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与我共赴硝烟》 第1章 不准拍我 被战火轰炸后的城市充斥着死寂,空气中仍旧弥漫着火药呛人的味道,中间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往日城市里热闹的场景不复存在,走进这片废墟便能看见城市偏西南侧一角屹立着唯一一栋还算完整的建筑。 说是建筑,不如叫它房屋更加贴切,房子看起来非常破旧,墙壁上的漆都已经剥落了,部分窗户上的玻璃都已经破碎,只能用布来遮挡。唯一还算新的就是矗立在医院真门口前方的白色旗帜,上面写着MEDECINS SANS FRONTERES(无国界医生组织)。 无国界医生组织有很多,但这家又名友好医院的无国界医生组织近期在这个国家很有名。 陆知野就是闻讯而来,作为战地记者她想要对这里进行采访并记录下这里的故事。日夜兼顾的行驶,终于陆知野顺利抵达医院。 将车辆停稳锁好,陆知野背上背包,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医院外面的铁门并没有守卫,陆知野轻轻推了一下,门就被打开了。 “有人吗?” 陆知野试探的喊了一声,但并没有人应答她。 陆知野不再犹豫,抬脚迈了进去,进来后可以看到里面很空旷,就只有一栋建筑,打开它的门,室内的紧张氛围一股脑的向陆知野扑来。 一排排的病人和家属,有老人有小孩有孕妇.... 病患躺着的只是简单的行军床,有的更甚是砖头和木板拼凑的,好几名医生和护士在患者中间穿梭。 陆知野穿过这些人,再往里走映入眼帘的是由简易的布帘隔出来的手术间。 轻轻拨开布帘,一名正在做手术的女医生进入到陆知野的视野,她的身形纤细,穿着一次性手术衣,衣服和口罩上面溅满了血迹,眉毛紧皱,视线下移陆知野看见手术台上是个小男孩,陆知野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想要捕捉这一幕。 “不准拍我” 声音冰冷,她甚至没有抬头,手上的操作也没有任何停顿。 “要么帮忙,要么滚开。” 陆知野按下快门的手指顿住,她透过镜头看着那个女人,不知道想到什么还是摁下了快门,框住这一幕,随即立刻放下了相机。 “那边台子上还有手术服和手套,旁边可以刷手,刷完穿上,站到我的对面,做我的一助。”程念的语气焦急的说道。 “好” 陆知野没有犹豫,放下背包摘下相机一一放好,立即按照女人的话去刷手,她不是很懂外科刷手的技巧但还是认真的清洁,她知道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帮忙比什么都重要,陆知野迅速穿上手术衣戴上手套,站到了程念指定的位置。 “右手拿着这个拉钩,把这里拉开,对,左手拿着吸引器,有血你就要吸明白吗?”程念边指挥边将器械交到陆知野手里,“对,就这样,别松。” 陆知野一一照做。她的手指隔着手套仿佛能感受到那孩子心脏的跳动。她看着程念的手拿着器械一层又一层的分开肌肉,找到弹片并取出,再仔细的找到各个出血点进行止血,最后缝合伤口。明明是血淋淋的场景在她手里陆知野感觉自己好像看了一场华丽的表演一样,动作漂亮熟稔。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的喧闹好像完全影响不到程念,她全身心投入进这场手术,眼里心里只有这一位患者。 “吸引器,吸这里,对” 陆知野看着程念额头上的汗水,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拍照的行为很可笑,自己拍下那张照片是为了表达所谓的“战地天使”,但真实的世界是疲惫的,艰难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念终于直起身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好了。” “把他移到观察区,注意监测生命体征。”程念对着闻声进来的护士说道。 她脱掉一次性手术衣和手套,扔进旁边的医疗废物桶里,陆知野学着也脱下了手套和衣服,露出原本的装束。 程念抬起眼,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白色衬衫、灰色西装马甲下身是和马甲成套的灰色西裤。头发被一个简单的夹子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两颊。她生了一张明艳的脸,不是那种柔媚的美,而是带着棱角和英气,眼尾微微上挑,眼神却清亮锐利,鼻梁高挺,唇线清晰。 “你是干什么的?”程念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略显疲惫。她走到角落的水盆边,拿出毛巾,开始擦洗脸上的血迹。 “我是记者,我叫陆知野。想来对这家“友好医院”进行采访,冒昧打扰了。我来之前有和你们领导......”她一边解释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程念的动作。 程念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将还在湿漉漉的双手背到身后用白服擦干,随后转过身,看着陆知野。 “采访?” “你想采访什么?采访我们怎么在药品短缺的情况下做手术?采访我们怎么用最原始的方法判断伤情?还是采访今天救活了几个,明天又会死几个?”她的话语像冰冷的石子,一一砸向陆知野。 陆知野并没有被她冰冷的态度击退,反而迎上她的目光 “我想记录真实,记录这里发生的一切。” “记录?”程念走向陆知野,她比陆知野略矮一点,但眼里的压迫感十足,“记录完了呢?登在报纸上,再发个微博,让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看个热闹,发几句感慨,然后继续过他们的日子?而我们,”她指了指外面,外面的喧闹和痛吟声不断穿来,“我们还在这里,面对源源不断的伤患,面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的炸弹。”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深深的疲惫。 陆知野沉默了一会,然后眼神坚定的看着程念说道。 “也许改变很慢,也许力量微薄,但总得有人去做。” 程念看着她眼里的光芒,那是属于理想主义者的光芒。她没再反驳,只是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随你吧。不过这里你要记住一点,生命永远优先于你的新闻。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在这种情况下举相机,我会亲手把它扔出去。” 说完,她不再看陆知野,转身走了出去,外面还有好几个需要她处理的病患,她的背影纤细却挺直,陆知野看着她的背影,手指摸索着相机机身,她第一次觉得,有些画面,或许真的无法用镜头承载。 第2章 两个世界 陆知野没有愣在原地多久,就见一个身形瘦高穿着白大褂、头发略显潦草的男人向她跑来。 “不好意思,陆记者,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我叫张峰。”男人喘了口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顺手用身上的白大褂蹭干净手心,向陆知野伸出手。 “之前手机上是我和您沟通的采访相关事宜,这边实在太忙了,没能及时接待,真是抱歉。” “你好,张医生,”陆知野赶忙伸出双手回握,并表示理解,“不用特意接待我,你们先忙。我可以自己先随处转转,拍些照片,等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找机会聊就行。” “好,好,那您自便,一定要注意安全。” 张峰点头,“那我先去忙了,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说完,他便转身跑开。 陆知野看着他离开,背上自己的背包,小心的将相机挂在自己脖子上,迈开步子走出去。 她走到刚进门时看见的那一排排病患,每一张床上都是一个破碎故事,她看见一个身穿士兵服装的男人,透过盖在身体上面被子的痕迹看,他…失去了一条腿,他的眼神空洞……;一位母亲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孩,孩子的头上缠着厚厚纱布; 大厅里每一位医护人员都步履匆忙,每个人都麻木机械的处理着数不胜数的病患,她看到一个年轻的女护士,要给一个可以说是血肉模糊的人扎针时,她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看到一个男医生一边快速浏览着病历纸,一边对着家属急促地询问病史。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气味,好像有消毒水、血腥味以及汗味。医疗资源好像极其匮乏,她看到换药盘里清洗后反复使用的纱布,看到医生在给伤口清创时,因为麻药短缺,只能让家属用力按住挣扎的病人。 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超出了她之前的想象。那种具象的苦难,压抑的她没办法呼吸。 她举起相机,却又有一丝丝迟疑。但她还是按下了快门。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她的心头,她想立刻打开自己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将这里,这家医院正在发生的艰苦和困境传递出去。 她相信,只要有人曝光,就能带来关注,关注或许能带来援助,想到这里她的心都似乎跳的更用力了。 与此同时,程念处理完最后一个病患,几乎是拖着身体进了自己的休息室。连续十八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她的身体已经透支,四肢像灌了铅一样,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立刻躺下睡觉。 然而,空空如也的胃发出一阵阵强烈的绞痛。她捂着胃部,叹了口气。她现在需要吃饭。 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储物箱,里面是她个人不多的储备。她拿出一包印着外国文字的泡面。撕开调料包,把面饼和调料一股脑儿放进碗里,破旧的热水壶接上水龙头里出来的生水,烧开后倒入碗里,随手用一本破旧的医学急救书籍盖住碗口,然后坐回床边,等待三分钟…… 房间里很安静,与外面病区仿佛是两个世界。 她闭上眼,脑袋里不受控制地出现刚才手术台上的孩子苍白的脸,闪过前天没能救回来的那个年轻人,闪过无数张面孔。生命在这里如同风中残烛,轻易熄灭。她救回一部分,但更多的在她面前逝去。这种无力感持续不断的冲刷着她。她抬起手,用力按压着两侧太阳穴,试图驱散脑袋里这些画面。 另一边,陆知野走了一圈,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这是一间堆满杂物的房间,好像是被废弃使用的一间屋子。挑选了一个可以工作的位置。擦拭干净后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上卫星网络,开始整理刚才拍摄的照片。 屏幕上,一张张饱受战胜摧残的的面孔依次闪过。那位失去腿的士兵,眼神空洞麻木表情无悲无喜;那位母亲,抱着自己的婴孩眼里都是后怕和担忧;还有程念——她调出自己刚才抓拍到的侧影。照片里的女医生低着头,因为口罩的遮挡看不清面容,能看清的只有她专注的身形和沉稳拿着器械的双手。 不知是同情还是愤怒,她快速地在电脑上敲下标题:《血肉之躯筑起的最后防线》。她要写下这里的惨状,写下匮乏的医疗资源,写下这些医护拼命的坚守。她相信,这些文字和图像是有力量的。 三分钟到了。程念掀开书籍,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拿起叉子,快速的吞咽着泡面。她吃得快,是为了尽快吃完能早点休息。 吃完最后一口,她将碗随意放在地上,甚至懒得清洗。便和衣躺在了床上,拉过被子盖上睡下了。外面好像又传来一阵叫喊声,她的身体本能地紧绷,但透支的身体还是将她拽进睡眠里。 只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一个念头划过——那个记者,真的能改变这里吗?哪怕是一点? 而在杂物间,陆知野刚刚写完稿子,她敲下最后一个句号,然后将选好的照片拖入附件。点击发送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望向窗外,心里怀着期望,让世界看到这里,让改变快些发生。 她们一个在睡梦中依旧眉头紧皱,抵抗着身体与精神双重的疲惫;另一个则望向远方,眼里燃烧着理想主义的火焰。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在这片土地上交汇。 第3章 落拉 第二天,程念和平时一样在病区工作,检查术后患者的恢复情况,查房换药,调整用药剂量。就在她刚给一个重患打完珍贵的止痛剂,张峰带着陆知野步伐匆匆走了过来。张峰的脸色很是凝重。 “程医生”张峰的声音急促,“落拉的病情恶化了,持续高烧不退,我怀疑是并发了重度感染。咱们这里的抗生素级别不够,必须马上送她去旁边的市区医院,那里我已经联系好了,他们有储备三代头孢。你最熟悉落拉的情况护送她的任务需要你” 落拉是个才六岁的小姑娘,被流弹击中后失去了左臂,伤口一直愈合不好。孩子很可爱,而且很坚强,她总是用那双似葡萄般的大眼睛看着给她治疗的哥哥姐姐们。 程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站在张峰身边的陆知野上前一步说道:“程医生,去市区医院的路我很熟悉。最近交战地区的交火线有变化,常规路线不安全,我知道一条隐蔽的小路。我能开车送你和孩子过去。” 程念抬眼看向陆知野。今天的陆知野下身穿着一件卡其色工装裤,上身纯白色打底外面套着深蓝色外套,长发扎成马尾,脖子上依旧挂着相机。时间不等人,落拉的情况危急。 “好。”程念立刻将手中的换药盘交到张峰手里,迅速脱下白大褂,快步走到落拉的病床前,小女孩呼吸急促,脸颊通红,程念用毯子将孩子裹好,抱进怀里。 “你的车在哪里?”程念转头对着陆知野说道。 “跟我来。”陆知野在前面引路,程念抱着轻到不可思议的落拉跟着陆知野的脚步走向医院外,看见停放在那里饱经风霜的一辆越野车。 陆知野利落地拉开后座车门,帮抱着孩子的程念上车坐稳,自己则迅速跳上驾驶座,发动引擎。 车辆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飞速行驶。程念紧紧抱着怀里的落拉,不时用手试探她的温度,滚烫的体温让她心急又无可奈何。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陆知野行驶中间透过后视镜看到后座程念紧皱的眉头,试图打破这低沉的气氛:“程医生,你别太担心,我们很快就能抵达市区医院,落拉到了那里用了药后肯定会好起来的。” 程念闻言轻轻的“嗯”了一声,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补充道:“好,谢谢你帮我们。” 陆知野刚想再说点什么,猛然看见道路尽头两辆破旧的皮卡车,打横拦在了路中央。车斗里站着十几个手持各种枪械的武装分子。 “砰!砰砰砰!”枪声响起。 “停下!前面的车!立刻停下!”粗野的吼叫声传来。 “趴下!”陆知野瞳孔骤缩,同时猛打方向盘,将油门踩到最深,车身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甩尾漂移,随后像离弦之箭般向着来时路疯狂加速逃跑。 “哒哒哒,哒哒哒”身后的枪声紧随其后,其中有几发子弹打在了越野车的车尾。 程念在枪响时就本能地身体伏低,用自己的整个身体将落拉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下。孩子因为高烧和惊吓而微微发抖着,程念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陆记者!这样根本甩不掉他们!怎么办?!”程念喊道,她从后窗能看到后面的追兵紧追不舍,距离甚至在慢慢拉近。 陆知野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飞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交战区边缘,地势开阔,缺乏遮蔽物。拼速度,对方的车辆不比她的越野车慢。她回忆着之前为了采访方便而反复研究过的这片地区的地图。 就在这时,她看见右前方一片密集的建筑——那是一个被废弃的村庄。残破的房子和石头屋像迷宫一样挤在一起。 “有办法了!” “程念,抱好孩子抓紧了!我们进前面的村子里躲避!那个村子像迷宫一样,不熟悉地形的人进去非常容易迷失方向!我之前进去过,记得路线!我们弃车!” “好!”程念没有犹豫回道,并且一只死死抱住孩子,另一只手稳稳抓住车顶扶手。 陆知野看准机会,猛打方向,越野车颠簸着冲了进去,车身残垣断壁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车子在村内小道上前行了不到一百米,就被房屋建筑彻底挡住了去路。 “下车!”陆知野猛的熄火,抓起放在副驾驶上的背包和相机,推开车门跑了出去。 程念也立刻抱着孩子跑出车厢。这时村口方向传来了武装分子叫嚷声——他们追来了! “这边!快!”陆知野一把拽住程念的手臂,带着她钻进旁边的小道。 “砰!”一颗子弹擦着陆知野的手臂打中旁边的石墙。 “唔!”陆知野痛哼一声,右臂传来剧痛,鲜血瞬间浸湿了衣服。 “陆知野!你的胳膊!”程念惊呼,下意识一顿。 “没事!快走!别停!”陆知野看都没看伤口,语气急促。 此时的陆知野,表现出了与战地记者身份相符的冷静和方向感。她带着程念在宛如迷宫的断壁残垣间快速穿行。 程念紧紧跟在她身后,不敢有一丝停歇。 身后的叫嚷声越来越远。终于,在七拐八绕,进入一个半塌的破屋后,陆知野推开一堆松散的柴草,露出了一个隐藏在墙壁下方的洞口。 “这里!下去!”陆知野率先钻了进去,然后里面接过程念递过来的孩子,再拉着程念也钻了进来。 洞口内是一个小小的地窖,里面阴暗还撒发着一股子霉味,但好在隐蔽。陆知野迅速将柴草重新拖过来掩盖住入口,只留下几缕微弱的光线透进来。 地窖内瞬间变得黑暗。程念靠着土墙滑坐在地上,将落拉紧紧搂在怀里,剧烈地呼吸着。陆知野也靠在墙上,终于有时间查看自己的伤口。子弹在她左上臂外侧划开了一道约五厘米长的口子,鲜血不断渗出。她尝试活动动胳膊,一阵剧痛传来,但骨头应该没事。 二人听着地面上方隐约传来的声响,呼吸急促。时间一点点过去,敌人的叫骂和脚步声渐渐远去。 第4章 地窖 地窖里昏暗,只有几缕光从上面柴草缝隙中透进来,程念借着这点光,为陆知野处理手臂上的伤口。她从衣服兜里拿出碘伏和绷带,撕开陆知野的衣袖。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程念的声音带着平时没有的温柔。她先用一块纱布系紧上臂,再用力按压伤口进行压迫止血,然后拿起碘伏进行消毒。 火辣辣的刺痛袭来,陆知野倒吸一口凉气,左臂肌肉瞬间绷紧。 程念感受到她的紧张,动作更加轻柔起来。程念的手指修长但却带着凉意。陆知野低下头,目光落在程念正在操作的手上。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程念的左手无名指尖,有一道细长的疤痕。陆知野的心头掠过疑惑,但二人又不是特别熟络不太方便直接询问,她只是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程念并没有察觉到陆知野的目光,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处理伤口上。碘伏消完毒后用纱布覆盖包扎。她的动作利落,看起来赏心悦目。 “好了,条件有限,只能先这样应急处理。记住,尽量不要让伤口碰到水,也不要大幅度活动左手臂,防止伤口再次撕裂出血。”她抬起头看向陆知野,“这只是临时措施,等我们安全到医院,你必须去进行正规的清创缝合。” “谢谢你,程医生。”陆知野轻声说道,她尝试着轻轻活动一下手臂,痛感依旧清晰,但比之前不断流血的感觉强太多了。 程念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转头去查看落拉。小女孩依旧在昏睡,小脸因为高烧而泛着潮红。程念用手背再次试探她额头的温度,依旧很烫。 “我背包里有一瓶水,你们喝点吧”陆知野朝着程念的方向说道。程念拿出包里的水,小心的喂给落拉,自己再喝一点点,走到陆知野旁边,递给她。 “你也喝” 陆知野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嘴,立即反应过来,随后她用没受伤的手接过水,喝了一小口就盖好盖子收起来,不知道要被困多久,水资源很重要,要节省。 地面上方,已经完全听不到追兵的声响,但是仔细去听还是能从远处听到一些枪响。这声音好像在提醒她们,外面的危险依旧存在。 时间缓慢流逝,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对落拉病情的担忧,以及劫后余生的疲惫,都压抑在二人的心头。 陆知野觉得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快让她崩溃。她轻轻咳了一声, “程医生……”她开口,试图打破这压抑的气氛,“嗯……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来当无国界医生吗?这里……太苦也太危险了。我见过很多志愿者,但你和他们不太一样。” 问出口后,地窖里陷入更深的沉默。陆知野好像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她以为程念会敷衍自己,用沉默或者一句简短的“没什么特别的”来回避这个私人问题。她甚至已经开始组织语言,准备如果程念不回答自己,就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这令人尴尬的气氛。 就在她要张口的时候,程念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选择成为医生,”程念的语速缓慢声音低沉“最初的想法,其实很简单,甚至有点幼稚。就是觉得……能够帮助别人,拯救生命,是一件……很有价值的事情。” 她停顿了一下。 “可是,”她的声音苦涩沙哑,“讽刺的是……我没能救回自己最亲的人。” 陆知野的心猛地一沉,安静的聆听着。 “是我父母。”程念继续说道,“他们出了一场非常严重的车祸,多处骨折,内脏大出血……情况非常危急。”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们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我就站在手术室外面的走廊里,那走廊又长又冷,我看着护士进进出出……我那时候已经在医学院读了好几年书了,知道那种伤势存活率有多低……可是……心里还是抱着希望,觉得也许没准会有奇迹发生呢……” 她说道这里明显地哽咽了,陆知野在黑暗中,仿佛能看见她用力压抑自己情绪的样子。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主刀医生走出来,他对我说,“我们尽力了”。” 程念深吸了一口气,“我甚至都没……看到他们最后一眼。我学医那么多年,背了那么多书,考了那么多试,却连自己的父母都救不了留不住。那种无力感……让我无法呼吸……你明白吗?” 陆知野感到一阵心疼,程念这么多年都活在深深的自责里她该多么痛苦。她忽然之间,对她有了更深的理解。原来她的执着根源在这里。她将自己放逐到最危险、最需要医生的地方,用拯救陌生人的方式,来填补内心因未能拯救至亲而留下的创伤。 “我明白那种感觉,” “不是所有努力,都能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尤其当我们面对不公,或者是……像你这样,面对意外或是生命的无常。” 她觉得此刻应该分享一些自己的故事,这不仅是一种平等的交换,更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你知道我为什么当记者吗?特别是,这种哪里危险就往哪里跑的战地记者。” 程念摇了摇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才轻轻应了一声:“不知道。” “是因为我高中时一个最好的朋友。” “她家里开了一个加工厂,规模不大,但养活了一大家子人。后来,因为不肯向当地一个有权有势的人交什么‘保护费’,就被各种找麻烦,恶意举报,断水断电,最后甚至恶意诬陷他们的产品有质量问题,厂子被查封,她爸爸还被抓了进去。他们一家求助无门,找遍了所有能找的部门,□□、投诉、媒体……但都没有结果。” 她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朋友天天以泪洗面,整个人都垮了。我去看她,她问我:“知野,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老老实实做事,却要遭受这些?为什么坏人可以无法无天?” 陆知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回答不了她。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下定决心,我要当一名记者。不是那种只报道娱乐的记者,而是要当一名能挖掘真相的记者!把那些龌龊的、被权力和金钱掩盖的真相,都挖出来曝光在阳光下!让所有人都看看!” 程念静静听着,她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个看起来有些“理想化”的记者。她的勇敢和热血,并不是无知者无畏,而是对公正的渴望和对弱者的悲悯。 “有时候,真相本身就很残酷。”程念轻声说。 “但再残酷的真相,也比活在谎言里强。”陆知野立刻回应。 对话到这里,自然而然地中止了。但气氛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那种因为陌生和危机而产生的紧绷和凝重,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起经历生死后产生的信任,以及两颗心在坦诚相对后的暖意。 她们不再说话,各自靠在冰冷粗糙的土墙上,尽可能地保存体力,共同守护着中间那个小生命。未知的危险依旧悬在他们的头顶。 第5章 采访 第二天二人听着外面没有任何声响了,陆知野对程念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打探一下” 程念紧张道“注意安全” 陆知野点头随后走了出去,利用房屋掩体四周搜寻了一下没有发现追兵的影子。 立马起身回去,带着程念落拉,走向目的地。 这个村落距离市区医院并不远,车辆目标太大,也不敢保证武装分子有没有在车辆附近埋伏她们,步行是明智之举。 一路有惊无险抵达医院,和市区医院的医生接触,程念将落拉的病情交代好,互换联系方式,交代对方有任何情况都要联系自己。 便和陆知野一起带着一些药品返回友好医院。 平静的生活来之不易,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开战是什么时候,所以平静的生活无论是这里的医生护士还是伤员们都很珍惜。 陆知野也开始了她的工作,程念总是看见她拿着她的相机拍拍这里拍拍那里,要不就是采访大家。 看见她自己也会不自觉感到开心。 陆知野感觉到有人看自己,顺着目光看去发现是程念,漂亮的脸瞬间明亮了起来,走过去 “程医生,嗯…我的采访工作还有一个内容。” “是什么?” “可以采访你吗?”陆知野紧张的问道。 “可以”程念接着说道“你可以叫我程念。” 陆知野听到程念的话笑容更加灿烂,“那程医生你叫我知野就行。” “知野” 陆知野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居然这么好听,从程念嘴里说出来自己的心都跳的更快了。 “那程念,未来几天你正常工作就行,我跟着拍几张照片,之后找个时间对你进行一个个人采访就完事。” “好,都听你的安排。”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总能看见程念身边总跟着陆记者,程念无论干什么工作,无论是手术还是换药,还是查房身边都跟着一个人,这个人还拿着相机一直拍。 大家瞧见一起戏闹“快看,陆记者又在拍程医生了,拍我们都没那么认真呢,而且还拍那么多” “是呗是呗,恨不得一天24小时拍程医生哈哈哈哈”护士们笑道。 陆知野听见大家的调侃,才恍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耳尖染上了红晕。心虚的偷瞄程念,发现程念没有听见才长呼一口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点遗憾。 看见程念忙完,陆知野上前道“程念晚上你有空吗?我想对你进行采访” “嗯,有时间,你晚上8点来我休息室找我就行”程念边挽袖口边说道。 晚上8点。 “咚咚咚” “进来” “程念,我来采访,我先把机器摆好。” 程念点头,陆知野将摄像支架摆好,录音设备打开。两个人相对坐下。 陆知野:“程医生,能和您这样坐下来聊聊,真不容易。” 程念“嗯”了一声。 “这些天,我看到了太多……破碎的家庭。有时候我在想,战争到底留下了什么?” 程念沉默片刻,说道:“战争带来的,是无数个“原本不该这样”。”她指了指门外的病房,“那个原本该挣钱养家的男人,失去了一条腿;那个原本该在学校里唱歌的女孩,被炸弹炸聋双耳;那个原本该在父母身边的孩子,成了孤儿……战争把“正常”和“未来”从人们身上生生剜掉。” 陆知野又问道“我注意到,这里救治的人……有平民,也有穿着不同军服的士兵。那您面对那些……那些可能刚刚还在伤害老百姓的士兵时,您是如何说服自己,去救治他们的?” 程念看着陆知野,眼神清澈坚定:“在这里,没有“敌人”,只有“病人”。这是我的原则,也是这所医院的准则。”她又说“当我穿上白大褂,我看到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需要帮助的生命。救治他,不是认同他,而是在守护“生命”本身的价值。” 陆知野深深动容,接着说道:“我明白了,这真的很伟大。那么,程医生,有没有哪一个伤员,或者哪一个瞬间,让您觉得特别无力,或者说,特别心痛?” 程念眼神黯淡下去,她低下头,轻轻说了两个字“……阿里。一个九岁的小男孩。很爱笑,即使被弹片划伤了大腿,换药时也总是不哭。他最喜欢我口袋里的听诊器,总是好奇地拿起来去听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他昨天……死于破伤风。因为昨天我们的破伤风抗毒素用完了。就这么简单,用完了。” 她抬起头,眼眶通红,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因为一种在和平地区不可能致死的感染……心跳就停止了,明明之前他听着自己的心跳那么有力。那无力感,比任何一场手术失败都要沉重。我们常常输给残酷的现实。” 陆知野:“正是这种残忍,反而衬托出您和所有同仁们坚守的价值。如果让您对引起这场战争的各方,说一句话,您会说什么?” 程念抬头望向远方:“停下来。看看你们做了什么。看看这些被你们摧毁的普通百姓。”她收回目光,看向陆知野,“但我不会对他们说。我的话没有用。我只会专注自己能不能再多救一人。” 陆知野合上笔记本,没有再问。两人静静地坐在暮色里。 ........ 陆知野不属于任何官方媒体,是一名自由撰稿人,日常会为多家国际知名媒体、新闻社供稿。她因为在一些重大事件中做出的深入调查和报道,在全球积累了很高的声誉和大量粉丝。 陆知野根据这次深谈写的报道,标题为《一间不问身份的战地医院》。文中带入了程念“没有敌人,只有病人”的原则,讲述了小阿里的故事,程念那句“我们守住了作为医生的底线,却常常输给残酷的现实”是的全文灵魂语句。 这篇报道引发了国际社会强烈的共鸣和反思。让外界看到了在战争和对立中,依然存在的人性的光辉。 后续陆知野又发表几篇文章反响都很激烈,其中一篇,陆知野回忆对程念的采访。 陆知野:“程医生,上次的报道发表后,国际上反响很大。但今天我想聊点更深刻的话题。在这里,除了医疗资源,你们还面临什么挑战呢?” 程念用白服擦了擦手,目光看向远方巡逻的士兵,她苦笑了一下,“是‘立场’。在这里,治病救人本身,成了一种需要去解释清楚的“立场”。” 她的声音疲惫:“上周,政府军巡逻队扣下了我们一辆运送医疗药品的卡车,理由是“需要检查是否夹带违禁品”,扣留了七天。上个月,自由阵线因为我们收治了一名他们送来的血牙帮俘虏,责骂我们,断掉了我们一条补给线的通行许可。而血牙帮……他们不需要理由,他们只是会用枪口提醒我们,他们随时可以拿走这里的一切。” “我们每天除了治病救人,还要花费大量精力与各方沟通、解释、周旋……我们不是在救治,我们是在走钢丝。” 陆知野快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那你们如何坚守“中立”呢?” 程念:“很简单,谁躺在手术台上,谁就是病人。但真的执行起来,需要付出代价。” 陆知野的又一篇题为《战地医院在钢丝上缝合生命》的报道,再次引发了巨大关注。她描述了友好医院在三大武装力之间艰难的生存。 第6章 危机 清晨,程念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起初,一切如常,但很快好几个患者同样的异常症状引起了她的警觉。 腹泻、呕吐、低烧…… 程念眉头紧皱。这不像是简单的症状。医生的直觉告诉她,这极有可能是一场群体性疾病爆发。在医疗资源极度缺乏的现在,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她立刻找到张峰,“张医生,有多名伤员出现相似的低烧呕吐腹泻等症状,我怀疑是水源或者食物出了问题,需要立刻排查,停止使用现在的水源。” 张峰眼下青黑,语气带着些许烦躁:“程医生,我知道你谨慎。但现在天气炎热,有点腹泻发烧什么的很正常。我们人手本来就不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排查水源啊,也许只是暂时的再观察观察吧。” 程念的心猛的下沉。她理解张峰承受的压力,但她的职业直觉告诉她不能“再观察”了,每一分钟的拖延,都可能有感染更多人。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张峰的办公室。信任不能强求,她选择独自调查。 她先去了厨房。炊事员正在用井水清洗蔬菜。程念仔细检查了储存的食物,米面密封良好,肉干也没有变质。她排除了食物中毒的可能。 下一个怀疑对象就是水了,她拿着个空水瓶,走向医院外面的水井。接了半瓶水,举起来查看,水色似乎比平时要更浑浊一些。 回到休息室,程念从床下拿出自己的水质快速检测盒。她着手进行测试,对比色卡。水样的酸碱度异常,几乎一大半的指标超出了安全范围。条件有限,她无法进行更精确的检验,但这些初步的检测和那些典型的临床症状,她心里几乎确定了——水源被污染了。 她拿着检测结果和那瓶浑浊的水样,再次找到张峰。 “张医生,你看,水质检测多项指标异常,结合院里病人症状,我高度怀疑井水被污染了。我们必须立刻有所行动,停止使用现在的井水。” 张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程医生,仅凭这些就停止用水,会引起恐慌的。我们再看看,也许明天那些伤员的症状就缓解了。” 程念看着张峰,一种冰冷的孤独感包裹了她。她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她没有放弃。她安排几个有症状的患者住在一起,给最重的几个病人服用了仅存的止泻药和退烧药。她反复叮嘱其他病人和护工,喝烧开的水,注意手卫生。 但情况,还是急速恶化。 原本只有几个腹泻的病人,就在刚刚数量几乎翻了一倍。一个昨天还能走动的人,就因为持续的呕吐和腹泻,虚弱得无法起身。病房里大家都变得恐慌了起来。 程念不断穿梭在病床之间。其他医护人员也明显忙碌起来,张峰被护士频繁叫去看新的病例。 傍晚时分,一声凄厉的哭喊响起。 是一个叫特里的孩子。他本就瘦弱,突如其来严重的呕吐和腹泻让他严重脱水。她的母亲抱着他,没有什么意识,能看见的只有他胸廓微弱的起伏。 “医生!医生!救救我的孩子!他怎么了?!”孩子母亲泪流满面。 张峰和其他几个医护人员立刻围了上去。检查之后,张峰的脸色变得惨白。 “严重脱水,电解质紊乱……快!静脉补液!”张峰急声喊道。 护士快步跑去药房,几分钟后,她跑回来脸色土灰:“张医生……没有了……最后一瓶生理盐水,昨天就用完了!”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住了。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看着即将逝去的生命,却无能为力。孩子母亲的绝望的哭声狠狠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张峰猛地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死死钉在程念身上。他后悔了,他被这现实狠狠打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程医生!”张峰的声音带着颤抖,“你的判断……是对的。是水,一定是水的问题!”他终于认同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移到程念身上。那些目光里情感复杂,有期盼,有慌乱…… 程念的心脏难受的几乎无法呼吸。她没有看张峰一眼,也没有回应那句迟来的认可。 她穿过人群,到孩子身边,快速对他进行体格检查。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她抬起头,眼神锐利,扫过周围呆滞的人们,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取我们储备的水!烧开!然后按我说的比例加盐和糖,配置口服补液!” “把所有干净的容器,水桶、瓶子,什么都好,全都集中起来!” “组织还能动的人,用干净的沙子和布搭建过滤装置!行动起来!” 她的指令清晰、迅速,大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按照她的吩咐行动起来。 闻讯赶来的陆知野挤进了人群。她看到众人慌乱的忙碌,瞬间明白了情况紧急。她没有多问,直接走到程念身边,轻声地说:“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时间!”程念的声音低哑,“这里爆发了水源性传染性疾病,我们需要水,需要药品,需要一切!还要快!” “好!”陆知野没有任何犹豫。她立刻起身,去到安静的角落,掏出卫星电话和笔记本。她先是拨通了一个号码,“是我,陆知野。定位发你了,友好医院,水源污染,爆发群体传染性疾病,急需饮用水和医疗用品……对,立刻,马上!有多少要多少!” 接着,她又开始在社交媒体和通讯群里发布紧急求助信息。 病房里,两场战斗同时打响。 一边是程念带领着全体医护人员和病患们,用最原始的方法对抗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另一边,是陆知野在与时间赛跑,用她的笔和通讯设备,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 程念的指令,陆知野的通话声,以及众人忙碌的脚步声…… 压力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但这次没有人再呆站着。每个人都在用力的活着。 第7章 曙光 遵循程念的指令,大家不再使用井水,那些储存的瓶装水被迅速消耗。看着最后一箱水也即将见底,张峰和所有医护人员的心都沉了下去。没有水,不止是病患,这里所有人…… 就在大家愁云满面的时候,陆知野快步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程念,然后转向众人,声音清晰沉稳。 “我已经联系上了‘全球医生’组织和另外两家国际NGO,同时也向我之前建立的紧急联络群发布了求援信息。他们响应很快,已经筹备了物资,并会通过相关渠道进行运送。第一批物资,主要是瓶装水和生理盐水,最快明天清晨就能空投到我设定的安全区域!” 这番话激励了在场的所有人。原本垂头丧气的大家,在短暂的呆愣反应之后,爆发出了剧烈的欢呼。太好了!这简直就是绝境里的曙光! 张峰一个箭步冲到陆知野面前,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谢谢!太感谢了,陆记者!你……你救了我们大家,救了这里所有的人!” 陆知野不太习惯这种过于热烈的感激,尽量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她说着话,余光却瞥向站在一旁的程念。 她看到,程念那张最近总是紧绷着的脸上,竟然变得柔和。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弧度。那双眼睛里,此刻也带笑意。 陆知野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程念笑。那面庞褪去了冷硬,笑容纯粹带着柔美。她几乎要看呆了,直到程念也看向她,对她微微颔首,那眼神里全是认可与感激,陆知野慌忙收回视线,耳根有些发烫。 “但是,”陆知野收敛心神说道,“空投有很多不确定性,受天气或者交火情况影响。而且,物资的抵达只是第一步,最关键的是,我们必须控制住疫情。”她再次与程念的目光交汇,这一次,是作为战友之间的默契,“程医生,治病的事就靠你们了。物资的调度和接收,我来负责。” 程念点了点头,刚才那个笑容已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专注的神色。“好。”她立刻转向各位医护人员,声音冷静,却多了一份凝聚人心的力量,“大家都听到了,希望就在路上。现在,所有人,按照我之前的分组,行动起来!” 程念的战场 程念首先来查看特里。孩子的母亲看到程念,紧忙让出位置。特里的脱水症状依然严重,意识模糊。 程念陆续下达了一系列指令,构建起医疗防线: 1.将所有出现症状的病人,集中到一片区域,与未感染伤员进行物理分隔,减少传染。 2.将仅存的药品优先分配给症状最重、体质最弱的伤员。 3.成立卫生小组。即便水资源紧张,也要求他们用尽量少量的净水混合消毒液进行环境擦拭,尽全力控制环境中的病原体。 4.让连续工作超负荷的医护人员轮换休息,哪怕只是潜睡二十分钟。 张峰看着井然有序的场面,看着程念忙碌的身影,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了全然的信服。 陆知野的战场 同一时刻,陆知野在医院旁一个信号好的位置建立了她的“通讯中心”。 她先与“全球医生”组织驻邻国的人员保持联系,不断更新医院的GPS坐标,她用醒目的白布在空地上拼出巨大的十字当做地面标识,持续采集最新的风向风速信息。 “是的,生理盐水和医疗药品是最优先紧急的物资!!” 接着,她开始撰写“战地速递”,发给出去,她没有过多渲染,而是冷静克制的描述了水源污染导致的公共卫生危机、医护人员在危机条件下的坚守,以及那名孩子危在旦夕的情况。她明白真实的力量远胜于刻意煽情。 她的报道被迅速响应。回复陆续涌入她的邮箱和信息框:有国际志愿者组织询问坐标准备运送物资;有许多大型基金会直接表示可以拨款购买药品的。 陆知野快速筛选、回复、转接信息。她将有价值的信息同步给程念和张峰:“‘医疗援助’组织有一支车队在五百公里外,他们愿意过来,但需要确认通往我们这里的道路情况……”程念立刻给出判断:“告诉他们,我们最需要的是……” 深夜,医院里点了几盏应急灯。程念让其他医生都去休息,自己在病房值班。 陆知野端着一杯自己带来的能量饮料,走到程念身边,递给她。“你需要补充体力。” 程念抬起头,眼下是浓重的青色,她还是接了过来,轻声道:“谢谢。” “外面情况怎么样?”程念喝了一口,问道。 “第一批空投定在黎明时。携带的是最急需的静脉输液包和药片。后续的物资,要看天气和交战情况了。”陆知野回道,“另外,我联系上了一位在自由阵线有影响力的中间人,他答应帮忙,让我们的人能相对安全地去接收落在交火区的空投物资。”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意味着物资回收的安全性会大大提高。 程念看着陆知野,看着她因缺少睡眠而泛红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这种或许随时有可能被感染的情况下,她们一个用专业知识筑建防线,一个用信息和人脉开通物资通道。她们是不同的,却又如此契合。 “没有你,我们撑不到现在。”程念的声音郑重。 陆知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容明亮。“彼此彼此,程医生。” 黎明前的时刻,远处隐约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天空。 程念紧紧握着特里的小手,陆知野举起了望远镜,紧张地搜索着。 他们的战斗还未结束,但曙光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