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谁是小老板》 第1章 小包租婆 上百把钥匙相互碰撞,铜钱般的悦耳声,令人着迷。 一如南江这座超一线城市,每时每刻上演财富逆袭的神话。 何蕴在白石桥上刹住,歪着脖子,电话里语气不耐:“不投资,不收购,我没钱!你说的玻尔兹曼机,我听不懂。手机号换人,以后别再打来。” 电瓶车飞过波涛诡谲的江面,停在对面白石子村口。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何蕴口气缓和:“没有重金求子,我是房东,房子租不租?白石子村,市中心,交通便利,价格公道,单间、带厅都有。” 电话里头声音真切,一名穿冲锋衣的男子在近旁的电线桩回头,尖锐嗓音暗含嘲讽:“不求子?改租房啦?” 何蕴停好车,抓起挂在车把上的钥匙串,目光在阔少身上匆匆一瞥,向聚集在村口的几十号青壮年男子扬手:“哥,别寻我开心。你这身行头,抵三年房租。你租城中村?算了吧。” “欸!不是……”趁冯丞低头瞅,何蕴已然远去,“谁规定有钱人不能租城中村?” 凑在何蕴电瓶车的后视镜前,冯丞手背撩开凌乱的微风碎盖,又站回电线桩前,把手机贴在电线桩的“重金求子”广告,仔细核对电话号码,口中喃喃:“没错呀!是重金求子,怎么改租房了?几年没回国,现在诈骗集团,玩高端局的嘛?” 当何蕴簇拥在人群中,进入村子,冯丞再拨电话:“煦哥,你之前注销的手机号,现在是个小包租婆在用。” 那头话音倦怠:“谁用都好,跟我没关系。” 冯丞不放心:“万一人家打你杨大公子名号,招摇撞骗,暴露你身份,周阿姨一片苦心,不是白费?” 杨大公子将行李抬上出租车,着急回家倒时差,没空搭理:“熟人通知过,剩下的不重要,敏感信息清理过,没什么好担心。” 目光在电线桩与村里的一张小方桌上游移,冯丞偏头“啐”一口,吐出口香糖,落在何蕴电瓶车边:“我去会会她。” “吃饱了。”对方留给他一阵无聊的忙音。 人群四散,何蕴在老李杂货铺前,支起小方桌,无聊玩手机:【卉卉,你这点子蛮好的,今天准能把剩下二十二套租出去,你那有空余的吗?多的匀给你。】 好姐妹程卉当即语音回复:“年关不返乡,净想捞偏门,兜里肯定瘪。白石子村是市中心仅存的廉价房源,租我们村房子最划算!我那四幢客满,你租你的,不用管我。” 何蕴头一回做房东,心存顾虑:【这帮人冲‘重金求子’来的,心术不正怎么办?】 视界集团拍下该地块,筹备在南江建设新总部大楼。 白石子村动迁在即,何蕴父母在岩城开民宿,看她工资少得可怜,变着花样,接济她。 租金不多,一个月也就十来万。 程卉接手父辈产业数年,经验老道:“村里有联防队,不会出岔子。倒是你,蒋志诚那骚包,真打电话来?” “可不是嘛!”何蕴在语音里哼出自嘲的苦笑,“他要跟了我,去岩城定居,往后日子不会差。有编制又怎么样,人品不行,迟早要栽跟头。” 两人是校园情侣,毕业后对未来规划,出现严重分歧。 何蕴认为在大厂工作,也就那样,学不到东西,不如跟父母团聚,登山赏花,做条快乐的咸鱼。 蒋志诚成绩优异,大四考公,祖坟冒青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路杀进自然资源和规划局。 作为没资源、没靠山的外地人,很不容易,他一心想要留在南江发展。 程卉靠家里关系,在南江报业谋了份差,有大把时间摸鱼:“老早提醒过你,蒋志诚不靠谱。请女朋友吃饭,哪有吃路 边摊铁板鱿鱼的?情节人送你一盒还有五天过期的费列罗,算几个意思?他这家境,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分了也好。” 何蕴一口面包噎在喉咙里,兑了口微凉的紫芋奶茶:“钱不钱的无所谓,平平淡淡也挺好,我生气的是他要傍富婆,还想体内,太不要脸,以后别再跟我提这个人。” 父母从小教育何蕴,财不外漏。 就在何蕴准备摊牌之际,手机副卡,也就是现在她唯一的手机号,接到蒋志诚打来问询重金求子的电话,列举一大堆获奖荣誉,号称优质基因,还试探是否可以体内,兼顾质量与成功率。若失败,愿意无偿再试,试到怀上为止。 何蕴没吭一声,挂断电话,当天注销原来手机号,切断与蒋志诚所有联系。 有租客相中租房,过来签合同,何蕴忙手头的事,根据程卉指导,核对身份证、签订租赁合同、确认屋内家具电器、收款、交钥匙。 眼看小包租婆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冯丞手捂口鼻,走上前来拍桌子,尖细的嗓音满含不屑:“我租房,这房怎么租?” 何蕴没抬眼:“没房,不租。” 冯丞挡住上前的租客:“那谁也别租了?” 清冷的面颊泛起愠怒,何蕴没好气地向四周的水泥森林里指指:“这边,这边,还有这边,都租。单间七百,带小厅一千,两居一千二,短租付一押一,半年长租付三押一,租金九折。先签先租,以签合同为准。” 而后她用水笔用力敲击贴在桌上的A4纸,予以回击:“划掉是租出去的,没划掉空着,相中下楼报室号,找我签合同。” 冯丞对A4纸拍了张照,挑了幢外墙稍微干净点的楼,将领子重新立起,大踏步往阴暗的楼梯间迈去,在台阶上磕了一下。 何蕴收回视线,从包里拿出合同,低头叨叨:“有毛病。” 办完手续,交出钥匙,何蕴重又点进与程卉的聊天框,打字回复:【有这事,具体不清楚,明天报道。】 程卉消息灵通,打探到风声,视界集团董事长周琳,打算历练儿子,安排到南江分部工作。 何蕴在小青蛙教育当行政文员,进去不到俩月,被视界收购,一个月后恰逢教改,公司历经三波裁员,苟活至今。 昨日人事通知,她与财务部叶柔,借调视界集团南江分部,支援新大楼筹建工作。 与程卉聊天间隙,“统战部”群图标上,又刷出九十九的数字。 今早何蕴不知被谁拖进该群。 南江视界郑丽娜:【顶级独角兽继承人,身价得上千亿吧?迁移总部利好放出,新闻里说视界估值进一步增长,即将迈入万亿俱乐部。】 视界潘雪艳:【总部同事漏过风,姓杨,在国外留学,最近刚回国。】 南江视界姚芳芳:【@杨凯越 您好/撒花】 杨凯越:【/呲牙】 刚组建的群,员工根据群公告,自觉更改昵称,何蕴第一时间改成“小青蛙何蕴”。 她感觉这昵称好土,阶级感分明,矮人一大截。 群主高正阳,不带前缀。 他是南江视界副总,本次项目负责人。 潘雪艳只标注“视界”,说明是总部调遣。 其余名字前未标注的,均为新进员工,不多,杨凯越是其中之一。 随后发生惊奇的一幕,百来号人@杨凯越,统一复制粘贴,【您好/撒花】 久违的家长群氛围感,又回来了。 何蕴有种错觉,仿佛回到小青蛙教育鼎盛时期。 她琢磨着,要不要也复制粘贴一下,在杨大公子面前露个脸。 指尖上下来回划,大分部名前标注“南江视界”,还有几个“视界”大佬,“小青蛙何蕴”有点拿不出手,感觉在自取其辱。 或许叶柔与她抱有相同想法,没吐泡。 何蕴纠结再三,拿不定主意。 此时有人咨询租房事宜,何蕴放下手机,摊手解释:“东山墙雨水多,墙皮起泡没办法的,最后一间,要不要?” 城中村的出租屋,装修老旧。 何蕴接手,看不过去,想找人把几间实在不像样的重新刷涂料。 程卉劝住:“租客不会珍惜,一两个月租金,不够材料和人工,我们这地段好,不愁租不出去。快要动迁,别糟蹋钱。” 男子三十上下,眼神猥琐,不住往何蕴敞开的衣领里瞟。 冯丞下楼,挤开对方,拍裤管的灰尘:“404,我要了。” 何蕴向猥琐老男人投去问询的目光。 对方端正视线:“404,我租。” 冯丞指尖戳戳桌上张贴的《租房注意事项》:“我租,加钱。” 何蕴看向被冯丞挤到侧面的男子:“你租不租?” 男子咬牙跺脚,老实巴交掏出身份证:“租!” “咦?”冯丞双手叉腰,两腿横跨,把持中间位置,“不是你说以签合同为准?” 目光扫向室号清单,仅有10栋404室,未被划掉。 何蕴转了个向,接过身份证,埋头写字:“规则我定的,现在改了。” 城中村三教九流汇聚,最不缺的就是猥琐男和二流子,多一个不多。 签了一上午合同,何蕴急于收工,回家取快递。 再不取,又要支付五毛钱的超时寄存费。 冯丞愣神间,何蕴合同签署完毕,扑扑手,抖掉身上面包屑,整理东西,收摊。 待房客远去,冯丞眨眼低声道:“真不求子?” 何蕴没空和小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拎起帆布袋:“刚说了,只租房,不求子,你要我说几遍?” 冯丞拦住何蕴去路:“那我租房。” 何蕴绕道走:“租完了。” “冯丞。”呼唤声低磁醇厚,不张不扬,给脏乱潮湿的城中村带来些许干爽。 何蕴从冯丞腋下钻过去,偶一抬头,瞥见一抹融入在午后暖阳里的光晕。 来人踏着稳健的步伐,从阳光里走来,身形渐近。 何蕴视线逐渐清晰,上班族寻常的寸头,单薄外套的胸前印有大LOGO,很普通的品牌,晶莹的眸光散发活力,嘴角微扬,勾勒出朝气的蓬勃。 冯丞回身扬臂,回应道:“杨煦,这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小包租婆 第2章 阔少跟班 打完招呼,杨煦边走边看手机,寻思着,刚回国就中大奖。 久居英国,听闻这几年国内科技产业爆发,下载步豪打车APP尝尝鲜,登录新办的手机号,从机场打车回家,系统自动送他一张十元抵扣券。 点进“我的”,等级不低,VIP6。 冯丞迎上去,勾住杨煦,暗地里给他一肘子,笑哈哈道:“我小兄弟,帮他租房。小包租婆,知道你房子多,匀一套出来,江湖救急。” 城中村租户,不是猥琐,就是邋遢,面前这位年轻人,给何蕴耳目一新的感觉,好似泥巴地里的一朵青莲:“有是有,不过……” 冯丞双手轻搭何蕴肩头,把她调转个向:“别磨蹭,带路。” 何蕴抖开爪子,走进冯丞刚才去过的10栋,放下戒备,脚步轻盈:“你早说是帮人租房嘛!” 杨煦坐十二个小时飞机,时差没倒过来,放慢步子,莫名问道:“我为什么要租房?” 楼道暗沉,冯丞打开手机手电筒,亦步亦趋:“那你还来?” 杨煦:“我怕你胡闹。” 冯丞:“几千块钱的事,不住就空置。留个联系方式,盯住她。” 国内诈骗集团日益猖獗,杨煦身在国外,略有耳闻:“她真重金求子?” 冯丞仰起脖子,往楼道井里张望:“噱头,她就一小包租婆,鉴定完毕。” 杨煦感觉逻辑不对:“不搞诈骗,还要盯?” 冯丞思虑周密:“万一她知晓你身份,给笔封口费,好瞒住公司同事。” 何蕴身材娇小,初见时绽放善意笑容,眸光纯真,无遮无瑕,看上去人畜无害,不像是不法分子。 何蕴玲珑的身躯,在楼道井上方,露出半截脑袋:“你俩嘀咕什么呢?五楼,快点!” 与其他楼层的脏乱差不同,五楼走廊格外干净整洁,像是有钟点工定期打扫的迹象。 冯丞来过,租房清单里,五楼没有空余房屋出租。 何蕴从帆布袋里,摸出自家钥匙串开门,从鞋柜里拿出三双鞋套:“两房,带小厅。大房间不租,租金两千,六个月起租,付三押一。” 装修老旧,绿色墙壁,小方格地砖,格子窗帘,九十年代风格。 冯丞提出质疑:“带小厅一千二,长租九折,这话你自己说的。” 何蕴开窗通风:“这是我家,装修好,又干净。要不是快动迁,不租的。” 冯丞坐上沙发蹦了蹦,老式弹簧沙发,硌得屁股疼,眉宇间满是不屑:“就这,两千,你讹我!当我人傻钱多?” 何蕴回老宅,顺便打扫,用扫把赶脚:“起开,爱租不租。” 到底是生活十几年的地方,有感情,若不是看在他小兄弟面相老实,何蕴不舍得出租。 杨煦背手,在房里随处转悠,配合冯丞。 他愿意做冤大头,花几千块交个朋友,可不是人傻钱多。 冯丞抬脚,掏出手机,点点下巴:“扫一扫?” 何蕴莫名:“扫什么?” 冯丞把手机对准何蕴。 “哔!” “八千,自己查收一下。” 何蕴摘下挂在胸口的收款码吊牌,诧异道:“这就完了?” 别说她,母亲沈霞当房东,见过上万租客,没一个有这败家子这么爽快的。 他们甚至没拧开卧室门的把手。 冯丞花钱为哥们上保险,不在乎房屋状况,双手撑在脑后,抖抖腿,得意洋洋:“完了!签合同吧!” 何蕴秉持房东义务,带杨煦去主卧参观:“房子你住?” 杨煦鼻音浓厚,透出倦懒:“嗯!” 南江的冷,与伦敦不同。 白石子村临江,湿气重,潮汐带来的湿意,刺入骨髓。 杨煦许久未回过,舟车劳顿,略感不适。 何蕴推开门,挠挠头皮,笑意羞涩:“不好意思,这是我以前住的房间,爸妈给我刷成粉色,你不介意吧?” 杨煦无所谓,黑眸凝笑:“不介意。” 在床头柜里捣鼓一通,何蕴翻出一盒感冒冲剂,查看保质期:“还有两个月过期,应该能喝,送你。” 三年前,爸妈在对面星河湾买下大平层,何蕴就此搬走,平时在灰鼠家政APP上,雇个保洁阿姨,每周打扫一次,连带外头走廊。 杨煦这人看着不像其他村里乱哄哄的租客,这才同意出租。 萍水相逢,赠药之情,足以证明她心地善良,杨煦坚信,这小姑娘不是诈骗分子,也不像是个爱到处嚼舌根的人。 他接过感冒药:“谢谢!” 帆布袋里有多余的空合同,何蕴把东西倒出来,娴熟落笔,例行询问:“你俩谁住?身份证拿来。” 冯丞麻溜掏出身份证:“我付钱,他住。” 何蕴嘴角轻扬,勾出一抹浅笑,红扑扑的面颊,旋出两个小梨涡:“他的也给我,万一有什么事情,找得到人。” 闷头书写,迟迟没等来回应,何蕴抬头摊手:“杨煦,身份证。” 杨煦收回视线,木讷地往身上拍,从牛仔裤屁股兜里摸出一只干瘪的黑色皮夹:“呃……” 房子借给老实本分的人,何蕴称心,嗦一口奶茶,鼓起粉腮,含在嘴里,闷头填写核对。 杨煦站在身后,重又把目光聚焦在何蕴随手取出,放置在茶几上的工号牌——小青蛙教育,行政专员,何蕴。 下方是一只鼓起腮的绿色大青蛙,睁大眼睛回瞪他,张开大嘴,露出傻兮兮的怪笑。 视线在两只小青蛙间,来回打转,杨煦清冽的嘴角,不经意间,略微抽了下。 何蕴凝望身份证,一团疑云浮上眉间:“本地人,还租房?” 冯丞圆场催促:“他家里有困难,地方小,不够住。能不能快点,别耽误小爷我办事。” 房东不便过问租客**,何蕴咽下奶茶:“噢!” 手机对准两张身份证,各自拍照。 杨煦剑眉微挑,又沉了下去,眼眸染上暗沉的晦涩。 冯丞这张嘴,没个把门,这是把他往坑里带。 何蕴停笔,推过合同与水笔,戳戳右下角:“好了,冯丞。姓名、电话、日期。” 冯丞亮出万宝龙钢笔,在A4纸上龙飞凤舞。 何蕴看不惯有钱人显摆,噘嘴偏过头。 专注学业,极少接触异性的杨煦,被何蕴的怪腔逗乐:“噗嗤”。 笑声夹杂浓重的鼻音,在何蕴听来,像是在打喷嚏:“厨房有水壶,干净的,自己烧水,服下冲剂,睡一觉就好啦!” 杨煦往厨房走,掩饰笑意:“呃……” 何蕴叫住:“回来。” 杨煦收敛笑意:“什么事?” 何蕴指向合同落款处:“你手机号也填上,方便联系。” 冯丞在她身后张臂摆手,用气音提示:“不要!” 杨煦打开微信:“加个好友,一样的。” 何蕴充分尊重租客**:“行。” 绿色草地背景,山水花卉头像,是中老年人专属。 何蕴更加确定,把自家房子租给杨煦,是明智之举。 这小子傻傻愣愣,当有钱大少爷的小跟班,不至整出幺蛾子。 房东最怕租客瞎搞,打架滋事,乱搞男女关系,做不法买卖。 这些跟杨煦这张阳光里透着青涩的脸,完全不沾边。 房子统统租出去,何蕴心情大好。 回家路上,点开“统战部”群,密密麻麻一堆回应,队形整齐划一,像极了家长群。 她指尖下滑,找到叶柔的回复,复制粘贴,点发送。 小青蛙何蕴:【@杨凯越 您好/撒花】 何蕴走后,冯丞穿上冲锋衣,也要走:“晚上出去蹦跶?明天开始坐牢,抓住自由的小尾巴。” 杨煦端倪租房合同,阳光的面颊布满阴云:“不去,瞧你干的好事。” “我?怎么啦?几千块钱,又不要你出!”冯丞丢掉鞋套,追上去,“欸!煦哥,等等我。” 杨煦在老李杂货铺,又买张手机卡,折返上楼。 工作和私人,分开的好。 冯丞看不懂这顿操作,进门启口:“回来干嘛?我有房子住,郊区别墅好几套。你车库里那辆拉法,借我耍几天呗!” 杨煦把车钥匙,连同自家钥匙,一并丢给他:“拿去,随便开,房子一并给你住。对面星河湾,离公司近。” 冯丞愣怔片刻,唇角牵出坏笑:“怎么?跟小包租婆看对眼?” “滚!”杨煦一巴掌,把合同拍在冯丞脸上,“你刚没注意到,何蕴是小青蛙教育的员工?” 冯丞看见她的工号牌,不觉得有问题:“有关系嘛?你怕她找不到工作?” 他对视界情况不了解,从周琳发来的组织架构,得知小青蛙教育,因政策导向问题,市场前景不明,将于明年一季度末关停,中层及以下员工,做遣散处理。 厨房水开,杨煦泡了杯感冒冲剂,在瘸腿方凳上坐定:“你看项目组拟定的名单。” 冯丞答应父母,来视界跟在杨煦身边学习,压根不在乎做什么工作,点开邮件,瞳孔骤然锁紧,猛拍一记大腿:“啊呀!她也是项目组的!” “可不是嘛!”杨煦用勺子搅拌,喝下冲剂,胃里瞬间暖和,“你住我家,我住这,只能这样。” 租了房不住,何蕴难免起疑,还是低调点好。 杨煦接受母亲安排,是来历练,不是来显摆的。 身上一阵热乎,杨煦精神振作许多,吩咐小弟:“我去对面取快递,你帮我把家里的行李箱带过来。” 回国前,杨煦在网上购买了一些生活用品。 走在白石桥上,手机“叮”了下,杨煦顿步,南江的波涛拍在心头,荡起愁思:“怎么多了一个快递?” 手机弹出的是物流短信的取件码。 第3章 包裹超时 何蕴站在小区快递柜前,在纠结,最后一个包裹要不要取。 前几天刷视界,一时手贱,点了一分钱的发夹,黑色,基础款。 包裹寄存超时,需支付五毛钱的超时寄存费。 款式普通,便宜得很,网上两块九包邮,能买二十个。 这不是第一次,她经常买完忘记取快递。 几百上千的小家电,何蕴剁手眼睛不眨一下,要她付五毛一块的超时寄存费,想也不要想。 何蕴回拨快递小哥电话:“我是星河湾7号1602,尾号5678,有个包裹……啊!感谢小哥,我在快递柜这边等你!” 快递小哥说在附近,要来送快递,让她稍等。 何蕴手捧奶茶,转身瞅见杨煦,眸里生出困惑:“你跟着我干嘛?有事?” 通往快递柜,是个转角,穿堂风大,何蕴说话很大声,当杨煦听到7号1602时,已然刹不住车,半个身子收入何蕴眼底。 杨煦出国留学,没回来过,房屋空置,未料何蕴竟是他邻居。 忽然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冯丞误打误撞,替他租好房子。 一个租住在城中村的穷小子身份,总不会惹人起疑。 杨煦点开手机,取快递:“帮我朋友取快递,你刚见过的,冯丞。” 星河湾与毗邻的长滩雅筑,是南江市中心少有的临江高档楼盘,冯丞与何蕴住同一小区,不奇怪。 何蕴让开身位:“你先。” 三面快递柜,何蕴缩在角落,把目光放在入口通道,见他取出六个包裹,停下来,也不走,好意提醒:“包裹超时,没关系的,快递员马上到,你报手机尾号,不用付超时费。” 杨煦停下来,不是因为包裹超时,购买的物品已取完。 桥上收到的取件码,似乎是快递员派错件,也有可能是前任机主遗漏的。 杨煦忖度片刻,决定取出来,一会交给快递员。 包裹破破烂烂,杨煦往里掏,里头物件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何蕴目光闲散,喝奶茶,西米露连成水晶项链,疾速向嘴里蹿,面色骤然泛出潮意。 杨煦单臂虚浮,僵住不动,指尖搭住黑色空袋子,从脖子红到耳根。 十二小时的时差,仅一瞬,便倒过来了。 “咳咳!”何蕴用力捶击胸口,将水晶项链拍下,打了个嗝。 杨煦弯腰,掩饰滚烫的面颊,蹲在地上捡卫生巾,话音细小沉闷:“不是我的。” “嗯!我知道!”何蕴从混沌的迷惘里爬出,帮忙一道捡,“冯丞的嘛!” 视线在破包裹的面单上,短暂停留,杨煦急忙踹进兜里。 袋子破损,面单完整,收件人信息一应俱全。 收件人:何蕴 联系地址:南江市望北区星河湾7号1602室 手机号码竟是前几日,他托周琳新办的手机号。 事有凑巧,两人注销的手机号,相互调换。 杨煦暗自庆幸,租房合同是冯丞签的,加微信好友,用的是扫一扫。 铃声大作,与寒风一并钻入何蕴耳廓。 何蕴看了眼手机,不是她的:“你电话。” “噢!”温婉的绵柔,将杨煦从回忆里抽回,“喂!您好!” 那边情绪激动,夹杂穿堂风,隐隐透入,由于话音失真,听起来格外粗犷:“你别诓我,让她赶紧接电话!姓杨的,你他妈是不是男人,敢勾搭我女人,没胆子承认,这个孬种!” 午后的阳光,把地上黑影拉得细长,将何蕴裹挟在阴暗里。 哎! 城中村的租客,都一个样。 黑影散去,何蕴大口吸新鲜空气。 杨煦拐出转角,再次解释,声线极低,毫无底气:“蒋先生!我跟您解释过很多次,我不认识您的女朋友,更不是介入你们感情的第三者,麻烦说话讲证据。” 那头认定杨煦给他戴绿帽:“你让何蕴接电话,别以为手机放你这,躲起来不见我,就没事,她欠我一个解释。” 杨煦捂住听筒,回头瞥,影子缩成一团,像只小青蛙,蹲在地上晒太阳,可怜兮兮。 最近频繁接到骚扰电话,这位自称姓蒋的男子,似乎与他的房东,是前任关系,有感情纠葛。 杨煦努力尝试解释:“蒋先生,冷静。事实可能未必如您所想,有很多种可能,譬如我是她亲戚、朋友,或者……” 杨煦骤然止声,此人胡搅蛮缠。 何蕴更换手机号,或许真的是在躲避前男友。 蒋志诚说话声扩大:“我看是新男朋友吧!” “我……”对方在气头上,杨煦没有必要做无意义的辩驳,“随你怎么说,言尽于此,望杨先生自重!” 这通电话持续好几分钟,是杨煦个人**。 卫生巾总共就四包,几秒钟就能捡起来。 杨煦陷入感情纠纷,她一时间躲不掉,出去撞见很尴尬。 卫生巾重新铺在地上,何蕴保持下蹲姿势,佯装捡东西,一次次重复。 品牌眼熟,是她常用的牌子。 何蕴无所事事,忽然想到,双十二补单,买过卫生巾,具体数量不记得,至今没到货。 何蕴为找到事情做,感到激动不已。 购物网站的历史购买记录在眼前飞快掠过,然而拉了几下便见底,未能寻到历史订单。 账号用了很多年,当时没有微信,用手机号注册。 更换手机号,何蕴重新注册一个新账号。 何蕴常用卫生巾牌子有两个,点进店铺,选好商品,指尖顿在支付页面。 目光落在地上的卫生巾,何蕴心里膈应。 随即取消订单,换另一个牌子下单。 何蕴下完单,又找不到事情做,杨煦还在打电话,通道口的一抹黑斑,证明他的存在。 进退维谷间,快递小哥将她解救:“小姑娘,哪个快递柜?报取件码。” 何蕴取完包裹,借助电瓶车巨大框兜的阻隔,悄无声息地滑走。 本以为招到个优质长期租客,结果是捡破烂的拾荒者,何蕴向程卉讨教:【租客乱搞男女关系,万一出事,房东会受牵连吗?】 程卉没回。 切出来对话框,不知何时,多了个“敏捷组织6.0”的群。 聊天信息不多,四五十条,她拉到顶端,发现是叶柔将她拉进的群,时间在两分钟前。 群里成员自觉更改昵称,前缀杂,多为集团边缘业务。 何蕴再次改为“小青蛙何蕴”,顿感心情舒畅,没有低人一等的卑微感。 “敏捷组织6.0”的群主,是步豪打车白登。 这个APP何蕴有印象,本来挺好的,天天送大额抵扣券,打车跟坐地铁一个价,几块钱,相当于白嫖。 两年前被视界集团收购,就不行了。 引入万恶的算法机制,将用户囚于代码的牢笼,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配合大数据杀熟,每个月涨一块,到后来,比坐出租车还贵。 三个月前,何蕴愤而将其卸载。 从聊天内容看,“敏捷组织6.0”带有极其鲜明的公司八卦群属性,话题紧扣神秘接班人,畅所欲言,顺带吐槽自家公司业务。 步豪打车白登:【最后一波老客户回归抵扣券,赶紧薅,地主家没余粮啦!明年是死是活,不好说。】 灰鼠家政娄淼:【你们科技公司有钱撒,我这全年无预算,要不是靠集团一揽子外包赏饭吃,早淹死在臭水沟里!】 南江视界郑丽娜:【向大领导反应情况,不是来了个现成的嘛?】 小青蛙叶柔:【你们是说陆总吗?总部派来的项目二把手,资管大佬。】 南江视界姚芳芳:【/砸锅青蛙果然是眼大无神的生物,跟小老板倒苦水呀!】 视界潘雪艳:【小老板很绅士的,可以试试。去年我在总裁办门口,听周董给他儿子打电话,夸他马术水平有长进。玩马术的,肯定儒雅谦逊,作风优良。】 感觉小老板还不赖,何蕴熄屏,出门倒垃圾。 大BOSS人品正不正,跟她一个打工的,没关系。 星河湾一梯两户,隔壁空置多年,电梯开门,何蕴拎垃圾袋,低头刷视界。 娄淼在八卦群里发短视频链接,让人帮忙点赞,唢呐吹得贼溜。 何蕴不得不佩服娄淼的才艺创意,一曲《香水有毒》,吹出莫名的喜感,笑意盎然地伸手点赞。 “啊呀!”何蕴抚额,与出电梯的冯丞撞个满怀。 划走视界,何蕴蹲下拾东西:“对不起!” “嘿,小包租婆!” 头顶盖过尖锐的张扬,何蕴抬头,见是冯丞。 落在地上的六个包裹,是下午杨煦从快递柜里取出来的,尤其是一台戴森吸尘器,最新款,箱子特别长,何蕴有印象。 帮冯丞把东西搬到走道,何蕴回头往电梯里瞅。 冯丞问道:“怎么了?” 何蕴走出电梯,暗数码齐在墙根的箱子:“没遗漏的?” 冯丞低头扫一眼:“都在这。” 东西是杨煦买的,现在归他。 指尖插在凌乱的发丝里,一阵搓,何蕴总感觉少了样东西。 卫生巾去哪里了? 杨煦事先打过预防针,冯丞遇见何蕴并不吃惊,礼貌伸手:“你好,我的新邻居。” 何蕴后悔把自家房子租给挖墙脚的:“不太好,我的新邻居。” 冯丞:“嗯?” 何蕴推箱子到隔壁门口,随口问:“你那小兄弟,有女朋友吗?” “你说杨煦?”冯丞稍愣,旋出嘲讽的笑意:“没有,怎么,你有兴趣?” 何蕴套上睡衣的小熊帽子,飞快输入智能锁密码,拎垃圾袋回家:“没兴趣,再见!” 第4章 上班迟到 何蕴回家,抄起餐桌上的紫芋奶茶,喝一口,压压惊,空杯子顺手丢进手中垃圾袋,一脸嫌弃:“咦?!脏东西还没丢掉?” 下楼晃一圈,吸两口西北风,中和体内烦躁。 何蕴在小区门口的烘焙店,买一块戚风,芒果味的,试图用甜食,扭转颓丧心情。 她天生吃不胖体质,无所顾忌。 报业领导对视界集团总部搬迁高度重视,勒令程卉不惜一切代价,在三个月内搞定对周琳的专访。 考虑到周琳一贯低调的作风,最低要求,挖掘出集团未来接班人身份,抢在其他媒体前,占据首发位置,确保南江报业在国内刊物,保持领先地位。 程卉搜集一下午资料,毫无踪迹可循,一筹莫展,五点准时下班,独享一顿海鲜大餐,犒劳无辜枉死的脑细胞,这才得闲回复何蕴。 程卉:【要看房东是否知情,记得我家的官司吗?】 何蕴叉子稍一使劲,蛋糕从中间断开,裂成两半:【这么严重的嘛?】 程卉家的官司打一年多,还在扯皮。 起因是她家的一个租客,以城中村住所为据点,拉皮.条,警方掌握充足证据,将其一锅端,同时将程卉父母列为被告,目前的争论点在于,房东是否知情,租客在出租屋内,行违法事实。 为整治城中村乱象,事发后不久,村口五十米处,设立治安亭,110联网。 程卉宽慰姐妹:【刚做房东,有各种顾虑正常的。我接手那会儿,和你一样瞻前顾后,不是有联防队嘛!】 何蕴叉子戳歪,一半蛋糕蹦出小碟子:【你拉倒!联防队这帮老大爷,是来享福的,这几日我进进出出,一个个窝在门卫室,歪着脖子,淌哈喇子!】 程卉道出实情:【联防队防君子,不防小人。两千八月薪,想拉壮丁,想啥呢?纯粹摆摆样子,应付街道检查。村子业主自治,几家人凑份子,成立联防队,肉疼哇!揣进口袋的钱,叫你掏出来,搁你你愿意?】 外界只知当包租婆躺平赚钱,不知杂七杂八的支出项,这阵子何蕴收进来的房租,哗哗往外淌,光业主集资的来年维修基金,就要十几万。 目前何蕴处于负资产阶段:【那肯定不行的。】 没有掌握确凿证据,何蕴不能冤枉人,此时解约,房东要赔偿违约金。 屋里家具蒙上白布,冯丞点开杨煦推荐的灰鼠家政APP,预约六名保洁,明天上门搞卫生,懒散卧在沙发上喝可乐,电话里调侃杨煦:“小包租婆好像对你有意思,话说你拒掉一箩筐千金大小姐,是不是在等这款甜妹?” 何蕴给杨煦的初步印象,确实很甜,尤其是笑起来,双颊微红,眉眼挂梢,两只小酒窝,旋出清澈的甘甜。 但他没兴趣。 杨煦告诫道:“我进视界是来工作的,各项业务流程体系需尽快熟悉,没多余时间儿女情长,少跟我妈合起伙来瞎起哄。” 冯丞讨一嘴嗨,想想也是:“没想法最好,这么多豪门千金不要,找个暴发户,周阿姨不得活活气死。” 看到卫生巾,听到挖人墙角,想必在何蕴心里,早已将其PASS掉,杨煦有预感。 微信里弹出新朋友添加,附上备注:【我是房东。】 他心中更加确信。 按照社交礼仪,杨煦发过去一个笑脸表情。 房东秒回:【村里每晚有联防队巡逻,村口五十米,有治安亭,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 杨煦回复:【谢谢!】 当“谢谢”两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何蕴正把一口蛋糕,往嘴里送。 嘴巴张开,手却停下来,抖了抖,吃下一口冷空气,鼻尖沾上一抹鲜奶油。 何蕴擦掉奶油,落下叉子,把捣成糊的蛋糕推开,在手机里一顿疯狂输出,修改群公告,把杨煦拖进租客群:【@所有人麻烦看群公告。】 【请各位房客于每月10号准时支付房租,根据门栋与室号更改昵称,便于区分,及时留意群公告,谢谢配合!】 群里人很多,加上他一共二十三个,杨煦把昵称改成“10栋501”。 他蓦然想到疫情期间的艰苦岁月,邻里间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他的代号是7号1702。 当时周琳回老家,恰逢疫情,居家隔离,整日忙于电话会议。 杨煦身处海外,心系母亲,自从父亲过世,拼了命工作,只为守护共同的理想——把真实的中国,展现给全世界。 他加入小区买菜群,群主代号为7号1602。 当时杨煦并不知晓她是何蕴,从她那买过鸡蛋和肯德基。 何蕴不像其他人黑心群主,坐地起价,便宜得很,平进平出,但凡加价,必说明理由。 她不顾风险,亲自上楼,在门把手上挂一瓶可口可乐,并贴张便利贴,画上小熊就着吸管喝可乐的图画,留言:“阿姨,喝罐可乐,心情会变好!” 周琳苦中作乐,向他倾诉:“这小姑娘心肠好,善解人意。你不知道,疫情时,可乐是硬通货,价值等同于香烟,可以交换所有物品。” 冬季潮湿,出租屋里隐隐飘着股霉味。 卧室窗户大开,西北风呼啸,为杨煦罩上一丝暖意。 嘴角轻扬,与窗外弦月遥相呼应。 抽回思绪,杨煦目光聚焦于屏幕顶端——“10#”。 他琢磨着,何蕴的微信,是不是要炸。 按收租日期排列,至多有三十一个房客群。 仰望窗外月亮,是上弦月,很像何蕴的笑容,自然柔和,温暖可人,旁边两颗闪耀的星星,好似酒窝。 杨煦落下手机,站在窗前,静静赏月,不禁感叹:“每天要收租,当房东好像也挺累的。” 身后手机“叮咚”声不绝于耳,如同催命符,将杨煦拉回破旧的出租屋。 群里一串数字加符号,回复:【收到!】 10栋501:【收到!】 杨煦先回复,再往上拉。 英伦留学,租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寓,房东提出各项严苛要求,必须遵守,杨煦有租房经验。 然而当他滑到顶端,不由得哼一声:“想得挺周到。” 但见何蕴给新租客的忠告:【@所有人年底派出所拉指标,白石路周边路口夜间有酒驾临检,烦请各位租客回家注意,务必遵纪守法,切莫揪到把柄,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何蕴对着发出去的消息,审视良久,把乱糟糟的蛋糕糊,砸进脚边的垃圾桶,跟自己生闷气。 她感觉这句话影射性不够强,明明可以说得再直白一些。 然而她就是说不出重话,要不然不会白白便宜蒋志诚,定要把他傍富婆的事,宣扬到他单位,让他丢工作,才解气。 程卉的消息,在屏幕上方弹出:【如果你提前得知租客有不法行为,建议尽早解约,赔付违约金,及时止损。革命先辈的血不能白流,请向我默哀三分钟!】 何蕴:【明白!明天下班,我去解约!】 为平复心情,何蕴钻进算法的牢笼,刷视界,寄希望于通过精神愉悦,弥补房租的损失。 再睁眼,已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四十分。 九点要去新公司报道,何蕴匆匆洗漱,跨上电瓶车,向白石桥上冲。 项目组借用南江分部办公,距星河湾不远,两站路,路口多,市中心早高峰堵。 何蕴赶到十九层多功能厅,九点过两分。 台上西服干练,一头酒红色短发的陆遥,狠厉地瞪向门口撑膝喘气的何蕴,敲打手腕表盘:“几点了?能不能有点时间观念?你哪家的?” 一百多双眼睛向她看齐,工号牌悬空打转,一只绿色的大青蛙,转动大眼珠子,向众人咧嘴憨笑。 何蕴紧盯烙刻鞋印的小白鞋背,垂头闷闷道:“小青蛙何蕴。” 台下一片哄笑。 何蕴将脸掩藏于垂落的长发,丝丝荡漾,能清晰看出干枯分叉。 可能是昨晚心情烦闷,忘记洗头。 也可能是被脸烫的。 小青蛙教育财务状况堪忧,何蕴连续数月拿不到绩效,迟到几分钟,人事眼开眼闭。 毕竟大伙日子过得都挺难的。 平时懒散惯了,何蕴一时没能适应大厂节奏。 她在楼下打卡,是八点五十八分,电梯下来慢,人又多,她能有什么办法。 昨天下午,“统战部”群里,发言最多的,就属陆遥,用的是真人头像,黑色西服,双手抱胸,四十五度侧身昂首,像个卖保险的。 她是总部大佬,何蕴猜想职级4-1起步,不是她这只1-1的小青蛙能得罪的。 何蕴支起身子,拨弄几下散乱的头发,喑哑道:“抱歉,下次不会。” 边缘业务人员,无足轻重,在场众人一笑而过,当即收拢视线。 陆遥挥手示意落座。 何蕴四下环顾,刚要挪步,身后被人顶,陆遥像个交警,手腕扭了个圈儿,掌心向上:“等等,还有你俩,怎么回事?不想干别干!” 何蕴站在门口,挡路碍事,冯丞走路急,步子大,顶在何蕴刚挺直的后背,把她往大会议厅里撞。 踉跄几步,何蕴回头,张了张嘴,差点失声尖叫。 冯丞身后,还有一人,比他高些,耷拉着眼皮,萎靡不振,却显出睫毛的微翘密长。 顺着尖梢,何蕴视线上抬,望见一颗清爽的寸头,如公园里的青草地,精心修剪,整齐平坦,坡度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