惊醒,一种自我厌恶的情绪狠狠攫住了他。他用力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自己就是按照幼时记忆深处的房间一比一复刻的,作为这间房真正的主人,又怎会不相配? 凌序不想再看,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落荒而逃。 云漾也不想找凌序和自己的不痛快,他把灯关掉,打开床头的小夜灯,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那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他这一辈子,最无忧无虑的时刻。 父母恩爱,兄友弟恭,成绩好,人缘好,家境好,能追求自己喜欢的事。 云漾习惯性地去拉抽屉,没有看到药贴和中药,他也不敢去找凌序,只能把悬空的手上移关上小夜灯,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大概是环境的原因,云漾甚至来不及思考左一的事,就带着满满的忧虑昏睡过去,意识的最后,他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发小商义。 迷迷糊糊间,云漾嘟囔道:“这么久没有动静,商义会不会着急?” * “当然着急!”半夜时分,商义鬼鬼祟祟来到云漾的家,小满早就恭候多时了。 他在手机上翻找了些什么,随后朝向小满的方向,上面赫然是商义和云漾最后的聊天记录。对话时间停留在上周六,从此之后商义的消息再也没得到回应。 实在是担心,他顺着云漾和自己说过的小区找了过来,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按下门铃后良久也没有一点动静,他都放弃了,甚至已经下楼走到下一层的休息平台,咔哒的一声,商义回头看,一个脑袋战战兢兢伸出来,眼中满是警惕和慌张,与他对个正着。 “小满!” “商义哥?”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小满的脸上浮现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他猛地拉开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又弹了回来,小满跑出家一把拉住商义的手将他拽进屋内。 由于小满的时间不多,他还要赶回学校不被校长察觉到端倪,只能长话短说,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疑虑担忧说出来,以及把手机上的照片给商义看。 “商义哥,我记得我哥和我说你今年考去了c市,能不能拜托您在c市找一下我哥?”尚在变声期的喉咙里发出呜咽,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他已经没有一点办法了。 商义看着眼前的小男孩眼眶也有些发酸,曾经那个流着鼻涕跟在自己和云漾身后那个笨呼呼的小男孩如今已经这样大了,他声音有些发涩:“我后天就开学了,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云漾。”两人加了联系方式,小满把这些照片一股脑发给了商义。背着书包奔离之前,商义拉着他说:“今晚我再来你家,我尽力想一下你哥出事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 于是,绞尽脑汁一下午的商义,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疑点都写下来装进包里,到了深夜,他打着手电,再次来到了云漾家。 他把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小满就在一旁看着,突然,他冷不丁说了一句:“商义哥,你说我哥会不会知道你在想他?” “我当然想!”商义头也不抬,“你哥也肯定知道我想他,所以这件事绝对有疑点,他不可能因为上班就不回我的信息,毕竟他当时在酒吧这么累又这么忙的地方工作都会在下班的时候回我,所以...我更倾向于小漾拿不到手机。” 他最后掏出一本同学录和初中的班级合照放在两人眼前的茶几上,对云漾诡异的行为举止定下结论。 他把同学录递给小满,在他翻看的时候说了自己下午的调查结果:“那些照片我去找我爸公司的技术部门帮忙检查了,他们没查出什么问题,可那就奇怪了,如果小漾真的是去c城出差,为什么不回信息,为什么不提前和你还有奶奶报备?一定要等你主动去问才说。” 他把照片放到腿上,手指在其中一个人的脸,说道:“我下午把能找的所有地方都找了一遍,甚至连机场监控都没有任何问题,最后我就突然想到他,但我觉得这就是巧合,是我太疑神疑鬼了。” 顺着他的手指,小满看见了一个人,瞬间瞳孔骤缩---那人的脸,和他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比自己这个亲兄弟还要像一些,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稚嫩一些,以及说不上来的哪里有些奇怪。 “商,商义哥...这人是谁?”他有些不可置信,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像的两人。 商义看了看照片下面的名字,最终定位到了第二排正中间的人名:“找到了,叫周曳初。” -- 周曳初站在凌序的对面,双手放在书包肩带上,笑着对他说:“阿序,我先回家了,我们明天见!” “小初,不要走!”凌序伸出手想要拉住周曳初,却骤然从他的身体里穿过,他的小初也没有回头。 “小初,不要走,你走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小初,求求你...” “周曳初!!!” 床上的凌序睡得不安稳,脑袋不安地碾转,额头上挂满汗珠。突然,他大喊出声,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在眼眶内不安地颤动。 “哈...哈...”胸膛处的被子以不正常的速度一起一伏,他看着黑暗处慢慢镇定下来,随后一边手肘撑着床垫直起身子,另一只手侧身打开灯,昏暗的光亮令他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灌进肚子里,驱散被噩梦惊醒的寒意,本想重新躺回床上,却在经过那扇自己特制的门前停住了脚步。 门被打开一条宽宽的缝隙,凌序悄然走进房内,借着月光,他瞧见云漾正恬淡抱着被子的一角侧身睡着,开门和关门的声响没有惊醒他。凌序把自己的声响降到最低,悄然走到床尾处垂眸看着睡梦中的云漾。 月光没有分出一丝光亮落在他身上,他站在那几近隐去身形,良久,他右手微微抬起,手机已经被打开,他横放在自己的面前,后置摄像头对准云漾,按下快门键。 照片内,昏昏暗暗的氛围下,床上人毫无防备地睡着,莹白的光照射在床上,发丝被轻柔的夜风吹着,恬静又安宁。 凌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拍一个替代品,只是恰好当时心中有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似乎自己如果不拍下来往后余生都会在悔恨里度过。 凌序的感觉没有错,在他被周曳初所害,被迫逃亡的日子里,这张照片成为了他此生最贵重的珍宝,重于他的生命。 他将手机放到书桌上,走到靠近衣柜一侧的床边,俯身上床。梦里的云漾只感觉身侧陷了下去,他迷迷糊糊看见一个人上了床,还没等自己清醒,身侧人略带着些嘶哑的声音说:“我害怕。” 还没清醒的脑子听见这声音,自动将这人代入了正处在变声期的小满。他向床的另一侧让了让,腾出足够另一人睡的空间,又把抱着的一角被子掀起,拢在了‘小满’的身上。 “哥哥在,别怕。”他让‘小满’往下躺一躺,自己则伸出手抱住他的头,在他脑后轻柔的抚摸,不多时,手腕摆动的速度变慢,抚摸后脑的手逐渐停住,云漾又睡了过去。 凌序的头枕在云漾的手臂处,他似乎没想到云漾会把他抱在怀里,身躯只僵硬一瞬就放松下来,鼻尖是药材淡淡的清苦气息,他在云漾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中迎来了无法抗拒的困意,恍惚中他好像想起了七年前的自己,也这样被他拍着。 他?他不是小初?他是谁? 而此时的左一,刚刚接受了凌家惨无人道的刑罚,身上遍布鞭伤和倒刺,青一块紫一块没有半点好肉。 刑罚结束后,他被双手缚住,吊了起来,一旁的几个保镖故意晾着他,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我说左一,你是怎么想的,敢和家主抢人。家主让你去监视那个冒充周先生的小贱人,就两天你就监视出感情来了?” 另一个人补充道:“看你整天一副正义的样子,没想到心思这么野。” 那些人也不管左一有没有答复,自顾自说自己的,而左一听了他们的话,狠厉嗜血的眼睛忽而变得迷茫。 他并不认为这种感情是喜欢,他只是可怜这个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遭受无妄之灾的可怜人。 他是特训队专门为凌家,不,准确说是凌序培养的保镖,对凌家错综复杂的关系更是了如指掌,毕竟只有了解这些他才能在最快的速度内判断出对方是谁派来的杀手,也因此清楚的明白,如果云漾以凌序最在乎人身份落到那些人手里,他会是个怎样凄惨的局面。 他确实是个俗人,他爱金钱,也有俗世的情感,他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身体虚弱的人在雨中徒步,也看不得一个本该马上拥有美好生活的人被硬生生毁了一辈子,亦不忍心让一双明亮的双眼蓄满泪水。所以他自请去监视云漾,至少在他的看管下,除了家主,再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辱云漾。 他才25岁,才从特训营来到凌家的第一个月,他一张照片还有救世的英雄情结。 所以他明确知道这不是爱,包括云漾也清晰的明白,这只是一个正常人,对另一个经受痛苦遭遇的苦命人,最朴素的情感。 原本的他曾发誓永远效忠家主,现在,他只想要为一个深陷泥沼的人铺垫一丝希望。 朝阳逐渐爬上山头,金色的阳光透过屋子里最顶上的透光小窗,泼洒了一地的金黄,光芒勾勒出左一伤痕累累的轮廓,染上了一层悲壮而温暖的光晕。《 》 12、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迎着朝阳,云漾准时在六点醒来,良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他迷茫睁开眼,看着如此陌生又熟悉的陈设,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做了个悠远的噩梦,如今终于惊醒。 手指动了动,手上的触感有些陌生,云漾微微垂头,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枕着他的手臂,埋在他的胸口,呼吸绵长,俨然还处在熟睡中。 小满?不,不是小满! 生锈的大脑很快又重新开始运转,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处境,身体微微后撤,一张令他无比憎恨的脸缓缓出现在云漾眼前。 “...凌序!”惊吓程度不亚于白日里见鬼,他猛地抽回被枕了一夜,早就发麻的手臂,凌序也在颠簸和骤然消失的安全感中惊醒。 他皱着眉睁开眼,入目便是云漾惊恐的脸和两人一个床头一个床尾的遥远距离。 明知自己理亏,但凌序却完全没有被抓包的窘迫,他一手撑起身体另一只手胡乱揉了揉有些遮眼的碎发,倚靠在床头。 “这...这是我的房间!”云漾扯过被子盖在自己的胸口,颤颤巍巍质问道。 可凌序好像全然不在意,他屈起一条腿,一只手搭在膝盖处,毫不在意说道:“这是我的公馆,我去哪里都是我的自由,有什么问题吗?” 这番强词夺理的言论气得云漾胸口发闷,几乎说不出话。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人一口一个白月光,晚上却还要鬼鬼祟祟爬他的床! 被生活折磨多年的云漾早就没有了曾经气死人不偿命的好口才和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畏,他明白自己总归拗不过凌序,便不再探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而此时的凌序还在回味昨晚久违的睡眠。 他又做梦到了,梦里,他看见小初进了这个房间,没有想象中的岁月静好,反而违和极了,他发了疯将小初赶了出去,守着这间房不肯让任何人踏足。 凌序的神情黯淡下来,他晦涩开口,对云漾充满敌意的眼神恍若未闻,自顾自说道:“这是我按照小初的房间一比一复刻的,你在这,让我感觉他还在这间房里等我回来。” 云漾终于忍无可忍,说:“你这明明是我曾经房间的样子,不是你那什么小初的!” “而且,你既然这么喜欢他,为什么晚上要爬我的床?” “还是说你只是打着喜欢小初的幌子,实则滥情演戏,装出一副情深的样子!” 句句质问直插凌序的心窝,他也迷茫了,眼神看着虚空,道:“我也不知道,我明明不想这样,可我,可我...”眼前又浮现出昨晚梦里的违和,凌序皱了皱眉,感觉有哪里不对。 他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什么所以然,他瞳孔重新聚焦,重新看向云漾,只是眼神带了些复杂。 “如果你能一直这样...我也可以不让你去死。” “一直哪样?让我一直扮演你心里的白月光一辈子吗?凌序,我以为在我死后能得个安生,能重新成为云漾,可你怎么能这么恶毒,这点希望都不给我!” 云漾嘶吼出声,字字泣血,无法抑制的泪水夺眶而出。而凌序听见这句话后反而安定下来,重新变成了那个掌管别人生死的混蛋,他慢条斯理对云漾道:“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就这样定了,从今天起我会亲自看管你的训练,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家人想一想,你弟弟应该马上就要上高中了吧。” 说完这句话,不管云漾作何反应,他自顾自穿上拖鞋离开这个屋子。凌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云漾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回床上,脸上只剩下一片灰败的无助。 门被推开,云漾失魂落魄走出来,佣人正在为凌序打扫房间。 看见云漾出来,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而面对云漾,恭敬却不容置疑地传达:“家主正在楼下等您。” “我能出这个房间?” 他没有回答这句话,云漾有些诧异,本来以为自己得罪了凌序,是不可能被允许出门了。 楼下,凌序已经坐在餐桌旁吃饭了,等云漾走下来才看清楚,凌序的下首位摆了一份和他不太相同的早餐。 云漾坐在椅子上,知道是为自己准备的,粗略看了一下,比前几天的三明治好多了,是自己爱吃的小笼包配豆腐脑。 他其实很想问左一到底怎么样了,他悄悄瞥了凌序一眼,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没敢在饭桌上提起。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凌序没有犯病逼迫云漾,云漾也情绪尚且稳定,佣人把两人的餐盘端走,云漾看凌序准备离开,终于鼓起勇气问出来。 “家主,左一他...怎么样了?” “犯了错就要受罚,已经被遣送回训练营重新调教了。” 云漾稍微放下心来,至少这能证明左一还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一切还能重新开始。 在云漾看不见的视角,凌序嘴角划出一抹残忍的弧度。重新调教,凌氏训练营只会让他生不如死。 云漾吃完饭被允许去院子里消食,他随意逛了逛,看着高高的院墙和无时无刻进行着高强度巡逻的保镖,想到了许久不见的奶奶和小满,他心中发堵,头一次提前结束闲逛时间,主动回了卧室,只是没想到刚打开门,他就看见自己的桌子上摞了一堆的教材。云漾翻了翻,从初一到高三的全部科目的教材应有尽有,他突然有些搞不懂凌序想要干什么。 “你如今和小初最大的不同就是学历。”凌序走进来,身后的陈说抱着凌序的电脑,身后洋洋洒洒又跟了好几个保镖,手里抱着他的办公用品,最后甚至有一个书桌。 云漾看着这阵仗,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是要做什么?” 书桌被安置在云漾书桌的旁边,陈说把凌序的资料井然有序放好,确保无误后领着无关人士退出去,把空间留给凌序和云漾。 搬来的书桌是云漾书桌的复制款,云漾发育不良的身高坐在这刚刚好,但凌序的高个子壮体型坐在这就显得违和极了,偏偏他好像无知无觉,把木质椅子转过来,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吱啦声响,他左脚踝往右膝头一顶,手臂抱在胸前,气场全开朝着云漾的方向---如果他身后不是儿童座椅的话。 “凌氏那里陈说就能搞定,除了那些老不死的找茬会麻烦一些,我要亲自处理,其余的时间...”凌序下巴一抬,继续道,“我会让你学完初中和高中的所有知识,在学识方面,我不允许你有和小初不一样的地方。” “明天的夏天…”他顿了顿,目光移向别处,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明年夏天,我会让你参加高考。” 云漾怔住了,他一时有些看不懂凌序了,原本让自己半年后复刻成功小初就去死,今早连死都不让允许,如今又要培养他。 究竟是另有所图,还是单纯要把他培养成小初的完美替身? 但无所谓了,云漾拉开椅子,拿出初一的书,翻开第一章,看向凌序:“那我们开始吧。” ---至少自己能得到曾经梦寐以求的学识,这就够了。 于是日子终于回到正轨,云漾在凌序的指导下以恐怖的速度疯狂汲取知识,商义也已经开学,用各种办法在c市寻找云漾的踪迹,小满则是白天在校长的监视下努力扮演一个正常的学生,晚上回家用有限的时间和商义交流线索,而在不见天日的训练营,左一正在经历地狱般的淬炼。每一道伤痕、每一次极限的突破,非但没有摧毁他,反而像锻打钢铁般,让他的信念变得更加清晰和坚定。 一个月后,云漾写完了整个初中知识的最后一张测试卷,交由凌序批改,房间内寂静极了,只有笔尖与纸张摩擦上的沙沙声,不久,在云漾紧张的视线下,凌序给云漾写下分数。 “120!” 数学得了满分,云漾又把其余的科目成绩加加减减,一共只减了十分。 他开始激动亢奋,把试卷向天上一扬,漫天的试卷如雪花般飘落。极致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云漾激动之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转身,一把抱住了身边的凌序! 凌序原本也因云漾的情绪被感染带上了笑意,被这突然的一抱愣在原地,他听见云漾伏在他耳边的声音,带了哭腔:“我能上高中了,我终于能上高中了,再也没有人因为我只有小学学历歧视我了!” 两人虽然因为教学原因关系有所改进,但也仅仅是从相见两厌进步了这么一点点,完全没有到如今如此亲近的地步。 而云漾也被压抑久了,如今一朝翻身,有些高兴昏了头,抱着凌序哭了好长时间,仿佛要将这七年来积压的所有委屈和痛苦都宣泄出来,泪水迅速浸湿了凌序的衣领。而凌序手支在半空,最终落在云漾的后背,轻轻拍着。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短暂放下心中承担的所有,仅仅纯粹为了同一件事而相互拥抱。 “咳咳。”陈说在门口等了好久,但实在事态紧急,不得不硬着头皮进来打扰两人。云漾听见这突然的声响终于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迅速推开凌序站起身,擦了擦眼泪瓮声瓮气道:“抱歉家主,我太高兴了,以后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凌序却仿佛一口气哽在心口,不上不下,他不想听见云漾说这样的话,但两人的关系却只能说这样的话。 凌序突然升起一股烦躁,他看了眼陈说,陈说仿佛被这一眼钉死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 凌序看了眼云漾,他恭敬的姿态垂眸站在一旁,好像刚刚失态与他全然无关。凌序出去后,他塌下肩膀,站在床前任凭自己后仰摔在床上,痛苦过后的疲惫让他昏昏欲睡,不多时眼皮打颤,随后沉沉阖上。 这一个月他起早贪黑,每天五点半就起床预习,晚上一点还不肯入睡,每次都是被凌序强迫上床睡觉,超负荷的学习状态早就令他吃不消,全凭着意志让他撑到现在。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什么梦都没有做,再次醒来天已经擦亮了,他睡了十几个小时。 云漾的动静扰醒了凌序,他似乎还沉浸在睡梦中,无意识地伸手一揽,将云漾圈回身边,手臂自然而然地搭在他腰间。迷迷糊糊之间,云漾听见他说:“别闹,今天奖励你出门探望你奶奶和弟弟。”声音渐低,仿佛又睡了过去。《 》 13、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云漾的身体僵在凌序怀里,那句模糊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他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这一个月来,凌序固执地每晚与他同榻而眠,任凭云漾如何抗拒也无济于事。所幸他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事,云漾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随他去了。此时晨光洒在他的睫毛,像铺了一层金光闪闪的砂,沉睡中的面容褪去了平日的冷厉与压迫,竟显出一种近乎纯粹的安静,让云漾一时有些恍惚。 腰间的手臂的触感不容忽视,云漾不适地蹙眉。他厌恶这种越界的亲密,但想到对方允诺的探望,终究还是按捺下了推开他的冲动,打算用另一种方式感激凌序的大发慈悲。 他小心翼翼用指尖夹走凌序搂在腰上的手,极其缓慢地挪开身体,再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溜出了房间。 楼下,凌序不在的时间里庄山公馆似乎也松了口气,竟也难得显露出几分鲜活气息。赵妈在厨房忙碌准备着早点,佣人们井然有序做着手中的活,与在凌序面前的死气沉沉不同,现在的他们手上忙碌,脸上却拥有了许多不一样的表情。 云漾听见他们有人在窃窃私语一些八卦,无非就是今天谁多看了眼谁,谁与谁又闹了矛盾,也有的人脸上迷迷瞪瞪,一副困得马上要睡死过去的样子。 云漾站在楼梯口,有些不想过去打扰他们和谐的一幕。可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那人迅速对众人低声说了句:“云先生来了”,顿时,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气氛瞬间变得肃穆又安静。 云漾无法逃避,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说:“我……我想为家主做一份早餐,能借用一下厨房吗?” “这是家主的要求吗?”赵妈关上火,站在一旁问他。 云漾摆了摆手,有些局促:“不是的,是我想为家主做些什么表示感谢,可以吗?” 几人互相对视,随后赵妈向外撤了一步,说道:“当然可以,您请。” 赵妈被云漾请出厨房,其他的佣人也放慢手中的活计,逐渐凑到厨房门前。 “诶,这云先生上个月和家主还是一副生死仇敌的模样,怎么如今转了性子开始给家主做早饭了?” “听说家主原本让云先生半年后就代替小初少爷去死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家主又反悔了,你们看见那天几个保镖搬着书桌浩浩荡荡上楼了吗?据说是家主亲自教导云先生读书识字了。” “要我说,家主对云先生的态度转变,就是从那个左一之后开始的...而且平心而论,这位云先生比起那位...”说这话的是个年纪稍大的佣人,此时突然噤声,谨慎往周围看了看,声音压得极低,“云先生就比小初少爷好多了!你们是后来的不清楚,几年前那个小初被家主带来的时候表面一副纯洁白月光的样子,背地里可是磋磨我们这些下人!” “对对,”一石激起千层浪,越来越多年纪大点的佣人也现身说法:“当初他仗着家主的宠爱真是无法无天,我到现在都记得,曾经有个人好心提醒他鼻子不太自然,让他去医院看一看是不是生病了,结果被他发了好一通脾气,没经过家主同意就让人狠狠打了一顿扔了出去,连死活都不知道!” “天呐,家主的白月光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而且他最会装模作样,内心却歹毒得很!不仅不准人看他的脸,还把公馆里的野猫都抓起来虐杀!” 一个年轻一点的佣人眉头紧紧皱起,她有些无法接受,声音一时大了些:“什么!那家主也不知道吗?也没人告发吗?” “别天真了!”一直沉默的赵妈此时终于出声,她说:“谁敢告发,谁又能告发?我们就是个下人,保不齐他杀完野猫,下一个就是我们了,你以为家主会偏向我们吗?” 哗啦一声,厨房门被推开,云漾把两碗炝锅面端了出来,上边飘着些零零散散的葱花,在面条底下各卧了两个鸡蛋。 “出锅啦!”“你们在说什么?” 云漾欢喜的声音与凌序骇人的声音重合,方才聊八卦的几人脸霎时就白了,他们不知道凌序到底有没有听见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云漾把面放在桌子上,凌序看着两碗面条微微皱起眉,说:“这是什么?” 云漾心里一紧,以为擅自下厨惹恼了他,正要道歉,却见凌序一言不发地坐下,端起碗便吃了起来,速度极快,转眼碗就见了底。 云漾看得有些发愣,下意识地将自己那碗面推过去:“...您,您慢点,这还有。”看凌序风卷残云的模样,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那些佣人们看凌序没有要惩罚他们的样子,早就悄悄离开了餐桌,云漾拉开旁边的座椅,托腮看着凌序。 其实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做面条吃,但今早晨光落在凌序脸上的画面让他感到一丝异样的熟悉,似乎他遗忘了什么重要的记忆。 他轻轻锤了锤脑袋,实在是想不起来,大脑好像自动把爸爸出车祸之前的记忆都模糊了,就好像怕自己接受不了从天之骄子到跌落污泥而特意洗清了记忆。 他只记得当时父亲母亲都很忙,家里只有奶奶看着我和小满,还有...好像还有一个人,但云漾记不得了,他只依稀记得小小的自己踩着凳子做炝锅面给灶台下两个眼巴巴等待的孩子吃。所以今天,就凭这么个没由来的熟悉感和模糊的记忆,云漾第一次在这座吃人的公馆里做没把握的事。 好在进展还算顺利。 凌序吃完面,脸色缓和了不少。他放下碗,目光复杂地看向云漾:“你为什么会做这个?” “什么?”云漾一时没反应过来,大脑转过弯来,他说:“啊,我小时候给...我弟弟做过。” 凌序盯着空碗,眸色深沉,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昨晚的梦境碎片再次浮现,想到今天的计划行程,他忽然改了主意。 “让陈说带你出去,我今天另有别的安排。” 云漾一头雾水跟着陈说离开了,他不懂凌序为何突然变卦,但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于是凌序看着云漾像只出笼的小鸟一样飞出了庄山公馆。 他独自枯坐在餐桌旁,后背颓然微微弯曲,没有了往常呼风唤雨的威风,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脆弱与迷茫。 清晨那些佣人的窃窃私语,一字一句,都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 按照往常他根本不可能容忍一群下人如此编排他的小初,但昨天的梦,和他身体本能反应所体现出的所有,无一不提醒着他事情可能根本不是他看见的那样。 昨晚的梦里,他想起了有关那段模糊记忆的全部,包括梦中人的脸---不是周曳初,而是云漾。 在梦里,云漾的父亲救下他,并为了混淆那群旁支血脉的视听,带着云漾母亲远飞国外,直到半年后危险消失才回国,而这半年,他与云漾,云辞满,和奶奶生活的点点滴滴,他全部想起来了。而这一切不知道为何,全部被粗暴嫁接到周曳初的身上。 凌序忽然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变得沙哑而苍凉,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听得周围佣人胆战心惊,噤若寒蝉。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不排斥与云漾靠近,怪不得自己会让云漾住进连小初都没进过的房间。 他想起了两人的初见,不对,应该是重逢,他对云漾做过的种种——折辱,逼迫,利用,甚至谋划他的死亡...一桩桩,一件件,无疑是一颗会回旋的子弹,于此刻击中他的眉心。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不直接让云漾住进那间小屋,为什么自己不能尽快想起来,反而让他遭了这么多罪,在偌大孤寂的屋子里,他缓缓抬起右手,狠狠扇了自己一掌。 凌序做到如今的位置,手腕和武力值缺一不可,都是顶级人才里恐怖的存在,此时他自己的全力一掌,使右脸颊瞬间高高鼓起,偏头吐出血沫和一颗牙齿。 这样惊人的举动终于惊动了一直装死的佣人,众人乱作一团,拿药的,拿冰块和热水和毛巾的,不多时这些东西都呈在凌序眼前,他看着眼前殷切担忧又惶恐的众人,伸手把他们推开,眼前露出一条直通门外的路。 他站起身,先是迈着步子慢步走着,后来逐渐速度加快步伐加大,再后来他开始狂奔,猎猎风声在他耳边呼啸而过,鼓噪的心几乎跳出胸腔,他要去找姜尚段,他要搞明白本属于云漾的记忆我为什么会嫁接到周曳初身上,他要把所有的记忆都找回来! 庄山公馆药物研究处,姜尚段正将试管里的液体缓缓倒入锥形瓶内,此时大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两侧门框撞击在墙上发出巨大声响!姜尚段被吓了一跳,手一抖,试剂加多了。他看着失败的实验,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整理好心情和着装,以完美的态度应付自己的顶头上司。 姜尚段:“家主,您有什么吩咐吗?” 凌序喘着粗气疾步走近,他握住姜尚段的肩膀,力气之大,姜尚段感觉自己的肩膀几乎要被碾碎。他稳住凌序,引导他慢慢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所以,您的意思是云漾才是您真正要找到白月光!” 姜尚段被狗血的剧情砸得一头雾水,他一个沉迷于实验从不看狗血小说的人头一次体会到这段关系里的迷茫。 凌序稳定下来,他双肘撑着膝盖,手掌覆盖住脸,声音从指缝中闷闷地传出:“没错,而且我的记忆不知道被谁篡改过,我如今只是想起来了小七的部分,但发生了什么让我把对小七的情感转移到周曳初身上还是记不起来。” 姜尚段不愧是凌序花大价钱挖回来的国际顶尖医师,催眠和寻找记忆的事情也不在话下。他让凌序带上头盔躺在一个舱体里,闭合后他在旁边的微型电脑上敲了几下,绿光萦绕着头盔不停闪烁。 大约半个小时,机器响起滴滴声,舱门缓缓打开,姜尚段准备上前扶起经受高强度搜查记忆的凌序,却在看向舱体时定在原地。 ——舱内的凌序睁着双眼,那眼中翻涌着近乎实质的、冰冷彻骨的杀意。他双手撑住舱壁,缓缓坐起身,活脱脱一副怨鬼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惊悚场面。《 》 14、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姜尚段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干:“家主,您……都想起来了吗?” 凌序却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打开研究台下的抽屉,提起一把微型手枪。 随后,他将枪口对准肩膀,扣下扳机。 “砰!!” 枪声巨响震耳欲聋!姜尚段被惊得浑身一颤,他几乎条件反射抓起旁边的纱布按到凌序的伤口上,他看着疯了一样的男人,崩溃道:“家主!你这是做什么?!您想起了什么!”说着他试图将凌序拽向病床,但凌序却像脚下生根般纹丝不动,任由鲜血持续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小滩刺目的红。 他松开姜尚段的桎梏,慢慢朝着门口走去,走出门的瞬间,热烈阳光烧灼着他的全身,左肩的枪伤承受着剧烈的痛感,但凌序恍若未觉,他恨不得现在就提枪杀了自己。他的小七,因为他所经受的折磨,一定要千百倍地偿还到自己身上。 那些他曾施加于云漾身上的种种暴行——酒吧里的殴打和羞辱,冰冷的囚禁...在此刻都化为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切割着他的心。 他都想起来了,当初周曳初仗着自己和云漾有几分相似的脸,居然妄图用替身的身份待在自己身边,可凌序怎么会愿意,他让人把周曳初打了一顿扔出去,以为他会就此作罢。 可他错了,他应该直接杀了周曳初,而不是让他有可乘之机把自己催眠,开启错位的人生。 当初被教训后,周曳初不甘心,独自去国外整容,把自己脸上的每一个部分都按照云漾的脸一比一复刻,又勾搭上凌氏旁支聘请了国际顶尖的催眠师,旁支无法进入庄山公馆,周曳初便借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云漾的踪迹,两人单独见面后再将他催眠,与云漾有关的记忆便全部嫁接在他的身上。 而失踪,也是他精心挑选的时机,唯有这样,才能保证凌序在逐渐松动的催眠里一直保证记忆的‘正确性’,哪怕将来遇见云漾本人,也只会把正主当替身。 周曳初藏的一点踪迹也没有,其中也定有旁支的手笔,这么久他都找不到,只能等把旁支彻底灭了,才能撬动他们的嘴。 凌序无意识摩挲着手枪,他要等云漾回来,把枪交给他,自己带给他的伤害太多了,凌序想要云漾亲手处决自己。 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的伤口不停溢出鲜血,从研究处到大门,血珠不停滴落在地上,像鲜红色的打孔虚线,仿佛沿着这条线就能轻松把整座公馆撕裂成两半。 太阳高高悬挂,在刺眼的日光下,凌序看到公馆大门处站了一个人。 “周.曳.初。”凌序看见他的脸,慢慢念出这个名字,唇齿之间仿佛要将他撕咬得不剩一丝残渣。 很奇怪,恢复记忆后凌序很轻易就能把两人完全分离开,完全不会有任何认知错误。 周曳初穿着一身休闲斑点运动装,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又无害。他慢慢踱步走近,没有一个人拦住他——那些保镖还以为是云漾回来了。 “阿序,我回来,你不开心吗?”他在凌序身前站定,面色温柔眼神缱绻,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温柔。他伸手抚摸上凌序的伤口,却被他猛地甩开。 凌序此刻骤然看见罪魁祸首,奔腾的恨意灼烧他的全身,连喉管似乎也被烧着,他声音带着嘶哑和毫不掩饰的仇恨:“你还敢回来!” 说罢,他以极快的速度上膛,抬手举起手枪就要扣下扳机,但周曳初的速度比他更快,几乎是察觉到凌序动作的瞬间,他的手快速举过头顶,手心朝下落下一块水晶吊坠在凌序眼前晃动。 凌序的意识因刚恢复记忆而混乱不堪,精神壁垒极为脆弱。尽管他奋力抵抗,却仍难以抵挡周曳初那经过专业训练的、强劲的催眠暗示。但即使如此,他依旧艰难做着无声的抗争,他不想再做出伤害云漾的任何事了。 迷茫的眼神以惊人速度开始聚焦,眼中迷茫稍褪,显露出挣扎的神色,眼见着就要挣脱周曳初的催眠束缚。周曳初额头浮现出紧密的汗珠,下唇被咬得发白,几乎要渗出血来。 “我不会...再...让你...得逞!” - “奶奶!”云漾被陈说送到医院,下车的瞬间他就一路拔腿狂奔到病房,一把扑进了奶奶的怀抱。 因为没有想到云漾的突然到访,奶奶还维持着枯坐的姿态看着窗外树叶日复一日的晃动和凋落,听见云漾的声音,她眼神骤然亮起,伸着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紧紧抱住云漾的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也不给家里来个消息,就这么突然消失,你知道奶奶和小满有多么担心你吗?” 两个护工在陈说的眼神示意下悄悄出去,空间留给了祖孙二人。走廊上,其中一个护工问道:“陈助,不用再监视云漾吗?万一他说了不该说的...” 陈说抬手制止了他,他能成为凌序的贴身秘书,把整个凌氏和主脉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城府远非一般人能比的。他从门没关紧的缝隙里看着互诉委屈的祖孙二人,说:“家主似乎对云先生的态度转变许多,大概以后都不用监视了。” 屋内,奶奶擦干眼泪,云漾也平复了心情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奶奶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愿松开,就怕自己这么一松,云漾又会再次不见,她说:“小漾,你弟弟给我看了你的照片,说你认识了一个大老板,一直在c市出差,是真的吗?” 云漾想回答是,可话到嘴边怎么也吐不出来,他不想欺骗奶奶,却也不想让奶奶担心,正准备着措辞,一声急切但难掩狂喜的推门而入:“哥!” 云漾还没擦干眼泪,小满就扑倒他的后背,手锁住他的脖子,云漾有一瞬间差点没上来气。 小满涕泪横流,抽抽搭搭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呜呜呜,哥,你去哪...去哪了,我找不到你..呜呜...我哪里都找不到你...我还害怕,我害怕我不敢说呜呜呜哇啊...” 小满的手劲比云漾要大得多,云漾真的很想安慰他,但自己确实有点喘不上气,他只能用手不停拍打小满的胳膊,试图让自己不要刚回来就归西。 经历了一番兵荒马乱,几人总算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了。奶奶看着眼前着一大一小复制粘贴一样哭肿的眼皮,突然很想笑。 小漾就是再早熟,他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小满再佯装淡定,也只是个在哥哥庇护下长大的弟弟,哪有这么多胸有成竹。 云漾回头看了看已经被锁好的门,确定不会有人突然闯进,他深吸几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开口道:“奶奶,小满,我接下来要说的可能你们有点着急上火,但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过得很好。” “我没有出差,是...是被关起来了。”云漾说完,紧闭双眼,预想中的惊呼和慌乱并未出现,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他忐忑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奶奶和小满异常平静,甚至带着‘果然如此’神情的脸。 小满说:“哥,其实你那张照片,我和奶奶都没有信。” “为什么?”云漾很疑惑,按理说陈说的技术肯定没有差到这种地步才对。而小满却没有回答,而是对云漾说:“哥,一会还有人会来,你看到他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门锁处就传来转动锁孔的动静,但因为门被反锁,门外的人一时无法进入,只能轻轻敲着门板。 “奶奶?小满?你们在里边吗?” 小满起身拧开锁扣,按下把手打开了门。 “我听说你有你哥的消息,你哥现在怎么样...了。”商义人还没进门,焦急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但在看到云漾的瞬间,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愣在当场。 “云,云漾?”“商义!” 云漾没想到来人居然是商义,他把给奶奶带的水果放到桌上,一把拽过云漾的胳膊抱在一起。 “你去哪了?”商义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他这一个月几乎把c市各公司都翻了个遍,却连云漾的影子都找不到,他都已经开始怀疑云漾被拐卖囚禁了。在他把这个推测委婉告诉小满时,小满几乎崩溃。还是奶奶察觉异常,再三追问下才得知真相,急火攻心之下,身体差点垮掉。 此刻亲眼见到云漾虽然清瘦但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几人高悬的心才算落回实处,巨大惊喜的过后,是难以言喻的后怕。 然后云漾又给商义搬了个凳子,开始说起事情的经过。尽管云漾已经尽自己所能规避一些不好的事情,却无法避免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绝望与无助,病房里虽然开窗通着风,而那股沉重的绝望的气氛始终萦绕在空气中不肯随风散去。 云漾说完后,面前三人俱是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云漾试图打破凝重的气氛,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其实...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他把初高中的课程都教我了,还答应明年让我参加高考。” “他是谁?”商义低着头,声音因极力压抑愤怒而颤抖,云漾苍白的安慰丝毫未能平息他的怒火,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个混蛋究竟是谁。 云漾沉默了,虽说商义家家底也算厚,但对比凌氏来说还是太过于以卵击石,他想劝告商义放弃,但触及到他被困在眼眶里的泪水和颤抖不已的手臂,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颓然松懈了肩膀,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更紧地捆住,低声道:“是凌氏。” 这下,还不等商义和小满有什么动静,奶奶却突然激动起来,她猛地抓住云漾的手,喊道:“凌氏?!他姓凌!他叫什么名字?!” 剧烈的咳嗽猛地打断了她的话,小满连忙上前为她拍背顺气,揽住奶奶的肩膀靠在自己身上。 奶奶缓过气,不等云漾回答,便紧紧抓着他的手,眼中带着一种近乎笃定的急切,追问道:“他是不是叫...凌序?”《 》 15、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云漾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奶奶:“您…您怎么会知道?!”他从未想过奶奶会和凌序有任何关联。 “凌序?”商义低着头不停思索,“凌序...这名字好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小满看着几人打着哑谜急得要命,根本插不上话。好在奶奶没打算瞒着几人,于是将所有事全盘托出。 随着奶奶的讲述,那些被尘封的、关于凌序如何被父亲救下、如何在家中寄居的童年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冲回云漾的脑海。那个所谓的‘白月光’,竟然就是他自己! 云漾大小满三岁,凌序又大云漾四岁,当初凌序被救回来时也不过十岁,小满更是个三岁的小娃娃,根本不可能记得这么久远的事。这么一提,商义也想起来了,他说:“当初咱们去上小学,凌序他就待在你家里等你放学回来,咱们还经常一起玩的!” “...是吗?”小学的快乐记忆简直就是被遗忘的重灾区,云漾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这时商义突然眼睛一亮,猛地想起来:“对了!” 他对小满说:“快把那个同学录和合照拿出来!” 小满迅速拉开书包拉链,一张在绿茵操场上的班级大合照和一份被单独摘出来的同学录放到病床上,商义指着周曳初的脸,激动道:“你看!” 四人立刻凑近看去,当看清那张几乎与云漾一模一样的脸时,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是我的初中同学,从认识开始就刻意接近我。因为他长得太像你,我很难拒绝。而且他一直在旁敲侧击地打听你的一切信息。再后来我们又上了同一所高中,但高二那年他就突然退学了,从此以后就没人能和他再联系得上。” “还有这个。”商义又把同学录压在照片上边,那上边只有一句话:愿我能彻底取代他。 商义向后靠进椅背,努力回忆着:“我记得我当时还问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说...”商义挠了挠头表情有些为难,骤然回想好几年前无心的一句话还是太困难了。 “他好像说...这是他的梦想,总有一天,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实现它。” 这句话一出,众人好像看到一张长着和云漾相似脸的人站在床尾,用偏执阴鸷的语气呢喃下这一句话,像恶魔剥了人皮,血淋淋地披在自己身上妄图伪装成人。 “所以哥!”小满抓起云漾的手,眼神恳切,“你要和凌序说明真相,哪怕他做出来的事永远无法被原谅,但至少不能让你被折磨下去了,他知道了真相,就肯定能放你出来,到时候我们就又能团聚了!” 其实云漾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被凌序继续折磨,毕竟他被折磨,奶奶和小满就能相对得到更好的医疗和教育,如果坦白了,他也不想挟恩图报,两人的资源也肯定没有曾经那么好了。 但小满说得对,不管怎么样,只要一家人能永远待在一起就足够了。 云漾沉默片刻,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好,我回去就告诉他。” “诶等等!”商义从自己的包里翻找出一个小相机,边捣鼓边说:“我记录一下,奶奶,带回您就把全过程说出来,包括当初叔叔是从哪捡到又怎么保护他的,我怕小漾的话那个畜生不信。” 云漾看着架起的三脚架,手有些犹豫地抬起指着有些专业到夸张的设备:“那个,需要这么…正式吗?如果他不信,让他直接来问奶奶不是更好?” “你就听我的吧!”商义调整好摄像机,对准奶奶,按下按键后,他在镜头后说了一句:“可以了奶奶,开始吧。” 奶奶起初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在小满和商义的轻声提示下,慢慢理清了顺序,将当年的经过完整地叙述了出来。录像的最后,商义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郑重地举到镜头前:“我叫商义,以上所述,我愿意承担法律责任。” 小满也照葫芦画瓢,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证件,连带着奶奶也从枕头下的布包里艰难寻找着,他们都想用自己绵薄的力量来撼动凌序这颗遮天蔽日的树,将云漾救回来。 商义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把相机放在包里,背起书包就准备告别出门,连云漾把他叫住想要聚一聚也被拒绝了,他说:“我是请假回来的,现在得赶紧回学校了,等跨年的时候再回来找你玩。” “走啦!拜拜!” 门被再次关上,商义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云漾心脏猛地颤了一下,捂住自己的胸口,有些说不出的惊慌。奶奶和小满也在催促云漾快回庄山公馆解开误会,拗不过他们,云漾出门环顾一下周围,在走廊尽头找到了一直等着的陈说,让他带着自己快回庄山公馆。 越野车飞速驶离市区,拐上山路。云漾的心慌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忍不住向前倾身,急切地问陈说:“快到了吗?” “还有五分钟就到了,云先生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语气有些担忧,云漾艰难摇头,偏头看着窗外逐渐浮现出的庄山公馆的身影,强行安慰自己不要担心。 通着高压电的铁门被缓缓打开,云漾几乎等不得陈说把车停到车库就想打开车门下车,陈说只能踩下刹车先让云漾下去,自己再停到公馆的地下车库。 陈说去的时间不长,只是在停车时接了个紧急电话,耽搁了片刻。等他乘着电梯上来时,电梯门刚一打开,他敏锐嗅到了空气中有些什么东西悄然改变的气味。他走出电梯,不动声色将文件放到厨房中岛,左手摸在腰际一处凸起的硬物上,谨慎走着。 太安静了。 以往那些佣人一个不留集体蒸发,不知去了哪里,他想把巡逻的保镖叫过来一问究竟,但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陈说拔出手枪,皮鞋踏在楼梯上竟是没发出一点声响,他沿着刚刚的声音,摸到了云漾曾经练琴的和休息的房间。 门没有关死,缕缕琴音透过门缝一点点被挤压出来,陈说皱了皱眉,这音乐他记得,是周曳初擅长的那一首。 看走眼了?其实家主并没有打算放过云漾? 陈说陷入了对自己的怀疑,他右手紧握枪支,食指始终抵在扳机上,左手敲了敲门,用着与旁时无异的声音道:“家主,我回来了。” 除了断断续续的琴音没人回应他,陈说皱了皱眉,属实搞不清眼前的状况,此时他放在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备注,是家主的贴身保镖发来的信息。 “陈助,公馆里怎么有两个云漾?” 两个云漾? 电光火石间,陈说想通了一切,与此同时,房间内的琴声好像弹错了一个音,毁了整个优美的意境。 他一把推开房门,看见云漾坐在琴凳上,受伤的手腕已经肿得极为厉害,一旁的凌序躺在贵妃椅上,右手横在眼前,左手随意搭落在地上。 “再来。”凌序好像没看见陈说,只是对云漾下达着命令。云漾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好不容易这一个月养回来的好身体这下子又被折磨回原点。陈说看云漾还想继续谈,一把握住他的肩膀制止他的动作。 云漾抬头看着陈说,那眼里死气沉沉,透不出一丝光,也燃不起一星半点的火点。他走到凌序身边,俯身说:“家主,他是云漾,不是周曳初。” “陈说,你越界了。”凌序的声音冰冷无波,“他是谁不重要,终究还是要为小初铺路的。” 凌序始终没把自己的眼睛漏出来,他用空闲的手挥了挥,示意陈说退下,陈说也确实要找个明白人问一问,在他不在公馆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说家主听了云漾的话,派你们把所有佣人打了一顿赶出公馆了?”陈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说:“那不是云漾!是周曳初!” 陈说咬牙切齿,被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榆木脑袋气个半死,他强压着怒火低吼道:“人呢?现在去哪了!” “一个在练琴,一个在你们刚回来的时候就下山了。” --- 小满把东西都收拾好,拉上书包的拉链挎在肩上,对奶奶说:“奶奶,那我先走了,估计哥哥今天就能回来和咱们团聚,我放了学就回来!” 奶奶脸上带着慈祥的笑点了点头,她的眼睛已经快看不清这些孩子们了,只听见金属锁舌滑入门框的咔哒响声,这屋子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摸索着下床穿上布鞋,准备去走廊透透气,但刚下床,她浑浊的眼就看见一个人悄无声息站在门前。 “小漾?”奶奶眯起眼,试探着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人轻轻笑了下,却不回答,只是迈着步子走到奶奶身边虚扶了她不方便的胳膊,说:“奶奶。” 奶奶抬起浑浊的眼仔细端详着面前这张脸,半晌,她想起了刚刚的照片,颤颤巍巍道:“...周曳初。” 今天是个大晴天,高悬的太阳直射着众人,体感并不灼热,反而微风和煦,卷着清爽的凉意。 少年人背着书包走在街上,偶尔一蹦一跳的,溢出的欢喜仿佛连周遭的一草一木都被感染,轻轻摇摆。 今天放学,他们一家人就能团聚,再也不分开了!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小满拿出来看也没看,笑意还明晃晃挂在脸上就接通了:“喂?” 随脚步奔腾的细沙停在原地缓缓落下,手机从愣住的少年人手中滑落,灌木丛被从天而降的黑色铁块毫无防备压垮了几根枝杈。阳光,微风,赶路的行人依旧进行着他们该做的事,好像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是宋红翠的家属吗?病人方才突然患病,现在情况非常危急,我们需要您尽快来医院一趟!”《 》 16、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等小满跑到医院,手术室的灯已经灭了。 他看见医生走到他面前,摘了口罩,嘴唇开合,脸上带着沉重的歉意。但小满的耳朵里像是堵满了棉花,蜂鸣充斥了他的耳膜和脑海,一个字也听不清。 再后来就是有人躺在床上,蒙着白布被推了出来,终于,医生最后几个字尖锐地刺破了那片嗡鸣,信息在他脑中爆开,“病人抢救无效,已经死亡了。” 什么? 小满浑身一软,踉跄着猛地抓住旁边的金属椅背才没有瘫倒在地。他瞪大了眼睛,泪水仿佛被极致的恐惧和悔恨冻结,一滴也流不出来,只剩下空洞的绝望:“这不是我奶奶,这不是!奶奶还等着哥回来团聚,我们今晚就要团聚了!” 他双手拉住医生的胳膊,恳求道:“医生我求求你,肯定不是这样的,我奶奶她明明就要好了,这肯定不是我奶奶,你们看错人了。” 这个孩子给医院的护士和医生都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一个还没上高中的孩子,没爸没妈只有一个辍学的哥哥相依为命,亲人的骤然离世必然会给他带来无法言表的巨大恐慌和惊惧,一时接受不了再正常不过。 医生眼中流露出不忍,叹了口气,伸手想扶他起来:“把你哥叫来吧。” 哥,对,他还有哥。小满抹了一把脸,想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云漾打电话,可他摸了许久才想起来,手机已经被自己不知道扔在了哪里。 小满浑身抖若筛糠,一只手骤然拍在他的右肩,他回头看去,是当初跟着他哥回来,与他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当时他在见这人的第一眼就心生不喜,觉得这人嘴角总带着笑,却给人一种假情假意的感觉。而此时这个他认为假情假意的家伙,却成为自己孤立无援时的唯一依靠。 陈说推了推眼镜,看着医生道:“我是死者的家属,有关手续你们可以告知我去办理。” 医生看了眼小满,见他没什么意见就同意了。陈说用最快的时间处理好一切,奶奶的遗体也按他的要求停放在停尸房不许立刻火化。 “我哥呢?”小满看见陈说办完手续向他走来,心力交瘁问道。 陈说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听见这话有些沉默,他并非是处于什么同情的心理替云漾和云辞满处理这些事情,他只是通过留在病房内的窃听器得知了真相。他知道云漾才是家主一直在找的人,虽然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让家主变得如此反常,但陈说知道如果他不帮云漾做些事情弥补,家主恢复正常一定会后悔的。 所以当知道周曳初擅自离开庄山公馆,他就一路赶来医院,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陈说双手交握,指尖用力到泛白,他避开小满的视线,低声道::“云先生他...目前不便脱身。但我会尽力带他出来。” 小满雕塑般静止在座椅上,听见此话眼珠转了转,他问道:“你是凌序的人吧,我父亲救过凌序,我哥也和他生活了好一段时间,我们一家对他有救命之恩,但我不想挟恩图报,我只想让我哥回来。” 陈说这半生遇见的刀光剑影无数,处理的各项或大或小的事务也不少,可从来没有一件事让他感到如此棘手。他看着小满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想说的话堵在胸腔说不出口。 小满声线颤抖:“是我哥出了什么意外吗?”他已经经受不住再一次打击了,眼前少年摇摇欲坠,好像随便说一句噩耗都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在两人眼中模糊成一道道虚影。陈说看了眼时间,站起身,迅速整理了一下西装,瞬间又恢复了那个冷静专业的特助模样,他对小满说:“我会把云先生带出来,你...先处理后事吧。” 后事? 陈说离开了,小满依旧枯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半晌,一滴泪落在瓷砖地板上,紧接着,泪如雨下。 他起身走回病房,收拾着奶奶为数不多的东西。 没有带容具,他就去洗手间拿了从家里带来的盆,即使把奶奶的所有东西都放进去也没有填满哪怕一半的空间。 所以,哪有什么后事? 小满看着盆里那点少得可怜的遗物,一种巨大的悲凉淹没了他。他们在这世上早已没了亲族,所谓的后事,不过是买一块墓地,安静地送走奶奶,连个吊唁的人都不会有。 小满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滴落在被放在最上方的身份证上。他拿起这印有奶奶脸的卡片,护在胸前哽咽出声。 明明两个小时前,他们还在计划未来。 --- 陈说离开医院马不停蹄回到庄山公馆,径直冲进实验室,一把抓住正在调配试剂的姜尚段,厉声问道:“家主今天是不是来过?他做了什么?!”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打断我的关键实验了!” 果然来了!陈说把试剂放下,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往门外拽去,姜尚段不明所以道:“家主今天确实来了,他从修复舱里恢复了记忆就走了,应该去找云漾赎罪了吧,你怎么了?” 他们不是蠢货,家主对云漾这一个月来如此明显的态度转变让他们敏锐察觉到不对,再结合书房那张照片,几人对云漾的真实身份或多或少都有猜测。 说话间姜尚段已经被拽进屋里,一进门陈说就发现两人已经不再练琴,而是坐在...不对,应该是云漾被单方面扣押在厨房中岛,被凌序逼迫吃着东西。姜尚段仔细一看,那是一盘没洗的草莓。 云漾不懂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知道这个救命恩人对凌序有多重要,消失的竹马对凌序有多意难平,毕竟这不就是自己被带回来的初衷吗?但为什么他把真相全部说与凌序听,得到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折磨。 自从车祸之后,云漾就再也不吃草莓了。 但周曳初爱吃。 他被揪着后颈,强迫面对着令他反胃的鲜红色,好似周曳初脸上的鲜血。 一小时前,刚回来的他恰巧与周曳初擦肩而过,周曳初白净的脸上,一道鲜红的血痕格外刺眼。他看向云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又充满轻蔑的弧度,显得诡异而危险。 云漾看见那张脸的瞬间就感觉浑身不舒服,像一只杜鹃,外人看起来是春之使者,是万物美好的象征,可那副完美皮囊下隐藏的,是窃取他人人生的卑劣与冷酷。 他找到凌序时,他正躺在客厅中央,肩膀流出的汩汩鲜血染红了身下昂贵的天丝地毯。 他有些害怕,连忙扶起凌序就想去找姜尚段,但转身的瞬间手腕被骤然拉住,他顿了顿,回头对上凌序疯狂压抑着什么东西的眼睛。 “跑...”凌序挤压出一个音节,云漾没听清,下意识俯身靠近:“什么?” 凌序抓着云漾手腕的指尖已经有些颤抖发白,他把另一只手攥着的东西塞到云漾手心,想把云漾狠狠往外推,但由于已经脱力,令云漾只是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见他状态实在不对,云漾并不打算多留,毕竟自己在这儿的时间越长凌序就越痛苦。他迅速爬起来往门外跑,但在触及门把手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震耳的枪响—— “砰!” 子弹擦着他的耳际呼啸而过,狠狠钉入门框,飞溅的火星刮过他的脸颊。他浑身一颤,猛地缩回手,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谁准你动的...”凌序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摩擦过一样,他半撑起身子,举枪的手因脱力而有些颤抖,“...再动一下,我就开枪。” 云漾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梗着脖子僵硬扭头,感觉到一个僵硬滚烫的东西抵着自己——凌序已经提着枪抵在他的脑袋上。 “周曳初?不,你是云漾。” 由于是半转,云漾并不能看清凌序的神色,便还当他以为自己是周曳初的替身。他定了定神,尝试和凌序沟通:“你冷静一点,你还记得吗,当初你被追杀到陵水巷,差点就死了,有一个人救了你,他叫云楼,他有两个儿子,你当时和他的大儿子睡在一个屋里,很喜欢和他一起玩,还有奶奶宋红翠,他经常给你们做糖醋排骨和山药小饼。” 冷汗浸湿了云漾的额头。他瞥见枪口微垂,趁机迅速转身,抓住凌序的双肩急声道:“那人叫云漾,不叫周曳初,你们幼时就相识,那间房也不是周曳初的,而是属于和你同吃同睡,你找了许多年的云漾!” 凌序的状态看起来岌岌可危,他今天经历了强行恢复记忆与再次催眠,并妄图用自己千疮百孔的神经对抗周曳初特意学来的记忆篡改再加固手段,不疯就已经是奇迹了。 不等凌序反应过来,云漾毫不留恋,转身就压下把手想逃出去,但用力一拉,门纹丝不动。 大门被锁住了 凌序不堪痛苦,已经捂着脑袋跪在地上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云漾趁机把手枪踢远,蹲下一把把凌序扯进怀里,下意识地用手轻轻拍抚凌序的背,嘴里无意识地哼着小时候哄弟弟时常用的、模糊的安抚调子。 时光回溯,曾经的云漾也是这样安抚着初来乍到被追杀的凌序。 怀里人的颤抖终于停了,云漾试探着松开他,凌序的情绪终于平复,云漾松了一口气,准备喊人把受伤的凌序给姜尚段送过去。剥离怀抱的刹那,云漾的脖颈被一双大手抚上,凌序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刺骨,扼住云漾脖颈的手猛地收紧—— “谁准你...学他的样子...碰我?”《 》 17、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烈日当空,炽热的空气灼烧着柏油马路,空气里弥漫着财富与欲望的淫靡气息。 一辆帕加尼轰鸣着驶入兴江别墅,佣人屏息凝神给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大开院门,周曳初单手搭着车窗,将跑车蛮横地碾过园丁精心修剪的草坪,漫不经心地推门下车,把钥匙随手抛给凌度源的助理。 “他嫌弃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这种几百块的廉价料子简直没法穿。去把我那套桑蚕丝的睡衣拿来。”他不耐烦地说,也不知道具体吩咐了哪个人,总之在兴江别墅里,他只要结果,其余事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听见周曳初的声音,一个中年男人从别墅内走出来,步伐有些急切,眼镜也因为着急而歪歪斜斜挂在脸上,他走到周曳初身边着急问道:“那小杂种没看出来吧?” 面前凌度源满脸横肉,明明眼中闪烁着恐惧,却又在眼底隐埋着像毒蛇吐信一般的精光,单是看着就令人作呕。周曳初把墨镜摘下,看着比他还矮一点的丑胖子,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嫌恶:“有工夫操心这些,不如想想怎么从公司账上多弄点钱给我。” 知道迟早有记忆恢复的那一天,他干脆选择在凌序最上头的时候离开。这些年周曳初凭借凌序白月光的身份和凌氏旁支做了交易,自己会在他们扳倒凌序的必要时刻给予他致命一击,而这些旁支要满足他一切关于财权的需求。只要一切按部就班,自己永远是胜利方。 可惜云漾和凌序居然相见了。 想到今早他留在庄山公馆的眼线递来的消息,凌序似乎已经恢复了记忆,而且庄山公馆的佣人们居然敢在背后如此编排他,万一这些贱民口不择言,让凌序听见了,以他的手腕,自己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怕是再也得不到了。 他当即遣人把这件事通知给凌度源,自己则一刻不停地赶往庄山公馆。他先是催眠了凌序,却发现事情远比想象的更糟,他愧疚的心和想杀死自己的汹涌情感几乎冲破他的桎梏,幸好他提前发给师傅的求救信起了作用及时赶来,在凌序差一点清醒时又给了他致命一击。 想到这里,周曳初笑了一下,带着毫不掩饰的满满恶意。 他想到了在凌序彻底被覆盖记忆的前一秒是如何跪地苦求自己放过云漾,想到了宋红翠死去的前一刻是如何绝望,想到了当初自己嫉妒到怨恨的天之骄子,是如何被完全取代再无翻身的可能。 凌度源虽与他合作,但也对这个疯子带有不小的畏惧,他问过周曳初明明两人对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这么做?周曳初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云漾人缘好,成绩好,甚至随便在路边捡个人都对他情根深种,我凭什么不可以?凭什么就因为我和他长得有些相像,就要活在他的影子里?如果没有他,那些本就该是我的,是他抢了我的!” 这一番话毫无逻辑,却令人感到恶寒。当初几人不过十岁的年纪,一个孩子居然就能对另一个孩子抱有如此大的恶意。 “老天有眼,他那个爸死了,他也上不了学了,所有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我整容成他的样子,可凌序还是不能看我一眼,凭什么!云漾那个土包子连初中学历都没有,凭什么还能拥有这么多人的爱,凭什么我这么优秀,所有人都对我视而不见!凭什么!” “所以我催眠了凌序,他不爱我,我就让他看着自以为的白月光背叛他,又或者让他亲手把自己心尖上的人折磨致死,这难道不令人快慰吗?” 周曳初已经彻底疯了,凌度源不想和疯子争辩什么。明明是自己总要攀比又虚荣心太强,却要怪罪到别人身上。即使他也恨凌序这个私生子抢了本属于他的地位,但至少他心中不至于如此扭曲。 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 能惹上这样的人,算他们晦气。 凌度源压下心中情绪问道:“那凌序现在什么情况?疯了还是傻了?” 周曳初被太阳晒的心烦,他走进屋,凌度源落后他两个身位紧跟其后,他看见周曳初毫不客气拿了他酒窖原本用作收藏的最贵的一瓶酒,漫不经心说:“都不是,我让老师给他的催眠只能坚持两个月,两个月后他就能重新恢复记忆,以后什么催眠都不管用了。” “那怎么办,他恢复记忆以后第一个死的就是我们啊!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急什么?”周曳初嗤笑一声,毫不在意,“这两个月他会把我当作失而复得的珍宝,而云漾……无论他说什么,都只会被当成拙劣的模仿者。凌序处理模仿者的手段,你应该很清楚。” 听他说完,凌度源想起了那些人的结局——无一例外,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但毕竟他对云漾的生理性/爱意无法被催眠,所以我打算,”迎着凌度源的目光,周曳初脸上绽开一个肆意而残忍的笑容:“再去给他们……添把火。” —— 陈说和姜尚段好不容易把云漾给解救出来,云漾躺在地上脸色发青,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两人也因此承受了凌序的暴怒。 保镖被叫到屋内,无声把三人围到中间。特战靴踩在公馆内昂贵的地毯上,几乎听不见声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陈说和姜尚段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即使如此也完全不慌张,陈说推了推眼镜,在一片死寂中走到凌序身旁。凌序正倒在沙发上,一手用力按着太阳穴,眉头紧锁,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在忍受剧痛。陈说的目光在那跳动的青筋上停留了一瞬。 “家主。”陈说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个人情绪,用尽可能平稳公事化的语气开口:“刚接到消息,云漾的祖母...去世了。” 因为救助及时,云漾脱离休克,慢慢缓过神来,他甫一睁眼就听见陈说的这一句话,脑袋轰鸣一声,霎时间这世间的所有声音都被压缩成一道细长尖锐刺耳的蜂鸣声。 姜尚段没想到云漾清醒得如此快,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人就疯了一般扑出去。 “诶你别动!”姜尚段捞了一把,只摸到云漾飞起的衣角。 云漾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扑到陈说面前,手指颤抖地抓住他的衣襟,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你刚才说...谁...?” 他眼眶红得吓人,偏生流不出一滴泪,陈说不忍心去看,他梗着脖子依旧看着凌序,道:“家主,作为您的特助,我有必要为您规避会导致后悔的选项,云漾经我的调查,确实是您曾经寻找多年的人,如今他家人离世,您...” 凌序抬了抬手,做出一个制止的手势,陈说立刻就住了嘴,静待凌序的话。 凌序躺在床上,一只手遮住眼眶,另一只手随意朝云漾的方向指了指,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可以。让他把那些吃完,就让他走。” 即使没有特指吃掉什么,但众人心知肚明,陈说看着桌上的草莓,欲言又止。凌序当然知道云漾不爱吃草莓,也知道他不爱吃的原因,但周曳初爱吃。 “不是想当替身吗?”凌序声音冰冷,“学得像一点。小初最爱吃这个,把它吃完,一颗都不许剩,我就准你滚。” “家主...” “陈说。”凌序终于不耐烦了,他侧眸看了陈说一眼,眼底流露出一丝寒意,道:“你多嘴了。” 其实他知道自己本不该说这些话,但陈说想到还没成年的云辞满,想到身心俱残的云漾,想到凌序对自己曾经的恩情,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慢慢蜷缩起来。正要开口,忽然觉得身前领口处的衣领松了一下,是云漾放开了他。 他手腕还在红肿,脖子上是被掐出来的青紫痕迹,面色灰败,这副样子比死人好不到哪去。 云漾轻轻按下了陈说意图劝阻的手,垂眸与凌序对视,半晌,他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保镖把碗端到他面前,草莓的香甜气息混着鼻息萦绕在云漾周围,令他作呕。 他机械地抓起草莓,近乎麻木地往嘴里塞,咀嚼吞咽的动作僵硬得如同木偶。 “吃完了。”云漾把碗塞到保镖怀里,深深看了眼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贵人:“感谢家主让我回去吊唁我的家人。” 他回头转身,一步步往门走着,没有人拦他,只有姜尚段想拉住他给他上药,可触及到他的红肿手腕才发现无从下手,屋门直对着院门,两道门大敞着好像在欢迎云漾的离去。 凌序的心莫名地抽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偏过头,视线模糊地捕捉到那个瘦削孤寂的背影正消失在门口,与此同时,一阵剧烈的刺痛猛地贯穿他的大脑。 “陈...说...”他咬着牙艰难喊着,陈说不敢耽搁,连忙蹲下侧耳去听:“...催...眠...” 凌序只来得及说四个字就晕了过去。姜尚段赶紧上前探查凌序的身体,陈说就在他耳边小声道:“方才家主好像恢复了正常,尽力说了催眠两字,我怀疑是...” 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这时云漾第二次徒步走在环山路上,这路可真长啊,两次云漾都没能坚持下来。 他扶着树干,弯腰干呕。他的背影瘦得吓人,由于胃部痉挛整个人一颤一颤的,好像下一秒会被压折的树枝。 似乎因为太痛苦了,大脑自动为他规避了感知,方才的场景在此时骤然想起,眼睛与大脑好像在这一刻达成了合作,一齐对他施压。 他看见了被混合在鲜血和残肢里压坏的草莓渗出的汁水,跨越时空,与他嘴里唇齿相抵之间挤压出的草莓汁水混合,顺着流进胃里。 他再也无法承受,他想吐个昏天地暗,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好像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被永远锁在了他的身体。 一辆轿车漂移到云漾身边,车窗被降下,露出一张云漾曾数夜担心的脸,那人坐在驾驶位上,急切地说:“快上来!”《 》 18、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云漾跟着车风驰电掣往山下奔袭,沿着像蚊香圈一样的盘山路,他对着驾驶座的方向问出了埋在心底已久的话:“你...怎么样了?”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弯时轻松挂档,手腕轻轻一带,车身流畅滑入弯道,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左一的头发似乎又长了些,车窗半开,风灌进来,吹乱了他的额发。 相比曾经的心思细腻青涩,如今的左一似乎有哪里变得不同。他总皱眉,眉宇间添了几丝褶皱,眼神也更沉稳,他眼神扫过后视镜,隐隐绰绰看见几辆跟在后边的小尾巴。 “我没事,不用担心。”他的嗓音依旧轻柔,拐出最后一个弯路后,一脚油门从郊外驶入市里,隐没在车流如潮的长河。 左一见尾巴已经被甩掉了,他在内后视镜里看着云漾的脸,额头舒展,笑着说:“家主让我重新回到特训营。” 云漾也在后视镜看着他,左一言尽于此,可这一个月受到的折磨怎么可能止步于此?云漾看见他挂档时指腹厚重的茧,还有袖口随风翻飞时显露的伤疤,那些密密麻麻无法完全愈合的伤口,无一不对云漾传递着一个信息——是自己连累了他。 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已经被麻木的痛意蚕食殆尽,他想对左一说抱歉,但满脑子都是陈说最后的那句话,他不敢深思,不敢求证,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车被停到医院门口,云漾跌跌撞撞跑下来,左一随即跟上他去了奶奶原本的病房,小满还坐在里面。 床单上还有些未被抚平的褶皱,小满坐在床边双手捂着脸,整个人像雕像一样静止石化,云漾在门口顿住脚步,他此刻仿佛被无型的屏障阻隔在门外,无法再往前一步。他多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小满似乎若有所感,歪头看清他的瞬间,眼眶快速蓄满泪水,无尽的慌张夹杂委屈和恐惧,在这一瞬间得以爆发。 “哥。”他嗓音沙哑,“奶奶走了。” 云漾双膝一软,差点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左一眼疾手快在身后扶了他一把,云漾把住门框,嘴唇哆哆嗦嗦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庄山公馆内,陈说对凌序说了事情的所有经过,但除了云漾离开时他显露出的异样,不久后又恢复了那个冷酷无情的模样。姜尚段把凌序的枪伤处理好,又派人把他研究室的医疗设备全部搬到这里给凌序检查,但做了全套检查,设备显示没有任何异样,记忆测试也表明凌序没有被催眠的迹象。凌序心力交瘁,已经躺在沙发上睡过去了,但即便睡梦中他好像依旧做着噩梦,额头紧皱,睡得并不安稳。 “难道真是我们想错了?家主对云漾并没有什么特殊情感?” 陈说面色凝重,不似从前那般冷静:“不对,一定有问题。” “陈助,什么问题啊?说来让我听听。”刻意压低的清冷声线,让人下意识觉得这是这是一个沉稳且教养良好的人,但尾音抑制不住微微上扬,带着不经意的慵懒娇纵感。 两人下意识看向门口,周曳初逆着光走进来,模糊的面容让人看不真切,不仔细观察很容易将他和云漾搞混。陈说和姜尚段对视一眼,下意识把昏迷的凌序挡在身后。 陈说淡定开口:“周先生。” 周曳初也不见外,一屁股坐到侧边的单人位沙发,略带娇嗔地看着陈说:“陈助,你怎么不叫我小初少爷了。” 原本蹲着的姜尚段起身想说些什么,被陈说一把拦下:“周先生也是聪明人,有些话想必不用说的太难堪您也能明白。” “是吗?”周曳初起身,走到陈说的身边,“可惜,我不明白,但我想阿序会明白。” 两人现在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慌乱,庄山公馆的人都听凌序的号令没错,但他们不会思考这件事对凌序是否有益,如果一味顺着凌序如今神志不清的命令,事情才会真正走到无法挽回的境地。 而陈说与姜尚段与他们不同,凌序与陈说是相依为命共同走到今天,姜尚段虽说是半路加入,对凌序有些畏惧,但也是真心为他好,他们早就不是简单的下属关系。在他们心里凌序不是高高在上的家主,而是朋友和亲人,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人滑向悔恨的深渊。 陈说推了推眼睛,正准备输出自己最擅长的口才,手腕处突然被人拽了拽,他愣了一下,顺着姜尚段的目光,对上了一双漆黑幽暗的目光。 —— 夜色中的庄山公馆像一座浮在空中的黄金牢笼,通体透亮的落地窗将灯火流泻成河。云漾拒绝了左一的好意,在为奶奶办完葬礼后将小满托付给他,独自一人再次踏上属于他的不归路。 医院的监控他调查了,尸检报告他也看了,种种迹象都表明奶奶的去世不过是个意外,由不得他不信。 临近傍晚的天灰蒙蒙的,奶奶被放进了骨灰盒里,由云漾抱回狭小的屋内,纸钱零零散散地飘着,没烧透的边角卷曲发黑,风一吹就散了。没有哀乐,没有花圈,只有云漾和云辞满跪在地板上对着黑白照片磕头,左一蹲在一旁烧纸。 左一想为他报仇,被云漾拦住,他说小满还小,不能没人看管,如今他们唯一的亲人都过世了,能依靠的只有左一了。 他不顾小满的扑喊,把自己仅剩的钱都交给两人,跨出家门。 从闹市走到寂静,从天亮走到天黑,这是他第一次完整用脚步丈量去庄山公馆的路。 直到看见山顶上那蛰伏在黑暗中的鎏金兽,通体富贵,麻木的双腿终于有了知觉。他想为奶奶寻找一个公道,但自己人微言轻,仔细想想,自己居然只能依靠凌序。 大门从内侧被缓缓推开,他刚进门看见姜尚段鬼鬼祟祟蹲在一旁,两人对视后,云漾一把被拽走,拉到姜尚段的研究室内。 他先是把一早调制好的药膏敷在云漾的手腕上,皮肤感受着凉意,杯水车薪修复着他毫无知觉的伤口。姜尚段犹豫许久,有些难以齿启,但咬咬牙还是对云漾说:“家主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今早来找我恢复了所有记忆,肩膀上的枪伤是为了向你赎罪自己打的,那把枪本来是打算等你今晚回来任你处置的,只不过...” “只不过又突然失去记忆,所以才继续折磨我?”云漾好像听到了很可笑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姜医生,这话你自己说出来信不信?好,就算他又失去记忆,这与我何干,难道就因为他失去记忆,我所遭受的这一切都能被掩盖吗?” 其实云漾已经做好了忍辱负重的准备,他这次孤身一人回来就没打算再活着回去,但听到姜尚段这一番狗屁话,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质问。 为什么凌序失忆被折磨的是他,为什么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不幸,只因为一句他不是自愿的就可以随意带过? 姜尚段嘴张了张,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 好人在吃人的凌家活不长,他选择投靠凌序,还能活到现在,根本不是什么善茬。所以他当初也只是震惊于凌序的残酷以及同情云漾惹上了一个不该惹的人,但对凌序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 此时面对云漾的质问,他却什么也说不出。 云漾是好人,他们一家救了凌序,他本不该承担这些,但此刻能救凌序或许只有云漾了。 姜尚段假装听不懂云漾的质问,硬着头皮说:“我们怀疑你祖母的死与周曳初有关。”顶着云漾恨不得要杀人泄愤的目光,他艰难说:“所以能不能就当是为了探查真相...帮帮家主。”《 》 19、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周曳初懒懒地倚在贵妃椅上看着电影,一手拿着洗好的草莓有一搭没一搭吃着,旁边是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正在处理公司事务的凌序。 云漾走到他们面前,挡住了周曳初的视线。 周曳初视线不动,就着看电影的角度一瞬不眨盯着云漾的腹部。凌序反而先开了口:“你来干什么?” 云漾没理这句话,依旧垂眸看着周曳初:“你认识我。” 电影的声音依旧响着,貌似是一个底层工人逆袭成商业巨鳄的戏份,此时正上演着这位主角是如何被看不起他的人所欺凌。听见这话,周曳初终于笑了,他纡尊降贵抬眼,嘲弄地盯着云漾。 “我如今身价过亿,又有国外的高学历,呵,我?认识你?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他的眼神变得嫌恶,抬手像驱赶垃圾一样,“你不过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儿,小学辍学连初中学历都混不上,还敢妄图攀附我。” 他把草莓放到桌上,凑到凌序身边,像没骨头一样靠着他:“阿序~我知道你思念我,可总不能找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当替身吧。” 凌序的头又开始痛了,他下意识躲避周曳初的靠近又突然僵住,只能维持同一姿势定格原地。而云漾才不管凌序是如何想,只要凌序不制止,他就可以继续说下去。 “你叫周曳初,我们貌似曾经是同班同学,啊,抱歉,可能你存在感太低,我实在不记得你。”云漾的语气淡定到好像真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周曳初听见这话却无法抑制面色扭曲。 “曾有人和我说,有一个同学长得像我,但我记得只是眉眼相似,远不至于以假乱真的地步。现在看你的模样,想必这些年你应该去整过容,我觉得实在没必要,放着好好的人生不过,却要一辈子活在我的阴影下,”云漾看见周曳初的手绞在一起,脸色已经到了狰狞的地步,不紧不慢补上最后一句,“究竟是谁,看不起谁?” 话音刚落,云漾感觉有东西擦着自己脸颊飞过,他微微侧头,发现是凌序放在桌上的鼠标。 “云漾,你竟敢这样与我说话!”他看凌序无动于衷的样子,在心里恨恨骂着两人。他气急起身,走到云漾面前,抬手一拳就要落下。凌序终于动了,他瞬间起身拉住周曳初的胳膊,可就在他接触到周曳初的瞬间,大脑突然的刺痛令他下意识皱眉,有些失神。 凌序迷茫地看着眼前场景,周曳初眼珠一转,趁火打劫说:“阿序,你难道不爱我吗,你难道就任由这样下贱的人欺辱我吗?!” “我父亲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那是我父亲!”云漾原本镇定的神色,在听见这话陡然崩坏。他怒吼出声,眼神一狠,瞬间双手掐住周曳初的脖颈把他扑倒在沙发上。 感受着窒息,周曳初突然笑了,他看着云漾身后的凌序,偏头向凌序侧了一下,把自己最像云漾的角度显露出来,嘴鼻子以下借着云漾的肩膀遮住。他张着嘴,对云漾无声说:“你.奶.奶.就.是.我.杀.的.” “嗵!”一股大力骤然袭来把云漾掀翻在地,他的头狠狠磕在沙发扶手上,霎时间头晕眼花。 他眼前天旋地转,徒然看着凌序把周曳初小心翼翼扶回房间,上楼梯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狼狈的云漾,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笑容。 楼下的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电影依旧播放,却没有人继续看了。 —— “为什么不让我去!”左一有些嫌弃云辞满的乱动,干脆找了根绳子把他绑在床上,小满艰难蠕动却无法逃脱束缚。 左一壮实的身躯坐在已经年老失修的木质椅子上,连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我们的存在除了添麻烦,起不到任何作用。”左一对两人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即使自己现在的武力值变得更高,但寡不敌众,真要对抗起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一定会落在下风,说不定还会给云漾带来不少麻烦。他尚且如此,更别提没见过世面的云辞满,所以按兵不动,听云漾的安排就是最好的打算。 小满已经闹腾了几个小时,早就耗没了力气,他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无力躺在床上,幽幽盯着左一,半晌突然问到:“你为什么要帮我哥?” 左一摆弄着电脑,令人看不懂的字符不停滑动,紧接着按下一个键,字符突然消失,变成了一段监控视角的录像。 他没有回答云辞满的疑问,而是将电脑屏幕朝向他,说:“看看。” 电脑上,他的奶奶正蹒跚着下床不知要去干什么,这时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再后来这个人对奶奶说了句什么,她突然捂着心脏向床边仰倒,手无力伸向呼吸机,却在触碰到的那一刻被那人伸手勾住,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奶奶的挣扎逐渐消失,没了生息。录像的最后,那人看了一眼监控,与屏幕另一端的云辞满遥遥相望。 小满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眼前阵阵发黑,似乎再多看一眼就会昏过去。 左一又开口了:“你们之前看的监控录像被动过手脚,这是我修复之后的。”他食指弯曲敲了敲屏幕里那张定格的脸,继续道:“他背后有人,而且来头不小。” 周曳初的脸被放大,因为监控模糊的画质,使得这张脸与云漾更加相像,甚至到了认不出的境地,周曳初就顶着这张和她孙子如此相似的脸,杀了奶奶。 小满语气晦涩,艰难说道:“身后人...是谁?” “我猜,是凌氏旁支。”左一把电脑合上,将那梦魇一样的画面剥离出云辞满的视线,“他们的目的一定不单单是折磨家主,他们想要他死。” * 云漾不知道自己晚上究竟要去哪个房间,他干脆蜷缩在沙发上,但怎么也睡不着,只能干瞪着眼盯着天花板。这时他突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云漾迅速起身轻手轻脚躲在水池后面,紧接着周曳初便从楼梯下来,拿着手机放到耳边。 他似乎没想到有人能大半夜不睡觉缩在厨房里,只是简单看了一圈客厅无人,坐在沙发上压低声音对着电话那端道:“计划必须提前,催眠起到的作用比我们预想的低很多!” “……” “不能刺激他,很容易就能让他想起一些曾经的片段。” “……” “好,那我尽量在他没恢复的时候多找点情报。” 电话挂掉了,云漾借着水池的掩体躲避身形,内心早已惊涛骇浪。 原来周曳初打得是这样的主意! 他即使再厌恶凌序,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必须承认,他如果想为奶奶报仇,必须救凌序。 真令人不爽... 脚步声渐远,彻底消失后他拿出手机,对陈说发了一个信息。: 【周曳初背后人的目的是凌家,会通过周曳初对凌序不利。】 所有人,包括自己都以为周曳初即使再狂傲,他对凌序至少是真心的,却不曾想他谁也不爱,只想搞事。 陈说很快回了信息,云漾只看了一眼便没再管,他仔细思考了到底什么才算强刺激,大脑在这时突然浮现出病房内几人录视频的场景。 云漾的心脏不可避免地抽痛,明明这些事发生在一天前,可此刻想起来,竟是恍若隔世。 他又拿出手机打开与商义的对话框,编辑出一条消息发送过去: 【小义,你快把你录的那个视频发给我,有大用!】 商义刚到学校没多久,还不知道奶奶去世的消息,他点开云漾的对话框回着消息: 【等一等,我把视频导出来】 手机屏幕因为主人的长时间不滑动而熄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云漾心中开始焦躁。终于,屏幕再次亮起来,还没等他云漾解开锁屏,幽暗漆黑的环境中,一道声音陡然在他身后响起:“让我瞧瞧——” 冰凉的声音贴着他的后颈,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身后人落在他左肩的呼吸,右侧被一只手钳住肩膀,缓缓收紧。 “——是哪只小老鼠躲在这里呢。” * 视频发送成功,商义盯着聊天框,云漾始终没有回复。他有些奇怪,正想敲打键盘询问时,云漾的消息终于跳了出来: 【收到了。】 【对了,你在哪个学校上大学?】 【我在c大,你要来找我玩吗!】 【嗯。】 看着最后那条消息,商义开心弯起了眼睛,飞快打字:【那说好了,周末我不用上课,带你去吃学校后街那家超级好吃的火锅!】 他哼着歌把毛巾放进盆里准备去洗澡,又将手机锁屏充电,完全没注意聊天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许久,最终,悄然消失。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周曳初垂眸看着已经昏迷的云漾,右手还拿着在岛台顺来的花瓶摆件,上边沾染着几丝血迹。 周曳初捏着云漾布满裂纹的手机,想到刚刚看见的商义和陈说的聊天记录,恨得咬牙切齿,他把摆件摔到垃圾桶里,不解气,又朝云漾的脑袋狠狠踢了几脚,直到后脑的血迹流在地板上才堪堪放过他。 兴江别墅内,凌度源挂掉周曳初的电话,刚洗漱完躺在床上准备和投怀送抱的小美人春宵一度时,催命一样的手机铃又响了。已经箭在弦上的凌度源咬牙把电话挂掉,准备更进一步时,手机又响了。 凌度源:“......” 凌度源从小美人身上下来,恶狠狠拿过手机接通电话,也没看来人是谁就劈头盖脸一顿骂:“操nm哪个狗爹养的敢打扰老子的兴致,不要命了!” “凌度源。”周曳初淬满寒意的声音自音响传来,冷冷传到他的耳朵里:“你马上就死到临头了,还惦记那二两肉。” “什么意思?”听到周曳初的声音,凌度源的火气顿时消散了大半,他摆了摆手让床上人赶紧出去,那小美人似是不甘心,还想缠上来,被凌度源一脚踹下去,不甘心套上衣服走了。 即使再痛恨云漾,周曳初也知道不能杀了他。此时他正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把手机夹在耳朵上,快速指挥凌度源:“今晚派人来接我,明天必须到c市。” 周曳初目光闪烁:“找个人来,做得干净点。” 楼上,凌序睡得并不安稳,他的意志和大脑似乎在一刻不停做着博弈,连带着凌序的梦也光怪陆离。在一整个不成逻辑的梦里,凌序看见了云漾。云漾好像坐在窗台上,低垂着头,脚下和窗台下是一团团不停攀咬着他的腿的黑色雾气,想把他拉进深渊。 “云漾...云漾!”梦里的凌序痛苦喊着,可身体却不能往前一步,云漾听见了他的话,死寂的眼珠微微转动看向他。 看见他正脸的瞬间,凌序的心似乎被猛地捶动了一下。 云漾的脸像一张揉皱又展平的纸,惨白里泛着死气,嘴唇干裂而僵硬,眼神空洞的像是两个被掏空的窟窿,没有泪,没有光,甚至没有恨,只有一片灰败的寂静。 与凌序对视的瞬间,他终于笑了,月光倒映在他脸上,抹上了凄美的色彩。云漾的嘴一张一合,对凌序说了什么,但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见,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漾说完话,腿在空中摆弄了两下,直直向后仰倒。 “不要!!!!!” 他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在黑暗里紧缩成针尖,冷汗粘在皮肤上,半晌才在梦魇中回神。 “云漾...为什么是云漾?” 他胸腔内的空气被不停挤压,大口喘着粗气,内心的不安越来越明显,他穿上拖鞋打开周曳初的房门,里边空无一人。《 》 20、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梦中的场景像紧攥在手中的流沙一般消逝,凌序越是努力的回想记忆消散的越快,到最后他只记得噩梦初醒时心悸的感觉,却忘记了令他心悸的场景。 天空已经泛着鱼肚白,太阳开始慢慢升起,凌序看了看时间,才不过凌晨6点,他大脑昏昏沉沉的,因为佣人都赶走了,只能亲自去楼下水吧倒水喝。他半阖着眼拿起水杯往前走时,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脚步,他低头仔细一看,云漾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他眼前。 由于昏迷加失血过多,云漾的面色苍白如纸,蓦然惊醒了他马上遗忘的梦中记忆,两张惨白的脸在他眼前交叠重合。 “啪嗒——” 玻璃杯骤然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 因为昨天云漾的一番话,姜尚段也没睡踏实,好不容易等再次陷入睡眠想美美睡一觉时,专属于凌序的呼叫铃催魂一般在他耳边响起。 他“唰”地把刚戴上的眼罩摘下来,连鞋也来不及穿就往主楼狂奔。推门而入时,凌序正抱着昏迷云漾跪在地上,他的手心都是血,托着云漾的脑袋不敢挪动。 姜尚段不敢耽搁,迅速跑去检查,他撑开云漾的瞳孔,又将听诊器放在云漾的胸膛上听了片刻,神色有些凝重,他对凌序迅速说:“昏迷时间过长,脑损伤严重,暂时无法预测恢复程度,需要先稳定生命体征。”他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凌序,见他没有反应,迅速把保镖找来,将云漾抬上担架送去了研究室。 他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凌序的暗色睡衣上沾染着血迹,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他没去问凌序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问周曳初为什么没出现在这里,事态紧急,他只能先抢救云漾。 监护仪上的颅内压数值不断飙升,云漾紧闭的双眼始终没有睁开的迹象。主楼里的保镖被凌序赶了出去,一个人靠在沙发上仰头盯着穹顶。 手上和衣服上满是鲜血,他也没有去换,任凭昂贵的沙发沾染上难以清洗的血渍。他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只有在昨晚看见周曳初打云漾的瞬间他才有了反应,而这反应居然是为了保护云漾。 手边的手机突然亮屏响了几下。 他看了一眼,是陈说的信息。 这两天他的状态太差了,凌氏的事几乎全权交给了陈说去管。在接到云漾信息的那一刻,陈说终于理清其中的关窍,仅用了不到一晚的时间加班加点找到了旁支埋在凌氏的一条暗线。 【家主,是周曳初从你书房找到了不少机密资料,转移给了凌度源那些旁支,大部分我已追回,但还有一部分已经到了他们手里。】 看着陈说发来的文档和各种资料图片,他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手上的血液不可避免的沾染在脸上,萎靡的神色加上诡谲的血迹,衬托的他像个从地狱而来的吸血鬼。 周曳初怎么会背叛他? 他狠厉的眸子盯着手机屏幕,陈述的通话在这时弹出,凌序伸手一划接通电话。 “人呢?” 陈说那边的环境有些嘈杂,键盘的敲打声和说话声不绝于耳:“家主,旁□□些人已经开始打压凌氏了,今早庄山公馆的监控显示周先生离开,但却找不到任何踪迹,应该是旁支的人干的。” 电话那头的人颇有些焦头烂额,凌序眼神阴鸷,猛地攥紧手机,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旁□□些废物真当我死了不成?陈说,你派人盯紧凌氏的盘,把周曳初的下落找出来,其余的事——我亲自处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陈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沉声应道:“是,家主。” 凌序挂断电话,陈说眼神空洞盯着手机,翻出与云漾的聊天界面,对话停留在云漾最后发的消息。 周曳初不知去了哪里,云漾也不回信息,他转头看着忙忙碌碌的员工,心中郁结的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与此同时,c大,商义寝室内。 商义看着云漾给自己发的消息,说自己有些事提前来了,让他现在出去,两人见一面就接着走。商义有些奇怪,他觉得电话那头不像是云漾说出的话,于是给小满发了信息询问,但可能因为时间太早,小满没起床,所以并没回复。 他心中疑窦渐起,对“云漾”说:【小漾,你已经回家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商义暂时压下不安,回道:【那我先洗漱,你等我一会。】 因为没有早八,所以室友都还没起床,商义怕自己的手机提示音扰到他们,特地把手机拿到洗漱台,但直到自己收拾完毕准备出门,小满还是没有发任何消息。 轻轻关上房门,商义往校外走去,清晨的校园几乎没有多少人,树上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他走到云漾发消息的西门处,刷开门禁,商义没有任何阻挡踏出校门。 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一个人影,他低头敲着手机想问云漾现在在哪,自己已经出来了。但信息还没发出去,小满的消息先弹了出来: 【我哥根本没有被放出来,更没和我说要去c市,那不是我哥的信息,快走有危险!】 商义的心突地一下跳动,拔腿就往学校跑,但刚转身的瞬间,就听见一声清脆嘹亮的声音喊道:“商义!” 他看见自己的前方有个戴着帽子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一双眼睛锐利地盯着他,商义身躯僵在原地,僵硬着回头,云漾站在不远处笑着向他招手。 冷汗唰得冒出来,商义知道那不是云漾,而是周曳初。 此时前有狼后有虎,他就算脑子再不好也知道黑衣人和周曳初是一伙的,他干笑两声,自知恐怕难逃一劫,便偷偷找到昨天发给云漾的视频转发给小满。 周曳初距离他越来越近,商义无法自拔有些心慌。 手机的另一端,小满看见商义许久没有回复信息,他急火攻心,刚睡醒还有些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他窜到隔壁左一睡觉的房间把他喊醒:“哥,哥你醒醒,出事了!” 左一睁开眼,刚听明白小满的话,破旧的铁房门突然传来敲击的响声,那声音沉重又急促,在楼道里发出激烈的回声。 --- 姜尚段的研究室内,心率监测仪上的线条几乎拉成直线,偶尔才起伏一下,像垂死之人最后的喘息。 他担忧的看着云漾的脸,虽然已经做完手术,但他的病情依旧不见好转。 兴江别墅内,凌序雷厉风行地举措打得凌度源措手不及,凌度源几乎崩溃地看着自己公司的股市逐渐下跌,他颓然跌坐在地,知道凌序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凌序几乎舍弃了凌氏一半的产业,只为了将他打入谷底,其中甚至不乏各别行业的领头企业。 沉没成本在凌序身上向来没有任何影响。 凌度源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结果,在他的设想里,凌序应该因为云漾和周曳初的事情焦头烂额。再加上周曳初窃取到的情报,虽说不至于完全吞没凌氏主脉的所有家产,但至少能将凌序元气大伤,然后慢慢蚕食掉他所有的资产。 而如今的情景,凌序确实元气大伤,但自己才是真正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他给周曳初发去信息让他快想对策,彼时的周曳初正将商义堵到一个巷子里,黑衣人紧紧钳制住商义,他满身脏污和伤口,嘴巴被死死堵上,徒劳地被揪起头发,把脖颈大喇喇暴露在周曳初的刀下。 商义的身体因恐惧而急促颤抖,周曳初手中匕首高高举起,在绝望的眼神中正待落下!却骤然被急促的声音打断。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刀丢给黑衣人,接通问道:“怎么了?” ...... “急什么,”他看了看乱动的商义,眉头蹙起随意挥手,“云漾不是还有个弟弟吗?我一早就派人去抓他了,有他牵扯着云漾,我不信凌序无动于衷。” 喷射的鲜血洒在墙上,商义瘫倒在地,身下聚起了一滩血。 他身体抽搐,世界在他眼中倾斜,逐渐染上血色。他眼睁睁看周叶曳初离去,眼睛无力合上的瞬间,心率监测仪陡然波动起来,云漾唰地睁开了眼。 一直守在云漾身边的姜尚段见他睁开了眼,如释重负瘫在椅子上,他说:“你终于醒了!你放心吧,我们已经找到了周曳初背叛的证据,家主不会再相信他了!” 云漾脑袋都很痛,浑身提不起什么力气,说话声音又细又小:“商义...” “什么?”姜尚段没听清,向前凑了凑头。 他尽力说着,几乎气竭:“我的手机...商义...危险...” 姜尚段眼神有些凝重,他安抚好云漾就准备去向凌序汇报,刚走出门就看到陈说慌慌张张准备跨进主楼,他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快走两步赶到门口。 “家主,周曳初的行踪查到了,他今早去了c市,而且...” “而且什么?” 姜尚段跨进房内的脚步突然顿住,他听见陈说缓缓道:“他杀了云先生最好的朋友,叫商义。” 姜尚段脚步虚浮,一个踉跄快速把住门框。 商义... 他脚步虚浮,把着门框扭头看向研究院的方向。 完了...彻底完了... 他该怎么去和云漾说这个事情,他甚至不敢去见云漾。 凌序听见这个消息,脸上并没有在什么特殊神色,他问道:“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陈说喉结滚动,略带艰难说道:“家主,其实云先生都已经告诉您了,是您不信。” 昨晚的梦和无法被遗忘的心悸又重新回到凌序的身上,此时,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他用手盖住眼,有些疲惫:“云漾怎么样了?” 虽然身体有记忆,但凌序的思维还受催眠所影响,即使知道周曳初背叛了自己,但心里那份被嫁接的感情依旧无法被磨灭。 姜尚段刚站到凌序身边准备汇报云漾的情况,但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一个保镖迅速飞身进来,对凌序说道:“家主,凌度源带着一群人来了。”《 》 21、总裁的替身白月光 凌度源带来的人比想象中还要不堪一击。 当第一个雇佣兵踹开别墅大门时,埋伏在两侧的邻家保镖适时扣下扳机,消音器下的枪声像闷雷穿过厚云层,子弹精准地穿透膝盖骨,不等他们惨叫出声,另一发子弹接上,猛地穿透头骨。 凌序坐在沙发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连眼皮都没拍一下。 陈说看着覆盖整个庄山公馆的雷达探测仪和成千上百个眼花缭乱的监控,声音冷静地说:“家主,只剩最后一个。” 最后一名雇佣兵是被拖着进来的。经过姜尚段面前时,他看见那人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脸上全是血,右腿不自然的扭曲着,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扔在林序脚边苟延残喘。 保镖俯身,一把拽下他胸前的通讯设备,凌度源的怒吼顺着设备准确传递到现场每个人的耳边。 “凌序!你他妈疯了?这些人都是——” “都是你从东南亚雇来的亡命徒。”凌序起身,一脚踩在雇佣兵已经废掉的那条腿上,听着他惨痛的叫声,“每人二十万美金,预付百分之三十。凌度源,你这些年可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凌度源穿着防弹背心隐蔽在公馆旁的树林内,旁边两名保镖押着一个被黑布蒙着头的人。 似乎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凌序没有用消音器,一声短促尖锐的枪声响起,方才还惨叫不已的声音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自己用最后家产雇佣来的杀手,全都死了。 凌度源表情凝固了,他僵在原地,双膝一软就往地上扑,可看见身旁这个蒙着黑布的人,眼里陡然迸发出希冀。 他定了定神,重新拿起通讯器对凌序说:“凌序,我知道你在乎云漾!我告诉你,他弟弟云辞满现在在我手上,你如果识相就给我一笔钱放我走!不然...不然...” “你以为我会在乎?”屋内的狼藉被迅速清理,凌序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一个替身的弟弟而已,你真以为能拿捏我?” 凌度源的表情变得狰狞,他紧紧捏着对讲,视线落在跪在一旁的人,心中满是绝望,知道自己今日恐怕难逃一劫。 ——他根本没抓到云辞满。 今早等他派的人夺门而入时,那间破旧的屋里早已人去楼空! 云漾正躺在病床上休息,他心跳得有些快,感觉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直到听见那声枪响,不安达到极点。 他撑着床沿,捂着脑袋缓缓起身,想要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只不过刚从研究室的二楼下来,却猝不及防与一个人对上视线。 “你!” “砰——!” 一颗子弹擦着他肩膀飞过,云漾一个侧身向旁一扑,重心不稳跌倒在地。周曳初语气冷漠,命令雇佣兵把云漾抓起来,趁着公馆的大部分兵力在主楼聚集,两人顺利出了公馆去小树林与凌度源聚集。 云漾被重重摔在地上,痛得闷哼出声。 “如今山下也全是人,我们跑不了。”凌度源神色不安又焦躁,他也没想到凌序这么疯,几百个亿的商业价值说扔就扔,眼睛都不眨。 周曳初皱着眉,看向云漾说:“凌序应该还没恢复记忆。” 凌度源抬头看他:“你是说...” 通讯器没了动静,一时间整座山的热成像设备还没完全启动,找不到凌度源的藏身之处。 凌序靠在墙上,头又开始痛了,刚刚陈说的那句话在事态稳定后又重新冒出来。 “其实云先生都已经告诉您了,是您不信。” 被加固的记忆开始松动,噩梦与现实凌序已然分辨不清,他想问姜尚段云漾现在如何了,通信器恰在此时又重新响了起来。 “凌序,云漾和周曳初都在我手上。”凌度源扭曲的笑声在空旷的室内回响,“我知道我活不了,但你也别想好过!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凌度源指挥两个雇佣兵一人一个押送云漾和周曳初往庄山公馆走,继续冲通信器喊道:“现在二选一,你是要周曳初,还是这个冒牌货?” 黑洞洞的枪口无一不指着向公馆走去的几人,姜尚段听到云漾在他手上脸色瞬间大变,他看向陈说面前电脑上的监控画面,周曳初和云漾被一左一右押送,凌度源举着两把枪抵在两人的脑袋上,借着两人的身形躲在后面不被瞄准。 “家主,”姜尚段问凌序,“现在怎么办?” --- 因为有两个人质,保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人走进公馆。 凌序穿上防弹背心,拎起一把重新装上消音器的手枪走出大门,一左一右跟着同样装扮的陈说和姜尚段。 云漾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除了皱眉忍痛能看出他的活人气息,其余和死了一样没什么分别。 周曳初反而哭得梨花带雨,他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看见凌序的身影痛斥凌度源的残忍。 “阿序你误会了,我没有背叛你!是这个凌度源做局威胁我,情报不是我出卖的啊!” “他说如果我不出门就会伤害你,我怎么忍心让你受到伤害,这一切都是凌度源故意让我们反目成仇,好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这拙劣的解释让陈说和姜尚段不忍直视,他们现在更关心另一侧看起来马上就要不行的云漾。 “家主。”陈说向凌序靠近一步,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他们寥寥几个人不足为惧,您直接下令杀了他们,不会伤害到云先生的。” 此时的云漾身心俱疲,他觉得自己就这样死了也不错,小满拜托给左一照顾,自己在这世上也没什么牵挂了。 事已至此,他甚至生不起对任何人报仇的心思。 金黄树叶随风簌簌落下,满院的肃杀之气令人喘息也变得艰难。 陈说发现凌序并不回应,狐疑地转头看他,发现了凌序眼中的犹豫。 陈说道:“家主,您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我的记忆明明是周曳初,可你们却说那是云漾。” “家主...” “好了。” 凌序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抬眸远远看着他说道:“我谁也不选。” “凌度源,你威胁错人了。” “嗤”“嗤”两声闷响,押送两人的雇佣兵没有任何反抗,又被轻易干掉,身体软绵绵倒下。凌度源和周曳初咬牙暗中相互对视一眼,把云漾往中间一拉,凌度源胳膊搂住两人的脖子,把枪抵在两人太阳穴上。 凌度源大声喊话:“凌序,你以为你能保全两人,我告诉你天下没有这样好的事!你不想选,那我就拉着他们一起死!” 他的两只手同时缓缓扣下扳机,姜尚段缓缓摩擦着手中的枪,准备不听凌序的命令杀死周曳初,但又怕打草惊蛇误伤云漾。 凌度源的眼神越来越狠厉,手从开始的颤抖到最后的坚定,就像亡命之徒准备最后挣扎到鱼死网破。 其实他骗了周曳初,两把枪里都有子弹。 周曳初原本的打算是威胁凌序让保镖都退下,趁他犹豫时再举枪杀了他,最后在雇佣兵的掩护下顺利逃脱。但凌度源养了周曳初这么长时间,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脾性,如果事情不对,第一个被周曳初推出去挡刀的就是自己。 所以他偷偷把空弹夹装满,见势不对就先杀了他,所以此时此刻,凌度源是真真正正动了杀心。 他已经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他只想让凌序也不好过。 察觉到凌度源的情绪转变,凌序终于不再镇定,在子弹出膛的前一刻,他喊道:“我选!” 凌度源眼神带着想把凌序吞吃入腹的恨意:“你让他们都下去,再给我找一辆车!” 凌序示意众人按他的话去办,前院被清了场,只剩下六人对峙。 “选哪个!” 周曳初哭得梨花带雨,却伸手撑着云漾不让他倒在地上。 “呼——” 周曳初听见耳边传来轻轻的叹息声,与此同时手腕被一抹冰冷的凉意覆盖,把自己向前轻轻推了推。 “你走吧。” 这一变故所有人都没想到,周曳初愣愣地看着云漾,才惊觉他的状态不是一般的差。 他发现根本没有一个合适的词语能形容云漾现在的状态,他拖着残败的病体,脸颊凹陷,瘦得好像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他低垂着眼,说:“你想活,我想死,就这样吧,对谁都好。” 周曳初和凌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住,但凌度源可没有这个情怀,他抓住凌序一瞬间的晃神,原本挟持周曳初的手枪伸直,对凌序射击。 一声枪响惊飞了树上的鸟,凌序猝不及防看着挡在他身前的人,绵软的身躯支撑不住直直下坠。 “姜尚段!” 凌序揽住马上摔倒在姜尚段的身体,周曳初不可置信回头看着他手中的枪,一把扑上去抢夺:“他妈的你敢杀老子!” 余光看到陈说向他们的方向举起手枪,保镖闻声而动,他使出全力一把把凌度源挡在胸前,雨点般密集的枪弹落入他的身体,顿时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靠着凌度源做掩体,之前假扮小满的雇佣兵开车过来接应,周曳初跳上车,把凌度源的尸体扔下关上门,连续射击的子弹打在车外铁皮上,他回头看摔倒在枪林弹雨中的云漾,藏在袖口中的微型手枪落在手心,他落下一丝窗户,闭上左眼瞄准云漾。 “云漾,你想死,我成全你。” 云漾似乎若有所感,向他的方向看来,与之对视,云漾转了一下身体,坦然面对他的枪口。 突然一颗子弹打在他这边的窗户上,幸而这辆车曾经安装了防弹玻璃才没让周曳初被一枪爆头,但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准星一歪,子弹脱离原本的目标,射中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小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