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冤种室友穿越了》 第2章 异世樊笼,殊途初显 【凤翔朝靖王府】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一名面容冷峻的女管事带着几名身形健硕的仆妇走了进来。室内弥漫着甜腻的熏香,与这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她冰冷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先是扫过蜷缩在地上、只穿着一层几乎透明薄纱、冻得瑟瑟发抖的张辰,那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最后落在虽狼狈却脊背挺直的陈默身上。陈默心知,他们被换上这等屈辱衣着,囚禁于此,本身便是这陌生世界给予他们的第一个下马威——一种对男子物化与掌控的直观宣告。 "既然进了靖王府,就守这里的规矩。女子为尊,男子需恪守男德,以妻主为天。"女管事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她身上那件质地精良、纹路清晰的深色襦裙一样,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分去二小姐的凝香院。你,留在世女殿下的听雪轩。" "不!我不去!"这突如其来的分离判决让张辰瞬间崩溃,他猛地抓住陈默的胳膊,手指因极度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陈默的皮肉里,"默哥!别让他们把我带走!我害怕!外面...外面都是不认识的人!" 陈默反手握住张辰冰凉颤抖的手,用力捏了一下,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力量。别怕,我在。这个无声的安慰让张辰的哭声稍微低了些,但深入骨髓的恐惧依旧写满了他苍白的脸,那双总是带着怯意的眼睛里此刻盈满了泪水。 "带走。"女管事不耐烦地挥手,如同驱赶蚊蝇。 一名膀大腰圆的仆妇立刻上前,粗鲁地、毫不留情地去掰张辰紧紧攥着陈默衣袖的手指。 "等一下!"陈默突然开口,声音因紧张和压抑的愤怒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在寂静的室内响起。他上前半步,用自己的身体微微挡在张辰前面,形成一个脆弱的保护姿态,直视女管事:"请问,我们兄弟二人为何必须分开?能否……至少告知缘由?" 他的话被打断了。 女管事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讥笑:"为何?靖王府的规矩,需要向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奴仆解释?"她眼神一厉,如同刀子般刮过陈默的脸,"动手!还愣着做什么!" 另一名仆妇也上前,两人一左一右,像拎小鸡一样架起瘦弱的张辰。张辰的哭喊瞬间变得凄厉而绝望,带着孩童般的无助:"默哥!救我!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去!"他的双腿在空中徒劳地蹬踹,却无法挣脱那铁钳般的手臂。 看着张辰被如此粗暴地拖向门口,那单薄的身影在仆妇的挟持下显得愈发渺小,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窒息。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他下意识往前冲了一步,几乎要不管不顾地抢人—— 不行!硬抢只会让老三受更多苦,甚至可能危及他的性命! 残存的理智在最后一刻如同冰水浇头,拉住了他。 他猛地停住脚步,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强迫自己冷静。但他没有放弃,目光紧紧追随着张辰被拖拽的身影,提高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这位管事!我弟弟胆子小,身体弱!若他在凝香院有任何闪失——"他顿了一下,目光如炬地盯住女管事,那眼神不再是顺从,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坚毅,"我陈默,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不是威胁,更像是一个掷地有声的誓言,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连拖拽张辰的仆妇动作都下意识地慢了几分。女管事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她重新审视了这个看似文静、甚至有些单薄的青年,似乎想从他沉静的外表下,看出这份硬气的来源。 张辰听到了这话,在极度的恐惧和混乱中,这句话像黑暗中唯一可见的救命稻草。他停止了无意义的哭喊,泪眼婆娑地奋力回望陈默,用力点头,嘴唇翕动,无声地说:默哥,我等你。 陈默看到了他的口型,捕捉到了那眼神中的依赖和最后的希望,他重重地、几乎要点碎下颌般一点头。 最终,张辰还是被拖出了门外,哭喊声在空旷的回廊里渐行渐远,最终被厚重的门板隔绝。 陈默僵立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紧握的双拳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刚才那番话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和力气,对抗这陌生世界的规则,需要的不仅是智慧,更是此刻他几乎耗尽的孤勇。老三,撑住……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到你。他在心里立下誓言,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点亮一盏微弱的灯。 女管事走到他面前,眼神复杂地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那目光中似乎掺杂了一丝极淡的、说不清是欣赏还是警惕的情绪:"没想到,还是个硬骨头。带走!"她挥挥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硬。 ... ... 两名仆妇一左一右,几乎是押解着陈默,走出了那间充满甜腻香气、令人窒息的屋子。沉重的镣铐束缚着手脚,行走间哗啦作响,每一步都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他强迫自己从与张辰分离的焦灼和无力感中挣脱出来,定下神,利用这短暂的路程,尽可能多地观察和收集信息——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他被带着穿过数道回廊和庭院。靖王府占地极广,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气派非凡,与他认知中的古代王府规制颇有相似之处,但细节处又透露出明显的不同。他注意到,沿途遇到的护卫,几乎皆是身形矫健、目光锐利的女子,她们佩刀持械,步履沉稳,巡视间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而往来行走的仆役中,虽也有男性,但大多从事着清扫、搬运等粗重体力劳作,且见到女管事一行人时,无不立刻垂首躬身,退至道旁,姿态谦卑至极,不敢有丝毫怠慢。 女子为尊……看来并非虚言,而是渗透在每一个角落的森严秩序。陈默心中暗忖,心沉了下去。这种根深蒂固的等级制度,以及刚才那女管事不容置疑的权威态度,都让他对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和潜在残酷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行至一处抄手游廊时,对面迎来一行人。为首是一名身着玄色锦袍的年轻女子,约莫十**岁年纪,容貌明丽,眉宇间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与疏离,行走间步伐沉稳,衣袂带风,自成气场。她身后跟着几名低眉顺目的侍女和神情肃穆的护卫。 押送陈默的女管事及仆妇立刻停下脚步,迅速退至一旁,深深低下头,姿态恭敬无比,齐声道:"世女殿下。" 陈默心头一动。世女?那个他将要被送去的地方的主人——好像是叫...林靖? 林靖脚步未停,目光甚至没有在恭敬行礼的女管事身上停留,只是随意地、不带任何感情地扫过被押解着的、戴着镣铐的陈默。那目光短暂却极具穿透力,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冷漠而平静,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或是评估一个新到的摆设。随即,她便带着人径直离去,没有只言片语,只留下一阵淡淡的、冷冽的香气。 好强的气场,好冷漠的眼神。陈默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思量。这个林靖,比他想象中更加年轻,但也更加难以捉摸,深不可测。在她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纯粹的、基于绝对权力和地位而产生的压迫感,与之前女管事的威严截然不同。 这段短暂的插曲更让他确信,在这个世界,男子地位低下,尤其是他们这种来历不明、如同货物般被分配的人,更是命如草芥。想要活下去,找到老三,乃至图谋未来,他必须更加谨慎,也必须尽快展现出足以让这些上位者侧目、甚至是倚重的"价值"。硬碰硬只会头破血流,唯有智取,方有一线生机。 最终,他被带到了一个名为"听雪轩"的院落。院门开启,里面颇为清幽,植有几株翠竹,与之前那间艳俗压抑的房间截然不同,但那份无处不在的无形束缚感,那如同蛛网般密布的规矩,却并无二致。这里,不过是另一个装饰得更雅致些的牢笼。 ... ... 听雪轩内,陈默跪在冰冷的蒲团上,手腕脚踝上的镣铐尚未解除,在寂静中偶尔发出细微而清脆的碰撞声,提醒着他囚徒的身份。一位神情刻板、眼神锐利的老嬷嬷站在他面前,用毫无波澜的语调,一字一句地灌输着这个世界的法则: "凤翔国立世三百载,女子为尊,男子为辅。当今圣上治下,四海宾服,除我凤翔外,东有龙尊国,男尊女卑,与我凤翔制度迥异;西有大雍国,虽言男女并立,然国内盛行同性之风,伦理颠倒,不足为取。尔等既入靖王府,当时刻谨记,妻主为天,恪守男德,谨言慎行,方是立身之本……" 凤翔、龙尊、大雍……三国鼎立,制度各异,风俗迥然。陈默默默记下这些关键信息,如同海绵吸水。老嬷嬷的训诫虽然刻板陈腐,却意外地为他勾勒出这个陌生世界大致的政治与社会轮廓,这是他在绝境中获取情报的重要途径。 "靖王府世镇北境,威名赫赫,世女殿下林靖是王府正统继承人,文韬武略,性情果决;二小姐林薇,性情柔顺……"老嬷嬷的话被门外一阵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打断。 "世女殿下。"门外侍立的侍女恭敬的问安声传来。 陈默抬眼,看见刚才在廊下有过一面之缘的那道身影,此刻正站在听雪轩的门口。逆着光,看不清她脸上的具体表情,只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存在感。正是林靖。 林靖踱步进来,目光先在陈默身上停留片刻,那审视的意味比之前廊下那匆匆一瞥更甚,然后才转向老嬷嬷,问道:"规矩教得如何了?" "回世女,正在教《男德经》第三章,论男子恭顺之道。" 林靖微微颔首,视线重新落回陈默身上,带着一种评估物品价值的冷静:"抬起头来。" 陈默依言抬头,再次对上她的视线。近距离看,那双凤眼更加明亮锐利,瞳仁颜色偏浅,此刻正清晰地映照着他此刻略显狼狈却强自镇定的模样,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清冷,不高不低,却自然带着上位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默。" "从哪里来?"这个问题紧随而至,精准而直接。 这个问题让陈默心中一紧,警铃大作。绝不能说实话,那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危险。他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锐利的直视,声音平稳地回答道:"一个很远的地方,说了世女也未必知道。" 林靖挑眉,似乎对这个含糊其辞、带着明显回避意味的回答并不满意,眸色微深,但她并没有立刻深究,只是将这丝疑虑暂且按下。她缓步绕到陈默身后,指尖看似随意地、轻轻掠过他肩上冰凉的镣铐边缘,那触碰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凉意:"方才为了弟弟那般硬气,顶撞管事,现在倒是懂得跪在这里,听教规矩了?" 陈默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没有回答,因为任何回答在此刻都可能成为破绽。 "懂得护着弟弟,是好事,说明重情义。"林靖的声音近在耳边,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但在靖王府,光有骨气和情义还不够。要懂得审时度势,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明白吗?"这话语轻柔,却字字千斤,敲打在陈默的心上。 她在敲打我,也在警告我。陈默心念电转,迅速权衡,最终选择以一个最符合当下身份的、顺从的姿态回应:"奴明白。" 林靖直起身,不再看他,对老嬷嬷吩咐道:"好生教导。日后,我要亲自考校他的规矩。"说罢,她最后看了陈默一眼,那目光深邃,探究与掌控欲交织其中,然后转身,玄色衣袂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径直离去。 那目光中的深意,让陈默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沉重无比。这个林靖,比他预想的更加敏锐,也更加难应付。她像是一个高明的棋手,每一步都带着目的。但或许……危机之中也蕴藏着转机,她的关注和探究,本身也可能是一个难得的、可以加以利用的机会。 与此同时,在王府更为偏僻寂静的凝香院。 张辰被粗暴地扔进一间简陋而潮湿的小屋。屋内只有一床、一桌、一凳,陈设简单到近乎苛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暖意。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陈默最后那掷地有声的誓言,这成了支撑他此刻没有彻底崩溃的唯一力量。默哥说不会放弃我……他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一定有办法的……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而轻缓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小侍女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二小姐,您怎么到这边来了?" "我、我听说……新来了个侍君……就住在这边……"另一个更加柔软、甚至带着几分怯懦的声音小声回应道,如同蚊蚋。 张辰猛地抬起头,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而狂跳。他透过门板的缝隙,隐约看见一个身着淡粉衣裙、身形纤细的少女站在院中。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眉眼柔美,气质温婉,与之前见过的林靖那锋芒毕露、气势凌人的模样截然不同。这就是二小姐林薇? 林薇似乎也察觉到了门缝后的视线,下意识地望过来,与张辰惊慌未定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那一瞬间,她像是受惊的小鹿般,立刻低下头,白皙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竟不敢再多看一秒,带着侍女匆匆转身离去,裙裾拂过地面,发出窸窣的轻响。 这个二小姐,好像……不太一样。张辰怔怔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希望。在这冰冷绝望的囚笼里,任何一点与众不同的善意迹象,都足以成为溺水之人拼命想要抓住的浮木。 夜幕彻底降临,黑暗如同浓墨般浸染了整座靖王府。陈默在听雪轩冰冷的床铺上辗转难眠,张辰被拖走时那双盈满泪水、充满恐惧和依赖的眼睛,更是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让他的心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般疼痛。 老三,再坚持一下,无论如何,再坚持一下。他望着窗外被窗棂分割成方块的、清冷的月色,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无论前路多么艰险,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一定要找到办法,带张辰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回到他们原本的世界。 在这完全陌生、危机四伏的异世,这份生死与共的兄弟之情,成了穿透重重黑暗、指引他们前行的唯一微光。 第3章 价值、糕点与思念的滋味 在听雪轩的日子,表面平静如水,陈默的内心却如同一台精密运行的仪器,每一个指令都在为“生存”与“团聚”这两个最高目标服务。虽然手脚镣铐已除,无形的规矩却如同空气般无处不在。他曾因不小心说了一句“我”,而非按规矩自称“奴”,便被严厉地惩戒过。那顿戒尺与斥责让他彻底明晰:在这个世界,完美的伪装与对规则的暂时臣服,是活下去的第一步。 他将所有属于现代人的习惯与情绪死死锁在心底,展现出恭顺与沉默。每一次低头,每一次出口的“奴”字,都是他反复权衡后的策略,是为了最终目标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展现价值:糕点背后的精密计算 转机,出现在一次看似普通的问话后。林靖屏退左右,目光第一次长时间地停留在陈默身上,而非像以往那样掠过。 “你似乎,并不像他们一样害怕。”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像是在陈述一个观察结果。 陈默垂首,心跳平稳如常。他知道,展示“与众不同”的第一阶段目标已经达成。过分的恐惧令人忽视,但异常的镇定则引人探究——而探究,就是机会的开始。 “奴只是明白,害怕无用。”他回答得恰到好处。 果然,他获得了在听雪轩内磨墨、整理笔墨的许可。这看似一小步,却是他从“囚徒”向“身边人”转变的关键一步。 是时候走出第二步了。陈默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如同一个耐心的猎手,仔细观察了数日,摸清了林靖处理文书的时间规律、口味偏好,乃至她眉宇间细微的倦色所代表的不同心境。然后,在一个她刚处理完一桩棘手事务、正揉着额角的黄昏,他适时地递上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清茶,并用那种经过反复斟酌、混合着恭顺与一丝对弟弟担忧的语气,提出了请求: “世女为国事操劳,奴斗胆……听闻世女不喜甜腻,奴在家中曾为幼弟张辰学过几样清淡点心,或可……为您换换口味,略尽心意?” 他将“张辰”这个名字,像一颗精心打磨过的石子,悄然投入湖中,等待着涟漪荡开。 林靖从文书上抬起眼,审视了他片刻。这个要求有些逾矩,但理由听起来足够卑微和体贴。“准。”她淡淡吐出一个字,重新低下头去。对她而言,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陈默而言,这却是通往“有价值”之路的通行证。 当那几块样子朴拙、却散发着食物自然香气的绿豆糕被小心端到林靖面前时,她正忙于批阅,并未在意。直到她下意识拿起一块品尝,那清甜不腻、软糯中带着细微沙粒感的口感,与她认知中任何点心都不同,让她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你还会做这个?”她抬起眼,看向他的目光里,探究之意更浓了几分。 陈默低着头,态度恭敬但不过分卑微:“回世女,奴家里有个弟弟,叫张辰,胆子特别小。”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清晰地说出这个名字,“只有做点心时,他能找到些乐趣。这绿豆糕,是他当年最拿手的。奴在一旁看得多了,便也记住了一些。”他适时地停住,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现在……不知他过得好不好,怕不怕。” 林靖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想起下面报来的、关于凝香院那个怯懦新侍君的信息。她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语气平淡却给出了他最需要的信息:“你弟弟在凝香院,有府里的规矩照看着,性命无忧。” 陈默的心稍稍落下几分,但姿态依旧完美。他适时地往前挪了半小步,依旧恭敬地说:“世女若是觉得……尚能入口,不嫌弃的话。或许可以当作……平常赏赐之物。一点别处没有的心意,可能比寻常的金银之物,更显世女的恩典特别。” 林靖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用这种带着“世女私房”意味的点心赏给得力的下属或需要笼络之人,确实比千篇一律的赏赐更显用心。她深深看了陈默一眼。这个男人,在安静顺从的外表下,显然有着极为谨慎细腻的心思。他不仅拿出了东西,更想到了如何让这东西的价值最大化。 故事的锋芒:暗藏机锋的寓言 除了伺候笔墨、准备茶点,陈默开始在林靖批阅文书间歇、眉宇间流露出倦色时,适时递上一杯温水,偶尔,会状似无意地、用那种回忆遥远传闻的飘忽语气,提起一些“海外奇谈”。他深知,直接的理念灌输如同引火焚身,唯有通过故事的外壳,将种子悄然埋下,等待它自行萌芽。 这日,林靖刚处理完一桩棘手的田庄纠纷,涉事双方各执一词,背后利益盘根错节,虽最终强行压下,却让她心生烦躁,只觉得这些俗务耗人心力。陈默在添茶时,声音平缓地开口,如同在叙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传说: “奴曾听闻,海外有一小国,其国君年少时曾与两位布衣挚友立下血誓盟约,不求同生,但愿同死,富贵勿相忘。后来国君登基,其中一位挚友却遭敌国构陷,身陷囹圄,命在旦夕。另外两人得知,竟真的抛却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与显赫权位,不顾自身安危,千里奔袭,深入敌国腹地相救。世人皆笑他们愚不可及,为一介罪人赌上身家性命,他们却道:‘功名利禄,如同流水,散尽还可复来;知己一人,恰似星辰,陨落便再难寻觅。’” 林靖原本漫不经心支着额角的手,不知不觉放了下来,神色渐渐专注。这个故事里蕴含的、与她所处世界“利益至上”、“权衡利弊”准则截然不同的情义观,让她感到一种陌生的冲击。她忽然打断陈默,目光锐利地看向他:“若你是那国君,会作何选择?是稳坐高堂,顾全大局,还是如他们一般,行此冒险愚行?” “奴不敢妄议君上。”陈默依礼垂首,却在林靖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下,继续用一种沉静的语调说道,“但奴私心以为,若身为那被救的挚友,固感念其恩;若身为那施救的友人……但求问心无愧。有些情义,或许本就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好一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林靖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惯有的、对理想化选择的讥诮,“若是败了,不仅性命不保,岂非更辜负了国君重任、家国社稷?” 陈默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像一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正因身负重任,才更应知晓,世间有些‘不可辜负’之物,其分量,有时重过江山社稷。失去的疆土可以再夺回,背弃的信义则永失人心,而人心,方是社稷之根。” 林靖怔住了。她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男子,那句“人心方是社稷之根”如同钟鸣,在她心间震荡。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今日那桩纠纷,若换做是她最信任、倚为臂膀的部下遭逢绝境,她会如何抉择?是冷静地计算得失,割舍弃子,还是……这个从未有过的念头,让她心惊,也让她看到自己内心深处被层层权谋包裹下,一丝对纯粹情义的隐秘向往。 观念的碰撞:酒后真言与理智的防线 几天后,林靖在府中宴请几位军中老部下,饮了不少烈酒。夜深人静,客散人归,她让随从都退下,独自带着几分酒意走到听雪轩外的院子。月光洒在青石板上,她看见陈默正借着走廊灯笼的光,安静地整理白天用过的茶具,动作依然一丝不苟。 也许是酒意让她放松了警惕,也许是连日来那些“奇闻”像水滴石穿,在她心里敲开了裂缝。她借着酒劲,问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直接、都尖锐: “陈默,你来的那个地方……”她靠在月亮门边,眼神有些迷离,但又努力聚焦在他身上,“男人……也要像女人一样,奔波忙碌,争权夺利吗?” 陈默倒茶的手稳得像山岩,没有丝毫晃动。他把一杯刚沏好、温度适中的解酒茶轻轻推到石桌靠近她的一边,声音平稳没有波澜:“回世女,在我听说过的海外一些国家,虽然风俗各异,但大体上主张……人尽其才。有男子能率领庞大商队,行走万里,沟通有无;也有女子愿居于室内,精研医药,治病救人。气力大者未必尊,智慧深者未必卑,分工不同,各司其职,皆是社会运转之一环,并无绝对的高下之分。” “胡说八道!”林靖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是她根深蒂固的观念受到冲击时的本能反应。在她接受的教育里,男女有别,尊卑有序,是天经地义的。然而,酒意让她的反驳显得无力,脑子不受控制地顺着这个“荒谬”的设想想下去,“那……若是男子天生力气就不及女子,身体孱弱,又该如何?岂非注定沦为附庸?” “您说得对,人的力气总有极限,天地万物,皆是如此。”陈默的声音依然平和,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是,智慧的边界,却是无穷的。身体强壮,或可抵挡一名士兵;而智慧强大,或可指挥千军万马,可泽被苍生。奴曾闻,海外有国,设立‘议会’共商国是。不同出身、不同性别之人,若有才干,皆可在其位发言,集思广益,取长补短,以求共同谋取群体之福祉。” “不同身份的人……一起商量国家大事?”林靖本能地想嗤笑,这违背了她二十年来的认知。但酒意让她的思维比平时缓慢,也更具延展性。那个“荒谬”的图景不受控制地在脑中展开——如果那些只因性别就被埋没的才干得以施展,如果朝堂上不再是那些陈腐的面孔和论调…… 这个想法带来的不是豁然开朗,而是一阵刺骨的寒意。它动摇了凤翔国、动摇了靖王府、甚至动摇了她林靖权力合法性的根基。 这太危险了。 对她,对他,都是。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到带翻了身后的圆凳,发出一声闷响。酒意被这自我警示惊散了大半。 “住口!”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带着冰碴,凤眸中锐利重现,紧紧锁住陈默,“此等动摇国本的狂言,若有一字传出听雪轩,本世女也保不住你的脑袋!” 她是在警告他,更是在警告那个一瞬间竟觉得“或许可行”的自己。那剧烈闪烁的眼神里,是震惊,是排斥,但更深处的,是一丝被强行镇压下去的、名为“可能性”的毒草,它已被种下,正悄然生根。 陈默立刻低头,姿态顺从至极:“奴失言,请世女责罚。” 但那一夜,林靖并没有真的惩罚他。她甚至在听雪轩外的石阶上独自坐了很长时间,直到月沉星隐。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她反复咀嚼着那句“取长补短,共同谋取幸福”,又想起陈默讲的那个为朋友冒险、把情义看得比江山还重的故事,再联想到他做点心的手艺、偶尔流露出的、查账时那般清晰的思路…… 这个从异乡来的男人,像一面奇特而清晰的镜子,照出了她所处世界规则之外的、无数种她从未想象过的可能。而她开始清晰地意识到,也许,正是这些看似“离经叛道”、不断挑战她固有认知的想法,以及孕育了这些想法的那个遥远未知的地方,才是陈默最独特、也最……危险的价值所在。 林靖从漫长的思虑中回过神来。她无意识地轻轻摸着早已冰凉的茶杯边缘,那里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绿豆糕的清甜香气。她忽然很想知道,在那个养育了陈默的、遥远得无法想象的地方,像他这样表面沉静如水,内里却仿佛蕴藏着惊涛骇浪的男人,究竟能挣脱束缚,绽放出多么耀眼的光芒。 而她,又该如何面对这光芒所带来的,足以焚烧一切的灼热。 第4章 账本危机与酒后谈心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悄然洒在听雪轩光洁的地面上时,陈默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侍君修行”。他仔细地整理着床铺,将每一处褶皱抚平,动作标准得如同经过严格训练。自那夜林靖带着若有所思的眼神离去后,他便敏锐地意识到,那些关于异邦理念的试探性话语,已如种子般落入她心中。此刻他需要耐心浇灌,等待合适的时机让它破土发芽。而眼下最要紧的,是继续巩固自己作为“有价值幕僚”的地位,让这份价值变得不可或缺,乃至无法被轻易取代。 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这日清晨,林靖在书房召见几名负责王府外务的管事,陈默照例在旁安静侍奉茶水。他刚提着铜壶走进书房,就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几位平日还算体面的管事此刻个个垂首肃立,连大气都不敢喘。书案后,林靖面若寒霜,手边摊开的一册账本几乎被她修长的手指按得变形,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城西的绸缎庄,”她的声音不大,却冷得像腊月的冰碴子,一字一句砸在寂静的空气里,“三个月的账目,竟有近三成的亏空。你们一个个都说不知情,莫非这些银钱是自己长了腿,从库房里跑出去了不成?” 书房内落针可闻。管事们噤若寒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其中一位资历较老的硬着头皮,声音发颤地回道:“世女明鉴,实在是……近来生意难做……” “够了。”林靖毫不客气地打断,凤眸中厉色一闪,“既然都说不清楚,那就换个能说清楚的人来查。” 就在这剑拔弩张、无人敢应声的关头,陈默知道,他等待的时机到了。他适时地上前一步,动作轻缓地为林靖手边微凉的茶杯续上热水。他垂着眼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世女若是信得过,奴或许有个法子。” 林靖挑眉看他,目光在他沉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凤眸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兴味,似乎想透过他恭顺的外表,看清他究竟是无知无畏,还是真的胸有丘壑。 “你连账目都懂?” “不敢说懂,”陈默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谦卑,他知道,完全的自信会引人忌惮,而过分的谦虚则会错失良机, “只是在故乡时,见过家中长辈用一种特殊的记账与分析之法。若是世女允许,奴可以试着将这套方法用在绸缎庄的账目上。” 林靖沉吟片刻,指尖在账册封面上轻轻敲击,最终,探究之心压过了惯例的束缚。 “既然如此,你就试试看。” 接下来的三天,陈默在书房角落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战役。这不仅是查账,更是他在此世立足的证明,是他向林靖展示其核心价值的舞台。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为书房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陈默独自坐在角落的书案前,将厚重的账册一一摊开。他刚翻开第一本,就敏锐地发现了问题——几处关键账页的边缘有细微的毛边,显然是被人撕毁后又重新黏贴的痕迹。更可疑的是,这些地方的墨迹比别处要新,像是近期才补上的记录。 "陈侍君,这些陈年旧账有什么好看的?"管库房的张嬷嬷"恰巧"路过,满脸堆笑地凑近,"不如老奴给您讲讲府里的规矩?这些账目复杂得很,一不小心就会看花了眼。" "不必。"陈默头也不抬,目光始终停留在账册上,"世女让我查账,我只看账本。" 张嬷嬷碰了个软钉子,脸色微变,但还是强笑着退下了。陈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审视的目光,但他并不在意,继续专注于手中的账册。 第一天的下午,他要求调阅的近三年进货记录迟迟未到。亲自去催问时,管事的满脸赔笑:"正在找,正在找。库房杂乱,这些旧记录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找,陈侍君多担待。" 陈默不再催促,转而从侧面入手。他借着在府中散步的机会,避开账房的耳目,直接去了外院,找到几个正在歇息的搬运老仆。几块碎银换来了关键信息:"城西绸缎庄?他们家送货的马车都比别家轻!每次送货来,那车轮印子都浅得很。" 第二天清晨,他推开书房门,发现昨夜整理好的笔记被人动过了。墨迹被水渍晕开,几个关键数字变得模糊不清。他不动声色地收起被破坏的笔记,唤来值守的侍女:"昨晚谁进来过?" 侍女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奴婢不知。许是......风大,吹开了窗户。" 陈默不再将任何笔记留在明处。所有发现的线索都只记在脑中,表面上他依旧平静地翻着账本,时不时还露出困惑的表情,仿佛一无所获。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第二天深夜。月黑风高,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撬开窗栓,蹑手蹑脚地摸向书桌。就在那人伸手要偷走最关键的那本原始账册时,黑暗中响起陈默平静的声音: "在找这个吗?" 烛火骤然亮起,照见一张惊慌失措的年轻脸庞——是账房的一个小学徒,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是、是张先生让我来的!"小学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他说只要毁了账本,就给我娘治病......我娘病得很重,需要很多银子......" 陈默看着他稚嫩的脸上滚落的泪珠,沉默了片刻。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最终,他轻声道:"账本你可以拿走。" 小学徒愕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但你要告诉张先生,"陈默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真账本我早已誊抄三份,藏在不同的地方。撕了这一本,还有更多。" 小学徒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陈默独自坐在黑暗中,久久未动。他知道,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第三天清晨,当陈默将最终结果呈给林靖时,他特意选在众管事例行汇报之时。书房内站满了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世女,"他声音清晰而平稳,"城西绸缎庄的亏空,不在生意难做,而在人为。" 他展开那张连夜绘制的、融合了现代数据可视化理念的图表,一条条贪墨路径如蛛网般清晰呈现,其直观与犀利,让在场所有懂行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采办虚报价格,每匹布多报二百文;销售做两本账,三成收入落入私囊;就连运输途中都有抽成——三个月来,共计被侵吞白银一千八百两。” 他修长的手指指向图表末端的几个名字:“这是经手人。而最终受益的……” 笔尖停在某个众人心知肚明的名字上——柳侧君的娘家侄子。 满室死寂。几个涉事管事面如死灰。 林靖盯着那张前所未见的分析图,她先是震惊于贪墨数额与手段,继而震撼于这张图背后所体现的、超越此世账房先生的清晰逻辑与洞察力。她猛地将茶盏摔在地上:“好!好一个滴水不漏的贪墨网!” 她看向陈默的目光第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惊与重新评估的审视。“你如何在这短短三日,查到这些?” 陈默垂眸,声音依然平静,但话语却直指人心最幽暗之处: “因为做账的人太贪心。每处手脚都留了后路——防备同伙反目,准备东窗事发时推人顶罪。”他轻声道,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规律, “奴只是……把他们预留的退路,指给世女看。” 这一刻,林靖清晰地认识到,她得到的不仅仅是一个查账的工具,更是一个能看透人性与利益纠葛的潜在幕僚。这个认知,让她心底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与警惕。 这次干净利落的查账成功,让陈默在靖王府的地位发生了微妙而显著的变化。林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召见他,有时是询问账目细节,有时是探讨经商之道,甚至偶尔会谈及朝堂局势。她越来越发现,这个看似沉默温顺的男子,胸中仿佛自有沟壑,总能在关键时刻,给出一些跳脱此世框架、却又直指核心的见解。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样的特殊待遇,自然引来了无数的嫉恨与猜忌。府中的流言蜚语开始蔓延,有人说陈默用了妖术迷惑世女,有人说他根本就是别国派来的细作。 这日午后,陈默刚从书房告退,抱着几卷林靖让他带回阅览的杂记,沿着抄手游廊往听雪轩走。阳光透过廊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行至一处僻静转角,便被三人拦住了去路。为首的,正是柳侧君身边那个惯常眼高于顶的贴身侍从,语气倨傲:"陈侍君,留步。我们侧君有请。" 陈默心知来者不善,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有劳带路。" 跟着来人到了柳侧君所居的"锦兰院",刚踏进院门,一股浓郁得有些呛人的熏香便扑面而来。只见柳侧君正坐在院中凉亭下的石凳上,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名贵兰花。几名侍女垂手侍立在侧,整个院落弥漫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压抑氛围。 "听说陈侍君近来很得世女欢心啊。"柳侧君头也不抬,语气轻慢,"连账房的话计都能插手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靖王府改了规矩,让个侍君来掌家了呢。" 陈默停下脚步,垂眸而立,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侧君言重了。奴只是恪守本分,听从世女吩咐。" "好一个恪守本分!"柳侧君突然将手中的金剪刀往石桌上重重一摔,声音陡然转厉,"一个身份卑贱、来历不明的侍君,也敢妄议府中事务,插手外间生意?谁给你的胆子!今日若不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尊卑有别、上下有序,他日岂不是要爬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了?!来人——给我......" "且慢。" 一个清冷沉静的声音自院门处传来,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威压,瞬间打断了柳侧君未尽的命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院门口,身后只跟着一名贴身侍女。她缓步走进院子,目光淡淡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脸色骤变的柳侧君身上。 "妾身......妾身见过世女。"柳侧君急忙起身,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强挤出一丝笑容,"不知世女驾到,有失远迎,还请世女恕罪。" 林靖并不理会她那套虚伪的客套,径直走到主位悠然坐下,早有眼色的侍女奉上热茶。她这才抬眼,看向僵立在原地的柳侧君,语气听不出喜怒:"方才在院外,听见里面颇为热闹。侧君这是......兴致勃勃,要处置谁呢?" 柳侧君心脏狂跳,强自镇定地回道:"回世女,是......是这个新来的陈侍君,目无尊卑,言行无状,妾身正想着小施惩戒,也好让他明白些府里的规矩......" "哦?"林靖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在水面的茶叶,连眼皮都未抬,"不知陈侍君是犯了何等弥天大错,竟要劳动侧君亲自过问、大动干戈?" "他......他擅议府中事务,干涉账房,这......这不合规矩......"柳侧君的声音越来越低,底气不足。 "干涉账房?"林靖终于抬起眼,眸光清冷,直直看向柳侧君,"是本世女亲自下令,让他去查的账。怎么,侧君对此......是有什么异议吗?" 这话一出,柳侧君脸色瞬间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妾身不敢!妾身绝无此意!请世女明鉴!" "既然不敢,"林靖放下茶盏,瓷杯与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她的声音也随之冷了几分,"那侧君今日此举,大张旗鼓地拦截、质问本世女亲口指派办事的人,又是在质疑谁的决断?是在打谁的脸面?"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分量极重。柳侧君顿时面如土色,额角冷汗涔涔而下,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妾身糊涂!妾身知错了!求世女开恩!" 林靖看着她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身影,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柳侧君管教下人无方,言行失当,禁足一月,静思己过。若有再犯,决不轻饶。" 这处罚来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转圜余地。不仅直接惩戒了柳侧君,更是在向整个王府传递一个清晰无比的信号。 当晚,月色如水,林靖独自一人踏着月光而来。 她看着屋内灯下陈默沉静的侧影,忽然开口:“今日之事,你可知道,为何能如此轻易地化险为夷?” 陈默走到门口,恭敬回道:“因为世女明察秋毫,维护公正。” “不,”林靖转过身,直视着他,月光下,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却又带着一丝将他纳入自己势力范围的宣告, “是因为你展现了足够的分量,证明了你的价值。在这座王府里,尤其是在我面前,价值,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但你也要记住,过刚易折,慧极必伤。有时候,懂得借势,利用规则和靠山,远比一味逞强、孤身硬抗要明智得多。今日若非我‘恰巧’路过,你待如何?” 这既是警告,也是试探,更是教导。她想知道,这个聪明的男人,是否懂得在必要的时候依附于更强的力量。 陈默微微垂首,他的回答同样精妙:“奴明白。若世女未至,奴会设法与之周旋,虚与委蛇,尽量拖延时间,同时……设法让动静传到世女耳中。”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补充道,“奴相信,世女定会察觉此间异常。” 这句话,既表达了他自己的策略与韧性,也含蓄地表达了对她掌控力的信任与依赖。这个回答,让林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她知道,他听懂了,而且做得比她预想的更好。 从那天起,林靖开始有意识地让陈默接触更多事务。而陈默也始终谨记着她的提醒,在展现能力的同时,将最终决策的功劳与光环,谦逊地归于她的“英明决断”。 一次,在听取田庄管事汇报后,陈默提出了“与庄户利益挂钩”的“共赢”想法。 林靖闻言,颇为意外地挑眉:“哦?你这意思……是要主动让利给那些庄户?” “并非简单的让利,”陈默耐心地解释,他用她能理解的词语,包裹着现代激励制度的核心理念, “庄户们有了更大的积极性,会像对待自家田地一样精心伺候……最终收成增加了,即便分出一小部分作为奖赏,王府实际所得的总额,反而很可能比往年要高。” 这个看似让利,实则旨在做大蛋糕的超前理念,让林靖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她隐约触摸到一种与她所学完全不同的治理哲学。 夜深人静时,陈默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被高墙分割的夜空。他知道,凭借手中的知识武器,他正一点点凿开缝隙。 而在世女寝殿中,林靖摩挲着那只陈默用过的茶杯,脑海中回放着他在账目、商事、农事上展现的深不见底的潜力。 这样一个心思缜密、见识不凡的人才,若是长久地困在内宅,只做一个点缀门面的"侍君",未免......太过可惜,也太过浪费了。 第1章 流光碎影,异世惊魂 华东理工大学,松竹园公寓B座307室的四个男生,正挤在化学系一间灯火通明的实验室里。虽然专业不同,但深厚的宿舍情谊让他们常常这样聚在一起。 “默哥,这个接口的稳定性测试总算通过了!”张辰(老三)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用软布擦拭着一个他亲手制作的透明容器。作为产品设计专业的学生,他接了个私活——为陈默学长这个重要项目设计一套兼具美观与安全性的特殊实验容器。他天生手巧,对造型、材质和人体工学有独到的理解,但面对复杂的仪器参数,总是有些信心不足。 “嗯,数据我这边快处理完了,稍等。”陈默(老二)头也不抬地回应,眼镜片上反射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行。他是计算机系的高材生,被学长软磨硬泡拉来负责整个实验的数据采集与算法优化。他的冷静和逻辑,是宿舍里公认的“定海神针”。 窗边,王砚(老四)正专注地在平板电脑上勾勒着线条,屏幕上是几幅充满未来感的机械结构素描。他是视觉传达设计专业的学生,被陈默叫来等会儿一起宵夜。即便在等待,他艺术生的本能也没有停歇,实验室里那些精密仪器的线条和光影,都是他灵感的来源。 “我说,你们几个能不能快点?食堂都快没菜了!”赵擎(老大)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刚帮物理系的学弟搬完沉重的光学器材,穿着一身被汗水浸湿的篮球背心,古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光泽。作为体育学院主修运动训练、同时辅修工商管理的大三学生,他的精力似乎永远用不完。此刻,他正靠着门框,不耐烦地用手指转着篮球。 “马上就好,老大你再催,小心老三手抖。”陈默平静地说,指尖在回车键上轻轻一敲,“搞定,数据开始备份。” 张辰闻言,更加屏息凝神,双手稳稳地将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那个容器——里面盛放着学长千叮万嘱、闪烁着诡异幽蓝磷光的未知液体——往架子中央挪了挪,试图摆放到最稳妥、最显设计感的位置。“学长说这玩意儿特别危险,千万不能……” “碰”字还没出口,意外发生了。 他太过专注于调整角度,转身时,卫衣的下摆意外地勾住了旁边一台示波器临时垂下的电源线。一股牵扯力传来,他重心不稳,惊叫着向后踉跄一步,手肘狠狠地撞在了刚刚摆放好的试剂架上! “小心!”赵擎的惊呼与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几乎同时炸开! 那个关键的幽蓝液体瓶子从架子上翻滚下来,直直坠向下方正在运行、散发着低沉迷幻嗡鸣声的大型反应釜! “老三!别碰!”赵擎如同猎豹般从门口窜出,那速度是篮球场上练就的极致爆发。 但一切都太晚了。 瓶子在反应釜金属外壳上炸得粉碎。里面的蓝色液体并非四散飞溅,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粘稠活物,猛地“炸”开成一团膨胀的、不规则的幽蓝磷光,光芒核心深处,色彩在令人心悸的深蓝与刺痛视网膜的惨白之间疯狂、无序地闪烁、过渡。 “我、我不是故意的!”张辰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声音带着哭腔,下意识地就往离他最近的陈默身后缩去,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卧槽!”王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猛地抬头,平板电脑差点脱手。作为对光影和色彩极度敏感的艺术生,那违背自然规律、充满侵略性和扭曲美感的诡异光芒,让他心头骤然一紧,一股混合着强烈美学不适与生理性恐惧的寒流瞬间窜遍全身。他甚至来不及扶正鼻梁上滑落的眼镜。 坐在电脑前的陈默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眉头紧锁。他之前就隐隐觉得那瓶液体散发的气息不对劲,不像死物,更像某种沉睡的**。“趴下!”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让人信服的冷静,同时伸手想去抓住身旁失控的张辰。 没有预想中的爆炸巨响。 只有一片纯粹到极致的、吞噬一切感官的白光,仿佛整个宇宙都被瞬间漂白了。紧接着是天旋地转,五脏六腑像被扔进了全速运转的滚筒洗衣机,疯狂地挤压、撕扯。耳边是尖锐到极致的风声、更多玻璃器皿碎裂的声响,还有张辰那已经变调的、绝望的尖叫。 “抓紧我!”赵擎在一片混沌与强光中怒吼,凭借着平时在球场上保护队友的本能,拼命伸出长臂,想将离他最近的张辰和王砚揽到自己身边。 陈默也下意识地伸手,想在虚无中抓住什么可以依靠的实体。 但那股源自幽蓝磷光的力量太过于霸道了。像有一只无形的、来自远古洪荒的巨手,将他们四人如同蝼蚁般狠狠攥住,然后毫不留情地——撕开! “啊——!” “默哥!老大!” “别松手——!” 兄弟四人的呼喊声在扭曲的时空中被拉长、变形,最终彻底消失在无尽的虚无与寂静里。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凤翔国靖王府】陈默&张辰 冰冷,坚硬,粗糙。 这是陈默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剧烈的头痛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让他几乎呕吐。他强迫自己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的昏暗。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粗糙、带着凉意的石质地面上,手腕和脚踝上传来沉重而冰凉的束缚感——那是一副黝黑、做工粗糙、带着明显锻打痕迹的铁质镣铐,与他认知中任何现代社会的制式手铐都截然不同。 绑架?不对……这镣铐的工艺,太原始了。强大的理智强行压下了身体的极度不适和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忍着眩晕,快速地、尽可能细致地环顾四周。 光线来源是角落里一盏摇曳不定的、散发着怪异油脂气味的油灯。他身处一间陈设极其古怪的屋子:艳俗刺眼的粉色纱幔从房梁上垂落,空气中弥漫着甜得发腻、仿佛劣质香薰般的浓烈香气,熏得他本就疼痛的脑仁更加昏沉。墙壁是斑驳的、带有虫蛀痕迹的木质结构,雕刻着繁复而陌生的花纹。窗户是糊着白色窗纸的木质棂格,完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这地方……绝对不对劲。一个只在小说和影视作品中见过的词汇,猛地从他心底蹦了出来——穿越?不会吧……这种离谱的事情……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是坠入了冰窖。他下意识地摸索周身,手机、钥匙、甚至一支笔……所有属于现代社会的物品,全都消失无踪。只有身下冰冷的石板、腕间沉重的铁环,以及这间无处不透露着古旧、诡异、压抑气息的囚笼。 “唔……好晕……好冷……这、这是哪儿啊……”旁边传来微弱而熟悉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呻吟声,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着。 陈默心头一紧,是张辰!他猛地扭过头,心脏几乎漏跳一拍。只见老三同样戴着沉重的镣铐,情况比他更糟,全身上下只穿着一层薄如蝉翼、几乎透明的轻纱,根本无法蔽体,正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瑟瑟发抖,脸上糊满了惊恐的泪水,嘴唇冻得发紫,声音断断续续:“默、默哥……我们是不是……死了?还是……被卖到哪个山沟里的……黑剧组了?这、这衣服……我好怕……我好冷……” “冷静点,老三。深呼吸。”陈默的嗓子干涩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但他还是用尽了全力,让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我们还活着。先别慌,仔细看看周围,弄清楚情况再说。”他必须稳住濒临崩溃的老三,这也是在稳住他自己几乎要失守的心神。他深吸一口气,那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直冲肺叶,让他更加确信,这里绝非任何他所知的寻常之地。 就在他试图理清思绪的瞬间—— “吱呀——!” 一声沉重、滞涩、仿佛许久未曾上油的老旧木门被从外推开的尖锐声响,突兀地打破了室内的死寂。伴随着清晰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一道模糊的人影,逆着门外稍显亮堂的光线,一步步走了进来。那脚步声,带着一种莫名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 【大雍国端王府】赵擎&王砚 赵擎是在一片异常柔软的触感中恢复意识的,像是摔在了厚厚的天鹅绒垫子上。但下一秒,脖子上传来的冰冷、紧束的皮革触感,以及前方传来的细微拉扯感,让他瞬间警醒! 操!什么玩意儿?! 他猛地抬起头,眩晕感尚未完全散去,视线有些模糊。但他能清晰地看到,眼前站立着一个穿着繁复紫色锦袍、长发以玉冠束起、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的年轻男人。那人正微微俯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眼神,让他瞬间想起了学校里那些以逗弄宠物为乐、骨子里透着优越感的富二代子弟。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混合着屈辱,直冲他的天灵盖。 他迅速转动眼球,扫视周围——一间极尽奢华、古色古香的房间。雕工繁复的拔步床、散发着幽暗木香的精致家具、陈列着各种瓷器玉器的博古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冷冽却又浓郁逼人的陌生香料气味……这绝不是他所熟悉的宿舍、医院,或者任何一个现代社会的场所!而他身上,那套浸满汗水的篮球背心和运动短裤早已不见,被换成了一身轻薄贴身的白色丝质衣裤,风格怪异而屈辱。 妈的,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绑架?什么样的绑匪会搞出这种排场?!“放开我!”他挣扎着想从柔软的垫子上站起来,却骇然发现浑身酸软无力,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而那看似纤细的金色链子,竟在他全力的挣扎下纹丝不动,牢固得令人绝望。 ... 王砚几乎是和赵擎在同一时刻苏醒过来的。鼻梁上的眼镜不知掉落在了何处,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只剩下大块大块的色斑和晃动的光影。然而,他艺术生天生对环境和氛围的敏锐感知,让他即使在这种近乎失明的状态下,也能本能地捕捉到这个空间传递出的异常信息——触目所及的奢华摆设,其线条流畅而优美,色彩搭配浓郁而协调,空气中浮动的冷香,带着一种精心调配过的、极具侵略性和掌控欲的韵味……这一切细节,共同构成了一种精心构筑的、不容置疑的、甚至带着某种“美学暴力”的环境,绝非他所知的任何正常场所。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脖子上那圈皮质项圈的束缚,以及一道黏腻、冰冷、如同实质般在他皮肤上游走、审视的目光,那目光中毫不掩饰的评估商品的意味,让他吓得浑身僵硬,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胸腔,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用疼痛逼迫自己不要失声尖叫。这完全陌生的、充满了掌控欲和压迫感的环境,让他从美学感到生理本能,都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和极度的恐惧。 他努力地眯起眼睛,拼命地想要适应这模糊的视野,看清周围的状况——华丽到令人窒息的房间,浓郁得化不开的香气,旁边还垂手侍立着几个穿着统一古式袍服、低眉顺目、漂亮得如同没有灵魂的人偶般的少年。而那个抓着他链子另一端的、衣着最为华贵耀眼的男人,无疑是此地气势最迫人、最危险的存在。 完了……真的遇到变态了……?还是……某种有着特殊癖好的……古代cosplay狂热爱好者?这个认知让他遍体生寒,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但残存的理智却在疯狂地呐喊警告他:cosplay绝不可能拥有这种仿佛真正置身于某个历史时空的、毫无现代科技破绽的环境氛围,以及那种真实的、几乎凝成实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威压与掌控力。一个更加可怕、更加荒诞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浮现——他们可能,真的已经不在了原来的那个世界。 “哦?”那俊美得妖异的男人终于开口了,声音阴柔悦耳,却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仿佛猫捉老鼠般的玩味,“这次送来的,倒是有趣。”他饶有兴致的目光先是掠过地上挣扎怒骂、如同困兽般的赵擎,随即,便落在了努力缩小存在感、脸色惨白如纸的王砚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一个烈性难驯,一个……瞧着倒还乖觉。” 赵擎充满愤怒的吼骂,只换来紫衣男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当那戴着玉戒的、冰凉的手指,以一种极其轻佻的姿态,缓缓滑过王砚冰凉的脸颊时,王砚猛地剧烈一颤,一股混合着极致恐惧、生理性恶心和一丝连他自己都震惊的、源于被侵犯的悸动,猛地涌上心头,直冲喉头。不能激怒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激怒他……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忍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和躲避的动作,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四个来自现代华夏、普通却又各有特质的大学生,就在这样一场匪夷所思、无法理解的意外中,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粗暴地抛向了两个截然不同、却同样危机四伏、规则陌生的……未知世界。 异世之旅,仓促开始。 世女府&端王府:九九成,稀罕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流光碎影,异世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