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深渊拥抱你》 第1章 保护你是我的秘密 寒风裹挟着枯叶——那些被树木抛弃的残骸,在污浊的天空下翻飞。太阳悬在那里,却已被钢铁厂喷吐的浓烟腌渍得失了本色,光亮微弱得像一件无用的摆设。紧邻厂区的“铁木高中学校”,在漫漫长夜后,借着那一点稀薄的天光,拉响了嘶哑扭曲的晨铃。校门洞开,背着厚重行李的高一新生们推搡着、冲撞着,毫无秩序地涌进学校,嗡嗡的议论声像一层油污,浸染了整个小镇。 在这群闹哄哄奔向宿舍的孩子里,周萧显得格格不入。她没有行李箱,也没有父母陪同,只身一人背着书包,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往前走。风偶尔掀起她的头发,她便立刻用手遮住那侧青肿的脸颊。 “高一一班……”她爬进那栋破旧、偶尔飘散酸臭味的教学楼,循着门牌找到教室。教室里很脏,黑板上还残留着上一届高三生写下的“未来光明”、“我的人生很璀璨”之类虚幻的字句。她四下看了看,悄无声息地走向最角落那个靠窗的位置,把自己塞了进去。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边角磨损的小说,埋头读了起来。 没多久,教室就被人群填满。三五成群的学生,有的相识,抱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尖笑;有的掏出手机打游戏,脏话脱口而出:“靠,怎么又输了!”,而有些要考进“尖子班”的学生,还在默默学习,他们和这群人不同,即使这所高中有多么的破烂,也依旧装模作样的标记着有尖子班和普通班的区分,这些孩子们为了凸现不同或者找寻最后的“光明”,而默不作声的学着。 汗味、喧闹声像不断调高音量的喇叭,让周萧心烦意乱。她拼命想把自己按进书页里的世界,却总被拉回现实。她觉得自己像一根烧到根部的红蜡烛,黏腻的蜡油不断滴落,最终淹死在自已的废墟之上。 周萧,以她的成绩,本可以去更好的高中。但她父亲——那个终日酗酒赌博的男人——哪儿来的钱供这个“倒霉娘们”留下的女儿读书?不等周萧想清楚何去何从,他就把她扔进了这所学校:早点毕业,早点赚钱,填饱他的牌桌。周萧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每一次拒绝,换来的都是一顿毒打。 情绪越来越沉,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只好伏在桌上假装睡觉。 恍惚间,那个春天的午后又回来了:院子里一树桃花开得正轻软,风很柔,草芽娇气地探出头。她倚着桃树,对着镜头比耶——那个被周萧永远珍存在心底的女人,正举着一台老式相机对她微笑。那笑容柔软,像把周萧轻轻放进蜜罐里—— “喂,你好啊同学。” 回忆骤然碎裂。 周萧抬起头,看见几个女生围了上来。“有……有事吗?”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她们身上混杂着廉价香水和汗液的气味,比教室里的浊空气更令人窒息。那种表情周萧很熟悉——混合着好奇、审视,以及即将施行恶意的兴奋,像鬣狗围住了落单的猎物。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睡觉啊?真奇怪。”带头的高马尾女生挑着细眉,语气居高临下。她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扫过周萧红肿的脸颊和旧书包。 周萧想把脸重新埋进去,逃避这一切。可一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猛地攥住她的胳膊,指甲掐进肉里。 “喂,跟你说话呢!”高马尾女生不耐烦地拽她,“我们想坐这儿,靠窗通风。你换个地方。” 其他几个女生从旁发出低低的嗤笑。 周萧的心跳撞得胸口发痛,脸上的伤也隐隐灼烧起来。屈辱和愤怒像冰冷的蛇缠紧心脏,可她清楚——在这里,她没有一点反抗的资本。 她垂下眼,认命地打算起身。 就在这时——“啪!” 一声不轻不重的脆响打断了一切。一本厚重、边角磨损的硬壳英语词典,被人稳稳搁在周萧前边的空桌上。灰尘微微震起。 所有人都一愣。 周萧抬起头,看见刚才一直沉默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女生站了起来。她身形瘦小,校服洗得发白起球,可此刻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她没看任何人,只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散在桌上的笔一支支收进旧笔袋。 然后她才抬眼,目光平静地掠过那几个女生,最后落在那个仍抓着周萧胳膊的手上。 “这位置,”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片划开嘈杂,“是她的。而且你们吵到我了” 高马尾女生一愣,随即恼羞成怒:“你谁啊?你说她的就她的?我们先看上的!” 冯招娣眉毛都没动:“我的位置。她,”她瞥了周萧一眼,很短,像确认一个坐标,“先来的。你们真够烦的,别打扰我好吗?” 她不说“她不想走”,也不说“你们不能抢”,只陈述事实。那种近乎冰冷的逻辑,反而让对方一时语塞。 “王老师来了!”旁边一个女生小声提醒。 高马尾狠狠瞪了冯招娣一眼,又剜向周萧:“切,晦气!我们走!” 她们甩手离开,带起一阵不满的风。 压迫感骤散,周萧几乎脱力地跌回座位。心跳仍狂响不止,手臂被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她不敢抬头,脸颊烧得厉害。 冯招娣像什么都没发生。她重新坐下,把词典推至桌角,发出沉闷一响。她望向窗外被浓烟涂抹的天空,侧脸线条依旧倔强而冷硬。 教室里喧嚣如常,这个角落却陷入一片微妙的寂静。只有周萧尚未平复的呼吸,和远处钢铁厂沉闷的轰鸣。 周萧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的划痕。刚才那冰冷果断的介入,像一道锐光劈开她的恐惧。没有同情,没有安慰,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可那本词典落下的声响,那句“我的位置,她先来的”,却像两块石头,在她被践踏的尊严边,垒起了一小段堤坝。 她偷偷用余光看向身旁。冯招娣的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手腕细瘦,皮肤有些粗糙。整个人透出一种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疲惫与麻木的坚韧。 “谢…谢谢。”周萧的声音轻得像蚊蚋。 冯招娣没有任何反应,依然望着窗外。 周萧尴尬地收回视线,重新拿起小说,却一字也读不进。先前那个春日的回忆,已被此刻冰冷的现实和这个冰冷却出手相助的同桌彻底覆盖。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铁锈和煤灰的气味,吹动冯招娣额前的碎发。她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又恢复漠然 就在周萧以为对方根本不会回应时,冯招娣忽然开口了。声音依旧很低,像自言自语,却又清晰传来: “怕多了,只会更痛苦。”她顿了顿,目光仍投向窗外那片污浊的天空,“忍让,该挨的打一顿也不会少。” 这句话像一根冰针刺进周萧心底。她攥紧书页,指节发白。 “该挨的打,一顿也不会少”。轻描淡写,却道破了她们共同的困境——暴力像钢铁厂的浓烟,无处不在,无可逃脱。 周萧没有回应。她将脸埋进校服领口,但这一次,在沉重的窒息中,她第一次感到:在这个绝望的角落,她或许并非完全孤独。身旁这个沉默如石、眼神如刀的女生,用最不近人情的方式,在她沉没的世界里,投下了一根看不见的绳索。 好不容易熬到老师点完名、安排好班委和值日,午饭时间终于到了。老师领着抱怨不停的学生们前往食堂。周萧慢吞吞跟在队伍末尾,回头看不见老师的身影后,便立刻转身溜进水房。 她拧开水龙头,一口气灌下许多冷水,直到肚子发胀才停下。可饥饿感仍像一只尖嘴鸟,不停啄食她的胃壁。她死死按住腹部,趴回教室的桌子,无声地哭起来。为什么哭?因为父亲?因为那几个女生?还是因为这座永远逃不出去的县城?她不知道。她从昨天起就没吃过东西,书本里“伟大的父爱”于她而言永远只是个梦。残羹冷炙、碎裂的酒瓶、肮脏的衣物、破败的家……一切遥远又不幸地真实。 或许,离开也不是坏事——噔,噔,噔。脚步声。 周萧下意识坐直,迅速擦干眼泪。冯招娣拿着一个铁饭盒走过来,坐下。周萧尴尬地沉默着。偏偏这时,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响。 冯招娣转头看她。周萧满脸通红,急忙趴下装睡。“你没去吃饭?”冯招娣打开饭盒,语气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现象。 嗯……没事,不饿。” “你肚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没钱,不用管我。” “没想管你。”冯招娣筷子顿了顿,“只是——我姐今天多塞给我一个蛋,吃不下。” 饭盒被推到两张桌子之间的缝隙上。一枚煎得金黄的鸡蛋卧在米饭上,边缘微焦,冒着热气。 周萧喉咙一紧,胃里绞得更凶了。她死低着头,脸颊烫得厉害。 “你真……给我?”声音闷在胳膊里,带着哽咽。 “嗯,不喜欢剩饭。”冯招娣夹起一筷青菜,语气平常,“是交易。”周萧微微抬起脸,露出一只红肿困惑的眼睛。冯招娣没看她,只盯着自己的饭盒:“上午数学小测,最后那道大题,答案给我看一下。你写得挺细,应该会。” 空气静默片刻。窗外的蝉声和操场的喧闹变得异常清晰。周萧看着那枚蛋,又看向旁边——冯招娣的脸上没有施舍者的优越,也没有刻意摆出的友好。只有冷静,近乎冷漠的交换。自尊在饥饿面前薄如一张纸。油脂的香气彻底击溃了她。 周萧飞快地伸手,几乎抢夺般地将鸡蛋攥进手里。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重新埋下头,躲在手臂围出的黑暗里,小口而急促地吞咽。鸡蛋的香味在口中弥漫,每一口都击退一分令人恐慌的虚软,也卷起更复杂的羞耻与感激。 她吃得很快,怕人看见,怕对方后悔。冯招娣始终没再说话,只安静吃饭,偶尔有碗筷轻碰的声音。那声音奇妙地抚平了周萧的慌乱。直到最后一口咽下,周萧才感觉紧绷的背稍稍松弛。胃里有了实物,那阵慌乱的眩晕渐渐散去。她仍旧趴着,不敢抬头,声音混着未干的泪意: “……哪道题?” 旁边传来饭盒盖合上的轻响。“最后那道应用题。老师说肯定会考。” “……谢谢。” 轻得几乎听不见。冯招娣似乎顿了顿,然后站起身。 “我吃完了,去洗碗。” 脚步声渐远。周萧慢慢抬起头。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阳光透过灰尘照亮冯招娣整洁的桌面。她舔了舔嘴角,还留着一点油香。那庞大得令人窒息的绝望,似乎被一枚突如其来的煎蛋和一场冷静的交易,轻轻地、暂时地压下去了一点点。--- 感谢各位的建议和喜欢,新人写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保护你是我的秘密 第2章 麻雀吼叫 班里如一锅煮沸的浑水,污浊而喧腾,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讲台上,数学老师干涩的讲解如同投入沸水中的石子,顷刻间便被吞没得无影无踪。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目光习惯性地带着小心翼翼的疲惫,扫过底下那些年轻却过早世故的脸庞,最终落在摊开的课本上,声音越发含糊不清。制止?无人会做这等傻事。谁都心知肚明,这教室里坐着的,是一群“来路不明”的麻烦。这所学校,就像是用残砖碎瓦堆砌的牢笼——没有像样的校规,没有有效的禁令,只有一股发酵到令人作呕的放纵气息。自诩“社会人”的学生在这里称王称霸,而剩下的,则是一群瑟缩着、连振翅都已忘却的麻雀。 霸凌是这里的必修课,如空气般无处不在,却又如空气般难以捉摸。施暴者精于此道,宛若技艺高超的匠人,精准地拿捏着分寸。他们的武器是全班默契的孤立,是利刃般刮过耳膜的侮辱,是“不经意”伸出的腿,是擦肩而过时“无意”的狠推。受害者诉苦?老师也只能摊手作无奈状。没有淤青,没有骨折,没有白纸黑字的证据。一切肮脏都发生在阳光照不到的缝隙里。 沉闷乏味的一天终于熬到了头。周萧收拾着书包和新发的课本,不经意抬头,看见冯招娣连书包都没拿就匆匆离去。周萧没作声,忽然想起老师布置的数学题需回家完成,而冯招娣恰巧没带数学书。她转念一想,“真是自作多情,说不定人家就是不想写才故意留下课本的”。收拾好书包正要离开,走到门口时,却还是叹了口气,将冯招娣的数学书揣进怀里。 “她应该还没走远,毕竟刚离开不久。”周萧走出教学楼,恰好瞥见冯招娣的身影,但情况有些不对劲——她身边簇拥着好几个女生,其中就有早上欺负过自己的那个高马尾。 情况不妙。冯招娣并非独自一人。她实际上是被几个女生连推带搡地裹挟着,正朝教学楼侧面堆放废弃体育器材的背阴墙角走去。为首那个梳着一丝不苟的高马尾的,正是早上欺负过周萧的女生!她脸上挂着周萧早已看腻的、带着恶意的笑容,假意亲昵地搂着冯招娣的肩膀,嘴里不停说着什么。冯招娣的身体绷得笔直,如一张拉满的弓,虽被“搂”着,却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僵硬,竭力想挣脱那看似亲热实则禁锢的手臂。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反驳什么,侧脸线条紧绷,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慌乱,没能逃过周萧的眼睛。 周萧的脚步钉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咚咚擂鼓,手心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认得那个墙角,那是监控的死角,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是那些“缝隙”中最黑暗的一处。书包里冯招娣的数学书此刻如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脊背。走。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尖啸。别多管闲事!你刚转来,惹不起她们!冯招娣自己那副臭脾气,活该!你给她送书已是仁至义尽!是啊,冯招娣早上那拒人千里的模样,那沉默中透着的孤傲,还有刚才被“搂”着走时仍不服输回嘴的劲头……怎么看都不像需要别人帮忙的硬骨头——即便她曾饥饿地接过那个温热的鸡蛋。周萧的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子,指节泛白。她甚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目光飞快扫视四周——无人注意到这边。她大可假装没看见,转身离开,像其他人一样,像这学校里的大多数人一样。 墙角的阴影愈来愈近,那几个女生的推搡也变得粗暴起来。高马尾猛地将冯招娣一推,冯招娣踉跄着撞上冰冷的砖墙,发出一声闷哼。但她立刻挺直脊背,昂起头,那双总是低垂或空洞的眼睛此刻如燃着两簇小火苗,死死瞪着高马尾,嘴里清晰地迸出几个字,即便隔着一小段距离听不真切,也能从那口型感受到一股狠劲:“关你屁事!”“哟呵,还嘴硬?”高马尾的尖笑声刺耳地传来,她抬手就朝冯招娣的脸扇去!“啪!”清脆的耳光声如一根针,猛地刺破了周萧脑中那根名为“自保”的弦。冯招娣被打得头一偏,脸颊上迅速浮起红痕,她却硬是没吭一声,只是猛地扭回头,眼神里的火苗烧得更旺,那里面没有哀求,只有愤怒与不屈,像一头被逼至绝境的小兽。班里如一锅煮沸的浑水,污浊而喧腾,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讲台上,数学老师干涩的讲解如同投入沸水中的石子,顷刻间便被吞没得无影无踪。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目光习惯性地带着小心翼翼的疲惫,扫过底下那些年轻却过早世故的脸庞,最终落在摊开的课本上,声音越发含糊不清。制止?无人会做这等傻事。谁都心知肚明,这教室里坐着的,是一群“来路不明”的麻烦。这所学校,就像是用残砖碎瓦堆砌的牢笼——没有像样的校规,没有有效的禁令,只有一股发酵到令人作呕的放纵气息。自诩“社会人”的学生在这里称王称霸,而剩下的,则是一群瑟缩着、连振翅都已忘却的麻雀。 ?? 霸凌是这里的必修课,如空气般无处不在,却又如空气般难以捉摸。施暴者精于此道,宛若技艺高超的匠人,精准地拿捏着分寸。他们的武器是全班默契的孤立,是利刃般刮过耳膜的侮辱,是“不经意”伸出的腿,是擦肩而过时“无意”的狠推。受害者诉苦?老师也只能摊手作无奈状。没有淤青,没有骨折,没有白纸黑字的证据。一切肮脏都发生在阳光照不到的缝隙里。 ?? 沉闷乏味的一天终于熬到了头。周萧收拾着书包和新发的课本,不经意抬头,看见冯招娣连书包都没拿就匆匆离去。周萧没作声,忽然想起老师布置的数学题需回家完成,而冯招娣恰巧没带数学书。她转念一想,“真是自作多情,说不定人家就是不想写才故意留下课本的”。收拾好书包正要离开,走到门口时,却还是叹了口气,将冯招娣的数学书揣进怀里。 ?? “她应该还没走远,毕竟刚离开不久。”周萧走出教学楼,恰好瞥见冯招娣的身影,但情况有些不对劲——她身边簇拥着好几个女生,其中就有早上欺负过自己的那个高马尾。 ?? 情况不妙。冯招娣并非独自一人。她实际上是被几个女生连推带搡地裹挟着,正朝教学楼侧面堆放废弃体育器材的背阴墙角走去。为首那个梳着一丝不苟的高马尾的,正是早上欺负过周萧的女生!她脸上挂着周萧早已看腻的、带着恶意的笑容,假意亲昵地搂着冯招娣的肩膀,嘴里不停说着什么。冯招娣的身体绷得笔直,如一张拉满的弓,虽被“搂”着,却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僵硬,竭力想挣脱那看似亲热实则禁锢的手臂。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反驳什么,侧脸线条紧绷,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慌乱,没能逃过周萧的眼睛。 ?? 周萧的脚步钉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咚咚擂鼓,手心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认得那个墙角,那是监控的死角,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是那些“缝隙”中最黑暗的一处。书包里冯招娣的数学书此刻如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脊背。走。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尖啸。别多管闲事!你刚转来,惹不起她们!冯招娣自己那副臭脾气,活该!你给她送书已是仁至义尽!是啊,冯招娣早上那拒人千里的模样,那沉默中透着的孤傲,还有刚才被“搂”着走时仍不服输回嘴的劲头……怎么看都不像需要别人帮忙的硬骨头——即便她曾饥饿地接过那个温热的鸡蛋。周萧的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子,指节泛白。她甚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目光飞快扫视四周——无人注意到这边。她大可假装没看见,转身离开,像其他人一样,像这学校里的大多数人一样。 ?? 墙角的阴影愈来愈近,那几个女生的推搡也变得粗暴起来。高马尾猛地将冯招娣一推,冯招娣踉跄着撞上冰冷的砖墙,发出一声闷哼。但她立刻挺直脊背,昂起头,那双总是低垂或空洞的眼睛此刻如燃着两簇小火苗,死死瞪着高马尾,嘴里清晰地迸出几个字,即便隔着一小段距离听不真切,也能从那口型感受到一股狠劲:“关你屁事!”“哟呵,还嘴硬?”高马尾的尖笑声刺耳地传来,她抬手就朝冯招娣的脸扇去!“啪!”清脆的耳光声如一根针,猛地刺破了周萧脑中那根名为“自保”的弦。冯招娣被打得头一偏,脸颊上迅速浮起红痕,她却硬是没吭一声,只是猛地扭回头,眼神里的火苗烧得更旺,那里面没有哀求,只有愤怒与不屈,像一头被逼至绝境的小兽。 第3章 两门之隔 就在高马尾得意洋洋,其他女生嬉笑着准备一拥而上,甚至有人伸手去扯冯招娣的校服领口时——“喂!”一个声音不算响亮,甚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却异常清晰地砸破了那片充满恶意的角落。所有人顿时愣住,动作僵在半空,齐刷刷望向声音来源。周萧站在几步开外,夕阳的光线斜映在她半边脸上,照得额角那道旧疤微微发亮。她身体站得笔直,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的紧张。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高马尾那双充满戾气与惊愕的眼睛,还有冯招娣骤然看过来、同样盈满惊愕与复杂情绪的双眼。 高马尾看清是她,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早上被无视、被截胡的羞辱感加倍燃烧起来。她松开冯招娣,上前一步,双手叉腰,下巴抬得老高:“怎么?新来的‘乌鸦’想充英雄?还是心疼你这‘麻雀’同桌了?”她刻意加重了“乌鸦”和“麻雀”二字,引来同伙一阵哄笑。周萧没理会那刺耳的嘲笑,她的目光越过她们,落在倚着墙、发丝凌乱、脸颊红肿却仍倔强地紧抿着嘴的冯招娣身上。冯招娣也正看着她,那眼神里有震惊,有不解,还有一丝周萧读不懂的……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般的慌乱。 周萧的心脏跳得更急了,几乎要冲破喉咙。她知道自己惹上大麻烦了。但看着冯招娣脸上的红痕,看她校服领口被扯歪的褶皱,看她明明怕得要死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和那双不肯认输的眼睛……她不是英雄。她只是……只是觉得那本书,不能白拿。周萧往前又迈了一步,这一步比方才那声“喂”更需要勇气。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甚至带上点她自己都厌恶的冷漠,她抬手指了指高马尾她们,又指向教学楼方向: “要打,换个地方。教导主任,”她顿了顿,编造着最拙劣的谎言,“好像往这边来了。”这谎话幼稚得可笑。教导主任?在这所学校形同虚设的教导主任?谁信?高马尾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嘲笑:“哈!教导主任?吓唬谁呢小乌鸦?我看你是想……”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周萧没等她们反应,趁她们注意力被分散的这电光石火的一瞬,猛地冲了过去!她并非冲向高马尾,而是如一道影子般,目标明确地直扑冯招娣!在所有人,包括冯招娣自己都未能反应的刹那,周萧已一把抓住了冯招娣冰冷僵硬的手腕! “跑!”周萧低吼一声,声音因用力而撕裂。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冯招娣几乎是本能地被拽得向前一扑,脱离了冰冷的墙面。周萧拉着她,如离弦之箭,朝着校门的方向拼命狂奔!书包在她背上疯狂拍打,里面那本数学书硌得生疼,但她已顾不上了。“站住!”“妈的!抓住她们!”身后传来高马尾气急败坏的尖叫和杂乱的脚步声。风在耳边呼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周萧死死攥着冯招娣的手腕,能感受到对方同样剧烈的心跳和掌心渗出的冷汗。冯招娣似乎完全懵了,只是被动地被拉着狂奔,那双总是带刺的眼睛此刻瞪得大大的,望着周萧奔跑的背影,望着她们交握的手腕,望着夕阳在周萧飞扬发梢上跳跃的光点。 她们跑过教学楼,跑过空旷的操场,跑过门卫那懒洋洋投来、毫不关心的一瞥。直到冲出校门,奔入外面相对安全的街道,身后那令人心悸的追赶声才渐渐消散。周萧终于力竭,猛地停步,弯下腰,双手撑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里如同着了火。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过那道旧疤。被她紧紧攥了一路的冯招娣,也终于挣脱她的手,踉跄着站稳。她同样喘息得厉害,脸颊上的红痕在夕阳下愈发刺眼,头发凌乱,校服歪斜。她望着弯腰喘息的周萧,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惊魂未定,难以置信,茫然而又……夹杂着一丝被看穿狼狈的羞恼。 周萧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直起身。她没看冯招娣,只是默默卸下书包,在里面翻找。然后,她掏出那本被压得有些褶皱的数学书,动作略带粗鲁地一把塞进冯招娣怀里。“给!”她的声音还带着喘息,语气硬邦邦的,像是在完成一项不情愿的任务,“你的书!老师留题了!”冯招娣下意识地抱住那本突然塞过来的书,温热的封皮似乎还残留着周萧奔跑时的体温。她低头看了看书,又抬头看向周萧。周萧的脸因奔跑而泛红,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眼神躲闪,就是不看她,只盯着地面,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 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在冯招娣脑中翻腾——那只伸过来拉住她的手,那句撕裂般的“跑”,还有此刻这本被粗暴塞过来的书……冯招娣胸口剧烈起伏着,那层用于自我保护的习惯性尖刺似乎又要竖起,想用刻薄的话语来掩饰内心的翻江倒海。她张了张嘴,想骂一句“多管闲事”,或是“谁要你救”,但话到嘴边,看着周萧那副明明做了好事却别扭至极的模样,看着她额角汗水中格外清晰的疤痕……最终,冯招娣只是死死抱着那本数学书,指关节捏得发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傻子!” “傻……傻子?”周萧迟钝地摸了摸头,又尴尬地拽了拽衣角,“嗯……那个,谢谢你今天给我的……鸡蛋。” “一个鸡蛋而已。”冯招娣也略显尴尬,她局促地轻咳几声,默默拍打着布满灰尘的旧书包,但无论怎么拍,书包上的陈旧与污渍依旧顽固。 “老师让把数学题做一遍,你别忘了……嗯……我先走了。”周萧别别扭扭地说完,转身便往回家的路走。 冯招娣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天色愈发阴沉,乌云蔽空。周萧抬头望了望天,叹了口气,如同永远看不见希望的孩子,一想到即将面对父亲,心里更是烦躁。她不知走了多久,在胡同拐角处,却看见冯招娣竟也跟在身后。 “额——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跟着你?”冯招娣翻了个白眼,“我……我住这条胡同……额,顺路了。” 感谢喜欢![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两门之隔 第4章 两门之隔(2) 阴沉的天空仿佛压得更低,胡同里弥漫着潮湿泥土与陈旧墙皮混合的气息。周萧的问话让空气瞬间凝固,冯招娣那句硬邦邦的“顺路”之后,是更长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尴尬距离,行走在愈发昏暗的胡同里。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回响,格外清晰。周萧觉得后背像是要被冯招娣的视线灼出两个洞,她不自在地加快脚步,只想赶紧到家,结束这诡异无比的“同行”。 然而,命运似乎偏要同她们开玩笑。就在周萧走到一扇斑驳掉漆的旧木门前,正摸索钥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冯招娣也在她身后几步之遥停了下来,面对的是另一扇更为破旧、甚至有些歪斜的铁皮门。两人的动作同时顿住,难以置信地扭头对视。 “你……住这里?”周萧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愕。这条胡同住户寥寥,她万没想到紧挨着自己的新邻居竟会是冯招娣。冯招娣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震惊、窘迫,还有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恼怒。她猛地低下头,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手里的钥匙串捏得死紧,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要你管。”她的声音闷闷的,几乎被风吹散。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周萧面前的旧木门从里面被猛地拉开。一个身材高大、面色阴沉、带着浓重酒气的男人堵在门口,不耐烦地瞪着周萧:“磨蹭什么?死外面了?饭也不做!”他是周萧的父亲,周卫东。他的目光越过周萧的肩膀,落在隔壁门口僵立的冯招娣身上,以及她手中那串钥匙和那扇破旧的铁皮门。 周卫东的眉头皱得更紧,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他没对冯招娣说什么,但那眼神冰冷如刀,扫过她洗得发白的校服和旧书包,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从鼻腔里发出的冷哼。他一把拽过周萧的胳膊,粗鲁地将她拉进门内:“看什么看!跟那种人做邻居,真他妈晦气!”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胡同里,足以清晰地钻进两个女孩的耳朵。 “砰!”木门在周萧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像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上。她甚至来不及看清冯招娣最后的表情。 门外,冯招娣像是被那声“晦气”和关门声钉在了原地。她低着头,肩膀微不可察地颤抖,握着钥匙的手指关节攥得发白。几秒后,她才猛地转身,几乎是粗暴地将钥匙捅进锁眼,用力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皮门,闪身进去,随后同样重重地关上了门。那声响,带着一种孤绝的意味。 门内,周萧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心脏怦怦直跳。父亲骂骂咧咧地走向里屋,嘴里还在絮叨着“没用的赔钱货”和“倒霉的邻居”。周萧却一个字也听不进,脑海里全是冯招娣最后那僵硬的身影和父亲那句刻薄的“晦气”。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是尴尬,是羞愧于父亲的言行,还有一种莫名的、微妙的共情。原来,她们不仅是同桌,不仅是同一场霸凌的目标,甚至还是邻居,同样被困于令人窒息的牢笼。她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从窗帘缝隙望出去。隔壁那扇铁皮窗紧闭着,里面没有亮灯,黑漆漆的,像一座沉默的堡垒。 而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冯招娣,也正背靠着冰冷的铁门,缓缓滑坐在地上。怀里那本数学书掉落在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终于落下,雨点敲打着铁皮屋顶和窗棂,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微微抽动。父亲的鄙夷、周萧的惊愕、高马尾的欺凌、还有日复一日的压抑……所有这一切,如同这冰冷的雨水,无声地浸透着她。那本数学书静静躺在地上,封面上似乎还隐约残留着奔跑后的余温,此刻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又如此沉重。 雨越下越大,彻底笼罩了这条破旧的胡同。两扇门,两个女孩,被同样的雨水围困,被相似的阴影笼罩,中间仅隔着一堵薄薄的、却仿佛难以逾越的墙。“那个丫头她妈杀了她爸,现在倒是搬到这里来了,我看就是躲着报应呢,一群没爹养的玩意。”周卫东一边喝着酒,一边嚼着饭絮叨着。“他们?”“四个姐姐一个弟弟,老天真是瞎了眼,还给这种娘们一个儿子,真是瞎了眼啊……”周萧没动筷子,愣愣地听着周卫东的话。啪!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你踏马还不快去再多做俩菜!就这么点玩意儿你糊弄鬼呢?信不信老子今天揍死你!”周卫东的巴掌如同惊雷,在狭小逼仄的屋里炸响,震得桌上那点可怜的饭菜几乎跳起来。周萧猛地一哆嗦,从关于冯招娣家庭的震惊与不适中惊醒,心脏狂跳,几乎是本能地从凳子上弹起来,缩着肩膀快步躲进厨房。父亲醉醺醺的咒骂声仍在继续,像污浊的背景噪音般充斥空气:“……没一个好东西……晦气缠身……老子迟早……”周萧麻木地清洗着唯一剩下的一棵蔫白菜,水冰冷刺骨。隔壁那扇紧闭的铁皮门,门后那个刚刚得知的血腥而破碎的家庭故事,以及冯招娣那双总是带刺却又深藏慌乱的眼睛,在她脑海里不断交织盘旋。“杀了她爸……”这几个字带着森然寒意,钻进她的骨缝里。可奇怪的是,周萧并未感到恐惧,反而是一种更沉重、更黏腻的窒息感。那是一种同处于深渊边缘,窥见对方深渊更黑暗处而产生的、难以言喻的共情。她们都是“晦气”的,都是被嫌弃的,都被困在这片绝望的泥沼之中。这一夜,周萧睡得极不安稳。父亲的鼾声混杂着雨声,隔壁却始终死寂一片,那种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声的呐喊。 第二天清晨,天光未亮,周萧便早早收拾好书包。她几乎是屏住呼吸,贴着门缝倾听外面的动静。她不想再与冯招娣在门口撞见,那种尴尬与沉重令她无所适从。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做贼似的溜出去,反手轻轻带上门。清晨的胡同冷清而潮湿,地上尚有未干的水洼。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隔壁那扇铁皮门——紧闭着,毫无声息。 周萧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感到一丝失落。她快步走向胡同口。然而,就在她快要走出胡同时,身后传来了轻微而迟疑的开门声。周萧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但耳朵却警觉地竖了起来。她能听到那扇铁门特有的吱呀声,接着是轻微得几乎被刻意放轻的落锁声。 脚步声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不紧不慢地跟着。周萧的心又提了起来。她加快脚步,身后的脚步也略微加快;她慢下来,身后的脚步也随之慢下。始终维持着那段令人不适的距离。 这条通往学校的路,从未如此漫长而煎熬。踏入教室的那一刻,气氛明显异样。原本喧闹如集市般的教室,在周萧和随后进来的冯招娣一前一后进入时,竟出现了一瞬间诡异的寂静。无数道目光如探照灯般扫射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讥诮和等着看好戏的兴奋。高马尾陈婷和她那几个跟班坐在教室后排,她们并未像往常那样立刻发出嘲讽,而是交换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恶毒的眼神。她们的目光在周萧与冯招娣之间来回逡巡,嘴角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周萧感到脊背发凉,她低着头,快速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冯招娣也沉默地在旁边落座,拿出书本,动作僵硬,全程未曾看周萧一眼,仿佛昨日与今晨的同行从未发生。课间操时间,灾难终于降临。人群拥挤着下楼时,周萧感觉背后被人猛地一推!她踉跄着向前扑去,险些撞倒前面的人,引来一阵不满的抱怨和几声窃笑。她稳住身形,仓皇回头,却只看见高马尾和她身旁的一个女生迅速移开视线,假装望向别处,脸上却带着得逞的坏笑。 而当她走到操场站定,却发现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并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仿佛她身染瘟疫。她不明所以,直到后排一个平日很沉默的女生经过她身边时,极快极低地说了一句:“你背后……”周萧猛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后背校服。触手是一种黏腻、半干的触感。她费力地扯过衣角一看——一大片肮脏的、糊状的、似是混合了泥水与某种污秽物的渍迹,正牢牢地粘在她的校服上!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她的脸瞬间惨白,血液轰地涌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四周的窃窃私语和压抑的笑声像针一样扎着她。她猛地抬头,看向高马尾那群人,她们正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夸张地捂着鼻子。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旁边的冯招娣。冯招娣也正盯着她背后的污渍,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线。但下一秒,几乎就在周萧看过去的瞬间,冯招娣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扭开头,死死盯向前方操场的领操台,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周萧的窘迫与她毫无干系,甚至她也加入了孤立者的行列。 那一刻,周萧感到一种比被泼脏水更深切的冰冷与委屈。她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承受着所有人的目光,而那个唯一可能理解她处境的人,却选择了漠视。然而,就在周萧绝望地想要蹲下将自己藏起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冯招娣依然僵硬地目视前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却以极快的速度将自己身上那件同样陈旧、但至少干净的外套脱了下来,看也没看,团成一团,猛地塞进周萧怀里!随后,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只穿着单薄的毛衣,挺直脊背,站在初冬的冷风里,唯有耳尖不受控制地泛红。周萧抱着那件尚存冯招娣微弱体温的外套,彻底怔住了。那一点温度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她所有的委屈与冰冷。高马尾一伙人也目睹了这一幕,笑声戛然而止,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们万万没料到,这只沉默的“麻雀”,竟敢再次以这种方式挑衅她们。周萧来不及细想,飞快地将那件干净外套系在腰间,挡住了身后的污渍。虽依旧狼狈,但至少获得了片刻的遮掩。她望向冯招娣,冯招娣却依旧固执地凝视前方,只留给她一个紧绷的、甚至带着些许“不耐烦”的侧影,仿佛方才的举动只是嫌周萧太丢人,妨碍了她做操。但周萧看着那截冻得通红的耳朵,看着那强装镇定却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那片冰冷的荒芜之地,仿佛被这笨拙而尖锐的善意,悄然撬开了一丝细缝。 广播操的音乐仍在聒噪地响着,但某些东西,已在无声中悄然改变。同盟尚未结成,隔阂依然深重,但在共同敌人与压迫之下,一种极其微弱却心照不宣的默契,似乎正在这两个同样倔强、同样不幸的女孩之间,悄然滋生。高马尾她们阴沉愤怒的目光,预示着报复绝不会停止,甚至可能变本加厉。但至少在此刻,她们不再是独自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