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色深处》 第1章 重逢 “难道你就没有对你父亲的死产生过怀疑吗?” 唐浔闭眸坐着,脑中想的尽是前几天收到的一封匿名来信。 信封中有两张纸,一新一旧。 新的那页只打印了一句话,内容便是开头那句。 而旧的那张,纸页已泛黄,其上的手写字迹泛着小毛边,彰显着岁月的痕迹。 时间、地点、血迹分析、车祸现场轮胎印的走向,手稿内容有些杂乱,像是边思索边写下的,但大体可以看出是在分析一个案件。 最主要的是…… 尊敬的旅客您好,我们的飞机已安全抵达本次航班终点,感谢您乘坐…… 机舱内响起播报语,唐浔的思绪被打断,睁开眼眸,面前恢复明亮。 提上行李,踏上登机廊桥,隔着透明玻璃看向窗外,唐浔的心跳不由加速。 十年了,他没想过会再回来。 从机场出来,五月的日光并不刺目,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似乎这燕都暖阳比其他地方的都要耀眼。 嗡——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唐浔掏出一看,来电显示:梁叔。 接通键按下,电话那头传来梁晋的声音:“小浔呐,到燕都了吗?” “嗯,刚下飞机。” 简单寒暄完,梁晋直入主题:“旁德集团的人刚发来消息,说他们新换的负责人今日回国,下周一的会议改到明天了,你看时间上来得及吗?” 似是知道有点突然,梁晋问完又商量道:“你要是觉得太赶,我再去沟通改时间也可以。” “没事,梁叔,这次若能达成合作,算是咱们借旁德的东风拓展业务,机会难得,时间就由他们定。方案的事,我今晚加紧完善出来就行。”唐浔边走边说,随手招来靠停的的士。 与此同时,另一出口,池萧阔步走出,而后径直坐进来接机的商务车。 引擎声响起,两辆车同时启动,前进方向恰好一致。 的士上,要事说完,唐浔挂断电话,随后扭头看向窗外:十年不见,这里的变化很大。 道路四通八达,更平整宽阔;大厦高耸入云,更气势恢宏;人…… 想到这,唐浔目色不由黯淡几分:人来人往,竟无一是旧识。 车内气压略显低沉,此时,车窗外,一辆豪华黑色轿车正加速超过他们,唐浔扫了眼,没多在意,转回头静待目的地抵达。 · 豪华车内,池萧将墨镜摘下,随意挂在车载支架上,后问随行的助理,“小张,明日要洽谈的公司名单整理出来了吗?大体情况如何?” 助理小张深谙打工人之道,早已提前做好总结,此时也应答如流:“萧总,明日要会面的原材料供应商一共有十家。 其中,鑫越一直和咱们有合作,生产能力和诚信度方面都有保障,不过他们承接的生产较多,到时候不一定能严格按照咱们的需求排量排产。 新增供应商中,灵动电子和晋芯科技的实力比较靠前,算是两个不错的选择。” 池萧翻着助理递上的资料,又问:“相比之下,这两家各自的优势是什么?” “灵动电子成立先于后者,产线上也多两条,加上有海外业务,不论从经验还是产能上都优于晋芯科技。而晋芯科技更偏创新和环保,近年来研制的可循环利用材料屡获好评,算是跟上了时代潮流。” 池萧一心二用,一边听助理汇报,一边翻阅手中资料,几分钟后,他双手一合,将资料递回给助理,吩咐道:“明日把十家供应商约到一起,我要一块见面。” 老板发话,小张赶紧点头应下。 交代完任务,池萧抬手按下些许车窗,伴着外面的空气扑入,一辆浅蓝色的士从其面前经过。 霎时,放在按钮上的手指一颤,像是受到某种刺激的条件反射。 池萧不由坐直身子,目光也跟随对面后座上的侧影移动。 疏朗的五官,冷淡的气质,很像记忆中的那张脸。 只是,那人似与他不同路,十足路口处,的士一转进入右侧道路,而豪华轿车则被变红的信号灯拦在原地。 熟悉的身影转瞬即逝,池萧转回头,像做了一场短暂的梦,他将身子靠回椅背,任由浅淡的失落在胸口漾开。 十年了,每次遇到长得相像的,他都忍不住深究,每次希望落空,他都得暗自消化落寞,但下次依旧不长记性。 · 半小时后,的士在酒店楼前停下,唐浔向司机道过谢,拎着行李去前台办理入住。 房间在九层,唐浔乘电梯上楼,看着电梯上的数字逐渐向九靠近,恍惚间,他也似是回到了那年。 二〇一三年,三月,刚转专业至经济学院的他,宿舍也从铭文楼搬到了铭德楼九层。 每间宿舍四人,入住第一天,他就见到了宿舍里的另外两人,一高一矮,都很热情。而剩余一人,他没能见到,只从舍友口中听说,那人姓池,大家都喊他“萧总”。 叮~ 电梯抵达酒店九层,唐浔收回思绪,拖着行李走出电梯,寻到房间后刷卡进入。 奔波大半天,身上挂着赶路的尘土,唐浔先进浴室冲了个澡,后换身衣服回到卧室,开始完善策划案。 原本,这次洽谈任务并非是由他接手,但业务负责人家中临时有事,作为公司副总,他也就只能亲自顶上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就得加班加点熟悉业务。 直至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全部归零,唐浔才将方案完善至自己满意的程度。 此次洽谈十分重要,为避免出问题,唐浔确认几遍文档保存无误,才逐一关闭页面,待浏览器退回至首页时,热搜上的词条已变了几轮,而最新出现的头条上赫然写着:当红女星身死系与某集团富二代有关…… 唐浔对娱乐圈的事并无兴趣,只扫了眼便果断关闭了浏览器。 · 翌日清早,唐浔简单塞了几口面包,又将策划案过了一遍,下楼打车前往旁德集团。 抵达集团门口,由于提前有过登记,他没被门卫拦下。 进到公司前台,唐浔报了晋芯科技的名字,随后由行政带着进入接待室等候。 接待室的装设很齐全,但却并不繁冗复杂,看上去十分精简大气,唐浔身处其中,莫名有种熟悉之感。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份熟悉,唐浔的紧张被稍稍抚平,手臂放松地垂落,碰到腰间的钥匙扣,他顺手抓住,而后轻轻合上眼眸。 “小伙子,醒醒,中心医院到了。” 听到人语,唐浔睁开眼,刚想说话,一双手就猛地逼来,紧紧扼住他的咽喉。 呼吸被阻,唐浔张着嘴挣扎,同时睁大眼想要努力看清来人的面容,但面前竟是模糊一片,就像有一团迷雾罩住了他的眼睛。 只是,对方虽然面容不清,但手上却更加用力,一边掐他一边恶狠狠地咒骂:“去死吧!你给我去死!只有你死了才能清净!” 血腥味逐渐上涌,唐浔感受着濒临死亡的绝望,心中不由幻想:如果死前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唐先生,唐先生?” 身子被轻轻晃动,唐浔蓦地睁眼,随之,一张陌生带笑的脸映入眼帘。 “唐先生,我们萧总到了,我带您去会议室?” 意识到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唐浔缓缓吐出一口气,向前来的小助理道了谢。 前去会议室的路上,唐浔努力使心绪平复,但仍不由乱想:已经好多年没做这种梦了,难不成是因为故地重游? “唐先生,到了。”助理站在会议室门口,推开门,后让开一条道给唐浔。 唐浔又轻声道了谢,后抬脚迈入会议室。 会议室有不下二十人,各个西装革履,看得出来都很重视这次洽谈,唐浔按照提前摆好的席卡落座,刚坐好,会议室的门就再次被打开。 众人皆循声望去,唐浔也跟着看向门口。 啪! 手中的资料坠落,与桌案撞击,发出一声轻响,唐浔瞳仁震颤,呼吸也仿佛被撅住。 十载春秋已过,他没想过重逢,更没想过重逢会是在这样的境地。 他查过旁德集团,资料上写的注册法人是Kevin,如今怎的变成了…… “萧总好,萧总好久不见。” 见到甲方,供应商们纷纷站起身,笑着同池萧握手问好。 而反观唐浔,仍有些没回过神,直至听到池萧的声音在身前响起,他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这位是?”池萧问。 唐浔抬起头,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平静,随后他温声开口:“您好,萧总,我是晋芯科技的唐浔。” 像是有哪句话没听懂似的,池萧顿在原地,垂眸注视着唐浔,片刻后才点了下头,转身朝他的位置走去。 人员到齐,会议即刻开始,池萧先简单做了开场,随后便是各供应商介绍己方优势。 两小时过去,轮到晋芯科技上场,唐浔走到显示器前,站到正对池萧的位置,避无可避地,他落在这人的视线之下。 几息间,显示屏已切换至晋芯科技的页面,唐浔暗自深吸一口气,侧身开始讲解。 幻灯片一页页切换,唐浔抓大放小娓娓叙出。 在这种公开洽谈的场合,既要懂得突出公司优势,也要注意隐藏机密和细节,以免被友商窃取。这些,唐浔早已是游刃有余。 二十分钟后,幻灯片放至致谢页面,唐浔的讲解结束,他朝众人微一鞠躬,转身打算回座。 谁知,他脚下步子还未动,对面那人就开了口。 只见,池萧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朝他投来视线,问:“唐副总,你认为和其他公司相比,晋芯科技的优势是什么?” 猝不及防的提问,但好在唐浔早有准备,他重新转回身,淡定回答:“晋芯科技成立十余年,曾服务多家公司,经验丰富,产品质量过关。最主要的是,晋芯讲究环保用材,这在出口时不易被卡控,此外,晋芯还注重研发可循环利用材料,这也有助于贵司节约成本。” 唐浔的回答并未贬低其他公司,而是着重讲晋芯的优势,其他供应商听了,纵使心有不服,也不好直接开口反驳,但池萧却有些抓着不放,垂眸扫了眼桌上资料,后继续道:“可据我所知,晋芯的生产线并不多吧,你如何能保证贵司可以满足旁德的需求?” 产能这块,晋芯的确不占优势,唐浔顿了一秒,道:“晋芯已着手增设五条新产线,届时将主要用于承接旁德的需求,产能上绝对是可以有富余的。” “是吗?”池萧离开椅背,稍稍坐直绳子,抛出的问题更为尖锐:“可是空口无凭,我怎知到时候你会不会反悔呢?毕竟承诺的话也可以是骗人的吧。” 一句话不轻不重地砸来,唐浔心中不由一紧,这话里话外的意味,他再清楚不过了。 一瞬之间,他像是个被人揭了短的罪人,顿时哑口无言。 洽谈还在继续,但唐浔却有些六神无主,以致最后会议是如何结束的,他又是如何下的电梯,如何走到的大厅门口,都有些记不清了。 直至斜风将刚落的细雨吹进,些许凉意迎面铺落,唐浔才陡然回神。 他抬头看看阴沉的天,早上明明预报没雨的。 嗡— 手机又开始震动,唐浔拿起一看,是梁晋打来的,他明白这是打来询问洽谈结果的。 看着闪动的手机页面,唐浔有些没勇气接起,他知道梁晋对这次洽谈抱有多大的期望,但是依照今日的情形,他不认为他们能争取到这次合作,最主要的是,在很大程度上,失败是由他造成的。 手机响了一阵后自动挂断,唐浔望着熄灭的屏幕,半晌,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重新朝楼内走去。 第2章 当年 旁德大厦顶层,池萧站在窗前,看着砸落的雨滴,眉头渐紧。 过去十年,他不知多少次幻想过重逢,可能是在某处名胜古迹,或在某座公园,抑或只是在某个街角。但今日这般,没在他预料之中。 许是太过突然,又许是心中积压的或怨或恨,抑或是别的什么太深,今日意外相逢,他有些没控制住情绪。 可那般过了十年,谁又能心如止水地面对重逢,又怎能不留任何牵扯地再次分离? 是啊,怎么就这样放他走了呢? 外面雨势渐大,池萧拎起外套,朝门口走去。 当当! 敲门声响起,池萧拧拧眉,简短应了句,“进!” 助理小张推门进来,道:“萧总,前台打来电话,说是晋芯科技的唐先生想要再见您一面。”小张快速说完来意,后又试探性地问了句:“要帮您回绝他吗?” 顷刻,锁起的眉头渐展,池萧随手将西服外套挂回衣架,吩咐道:“让他上来吧。” “啊?哦。” 小张怎么也没想到自家上司会答应见面,他跟了池萧五六年,也算是了解池萧的脾性。 依他来看,自己的这位爷绝对是那种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绝不吃回头草的好汉! 所以,面对一家要淘汰的供应商,该是说:见什么见?有什么值得见面的! 谁知,现实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小张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灰溜溜地退出去。 几分钟后,唐浔被带到总裁办公室门前,他先同小张道完谢,后抬手试探地敲了两下门。 等了几息,里面无人应答,他加重力度,再敲两下。 “进。”低沉平淡,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应答。 得到允许,唐浔深深吸了口气,后推门而入。 几米之外,池萧伏案低眉,手握钢笔勾画,面前的文档成摞,看上去很忙的样子。 “萧总。” 刷刷的写字声停下,池萧从文件中抬起头,言简意赅且冷漠,“何事?” 唐浔压压唇线,直接表明来意,“关于合作的事,我想和您再单独聊一下。” 听到回答,池萧的眉头似有若无地皱了下,将钢笔随意一丢,后仰身子靠向椅背,“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愿意再浪费时间同你聊这个?” 唐浔将心一横,“凭晋芯是旁德的最佳选择。” “最佳选择?”不知是单纯因为这个回答,还是因为想到了什么,池萧哼笑一声,旋即语气变得严肃几分,“先抛开产能不说,单论海外业务这块,晋芯毫无经验吧? 而旁德可是要在海外建厂生产,同一个没有出口经验的供应商合作,你说这是最佳选择?唐副总,我就那么好骗?” 唐浔忽略掉池萧最后那句话里的阴阳怪气,说:“公司间合作讲究诚信,我不会拿这个同你开玩笑。至于海外业务这块,我承认晋芯缺乏经验,但我并不认为这会成为阻碍两家公司合作的问题点。” 座上的池萧眯眯眼眸,没有开口反驳。 唐浔继续往下说:“晋芯生产的原材高质环保,优于许多业内同行,这无疑能为旁德节约售后保费和返修成本,而至于出海业务不足,旁德的丰富经验不是恰好可以弥补这点吗? 比起选择一家对旁德依赖度低的合作伙伴,选一个需仰仗旁德的,不是更安全牢靠吗?” “安全牢靠?”池萧咬字重复,站起身朝唐浔走近,“你说的不错,两家企业要能互相利用,合作才能长久。” 说到这,池萧站到唐浔面前,话头一转,“但是,有些时候有些话从某些人口中说出,它就失去了可信度。你觉得呢,唐副总?” 一字一句,皆是带些犀利的责问,两人双眸蓦然对上,唐浔心中不由咯噔一声,他清楚这人在暗指什么,也正因为清楚,他哑口无言。 片刻,唐浔微垂眼眸,先一步避开视线。 看到唐浔的反应,池萧好似知道了答案,声调愈发冷漠,“既然如此,那还用说什么。门口在那边,不送。” 撂下这句,池萧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萧总”像是要抓住救命的浮木,唐浔这声喊得有些急。 池萧脚步顿住,微微侧头,等着人继续说下去。 “唐某再斗胆问一句,晋芯和旁德,是一点合作的机会也没有吗?” 池萧转回身,目光落在唐浔脸上审视几秒,后淡声问了句,“就这么想合作?” 唐浔没有遮掩,道得认真:“是。” 池萧点点头,表情依旧正经,但话里却带上了几分戏谑,“既然这样,那唐副总可知古代藩属国为拉近和中原的关系,一般都会怎么做吗?” “唐某现今还未有子女,无法效仿古人送质子入中原,还望萧总再施一条明路。” 质……质子? 池萧暗自消化几秒,结果越想越气,报复式地调戏,“既然你没有儿子可送,那我也就不强求了。但瞧你这姿色,啧,联姻的话,估计也没人要。不如这样,你送个侍奉小生来,任劳任怨地供我使唤一段时间,我就考虑一下合作的事,如何?” 说完,池萧抱臂横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唐浔恼羞成怒。 “需要侍奉多久?” 玩味的笑渐渐淡下去,“你说什么?” 唐浔抬眸,再重复一遍,“需要我侍奉多久,你会答应同晋芯合作?” 池萧眉头蹙起,似是越发看不懂眼前人,半晌,他丢下一句,“试用期三个月,若你通不过,我会终止合作。” · 三日后,唐浔走出旁德大厦,手里握着刚签署好的合同。 即日起,晋芯和旁德达成合作,同时,他也成了需随叫随到的侍奉小生。 上天似是同他开了个玩笑,要将他计划好的一切都打乱。 “唐老师!” 唐浔在人行道上走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他闻声转身,下一秒,便看到了正急匆匆朝他跑来的人。 与记忆中的相比,来人变化有些大,唐浔有些不太敢认,“是陈琢吗?” 来人皮肤是有些黑的小麦色,一看便是经常风吹日晒,一口白牙笑得很灿烂,“是我呀,唐老师。” “好久不见,陈琢。”唐浔笑着回应,“对了,你现在当上警察了吗?” 听到这,陈琢刷一下站得笔直,朝唐浔敬了个礼,道:“正儿八经的人民警察!” 唐浔被陈琢这架势逗乐了,“挺像样的。” 陈琢嘿嘿一笑,放下手问唐浔,“唐老师,刚才看你从旁德大厦出来,来这有事情?” 唐浔随意抬了下手中的合同,“嗯,来谈点工作。你呢?” 陈琢叹了口气,道:“我还能干什么,过来查案子呗。” 许是这个地点在唐浔心里有些敏感,他追问一句,“这附近有人犯事?” 陈琢对唐浔也不藏着掖着,道:“前段时间有位女明星自杀,就在这附近,我再去案发现场看一眼。” 听到有人命案,唐浔不敢再耽误陈琢时间,“人命关天,案子要紧,那你赶快去吧。” 陈琢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匆匆折返回来,掏出手机递到唐浔面前,“唐老师,咱们加个微信吧,以后也可以常联系。” “好。”唐浔应了,掏出手机扫二维码。 见唐浔愿意加他,陈琢舒了口气,“之前您把我联系方式删了,我还以为您不愿理我了,害我伤心好些天。为这事,我还去M大找过您,但听您舍友说,您退学了,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到这,唐浔扫二维码的手一颤,手机中的画面也跟着晃了晃,少时,他将手机收回,敷衍地应了句,“家里出了点事。” “这样啊。”见人不愿多说,陈琢也不再多问,加完微信就自觉地同人说了再见。 唐浔的视线从远去的背影上收回,脑中却不断回荡陈琢问的那句话。 当年半途退学,并非因为家里,而是…… · 二〇一三年,春。 大一下学期开学,唐浔由文学系转至经济学系,返校第一天,他认识了新宿舍里其他三人中的两人。 那日,他推开宿舍门,迎面而立的便是一高一矮两人。 三人面面相觑一刹,那个长得矮的就开口问道:“你是新转来的同学吧?” 唐浔点点头,简单做了自我介绍。 矮个男生十分自来熟,一听唐浔以后是他舍友,赶紧跑过去帮忙搬行李,边帮忙边自我介绍:“我叫魏蒙,住三床。” 说完,魏蒙用下巴指了下高个男生,“他叫秦宇,住四床。小时候晚上一年学,比我们大一岁,大家都叫他秦哥。” 唐浔点点头,向人问了声好,转头见只有二床空着,问:“我以后是住这吗?” 魏蒙抬头看了眼,答:“对,这原来是莫莫睡的,他转去外语系了,以后就是你和萧总睡对头。萧总他是燕都人,平时不住宿舍,只有第二天有早八才会在这将就一晚。” 听到“萧总”这个称呼,唐浔暗自在心里为之勾勒出一幅人物画像——严肃、正经、不苟言笑。 收拾完行李,三人又互加了联系方式。 紧接着,魏蒙就建了个新的宿舍小群,并将之命名为“新三九大厦”。 他们住九楼,宿舍号是三个九,原来莫闻在的群叫“三九大厦”,如今唐浔在的这个就加了个“新”字。 三天后,此学期正式开始。 周一的课在上午第二节,对于刚从寒假回来的他们还算友好。 魏蒙和秦宇带唐浔抵达教室,找了排四人座位落座。 “小唐,一会就让萧总坐你旁边吧,你俩还没见过面,坐一起也好熟悉一下。”秦宇道。 唐浔点头应“好”,随后将自己的本子放在旁边空座上。 几分钟后,教室的人陆续多起来,唐浔垂首提前预习功课,不一会,魏蒙就在一旁叫起来,“萧总,这儿,我们在这!” 闻声,唐浔顺势抬眸,下一瞬,猝不及防地与来人对上视线。 阳光明媚。 看着眼前逐渐朝他走近的俊朗青年,唐浔脑子里只剩下这四个字,与他想的人物画像不太一样。 与此同时,站在对面的池萧也微微睁大眼眸,似是完全没料到他的新舍友会是这人。 片刻,他走到唐浔身侧,有些刻意端正地坐到唐浔帮他占的位子上,后扭头问:“你叫唐浔?” “对对对,唐朝的唐,浔阳的浔。”魏蒙是个嘴快的,不等唐浔开口就帮忙答了。 池萧不冷不热地瞥了眼魏蒙,后看向唐浔,嘴角微扬,“谢谢你帮我占座位。” 唐浔有些腼腆地应声,“不客气。” 见到如此画面的魏蒙,挠着头看看池萧,转回头去又转回来:嘶,咋这么不对劲呢。 池萧直接忽略魏蒙投来的视线,拿出手机操作几下,后又对唐浔说:“我刚刚给你发送了好友申请,不介意的话,通过一下吧。” 这次,还没等唐浔说什么,魏蒙那里就炸了,“啥玩意?萧总,你刚才发送了什么?好友申请?!您啥时候会主动加人了?” 池萧一点也不想搭理魏蒙,沉默着装没听见。 魏蒙撸撸袖子,刚想掰扯到底,教室里就瞬间安静下来。 不因为别的,皆因为走进来的那名老教授。 老教授姓严名厉,人如其名。 依照魏蒙原话便是,此位教授节节点名,课课提问,期末考试像是集体枪毙,补考主打反复鞭尸,重修让你不得超生。若非微观是必修,远离严教,珍爱生命,保护自己! 严教在台上站定,于教室扫视一周,后拿出那张人见人怕的点名表,叫出一个名字。 唐浔! 此名一出,魏蒙立即朝唐浔投去同情的目光:兄弟,多多保重! 台上的老教授见唐浔到场,先在花名册上打了对号,后摘下老花镜看向唐浔,语速不快地问道:“听说你是从文学系转过来的,为何弃文从商,能说下原因吗?” 问题抛来,唐浔顿了下,后淡淡回道:“因为能赚钱。” “你倒还挺实诚。”老教授笑笑,继而话头一转,“不过呢,我也要诚实地告诉你,学经济并不一定能帮你赚钱。 模型和理论可以被框定在一定的前提条件之下,但现实不会,生活永远都是多变的。” 说到最后一句,严教声音变得轻而缓,既像是在讲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既然书中所学不能应用于现实,那我们学经济学的意义是什么呢?”严教的话说完,班上一位同学忍不住提问。 “这个问题问得好。”严教笑着给予肯定,先使了个手势让唐浔坐下,后看向大家,“有同学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同学们面面相觑,低声嘀咕几句,谁也没有举手。 大家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严教将手背到身后,徐徐道:“这个问题,等最后一节课时我会再问一遍。现在,请合上你们的课本,我们开始上课。” “不是,他真不按课本讲啊!” 一听要合上课本,魏蒙当即叫苦,“妈呀!这还咋走神啊!” …… 一个半小时后,伴着十一点半的下课铃声响起,像是掐着点似的,严教的课刚好讲完。 一声“下课”令下,魏蒙一秒把书包甩到背上,催促身边收拾书包的三人,“兄弟们,麻溜的!这老教授讲课和踩了风火轮似的,老子CPU都要给干烧了,得赶紧去食堂回回血!” 秦宇和池萧同时白了魏蒙一眼,为了不听这人哀嚎,手上都加快了动作。 几分钟后,四人抵达食堂,魏蒙看着门口贴的菜品推荐,嚷嚷道:“哥几个,食堂新上了糖醋排骨,咱们去尝尝?” 秦宇:“我都行。” 池萧没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身边的唐浔。 察觉到身侧的目光,唐浔赶紧道:“你们去吧,我去别的窗口。” 池萧追问,“不喜欢吃排骨?” 唐浔摇摇头,“我不吃甜,小时候吃甜食吃伤过。” 池萧轻轻点了下头,后对秦宇和魏蒙说:“那你俩去买排骨,我和唐浔去买别的,一会在老地方集合。” 秦宇,魏蒙:“行!” 买完饭菜,几人于窗边餐桌落座。 “今儿下午没课,哥几个都有啥安排?”魏蒙边啃排骨边问。 秦宇:“回宿舍玩两局游戏。” 池萧:“还没想好。” 唐浔咽下嘴里的饭菜,不疾不徐道:“我打算去图书馆。” “去哪?图书馆?!”魏蒙含在嘴里的骨头咣啷一声砸在不锈钢盘子上,“不是吧,小唐,你这么卷,我们哥几个都是期末临时抱佛脚的时候才去那地方。” 唐浔:“你们上学期的课我都没学,得赶紧补上来。” “奥,也是。”魏蒙松口气,道:“那兄弟在精神上支持你,身体上就不奉陪了。” 下午,图书馆。 唐浔喜静,他寻了个人少的位置落座,谁知,手中书页刚被翻开,身侧就传来一声询问:“这个位置有人吗?” 第3章 春来 唐浔抬头看去,一步之外,池萧正指着一旁的空位问他。 见是熟人,唐浔将书本往自己这边收了收,答了句“没有。” 池萧颔首一笑,伸手从一旁的书架上随便抽了本书,连书名都没看,直接绕到唐浔身边落座,“多谢你帮我腾位置。” 唐浔摇摇头,后问:“你对养猪感兴趣?” “啊?”池萧一愣,随即生出不好的预感,他垂眸看向手中的书——《高产母猪养殖新技术》。 九个大字明晃晃映入眼帘,池萧轻咳一声,道:“有个朋友想看,我帮他借的。” 唐浔缓缓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 池萧赶紧将书反扣在桌上,起身又从书架拿了本经济学著作回来看。他坐得端正,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可肚子里藏的心思却不纯粹。 只见他捧着书,视线在纸页上扫几行就翻一页,扫几行翻一页,如此翻了个五六页,池萧的视线就慢慢转向一侧,自此,他手中的书页就再没翻动过…… 两个小时后,唐浔放下手中纸笔,闭眸打算稍作休息。 “能借我支笔吗?” 刚闭上眼,耳畔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唐浔转头看向池萧,同时将笔盒递了出去。 池萧随便将著作往桌上一放,接过笔盒,从中挑出一支铅笔,又问:“能再借我张纸吗?” 唐浔点了下头,又将本子递过去。 “谢谢。”道完谢,池萧认认真真从本子最后撕下一页纸,而后开始创作。 铅笔与纸页摩擦,沙沙地发出声响,几笔线条落下,在纸页上勾勒出一张脸,虽还没有多少细节,但已具几分神韵。 唐浔盯着池萧笔下的画作,心跳蹬蹬地开始加速。 眉宇、眼眸、鼻梁,纸页上的画像愈发完整,渐渐描摹出他的模样。 日光透过窗棂洒进,铺落在纸页上那抹扬起的嘴角,令唐浔不禁有些晃神。 方才他有笑过吗?好像没有……可这画像上的笑意是从哪里来的呢? 唐浔凝眸注视着画像,全然没注意到池萧已经转过头来,直至一声轻问在身侧响起,“我画得像吗?” 何止是像,简直就像是复刻的一般。 “嗯,像。”唐浔缓缓点了下头,答。 得了肯定,池萧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不少,“这次时间有点紧,只画了侧脸,下次再给你画张正脸的。” 闻言,唐浔眼眸稍稍睁大,似是完全没料到还有下次。 “一会我还有点事,得先走。”说着,池萧站起身,将画像放到唐浔桌前,“这张画像送你,欢迎你来到我们宿舍。” 唐浔微微抬起头仰望着池萧,心间蓦地一动,好似深埋其下的什么东西用力拱了拱。 “还有,以后可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言罢,池萧嘴角一弯,脸上的笑意比窗外投落的日光还要璀璨。 唐浔看着池萧离开,而后目光转回,落在纸上素描。方才离得远没看清,他竟没发现池萧连他鼻尖右侧的那颗小痣都画上了,而且,位置还是那么正好。 · 晚上九点,唐浔和池萧一先一后回到宿舍。 魏蒙和秦宇正在聊选课的事,见到唐浔,魏蒙立即凑上来,问:“小唐,这学期你体育课选的啥?” “人家比你小吗,你就叫人家小唐?”秦宇倚着桌沿笑着调侃。 魏蒙瞥了秦宇一眼,拍着胸脯道:“光靠直觉,不用我掐指算,我都知道他比我小!” 牛皮吹完,魏蒙转头看向唐浔,问:“浔,你几几年的?” “九三年。”唐浔答。 魏蒙抑扬顿挫地笑了两声,一脸神气地看向秦宇,“他和萧总是一年的,我就说他比我小吧!” 说完,魏蒙转回头,接着问:“那你是几月几的生日啊?” 唐浔顿了下,先将书摆回书架,后答道:“九月八。” 伴着这句“九月八”落下,池萧眉眼一抬,转头朝这边看来。 “1993年九月八?”魏蒙惊得嘴巴大张,吼吼乱叫着跑到池萧面前,激动道:“萧总,你听到了没?小唐他和你是一天的生日哎,你俩好有缘啊!” 是啊,好有缘,同年同月同日生,又是同一所学校同一间宿舍,像是天注定的一样。 池萧越过张牙舞爪的魏蒙看向唐浔,出乎意料的是,唐浔对此并无多大反应,好似这只是件无关紧要之事。 “小唐,你还记得自己是几时几刻生的吗?”魏蒙好奇心上来就难压,颠颠跑回唐浔身边,继续问。 唐浔给什么东西拍完照,随意答道:“只记得是傍晚生人,具体时刻不记得了。” 魏蒙撅了下嘴,有些失望,“那时刻对不上了,萧总他是早上七点多的。”魏蒙噘着嘴有些失望,游荡到橱子边,随手扯出一包薯片,想起之前没问完的话题,咔咔嚼着薯片问:“对了,小唐,你体育课选的啥?要是一样的话,咱们可以一起去。” 唐浔将拍完照的东西仔细收好,答:“游泳。” “你会游泳?” 唐浔摇摇头,“不会。” “那你还敢选?”魏蒙惊得差点没拿稳薯片,“你没听说吗,这游泳课根本就不是教人,是灌人!一节课下来得喝半饱,对零基础者极其不友好!” 唐浔温声答道:“我选课选晚了,没抢到别的。” “没事,游泳课有萧总在呢!让他带着你。”秦宇担心魏蒙把唐浔给吓着,急忙宽慰道。 魏蒙也跟着附和:“对对对,萧总和游泳教练认识,你到时候就跟着他,准没事。” …… 晚上十一点,熄灯时间到,唐浔刚想放下手机准备睡觉,□□聊天框就弹了出来。 唐浔点进消息一看,是池萧发来的:没想到咱们是同一天的生日。 【嗯,好巧。】唐浔在对话框输入完,点击发送。 几秒钟后,池萧的消息就回了过来。 【既是同一天,那到时候咱们一起过生日?】 视线落在这条信息上,唐浔悬在对话框上的手指顿住了。 从小到大,他从没在那天过过生日。 三分、四分、五分,手机右上角的时间变了两次…… 唐浔轻叹一声,点开对话框,回绝池萧。 【不好意思,那天我有事。】 消息发送出去,对话框瞬间安静,犹如关闭了阀门,将什么东西给隔绝在外。 唐浔盯着手机屏幕愣神片刻,就在他以为池萧不会再发送什么时,即将变暗的手机屏幕上方跳出一条消息。 【那明天一起去上课?】 【好。】唐浔没有犹豫,直接回复。 回完消息,他又鬼使神差地点开手机相册。 相册中多是风景,因为唐浔不喜欢自拍,这手机中也不曾留下他的样子。 但从今晚开始,这里面多了一张画像,是池萧为他画的。 翌日清早,七点半的闹钟一响,唐浔就从床上坐起,穿好衣服正打算掀开床帘下床,就与也要下床的池萧打了照面。 两人相距不过几厘米,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似是因为太过猝不及防,两人都愣住了。 静默间,一声惊呼从对面传来。 “萧总,唐儿!你俩干什么呢?!”魏蒙能传到一楼打个来回,直接把一旁的秦宇吓了个鲤鱼打挺,“咋滴啦?出啥事了?” 听到这声,唐浔急忙将身子缩回去,与池萧拉开一臂的距离,解释道:“下床时恰好碰到一起了。” 池萧眉头一皱,莫名有些不爽,扭头看向魏蒙,没好气地说:“你瞎叫唤什么!” “哦”魏蒙悻悻地缩了缩脖子,“你俩那姿势……很难不让人多想好吧。” 经此一插曲,一宿舍人全精神了,很快收拾齐整,奔赴无情的早八。 上午的课结束,魏蒙蔫儿吧唧地趴在桌子上,对唐浔说:“唐儿,今天中午你一个人去食堂,能行不?” 唐浔有些不解,“你们都不吃午饭吗?” 魏蒙:“我和秦哥实在熬不住了,打算回宿舍点外卖。明儿没早八,萧总今天中午直接回家。” 唐浔了然,点头应“好”。 池萧拎起书包,站在桌边等唐浔收拾,“我陪你走到食堂。” 唐浔抬头看向池萧,回道:“不必麻烦,我自己可以。” 池萧:“不麻烦,反正也正好顺路。” 趴在桌子上的魏蒙一下坐起,满脸问号,“顺路吗?好像有点绕吧。” 说完,还转头和秦宇确认,“你说是吧,秦哥。” “顺的…吧。”秦宇在脑子里想了下学校地图,接着道:“从教学楼北边绕半圈就顺了。” “是吗?”魏蒙还在挠着头疑惑,池萧已经和唐浔走出教室了。 路上,两人一左一右并排而走,唐浔无意瞥到一人手中提的蛋糕,一瞬间,他的眼睛如同被灼到般,迅速将视线抽离。 “怎么了?”察觉到唐浔的异样,池萧急忙询问。 唐浔闻声转头,眼前换作池萧带着关切的眉眼,心中的不适得以缓解,他摇摇头,道:“没事,刚才有只小虫子飞过来了。” “嗯,立春过后,飞虫确实多了。”池萧抬手在唐浔面前轻轻挥了几下,接着又问:“你下午还是去图书馆吗?” 唐浔点头,“打算去借本书。” 池萧来了兴趣,“哦?什么书?” 唐浔顿了下,答:“阿尔贝·加缪的《局外人》。” 局外人…池萧暗自重复几遍,咂摸这三个字的含义。 只是,还未等他勘破其中奥秘,唐浔的声音就从身侧传来,“到食堂了。” 池萧抬头,食堂大门果真已在眼前:这条路何时这么短了。 “好,那你进去吧,我也该回家了。”池萧应道。 唐浔点点头,同池萧道了“再见”,后朝食堂入口走去。谁知,他刚走出去几步远,池萧就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他闻声转身,几米之外,池萧站在那里并未离开,下一刻,朗朗的声音传来,“唐浔,我们明天见!” 微风迎面轻轻拂过,带着嫩芽破土的清香,这是春天的味道。 唐浔微微点了下头,无声应了句“好”。 · 翌日,天晴得很好,唐浔用过早餐后没有回宿舍,而是在校园里找条长椅落座,后从背包里掏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洁白的纸页被一行行隽秀的字迹填满,落下的阳光洒在上面,如同为之踱了一层金光。 唐浔写完一页,正欲翻面,纸页上就蓦然多了一道阴影,与此同时,他的视线中还闯入了一双白球鞋。 唐浔顺着白球鞋往上,浅灰色的套装运动服,接着便是一张俊朗丰毅、棱角分明的脸。 看清眼前人,唐浔双眸微微扩张,透出一丝诧异,“你不是说下午才来学校吗?” 池萧绕至唐浔身边坐下,“在家待着没啥事就提前过来了。” 唐浔:“提前过来逛校园?” “不是啊”池萧弯起嘴角一笑,说得坦然,“提前过来找你。” 许是今日的阳光太耀眼,唐浔的眼皮应激式地一颤,“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有啊”池萧伸直双腿,双脚靠在一起碰碰,“我来积累素材,好给你画正面照。” 唐浔被池萧的直接弄得有些无所适从,慌乱地转回视线,如同乌龟缩进壳内,躲回安全区。 “你这是在写什么?”池萧的视线也跟着转动,看到唐浔手中的本子,问道。 “看到什么就写什么,算是随笔。” “那我能看看吗?”池萧试探地问。 唐浔点点头,把本子递给池萧,谦虚道:“写得不算好。” 池萧接过本子,翻至扉页,纸页右侧偏下的位置,用精致小楷写着四个字——三寸山水。 “这是你的笔名吗?”池萧问。 唐浔点头说“是”。 “什么含义?” “合起来恰好是我的‘浔’字。” 闻言,池萧重新看向扉页,指腹轻轻抚过字迹,“我喜欢这笔名。” 说完,他一页页地往后翻,读唐浔所写,如同陪着唐浔看了一遍过往之所看。 翻至最后一页,池萧似仍意犹未尽,目光落在纸上忘了挪开。 “池萧?” 身边传来试探性地询问,池萧如梦方醒,循着声音来处而去。 日光之下,身前人如同被罩上了一层模糊的轮廓,似真似幻,但那双眉眼却清晰得很,恰如五年前的初见,一样的令他入目难忘。 “池萧?” 耳畔再次传来唐浔的声音,池萧愣怔一下,迅速收神,清了下嗓子,道:“你以后若是写了新的,能再给我看吗?” 这次换唐浔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作品能得到他人的喜欢,还有,他从不向谁承诺以后。 “不可以吗?”池萧眼神黯淡几分,声音中带着几分失落。 “好。”想到那幅画像,最终,唐浔还是点了头。 暗下去的眼睛重新燃起光亮,“真的?可不许诓我。” 唐浔莞尔一笑,温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看着唐浔的笑,池萧便想要更多,“光说没用,你得写下来给我。” 唐浔抿了下唇,从包里抽出一张单页纸,把他的承诺认真写下,后将纸条递给池萧。 池萧没想到唐浔真的会写,眼睛里闪烁着精光,他伸手将纸条接过,仔仔细细收进包里,后带些得意地冲唐浔说:“我收好了,你跑不掉了。” 明明说的是随笔,但唐浔却莫名红了耳根。 · 下午,宿舍四人一起去合益楼上会计课。 路上,魏蒙乐呵呵地蹦跶,“听说会计老师是个美女,今天真是有眼福了。” 说完,他又凑到唐浔身边,悄声问:“小唐,平时你喜欢看美女吗?” 意料之外的问题,唐浔尴尬笑笑,不失礼貌地答:“不太喜欢。” 闻言,魏蒙有些失落,叹口气道:“你怎么和萧总一样,对美女都不感兴趣呢。” “谁能像你,看见美女就活蹦乱跳,和打了鸡血似的。”秦宇忍不住吐槽。 魏蒙白秦宇一眼,继续问唐浔:“小唐,你平时有啥爱好吗?除了看书这种哈,听不得这俩字。” 此问题问完,宿舍三人的视线都投向唐浔。 在几人的注视下,唐浔温声开口:“蹦极算吗?” “啥?!”魏蒙踉跄一下,蹦到唐浔身前,十分难以置信,“小唐,你说啥?你喜欢蹦…蹦极?你说的蹦极是我知道的那种吗?就是从很高的地方‘嗖’地跳下去?” 对比魏蒙的夸张反应,唐浔倒是非常淡然,“是,我比较喜欢从高空坠落的感觉。” 听到这,池萧正在打字的手一颤,他转头看向唐浔,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三分钟后,几人抵达教室,挑了四人桌落座,看着台上的会计老师,魏蒙将身子坐得笔直,郑重其事地说:“我宣布,会计课是我本学期的最爱了!” 坐在一旁的三人:“……” 会计课结束,唐浔和池萧便直奔游泳馆,下节是体育课。 合益楼与校游泳馆挨得很近,两人到得很早,但有一人比他们到得还早。 第4章 游泳 游泳馆分为A、B两区,A区专供教学使用,B区供学生自行活动。 两人一进到A区,就看到站在泳池边愣神的于潜。 池萧带唐浔走过去,向于潜打招呼,“于教好。” 闻声,于潜转过头来,看清是池萧,脸上生出笑意,“小池,没想到你真选我的课了。” “上学期答应您了,自然不能食言。”池萧也笑着回应。 于潜点头,随后看到与池萧一起来的唐浔,问:“这位是?” “于教好,我叫唐浔。”唐浔毕恭毕敬地答。 “他是我朋友。”唐浔答完,池萧又笑着添了句。 于潜的视线由池萧转向唐浔,问:“之前有学过游泳吗?” 唐浔摇摇头,“没有,这是第一次接触。” 于潜温声宽慰:“没接触过也没关系,这学期咱们的教学节奏会比较慢,零基础也能跟上。” “于教,这学期怎么改教学风格了?”池萧半开玩笑地追问。 “再不改风格,怕是要把你们都吓跑了。”于潜笑着回应,说完,似是带着轻叹,略带感慨地添了句,“再说了,人这一辈子,哪可能一直不变啊。” 三人对话间,其他选修游泳课的同学陆续进了体育馆,待人数到齐,于潜开始上课。 为保证安全,第一节课都不下水,主要是做准备工作。 一上来,于潜先让大家做自我介绍,以此了解同学们的游泳基础。 唐浔向来是个听话的好学生,哪怕还没轮到他,他也端正地站着,认真听讲,直至池萧在身旁喊他“唐浔”。 闻声,唐浔先看了眼于潜,见其注意力没在他们这边,后稍稍转过头小声回应,“怎么了?” “我就是有点好奇,你是从何时开始喜欢蹦极的?” 听到这个问题,唐浔顿了下,缓缓转回头去,像是在回忆。 “大概是四年前吧。”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钟,他才淡声答道。 “四年前,比我……晚一年。”中间那几个字,池萧咬得很轻,唐浔没听见,“你说什么?” “没什么。”池萧笑了下,接着问,“那你都是会和谁一起去蹦极?” “一般是我自己。”这句话唐浔答得很平淡,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自己吗?”池萧轻声重复,心间没来由地发疼,半晌,他道:“下次,我陪你去。” 噗通,唐浔的心跳不受控地乱了,他转头看向池萧,眼前人的目光真挚又坦荡,完全不像是在玩笑。 一起吗?有人要陪他吗? 泳池的水在灯光下泛着粼粼微波,让唐浔觉得眼前的一切似真似幻。 “下一位……” 远处传来于潜的声音,唐浔愣愣的,没有听到。 “唐同学,到你了。”池萧微微朝唐浔欠了欠身,嘴角带着笑,小声提醒。 池萧的突然靠近令唐浔猛然回神,他急忙转回头去,由于太过仓促,自我介绍显得有些紧张,“我…叫唐浔,现在文学…经济学院修国际贸易,是游泳初学者,请大家多多关照。” 站在唐浔身边的一个男生听出唐浔有些紧张,便好心宽慰,“没关系的,唐同学,我也是初学者,到时候咱们可以搭伙一起学。” “对,唐浔同学,不用紧张。这学期我会根据你们的基础分组,初学者就学些简单的,别害怕。”于潜温声附和,说完,又接着让池萧做介绍。 池萧瞥了眼唐浔身旁的男生,有些不痛快,故意道:“我叫池萧,和唐浔一个班,也是游泳初学者,请大家多多关照。” 听完池萧的介绍,唐浔和于潜齐齐看向池萧。 “初学者?”于潜重复道,以为是池萧口误。 谁料池萧却很认真地点了下头,道:“是的,水平就和唐浔同学差不多。” 于潜难以置信地微微张了张嘴,最后有些幅度地点了两下头,咬字道:“……行。” 介绍完毕,于潜给大家分组,以便后续可以因材施教,待分到池萧,他还是犹豫了。 纠结半晌,他拿着名单走到池萧身边,非常认真地询问:“你确定你是初学者?” 池萧脸都没红一下,十分正经地胡扯:“确定,我连水下怎么换气都还不会呢。” “行。”于潜无奈地叹口气,转头看看唐浔,又对池萧道:“那你就和唐同学一组吧。” 池萧点点头,看上去很听话的样子,“全听于教安排。” 见池萧这德行,于潜睨了池萧一眼,没再稀得搭理他,转身走了。 小组分完,一节课也接近尾声。 唐浔和池萧从游泳馆出来,一起往食堂走。 路上,唐浔想到池萧扯谎,终是忍不住疑惑,“你为何要骗于教呢?” 池萧却不以为意,“也不算骗吧,我什么水平,他门清。” 唐浔更疑惑了。 池萧接着解释:“上学期燕都各大高校举办游泳联赛,我代表咱们学校参加,于教正好就是教练。 至于为什么不去高级别组,是因为我怕累。上学期被他按照专业运动员的狠劲练了一个月,都快有阴影了。” 唐浔:“专业运动员?” “对,于教之前是国家队的,只不过后来意外受伤,无法再继续高强度训练就退役了。” 等池萧说完,唐浔在心里根据于潜入校任教时间推算其退役年龄,算出大概是21岁,正值游泳运动员的黄金时期。 在满怀希冀的21岁,离开所热爱的赛场,会有留恋和不舍吗?会有遗憾和不甘吗? 叮咚—— 静默间,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拿出来一看,是他们班长冯阳在群里@全体成员。 【筒子们,新学期又开始啦,咱们周末组织一次班级聚餐如何?】 魏蒙紧跟着回复【举四肢赞同!】 冯阳舍友严辛也附和道【俺觉得可!】 魏蒙:【学校门口新开了家大排档不错,要不咱们去那?】 冯阳:【这提议不错。】 …… 班级群陆续弹出新消息,唐浔看着大家讨论,手指放在手机屏幕上,迟迟没有打字回复。 “班级聚餐,你想去吗?”忽地,池萧的问话在身侧响起。 唐浔放下手机,手臂自然垂落,他已经不记得上次有人问他“想不想做”、“想不想去”这一类的话题是何时了。 “你呢,你去吗?”沉思片刻,唐浔还是没有直接回答。 相比唐浔,池萧答得就坦然迅速多了,“我看你,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就不去了。” 决定权竟然在他这,唐浔心中如同被投落了一颗小石子,砰地一下激起水花。 涟漪一圈圈散开,明明初春的天还带着些许寒意,唐浔的掌心竟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嗡—— 手心传来震动,唐浔有些六神无主地拿起手机,解锁、点开消息,是魏蒙在宿舍小群里@他俩,并发来一条语音消息。 【萧总、小唐,你俩咋一个回话的也没有,周末班级聚餐到底来不来?】 唐浔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最后转头先回答了池萧,“我去参加。” 闻言,池萧眉眼绽开笑意,“好,到时候一起过去。” 说罢,又在群里打字回复魏蒙:【别嚷嚷了,我俩参加。】 · 吃过晚饭,池萧和唐浔一起回到宿舍,一进门,魏蒙就举着手机凑过来问:“小唐,你酒量怎么样啊?” 莫名被问这个,唐浔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不好。” 魏蒙:“有多不好?” 唐浔:“顶多喝两小杯啤酒。” 一听到这,魏蒙立即举起手机,拉着唐浔说:“快,咱俩赶紧研究下,买点解酒药。” 唐浔十分疑惑:“买解酒药做什么?” 魏蒙摆着一副过来人的姿态,道:“周末聚餐肯定是要喝酒的呀,而且咱们班那帮人特别喜欢摁着咱们宿舍灌,不提前备点解酒药,咱都得被他们给整死。” “大家为何偏和我们宿舍过不去啊?” 魏蒙伸手从柜子里拽出包零食,泄愤似地刺啦撕开包装,回道:“还不都怪秦哥和萧总,他俩一个量如江海、一个千杯不倒,惹得咱们班那帮人立誓,誓死要在毕业前喝趴下过咱们一次。” 听到这话,坐在一旁的秦宇不乐意了:“诶,你别乱甩锅啊,要不是你上次逞能去拼酒,差点让人给按在地上摩擦,我和萧总哪用去暴露实力啊。” 被揭短,魏蒙没底气地白秦宇一眼,转回头刚想拉着唐浔继续研究解酒药,就被池萧拎着领子提溜回床边。 “诶萧总,你拽我领子做什么?” “只要你到时候不拱火,没人非要灌你。”池萧说完魏蒙,又转头看向唐浔,语气明显有所缓和,“到那天聚餐,你不能喝酒就不喝,有我和秦哥呢,没事儿。” 没事儿? 原来不是非喝不可吗?他也可以说“不”吗? 唐浔想着池萧的那句话,很轻地点了下头。 · 时间一晃,很快就到了周六中午。 魏蒙从外面取完快递回来,看了眼池萧的床,问唐浔:“小唐,萧总回来了吗?” 唐浔摇摇头,“还没。” “刚才我打电话问他了,他说到点让咱们先去。”秦宇接话道。 魏蒙稍显失落,“啊?萧总不会不去了吧?” 秦宇轻叹一声,“说不准啊,昨晚他走得着急,估计家里的事不小。” 听着两人的对话,唐浔落在书本上的视线逐渐失焦,翻着书页的手紧了紧,将平整的书面捏出褶皱。 他早该清楚,上天不会对他有一丝的偏爱。 …… 五点四十五,离聚餐开始还有十五分钟,池萧仍未能赶回,魏蒙拎起一袋子解酒药,道:“哥几个,咱们出发吧,看来萧总是赶不回来了。” “这次不凑巧,下次咱们宿舍再小聚一下,反正有的是机会。”秦宇不想气氛太过低沉,便将话说得洒脱,努力宽慰大家。 唐浔微微点了下头,没多说什么。 十几分钟后,三人抵达大排档,他们到得最晚,一露面就被严辛几人逼着罚酒。 气得魏蒙将解酒药往桌上一甩,颇有架势地嚷道:“你们就知道灌我们酒,也不知道先认识下新同学!” 说罢,拉过唐浔,向大家介绍:“这是我们新转来的舍友,名叫唐浔,人特好,大家都照顾一下。” “照顾肯定会照顾的,但酒也是要喝的,威猛,你们休想逃!”坐在魏蒙旁边的陶康呲地一声起开啤酒,满了三杯递到几人面前。 “我来喝!”秦宇深谙陶康几人的脾性,不喝是不行的,便一口气把魏蒙和唐浔的都喝了。 “代酒要多罚一杯,这规矩不懂?”说着,严辛又笑嘻嘻地给秦宇满了一杯。 “你们这几个孙子趁火打劫,看萧总不在就可劲欺负我们,是吧?”魏蒙气得骂道。 陶康摇头晃脑,看上去十分得意,“就是了,你能那我们怎么着?” “还怎么着,今天我魏小爷非得把你们喝得都叫爷爷!”说着,魏蒙一撸袖子,看上去要大干一场。 魏蒙的一句豪言壮语,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秦宇暗下掐了魏蒙一把,让人别瞎上头。 唐浔坐在两人旁边,身体下意识地往中间聚拢,尽可能地将自己所占空间缩到最小,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化作一团空气,谁都看不到他。 但他没有如愿。 魏蒙几人打闹一会,严辛便提议要完俄罗斯转盘游戏,这是他们的保留活动,每次聚餐必玩。 游戏很简单,共需一个骰子六杯酒,每杯酒的量有多有少,大家轮流掷骰子,骰子掷出几点,就喝第几杯酒,直到把六杯酒都喝完此局才算结束。 他们以宿舍为单位分成六组,大家开始轮流掷骰子。 严辛和陶康分别掷出一点和六点,酒都不足五分满,两人喜滋滋一饮而尽,而后把骰子扔给魏蒙,道:“威猛,来吧,让我们见识下你的本事。” “来就来,谁怕谁!”说着魏蒙就抄起骰子一顿摇,甩的胳膊几乎出了残影,最后啪一下把骰盅扣在桌面上,那架势恨不得把桌子给震碎。 随后,他在众人的注视下掀开骰盅,很好,一个四点,最满的那杯,还是魏蒙自己倒的。 顷刻,全班哄堂大笑。 “魏爷,自作自受属实是被你给玩明白了!” 没办法,大话已经放出去了,不喝太丢脸,魏蒙一杯酒下肚,喝了个半饱。 喝完,魏蒙将酒杯往桌上一顿,耍酒疯似地喊道:“该谁了,赶紧的!” 哄闹声中,几轮游戏结束,再次轮到唐浔宿舍掷骰子,前面魏蒙和秦宇都已经喝过,这次便只能是他上了。 唐浔不像魏蒙,没那么多前戏,左右摇了两下就揭开骰盅,一个六点躺在桌子上,在运气这方面,他倒是和魏蒙一样的差,拿到的都是最满的那杯。 魏蒙看看酒杯再看看唐浔,依据唐浔的量,这杯下肚肯定是要醉的,“小唐,你能行吗?不行的话,就让秦哥替你。” “诶那可不行”还没等唐浔说话,严辛那里就抗议道:“第一杯酒就是秦宇代喝的,这次再代喝就说不过去了吧。” “没关系,我喝。”唐浔淡声答道,说完,就端起最满的那杯酒。 倒映着灯光的酒面微微摇晃,忽而,其上的光亮被一道阴影覆盖,紧接着唐浔手中的酒杯就被另一只手拿走。 第5章 月色 手中的酒被拿走,唐浔顺势转头,半步之外,池萧单手握着酒杯,微微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朦胧月色和露天灯光相互掩映,如同给唐浔的眼前罩上了一层迷雾,令其觉得好不真切。 噔—— 池萧喝完,将酒杯往桌上一顿,接着又自罚一杯堵上众人的嘴,最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唐浔那份我代他喝,他刚转来,别让他直接就喝醉了,连和大家增进感情的机会都没有。” 闻言,冯阳作为班长,也跟着附和,“对对对,咱们喝酒都是自愿,不强迫哈。” 有了池萧坐镇,魏蒙又多了份底气,舌头打着卷,道:“我们萧总来了,尔等休想再猖狂!” 说着,就和严辛几人又吵作一团。 唐浔愣怔地看着池萧,神情有些恍惚,像是惊喜突然而至,一时还不敢确认真假。 “抱歉,我来晚了。” 池萧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眼前的迷雾豁然散去,坐在他一旁的人是真不是假。 “谢谢。”唐浔的声音轻却十分真诚。 周围乱糟糟,但池萧听清了这句感谢,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唐浔是在谢他什么,后不以为意地道:“客气什么,一杯酒而已。” “是两杯”唐浔纠正道。 见唐浔这般较真,池萧乐了,身子微微靠向唐浔,笑着问:“真的很感谢我?” “嗯,很感谢。” 唐浔的一双眸子晶亮,带着真挚的诚意,忽然,池萧就不想那么慷慨地不索要回报了。 “既然如此,那你是不是得报答我啊?” 唐浔立马回道:“你说,要我报答你什么?” 池萧的眉眼微微眯了下,反问道:“什么都行?” “嗯”唐浔点头应道,说完又补充一句,“只要不违法。” 眼前人太单纯了,单纯到让他心生一点坏性都觉罪恶,池萧稍稍收敛笑意,坐直身子道:“那你先欠着,容我好好想想,想到再告诉你。” 又是几轮游戏过后,魏蒙几人玩得有些腻了,决定换个更刺激的,最后他们一致决定玩真心话大冒险。 桌上酒瓶咕噜噜一转,瓶口指谁,谁就是幸运儿。 第一局,严辛当选。 魏蒙一下来了精神,“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严辛闭了闭眼,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大冒险。” “那成,来抽一张吧!”魏蒙笑嘻嘻地就把签筒递了上去。 严辛在签筒拨弄两下,随意抽出一支,魏蒙噌地一下抢过来,看清签上内容后,幸灾乐祸地高声念道:“请大声唱《忐忑》三分钟!” 哇哦!!! 全班看热闹不嫌事大,连连起哄“唱一个,唱一个……” 唐浔被喧嚷包裹,却奇迹般地没了之前的那份不适。 三分钟后,严辛一曲嚎罢,啪地一拍桌子,泄愤似地猛转酒瓶,像是要一雪前耻。 瓶子在灯光下转动,一圈一圈,反射出粼粼波光,魏蒙小声念叨:别是我,别是我…… 三、二、一,瓶子越转越慢,最终光圈停止,瓶口指向池萧。 “我选真心话。”不用众人问,池萧主动答。 严辛几人合计片刻,最后派陶康做代表提问。 “萧总,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啊?爱情的那种,亲情不算哈。” 闻言,魏蒙咧咧嘴,嗤了一声,“我以为你们能问出什么惊天骇俗的问题呢,就这?萧总肯定是没——” “有。”魏蒙的话还没说完,池萧的“有”字就答了出来。 “什么?你说什么,萧总?!”魏蒙和秦宇齐刷刷看向池萧,皆怀疑自己听错了。 面对魏蒙的追问,池萧转头看了眼唐浔,此时唐浔正愣神盯着桌沿,仿若没听到他们的热聊。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池萧的视线落在唐浔的眉眼,不急不缓地答。 话音落下,桌上立马就沸腾了,争相追问:“是谁啊?萧总,你喜欢的人是谁?你们在谈了不?” 见唐浔没什么反应,池萧转回头去,勾了勾嘴角,道:“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说罢,不顾众人再说什么,就干脆利落地转动了瓶子。 唐浔的视线由桌沿慢慢移至桌子中央转动的瓶身,有些六神无主地想:这瓶子转得可真快呀,最后会指向谁呢? 铮铮铮铮,桌子上的瓶身一圈圈转着,唐浔慢慢合上眼睛,有些倦了。 “停了停了快停了……”魏蒙双手撑在桌上,眼珠子跟着瓶身转动,“指的是…唐浔!” 唐浔蓦然睁开双眼,瓶口直直地闯入眼帘,他还有些没回过神,好似不知发生了什么。 “小唐,到你了。”秦宇在一旁小声提醒。 “啊?哦,我选大冒险。”说完,唐浔就从眼前的竹筒里抽了支木签,上面写着:和身边的人深情相拥十秒钟。 不知何时,陶康悄悄跑到了唐浔的身后,看清签上的字,哈哈笑道:“秦哥,萧总,你俩谁来和咱们的新同学深情相拥一下啊?” 唐浔看着签上字迹,他不想麻烦别人,便道:“我认罚。” 说完就要去拿那瓶巨无霸啤酒,按照先前说好的规则,认罚要透了这瓶酒。 谁料,还没等他的指间触及瓶身,他整个人就被拉入一个怀抱,一瞬之间,他似是被无穷的温暖和安全包裹。 唐浔有些晕晕然,慢慢从怀抱中抬起脸,入目的是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看上去是那么的生人勿近,但现在却离他近在咫尺。 似是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唐浔感觉像是在做梦,周围的欢呼、吵嚷、鼓掌和起哄都似隔着云雾,皆与他无关。 像是察觉到了唐浔的视线,池萧也微微垂下目光。 猝不及防的对视,唐浔的眼眸不由睁大,犹如大梦初醒,顿时周遭吵嚷入耳,唐浔彻底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急忙从池萧的怀抱中出来。 “抱……抱歉。”唐浔活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狗,慌乱又无措。 池萧捻捻指腹,慢慢放下空了的手臂,后清了清嗓子,道:“这有什么,我们是一个宿舍的,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这句话,池萧说来是给唐浔听的,也是用来堵众人之口的,他不怕闲言碎语,但他不想让这些伤害到唐浔。 “就是!这是我们新三九大厦的舍魂!你们都学学!”魏蒙晃着醉醺醺的身子,还不忘和严辛几人理论。 “可别!我们可学不来!”严辛几人立即摆着手回道。 这方游戏结束,那边又开启了新的一轮。 唐浔坐回到位置上,心脏怦怦跳个不停,此前,他从未这样过。 全班人吵吵闹闹地玩到九点,到了该散场的时候。 魏蒙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被秦宇按着灌了几口解酒药,后连扛带拽地回了宿舍。 聚餐弄得一身酒气,不好好换洗一番根本没法睡觉。 但有个醉鬼在,宿舍不能没人,几人便轮流去洗澡。 待秦宇去洗时,宿舍的清醒人就只剩下池萧和唐浔。 池萧家里的事像是还没有处理完,收拾好就坐在桌前回消息。 唐浔擦好头发,站在书架前,视线落到那本《局外人》上,睡前看会书,是他偶尔会有的习惯,但是现在,他有点不太想看这本书了,最终伸手拿了书旁边的那册牛皮本。 翻开本子,书签线已经来到最后一页,唐浔拾笔在纸页上写下: 今晚的夜色很美,月光很亮。 上天似是在这一天给予了慷慨的垂怜, 赐了一个很好的梦, 让人借此得以窥见天神的模样。 …… 写完,合上本子,唐浔脑中忽地闪过一人晃着小纸条说话的样子:写了新的再给我看,好不好? 视线不由地左移,那人还在电脑上输入着什么,注意似是完全没在这边。 唐浔不欲打扰,刚想收回目光,池萧就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问他:“怎么了?一直看着我不说话。” 像是被抓包的贼,唐浔慌乱又笨拙,把手中的牛皮本递出,“这个给你。” “又写新的了?”池萧伸手接过,语气难掩惊喜。 唐浔点点头,轻声道了句“嗯”。 池萧翻开本子,读着唐浔新写的几篇,看到最后一页,他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好久,半晌才抬头问唐浔:“这篇是今晚新写的吗?” “嗯。”又是一句很轻地回应。 得了答案,池萧的视线重新落回纸页,缓缓道:“是啊,今晚的月色很美。” “美啥美啊,今晚明明是阴天,没月亮!”瘫在床上的魏蒙咕咕哝哝地说了句,像是嘟哝了句梦话,随后翻个身继续睡。 池萧:“……” 唐浔:“……” 翌日,唐浔起了个大早,静悄悄收拾完就出了门。 九点钟,正在地铁上的唐浔突然收到来信,点开手机一看,是池萧发来的,问他是去了图书馆吗?在几层楼几号桌? 唐浔在聊天框回复:没在学校,出来办点事。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池萧的消息又回了过来:你一个人去的?什么时候回来? 地铁刚好到站,唐浔走路不好打字,便用语音回复一句:下午回去。 消息发送出去,聊天框没再弹出新消息,唐浔刚想按熄屏幕,手机又是叮咚一声。 不知是在学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次池萧也用了语音回复,听上去语气还有点着急:你这是要去中心医院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听着池萧发来的消息,唐浔愣怔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刚来语音回复时应该是把到站声音给录进去了。 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只好实话实说:我来医院旁边的小区,给一位学生当家教。 像是松了口气,池萧恢复打字回复:哦,这样啊,那你路上小心。 唐浔上午的家教时间为两个小时,中午十一点半,课程结束,他从小区出来,打算随便找家饭馆吃饭。 谁料,刚出小区大门,他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唐浔”。 第6章 等候 唐浔循声望去,几米之外,一道颀长身影正朝他走来。 池萧? 看清来人的面容,唐浔眼眸不由睁大几分,待池萧走近,他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 池萧抬手挠了下耳根,有些逃避视线,答:“我突然想吃这附近的一家炸酱面,所以就来了。” 说完,接着邀请唐浔,“咱们一起去吃,好不好?” 听到是去吃炸酱面,唐浔迟疑一下,后微微点了下头说“好”。 唐浔一同意,池萧立马开始带路。 等红灯时,池萧挑起话头闲聊:你教的学生,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 唐浔回:“高中,他在读高三,今年高考。” 闻言,池萧眉间稍稍一皱,看向唐浔,问:“那也就比我们小一岁?” 唐浔摇摇头,说:“他和秦哥一样,上学晚,其实和我们同岁。” 听到这句,池萧下颌线不由紧了紧,转回头去盯着前方没再出声。 不远处的红灯开始跳秒,五、四……二、一 看着信号灯由红转绿,唐浔刚想起步,却见池萧愣着不动,只能出声询问:“红灯绿了,不走吗?” 池萧回神,看了眼信号灯,“走,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情,走神了。” 几分钟后,两人抵达面馆。 唐浔对吃炸酱面没多少研究,便与池萧点了份一样的。 等面的功夫,池萧继续同唐浔闲聊:“之前吃过炸酱面吗?” 唐浔视线落在桌上的菜单图画上,答:“小时候吃过。” “是在津北?” 唐浔摇摇头,后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知道我来自津北?” “啊…对,之前有次帮导员整理同学资料,我看到了。”池萧轻咳一声,答得也有些支支吾吾。 唐浔点点头,道:“不是在津北,是在燕都吃的。” 池萧有些惊奇:“你小时候来过燕都?” “其实我本就是燕都人,是后来搬去的津北。”说这话时,唐浔语气淡淡的,眼眸垂着,看上去十分落寞。 看着唐浔这般,池萧心中不由一紧,就像是唐浔的难过全是他造成的。 两人沉默间,服务生把面端了上来。 热气氤氲中,池萧拿着两根筷子熟稔地将面拌好,随后将碗一推,放到他面前。 一瞬间,唐浔仿若回到了小时候。 他从幼儿园放学后,坐上自行车后座,被父亲带着去炸酱面馆吃面。 每次,都是父亲拌好递到他面前,然后他心安理得地享用。 后来,他父亲离世,没人再帮他拌面,他像是在同谁赌气般,就再没踏进过炸酱面馆。 唐浔拿起筷子夹了一绺面条放入口中,时隔多年,久违的味道再次席卷味蕾,他忽然觉得舌根发沉,逼得他眼眶发酸。 最终,氤氲热气化作眼中水雾,他的眼前逐渐模糊。 “怎么?不合你的胃口吗?” 许是见他迟迟没有吃第二口,一旁的池萧轻声询问。 唐浔忙压下眼中的酸意,抬起头,扯扯嘴角努力使自己看起来自然,“没,很好吃。” 池萧点点头,松了口气,“吃得惯就好。” 说完,又从桌上抽了张纸巾,顺手伸到唐浔的嘴角,轻轻一擦,将唐浔沾到嘴角的酱抹掉。 指腹的温度跟着一层薄薄的餐巾纸传来,唐浔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往后躲,池萧却弯起嘴角,很坦荡的样子,“你嘴角沾到酱了,帮你擦掉。” 说完就适时地收回手,仿若这只是件稀松平常之事。 唐浔愣愣地点了下头,淡声道了句“多谢。”像是刻意掩藏什么似的,埋头吃起了炸酱面。 十二点半,两人吃完饭从面馆出来。 唐浔刚想说他自己回去就可以,池萧就开口问他,“你下午的家教几点开始?” “两点。”唐浔答。 池萧低头看了眼手机,又问:“那离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你打算去哪?” 回学校太折腾,他原本打算的是就在小区楼下找个地方坐着,等到点了再上去。 “你要是没什么安排,要不就陪陪我?”池萧说的像是在请求唐浔帮忙。 唐浔抬头看向池萧,没说拒绝。 十分钟后,唐浔跟着池萧来到一处公园。 今日阳光很好,加上开了春,公园里的许多草木开始返绿,很适合在这里散步。 两人沿着小路前行,待走了几圈,池萧担心体力消耗太大会影响唐浔下午的精力,便提议到长椅处坐坐。 阳光暖融融的,又是刚吃饱饭,坐下没多会,唐浔的上下眼皮就打起了架,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睁眼时已是半小时之后。 “睡醒了?” 原本唐浔还迷迷糊糊的,待听见这道声音,又反应过来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姿势倚在池萧肩上时,他立马就精神了,坐直身子刚想说抱歉,结果又发现他身上还盖着池萧的外套,整个人都慌乱了,急忙想要把外套还给池萧,却被池萧一把按住。 “你刚睡醒,别乱扯,会着凉。” 唐浔乱动的手臂一下顿住,到嘴边的抱歉只得也转为一声“谢谢”。 “你同我客气什么,我不是才说过,舍友就是要互相帮助的嘛。” 池萧说得太过理所应当,以至于唐浔不得不认可这人的说法,糊里糊涂地点了头。 见唐浔没有反驳,池萧满意地站起身,道:“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两点了,我送你过去。” 唐浔方向感不好,来时没记住路,便没有拒绝池萧送他。 在小区门口临别时,唐浔将外套还给池萧,道了句:“回学校见。” 池萧接过外套,嘴角勾了勾,没有答话。 唐浔全当这人是应下了,转头进了小区。 下午五点,一天的课结束,唐浔同他的学生陈琢告别。 似是出于礼节,陈琢执意要送他下来。唐浔拗不过,便应了。 陈琢身上有一半的少数民族血统,除去长相带着几分异域特色,身材也是硬朗型的,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站在唐浔身边完全不像是学生。 两人有说有笑走到小区门口,一出门,唐浔几乎要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远处,池萧一条腿微微蜷起,斜倚在高墙上,正垂眸刷着手机,看上去像是在等人。 似是觉得到点了,池萧放下手机朝门口望来,看到唐浔,嘴角立即绽开一抹笑,站直身子朝这边走来。 待走近些,看到唐浔身边还站了个人,池萧嘴角的笑意瞬间收敛几分。 在此再见到池萧,唐浔实在是没料到,迎上去问:“你怎么在这?没回学校吗?” 池萧的视线由陈琢转回唐浔,笑意恢复,“在附近办了点事,看着时间合适,就来这等你了。” 听到池萧是在等他,唐浔立即问:“等很久了吗?” 池萧答:“没,刚来。” 两人说话间,陈琢也跟了上来,站到唐浔身边,问唐浔:“这位是?” 不等唐浔开口,池萧主动自我介绍:“我叫池萧,是唐浔的朋友兼舍友。” 闻言,陈琢点点头,简单做了下自我介绍,随后又看向唐浔,道:“唐老师,既然你朋友来了,我就先回去了,我们下周再见。” “好,下周见。”唐浔摆摆手,同陈琢道了别。 小区门口只剩下两人,池萧绕到唐浔身边,并肩而立等他们刚叫的出租车。 三月的天黑得还有些早,落下的太阳半隐在远方山头,晕染了周遭的云。 唐浔觉得很美,微微抬着头欣赏。 沉寂间,池萧在一侧唤了他一声唐浔。 唐浔听到,微微转过头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夕阳的缘故,唐浔总觉得现在的池萧有点不开心,“怎么了?” 池萧顿了下,像是在思索措辞,而后问道:“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意料之外的问题,唐浔的眼眸微微睁大,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还是回答了池萧的问题,摇摇头说:“没有。” 池萧似是觉得还不够,接着问:“那有没有什么人跟你告过白啊?” 唐浔看着池萧,心跳没来由地加快,“没有。” “那…你是不是好追的类型呢?”问完,池萧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比他当初查高考成绩时还紧张。 半晌,唐浔微微垂下头,答了句:“我不知道。” 不好不坏的一个答案,池萧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落在唐浔身上,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不要轻易被别人追走,好不好?” “什么?”唐浔只听清了最后几个字,疑惑地抬头。 “没什么。”池萧移开视线,恰好看到出租车到了,道:“车来了,咱们走吧。” 唐浔不是会追着问的性格,点点头跟着上了车。 两人一左一右于后排落座,车辆快速行驶,道路两旁的街景匆匆远去。 忽地,一抹身影闯入眼眸,那是一个拼命在追公交车的少年。 池萧的注意不由被吸引,忍不住暗暗心想:公交车快启动了,还能追上吗? 少年的步子越迈越大,终于,在公交车离开前抵达。 看到这一幕的池萧微微挑了下眉:竟是追上了,之前有个少年可是没能追上呢。 第7章 赠阳 周一下午,唐浔和池萧从图书馆出来,恰好遇到有篮球社团在操场举办活动。说是投篮连中三个三分球,可领一支鲜花。 鲜花赠佳人,可谓一桩美谈,不少会打篮球的男生都带着自己女朋友去了。 池萧看着写明规则的宣传牌,问身边的唐浔:“会打篮球吗?” 唐浔如实回答:“会一点,但应该不如你打得好。” 闻言,池萧挑了挑眉,对于唐浔知道他会打篮球一事有些惊奇,“是听魏蒙他们说的?” 唐浔点点头,说:“是。” 池萧的视线落在“鲜花”二字上,又接着问:“耳听为虚,要不要眼见为实一下?” 接下来他没有别的安排,唐浔点点头答了声“好。” 随后,两人来到活动点,在他们之前,排了大概有七八个男生。 为了不在女朋友面前丢面,男生们的准备工作比平时都要长,但就算这样,连中三分球也不是什么易事,不少人都是铩羽而归。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终于轮到池萧上场。 许是看到大多数人都以失败收场,唐浔不禁有些紧张。 池萧抬手接住裁判抛来球,微微朝唐浔侧身,温声道:“没事,别紧张。” 被看透心思的唐浔猛然抬头,此时池萧已朝三分线走去了。 不像其他男生,池萧没那么多前戏,双臂一抬,伴着一道抛物线在空中划过,篮球就稳稳落入篮框。 唐浔站在人群中,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跟着鼓掌,庆祝池萧首战告捷。 “哇,他好帅啊!” “是挺帅,不过听说名草有主了。” 嘈杂中,两个女生的窃窃私语传入耳蜗,唐浔不由被分走了注意。 “你怎么知道他有对象的?” “上学期,有位女生向他表白恰好被我撞见了,我听他亲口说的。” “真假?没准是唬人的呢。” “看着不像,他说得挺认真的。” …… 两个女生的讨论还在继续,但唐浔却没心思再听了。 他的心思一下被扯乱,不受控地瞎想。 原来已经有对象了吗? 是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呢?一定很优秀吧。 唐浔在人群中胡思乱想,池萧那里却是气定神闲,站在三分线外抬手一抛。 砰!一声撞击声传来,唐浔恍然回神,抬头望去,只见篮球已从筐中穿过。 又是一阵欢呼,唐浔拍着手看着篮球场上的那道身影,忽然觉得自己离池萧好远好远。 就仿佛天上的太阳,虽然你能感受到他的温暖,但却永远都不可能亲手触碰到他。 一阵喧闹后,场上恢复安静,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成败就在此一举。 唐浔的视线跟随池萧移动,真心希望池萧能有个好结果。 忽然,被他注视的人转过身,朝他看来。 “唐同学,我紧张,给我加下油呗。”池萧的声音似是披荆斩棘而来,穿破隔绝他们的云雾,落进他的耳中。 唐浔的心跳怦怦作响,他模糊地听到自己说了句“加油。” 话音落下,不远处的池萧露出洁白的牙齿,语调上扬,“收到!” 说罢便转过身去一投,下一瞬,篮球利落干脆地灌入篮中,竟是一记空心球! 霎时间,操场上掌声雷动。 唐浔看着池萧将篮球放回原处,看着池萧转身,看着池萧走向自己。 遥不可及的人在向他走近,一切都像梦一样。 待池萧走到唐浔身边,一个抱着花篮的女生也跟了过来,说池萧可以挑一朵花带走。 池萧的视线由唐浔转向花篮,从中抽出一株向日葵,问:“要这朵,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你随便挑。”女生热络地回应。 池萧原是问的唐浔,但却被接了话茬,只好向女生道了句“谢谢”。 拿完花,两人朝操场外走去。 路上,唐浔与池萧并肩往前走,忽地,一束向日葵从左侧递来。 唐浔看看向日葵,又转头看向池萧,有些不解,“做什么?” 池萧将花又往前递了递,几乎是推到了唐浔怀里,“送你。” 唐浔越发不解,“为何要送我?” “因为……”池萧看着唐浔,措辞在脑中几转变幻,最终道:“因为感谢,感谢你能为我加油。” 对于这份感谢,唐浔自觉承受不起,但他还是抬手接了向日葵。 花开得很好,捧在手中,像是将阳光抱了满怀,唐浔看着手里的花,刚才生出的那点不开心全被冲散。 待回到宿舍,魏蒙见唐浔抱了一束花,立马来了精神,“哟,小唐,谁送你的花呀?” 唐浔将花认真放好,答:“是萧总投篮得的。” “哦”魏蒙见没八卦听,失望地应了声,后又问池萧,“萧总,这是不是你第一次送人花啊?” “嗯。”池萧的视线放在手机上,答得却是毫不犹豫。 魏蒙没想到池萧会答得这么干脆,一时间被噎住,视线在唐浔和池萧之间来回几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 转眼又到周三,这天下午有体育课。 唐浔和池萧一同抵达游泳馆,这节需要下水,他们先去更衣室换衣服。 平时在公共澡堂洗浴没觉得有什么,如今当着池萧的面,唐浔却没来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磨磨蹭蹭换好泳衣后,避免与池萧撞上视线地往前走。 不知是因为太拘谨了没看清路,还是因为怕什么来什么,唐浔没走几步就脚下一滑,接着整个身体就不受控地向后倒去。 眼前的事物飞速变幻,游泳馆的顶灯晃入眼帘,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个四仰八叉时,一句变了语调的“当心”传入耳蜗,与此同时,一只紧实的臂膀贴住他的后背,将他下坠的身体给捞了回来。 两人肌肤相贴,没有任何衣料阻隔,唐浔的视线落在池萧的胸膛上,不知是因为救他消耗了太多力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人胸膛的起伏要比平时剧烈许多。 “没事吧?” 池萧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唐浔抬起头,对上池萧那双微微蹙起的眉眼。 明明投篮时是那么的从容不迫,此刻却明显的乱了心神。 唐浔摇摇头,答了句“没事”,又道了声“多谢。” “这地上沾了水,有些滑,我牵着你过去。” 池萧的话说出,唐浔还没来得及说“不用”,那人的手就伸了过来,力道不重,但却不容拒绝地握住了他的手。 池萧的动作太过坦荡,以至于唐浔觉得自己再拒绝就太扭捏了。 两人一路相牵,走到上课的地点,不用唐浔说什么,池萧就自觉地松开了唐浔的手,仿佛他的提议就真的只是为了帮忙。 几分钟后,同学们陆续到齐,于潜开始给大家上课。 对于基础比较好的同学,于潜主要讲了些安全要义,随后让大家自行活动。 而对于没有基础的,于潜则是带着大家一步步练习。 池萧作为“初学者”,混在零基础那组,装的是有模有样,看得于潜直想把他轰出去。 简单的几个动作教了半节课,于潜让大家先去浅水区练习。 下水后,身体变得不受控,大脑想的和做出来的完全不一样,唐浔张开四肢,想要慢慢练习漂浮,谁知,身体却像是失灵的部件,左右止不住乱晃,他想调整,身子却直直地往一侧倾斜。 啪!伴着一声脆响,唐浔与旁边同在练习的同学撞到一起,溅起的水花坠落,映在某人眸中,有些刺眼。 没缘由地就把人家给撞了,唐浔十分过意不去,正向被撞的同学道歉,手臂就被一人抓住,随后整个人就被带着向后漂移了数步。 移动过程中,唐浔顺势转头,抓他之人双唇紧闭,看上去没什么表情,但他却总觉得这人不高兴了。 “不好意思,是我太笨了。”虽不知对方因何生气,但唐浔还是先道了歉。 “把另外一只手也给我。”说着,池萧把手伸向唐浔。 唐浔抬眸看看池萧,觉得对方并没有给自己拒绝的余地,便依言照做。 两人的掌心相贴,紧握在一起,池萧充当漂浮板,带着唐浔在水中活动。 一开始,唐浔还是不熟悉,频频出错,有好几次都撞到了池萧身上,吓得他连连道歉,可当他抬头去看池萧的表情时,竟意外地发现这人完全没生气,甚至眉眼间还带着笑意,简直和拽着他漂移时判若两人。 就这样训练了半节课,在临下课时,唐浔终于能慢慢地漂浮,算是有了很大的进步。 一堂课结束,大家都去游泳馆的浴室冲澡,淋浴头变成抢手货,唐浔排了好一会才轮上。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刚洗没多久,淋浴头就坏了,只出凉水不出热水,一头冷水浇下来,他整个人都打了个寒战。 为了不让池萧等他太久,他只能将就着冲洗干净。 十分钟后,两人换好衣服从游泳馆出来,这几天倒春寒,气温降得厉害,冷风嗖嗖一刮,和寒冬腊月也没什么区别。 唐浔忍不住把脖子往领口缩缩,牙关不受控地细微打颤。 “冷?” 池萧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唐浔闻声转头,连连摆手说“不冷。” “声音都在抖,还说不冷。”池萧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的嗔怪,随手伸手将自己的围巾摘下,不容反抗地将之围在了唐浔脖子上。 围巾上还残存着池萧的温度,唐浔戴在脖子上,鼻尖被池萧的气息充斥,一颗心也如他在泳池溅起的水花,升起、落下,又激起层层涟漪…… “池萧!” 两人对视间,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从他们身后传来。 第8章 发热 两人循声望去,一位留着齐肩长发的男生朝他们走来,来到近处就继续调侃池萧,“大老远就看见你给人家戴围巾,怎么,没心思撩拨小姑娘,倒有兴趣招惹小哥哥?” “滚一边去!”池萧先给了来人一肘子,后下意识地看了眼唐浔的反应,道:“你别理他,这我发小吴筝,他这人就这样。” 说完,又转向吴筝,声音瞬间变得没那么和善,“这我新来的舍友,你别胡说。” 闻言吴筝看向唐浔,上下打量一眼,点点头道:“原来你就是唐浔啊!” 听到对方能准确叫出自己的名字,唐浔眼眸不由放大。 吴筝许是看出了唐浔的惊讶,忙解释道:“别误会哈,老池在家也总捧着手机和人聊天,我无意中撞见了。” 说着,吴筝就一下捂住肚子,扭着眉,哎哎哟哟地道:“池萧的新舍友,你能不能帮我叫辆救护车啊?我觉得我的内脏错位了!” 没等唐浔说什么,池萧先一步警告吴筝,“你再没正形,我保证帮你包一辆最豪华的殡仪车!” 听到这,吴筝立马变正经,转入正题,“我表妹吴媛回来了,今晚办回国party,点名道姓嚷着要你过去。” “她怎么突然回国了?” “谁知道呢?”吴筝双手一摊,耸耸肩道:“没准是见你读大学了,没法再用大学前不谈恋爱的理由搪塞她了,就回来找你了呗。” 池萧眉头一皱,转头瞪了眼吴筝。 “你瞪我也没用,今晚你死活都得过去,不然那小丫头片子杀来学校,我可不管昂。”吴筝双手插兜,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池萧瞥了眼吴筝,叹口气道:“知道了。” “那还等什么,快走吧,去晚了,那丫头肯定得闹。”见人应下,吴筝扯着池萧就要走。 池萧一把将胳膊抽回,转头看向唐浔,叮嘱道:“外面天冷,早点回宿舍。今天你第一次学游泳,可能会不舒服,回去早点歇着。” 唐浔点点头,同两人道了再见,转身朝宿舍方向走去。 池萧围巾上的味道很好闻,很淡的木质香,唐浔将头又往围巾里埋了埋,香气带着暖意,烘得他头晕晕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头晕,唐浔的思绪不受控地飘至吴筝说的话。 很明显,那个叫吴媛的女孩该是喜欢池萧的吧,那池萧呢,是不是也喜欢那个女孩呢?如果是的话,他们会不会很快就在一起呢? 胡思乱想了一路,直至抵达宿舍门前,唐浔的思绪才收回,门上挂着锁,下午魏蒙和秦宇在宿舍群里说是去KTV了。 进到宿舍,唐浔把围巾叠好放在池萧桌上,随后上了床,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冷月悄然挂上天边,潮水漫上海滩,打湿了站在那里的人。 唐浔望着遥远的海岸线,渐渐地,那里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朝他走来。 身影越来越近,唐浔睁大双眼,迫切地想要看清来人。 百米、九十米、八十米……五十米…… 咣当!耳边乍起一声哐啷乱响,唐浔全身一颤,瞬间从梦中醒来。 “小唐!小唐!” 魏蒙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唐浔撑着沉重的身体坐起身,应道:“我在这。” 看到唐浔,魏蒙松了口气,道:“小唐,原来你在宿舍啊!萧总突然打电话找我和秦哥,说给你发消息不回,吓得我们赶紧跑回来,幸好你没事!” “抱歉,我睡过去了,手机放在下面,没听见。”说着,唐浔就翻床下去。 “小唐,你声怎么哑了,脸也很红,是不是不舒服?”秦宇一边说,一边朝唐浔走,来到近处,抬手试了下唐浔的额头温度,已经烫手了,“小唐,你发烧了,得赶紧去医院。” “没事,我吃上药睡一觉就好了。”唐浔边说,边拿起手机,聊天软件上挂着几十条未读,来电显示也是十几条未接,全是池萧发的。 唐浔看着那些小红点,没缘由地生出一丝害怕,随后点开对话框,开始往里面输入消息,谁知,还没等他点击发送,宿舍门又是咣啷一声。 宿舍几人一齐循声望去,魏蒙立即惊讶道:“萧总,你怎么回来了?” 池萧仿若没听见魏蒙的问题,径直走到唐浔面前,皱起的眉宇都来不及舒展,音调因余悸带着细微的抖,“怎么不回我消息?” 看着池萧被风吹乱的头发,唐浔心中歉疚倍增,“我……” 唐浔的话刚起了个头,一只手就覆上了他的额头,紧接着,池萧的眉宇蹙得更紧,“你发烧了!” “是啊,让他去医院也不去。”秦宇在一旁附和。 池萧看了眼秦宇,又看向唐浔,语气虽没有多凶,但也没从前温和,“穿上衣服,去医院。” 唐浔抿抿唇,不知为何,他没敢再说不。 “萧总,给你自行车钥匙,骑车带小唐过去吧,这样能快点。”秦宇说着,递出车钥匙。 池萧点了下头,后接过车钥匙。 几分钟后,唐浔坐上自行车后座,被池萧带着前往校医院。 不知是因为烧得浑身发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晚上十点的天,唐浔都没觉得冷。 抵达校医院,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受凉导致的发热,问题不大。 听到没大碍,池萧下意识从胸口吐出一口气,后带唐浔去输液。 唐浔躺在病床上,将输液管上控制速度的滑轮夹调至最大,后对池萧说:“你先回去吧,我输完自己回去就行。” “没事,我等你输完,反正我回去也睡不着。”说着,池萧伸手将滑轮夹调回到中间。 “对不起。”唐浔垂下头,语气中满是内疚。 闻言,池萧帮忙掖被角的手一顿,后转头看向唐浔,温声道:“不用向我道歉,也不用说感谢,唐浔,赶快好起来。” 不用道歉,也不用感谢,池萧的话仿佛有安神的作用,唐浔合上眼眸,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这次唐浔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 十月八号,小唐浔看着月份牌上的日期,心中止不住兴奋,张牙舞爪地冲父亲喊,“爸爸,这次我要吃草莓味的蛋糕,那个最甜了。” 唐崇弯下腰,宠爱地刮了刮小唐浔的鼻尖,道:“好,等你下午放学,爸爸给你买。” 因为急着想吃蛋糕,唐浔一天不知看了多少回表,终于盼到了下午放学,他蹦蹦跳跳地背着小书包跑到学校门口,满心欢喜地寻找父亲的身影。 谁知,将人群看遍,他竟是也没有看到唐崇。 一开始,他就站在校门里面耐心地等,父亲是警察,平时办案子忙,往常也偶尔有晚到的时候。 可是,直到夕阳染红天边,唐崇依然没到。 小唐浔再也忍不住,哇哇地哭喊着找爸爸。 幼儿园老师忙过来安慰,后给唐崇打电话,可结果却是无人接听。 一听老师也没有父亲的消息,唐浔彻底急了,不管不顾地冲出学校,要自己去找唐崇。 他越跑越快,连追他的老师都被甩在身后。 终于,他在路口尽头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唐崇正提着蛋糕冲他微笑。 眼角挂的泪珠咕噜滚下,唐浔愣怔一瞬,后飞速朝唐崇扑去。 谁料,预料中的温暖没来,小唐浔直接扑了个空。 他顾不上手脚疼痛,抬头看去,唐崇又在更远些的地方看他。 唐浔踉跄着爬起,后继续追赶。 但,唐崇却是离他越来越远。 “爸爸,你等等我,求求你了,求你等等我……” 小唐浔哭喊着企求,企求唐崇能等等他,他可以跑得很快,只要等他一会儿就好,他张着手臂,想要攥住父亲的衣角,可最终那抹身影还是融于看不到的尽头,消失在黑暗之中。 偌大天地间,独剩他一人,他蜷缩起来抱紧自己,流下的泪水只打湿了他自己。 “唐浔,唐浔……” 耳边传来一声声轻唤,接着,眼前恢复明亮,唐浔缓缓睁开眼眸。 “做噩梦了,是不是?”池萧轻声询问,后伸手用指腹擦掉唐浔眼角的泪水。 梦中的痛太彻骨,唐浔还有些没缓过神,愣愣地盯着池萧。 “要不要喝点水?”池萧又问。 唐浔怔怔地点了下头。 池萧转身倒了杯温水,后将枕头垫在唐浔身后扶人坐起,耐心地待人喝完,又将水杯放回原处。 做完这些,两人恢复面对面。 唐浔脸上残留的泪痕还没干透,映在柔柔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招人怜。 池萧静静地看了唐浔片刻,终是忍不住伸开双臂,将人搂入怀中。 身体瞬间被温暖笼罩,唐浔蓦地一怔,错愕地睁大眼眸,他搞不懂现在的状况,也弄不清池萧为何突然会抱他。 “别怕,唐浔,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池萧的声音缓缓响起,唐浔的眼眸不由地恢复湿润,心中的惊愕被一股酸软取代。 别怕,唐浔。 这句话似乎已被蒙尘多年,如今,被池萧轻轻揭起,今夜的唐浔不再是一个人。 第9章 清明 唐浔轻易不生病,一生病就不容易好,虽然滴过液后,他的烧就退了,但咳嗽流鼻涕却是持续了一周,等他的病彻底痊愈,日子已经转入四月份。 一入四月,天就明显暖和许多,伴着气温上升,清明节如常而至。 清明三天假,秦宇和魏蒙都回老家,池萧的家就在燕都,想回随时能回。 而对于唐浔,“回家”是种什么感觉,他已经记不清了。 宿舍只剩他自己,说来也奇怪,从前他明明都是一人,早该习惯了孤独,如今却有些不适应了。 窗外春意渐浓,唐浔随便从书架抽了本书就出了宿舍。 他不想去图书馆,便在校园里闲逛。 行至那面M大墙,唐浔慢了脚步,心中默念着上面的字句。 一阵春风轻轻拂过,送来一声似真似假的呼唤,“唐浔!” 声音隔着风,有些不真切,但唐浔还是禁不住一惊,猛地转回头。 漫天的柳絮翻飞飘落,俊朗明媚的年轻人由远及近,穿过风,让一切都变得清晰。 在M大遇见你,是我今生最美丽的风景。 唐浔目光直直地落在来人身上,脑中不由浮现这句话。 脚步声近至身前,池萧的声音再度响起,“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 唐浔收回目光,微微垂眸,“闲着没事,四处走走。” 池萧点了下头,“这样啊,那既然你没有安排,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去哪?” “去见我父亲。”池萧回答。 唐浔不由睁大双眸。 池萧接着道:“今天是他的忌日,我不想一个人去。” 闻言,唐浔默默垂下头,半晌回了一个“好”字。 两个小时后,两人抵达郊区陵园。 池萧走在前带路,唐浔在后跟着。 经过一排排墓碑,池萧的脚步停下,唐浔知道这是到了,慢慢抬起头,照片上的人映入眼眸,唐浔瞳孔不由一缩。 他明明是初次来这,但碑上之人,他却莫名感到熟悉,更奇怪的是,这份熟悉并非来自与池萧长相上的相似,更准确地说,他好似在很久以前就见过这张面孔。 唐浔看着照片出神,池萧的声音缓缓响起,“爸,好久没来看您了,这次我带了个人一起来。”说着向唐浔伸来一只手,让唐浔走近些。 唐浔抬脚走过去,站在池萧身旁。 池萧的目光由唐浔转回墓碑,继续道:“他叫唐浔,是个很好的人,还有非常巧的是,他和我是一天的生日……” 许是因为好久没见,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池萧絮絮叨叨地和自己父亲说了很多,有一部分是关于家里,也有一部分是关于唐浔。 比如什么唐浔喜欢看书,也喜欢写作,唐浔会和他一起去上课,会陪他去打篮球,还会给他加油…… 唐浔在一旁默默听着,视线落在墓碑上。 慈父池重,生于一九六六年五月,故于一九九六年四月。 一九九六年,唐浔默念着墓碑上的日期,那时候池萧才三岁,比他失去父亲时还小,那时的池萧有没有像他一样,日日夜夜闹着要找爸爸呢? 轰隆隆—— 一阵闷雷乍响,许是天也伤离别,来时还晴空万里,这会就压下了乌云。 两人都没带伞,不敢再多待,转身沿原路返回。 不料,两人还没走多远,就遇到了熟人。 “严教授?”在此遇到严厉,两人都有些惊讶。 严厉应声,“是池萧和唐浔啊,你俩来这看望亲人?” 池萧点点头。 几人说话的工夫,天上已经开始飘落雨滴。 严厉抬头望望,又看向两人,问:“你们怎么过来的?” 池萧:“打车。” 严厉:“下着雨,这里不好叫到车的,不如先去我家坐坐?” 闻言,池萧更加惊讶,看了眼四周,问:“严教授,您住在这附近吗?” 严厉轻轻叹了口气,“嗯。” 见严厉是这反应,两人也没敢多问。 几分钟后,两人跟着严厉抵达住处。 那是一排小木屋,就在陵园里面。 木屋里装设比较朴素,但很干净,两人想着脱鞋进屋,被严厉先一步制止,说穿着进来就行,随后又想向屋内招呼,还没等开口,里屋就走出一位女人。 女人名叫刘珍,是严厉的妻子,明明只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头发却已经全白。 刘珍抱着一个破旧到已经掉色的毛绒玩具,拖拖沓沓地朝两人走近。 走了几步,又忽然顿住,抬手指着池萧说:“我见过你,你知道安安去哪了吗?” 池萧被问得不明所以,严厉赶紧按下妻子的手,解释道:“安安是我女儿,她五岁那年出了事故,自那以后,我们就搬到了这墓园,孩他妈也就变成了这样,时而精神,时而糊涂。” 原来是位失了孩子的母亲,怪不得看上去要比同龄人苍老些。 池萧和唐浔转头看向刘珍,心中不免生出同情,也是位可怜人啊。 “你们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坐。”严厉忙着端茶倒水,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个慈父,完全没了上课时的严厉。 在严厉的招呼下,两人进屋落座,他们坐的地方恰好对着一面照片墙,墙上挂满了一个小女孩的照片。 严厉见两人的视线落在照片上,介绍道:“这就是我的女儿安安,是不是很可爱?” 说完,严厉也看向照片墙,眼中有无尽的慈爱,也有数不清的思念。 几人正沉默地望着照片墙,忽然,刘珍猛地站起,抱着玩具就要冲出门外,边跑边喊:“是他们,就是他们抓走了安安!快!抓住他们!快啊!” 见状,严厉急忙上去拉住妻子,动作熟练得绝不像是做了一次两次。 在严厉的安抚下,刘珍逐渐恢复平静,又变成那副呆愣着失神的模样。 安排好妻子,严厉从木橱里拿出一瓶酒,坐回桌边给自己满了一杯,仰头饮尽,后开始絮叨:“安安在五岁那年被一群歹徒绑架了,她天生心脏不好,途中受了惊吓,心脏病就犯了,等警察将她从歹徒手中救出来时,人已经断气了。” 说着,严厉又给自己斟满一杯,接着道:“我们家安安很乖,也很爱笑,老师们都很喜欢她,就在她被绑架的前一天,幼儿园的老师还奖励了她小红花,给她和校园里的小兔子雕像合了影,她很喜欢小兔子的,可谁知第二天就……” 话到此处,严厉的声音不禁哽咽,慢慢扭过头去,避开池萧和唐浔的视线。 听着严厉的讲述,两人也都不好受,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毕竟这种苦痛,绝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抚平的,便只能陪着严厉一起看墙上的照片。 从出生到满月,从满月到百日,从百日到一岁、两岁……,最终池萧的目光落在中间那张照片上,这正是严厉刚刚说的那张合影。 照片中,安安举着小红花笑得很灿烂,身旁是小兔子雕像,看到这座雕像,池萧感到有些熟悉,于是他便顺着雕像往后看,果真就看到了写着幼儿园校名的牌子——燕都幼儿园,这是他就读过的幼儿园。 看到这,池萧的眉宇慢慢蹙起,按照时间推算,安安被绑架的时候,他应该已经进幼儿园了,可他为何对这桩绑架案完全没有印象呢,难道是因为他当时年纪太小了,对这种与自己无关之事毫不在意? 屋内陷入沉寂,屋外的雨势也渐歇,两人不欲打扰太久,便起身同严厉告了别。 等两人回到学校时,天已经黑了。 许是今日所讲的话题都太过沉重,两人都早早上了床。 翌日,清明假期最后一天,池萧陪唐浔在校园里闲逛,刚穿过操场,他们就在那条林荫小道上遇到了于潜。 只是,这次于潜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站了一个男人,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十分成熟稳重,将一旁曾是游泳运动员的于潜都衬托的清秀了。 见两人有说有笑,池萧和唐浔本不欲上前打扰,却被忽然抬头的于潜叫住了。 “小池,还真是你啊,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你节假日不是都回家吗?这次怎么来学校了?”走到近处,于潜忍不住问。 池萧摸摸后颈,道:“我来学校有点事。” 说完,似是以防于潜追问,池萧赶紧转移矛头,“那于教练你呢?不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位是谁?” 于潜看了眼一旁的男人,道:“这位是许赫,曾是我的主治医生。” 池萧点头问好,先做了自我介绍,又拍拍唐浔,帮忙介绍道:“这是唐浔,和我是舍友。” 许赫顺着池萧的介绍转头看向唐浔,两人目光对上,许赫眼皮不由一抬,盯着唐浔的眸光中生出一丝诧异。 这丝惊讶被一旁的池萧精准捕捉到,“许医生,怎么了?您为何这么看着唐浔?” “哦,我见这位唐同学有些面熟。”许赫先答完池萧的问题,又转头看向唐浔,问:“唐浔同学,你最近有没有去过中心医院?” 唐浔稍作回忆,答:“没去过,我只去过那附近的一座小区。” 闻言,许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后笑着道:“那看来是我记错了,见你眼熟,还以为你最近来过中心医院就诊呢。” “那有没有可能是在其他地方见过?”于潜在一旁补充道。 许赫转头又看向唐浔,最终摇摇头,道:“或许吧。” 几人本就是偶遇,闲谈片刻便分开了。 和于潜分别后,两人继续在校园里散步,谁知,没走多久,池萧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他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母上大人。 池萧按下接通键,随之对面就传来一位中年女人的声音。 唐浔在一旁站着,偶尔会听到电话中漏出的几个字,其中就有吴媛。 几分钟后,池萧将电话挂断,转头看向唐浔,轻轻叹了口气,道:“家里有点事,我现在得回去一趟。” 唐浔没有多问,点点头说“好。” “那明天见。”说完,池萧转身朝校门走去,走了几步又忽地停下,转回身快步朝唐浔走来。 第10章 计划 “唐浔,以后等有机会,带你去见见我爷爷,好不好?”池萧去而复返,回来便直抒胸臆。 唐浔被问得一愣,盯着池萧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怎么…突然要带我去见你爷爷?” 池萧看着唐浔,话到嘴边,几度想直接开口,把他心里想的都说出来算了,但他又怕将眼前人吓跑,便轻咳一声,道:“魏蒙和秦宇他们都见过我家人,你作为我舍友,也得见见才说得过去吧,不然显得我区别对待。” 昨日刚下过雨,枝叶被冲刷得格外干净,在阳光下泛着嫩绿的春意。 唐浔看着站在春意中的池萧,怦然的心跳似乎将某层禁锢挣裂,一种道不明的情愫从中一点点渗出。 “小唐!小唐!” 唐浔的嘴巴翕张,还未应答,就被这声叫喊打断。 池萧皱皱眉头,和唐浔一起转头望去。 只见,魏蒙拖着个超大行李箱,正风尘仆仆地朝这边赶。 等来到近处,看到池萧也在,魏蒙将一双眼瞪得又大又圆,“萧总,你咋今儿来学校了?” 池萧有些不耐烦地压压唇线,“来办点事。” 魏蒙缓缓点了下头,又问:“那你和小唐站在这干什么呢?” 池萧言简意赅答:“说点事。” 魏蒙:“那你们说完了吗?” 这次,池萧没答魏蒙,而是转头看向唐浔。 唐浔知道,池萧这是在等他的答案。 有魏蒙在一旁看着,唐浔不敢耽搁太久,点点头应道:“好。” 得了这个答案,池萧蹙起的眉宇瞬间舒展,转头对魏蒙道:“现在说完了。” “啊?哦。”魏蒙呆怔地点点头,总觉得有哪里说不上来的奇怪。 “那明天见?”答完魏蒙,池萧重新看向唐浔,眉眼中生出几分笑意。 唐浔点点头,也跟着附和一句,“明天见。” 魏蒙站在两人身边,半张着嘴,连“再见”都忘了说。 池萧走后,唐浔也没了心思继续逛校园,便决定和魏蒙一起回宿舍,顺便也能帮魏蒙提下行李。 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划出咕噜噜的声响,魏蒙晃着脑袋越想越不对劲,终于忍不住转头问唐浔,“小唐,你说萧总最近是不是谈恋爱啦?” 没来由地,听到这个问题的唐浔心间一提,径直往前走着也没敢去看魏蒙,“我不知道啊,为何突然这么问?” 魏蒙一手拖行李,一手比划着给唐浔分析,“你听我给你说哈,以前萧总只有在第二天有早八时才会来学校,但是最近,他不仅周末会来,就连节假日也来,这也太反常了!如果他不是跑学校来找对象,我真想不出其他理由。” 唐浔提行李的手不由攥紧,没敢和魏蒙提这几日池萧都是和他待在一块。 · 清明节后,同学们恢复正常的上课节奏。 是日,唐浔和池萧上完课一起去食堂吃饭,刚坐下,吴筝就端着饭盒坐到了两人身边。 一落座就从池萧碗里抢了块肉,填进自己嘴里故意吧唧地嚼着。 气得池萧睨了吴筝一眼,“你家是不是快破产了?” “啧,怎么说话呢?”说着,吴筝贱兮兮地往池萧那边挤了挤,故意气人似地说:“咱们两家都快成一家人了,怎么吃你块肉还急眼了呢?” 池萧嫌弃地把碗筷往一边挪挪,与吴筝拉开距离,“谁和你是一家人了。” 吴筝不乐意了:“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啊,清明节后那一天,我小叔和小婶婶是不是带着吴媛去你家了?这两家人聚在一起,就没商量商量婚期什么的?” 听到婚期二字,唐浔拿筷子的手不由一抖,夹起的菜抖落了大半,把吴筝直接给看乐了,哈哈调侃道:“池萧他舍友,你刚才抖那一下,都快赶上食堂盛菜的阿姨了,本来就没装多少,还给掂回去一些。” 闻言,池萧也看向唐浔,见唐浔碗里的饭菜都没太动,问道:“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没”像是掩示什么,唐浔急忙回道,“是菜有点烫。” “烫就等凉些再吃,没事,不着急。”说完,池萧也放缓了进食的速度。 吴筝在一旁看着,咧着嘴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池萧能说出来的话,自我消化半晌,轻叹一声,道:“哎,快要结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啊,比原先都温柔了。” 听吴筝在此事上吧吧个不停,池萧终于忍无可忍,转头对吴筝说:“那天两家人只是随便吃了个饭,完全没提结婚的事,你别在这瞎说!” 见池萧是真动怒了,吴筝悻悻地缩回头,“没提就没提嘛,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说完,安静没一会,吴筝又想到什么,“哎对了,一直忘了问你,我记得之前池爷爷让你大二出国去念书,当时你好像也没啥意见,最近为何突然又不去了?” 面对吴筝抛来的问题,池萧随意地答了句,仿佛这只是件稀松平常之事,“不想去了。” 吴筝:“为什么?” 池萧停下夹菜的动作,目光稍稍抬起,落在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身上,语气比方才认真了许多,“因为国内很好,有我放不下的人。” 这句话落下,唐浔的心跟着一颤,他稍稍抬起眼眸,猝不及防地与池萧对上视线。 明明那人没指名没道姓,他的心跳却乱了。 “你放不下的人是谁啊?池爷爷?郑阿姨?还是你心里有人了?” 吴筝的追问传来,唐浔忙低下头去,看似十分专心地吃起了饭。 池萧转头看向吴筝,没好气地给了一句,“吃你的饭吧。” 吴筝:“???我又咋了?” · 饭后,两人一起回宿舍,还没进门,就听到宿舍里面传出一阵阵嬉笑打闹声,推开门一看,是莫闻来串门了。 莫闻和魏蒙可以说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两人在性格和爱好方面可谓是高度重合,见谁都自来熟,一见到唐浔,就跑过去同人打招呼,“嗨,唐浔,我是莫闻,就是原来睡你床那个。” 唐浔已经被魏蒙的热情训练出来一些,笑着同人问了好。 “你怎么又跑回我们宿舍来了?”为免莫闻拉着唐浔不放,池萧及时打断道。 听池萧这么说,莫闻立马将脸一拉,“萧总,你这说的什么话?这里永远都是我的家。 再说了,这不是快到五一了嘛,我不得来商量商量咱们五一去哪啊!” “是啊,萧总,之前咱们就打算找个长假一起出去玩一次,不如就这次五一吧,免得以后再有变数。”魏蒙满嘴塞满薯片,还不忘插话道。 “行行行,那你们继续去商量,我有个作业还没交。”说着,池萧就转身开了电脑。 莫闻不打扰人做作业,转头又和魏蒙去挤在一处吃薯片。 唐浔回到桌边,将书包里的书拿出摆回书架,又从中抽出一本,打算看会课外书。 不料,书本刚翻开,他的手机屏幕就一亮,上面显示有未读的聊天信息。 唐浔解锁进去一看,竟然是池萧发来的,问他:五一有没有空一起出去玩? 看着对话页面的来信,唐浔迟疑了,他不清楚若是自己这种人去了,会不会给人家扫兴,反正他向来都是扫兴的那一个。 光标在唐浔眼中一闪一闪,过了几分钟都没有离开输入框的边缘。 【一起去吧,咱们一起去蹦极,好不好?】在屏幕熄灭之前,池萧的消息再度发来。 看到“一起去蹦极”几个字,唐浔的心瞬间一片酸软,他本以为池萧说说就忘了,没想到竟是全都记得。 【好。】 唐浔的指间落下,终于做了应答。 接收到唐浔消息的池萧笑着合上电脑,后转头对正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人说:“我知道燕都新开了处蹦极点,评价还不错,不然咱们去那儿?” “好啊!”听到去蹦极,莫闻蹭得一下跳起来,像打了鸡血,“这主意不错!” 魏蒙那里也聊上头了,见莫闻同意,也跟着表示赞同。 秦宇被他们叫了半年多的秦哥,这种时候也颇有大哥的样子,由着弟弟们开心,他去哪都行。 见大家都没意见,池萧看向唐浔,嘴角的弧度上扬,似是对大家,也似是只对他一个人说:“那就这么定了,五一咱们一起去蹦极!” 游玩地点确定下来,随后的计划和攻略也就好办了。 最终,他们除了蹦极外,还决定去爬山、看日出日落、露营野炊,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激动得魏蒙恨不得明天就是五一。 半个月后,在大家的殷殷期盼中,劳动节如约而至。 为了让大家行程更自由些,池萧决定自驾载大家过去。 假期第一天,一宿舍人起了个大早,兴致勃勃地收拾完行李,跑到校门口与回家取车的池萧汇合。 车是七座的,他们五个人坐绰绰有余。 魏蒙和莫闻路上肯定要闹腾,两人十分自觉地去了最后一排,秦宇将行李安排好后坐到了中间那排,池萧肯定是坐驾驶座,如此,前中后三排都空出一个位置,唐浔可以任意选择。 唐浔站在车门前犹豫片刻,后决定去坐到秦宇旁边。 谁知,他的一只脚刚迈上车,池萧就绕过车头朝他走了过来。 第11章 五一 池萧在唐浔面前停下,伸手打开副驾驶的门,道:“坐前面来吧,不然我一个人开太久的车会犯困。” “萧总,你说啥,我咋不知道你有这毛病呢?”唐浔还没说话,魏蒙就从车后座探出头来,一惊一乍道。 秦宇看了眼唐浔,又看看池萧,后抬手一个巴掌按住魏蒙的头,将人送回了后座,“坐后面老巴实的,喷我一脸唾沫星。” 魏蒙在前面吃了瘪,又和莫闻在后面小声嘀咕去了。 唐浔见池萧始终站在那里,根本没有要改变想法的意思,只好颔首说了“好”。 见唐浔坐进副驾驶,又等人系好安全带,池萧才将车门一关,转身朝驾驶座走去,走路时脚底都带风。 伴着一声发动机启动声,几人踏上郊游的路程。 路上,魏蒙和莫闻咔咔拆了好几包零食,嘎吱嘎吱地边聊边吃,吃了半天,魏蒙又从袋子底翻出来一包糖,钟爱甜食的莫闻立即眼冒金光,哧啦一下撕开就往嘴里塞了一颗。 下一瞬,莫闻浑身打了个冷颤,皱着脸怪叫:“我去!他tm都是什么糖!咋这么酸!” 魏蒙和秦宇一听,也都没忍住好奇,尝试一颗,给出的评价是:这玩意比直接喝醋还酸! 莫闻在后面吃嗨了,总觉得这种好事不能私吞,开口问前面的池萧和唐浔,“萧总,小唐,这有袋糖特提神,你俩要不要来一块?” 唐浔对糖一类的食物不感兴趣,礼貌婉拒,“不用了,谢谢。” “给我来一块吧。”唐浔刚说完,池萧的声音就从驾驶座传来。 开车的人要提神,没人敢不给,下一秒糖袋子就传到了最前排。 池萧双手握着方向盘,没手去接,唐浔自觉帮忙接过,拿出一颗仔细剥开包装纸,递向池萧,“给……” 唐浔的话还没说完,池萧的嘴唇就贴了过来,擦着他的指腹咬走了他手中的糖果, 那一刹的柔软触感如同电流,一瞬间流遍全身,唐浔愣愣地收回手,大脑也如同过电般化为空白。 “嗯,挺甜的!”池萧用舌尖卷着糖果在嘴中晃了几圈,最后由衷评价道。 “啥玩意?!甜?!”坐在最后排的莫闻张着大嘴,满脸难以置信,“萧总,你啥时候变得这么能吃酸的!” 魏蒙也附和道:“萧总,你的舌头该不会坏掉了吧?” 池萧用余光扫身边人一眼,嘴角不受控地勾起一抹弧度,语气中带些得意:“可能就我那块是甜的吧。” 刚确认过这袋糖只有一个口味的魏蒙和莫闻:“???” 两个小时后,他们抵达预订民宿,池萧去停车场停车,其余几人搬行李至二楼房间。 房间内一共有一大一小两张床,大床可睡三人,小床睡两人。 秦宇睡哪都行,就先让他们挑。 魏蒙和莫闻也不客气,一齐往大床上一躺,说:“我俩睡大床,谁想加入我们?举四肢欢迎!” 秦宇看了眼唐浔,让他选。 车上的触感还似有非无,唐浔下意识地选了三人床。 床铺刚分好,池萧就进了房间。 躺在床上的魏蒙见人进来,立即道:“萧总,小唐说今晚和我们一起睡,那你就和秦哥睡小床,没意见不?” 听到分配情况的池萧看了眼唐浔,见人完全没看他,转回头“哦”了声,语调淡淡的,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晚上,没了宿舍床围栏的禁锢,魏蒙和莫闻就像两匹脱了缰的野马,伸手、蹬腿、爬人,恨不得在床上来一套铁人三项。 为不被误伤,唐浔只好尽可能地缩到床边。 一天的奔波实在有些累,躲到床沿的唐浔侧卧着闭上眼,慢慢失去意识。 谁料,他刚睡着没多久,后背上就猛地袭来一股力,推着他朝前趴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唐浔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到地面上时,下坠的身体忽地被一双臂膀兜住。 身上的触感令唐浔瞬间清醒,他睁开双眸,黑夜中,万物似被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但眼前人的轮廓却是格外清晰。 “傻不傻,他们挤你,就不知道挤回去?”池萧的声音伴着夜色轻轻落在耳畔,白日熟悉的过电感又有复萌的态势,唐浔警铃大作,想挣脱开回床上去。 结果,还没等他动作,身下的臂膀就一下收紧,接着他整个人就到了半空。 身体的陡然升高令唐浔心间一惊,他下意识地抓住眼前人的衣物,“你……你要做什么?” 触感隔着衣物传来,黑暗中,池萧勾了勾唇角,有点不想做君子,他微微垂首,问唐浔:“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唐浔活了将近二十年,从未有人这样问他问题,大脑霎时宕机,怔愣着搜寻不出答案。 池萧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见唐浔没有反应,便迈开步伐朝回走去,待来到床边,他将人慢慢放进自己睡过的被窝,轻声道:“你今晚就睡我这,免得他俩再闹腾你。” 被窝中的气息和温度瞬间将他包裹,唐浔明明没沾酒,却忽然觉得头脑发沉,不等他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池萧的话音又穿过夜色落下。 “晚安,唐浔。” 他好像知道了,或许不是只有酒才会醉人。 …… 翌日清晨,被尿憋醒的魏蒙一睁开眼就发现身边换了人,嗷地一嗓子叫出来,“妈呀,这是什么情况?!” 这一声出来,全屋人都醒了,秦宇从对面床猛地翻身坐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是萧总,他咋跑我们这边来了?”魏蒙指着池萧,满脸疑问地看着秦宇。 秦宇看看睡在对面的池萧,又转头看向自己旁边的人,“小唐,你啥时候过来的?” 唐浔的半边脸藏在被沿下,声音有些闷闷的,“我……” 啪! 唐浔支支吾吾地还没说完,那边池萧就一把拍开魏蒙的手,恐吓道:“你晚上要是再踹人,我就把你的腿给卸了。” 闻言,秦宇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哈哈笑道:“魏蒙,八成是你晚上睡觉不老实,小唐不好意思叫醒你,萧总就治你去了。” “哦”魏蒙不服气地应了声,随即又生出新的疑问,“欸,萧总,小唐,你俩晚上换床的时候是怎么商量的?是小唐过去找的你?还是萧总你自己过来要求换的?” “是,我也好奇。”莫闻顶着一鸡窝头也凑过来问,“不过不管是哪种,都不像是你俩会干出来的事吧?” 池萧连看都没看两人,翻身下床,一边穿外套,一边威胁道:“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你们晚上要是再磨牙蹬腿,我就把你们扔去外面湖里喂鱼。” 闻言,魏蒙立即收起好奇心,转头朝秦宇求救,“秦哥,要不今晚你来和我们睡吧!” 秦宇:“我看你俩挺适合当鱼粮的。” 话虽这么说,但秦宇还是默默将自己的东西搬去了三人床。 · 一个小时后,几人收拾完毕,前往环山栈道徒步。 五一假期,栈道上的游客很多,其中也不乏摄影爱好者。 他们五人皆是大学生,且相貌出众,没走多久,就有几个摄影爱好者跑来询问,说想给他们拍一组照片。 魏蒙和莫闻都是自来熟,见人前来相邀,两人立马热络应下,如此一来,唐浔他们也就没好意思拒绝。 五人站在一起,背靠栈道,身后是一片如盆地似的山林,山林蜿蜒向下,如“凹”字蜿蜒向对面的栈道,由于两段栈道离得不算远,还能看到那边栈道上的游客。 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很上镜,不一会儿,照片就出来好几组。 拍完五人合体,摄影师又拿着相机走到唐浔和池萧面前,礼貌询问:“二位,我能单独给你们俩拍一张吗?” 已经准备提包离开的池萧当时收手,转头问身边的唐浔,“要拍一张吗?” “拍呀!留个纪念多好啊!”不等唐浔说什么,魏蒙和莫闻就在一边连连说道。 事已至此,唐浔要是再说不拍,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最终他点头说了好。 两人于一簇花丛前站立,两人相隔不足一拳之远,唐浔看着镜头,不知怎的,他莫名有些紧张。 “右边那位同学,可以笑一下吗?”摄影师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唐浔回过神,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 但他好久没有拍生活照了,该如何笑才会显得没那么生硬呢? “是啊,笑一个嘛!”魏蒙在一旁跟着附和。 但越被这样说,唐浔越觉局促。 “唐浔” 池萧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唐浔微微侧头,看向眼前人。 接着池萧继续道:“你知道魏蒙的外号为什么叫威猛先生吗?” 唐浔摇摇头。 魏蒙见池萧要讲他的糗事,吱哇乱叫着要扑过来不让讲,结果被秦宇和莫闻联合制裁住。 池萧连看都没看魏蒙,接着给唐浔讲:“是因为他有次一连吃了八个包子,把包子铺的老板给惊到了,老板问他叫啥,他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自己叫魏蒙,还问老板知道怎么写吗?老板也学着他的样子一拍胸脯,中式十足地讲:知道,不就是马桶洁厕灵嘛!” 听到这,唐浔噗地一下笑了出来。 阳光下,这抹笑容落在某人眼中,比身后的花还要动人。 咔嚓!快门按下,将这一刻定格为永恒。 拍完照片,摄影师又与他们加了联系方式,将照片发给他们。 与摄影师告别后,几人边徒步边看照片,互相吐槽彼此的姿势和表情,嘻嘻哈哈一路。 待滑到最后一张,几人瞬时安静。 第12章 落水 莫闻盯着照片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终是没忍住,道:“嘶,这这这,是我的错觉吗?” 魏蒙:“啥错觉?” 几人不由而同看向莫闻。 莫闻默默瞅了眼池萧,后不怕死地说:“我咋感觉这和拍结婚照似的呢?” “我去!”魏蒙一把捂住莫闻的嘴,“你胆儿咋那么大,不怕萧总弄死你啊?” 说完,又看向池萧,帮忙往回找补,“萧总,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开玩笑的!” 而池萧好似没听到几人说了什么,视线落在照片上,半晌评价道:“这摄影师技术很不错!” 魏蒙:“???” 莫闻:“???” 秦宇:嗯。 唐浔耳根一红,全脸开始发烫。 魏蒙:“不是萧总,你啥意思啊?” 池萧的手指在屏幕上长按几秒,似是点了保存,后刚想收起手机,秦宇的话就响起了。 “小唐,萧总,站在对面栈道的那人你们认识吗?” 顺着秦宇指的方向,几人转头望去。 而对面那人似是察觉到几人的视线,立即压低帽沿转身离开了。 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池萧摇摇头说“不认识”,后又问唐浔,“那人你认识吗?” 唐浔也摇头说“不认识”,其耳垂残留的几分红晕像是娇艳却含羞的曼陀罗,落在某人眼中,勾起犯错的**。 抬起的手臂停在半空,顿了片刻还是改了方向,最终池萧抓住唐浔的手臂,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后道:“大家都离近点,安全些。” 见状,魏蒙又开始找茬:“欸,萧总,你让大家离近些,为啥只拉小唐啊?你是不是偏心?!” 池萧全当没听见,贴在唐浔身边,继续往前。 一个小时后,几人下了栈道,吃过午饭稍作休息,后决定去划船。 来到租船处,几人自觉按照池萧唐浔一组,其余三人一组的方式分了组,刚穿好救生衣打算下水,不远处就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小池哥哥!” 听到这声,莫闻和魏蒙蹭得一下转头看去。 喊人的是一位烫着波浪卷、身穿吊带上衣配牛仔长裤的女生,其后还跟着一位留着齐肩长发的男生。 “萧总,那位美女是喊的你吧?” 池萧皱了皱眉,还没回答,女生就笑着小跑过来,“小池哥哥,你五一出来玩,怎么也不叫我?” “我提前和舍友约好了。”池萧应付一句。 闻言,女生转头看向几人,问:“你们都是小池哥哥的舍友?” 魏蒙和莫闻热络回应,后做了自我介绍。 女生莞尔一笑,道:“我叫吴媛,和小池哥哥是青梅竹马,你们介意我加入一起玩吗?” 听到“青梅竹马”几个字,魏蒙立即嗅到八卦的意味,连连道:“不介意!不介意!十分欢迎!” 池萧皱皱眉,带些质问地看向吴筝。 吴筝双手一摊,有些无辜,“你爷爷说的,和我没关。” “怎么?小池哥哥,你不愿意我过来吗?”吴媛转回头来,噘着嘴有些不乐意。 池萧:“没。” “那就好!”吴媛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说完,转头看向站在池萧身边的唐浔,问:“你也是小池哥哥的舍友吗?你叫什么名字啊?” 唐浔握着船桨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后答道:“我叫唐浔。” “唐浔?”吴媛默默重复一句,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后接着道:“我想和小池哥哥一条船,你可以和我表哥划一条吗?” 女孩将心思说得直接又明了,唐浔不好拒绝,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船桨,后点点头将之交了出去。 拿到船桨的吴媛转过身去,嘴角上扬,“小池哥哥,咱们一起去划船吧!” 池萧的视线越过吴媛落在唐浔身上,嘴巴翕张,想说些什么,只是他还没说出口,就被吴媛硬拉着上了船。 见两人上了船,吴筝顺手搭上唐浔的肩,不太正经地开玩笑,“得!池萧他舍友,咱俩都被抛弃了,只能搭伙一起过咯!” 不知是哪句没说好,唐浔还没回话,池萧那里就转头一个眼神飞过来。 “哎哟,我去!萧总你这是啥眼神?咋感觉像是被人偷家了似的呢!”恰好走过来拿救生衣的魏蒙被殃及池鱼,吓得浑身汗毛顿立。 吴筝原本还没心没肺乐乐呵呵的,见池萧这般,立即将手拿开,脸上笑容也顿时收敛,“成成成,我不碰行了吧!” 说完,又小声嘟囔一句,“小唐又不是你媳妇,至于嘛你?” 唐浔就站在吴筝身旁,听得是一清二楚。 霎时间,褪下红晕没多久的耳朵又如充血般,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明明只是几句玩笑话,但他却好像有些在意。 此时,已经坐进船里准备好的吴媛等得有点不耐烦,拽拽池萧的衣角,“小池哥哥,咱们快走吧!” 池萧低头应了声,后又看向唐浔,“他要是在船上乱说,你就把他推下去,没事!” 唐浔还有些没从刚才的对话中出来,胡乱地应了下,转头去拿新的船桨。 “嘶,好奇怪,萧总和小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啊!”站在一旁的魏蒙挠挠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只是,这股疑惑很快就被冲散了,下水后,魏蒙满脑子想的都是酣畅淋漓地大场水仗。 七人分为三组,魏蒙和莫闻疯了似的,无差别攻击,拿着水瓢水枪狂滋另外两组。 吴筝也是个不受气的,被弄了一身后,立即展开反攻,划着船飞速朝三人床驶去,边划还边喊:“老子要把你们的船给撞翻!” “撞翻?!呵!吹吧你!”莫闻也完全不示弱,和魏蒙一起划桨迎面而上。 “别胡闹!那边有汽艇过来,要起浪了!”池萧的声音远远传来,秦宇也试图制止,但最终都有些徒劳,几人已被胜负欲冲昏头脑,想的全都是要把对方干翻。 两方船只快速靠近,水里的浪越翻越涌。 唐浔感受着身体在上下起伏,他努力将船桨放平以求能稳住平衡,但水浪翻滚却是越来越猛。 他像一片失了根的浮萍,在水浪中不受控地漂浮。 砰! 耳边传来一声巨响,激起的浪花打了一身,接着,唐浔整个身体就向一侧倒去。 湖水瞬间漫上腰身,唐浔打了个冷颤,虽然有救生衣在不至于下沉,但在水中行动还是十分困难。 “怎么样!服气了吧?!”魏蒙和莫闻扬着一副胜利者的得意,挑衅道。 “不服!我还要再战!”吴筝用力将船摆正,双手一撑又上了船,他刚想回身把唐浔也拉上来,转头却发现池萧不知何时已经游了过来。 “你下来,去和小媛一条船!”池萧一手拉住唐浔,一手攀住船沿,让坐在上面的吴筝去找吴媛。 见池萧的脸色并不多好看,吴筝没敢拒绝,乖乖换了船。 几分钟后,池萧带着唐浔重新回到船上。 两人衣服全湿,也没兴趣继续打水仗,便留几人继续酣战,两人回酒店换衣服。 临走时,吴媛闹着要和池萧一起离开,被还没玩尽兴的吴筝一把按住,没能跟上。 回到酒店,池萧先进浴室将热水放下来,后推着唐浔进了浴室,“泡了凉水,赶紧洗个澡,别再感冒了。” 唐浔看着也全身湿透的池萧,说可以一起洗。 闻言,池萧眼眸一抬,视线落在唐浔身上,半晌,偏开头,深吸一口气,道:“不用,你先洗就行,我先休息会。”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半个小时后,池萧也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一出来就看到唐浔坐在双人床上写东西。 “在写什么?”池萧擦着头发走过去,随意坐到唐浔身边。 “写今天栈道上的风景很美。”唐浔边写边回应。 池萧脱掉鞋子上床,斜倚在靠背上,从他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唐浔写字的手。 “是很美。”池萧这句淡淡的,像是在回复唐浔的话,又似只是在自言自语。 唐浔写完收笔,后转身将本子递出,问道:“你要看吗?” 池萧的视线由那双手上移,最终落在唐浔的眉眼,“要。” 说完,抬手去接本子,不知是不是因为本子不够长,两人的指尖轻而易举越过楚河汉界,触碰到一起。 唐浔没料到会碰上,愣了下急忙将手收回。 而反观池萧,完全像个没事人,自然地接过本子,如常地翻开,目光落在那一行行隽秀的字迹上,心思却不全然在此。 第一次,他无法彻底将这些文字纳入脑中,他就像是课上不认真听讲的学生,眼睛看的是课本,脑子里想的却都是别的。 泛红的耳垂、浴室的水声,还有那双看起来很好牵的手…… “怎么,是有哪里写得不好吗?” 唐浔试探的声音传来,池萧出走的神识归位,他将本子合上,后有些答非所问,“你经常写字,手上会留下茧子吗?” 意料之外的问题,唐浔摸不准池萧要干什么,但还是伸出右手,答:“还好,不算严……” 话音未完,指尖就覆上温度,唐浔蓦地一怔,垂眸看向攥住他的那双手,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你……你,怎么了?” 第13章 蹦极 不知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困意使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池萧整个人如同漂浮在云雾之上,头皮如过电流,丝丝发麻。 他似是掺着些醉意,声音懒懒的,“没怎么,就是想摸下你的茧子,看严不严重。” 指尖被轻柔地捏着,唐浔有些不敢直视池萧投来的目光,他慢慢将手抽回,“还好,不严重。” 掌心落空,池萧的手指微微蜷起,似是想抓住那只停留了片刻的温度。 叮叮! 静默间,来信提示响起。 是魏蒙在宿舍群问他俩晚饭想吃啥,另外还@池萧,说他青梅竹马想吃小龙虾。 唐浔看完消息,正准备发送一条他吃什么都行时,池萧的声音就缓缓响起。 “吴媛是吴筝的表妹,我们两家算是世交,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但吴媛在五岁的时候就出国了,从那以后,我们也没多少联系了。” 落在对话框上的视线抬起,唐浔不清楚池萧为何要突然跟他说这些,但还是点了下头以作回应。 “所以,我们算不得上是什么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四个字一说出,唐浔忽地明白,池萧为何要说前面那段话了。但是新的疑惑又在他心中产生了,池萧为何要同他解释这些呢?是不想让他误会自己的感情经历吗?可就算他误会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又不是那种会因此而吃醋的关系…… 许是见唐浔一直愣着没回应,池萧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乱如麻的思绪被打断,唐浔抬起头,“没…没什么。” “如果你在想我为何突然要说这些,你可以直接问我的。”池萧坐直身子,与唐浔面对面,相隔也就不足一臂的距离。 唐浔被池萧突然的靠近弄得有些慌乱,脑子有些不赶趟,只能由着池萧的话问:“为什么?” 池萧:“因为想告诉你,我从没对哪个女生动过心。” 这句话一字不落地进入耳蜗,但唐浔却更糊涂了,没对哪个女生动过心是什么意思?难道……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今晚想吃什么?” 唐浔还稀里糊涂的,池萧就再次开口转了话题。 他继续稀里糊涂地答:“都可以。” 闻言,池萧微微挑了下眉,后拿出手机打字回复魏蒙:你们去吃小龙虾,我和唐浔去湖边餐厅。 回复完就将手机一关,将本子还给唐浔,道:“快收拾收拾,咱们去吃饭。” 二十分钟后,两人抵达湖边餐厅。 谁料,他们刚一进门,魏蒙几人也从后面追了上来,哈地一声拦到他们前面。 池萧扭头扫了一眼,发现人全来了,眉头皱皱,有些不悦,“你们不是去吃小龙虾吗?” “都一起来的,哪能还分两拨啊?再说了,你和小唐又不用过二人世界,我们凭啥不能来啊?”莫闻自认为十分有理地在一旁发表意见,发表完就和魏蒙一起去选位置了。 “小池哥哥,大家一起吃才热闹嘛,走!咱们也去选座位。”吴媛从一侧跟上来,抄住池萧的臂弯就要拉着人往前走。 池萧将手臂抽回,同吴媛讲道理,“你现在是大姑娘了,不可以又拉又拽的,不好看。” 吴媛微微斜仰起头,噘着嘴道:“我拽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说完,又重新抄住池萧。 唐浔的目光时不时落到那双相挽的双臂上,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他知道,这才是世人眼中的般配,是可以不受冷眼的金玉良缘。 守着这么多人,池萧不好说得太过,转头瞪吴筝,“你不来管管?” 吴筝立即离远一步,“哦呦,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怎么能管得了她!” 说完就远离战场。 “行啦,都别在门口愣着啦,先进去再说!”秦宇站到池萧和唐浔中间,推着两人一起往前走。 抵达餐桌,吴媛很自然地拉着池萧一起坐,唐浔故意没去凑边,坐在了稍远些的地方。 池萧看了眼自己右边空出来的位置,直接开口道:“唐浔,你来我这边坐,一会要从那里上菜,不方便。”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都朝唐浔投去。 莫闻左右看了两眼,道:“这家餐厅是从这个位置上菜的吗?还挺有个性!” 说完,就拍着唐浔说:“那你快过去吧,别等会溅你身上油。”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唐浔再坚持就显得有些刻意了,只好起身坐到了池萧旁边。 几人坐好后,服务员就微笑着过来了,问几人要点点什么。 魏蒙翻开菜单,边看边问服务员,“您有什么推荐的吗?” 服务员端着一副职业笑容回复:“今日最推荐的是限时推出的情侣套餐,今天是我们老板和老板娘的结婚纪念日,为表庆祝特意推出此套餐,套餐囊括本餐厅各式特色菜,只是份量为双人份,性价比特别高呢。” 听完服务员的推荐,魏蒙十分动心,和莫闻对了个眼神,后又问道:“这套餐是只有情侣才能点吗?” 服务员:“是的呢。” 莫闻继续追问:“两男的行不?” 服务员莞尔一笑,十分开明地说:“不限性别。” 听到这,魏蒙和莫闻一拍即合,异口同声,“那给我俩来一份!” 闻言,吴筝往左看了眼,是唐浔,后立马转头看向右边,后搭上秦宇的肩,“我俩也来一份!” “我们也要!”吴媛往池萧身边靠了靠,随声附和。 七个人三人点了双人餐,只剩下唐浔还没点。 唐浔不擅长点菜,翻开菜单刚打算点个最简单的,池萧的声音就在一旁响起,“给我们来四份情侣套餐。” 服务员接过菜单,扫了眼桌上人数,欲说些什么,魏蒙就站起来帮忙找补,“那个我兄弟的对象今天没来,剩下那一半他拿回去吃!” 多卖一份双人餐,餐厅也不亏,服务员立即点头应下,转身离开。 十分钟后,套餐上齐。 按照先前点餐,每组各自认领。 唐浔守着一份情侣套餐有些走神。 不是因为没人陪他吃,而是服务员说的那句结婚纪念日。 每年一次的结婚纪念日,曾经是他最期待的一天,因为在那天,父亲会给他补过生日;因为在那天,他可以像其他小孩一样戴上生日帽守着蜡烛许愿;因为在那天,父亲很开心,但…… 记忆在脑海中闪现,唐浔有些恍惚,直到一只手忽然闯入他的视线,从他的餐盘中夹走了一块肉。 “诶,萧总,你不吃你自己那份,你吃人家小唐的做什么?”魏蒙塞了满嘴吃的,还没忘帮人伸张正义。 池萧将肉填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这边顺手。” 魏蒙看了下两人坐的位置,觉得有道理,“右边是比左边顺手。吓我一跳,我以为你要吃人家小唐对象那份呢!” 此话一出,饭桌上立马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片刻后,秦宇轻咳一声,半真半假地嗔道:“魏蒙,赶紧吃你的,明天上午去蹦极,早饭可不能吃太饱哈。” 一听不能吃饱,魏蒙立即没心思再管别的,专注埋头干饭。 池萧和唐浔守着一份套餐,吃得是相当默契,或者说是相当一致。唐浔夹什么,池萧就跟着夹一个什么,颇有种夫唱夫随的感觉,吴筝看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吐槽:“我说你俩这是干什么呢?发扑克呢?” “吴筝你懂什么?小池哥哥那是为了能和舍友均分!”吴媛没大没小地斥完她哥,又转头看向池萧,完全变了一副态度,“是吧,小池哥哥?” 池萧转头看向吴媛,没答之前的问题,“吃饱了吗?” 吴媛点了两下头,“吃饱了。” “那我去结账。”说罢,池萧就起身去了前台。 结完账,几人一齐从餐厅出来,吴媛和吴筝没订上酒店,驾车离开。 剩下几人一起散步回酒店。 临近夏天的晚风不凉不燥,吹在身上很舒服。 池萧走在唐浔的身旁,下垂的手似是无意地碰了下唐浔的手背,后又状似自然地问起,“一会回去,会写今晚的饭很好吃吗?” 唐浔原本在放空,听到这句,他有些愣怔地转头,借着路边的灯光,他看清了池萧带着期待的眉眼,以及接下来那句满含笑意的话语:“我觉得今晚的饭很好吃,我很喜欢。” 不知是不是灯太晃眼的缘故,唐浔有些晕晕然,明明池萧只是在说今日的晚饭,但他却总觉得那话里有话,可究竟话里究竟藏着什么呢?他拨不开那层迷雾,更准确地说,他有些不敢去拨开。 回到酒店,唐浔没有拿出本子写东西,因为比起晚饭的可口,他更想写路灯下的那人…… 翌日,几人用过早餐稍作休息,后出发去蹦极点。 蹦极有单双人两种选择,魏蒙和莫闻到了台上都有点怂,吓得腿直打软,两人抱着栏杆在那里喊:“妈妈,我好怕!” 秦宇嫌他俩吵,便决定让他俩先跳,跳完就不叫了。 莫闻和魏蒙相互搀扶,颤颤巍巍地走到蹦极台前,往下一看,眼泪都飚出来了,而后伴着一声极为惨烈的叫声,两人一坠而下。 蹦极绳绷紧回弹的声音重复作响,唐浔站在等候区异常冷静,他不怕这种骤然坠落的感觉,曾经有段时间,他十分痴迷这种感觉,痴迷到会幻想身后的绳索突然绷断会怎样。 “唐浔” 耳边的风声被这声轻唤取代,唐浔微微转过身,目光中映入池萧的面容,那人的双眉微微蹙起,看上去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怎么了?”唐浔没见过池萧这样,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担忧。 池萧又朝唐浔贴近些,看上去很认真的样子,“我害怕。” 第14章 危机 “你…是恐高吗?”唐浔试探性地问。 池萧稍稍移开些视线,“有点。” “恐高的话就别跳了,没关系的。”唐浔轻声安慰。 听到这,池萧立即转回头,“可是我想跳!” 唐浔:“那…那不如你和我一起跳?” 池萧满眸欢喜地看着唐浔,不断确认:“真的?你愿意带我?” 唐浔点了下头,“你如果害怕的话,我可以带你。” “是的,我很怕!”池萧用力强调,说得很像真的。 几分钟后,魏蒙和莫闻被工作人员拽上来,颤颤巍巍地走到安全区,就立马换作一副“老子我天下最牛”的架势,拍着胸脯刚想和秦宇几人炫耀,就看到池萧和唐浔换上了双人蹦极装备。 “诶?萧总,你这是要和小唐一起跳?” 秦宇在一旁帮着回复:“是,萧总说他害怕,要小唐带一下。” 魏蒙:“哈?” 莫闻:“害怕?秦哥你没说错吧?萧总他能害怕?他之前不是还搞什么翼装飞行来吗?” 秦宇叹了口气,答:“可能那个和蹦极不太一样吧。” 魏蒙眯着眼看向蹦极台的两人,扭着眉“嘶”了半天,后发表一句由衷感慨:“我给你说秦哥,要不是小唐是个男的,我真觉得萧总他想泡人家!” 秦宇:“……” 几人在这边瞎猜,唐浔和池萧已站上蹦极台。 台下的风光一览无余,临跳前,池萧忽然拽住唐浔的手。 唐浔知道池萧害怕,便由着池萧握住,谁知,那人似乎觉得这样还不行,便转过身来面向他。 “能抱着一起跳吗?” 手牵手、肩并肩或者面对面相拥,都是双人蹦极可以选择的方式,但他们是能选择相拥而跳的关系吗? “站在那边还能忍,一到这里,我更害怕了。” 池萧的话近乎带着恳求,唐浔犹豫几秒,最终说了好。 得了唐浔的应允,池萧一秒也没耽搁,伸手就将人拥入怀中。 “谢谢你,唐浔。” 声音贴在耳畔响起,唐浔本是不紧张的,但如今的他心跳却快要失速了,砰砰砰地直作响。 一瞬之间,他忽然像是个笨拙的新手,忘了所有步骤。 “准备好了吗?” 池萧的声音再度响起,没来由地,他的眼眶竟有些发酸,泪水抑制不住地想往外涌,最终他只听到自己颤抖地“嗯”了一声。 “好,那我倒数五个数,咱们就一起跳,好不好?”此时的池萧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一步步耐心地引导。 唐浔靠在池萧的肩头,轻声应了句“好”。 “五、四,别怕,唐浔,我会在的……三、二、一” 伴着最后一个数字落下,卷曲的绳索瞬间绷紧,他们紧紧相拥,自几十米的高空一跃而下,共同奔赴一场失重。 第一次,唐浔在心中虔诚祈祷,愿身后的绳索坚固非常,愿这场坠落会有返航。 “唐浔!” 池萧在半空喊了声唐浔的名姓,后顿了会,又轻声道了句:“想一直和你共看日出和日落。” 绳索来回摆荡,风声呼呼刮过,唐浔只听清了后面几个字,应声答道:“那等回去了去看。” 听到这句,池萧愣了一下,随即将怀中人抱得更紧,“唐浔,我好喜欢……这次出游。” 耳边的风依旧呼啸,但唐浔却好似都听不见了,在他耳畔始终回荡的,换作那句好喜欢。 几分钟后,两人重新回到蹦极台,待绳索从身上解下,唐浔还觉得有些不真实,脚下如同踩在云上,他也好似在梦中,直到魏蒙咋咋呼呼地跑过来,说“萧总,小唐,你俩跳得像要一起殉情哎!” 如雷声乍响,唐浔猛然回神。 对,那是一场梦,梦都不是真的…… 蹦极结束后,他们按照计划如常进行其他项目,轻松自在的日子总是飞快,转眼五一假期结束,他们返回学校恢复以往的生活。 唐浔也恢复工作日上课,周末当家教的日子。 周六下午,唐浔给陈琢补习完,正收拾东西,陈琢忽然开口问他:“唐老师,你明天有空吗?” 唐浔稍作思索,回道:“有空,怎么了?” “最近压力有点大,明天想让你陪我出去放松一下。”说完,陈琢怕唐浔会拒绝似的,接着道:“我可以按课时费给钱的,原本我约了同学的,但他们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见陈琢有些落寞地样子,唐浔点头答应,“不用课时费,你想去哪放松?” 听唐浔没有拒绝,陈琢眼睛一亮,“去中心游乐园,可以吗?” 唐浔想了下游乐园离他学校不算很远,答了句“可以。” 收拾完东西,唐浔刚从陈琢家出来,手机就“叮咚”一声,拿出一看,是池萧发来的消息。 【今天是拖堂了吗?】 看着消息,唐浔反应几秒,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打字回复:你在小区门口? 池萧的消息很快回过来:是啊,想和你一起回学校。 唐浔盯着手机屏幕,耳边传来“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电梯里站着一位男子,头发花白,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没想到电梯外会有人,男子明显愣怔一下,待在原地没有动。 唐浔不认识这人,只当是这栋楼的住户,便抬脚走入电梯。 进入后,唐浔按下一层,后转头问男子,“您也是去一层吗?” 听到声音,男子似是回过神来,“不是,我就住这层。” 说完,男子朝电梯外走去,经过唐浔时,唐浔闻到这人身上有股消毒水味,像是医院的味道。 电梯门在眼前逐渐关合,在还有一掌距离时,唐浔无意间抬眸,恰好看见走出去的男子转过身来,又朝他看了一眼。 面对这个眼神,唐浔觉得有些奇怪,他总感觉对方像是认识他,但他翻遍回忆,也不曾记起与这人有过交集。 电梯门彻底关合,楼层数字逐渐递减。 十、九……二、一 叮!电梯门重新打开,唐浔摇摇头甩掉那些疑惑,后一路小跑到小区门口,一出门就看见池萧在老地方等他。 像是有心理感应似的,池萧也恰好抬头朝这边望来,见到唐浔,脸上立即露出笑容,后阔步朝这走来。 来到近处,看到唐浔额头上那一层细细的汗珠,池萧递出手帕,笑道:“又没催你,跑什么?” 唐浔拿手帕擦完汗,先道了声谢,后道:“我洗完还你。” “不用。”池萧一把拿过唐浔用完的手帕,看似十分随意地重新塞回口袋,后又问:“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唐浔点点头,说:“明天要和陈琢去趟游乐园。” 池萧眉头拧了拧,装作自然地问起,“就你们两个人?” “嗯,他说最近压力大,想去散散心。”唐浔说完,池萧叫的出租车就到了。 两人一同于后排落座,刚坐好,池萧就叹口气,道:“我最近心情有点不好,本来明天也想找你陪我散心的。” 听到这,唐浔立即转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池萧一改之前的笑容,脸上添几许忧郁,“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心烦。” 说完,转头看向唐浔,神情中带着几分恳求和卑微,“明天你能带我一起吗?” 唐浔没见过池萧这样,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似是见唐浔没有立即答应,池萧好似通情达理地道:“如果你实在介意,那就算了。” 说完,就扭过头去看向窗外。 “我问下陈琢,他不介意的话你就一起来,可以吗?”唐浔看着池萧,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闻言,池萧立即转回头来,“可以。” 唐浔拿出手机,打字问陈琢,消息发出去十分钟,陈琢的消息才回过来,答了一个字“行”。 翌日,秦宇家中有事就请假了,宿舍仅剩魏蒙一人,他嫌孤单就吵着闹着也要跟着一起。 唐浔征求陈琢意见时,问的是能不能带同学,也没说带几个,便同意了。 几人约定在游乐场前集合,一见面,陈琢就笑着朝唐浔走过来,十分热切地喊“唐浔”。 喊完,才问:“今天不用上课,我不喊你唐老师,直接喊你名字,可以吗?” 唐浔本来也没有要求陈琢喊他老师,直接点头说“可以”。 进入游乐园,遇上的第一个项目是海盗船。 不知是为了追求刺激,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陈琢直接去了最后一排。 见状,池萧也径直朝相反方向的最后一排走去。 站在船口的魏蒙左右看看,有些不解地问唐浔,“他俩为啥不去坐一边?” 唐浔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魏蒙:“既然如此,那你去陪你学生,我去和萧总坐,这样谁也不落单。” 唐浔想着相比魏蒙,还是他要和陈琢更为熟悉些,便同意了魏蒙的提议。 “哎呦我去,萧总,你不会晕船吧?脸色咋突然这样了?”走到池萧身边,刚准备落座的魏蒙被吓得后退半步,惊讶地问。 池萧像是没听见魏蒙的问话,眼睛紧紧望着对面,下颌线不由绷紧。 船上游客很快坐满,海盗船启动。 一开始比较轻缓,大家都还有说有笑。 像是比赛获得了胜利般,陈琢嘴角上扬,凑到唐浔身边,同人闲聊。 “昨天你是不是在电梯口遇到我爷爷了?” 听到这个问题,唐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有些惊讶,“那是你爷爷?” “是啊,是不是和我不太像?” 唐浔点点头。 陈琢笑着解释,“我长得比较像我妈,如果我不说,很多人都看不出我是他孙子呢。” 唐浔点点头,心中仍有疑惑:“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你爷爷了?” 陈琢答:“他昨天一回家就问起你了。” “问我什么?” “就问你姓什么?是哪里人什么的。” 想到昨天看过来的那个眼神,唐浔继续追问:“然后呢?他有说什么吗?” 陈琢摇摇头,“也没说啥,就是点了下头,后来我继续问他,他就说认错人了。” 第15章 吃醋 伴着时间流逝,海盗船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晕眩感袭来,大家顾不上再聊天。 “啊!这条船咋这么晃!老子要吐了!”魏蒙跟着海盗船的起伏狂叫,“妈呀!快停下!啊呜呜……” 魏蒙毫无间歇地嚎叫,反观池萧,却是安静异常,只见其双眼紧紧盯着对面,眸色愈发晦暗,如果眼神能造成物理伤害,那放在唐浔身后的那只手臂早就碎成肉酱了。 几分钟后,海盗船慢慢停下,魏蒙捂着胸口一阵阵干呕,“萧总,你能扶……哎你走那么急干嘛去?” 魏蒙话音刚落,池萧就已经来到唐浔身前,面色阴沉,像是谁撬了他的墙角一般。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唐浔见池萧脸色实在不好,有些担心。 池萧:“嗯。” “不是吧兄弟,刚玩就不行了?我以为能接着去碰碰车呢!”陈琢笑着看向池萧,眼神私有略无地带着挑衅。 “要不咱们先休……” “谁说不行,去就去!” 没等唐浔把话说完,池萧抢先一步回道。 说完,伸手拉住唐浔就朝碰碰车场所走去。 “萧总,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我了?”魏蒙拖着残破的身躯追了两步,后觉得不行,只能拉住陈琢让人扶着他走。 待抵达目的地,魏蒙死活要让唐浔在外面陪他,最后只能是池萧和陈琢两人进去。 “嘶,我咋觉得他俩这架势这么不对劲呢?”魏蒙一边皱着脸难受,一边还没忘了评价。 唐浔转头看向魏蒙,“怎么不对劲?” “就……怎么说呢……” 魏蒙这边还没想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池萧和陈琢那边已经启动了车辆。 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两人的车径直相撞。 “不是,一上来就玩这么狠?”魏蒙挠挠头,有些不解。 唐浔默默看着,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总觉得这场战争和他多少有些关系,但至于为什么,他找不到答案。 砰砰砰砰! 一声声碰撞接连传来,魏蒙也忘了难受,喊道:“我去!你俩合着是谁也不撞,就互相撞啊!” 说完,又看向唐浔,问:“小唐,你觉得他俩谁能赢?” 唐浔的视线稍稍从场上收回,垂落在面前的护栏,“我…我不知道。” “那你想让谁赢啊?”魏蒙一边紧跟战况,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追问。 听到这,唐浔重新抬头看向战场,与此同时,池萧也恰好朝这边看来,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唐浔像是怕暴露什么似的,急忙又垂下头去,答得有些支支吾吾,“我不知道。” “啊?这也不知道?”魏蒙奇怪地看了唐浔一眼,而后注意力又被场上吸引回去。 只见场上两人都各自退后至场地边缘,后猛加油门,直直朝对方撞去。 Duang! 像是积攒已久的火药都在此刻点燃,场上传来史无前例的响声。 “我说他俩不是无冤无仇吗?咋整的和……和”魏蒙张着嘴和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情敌见面似的呢!” 情敌? 两个字砸入耳中,唐浔的心跳不由加速。 真的是这样吗?他们两个是因为这个才去比试的吗?可如若真是这样的话,又是为了谁呢? “唐浔!” 一声呼唤传来,唐浔忽地抬眸,对上池萧投来的目光,温柔带笑。 是为了他吗?会是吗? 面前的身影逐渐靠近,唐浔怔愣地看着,像是在迎接一个纠结已久的答案。 “爸爸,我想吃蛋糕!”静默中,一声小孩的啼哭蓦然从身旁响起。 这句话如同碎梦的警铃,唐浔猛地瞥开视线。 不!不可能! 绝不会是他!也绝不能是他!绝不! “你怎么了?” 池萧走到近处,见唐浔似乎是有些不对劲,急忙想伸手去探人的体温。 “没事,太阳有些晃眼。”唐浔退开一步,搪塞道。 池萧皱皱眉,收回抓空的手指。 “唐浔,那边有射击,咱们去玩两把,可以吗?”两人说话间,陈琢也走过来,一过来就站到唐浔身边。 唐浔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点头应了句“好”。 来到射击处,陈琢随手拿起一把气|枪,站定瞄准后设计,砰砰三下,几米外,三个气球应声爆炸。 “哇,兄弟,你这是神枪手啊!”魏蒙跑过来,见陈琢百发百中,顿时信心大增,跟着拿起一把气|枪,学着陈琢的样子射击几发,结果全都脱靶。 “这是怎么回事?”魏蒙耷拉着脸有些泄气,后又转身看向唐浔,将气|枪一递,“小唐,要不你来试试?看看是不是这气|枪有问题。” 唐浔没拒绝,抬手接过,按照步骤瞄准射击,结果也同魏蒙一样,无一发击中目标。 “身体放松,然后找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站立。”陈琢一边说,一边将手搭在唐浔肩上帮忙调整,“对,就这样,稳住气|枪再射一发试试。” 依照陈琢的指令,唐浔按下扳机,嘣的一声,子弹急速出膛,不远处膨胀的气球瞬间变作碎片。 “哇!小唐你射中啦!”魏蒙在一旁拍手欢呼。 而站在一侧的池萧却是脸黑到不行,其目光落在前方相挨很近的两人身上,皱起的眉宇始终未展。 这边乌云密布,那边却是晴空万里,陈琢继续言传身教,帮唐浔调整姿势,动作温柔,语气也柔和,“你做得很好,再来一次。” 几分钟后,唐浔慢慢掌握技巧,最终命中率竟然能达百分之六十,还得了一只巴掌大的小丑熊。 小丑熊笑得又呆又傻,唐浔拿在手中看了两眼,刚想塞进背包,身旁就传来陈琢的声音,“这只小熊,你介意送给我吗?” 闻言,唐浔转头看向陈琢,陈琢补充道:“我从小就喜欢射击,但教人射击还是头一次,所以想留个纪念。” 陈琢将话说到这份上,唐浔不给有些不近人情,便点头答应,伸手递出小丑熊。 见唐浔真的给他,陈琢眼中满是惊喜,嘴角上扬,抑制不住的兴奋,“这次我可真是赚翻了!” 唐浔跟着笑笑,而后转回头去,视线回正,恰好与站在对面的那人相撞。 他从未见过池萧流露出这种表情,如阴透的天,压得人喘不上气。 似是受不住这种对视,又似是因为心中藏着些什么,唐浔扭开头,转身朝前走去。 之后,他们又集体玩了几个项目,过程中,陈琢始终兴致高涨,挨在唐浔身边笑哈哈地讲各种事情,出于礼貌,唐浔也都会给与回应。 而池萧,始终站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没再说一句话。 下午,到了分别的时候,陈琢站在游乐场门口,手中拿着那只小丑熊,有些爱不释手,“唐浔,今年端午在高考之后,到时候咱们再出来玩,好不好?” 唐浔没想过还有下次,答得也比较模糊,“到时候再看情况吧。” 陈琢却有些不依不饶,接着道:“你没空的话,我去学校找你也行,正好提前熟悉一下学校环境。” “啥意思?难不成你打算报考我们学校?”魏蒙一边舔着冰激凌,一边插话道。 陈琢点了下头,答得十分认真,“不管考成什么样,M大都是我的第一志愿。” 魏蒙嗅到一丝八卦的气息,立即道:“为啥?难不成你对象在M大啊?” 陈琢弯眸一笑,看着唐浔说:“现在还没有,不过到那时候,应该就在了。” 听到这,魏蒙兴趣更甚,刚想再问几句,池萧就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车来了,赶紧的!” “着什么急嘛!”魏蒙嘟哝着抱怨一句,但还是乖乖地坐进了副驾驶。 待几人都坐进车里,陈琢又在外面喊了一声“唐浔。” 唐浔按下车窗,随之便见陈琢举着那只小丑熊,面上笑意灿然,“唐老师,我们下周见!” “师傅!麻烦快点开车,我们赶时间!”池萧的语调沉沉,浸满不悦。 路上,几人都很默契地没再开口,魏蒙坐在前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总觉得车后座那人窝着一肚子火,为免被当出气包,他装死了一路。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抵达学校门口,唐浔和魏蒙从车上下来,转头刚想去看池萧,结果,出租车就接着启动了,而池萧没下车。 魏蒙的视线跟着车屁股跑远,后愣愣地问唐浔,“小唐,萧总他这是真有急事吗?” 唐浔的目光从远去的出租车上收回,淡淡道:“我不知道。” “那你有没有觉得萧总下午很不开心啊?” 唐浔转头又看了眼出租车,沉默片刻,又答了句“不知道。” 说完,就转身朝校内走去。 魏蒙挠挠头,低声嘟哝:“什么啊,一个个的,弄得和情侣闹别扭似的。” · 翌日下午,唐浔如常去图书馆看书,来到他常坐的位置,看到旁边空出的位置,他呆愣半晌。 今天一上午,池萧都没有出现,哪怕是上课都没有来,此前,池萧从未这样过。 唐浔叹口气,逼自己不去乱想,将书在面前摊开,迫使自己看进去,但他挣扎近挣扎两小时,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翻开的书页重新合上,唐浔收拾东西出了图书馆。 谁知,刚一出门就看到池萧朝他迎面走来。 伴着池萧的步伐靠近,唐浔吞咽一口虚无,心跳不由加速。 “看完书了?”池萧来到近处,开门见山道。 唐浔点了下头以作回应。 池萧:“那跟我出去走走?” 唐浔抓着背包带的手不由攥紧,最终还是答了“好”。 两人并肩而行,空气沉寂,谁都没有开口,似是只在散一场无言的步。 时间慢慢流逝,十分钟后,两人到了校门口。 池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径直出了校门,唐浔没说什么,也跟着走了出去。 沿着校外的人行道走了半晌,他们逐渐远离校园,像是已经融入社会和人海。 “唐浔”池萧唤了一声唐浔的名姓。 “嗯。”唐浔轻轻回应一声。 池萧停下脚步,转身正对唐浔,沉默片刻,后似是下定决心,“我有话要对你说。” 第16章 告白 唐浔愣怔地看着池萧,垂下的手不由攥起,半晌,他支支吾吾道:“那个,我突然想起我学校还有事,我得先回去了。” 说完,他要转身离开,谁料,没等迈步,他的手臂就先一步被抓住,紧接着他整个人都被拉回去,框定在一双臂弯之中。 “你在躲什么?” 池萧逼他与自己对视,随后问他。 唐浔慌乱地垂下眼眸,“我没有。” 池萧偏不放过他,继续追问:“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说什么?” 唐浔抬头看了眼池萧,接着又慌乱地转开视线,“我……我不知道。” 暖风吹过枝梢,刮得林叶沙沙作响,池萧的视线锁定在唐浔的眉眼,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那我告诉你。我喜欢你,唐浔。” 一瞬之间,风停叶止,周遭的一切都似消了声音。 唐浔怔怔地抬眸,虽然早有些预感,但真的听到池萧说出,他还是有些招架不住似的,茫然无措地顿了半晌,才道:“你…你弄错了。我真的有事,我得走了。” “弄错?!”池萧反问着重新将人拉回,“你说我弄错了什么,对你的感情吗? 忙时想,闲时也想,看到你会开心,看不到你就像丢了魂,见你生病会担心,见你和别人亲近就像发了疯,得回去冷静一夜才能站在这里和你心平气和地说话! 如果这些不算是喜欢,那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不知道!”唐浔挣开池萧的双臂,仓促地转身逃离,或许真的是因为太急了,他竟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看得紧跟其后的池萧心头一紧,急忙伸手去扶。 “不用!我自己可以!”唐浔像急着要撇开关系,躲开池萧伸来的手臂,一句句说着拒绝。 池萧看着真的像是被吓到了的唐浔,到底是心软了,温声道:“好,我不动你,你自己慢慢走,别跑。” 可唐浔哪听得进去,一个劲地只管往前走,谁料,平时走路稳稳当当的一个人,今日却像是中了邪,脚尖被地上凸起的地砖一拦,唐浔扑腾一声摔倒在地。 “唐浔!” 池萧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他快速跑到塘汛身边,拦腿将人抱起放到一旁的石墩上,后单膝跪地替唐浔检查伤势。 好在只是些皮外擦伤,没有伤到骨头。 池萧稍稍松了一口气,小心地帮人放下卷起的裤脚。 “池萧” 唐浔的声音传来,池萧手上动作一顿,后抬眸看向眼前人。 “你以后别再对我好了。”或许是痛意唤回了唐浔的神识,他没了方才的那般慌乱和无措,看上去冷静不少,说出的话也跟着掺上了寒,只闻其淡淡补全下一句,“我不喜欢你。” 此话落下,明明声音不大,池萧的手指却打起了微颤,他紧紧盯着唐浔,像是在努力找寻那人撒谎的证据。 可唐浔却不给他更多时间,说完就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头也不回地离去。 看着唐浔渐远的背影,池萧苦笑一下,像是在自怜,又像是自嘲,明明是入夏的天,他却觉出了寒意…… 翌日,唐浔如常地上课,而身边的位置依旧空荡。 “小唐,萧总咋又没来?你知道他干嘛去了吗?我给他发消息也不回。”魏蒙看着与池萧的聊天页面,忍不住问唐浔。 唐浔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昨日在校外的画面,我喜欢你,唐浔…… 想到这,他像是触碰了禁地,回忆忽地中断,他摇摇头回复魏蒙,“我不知道。” “啊?连你也不知道啊。”魏蒙叹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难不成萧总真的要准备出国留学去了吗?” 听到“出国留学”几字,唐浔握笔的手不由一紧,接下来的课程也听得很凑合。 此后一连几天,池萧都没有出现,直到体育课结课那日,池萧才在游泳馆露面。 体育课学分少,课时相对其他课也短些。是日,唐浔独自走进游泳馆,他本以为今天也会像前几日那样看到池萧的位置无人,不料,一入馆就看到站在岸边的那道身影。 只是,那人没有看他,而是正背对着他和于潜说话。 看到这熟悉的背影,唐浔像是忘了反应,待在原地愣了很久,直到于潜的一道声音传来,他才恍然回神。 “小唐,既然来了那就过来啊,你自己站在那做什么?” 于潜的话说完,那道熟悉身影也跟着转过来,朝这边扫了一眼,后接着转回去,就好像只是看了眼无关紧要的人。 对视一触即分,唐浔抿抿唇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之后他慢吞吞地走到岸边,与池萧保持一段距离。 结课测试是50米游泳,考核标准主要有两项,所用时长和姿势标准度。受限于时间和场地,于潜将他们分为五人一组进行测试,分组顺序按姓氏首字母排。 简单热完身,第一组同学准备测试,池萧恰在其中。 伴着一声哨响,入水声接连响起。 唐浔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紧跟游在最前面的那道身影,平缓的心跳也跟着慢慢加速。 平日里上课,为了照顾他,池萧从来不用上全力,每次都是按照他的节奏跟着划水,而今,没了他的拖累,那人轻轻松松一骑绝尘。 30秒后,池萧已在对面上岸,根据于潜先前所说,测试结束的同学可以先行离开,池萧上岸后便径直去了浴室,好似这里没有任何什么东西值得他留恋。 看着池萧的背影渐行渐远,唐浔默默收回视线,耳边持续响起入水声,但他却全然没了兴趣再去跟随谁的身影。 三十多分钟过去,轮到唐浔测试。 唐浔转头看了眼游泳馆入口,像是期待看到什么似的,结果却未能如他愿,他有些落寞地转回视线,朝测试点走去。 “唐浔” 途中,经过裁判台,于潜出声叫住了他。 唐浔闻声转身,于潜正从台上下来,后几步走到他身边,温声道:“不用紧张,放开了游就行。” 说来也怪,听了这句,唐浔的心绪竟真的平和许多,就好似这句宽慰是他期盼从谁那里得到的。 哨声响起,唐浔投入水中,许是有了那句宽慰,又似是得了谁的保佑,他顺利完成测试。 待换洗完毕,唐浔从游泳馆出来,一出门就看到不远处的熟悉身影,那人侧面朝他,看样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唐浔站在原地看着,谁料,池萧却忽然转过头来,目光相撞的一瞬,唐浔像是个被抓包的偷窥者,急忙瞥开视线,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去,匆匆离开。 此后一连两天,池萧也没再出现。 周五下午,唐浔复习完,从图书馆回宿舍,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乱哄哄的,一听就是莫闻又来串宿舍了。 这几天唐浔都想安静地待着,便转身打算离开,谁知,脚下步子还未转,宿舍门就在其身前被打开了。 一瞬之间,四目相对,唐浔毫无防备地与开门之人撞上视线,四周的嬉闹嘈杂都好似模糊远去,他只能看到眼前人、听到自己不受控而加速的心跳。 “你先进来。”门内之人先开了口,随后侧身让开一条道,语气中带着些疏离的客套。 事已至此,再转身离开就显得很奇怪了,唐浔轻声道了句谢,随后走进宿舍。 结果,他刚一进门,啪嗒一声响就传来。循声看去,是一本书掉到了地上,书页凌乱地散开,其中夹着的东西也飘落出来。 “啊,不好意思,小唐!我想抽苍蝇来着!”莫闻十分内疚地同唐浔道歉,一边道歉一边去捡地上散出的纸页。 可不巧的是,纸页落进了魏蒙刚洒出的水渍上,大半边都被洇湿了。 浸水的纸页一戳就破,莫闻看着手中的碎纸片,越发歉疚,“小唐,对不起,我再赔你一本,你看行吗?” 唐浔的视线落在地面水渍上,沉默片刻,后走过去从莫闻手中接过书,后慢慢捡起水渍中的纸页,淡声道:“没关系,没什么要紧的。” 此话一出,一直保持沉默的池萧却意外开了口,声音冷冷的,“既是无关紧要之物,如今又沾了水,何不扔了算了?” 听到最后一句,唐浔手中的纸页微微一颤。 纸页上,是他的画像,是池萧送他的画像,唐浔垂眸看了眼沾上污渍的纸页,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嗯,正打算扔。” 说罢,就随手将纸页丢进垃圾篓,利落又干脆。 池萧的视线落在垃圾篓上,攥着门把的手不由收紧,沉默半晌,似是带着气性,扭头直接出了宿舍。 “萧…萧总他这是怎么了?”莫闻瞅瞅唐浔,又看看魏蒙,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是自己闯了大祸。 魏蒙双手一摊,无声又小心地回道,“我也不知道。” 莫闻又转头看向唐浔,“小唐,实在抱歉,下次我一定注意。” “没事。”唐浔淡淡回复,后蹲下身拎起套在垃圾篓中的塑料袋,“我出去扔个垃圾。” “啊?这不是才刚换上吗?”魏蒙瞅着唐浔手中的垃圾袋,有些疑惑。 “垃圾袋破了,想换个新的。” 说罢,唐浔不管几人再说什么,径直朝宿舍外走去。 几分钟后,唐浔来到宿舍楼后面的垃圾回收处,此处平日里没什么人,他左右看了两眼,随后慢慢解开垃圾袋,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刚丢进去的纸页。 看着有些残缺不全和沾上污渍的画像,唐浔轻轻叹了口气。 果真,他喜欢的东西都无法长久…… 唐浔轻轻朝纸面吹了几下,尽可能吹走上面沾染的灰尘,而后将垃圾袋丢进回收处,转身打算离开。 谁知,他刚一转身,就与站在几米之外的人迎面撞上视线。 第17章 雨夜 见到来人,唐浔身形一滞,拿画的手下意识地藏到背后。 几米之外,池萧阔步走来,来至近处,视线落至他身后的那只手,道:“不是说要扔掉吗?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切发生得都太过突然,唐浔编不出理由,只能以无声对峙。 池萧看着唐浔,等了半天未得答案,继续追问:“不是说不喜欢吗?那为什么还要捡回来?” 是啊,他为什么舍不得丢掉呢? 唐浔稍稍垂下眼眸,背在身后的手没了再藏下去的意义,自然地垂到身前。 画像的水迹还没干,可以看出他有多着急。 “你说得没错,我是喜欢。” 唐浔的声音淡淡的,却震得池萧心间一颤,“你说什么?” 唐浔抬起眼眸,沉静地与池萧对视,“我说我是喜欢,但我只是喜欢这幅画,与旁人无关。” “旁人?无关?”漂浮的心豁然如坠冰窟,池萧皱起的眉宇微微打着颤,“你是说,不管这幅画是谁送你,你都会珍视成这样,对吗?” “是。” 一个字砸来,池萧点点头,笑了下,像是在自嘲,“原来还是我自作多情。” 说完,他的视线重新转回,落在唐浔的眉眼,半晌才缓缓道出一句,“我明白了,以后不会了。” 话音落下,池萧利落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渐远的身形消失于转角,唐浔收回视线,微微仰起头看天,眼眶泛起湿润,充胀得他鼻头发酸。 翌日,周六,唐浔去给陈琢上最后一课。 这天,不光陈琢一个人在家,唐浔进门时,陈琢的爷爷陈济世正坐在沙发上削苹果。 见到唐浔,陈济世忙站起身,笑着相迎,“小唐来了啊!” 唐浔对这突然的热络有些不适应,礼貌地点了下头。 “那天在电梯遇到也没和你打招呼,后来问小琢,才知道你是他家教老师,这些日子,辛苦你来来回回地跑了。”陈济世笑起来时眼尾带着些褶,看得出是一双久经世事的眼睛。 唐浔摇摇头,客套回应,“应该的。”说完就要转身同陈琢去书房,却又被陈济世叫住。 “小唐啊,过来吃个苹果再上课吧,你一路过来也怪累的。” “不用了,我……” “那就吃一个吧,这次的苹果可甜了!”不等唐浔说完,陈琢就推着人坐到了沙发上。 陈济世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好递给唐浔。 事情到这份上,唐浔不好再拒绝,道着谢接过。 见唐浔接过,陈琢也跟着拿了块。 看得陈济世啧的一声,笑着嗔怪:“哎呀,你怎么抢人家小唐的,你自己再削一个不行吗?” “爷爷,您懂什么,和唐老师吃同一个苹果,没准我真能和唐老师上同一所大学呢!” 闻言,陈济世有些惊讶,“诶,我记得你不是说要报考公安大学吗?怎么又改志愿了?” 陈琢瞥了眼唐浔,咔嚓咬着苹果道:“就突然想改了呗。” 陈济世叹口气,无奈又宠爱地看了眼孙子,“行,都随你。” 说完,又转向唐浔,状似无意地问起,“听小琢说你是自己一个人在这边上学,你父母都放心?” 唐浔垂了垂眼角,“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 “哦”陈济世若有所思地应了声,接着问:“是因为生病吗?” 唐浔摇摇头,道:“母亲是因为生我时难产,父亲是在执行公务时出了意外。” “执行公务?你父亲是公职人员?” 唐浔:“嗯,我父亲是名警察。” 听到这,陈济世拿着水果刀的手微微一颤,“这样啊。” 说到这,唐浔牙签上的苹果刚好吃完,他起身同陈济世道别,转身去书房,这次陈济世没再拦他。 一天的课上完,唐浔从陈琢家出来。 来到小区门口,他下意识地望向墙角,目光所及,空无一人。 他有些落寞地收回视线,后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前行。 临至夏季,北方便到了多雨的季节,白天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就飘起了细雨。 唐浔没带伞,也不想找地躲雨,索性就淋着,反正偌大燕都城,也没谁会在意他淋不淋雨。 就这样,他从天光未褪走到了夜色深临,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但他仍想继续在雨中求一场清醒和解脱。 在这世上,他早已是茕茕孑立一人,不该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过去的十几载,没有谁因为他的到来而有过好运,他不该去拖累谁。 他一个人最好,他一个人最应该…… · 晚上九点,魏蒙在新三九大厦群里吆喝:萧总,小唐,你俩是不是背着我们出去快活了,今晚还回来吗?不回来锁门了哈! 叮咚一声,池萧划拉手机点开消息,想到今天是周六,平展的眉宇顿时皱起。 他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没等到什么,后负气似地将手机往床上一扔,转头去了浴室。 十几分钟后,池萧换好睡衣出来,瞥了眼被他扔到床角的手机,终是没忍住爬过去划亮了屏幕,宿舍群有新的未读消息,他急忙点开,结果是魏蒙发的。 【我说你俩咋都不说话?再不回话,我可去报失踪了哈!】 池萧拧眉看着手机,又等了五分钟,仍是没等到那人的回复,他愤愤按下锁屏键,转头看了眼窗外,硕大的雨滴哒哒打着窗户,雨势已转为大雨。 失踪未达24小时,报警也没用,但此时,池萧的耐心已耗尽,别说24小时,哪怕是一小时,他也等不了了。 他重新打开手机,直接点进通讯录,一个电话打出去。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手机中重复着机械女声的关机提示,池萧烦躁地从床上起身,直接从衣橱拿了件外套就出了门。 狂风呼啸,大雨倾盆,池萧开着车在偌大燕都城疾驰,餐馆、商场、游乐园,他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但却都见到唐浔的身影。 转眼,两小时过去,池萧趁等红灯的间隙,扫了眼宿舍群,仍是没有唐浔的回复。 雨势越下越大,砸的车窗啪啪作响,池萧闭了闭眼眸逼自己冷静,现在,他还能想到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是陈琢家,一处是他们一起去过的公园。 许是此处离公园较近,又许是他实在不希望最终的答案是前者,待绿灯亮起,他直接左转朝公园开去。 二十分钟后,池萧抵达公园,车开不进去,他将之停在路边,随后撑着把伞闯入雨中。 雨水在脚下汇成水流,裤脚瞬间被打湿,但池萧全然顾不得,步子越迈越大,目光着急地扫视四周。 树木被大风摧残得东倒西歪,不知哪一刻就会绷断,池萧逆风奔走在雨中,上半身也已快被湿透。 凉意顺着肌肤往内蔓延,他握着伞把的手越攥越紧,难道,真的要给他一个最不想要的答案吗…… 心中百感交集,眼前的景物错乱交织,终于,不远处的长椅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眸。 雨下得这么大,竟然就这么不撑伞呆坐着! 池萧将步子迈得又急又大,可就算他再生气,来到唐浔面前时,手中的伞还是先他一步到达。 似是察觉到头上雨幕被遮,唐浔愣愣地抬起头,似是有些不确定眼前之人是真,还是他想出的幻象。 看着眼前人浑身都已被湿透,池萧压在心中愤怒、担忧、着急和后怕都在此刻彻底爆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消息为什么不回?!大半夜的一个人跑这来做什么?!下雨了也不知道打伞,你是想修仙还是想生病?!” 一句句责备劈头盖脸砸下,唐浔没觉得疼,原来,他淋雨还会有人在乎啊…… “愣着做什么?回话!”没听到回复,池萧继续追问,语气中仍带着怒意。 唐浔像个犯错的孩子,垂下眼眸,挑了个能回答的回答,“手机没电了。” 说完,一滴雨水恰好从他的发丝滑下,滴落在他的眼眸下方,看上去像是落了一滴泪。 这样的唐浔,太招人心疼了,最终,池萧还是收敛了气性,再开口时语气柔和许多,“起来,别在这里坐着了。” 犯错后的孩子总是格外听话,唐浔老巴实地站起身,一路跟着池萧来到车旁。 车门在面前被池萧拉开,唐浔看看浑身湿透的自己,转头刚想和池萧说什么,结果就看到池萧将身子撤到伞外,让他自己也淋了个透彻。 “现在咱俩都湿透了,可以进了吗?” 看到这,唐浔不敢再犹豫,抬脚乖乖坐进车里。 待两人都在车内坐好,池萧先打开暖气,后伸手从车后座拿过外套,不容反抗地盖到唐浔身上。 做完这些,才踩下油门启动了车子。 窗外雨势渐小,车子在雨中缓缓前行,唐浔看着外面的景物变化,这不像是回学校的路,他转头刚要问池萧,池萧就先一步答道:“你浑身湿成这样,回去不好跟魏蒙他们解释,今晚就先去我家,明天再回学校吧。” 闻言,唐浔有些惊讶,“去你家?” 池萧转头看了眼唐浔,知道这人在担心什么,道:“放心,那套房子只有我一个人,家里没别人。” 十几分钟后,唐浔来到池萧的公寓,两室一厅,装修走的是现代简约风,看上去干净又舒适。 池萧从鞋柜里拿出双新拖鞋,放到唐浔脚前,道:“家里许久没打扫了,别嫌弃。” 唐浔穿上拖鞋进到屋内,房间明明收拾得很干净。 两人浑身湿哒哒的,进屋后都得先洗澡,恰好池萧的公寓有两间浴室,两人可以同时洗。 池萧出门前本就洗过,稍稍冲洗下就行,他收拾完就直接进了厨房。 几分钟后,池萧听到浴室门响,知道唐浔是洗完了,边转身边道:“你先坐沙发上……” 目光映入唐浔,池萧的话音戛然而止,他不是没看过唐浔刚洗完澡的样子,但唐浔穿他衣服的样子,他还是头一次见。 “那个……”池萧再开口时声音稍稍有些哑,他轻咳两声,后转过头去接着道:“你先坐那等会,姜汤一会就好。” 身在别人的地盘,唐浔不敢乱走,便听话地坐到沙发上等着。 时钟上的秒针又转了几圈,池萧端着姜汤出来,后随手将装糖的小罐一并放到茶几上,“你不喜欢吃甜,我没给你放糖,若是觉得姜汤太辣,你自己看着加。” 唐浔点点头道谢,捧起茶杯后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问池萧,“你不喝吗?” 池萧的视线从唐浔的发梢收回,“锅里还有,你先喝。”说完就起身去了浴室,片刻后拎出吹风机走出来。 咔嚓一声,将插头插进地插,后走到唐浔身后推开吹风机的开关。 嗡,吹风机的风徐徐吹出。 意识到池萧要帮自己吹头发,唐浔急忙放下姜汤,起身要自己吹,谁知却被池萧一下按回座位。 “这吹风机认人,别人拿着都不好使。” 不像是句真话,但唐浔没敢质疑。 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下吹风机的声音。 池萧看着唐浔的头发从自己的指间滑过,脑中又不禁浮现唐浔独自坐在长椅上的情景。 “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纠结半晌,池萧还是问出了口。 唐浔捧着茶杯的手一顿,淡淡答了句“没有。” “那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跑去淋雨?” 蒸腾的热气氤氲在眼前,唐浔沉默着,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 咔哒一声,吹风机收了声,房间陷入安静。 唐浔的心不由提起,总觉得这是池萧喋喋追问的预兆,谁知,池萧却只道了句,“时候不早了,喝完姜汤,早些去休息吧。” 这人终是没有强逼他。 翌日,由于手机没电,闹钟没响,唐浔醒来时已经是九点多。 昨晚洗的衣服已经干了,他赶紧换上自己的衣服翻身下床,速速洗完漱进到客厅,此时,池萧恰好从外面回来。 看到唐浔,池萧将刚买的早点放到桌上,后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唐浔:“挺好的。” 池萧点了下头,后接着道:“那快过来吃早餐吧。” 昨天一天没好好吃东西,这会唐浔真有点饿,便也没有推辞。 两人坐在饭桌前,面对面一同吃早餐,就好似之前的争吵没有过,之前的冷战也没有过,恍惚间,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一顿早餐在非常静谧和谐的氛围中吃完,唐浔帮着一起收拾完餐具,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池萧拿起车钥匙,走到门口后停下脚步,“唐浔” 听到这声,跟在后面的唐浔也停下脚步,等着池萧说下去。 “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喜欢我?” 第18章 端午 问题直截了当地抛来,唐浔看着眼前人的背影,垂落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衣角。 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吗?真是这样吗? 唐浔陷于沉默中,不敢说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明白了。”半晌,池萧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语调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回学校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放心。” 几句话传来,唐浔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不再纠缠?是要同他彻底划清界限,在他们之间画上一道楚河汉界吗?全当什么都没说过?此前的一切也都当没发生过吗? 咔哒!池萧抬手按下门把手,紧接着,门在唐浔面前打开了。 走出这道门,从此他们分道扬镳是吗? “你先出去?”池萧侧身让开一条路,礼貌又疏离地像是在送走客人。 唐浔压了压眼眸,抬脚走出门外。 · 回校后,池萧果真信守承诺,说不再纠缠就真的不再纠缠。周中只有第二天有早八才会留宿学校,周末根本见不到人,图书馆也是没再去过。 一夜之间,唐浔的生活又仿佛回到了从前。日复一日,他们的关系好像越走越远。 就这样,平淡的日子一天天流逝,转眼端午节又快到了。 魏蒙乐呵呵地拎着三个粽子进了宿舍,分给唐浔和秦宇一个,后自留一个。 秦宇看了眼池萧的桌子,一边剥粽子一边问魏蒙,“威猛,没有萧总的份啊?” 魏蒙嘁了声,怪声怪气道:“萧总哪用我送啊?小姑娘送的还吃不完呢!” “啊?啥意思?萧总收小姑娘的粽子了?”秦宇有些不太相信。 “就算现在没收,但我看也快了,联系方式都加了,那不就是对人家小姑娘有意思吗?”魏蒙坐在椅子上晃着二郎腿,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加Q Q?你说萧总加女生的Q Q?你没看错吧?”秦宇连粽子都不吃了,正儿八经地询问。 魏蒙一拍桌子,说得破有信心,“开什么玩笑!我双眼5.2好吧!萧总举着那么大一个手机扫人家女生的码,我能看错?” …… 秦宇和魏蒙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但之后再说了什么,唐浔就都听不进去了。 他知道,他不该这样,是他自己说的拒绝,但藏在心底的思绪却没有像他说得那般干脆。 是夜,唐浔在宿舍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下床出了宿舍。 入夏的夜,暖风轻拂,唐浔在校园里闲逛,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草坪。 草坪上也有长椅,很像公园里的那把。 唐浔缓步朝长椅走去,走近才发现长椅前面竟坐着一人,他不欲打扰,打算转身离开,谁料,长椅前的人却先一步转过头来。 月光很亮,他们都看清了彼此的脸。 “小唐?” “于教练?” 在这遇到对方,两人都有些惊讶,但谁都没有再追问来此的原因。 两人席地而坐,共看弯月皎皎。 寂静中,唐浔突然开口,问身旁的于潜:“于教,您有过令您遗憾的事情吗?” “人生在世,很难不留遗憾吧。”于潜抬头看着夜空,声音淡淡的。 “那伴着时间流逝,遗憾会被填平吗?” 于潜的目光由夜空转向唐浔,很坦诚地说:“其实,这世间很多遗憾都不能单靠时间消弭,如果你始终都不能释怀,那遗憾便是终生。” 释怀吗?他可以释怀吗? 唐浔垂下眼眸,有些摸不准这个问题的答案。 “想听故事吗?”许是见唐浔有些落寞,于潜又徐徐开口。 唐浔抬头看向于潜,点点头说“好。” 于潜重新转回头去看向天空,声音缓缓的,“故事的主人公叫小海,是名游泳运动员。二十二岁那年,他交了个女友叫小岚,平时训练忙,两人见面机会很少,所以他很盼着休假。终于,一次比赛结束,他盼来了假期,与女友约定在老地方见面,结果他满怀欢喜地跑去赴会,见到的却是七八个壮汉。” 听到这,唐浔的心不由揪起,他总觉得这绝不是一个故事那么简单。 于潜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很平缓地继续讲述,“领头的壮汉告诉小海,小岚是自己的女友,而他则是那个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听到这,年轻气盛的小海哪咽得下这口气,执意要去找女友问清楚,但壮汉却拦着不让,之后他们便起了冲突。 以一敌八,小海自然是寡不敌众,最终他身负重伤,留下病根,从此与赛场无缘。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小海意志都很消沉,他想过自杀,死了就一了百了,但想到自己还有父母,他就放弃了那种念想。 在看不到希望和曙光的日子里,他用忙碌麻痹自己,他以为只要熬过了那段时间,遗憾的沟壑自然会被填平。 但是,他渐渐地发现,时间只会带走那些不在意的,而越是放不下的,便会与日俱增。” “那故事中的小海最后放下了吗?”唐浔看向于潜,试探地问。 于潜没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讲故事,“很多年以后,小海又遇到了小岚,小岚过得很不好,八年两段婚姻皆遭背叛,之后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生活。 小岚跟小海说,这是她的报应,她活该,她不奢求小海的原谅,只希望那段经历不要再对小海造成伤害。 之后,小海就放下了,不是因为看到小岚过得不好,而是他突然意识到,他竟从未真正释怀过此事,他与这段回忆互相折磨了好久。” 说完,于潜轻轻从鼻腔吐出一口气,后转头看向唐浔,“今天同你说这些,主要是想告诉你,‘放下’二字不容易,有些人等一辈子都等不来一个能让他放下的契机。所以,若是能有机会不留遗憾,还是不留的好。” 不留遗憾吗?他能吗? “小唐,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于潜轻声询问。 唐浔抱着双膝,稍稍垂下眼眸,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我不敢和他交往……我怕自己会拖累他,我怕自己会成为他的负担。” “爱怎么可能会是拖累呢?爱从来都不是负担,被爱的人都是幸运的。”于潜微笑着看向唐浔,温声鼓励:“小唐,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就大胆地告诉他,不要擅自剥夺别人的幸运,明白吗?” 听到这,唐浔像是有些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地眨了下眼。 “你可别像某些人,说个加油打气的话,还得要我来转达。”于潜似嗔似叹地说完,后拿出手机一看时间,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道:“许医生值班结束了,我得走了。” “哦好,您慢走。”唐浔也跟着站起身,后忽然意识到什么,“您和许医生……” 于潜莞尔一笑,答得十分坦然,“是的,我和许医生在交往。” 月光下,唐浔仿佛又看到了故事中那个年轻气盛的青年。 六月中旬,端午如期而至。 此次端午,M大美食社团组织了包粽子活动,大家可以携带亲友参加,活动现场,从制作到品尝,大家全程参与。 魏蒙作为美食重度爱好者,非拉着全宿舍还有莫闻一起参加。 等他们抵达现场时,吴筝带着吴媛也刚好赶到。 一看到吴媛,魏蒙就悄悄凑到池萧身边,低声道:“萧总,你可真行啊,前几天刚加完女生联系方式,今天又把人家表妹带来,你是不是想脚踩两只船啊?” 听到这,池萧眉间一拧,“我何时加过……” 话至此处,池萧的视线瞥到站在一旁的唐浔,当即改口,“怎么,你不服气?” “你…你竟真的这么干!我真替你感到不齿!”魏蒙愤愤然气哼一声,转头拉着莫闻直接进了现场。 来参加活动的,大家基本是熟人扎堆一块玩,新三九大厦加编外人员围着一桌食材边包边闹腾。 “小池哥哥,你看我这怎么合不上了?你能帮我一下吗?”吴媛挤在池萧一旁,软声软气地道。 听得吴筝一哆嗦,急忙掉头去了魏蒙那边。 池萧下意识地看了眼唐浔,后利落地接过吴媛手中的粽子,有模有样地帮人包了起来。 “哇!小池哥哥你好厉害!”见池萧真的帮她包,吴媛笑得愈发灿烂,缠着池萧再多帮她包几个。 魏蒙在一旁斜眼看着,越看越觉得池萧这种行为不道德,气得伸手就去拽唐浔,“小唐,你过来,咱不和那种人挨着!” 魏蒙伸手来抓他时,唐浔正扯着芦苇叶包粽子,这一下猛拽,直接让他的手指擦着芦苇叶边缘而过,锋利的叶边像刀片,转眼间,唐浔的指腹上就溢出血来。 “啊!小唐,对不起!”魏蒙知道自己闯了祸,忙扔下粽子跑过来。 唐浔攥起指腹,掩盖住伤口,“没关系,不严重。” “什么不严重,我看你至少有三个手指头都被划伤了,赶紧去医务室看看。”秦宇就站在唐浔身侧,看得十分清楚。 “真没事,伤口不深,我回宿舍贴个创可贴就行。”唐浔神情淡然,好似受伤的根本不是他。 “那我陪你去!”魏蒙立即道。 “不用不用,你们继续包,不然我会以为是我坏了大家的兴致,我会内疚的。” 唐浔将话说到这份上,魏蒙没敢再跟着,只一个劲地嘱咐,有什么事只管叫他。 唐浔笑着答应,而后转身离开。 回到宿舍,唐浔拿清水冲洗了下血迹,后有些颓唐地坐进椅子里,他根本没有什么创可贴,这只不过是他找的一个可以独自离开的借口。 那里的欢声笑语不适合他,他是最多余、最扫兴的那一个。 唐浔微微仰头靠在椅背上,慢慢合上眼眸,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就这般放空。 吱嘎—— 沉寂中,一声门轴转动的声响传来。 唐浔蜷起的手指一颤,后睁开眼眸转头看去。 第19章 机场 门外,一道颀长身形由远及近。 唐浔缓慢地眨了下眼,有些不敢确定眼前之人是真,还是他产生的幻觉。 “你的创可贴呢?” 一声带着几分不悦的质问传来,唐浔眼睫微微颤动,下意识地将受伤的手指藏起,支支吾吾道:“我……我忘记放哪了,正在想。” 说完,他转回头,避开池萧的视线,随手拉开身前的抽屉,做出翻找的样子。 噔! 凳子腿顿地的声响从身侧传来,唐浔扒拉东西的手跟着一抖,后转头看去,此时池萧已经将自己的凳子拎了过来,手中正在拧一瓶医用酒精的瓶盖。 “把手伸出来。”池萧坐到椅子上,说话的声音不重,但隐约带着几分不悦。 “我还是自己来吧。”唐浔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想从池萧手中接过酒精瓶。 一阵无声的沉默横亘几秒,池萧的手丝毫未动,没有半点要交出药瓶的意思。 唐浔抿抿唇线,默默收回右手,乖乖伸出左手。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唐浔有些摸不着头脑,慢慢抬起眼眸看向对面,池萧的视线落在他手指上,眸色晦暗,如乌云密布的天。 就在他以为自己又揣测错了池萧的意思,要收回手之时,池萧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不容他乱动但力道却并不重。 “忍着点,得先消毒。”池萧的声音沉沉的,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唐浔向来比较能忍疼,十分老实地由着池萧给他消毒、上药、裹纱布。 十几分钟后,这项工作才到了收尾环节。 池萧将药瓶拧好,连带纱布什么的一块放到唐浔桌上,道:“这药一天得换一次,别忘了。” 唐浔听话地点点头,轻声道了句“谢谢。” 池萧起身将凳子拎回自己座位,背对着唐浔,“不必客气,好歹也是舍友。” 一句话说得平铺直叙,好似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唐浔的视线从池萧的背影上收回,是啊,舍友之间互帮互助是很正常的,没什么特别。 咣当! 门响再次传来,紧接着魏蒙就拎着两提粽子进了宿舍。 一进宿舍,撞见池萧,魏蒙当即一惊,“萧总,你不是说有急事要办吗?咋回宿舍来了?” 池萧沉声应了句:“事情办完了,所以就回来了。” “办这么快!看你当时走那么急,我还以为是啥大事呢!”魏蒙边说边朝唐浔走,走到唐浔身边,关切道:“小唐,你手好些了吗?” “嗯,没事了,血已经止住了。” 魏蒙点点头,视线落在唐浔的手上,眼睛冒光,竖起拇指赞赏,“小唐,你这纱布裹得真不错!和别人给你包的似的。” 这话,唐浔可没敢接,只无声地笑了下以作应答。 好在魏蒙也只是随口一说,说完就开始分粽子,“小唐,这是咱们包的粽子,你喜欢吃什么馅的?” 唐浔:“只要不是甜的,我都可以。” 魏蒙扯下几个粽子递给唐浔,“那给你肉粽吧,正好是你自己包的。” 分完唐浔的,魏蒙又跑去池萧那,刚想自作主张地分给池萧甜粽,池萧就先一步从他手里夺走一个粽子,且那架势看上去有些势在必得。 “诶不是,萧总你不是喜欢吃甜粽吗?啥时候改吃肉粽了?”魏蒙瞅瞅自己手里的粽子,再瞅瞅池萧,多次确认自己没有认错。 “这吃东西的口味随时都会变,这很正常。”秦宇说着,又从魏蒙手里拿了几个肉粽放到池萧桌上,“萧总办急事办得辛苦了,多吃几个肉粽补补。” 说完,就拽着魏蒙上一边凉快去了。 待他们包的粽子全部吃完,端午假期也就结束了。 端午假期一结束,各科课程也都进入复习收尾阶段。 是日,他们抵达教室,迎接最后一节微观课,魏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装着哭腔,“哎妈,太不容易了,这烧脑的课,老子总算是快熬出来了。” 秦宇在一旁翻着课本,还不忘泼一盆冷水,“你别得意太早,第一堂课的时候,严教授还留了个问题给咱们呢。” 此话刚落,严厉就走上讲台,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同学们,这是最后一节微观课,有谁能回答一下,我们为什么要研究经济学?” 由于最终成绩包含百分之三十的平时表现分,同学们为此问题都提前搜了不少资料。 所以,当严厉再提出这个问题时,课堂情况不再像第一堂课时那么沉默。 同学们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严厉听着大家抛出的答案,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待大家说完,他走下讲台,站到同学们之间,总结道:“大家回答得都很好,现在我也来发表一下对此问题的看法。 是的,学习经济并不一定能让我们变得富有,因为生活不会被书本知识所框定,但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不断探索,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探索,在当下的生活里探索,在未来的憧憬里探索。 开设这门课程的目的,并不是想强制地灌输给你们什么知识,而是希望你们能用心地领悟到一些道理,或是经济学方面的,或是其他方面的。 因为,只有你们主动打开心扉,主动去接纳和探索,才能发现真正的美好,才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最后,老师祝年轻的你们都能把握当下,不留遗憾!” 严厉的话说完,教室里响起同学们热烈的掌声,一是为严厉这番掏心窝子的话,二是为自己终于能听懂教授在说啥了。 “对了,再强调一点”严厉话锋一转,“期末考试,也请大家抓住每一个得分点,不要挂科!” 掌声戛然而止,同学们:“……” · 各科收尾后,复习周接踵而至。 为还之前欠下的债,复习周期间,大家都开启挑灯夜读模式,这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 转眼,期末考试就从将来时变为过去时,大家期盼已久的暑假如约而至。 除去暑期留校找实习的和外出旅行的,大多数同学还是选择回家与亲人团聚。 唐浔无家可回,很早便提交了留校申请。 魏蒙和秦宇不想太早回家遭冷眼,也决定在学校多玩几天。 是日,放假第一天,池萧回宿舍收拾东西,大小物件塞了满满一行李箱。 看得魏蒙不禁疑惑,玩笑道:“萧总,你这架势和不来了似的。” 池萧将收拾好的行李箱一合,啪嗒两下按下锁扣,半真半假地回:“说不准呢。” 听到这,唐浔翻书的手顿住,视线落在文字上,思绪却蓦然出走。 魏蒙也是当即一愣,“啥意思?萧总,你来真的啊?你不会真要去留学吧。” 池萧将拉杆箱一提,目光扫了眼唐浔所在,后回复魏蒙,“看情况吧,可能会去,等决定了再告诉你们。” “啊,别吧萧总,你要是去了,咱们不就见不着面了嘛。”魏蒙哭丧着脸道。 耳边的谈话声还在回荡,唐浔晕乎乎的,像在神游,手中的书页已被他攥得起了褶皱,可他却全然不知。 见不着面了吗?是啊,大洋彼岸,连时区都不在同一个,再相见又谈何容易呢? 拉杆箱的轮子声咕噜咕噜地响起,唐浔蓦然回神,转过头去,只看到池萧一个出门的背影。 “哎,萧总不会真的要走了吧?”魏蒙看着池萧几近被搬空的桌位,声音中满是落寞。 “谁知道呢,世事难料啊。”秦宇轻叹一声,也跟着感慨一句。 一句世事难料砸入唐浔耳中,他缓缓收回视线,书还在手中,可完全没了再读下去的兴趣。 他不由祈祷,希望那个出国留学的决定不会兑现。 就这样,日子又平淡无波地过了几天。 这天早上八点,唐浔如常从床上下来。 刚落地就听魏蒙啊地一声。 秦宇被吓得惊醒,“怎么了?” 魏蒙:“萧总在群里发消息,说是他的航班九点起飞!” “不是吧,这点给发?咱们学校到机场得半个多小时,除去他得提前登机的时间,合着他根本就没想让他们去送他啊!”秦宇一边点开手机看消息,一边算着时间。 “是啊,萧总怎么这样!不行,我得打电话骂他几句!太过分了!”魏蒙一边穿衣服,一边拨着电话。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不是,咋还关机了!” 听着秦宇和魏蒙的对话,唐浔的脚步比脑子快,拿起手机就朝宿舍外跑去。 如果路上不堵车,他或许会有五分钟的时间在机场寻找池萧。 上车后,唐浔迅速系好安全带,报了目的地,“师傅,燕都机场,麻烦快点。” 出租车一路疾驰,街道两旁的树木匆匆远去,唐浔不断按亮手机屏幕看时间,第一次,他竟觉得时间是这么的不够用。 终于,机场进入视线,但今日机场外的车辆似是格外多,出租车在外堵着根本进不去。 唐浔看看堵在前方的车辆,一眼望不到头,而留给他的时间已不足十五分钟。 “师傅,我赶时间,就在这下吧。”说完,唐浔快速支付完账单,打开车门快速跑向机场。 风声在耳边呼啸,唐浔的心跳怦怦作响,手机就在手中,但他已完全顾不上再去看时间,更准确地说,他有些不敢去看了。 一路疾驰,终于,机场入口近在眼前,唐浔没有丝毫停歇地冲进机场。 目光所及,是匆匆而过的人群。 他不知道那人的航班号,不知那人的登机口,只有一个近在眼前的登机时间。 如此,他只能在偌大的机场疯跑,目光不断在人群中搜寻,以期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从前他怎么没发现,要找到池萧是这么难呢,他只记得,只要他想找,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找到的。 可是现在,眼前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人是他。 时间飞速流逝,手机上代表小时的数字,啪地一下从八变成九,这一下,就如同法庭上的法官落下法槌,事已成定局,无可转圜。 由于刚才跑得太狠,此时的唐浔有些喘不上气,他有些支撑不住地弯下腰,双臂拄着双膝大口喘气,眼泪不受控地砸落。 啪嗒……,泪水在地砖上积成一汪小水洼,唐浔已经好久没感到这样无助了。 视线被泪水模糊,他像是一个彻底被遗落的人,孤独地在偌大的机场独自悲伤。 忽地,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一双脚朝向他,在他的视线中停住…… 第20章 喜欢 心跳声怦怦回荡,唐浔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慢慢直起身子。 几步之外,一道熟悉的身形矗立在那,目光落在他身上,好似在等待什么。 唐浔有些不敢确定地往前走了两步,试探性地轻唤,“池萧?” 眼前人站在那,却没给以任何回应。 “是池萧吗?”唐浔又往前一步,继续轻声追问。 眼前人依旧没有应声。 唐浔有些落寞地垂眸,原来是他看错,飞机已经起飞,池萧又怎么还会在这呢? “为什么要找池萧?” 身前人突然开口,唐浔蓦地抬眸,认真盯着前方,有些不敢确认。 “为什么要找池萧?”似是察觉到他的迟疑,眼前人重复问道。 “因为……”唐浔缓缓眨了下眼眸,认真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片刻,他轻轻答:“因为想见池萧。” 紧攥着拉杆箱的手稍稍放松,池萧抬脚朝唐浔走近,边走边问:“为什么想见池萧?不是说不喜欢吗?” 池萧在眼前走近,话题也被这人逼到喜不喜欢上,唐浔像是被下了最后通牒,一瞬间手足无措,只能条件反射般地避开视线。 “为什么一大早跑来这?”池萧紧盯着唐浔,不得答案不罢休。 唐浔垂下的手指慢慢收紧,已经愈合结痂的伤口隐隐犯痒,半晌,他轻声回复,“我说谎了。” “什么?”池萧像是没听清,重复问。 机场内又响起登机的播报声,像是一股无形的逼迫,压到唐浔心头,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后抬头看向池萧,“我之前很害怕,害怕承认喜欢,害怕我的喜欢会成为你的拖累,所以我一直逃避,一直撒谎。 我以为只要我不承认,心思就能慢慢消却,可现实却不容我撒谎,当知道你要离开时,我做不到不在乎。 我想,我或许还是个自私的人,哪怕明知可能会拖累,我还是跑来了这里,还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池萧。” 唐浔的话说得不疾不徐,声调也很轻缓,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说这番话时,内心有多紧张。 说完,他见池萧只是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心中又有些没底,“那个,我来说这些,并不是想逼你做什么。如果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就当我唔……” 未尽的话语瞬间被堵回咽喉,唐浔没料到池萧会直接吻过来,身形顿时僵住,四肢也忘记了该如何反应,只能循着池萧逐渐落实的吻缓缓闭上眼眸。 偌大机场,过往的行人匆匆,但此时此刻,他们能感受到的,唯有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池萧才终于像是知道心软,慢慢松开唐浔,与人以额头相抵,说话时嗓音有些哑:“你既然说了喜欢,就得对我负责,不许三心二意,也不准做负心汉。” 刚才接吻没觉得有什么,这会与池萧这般若即若离的,唐浔倒觉出了羞,红着脸偏开头,有些想逃。 见状,池萧一把将人拉回,嘴角勾起的笑意中带着几分坏性,“怎么,刚亲完我,就想不认账啊?” 唐浔脸皮厚不过池萧,瞪着池萧有些有口难辩。 这样的唐浔既可爱又可怜,池萧收起坏性,抬手用指腹轻轻擦着唐浔脸上未干的泪痕,温声道:“我会对你好的,唐浔。” 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却是最深情的告白。 唐浔抿唇扫了眼池萧,视线垂落,无意瞥到池萧身后的行李,忽然想到什么,“你留学的事没去成,你要怎么和家里交代啊?” 池萧循着唐浔的视线看了眼行李,道:“留学?谁说我要去留学的?” “前些天,你回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不是说过?” “哦~”池萧似是恍然大悟的样子,后话锋一转,道:“原来那个时候你在听啊。” “我……”当时的假装被揭穿,唐浔红红耳根,转移话题,“既然你不是去留学,那你来机场做什么?” 池萧没直接回答唐浔的问题,反而问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支教?” “什么?”唐浔愈发不解。 “我爷爷创办了一个公益活动,每年暑假都会组织大学生去贫困地区支教,今年在宁州,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说完,池萧牵住唐浔的手,满眼期待着唐浔的答复。 由留学到支教的转变有点大,唐浔反应片刻才消化完这个信息,刚要回答。 “萧总!小唐!” 一声声招魂似的呼喊就从远方传来。 听到这声,唐浔立即转头望去,十几米之外,魏蒙拽着秦宇正边喊边朝这边跑来。 对话被打断,池萧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可真会挑时间来啊。” 片刻,魏蒙和秦宇来到两人身前,刚欲说什么,魏蒙就看到两人相牵的手,大脑顿时有些宕机,“你……你们俩这是什么情况?” 唐浔脸颊刚褪下去的红重新浮现,动动胳膊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池萧更用力地拉住。 “秦哥,秦哥,快!你打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啊?”魏蒙伸着头跑到秦宇面前,有些不敢相信。 秦宇一把推开魏蒙,看向池萧和唐浔,有些如释重负地道:“你俩可终于说开了,真是替你俩着急啊!” “啥意思啊,秦哥?你早就知道了?”说完,魏蒙又刷地扭头看向池萧,有些受伤地质问,“你……你们,合着你们就瞒着我一个人啊?” “没人瞒你,是你自己傻,看不出来这能怪谁!”秦宇无情地说完魏蒙,又对池萧和唐浔说:“既然说开了,就好好在一起,秦哥祝福你们!” 池萧点点头,一副接受结婚祝福的样子,“嗯,谢谢秦哥!” “不对啊!萧总”一番信息在魏蒙脑子里轰炸了八百回合,忽地,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问,“你前些日子不是还加女生Q Q了吗?这会怎么,怎么又招惹上人家小唐了?” “谁告诉你我加女生Q Q了!”池萧反驳完魏蒙,转头看向唐浔,声音立即温和许多,“那人是美食社的,她正调查大家对粽子口味的喜好,我就扫码填了下问卷而已。” “问卷?美食社?粽子?”魏蒙消化半晌,又问:“所以你填问卷时写的什么口味?” 池萧字正腔圆,“肉粽。” 魏蒙:“……” 秦宇的关注点不在粽子口味,询问道:“萧总,所以你是不去留学了吧?” 池萧嗯了声,答得很干脆,“不去了。” 听到这,魏蒙又来了精神,“那你们暑假有啥安排?” 提到安排,池萧转头看向唐浔,追问之前没得到答案的问题,“所以,你答应和我一起去吗?” 相牵的手紧紧相握,哪怕众目睽睽,也一直没有松开。 唐浔没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以点头作为他的回应。 得了这答案,池萧心满意足,转回头得意洋洋道:“我们俩一起去支教。” 魏蒙早就知道池萧家里的公司有公益项目,对支教一事倒没什么疑问,但看着池萧那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嗤了声,道:“萧总,瞧瞧你这样子,知道的以为你是去支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度蜜月呢!” 听到“度蜜月”三字,池萧眉毛一挑,明显有被取悦到。 见自己的冷嘲热讽没有气到池萧,魏蒙愤愤地哼了声,道:“秦哥!咱们走!” 人家两人你侬我侬,秦宇也不欲当电灯泡,直接同池萧和唐浔说了再见。 待魏蒙和秦宇在视线中走远,唐浔转头看向池萧,道:“我也得回去一趟,得把行李收拾一下。” 池萧也转头看向唐浔,拍拍行李箱:“不用收拾,我都给你备好了。” 唐浔有些惊疑地看了眼行李箱,问:“你就这么笃定我会来机场吗?” 话题转到这,池萧脸上得意的笑逐渐收敛,“我不确定。” 唐浔的心间被暖意充斥,半开玩笑地问:“那你这是有备无患吗?” 池萧一脸认真:“不,我这是心诚则灵!” · 池萧原本出发去宁州的航班已经错过,他们又一同购买了第二天的机票。 而这头一晚的留宿,池萧就硬拉着唐浔回了他的公寓。 一进公寓,池萧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修改门锁密码,滴滴滴滴几下修改完毕,后转头问站在一旁的唐浔,“记住了吗?” 唐浔没反应过来池萧问的什么,有些疑惑,“什么?” “咱们家的门锁密码”池萧刻意强调了下“咱们”,后接着道,“密码是今天的日期——130706,记住了吗?” 今天是什么日子不言而喻,唐浔扭了扭头装作没听见。 见状,池萧拉起唐浔的手,按着人的手指在门锁上轻轻一放,“记不住也没关系,它会记住你的。” 唐浔转回头,看着池萧那认真的模样,心间暖流涌动,没有海誓山盟的承诺,他却好似被许了一生一世。 进到房间,两人先一起吃了早饭,又一同窝在沙发里休息。 这几天,唐浔都没怎么睡好,如今,终得安心,他躺在松软中刚欲闭眼,手中就被池萧塞入一样物件。 硬硬的,光滑的外表上似还有几个凸起。 唐浔疑惑垂眸,看清手中之物,那竟是一颗荔枝大小的玉石粽子,而凸起则是点缀上的玛瑙红豆。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池萧伸手揽住唐浔的肩,很自然地将人往怀里抱了抱,“之前端午节的时候,没能和你一起包粽子,我很遗憾,所以就找人打造了这颗玉石粽子,希望你能喜欢。” 唐浔看着手中的玉石粽子,一瞬间有些词穷,明明遗憾是两个人的,收礼物的却只有他一个。 许是见唐浔迟迟未答,池萧心里有些没底,“其实,今天早上我也很害怕,害怕在机场等一天也等不到你来找我。所以,当在机场见到你时,我很激动,激动到没能先好好地问你一句。 现在,我以红豆寄相思,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第21章 支教 告白的话坠入耳蜗,沿着血液经脉流淌,唐浔合掌轻轻攥住玉石,半晌后抬眸,“玉石我收下,连带着你的心意一起。” 空气凝滞,时间也仿佛静止一秒,池萧反应过来,再三确认,“你答应我了?你是答应我了,对吗?” 玉石质地温润,唐浔的声音也轻柔,“嗯,我答应了。” 柔软的沙发蓦地被挤压变形,寂静的室内只剩下厮磨的声音。 翌日,两人共乘同一航班抵达宁州,从机场出来,两人坐上前往学校的出租车。 “你能不能别挨我这么近,前面还有师傅在呢。”车后座,唐浔红着脸推池萧,让人离他远点。 被数落的池萧如狗皮膏药般贴得更紧,且很会找理由,“这人生地不熟的,落单不安全,咱俩挤在一块,也相互有个照应。” 唐浔:“……” 要支教的学校在山里,一路上净些坑坑洼洼的土路,十分不好走,出租车时而晃悠时而颠簸,有时两人的屁股都被颠离座了,池萧愣是黏着唐浔,竟没放开半分! 唐浔觉得又气又好笑,但又拿人没办法,最后只好作罢。 历经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两人终于抵达目的地。 一下车,他们就看到了熟人。 几米之外,吴筝正叼着根狗尾巴花朝他们走来。 看到唐浔,吴筝眉尾一挑,声音欠兮兮的,“呦呵,小唐也来了啊!我说当初分宿舍时,萧总死活不和住我一间呢!” 池萧烦这人的嘴和破风箱似的,啥都往外漏,没好气地搡了吴筝一把,嗔道:“滚远点。” 吴筝装着踉跄一下,半真半假地威胁,“行啊,我可以滚远点,不过那样的话,可就没人带你们去宿舍咯。” “我可以带小池哥哥过去!”吴筝的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女生就随之传来。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吴媛正欢快地笑着走来,其身后还跟着一位年龄相仿的青年。许是此地日光充足,青年的肤色呈非常健康的小麦色。 看到吴媛,池萧拧拧眉,低声问一旁的吴筝,“她怎么也来了?” 吴筝瞅了眼池萧,反问:“这事你来问我啊?她对你的心思,难道你不清楚?” 池萧瞪着眼斥道:“我一名草有主的人,我清楚什么啊?” “名草有主?”吴筝做着样子左右瞧瞧,“你主在哪呢?” 池萧没说话,转头看向唐浔。 吴筝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循着池萧的视线看去,“不是,你看人家小唐干……” “啥”字还没说出,吴筝恍然明白过来,思想建设登时土崩瓦解,“我去!不是吧兄弟!你来真格的啊?!” 吴筝的声音和狼嚎似的,直接惊动了往这走来的吴媛,小姑娘走到跟前,眨着双大眼睛疑惑,“什么真格的呀? ” “你是不是找死。”池萧咬牙在吴筝身旁耳语一句,不过他倒不是怕吴媛知道什么,而是他看到此时唐浔的耳根已经红透了,他担心照此下去,唐浔会直接跟他提分手。 “那……那个,就是……得玩真格的。”吴筝想掰扯两句找补回来,但大脑宕机严重,憋半天憋出一句屁话。 “闭嘴吧你!”池萧指望不上吴筝这孙子,只能自己上,只闻其轻咳一声,正经道:“他的意思是说,既然来支教,那就得来真格的,万不可懈怠。” “啊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吴筝哈哈笑着,视线落到吴媛身后的人,注意力当即被拉走,“这位朋友是?” “大家好,我叫张小麦,你们可以直接喊我小麦。”男生很外向,笑得也开朗。 吴筝点点头,又问:“你也是来支教的?” 张小麦:“不是,我就是宁州人,今后大家若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你是本地人?!”吴筝张着嘴,有些震惊。 “是的,正宗本地人。” “那听你口音不像啊,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北方人呢。” 张小麦笑意更深,脸颊上的两个酒窝愈发明显,“我普通话是袁妈妈教的,她是燕都人,说话带儿化音。” “袁妈妈?就是袁校长?” “正是,袁校长平日里对同学们都很照顾,大家都喜欢叫她袁妈妈。” 三言两语聊到了老乡,吴筝兴意大发,勾肩搭背地拉着张小麦聊个没完。 而吴媛可没那兴趣,走到池萧身边,看到站在一旁的唐浔,左右瞅瞅,忽觉疑惑,“诶,小池哥哥的舍友,你没带行李吗?” “我……”耳根刚落下去的红又浮上来,真是一茬接着一茬,唐浔支支吾吾,半天没回出个所以然。 池萧顽劣地欣赏片刻,觉得差不多了,便把他的行李箱往前一杵,替人答道:“我俩行李塞一块了,这样方便。” “塞一块了?”吴媛顿觉不可思议,抬头拧着眉质疑,“小池哥哥,你不是说,不喜欢将自己的东西和别人的混到一块吗?” “哎呀,舍友是内人,能算别人嘛!你这小丫头片子问题咋这么多。”吴筝同张小麦聊着,还没耽误在这边插一嘴。 “内人?什么意思?”听着这俩字,吴媛当即警铃大作。 吴筝挑眉看了眼池萧,在池萧发火的前一秒,他赶紧补充道:“房间里的人,简称内人。” “这怎么能简称呢!你是不是脑残!”吴媛被吓一跳,几巴掌就伺候到吴筝的背上。 几人闹罢,池萧和唐浔被带着前往宿舍。 这里的路比来时的还难走,行李箱轮子与遍地的小石子碰撞,咯噔咯噔响了一路。 十几分钟后,他们终于抵达宿舍。 宿舍装设简单,两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两把椅子,除此之外,就只剩放在墙角的那只大箱子。 若是洗漱上厕所,都得去公共卫生间。 宿舍到处是灰尘,两人先合力打扫一遍,待收拾完毕,池萧把一瓶水递给唐浔,“你先坐下歇会,我把行李弄出来。” 说完,就走向墙角的那只大箱子。 唐浔接过水,没落座,也跟了过去。 哧啦哧啦,封箱的胶带被一圈圈扯下,里面的东西赫然呈现。 被褥枕头,脸盆暖瓶,拖鞋牙缸牙刷…… 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且皆是两套,唐浔垂眸看着,莫名觉得很是熟悉,“这些东西……” 池萧轻咳一声,知道藏不住,只好解释道:“我担心你来这边睡不习惯,就按照你宿舍里的东西置办了一套。” “你没有确定我会来,就已经替我置办好了吗?” 池萧不以为意,“是啊,不然怎么能称得上是心诚呢?” 哪怕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甘愿倾注真心,虔诚祈祷吗? 唐浔喉间哽塞,“那你准备这些,花了多久?” 察觉到唐浔声音中的不对劲,池萧低头收拾行李的动作停下,直起身子看向唐浔,温声笑着宽慰:“也没多久,这些都是我喜欢做的,感觉一眨眼就过去了。” 唐浔看着池萧,心中有些难受。虽然这人说得很轻松,但他知道,如若他当时没有追去机场,池萧这满腔心意坠地,又该是怎样的支离破碎…… 眼前人的眉眼微蹙,看上去并不像是如释重负,池萧微微收敛笑意,问:“感动?” 唐浔点了下头,后觉得不够,又认真地点了下。 “那你抱我一下,让我感受一下你的谢意。”说着,池萧就张开双臂。 唐浔愣怔一下,似是没料到池萧会说这个。 “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意料之外的,胸前被送上一怀暖意,后面的话登时没了下文。 “谢谢你,池萧。”唐浔道谢的声音很轻,如轻羽,搔得人心头发痒,池萧喉结一滚,呼吸都乱了套。惊怔几许,悬着的手慢慢放下,落在怀中人的后背,收紧再收紧。 在这遥远他乡,他们都不觉孤单。 噔! 毫无预兆的,身后房门豁然大开,撞在箱子上回弹一下发出声响。 听到这声,唐浔立即像只受惊的兔子,慌张地从池萧的怀抱中出来。 温存被打破,池萧不耐烦地轻啧一声,拧着眉转头看去。 站在门口的吴筝大张着嘴,整个人呆若木鸡。 好事又被这厮给搅和了,池萧十分不爽,说话都带着气性,“进门前也不知道敲门,这什么习惯?” 吴筝收回下巴,还有些不服气,“你……你们干这种擦枪走火的事,也不知道插门,这能怪谁?” 别说擦枪走火了,抱都还没抱热乎,池萧看见吴筝这张脸就一肚子火,没好气道:“你来这有什么事?” 吴筝终于想起正事,“听小麦说,袁校长回来了,想着叫上你们一起去见见。” 一听真是正事,池萧心中再有气也不好发作,和唐浔简单收拾一下,便随吴筝一起去了。 二十分钟后,几人来到校长办公室,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间简陋的小破屋,几人全进去后,空地便没剩多少了。 听说有燕都的大学生愿意来支教,袁校长袁靓十分高兴,热切地起身迎接。 “辛苦你们大老远地跑一趟了,这里条件不好,交通什么的都不便利,很少有人愿意来的。”袁靓说话语速不快,听上去很温柔。 “我们不辛苦,能尽我们所能帮到这里的孩子,也是功德一件了。”吴筝笑着回应,说完又主动做了自我介绍。 吴媛站在吴筝后面,也紧跟着报了姓名。 依次往后,是唐浔和池萧。 唐浔说完,袁靓将目光落到池萧身上,池萧简明扼要地介绍:“袁校长好,我叫池萧。” “池萧?”袁靓重复一声,眼眸微微睁大,再次确认,“你说你叫池萧?” 见袁靓这等反应,池萧也有些疑惑,点点头问:“怎么了?” “哦,没怎么。”袁靓像是知道自己有些失态,敛起神色,解释道:“就是之前认识过一个小孩也叫池萧,觉得很巧。” “之前?是在燕都的时候吗?”听到重名,张小麦也觉得巧,插话问。 袁靓的视线从池萧身上收回,稍稍垂落看向地面,淡淡道了声:“不是。” 提到燕都,吴筝又想到什么,好奇地问:“对了,袁校长,听小麦说,您也是燕都人?” 袁靓点点头,“是。” “那您咋想到来这宁州了?”相比燕都的发展水平,宁州明显要落后不少,从燕都来宁州,不在常理之中。 听到这个问题,袁靓的视线抬起又放下,沉默片刻才回答,“当时家里出了变故,想离燕都远远的,便来了这宁州。” “这样啊。”原因中带着不幸,吴筝不好再追问,默默收了话头。 室内陷入沉寂,见状,张小麦笑着适时打破,“我看天色不早了,咱们去吃晚饭吧。” “对对对,你们一路过来,还没好好吃过饭吧。”袁靓从沉默中回神,态度又热络起来,“今晚去我家吃饭,都别跟我客气。” · 路上,他们恰好经过教学区。 教室一共是三间,里面装着低至五六岁、高达十几岁的孩子,好几个年级共用一屋,教室的墙皮不少都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和水泥,挡风的旧式绿框窗棱也已经晒褪了色。 但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里面传出的读书声依旧郎朗动听、充满希望。 袁靓从外面看向教室中的孩子,脸上的神情不止有骄傲和欣慰,还有幸福和期待。 里面的孩子似是察觉到袁靓站在外边,纷纷转过头来,挥着手大喊着“袁妈妈!” “袁校长,孩子们对您还真是热情啊!”看到这一场景,吴筝忍不住感慨。 袁靓转回身,眼里满是心疼,“这里好多孩子都是留守儿童,一年见不到父母几次,他们还这么小,都很需要被爱。” 吴筝点点头,略有感慨地道:“您给了他们所需要的爱,像救赎一样,弥补了他们童年的缺失。” “救赎?”袁靓笑笑,若有所思地答:“我哪有那么伟大,说不准也是他们在救赎我……” 几人一路边走边聊,最后在袁靓家用完晚膳,便各自又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池萧和唐浔一起将没收拾完的收拾完,稍作休息时,他们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宿舍没有能洗澡的地方。 大热的天,奔波一天加上打扫卫生,不清洗一番实在难以入睡。 池萧发消息问吴筝是怎么解决的。 吴筝回复,他自己随便拿凉水冲了下,吴媛跑去校长家洗的。 “不然我们也拿凉水冲一下?”唐浔开口提议。 池萧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行,这里就医拿药都不方便,你一生病又不容易好,还是小心些为妙。” 说完,池萧拎起烧水壶,接着道:“今晚就先用这个烧水洗,明天我再想想办法。” 半个小时后,洗澡水的问题总算解决。 两人提着桶去公共洗手间,结果,去了才发现这里连个帘子都没有。 此处在一楼,外面说不准会有谁经过,为免有突发状况,池萧提议:“我回宿舍拿块布给你挡着,顺便给你望风。” 想到今天池萧抢着干了许多脏活累活,唐浔想让池萧先洗,谁料,还没等开口,池萧就先一步道:“不必和我争这个,我说过会对你好的。” 说完,不给唐浔再推脱的机会,池萧就转身去拿布了。 一分钟后,池萧快速赶回。 以身体做木架,手臂做支撑,站在唐浔与窗户之间,挡住外面的视线。 池萧日常健身,体力耐力都很好,原本他没把举帘子这件事放在眼里,直到帘子后面哗啦的水声响起。 第22章 欲望 灯光下,薄布清浅,帘幕后的人影轮廓被勾勒完整。 滴滴答答,流淌的水声不断,混杂着沐浴露的香气,勾着人犯错。 池萧举着布帘,手上的青筋凸起,叫嚷着想要释放,古人可借望梅止渴,但他却觉愈发烧灼。 残存的理智危如累卵,池萧终于懂得了什么叫酷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池萧额头渗出的细汗滚成水珠,刷地滴落,滑进嘴里,好苦。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不见血的拷打终于临近尾声,唐浔从帘幕后出来,说:“我洗好了。” “哦,洗得舒”未吐出的字卡在喉咙,哽住,池萧的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尾椎顿时烧燎一片。 只见,唐浔身着他买的睡衣,头发还未来得及擦干,滴落的水珠沿着那好看的脖颈滑入衣襟,弄潮湿了那片清冷白皙的皮肤。 “你现在要洗吗?”唐浔朝池萧走近一步,“我来拿布帘吧。” 犹如悬崖勒马,池萧刷地将布帘背到身后,像是隐藏什么不可告人的心迹,再开口时,他嗓子都哑了,“不…不用了,你先回宿舍吧,我一会再洗。” 唐浔被池萧这一番操作弄得满头雾水,犹疑着想再问些什么,却被池萧先一步催促,“我得先去个厕所,一会再洗,你先回去。” “哦,那你洗的时候叫我,我来给你举帘子。” 听到“帘子”二字,池萧脑中不由浮现那抹瑰丽惑人的光影,背在身后的手越攥越紧,把帘布都捏皱了,嗓音愈发嘶哑,最后,他几乎是用气声应了句“嗯”。 见池萧暂时不需要他,唐浔捡起换下的衣服,转身出了洗手间。 回到宿舍,唐浔吹干头发,又将行李收拾一遍,做完这些仍没等到池萧叫他,不禁觉得疑惑,想着出去看看。 谁知,他刚一开门,就与裹着浴巾回来的池萧撞了个正着。 肌肤相触的一刹,指间被凉意侵袭,唐浔抬眸看向池萧,“你,你这是洗了个凉水澡吗?” 猝不及防的碰触,犹如火上浇油,让池萧的身子麻了半边,他强忍着有复萌态势的燥意,哑声道:“嗯,天太热了,用凉水比较舒服。” “哦”唐浔点点头,侧身给池萧让出一条道,又问,“那你怎么没喊我去帮你遮帘子?” 池萧根本不敢看唐浔,进屋后背对着唐浔回答:“你刚洗完,我怕再溅你一身水。而且我把灯给关了,外面看不到我。” “你摸黑洗的?那多不安全,万一滑倒怎么办?”唐浔关上门跟着进屋,来到池萧跟前,“不然下次你先洗,我帮你举帘子。” “唐儿”池萧转过身,求饶似地,“今晚咱们不提帘子了,好不好?” “啊?……哦。”反应过来的唐浔脸颊又漫上绯色,他转头安静地爬上床,老实地像个鹌鹑。 深夜降临,忙碌一天的两人终于可以休息。 宿舍灯的开关还是旧式拉绳的,池萧扯着绳结的一端,对唐浔说:“你先躺好,我要关灯了。” 闻言,唐浔立即听话地缩回被窝,只留一颗脑袋在外面,像是古代送入皇上寝宫的妃子,看得池萧又是心头一阵痒。 吧嗒!拉绳拉下,宿舍瞬间陷入黑暗。吱嘎一声,池萧回到床上,他将双手压在头下,睁眼望着天花板。 虽然折腾了一天,但这会儿,他却丝毫没有困意。 夜深人静,各种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窗外的风声、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犬吠,以及不远处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此时此刻,没了床帘相隔,也没了薄布遮挡,那人就在过道对面,他一步就能迈过去。 但,他不能。 那人太珍贵,不可操之过急。 理智与**酣战,对池萧来说,支教生活的第一晚,是一夜煎熬。 翌日七点多,将将睡了三小时的池萧从床上坐起,一片乌青挂在眼下,彰显出他昨晚的不好过。 “昨晚没睡好吗?”唐浔看了,赶紧关切询问。 池萧想想自己那不堪回首的一夜,嗯了声,道:“有些认床。” 说罢,反问唐浔,“你呢?睡得好吗?” 一般而言,初换地方,唐浔总会睡不安稳,但昨晚他却睡得很踏实,睡眠一好,心情也跟着好,唐浔笑着回答:“挺好的。” “那就好。”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拿着洗漱用品去洗手间。 他们到达时,吴筝已经在里面洗漱了。 “两位早啊!”吴筝吐出牙膏沫,同两人打招呼。 招呼打完,他扭头看到池萧,视线在人脸上定格几秒,哇吼吼! 自认为全都懂了的吴筝凑到池萧跟前,贱兮兮地悄声道:“兄弟,看你这样子,昨晚很是辛苦啊!” 池萧困得头疼,懒得跟吴筝斗嘴,白他一眼没说话。 见池萧没有否认,吴筝变本加厉:“兄弟,虽说你俩这刚好上,难免会把持不住,但也要注意身体啊!毕竟以后的日子还长不是?” 池萧本来就烦,吴筝还一个劲地在这叭叭,他抬手给人一肘子,骂道:“滚一边去!” 吴筝捂着肚子一边哎哟叫疼,一边朝唐浔哭诉,“小唐,你快管管他!再这样下去,我都能评二级残废了!” “嘶”池萧真是觉得这人欠揍,威胁道:“你再不滚,我可以让你评一级!” 吴筝看了池萧一眼,背着手,捋着根本就不存在的胡须,装出一副长辈模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似是真怕变残废,说完这句,吴筝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没了人影。 唐浔的视线由吴筝转至池萧身上,有些疑惑,“他在说什么?” 池萧:“不是什么人话,不用管。” · 一个小时后,几人吃过早饭,准备一起去县城采买东西。 为方便搬运东西,张小麦从村民那里借来一辆车,到选车座位,吴媛站到池萧和唐浔中间,冲池萧笑着道:“小池哥哥,我要和你一起坐。” “你和他一起坐干什么,去前面和小麦坐。”吴筝阔步走过来,一把将吴媛按进副驾驶,后转头朝池萧弹了个舌,刚想邀功,结果就发现池萧完全没看他。 “哎,看什么呢?” 池萧从远处庄稼地上收回视线,先让唐浔进车,后回答吴筝,“我刚才看到那边有个人往这边瞅,鬼鬼祟祟的。” “鬼鬼祟祟?”闻言,吴筝也扭头看去。 听到两人对话,坐在驾驶座的张小麦也冒出头来,问:“什么人鬼鬼祟祟的?长什么样子。” 池萧:“他戴着鸭舌帽,没看清脸,穿了一身黑。” 张小麦挠挠头,觉得奇怪,“我们这边很少有人戴鸭舌帽的,大家去地里干活一般都是戴草帽,这样不闷汗。” 往庄稼地看了半天的吴筝眯缝着眼,道:“哪有鸭舌帽啊,我咋没看到呢,老萧,你确定你没看错?” 池萧两眼视力均是五点三,看错的概率很小,但为不耽误大家时间,他也没再深究。 车辆启动,几人出发前往县城。 车上,吴筝拿出个小本,记录他们要采买的东西,以免有漏掉的。 “萧总,小唐,你俩要买啥?” 唐浔物欲不高,摇摇头说“没有。” 池萧毫不犹豫地答:“塑料布。” 吴筝在纸上写了两笔,有些疑惑,“你买那玩意儿干啥?” 池萧:“洗澡。” “那玩意能洗澡?” 开车的张小麦肯定道:“可以的,往里面灌一袋水放到屋顶,晒上一天,等晚上顺上个淋浴头,还挺方便的。” 听完解释,吴筝把字写完,不忘调侃池萧,“不错嘛,兄弟,你很懂得享受嘛!” 池萧懒得搭理吴筝,也绝不会同这人说,他买这个主要是自己毅力不足,他不想遭二茬罪。 · 晚上,有了新式装备洗澡,今晚的洗漱很顺利。 洗漱完毕,池萧躺在床上,没多久,困意就袭上眼眸。 就在他要陷入沉睡时,屋内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强撑起眼皮,转头看去,对面床上平平,竟是不见唐浔的身影。 池萧瞬间精神,拄臂坐起,借着月光,他终于在墙角找到了那人所在。 “怎么起来了?睡不着吗?” 唐浔压低声音,回道:“宿舍有老鼠,我想把它弄出去。” “有老鼠?在哪呢?”闻言,池萧立即从床上下来,开灯走到唐浔身边,“你先回床上,我来抓它。” 许是被亮光惊到了,池萧的话音刚落,噌的一下,一只一掌多长的大老鼠就越过两人,直奔唐浔床铺而去,连拉带尿给人霍霍了一床。 看着他精心准备的情侣四件套被糟蹋,池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抓了张纸,几步过去一把擒住老鼠,拎着尾巴就出了门。 几分钟后,池萧回到宿舍,此时,唐浔正在收拾被弄脏的床铺。 他看着那满是脏东西的床单,眉头瞬间皱起,走过去拉住唐浔的手,道:“这老鼠身上不知有多少细菌,今晚别睡你这了,来我床上凑合一晚吧。” “没关系的,把被单被罩拆了就行。” “怎么?嫌弃我?” 池萧的眉头蹙得更紧,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见人这样,唐浔不好再拒绝,“那好吧。” 为免唐浔掉床,池萧让人睡里面,他拦在外面。 不过,床只有一米宽,两人睡还是有些挤,唐浔便改平躺为侧卧。 池萧等唐浔躺好,抬腿也上了床,霎时间,两人的距离不足一掌。 虽然之前两人也有过同床,但那时两人关系未明,相距也没这般近。 此时,没有关系障碍,亦无过道相拦,唐浔的气息就近在咫尺,与他的相互交错。 池萧手掌慢慢攥紧,内里的燥意比昨晚更甚。 片刻,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透过月色,眼前人鼻尖的小痣愈发清晰。 啪!克制的弦彻底绷断,理智被**掩埋,池萧伸手一把将人捞入怀中,滚烫的身体触及那寸寸肌肤,瞬间燃得更旺。 唐浔原本都要睡着了,被池萧这么一抱,又被烫醒过来,感受到身边人的温度,唐浔小心询问,“你…你怎么了?” 池萧将脸贴在唐浔颈间,有些答非所问,“你鼻尖右侧有颗小痣,你知道吗?” “嗯。”唐浔眨了下眼,极轻地应了一声。 池萧稍稍松开些唐浔,与人目光交汇,又问:“那你知道它在日光和月光下有何共同点吗?” 唐浔被池萧弄得也有些乱神,只能顺着池萧的问题答:“不知道。” “那我来告诉你。” 掺着烫意的话音落下,床板吱嘎一声,池萧猛地贴首过去,吻住了那抹勾他心魄的芳泽。 唐浔没料到池萧会直接过来,眼睫颤了两颤,后慢慢闭上眼眸,乖乖地由着池萧。 池萧也没想到唐浔会这般配合,顷刻间,更浓烈的欲|火被这意料之外的惊喜诱出,他强势地握住唐浔的双手,逼人与他十指相扣,结果这样还是杯水车薪,他便翻身上去,将人压在身下。 裹身的睡衣被扯开,光滑的肌肤露出,池萧顿时像个贪婪的野兽,想吮血食肉,发疯般地想掠夺想占有。 唐浔被牢牢地禁锢着,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有些害怕,但他不想逃。如果刀俎是池萧,那他甘为鱼肉。 只是,他之前从未想过这些,更没有什么经验,所做的一切都太生疏,笨拙又慌乱。 “唐浔”池萧的声音已哑得不像话。 “嗯” “怎么这么听话?” 池萧用双臂支起上身,看着唐浔问。 刚才没觉得有什么,这会被直截了当地问,唐浔就有些害羞了,扭头避开视线。 池萧无声地笑了下,后翻身躺回去,接着双臂一用力又将唐浔抱到自己身上。 一瞬之间,眼前天旋地转,唐浔趴在池萧的胸膛上,有些懵。 池萧伸手刮了下唐浔的鼻尖,像是带着几分醉意,道:“今晚不弄,洗澡水用完了,一会儿不好清理。” 意识到池萧说的是什么,唐浔红红耳根,要从池萧身上下来,却被池萧制止住。 “所以,你现在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唐浔反应几秒,想到是什么问题,他被这人按着亲了个痛快,哪有时间去想那个。 池萧似是也没非要唐浔说出个答案,问完就把人放回床上,恢复成面对面侧卧的姿势,只是相比一开始,多了一个他把手搭在人家腰间的动作。 “不管是日光还是月光下,我都好喜欢你的小痣。” 闻言,唐浔抿抿被亲的发麻的唇,将脸埋进了被窝。 随后几天,他们按照提前安排好的课表给同学们上课,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来到周末。 自从来到这里,他们还没腾出空闲逛下周边。 周六一早,吴筝就拉来张小麦给他们当导游。 “小麦兄,我们今天就跟着你啦!” 张小麦:“吴哥,我们这不是景区,没什么著名景点,不过附近有座无名山,你们要去逛一下不?” 吴媛学着张小麦的口气,道:“山上有什么好玩的不?” 张小麦看了眼吴媛,腼腆地笑了笑,道:“好玩的没有,倒是有座看卦很准的道观。” 吴媛眼睛一亮,接着问:“看卦很准?看姻缘吗?” 张小麦摸摸脖子,道:“看的。” 听到这,吴媛立即转头看向池萧,“小池哥哥,咱们去道观,好不好?” 池萧没答,而是转头看向唐浔,问:“想去道观不?” 第23章 卦象 “想去道观吗?”毫不避讳的,池萧直接转头问唐浔意见。 吴媛眨巴眨巴眼,觉得有些奇怪,也扭头看向唐浔。 一瞬间成为被关注对象,唐浔有些不习惯,赶紧点点头,说“好。” 唐浔的样子有些手忙脚乱,落在池萧眼中,颇能联想到昨晚。 同床共枕,缱绻旖旎,虽未至顶顶亲密,但也算能抚慰内里的燥火。 回想完,池萧嘴角止不住上扬,答得也利落干脆,“那就一起去!” 池萧的这等反应让吴媛更摸不着头脑了,小姑娘磕磕巴巴,问:“小池哥哥,你很喜欢去道观吗?咋笑得这么开心啊?” “是!他想去当道士!”没等池萧回答,吴筝就跑过来插话,说完又拽拽吴媛的小辫子,似是想使人醍醐灌顶,“妹啊,所以你就别想了,弄不好他就出家了。” 一听这,吴媛立马不乐意了,拨开吴筝的手,“你瞎说什么屁话!真烦人!” 笑完闹完,几人沿着山路往道观去,历经两个小时的徒步,他们终于抵达道观门口。 道观并不大,但门前杂草尽修,洒扫得也十分干净,掩映在山间密林,颇有遗世独立之风。 进入观中,几人各领了一把香,遇到祈福殿就进去虔诚拜上一拜。 他们沿着院内小路一直前行,不知不觉来到一座幽静别院前。 别院门口站了一位小道童,其着一身素色道服,见到几人,忙拱手以道家礼问好,“各位信士,来此是为何故?” 张小麦先回一礼,后表明来意,“今日前来是想求玄清道长看卦,不知道长今日可在观中?” 小道童点了下头,“道长今日恰好在观中,不过,道长看卦向来讲求缘分。” 听到这,吴筝上前一步,不禁好奇:“那如何判定为有缘人呢?” 小道童伸手指指一旁的长桌,说:“各位可在木牌上写下一字,稍后由我去交给道长,道长自有判断。” “写字有什么要求吗?” 道童摇摇头,“字,不受限,随心便可。” 了解完规则,吴筝转头就挑块木牌写了个‘筝’字,写完又斜着眼偷看吴媛的。 小姑娘知道这人没啥好德行,急忙捂住自己的木牌,白了吴筝一眼。 吴筝乐了,笑嗤一声,“不就是一个‘萧’字嘛,还遮遮掩掩的。” 小姑娘怕说出来就不灵了,急得直跺脚,狠狠朝吴筝背上给了两巴掌。 吴筝哎哟着叫疼,结果死性不改,转头又去偷看张小麦的,谁知,却见张小麦干脆没拿木牌,不禁疑惑:“小麦,你不写一个吗?” 张小麦憨然一笑,“我之前来过,今日就不写了。” 三人在一边或吵或闹或偷看,作为引发殴打案的关键人物却恍若未闻,只见池萧凑到唐浔身边,悄声却深情尽显:“我想和你长长久久。” 声音夹杂着气息落在耳边,唐浔耳根当即一软,又红了,他赶紧扭头看看是否有旁人注意到他们,好在没有,又转回头看向池萧,表情中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池萧却有些混不吝,咧着一口白牙笑笑,垂眸利落地在木牌上写下一个“久”字。 唐浔拿这人没招,只好作罢,拿起自己的木牌在上面落下一字。 “为何是个恕字?”不似吴筝偷偷摸摸的,池萧看得十分光明正大。 唐浔瞥了眼池萧,故意吊人胃口:“不告诉你。” 闻言,池萧轻啧一声,开始耍无赖,拉着唐浔的手不撒开,还威胁,“你要是不说,我可在这亲你了。” 吓得唐浔蹙眉嗔他:“这里是清修之地,你注意点。” 池萧转头瞅了眼小道童还在一旁,稍稍收敛几分,但仍不撒手,“那你告诉我。” 唐浔拗不过池萧,无奈叹口气,将自己的木牌放到池萧手上,与池萧的那块堆叠在一起,轻声道:“你希望我们能长久,我祈求如你心意。” 听到这句,池萧险些没把持住,但想想这是在道观门口,到底是控制着没亲上去,但那嘴角却止不住上扬,彰显着他内心的得意。 几人的木牌都已写完,齐齐交给小道童。 几分钟后,小道童拿着两块木牌出来,一块交给池萧,一块给到吴筝,再一抬手指向几米之外的大树,“两位请把木牌挂到祈愿树上吧,时间会帮你们解答的。” 吴筝正反看了眼手中的牌子,正是他刚才写字的那块,抬头同小道童确认:“我们这是没有缘分的意思吗?” 小道童微微颔首,答得也委婉,“许是缘分未到。” 说罢,又转头看向唐浔和吴媛,问:“二位谁先来呢?” 唐浔向来不喜争抢,让吴媛先去。 小姑娘没推辞,跟着小道童进了别院。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别院门再次打开,吴媛笑意灿烂地跑出,一出来就赞叹道:“道长果真是神人啊!” 吴筝瞅着吴媛那喜形于色的样,一脸鄙夷,“咋啦,难不成道长说你能嫁给池萧啦?” 闻及此,池萧皱皱眉,下意识地往唐浔身边靠了靠。 “差不多吧。”小姑娘也不藏着掖着,“道长说我的有缘人就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吴筝嘁了声,专注给自家表妹泼冷水,“就这?见你笑成这样,我当是点名道姓了呢!”说完又把胳膊往张小麦身上一搭,“要说近在眼前,那小麦也能算是一个呢。” “我…我”小姑娘脸上笑意顿消,看看张小麦,又看看吴筝,想反驳却反驳不了,气得只能以拳脚伺候,“吴筝!你胡说!你胡说!” “我哪胡说了?明明就是事实!”被揍了,吴筝也不老实,一边跑一边继续犯欠。 娇俏鲜活的身影越跑越远,张小麦望着,而后回过头垂下眼眸,不知是在看地面,还是在看自己的衣角,半晌,他抿抿唇,再次抬头时已恢复之前的模样。 小道童送完吴媛,转身又朝唐浔走近,“唐信士,准备好了吗?” 刚才没觉得,临到进去,唐浔忽然紧张了,从小到大,他多逢事与愿违,如今,他怕逃不过这个命数。 “别怕。”像是看透他心事似的,池萧出声宽慰,“你要是不想进去了,咱就不进去。” 身旁爱人的话语温柔坚定,唐浔转头,对上池萧带笑的眼眸,顿时,心里多了几分底气,他朝池萧回了个微笑,后转头随小道童前去。 别院内竹林掩映,比外面更显幽谧,沿着石板路前行,几分钟后,唐浔来到雅殿前。 小道童跟他说道长就在里面,让他自己进去。 唐浔谢过道童,随后踏入殿内。 殿门在身后关合,唐浔抬眸,看到了道童口中的玄清道长。 白发长髯,手持拂尘,玄清道长很符合传统意义上的道长形象,仙风道骨,如脱俗的谪仙。 “年轻人,过来坐吧,不必拘束。”道长指指面前的位置,温声道。 唐浔颔首行礼,同道长道过谢,后落座于蒲团。 甫一落座,唐浔就看到身前矮桌上放了一方木盒,木盒中整整齐齐堆放着一些看上去一模一样的木块。 不等他研究完,道长再次开口:“唐先生此番前来,可有何事想求解?” 唐浔的视线由木盒上移,对上道长那双看破世事的眼眸,一瞬之间,含在嘴边的话竟有些不敢问出口。 玄清道长阅人无数,只见其捋着长髯笑道:“俗世凡尘,风月难解。很多时候都难逃一个‘情’字,不知唐先生是不是想解一段红尘?” 心事被看穿,唐浔也不再隐瞒,颔首求教:“劳烦道长帮忙解惑。” 玄清道长点点头,将木盒推到唐浔面前,“从中挑选六个,两个一组,按你的方向从左到右依次摆开。” 道长的话不难理解,唐浔依言照做,凭着感觉挑了六方木块。 做完这些,道长继续引导:“接下来,将第一组翻开。” 唐浔伸手捏住木块,啪嗒一声,木块被翻了面。 木块之上,是虚实交替的六行线。 唐浔看着木块上的线条,不解地看向道长。 道长神情淡然,吐字缓慢,帮唐浔解释:“上天下地,主卦坤,客卦乾,此卦为否,不交不通,天地不合。此卦不算大吉,再翻开下一块看看。” 唐浔心尖不由揪起,小心翼翼地翻开下一块。 “上水下雷,主卦为震,客卦为坎,此卦是屯,代表起始维艰。” 误会和吵架,他们的开始的确走得很艰难。 “好坏参半、半吉半凶,非一帆风顺之卦,主事在人为。”道长讲完第一组卦象,将木块往桌边一推,“欲知后续发展,得看后两组卦象,唐先生还要继续吗?” 唐浔垂下的双手有些发凉,垂眸看着卦象,半晌他点点头,主动翻开了第二组。 “上地下雷,主震客坤,此为复卦,天寒地冻,雷返回地中,去而有复,依时归回,反复无常。” 反复无常几个字砸来,唐浔便知此卦也非吉卦,他像是急切地想翻到一个好的卦象,迅速地翻开了下一块。 卦象呈现在眼前,道长捋胡须的手不禁一顿,停了片刻才缓缓道:“剥卦,事情多走向衰落。” “走向……衰落吗?”唐浔盯着卦象,像是在问道长,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感情之事有波折实属正常,要知结局,还得看到最后,唐先生,你还要继续吗?” 唐浔看向第三组卦象,掌心明明已经快失了温度,但他还是出了满手汗。 还要继续吗?继续的话,会是好结果吗? 唐浔摸不准,抬起的手也犹疑不定。 会是好结果的吧,他已经失去那么多了,这次该如他愿了吧。 唐浔好似个掀盅的赌徒,心中不定却忍不住涉足更深,只见其将指间落下,紧紧握住木块,指节都有些泛白。 嘶— 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唐浔条件反射般地缩回手,原本光滑的指腹上冒出颗红豆大小的血珠,一根木刺竟刺入了他的无名指。 血珠殷红,触目惊心。 唐浔垂眸盯着指腹,傻了般,半晌都没有动作。 “可有大碍?”道长关切询问,同时递来一方白手帕,让唐浔包扎止血。 唐浔回过神,接过方帕后还有些愣愣的,“道长,抱歉,我不想继续了。” 见血不是个好兆头,玄清道长也表示理解,“也好,此后结果如何,你慢慢去看吧。” 唐浔点点头,再次向道长道了谢,后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玄清道长又叫住了他,“年轻人” 唐浔顿足转身,听玄清道长徐徐开口,“记住,事在人为。” 几分钟后,唐浔由小道童带着出了殿门。 一出门,便对上池萧迎上来的笑颜,谁知,这眼对视没能持续多久,就被冲上来的吴筝给打断。 “小唐,你向道长问的啥?是不是和那谁的那啥?”吴筝满脸听八卦的表情,说“那谁”时还歪歪嘴指了下池萧。 “我……”唐浔不擅长撒谎,但此时也不想如实说,话在嘴边不知如何开口。 “滚一边去,怎么哪都有你。”池萧几步上来把吴筝推到一边,后看向唐浔,刚想说什么,视线就落到某处,声调都有些变了,“你手怎么了?” 说完,拉起唐浔的手就要检查。 “没事,就是扎进去了一根小木刺。”唐浔看到吴媛和张小麦正往这边走,挣扎着想要收回手。 池萧不容反抗地一把拽住,“扎得深不深?木刺取干净了吗?” 看到两人这般,吴筝脸上一副吃屎的表情,咧咧嘴,最终决定不在这继续当电灯泡,转头去拦截吴媛和张小麦。 池萧不管谁走谁来,旁若无人地替唐浔将十根手指都检查过,才放下心来。 日头高照,已临近中午,池萧替人包扎完伤口,顺带以公谋私地捏捏人家的指腹,问:“饿了没?” 闻言,唐浔稍稍一愣,他没想到池萧竟完全不过问卦象之事。 “还好,不算太饿。” “听张向导说,山下有家养殖场卖土鸡,咱们中午吃叫花鸡,我亲自下厨,如何?” 唐浔落在卦象上的注意被稍稍转移,“你还会做叫花鸡?” “当然,我会做的东西可多着呢。”说着,池萧慢慢凑近些唐浔,以仅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以后都做给你吃。” 提到以后,唐浔心中又暖又悲凉,他当然期待他们能有以后,但又怕终是未能长久。 半小时后,几人抵达养殖场。 农村的养殖场更贴近自然,简单用一些木栅栏围起来,土鸡就扔在里面散养,或走或跑,有时还咯咯着飞两翅子,看起来格外有精神。 木栅栏外围有一条人走出来的小土路,几人沿着土路往前走,最后在尽头看到了两间土砖房,砖房外层未涂水泥,看上去有几分复古之感。 张小麦一看便是常来,还没进门,张小麦就朝屋内喊,“王叔,来几只土鸡。” 话音刚落,砖房里就走出一人,手里还提着刀。 第24章 坦白 走出的人脸上蒙着一块起边的素布,走路时左脚有些跛,只见其将手中的刀往破木桌上一扔,问张小麦:“小张来了,要肥点还是瘦点的?” “来肥点的,我几个朋友想吃叫花鸡。”张小麦边说,边侧身让出空,介绍身后的几人,“王叔,他们都是从燕都来的高材生,教娃们知识,很厉害的。” 被叫王叔的人名叫王准,听到介绍,他朝张小麦身后的几人投去视线,停顿几秒,开口问站得比较靠前的池萧,“要几只?” 池萧原本在听张小麦和王叔对话,突然被问有些愣,但反应也够快,立即根据人数给出一个数字,“麻烦来三只,谢谢。” 得了回答,王准点了下头,转身走向散养场,没几分钟,便提了三只鸡回来。 几只鸡似乎知道自己即将被宰,使劲扑腾翅膀,把周遭扇的飞尘四起。 见状,池萧下意识上前一步,将唐浔拦在自己身后。 他的动作幅度不大,但王准却察觉到了,再次转过头来,粗喇着嗓子说:“去门外站着,免得一会溅身上血。” 闻言,张小麦忍不住调侃,“王叔,您何时这么体贴了?还给个预告,原来不都直接下刀吗?” “你不是说都是从燕都来的,没准都胆子小呢。”王准说完,伸手就抄起了刀。 调侃归调侃,张小麦还是动身带几人走远些。 喔! 一声凄惨的鸡鸣乍起,犹如尖刀刺破布帛,接着便是持续的扑腾挣扎声,转瞬间,空气中便弥漫上血腥之气。 不知是头次亲临杀鸡现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池萧莫名觉得一阵心悸,就好像在这场屠宰中,死去的不止是几只鸡,而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不舒服吗?” 唐浔的声音自身侧响起,池萧缓缓转头,对上唐浔的眉眼。 像是有感应似地,他断定心悸并非因唐浔而起,如此,他不由松了口气。 “没事,就是那叫声有些刺耳。” 池萧避重就轻给出一句解释,说完就转回头去,像是怕暴露他的紧张。 此时,三只鸡已尽数被割了喉,身前的土地上满是血迹和挣扎留下的狼藉,而顺着痕迹看去,血水尽头则是握刀而立的王准,锋利的刀刃在其手中下垂,残留的血迹还在往下滴。 一阵风忽起,带着天边的云游走至日辉下,天蓦地暗下来,血色被铺上一层暗黑,仿若被遗忘多年的案发现场。 池萧看着眼前的一切,恍惚间似是听到了阵阵警笛,接着便是哭天喊地的哀嚎,顿时,他汗毛倒立,在炎热酷暑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如我们再走远些?”似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唐浔的声音再次响起,与此同时,蔽日的云飘走,天色恢复明亮。 池萧转过头,遍布全身的寒意散去,他微微勾起嘴角,不想让唐浔担心,“不用,我没事。” 看着池萧眼中的红血丝,唐浔有些不信,“真的?” 这会儿,几只鸡已彻底没了气息,凄鸣惨叫也消了声音,池萧状态稍稍恢复,又有了闲情逗唐浔,“也有点事,不过要是你跟我说句好话,估计就全好了。” “好话?” “嗯,就比如你喜欢我啊什么的。”说完这句,池萧挑着眉,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唐浔害羞地转过头去。 谁知,眼前人竟出乎他的意料,不但没转头,还稍稍朝他靠近一步,说:“唐浔喜欢池萧。” 掺着几分坏性的笑意顿凝,池萧瞬间没了方才的从容,“你…说什么?” “我说……” “鸡杀好了!” 唐浔的话还未说完,王准就拎着三只鸡朝几人走近。 气氛被打断,唐浔便觉出了羞,话到嘴边改了口,“我说该去给鸡钱了。” 池萧:! 好事泡汤,池萧着实心烦,拉着个脸,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似地去结账。 结果到跟前,王准却说:“不用给钱了,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从小到大,池萧没干过白吃白拿的事,执意想给,却被张小麦拦住,“既是王叔的心意,那我们就收下了。” 说完,又向王准道谢:“谢谢啊,王叔,改日等婉儿回来,您带她去我家吃饭。” 王准朝张小麦摆摆手,意思是说知道了。 客套完,几人离开养鸡场。 路上,吴筝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张小麦:“那个王叔一直那样捂着脸吗?” 张小麦点点头,“王叔面部受过伤,所以经常围着布。” 吴筝面上生出几分同情:“咋受的伤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王叔不是本地人,前几年才来这边。” 听到这,一直专注举着几片荷叶遮阳的吴媛不禁疑惑,“前几年才来?不过,我听他本地口音还挺重的呢。” 张小麦表示赞同,“王叔他会好多地方的方言,应该是年轻时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 吴筝从吴媛那里抢过来一片荷叶,盖在自己头上,“既然去过不少地方?那为啥最后跑这穷乡僻壤来养鸡了?” 张小麦摇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就连我刚才说的那些,也是我和婉儿聊天时,无意间听说的。” 吴筝眯眯眼,嗅到八卦的气息,“婉儿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 “婉儿就是王叔的女儿,比我小三岁,我把她当妹妹。” 张小麦的语气很正经,不给人多想的空间,吴筝撇撇嘴,觉得有些扫兴,后有意无意地追问一句,“现在都暑假了,她为啥没在家?” 张小麦依旧如话家常似地答:“小姑娘想考艺校,出去学跳舞了。” 吴筝点了点头,继续找别的话题闲聊。 而池萧那里,始终惦记着那句被截断的话,缠着唐浔让人赔他。 唐浔不答应,反驳道:“话是王叔截断的,你去找他赔你。” “我……”池萧被气得一时词穷,半天给出一句:“我还欠他鸡钱呢,我还找他赔我,你是不是想把我抵押在那?” 听到池萧这番言论,唐浔被逗乐了,忍着笑问:“如果把你抵押在那,能值几只鸡的钱?” “唐浔”池萧被气得胸膛起伏,咬着牙威胁。 唐浔却不怕,仰着脸对峙:“怎么?你能……唔” 恼人的话被成功堵回去,池萧松开唐浔,脸上带着几分得偿所愿后的满足,“继续说,把你想说的话说完。” 唐浔捂着被咬的双唇,双颊涨红,拧眉瞪着池萧,“你” “小池哥哥,唐舍友,你们两个”唐浔的话再次被打断,几步之外,吴媛直直望着他们,难以置信地问:“你们两个刚才在做什么?” “在接吻。”池萧转过头,答得十分坦荡。 “接吻?你们”吴媛说得断断续续,后面的猜想甚至都不敢剖出。 她不敢说的话,池萧帮她说,只见池萧站得笔直,道得认真:“是。我们在一起了。我喜欢他。” 虽说吴媛自小从国外长大,思想比较开放,但她从没想过池萧会喜欢男生,一时有些不能接受,六神无主半晌,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问:“爷爷和伯母知道了吗?他们都同意?” 听到这个问题,唐浔垂落的手下意识攥紧,此前,他刻意地避免去想这个问题,他怕结果不如意,但不去想并不代表这个问题不存在。 而反观池萧,倒显轻松很多,只闻其语调如常地答:“这个我会找时间告诉他们的。至于他们同意还是反对,这些都无关紧要,我喜欢谁,不会因任何人的看法而改变。” 他这几句话说得不轻不重,但却掷地有声,仿若是要嵌入谁的内心。 得到答案的吴媛慢慢垂下眼眸,沉默半晌才又重新抬起头,再开口已带上了鼻音:“我知道了,我会替你们保密的。” 撂下这句话,吴媛就转头跑远了。 见状,吴筝担心吴媛自己一个人有危险,抬脚想跟上去,谁料,还没等其动身,他就觉得一阵风嗖地从身旁刮过,等他反应过来,张小麦已跑出去几米远了。 吴筝愣在原地眨巴眨巴眼,后嗤地一笑,瞬间明白过来。 有了张向导去追,吴筝完全不担心了,转头啧啧着数落池萧,“你说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咋就不知道害臊呢?” 池萧完全不示弱,回怼道:“我亲我自个儿的人,有什么可害臊的,反倒是你,也老大不小了,连个对象也没有,你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你!”吴筝被说得哑口无言,指着池萧点点几下,后将胳膊一甩,愤懑感慨:“哼!真是世风日下呀!” 说罢,便如长者般,背着手走远了。 眼见着人走远,池萧转回头看唐浔,谁知这一看不要紧,他心思当即就乱了,只见唐浔双眸泛红,眼中明显有了泪光。 “你怎么了?”池萧立马没了方才的吊儿郎当,语调中尽是关切。 “没”唐浔摇摇头,后抬眸看向池萧,轻而珍重地道了句谢谢。 池萧抬手摸摸唐浔的眼角,有些不解,“谢我什么?” 唐浔压了下唇线,答:“谢谢你没有抛弃我。” 一句话落下,池萧的心顿时揪起。 究竟被抛弃过多少次,才会觉得不被抛弃就是种奢侈? 放在眼角的手后移,池萧揽住唐浔的背将人拥入怀中,说:“池萧永远不会抛弃唐浔。” 唐浔靠在池萧的肩头,补齐了他没说完的那句告白。 经此插曲,叫花鸡没能吃成,但池萧和唐浔都没觉得遗憾,反倒觉得这顿饭没吃上也挺好。 一天的休假匆匆过,很快,几人又恢复了支教生活。 这晚,池萧洗完漱回到宿舍,唐浔正坐在书桌前批改学生们交上来的作业。 池萧静静看了会,终是觉得不满足,便走到唐浔身后,边替人捏肩膀,边带些幽怨地道:“唐老师,你今天看我都没超过十眼。” 唐浔无声地笑了下,安抚道:“马上就批好了。” 池萧手上动作没停,逐渐往下,以实际行动放大着他的存在感。 唐浔被捏得发痒,没心思再批改作业,伸手制止住池萧,从椅子上扭头看向池萧,同人商量,“这些作业明天要发下去的,今晚必须批完。” 池萧撇撇嘴,一屁股坐到唐浔床上,“那好吧,不过你得补偿我。” 唐浔稍稍避开视线,“怎…怎么补偿?” 见唐浔这般,池萧就知道这人想歪了,顿时生出逗逗唐浔的心思,反问道:“你觉得该怎么补偿我?” “我…不知道。” 池萧挑挑眉,伸手连人带椅子直接搬到自己身前,以双腿将人框住,轻声逼问:“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得赶紧批改作业了。”唐浔扭过身,想逃。 却被池萧一把轻而易举地抓回,“唐老师,问题没答完就跑,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见池萧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唐浔将心一横,覆唇上去,如小鸡啄米在池萧唇瓣上点了下,“这样行……” 后面的话语被吞尽,房间里只剩下喘息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池萧才稍稍放开怀中人,问:“唐儿,等支教结束,咱们在宁州再待一段时间,好不好?” 唐浔的嘴唇被亲得通红,说话时还泛着光泽,“你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池萧的目光落在那双芳泽,喉结不禁一滚,道:“有点。” 一听池萧有事要处理,唐浔立即坐直身子,“你要处理什么事啊?重要吗?紧不紧急?” “重要,很重要。”池萧毫不犹豫地答,“至于紧不紧急,客观上应该没那么紧急,但我主观上很急。” 经池萧这么一说,唐浔更蒙了,“到底是什么事啊?” 三只鸡:大哥,你们俩出柜就不能再早点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坦白 第25章 蔫坏 在唐浔疑惑的注视下,池萧嘴角一勾,说:“我想提前体验下度蜜月是什么感觉。” 答案在意料之外,唐浔当即愣住,一双眼盯着池萧,忘了眨。 看怀中人的啥样,池萧用手指刮刮唐浔的鼻尖,笑道:“怎么,傻了?” 唐浔的鼻子被弄得有些痒,他一把拨开池萧的手,但脑子还是有些懵,原本想说“谁要和你去度蜜月啊。”话到嘴边却说成了“你要和谁去度蜜月啊?” “嘶,这真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呢!”池萧不当这人是说错,微微眯起眼眸靠近唐浔,循循善诱道:“唐老师,不然你来回答一下,该会是谁呢?” “我……我不知道。”唐浔支支吾吾说完,站起身想逃。 但池萧哪会容他逃,一把将他抓住,后双手一用力就让他骑坐到自己腿上,“唐老师,为人师表,可是不能撒谎的。你是真不知道啊,还是假不知道啊?” 这姿势既危险又尴尬,唐浔推着池萧想挣脱,却被箍得更紧,还被威胁,“唐老师,你要是再乱动,我可就动刑了。” 唐浔微微感受到某处的变化,立即警铃大作,“你…你不能!” 怀中人越害羞,池萧越想使坏,他故意将脸贴到唐浔面前,压低声音问:“我不能干什么啊?” 唐浔被逼得往后躲闪,身子不断后仰,雪白的脖颈微微绷着,呈现出好看的弧线,如同一条惑人的钩子,引着人张口。 一瞬之间,池萧的眸色晦暗下来,嘴角狎昵的笑意变淡,化作几分兽性的贪婪,他循着“钩子”向前,呼吸不由加重,“唐儿,随便把脖子露出来,可不是个好的逃脱之法。” 池萧的气息滚烫,逼近他时带着势在必得,唐浔整个人都被禁锢着,可谓是插翅难逃,他不由生出一个想法,他今晚八成是要被吃干抹净了。 “诶!老池,小麦今天又去买了两只……” 咣啷!被踢开的门撞到墙面发出杂乱的声响,踹门进来的吴筝看到眼前场面,话还没说完,当即转了一百八十度背过身去,嚷嚷道:“哎哟我去!你俩干这事咋不拉灯呢!不拉灯好歹锁个门也行啊!” 唐浔今天本来就被池萧逗弄得不成样子了,这会又被吴筝撞见,慌里慌张地从池萧身上下来,脸红得恨不能滴血。 池萧刚闻到肉腥,正准备下嘴,谁知又被吴筝这厮打断,拱了一肚子火,开口时没带半分好气性,“大晚上的,你有啥事!有啥事不能从手机上说!” 被劈头盖脸一阵说,吴筝也有些不服,回呛道:“我给你说了,你tm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回我!”说到这,他一手举着一根大鸡腿转过来,拉着脸控诉:“亏我还惦记着给你们留俩大鸡腿,真是狗咬吕洞宾!” 说完,还觉得不解气,又道:“再说了,你俩不是说回来批作业吗?批作业是这样批的?” “你管我俩怎么批!赶紧拿着你那碍眼的破鸡腿滚出去!”池萧说着,顺手抄起椅子,恨不能一下砸过去。 见池萧要动真格的,吴筝嚷嚷一句“杀人犯法!”随后就举着鸡腿赶紧溜了。 经吴筝这么一闹,唐浔死活不让池萧靠近,一点可趁之机都不给,要不是唐浔最后答应同他去度蜜月,他今晚估计真要犯法试试了。 翌日,两人如常上课,唯一不同的是,吴筝总时不时看他们,眼中带着几分半真半假的鄙夷和愤慨。 不过,这份审视也没持续多久,中午吃饭时,池萧以一句“要是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鸡!”终结了吴筝的这场作死。 · 转眼,半个月的支教生活接近尾声。 最后一天,几人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同学们,后兵分两路离开。吴筝吴媛返回燕都,唐浔和池萧则直接前往紫城。 紫城作为宁州著名的旅游城市,接驳车业务十分发达,两人从车站出来,没用专门打车,直接搭乘运送大巴就到了酒店附近。 路上,他们坐在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中间,听城市讲解员介绍紫城的旅游景点。 “咱们紫城景美、物美、游客最美!各位帅哥美女来咱们紫城,可以登苍山看雪,游洱海赏月。入古城听曲,上三塔观城。自个来的,可以去转角楼一逛,没准能转角遇到爱。结伴来的…… ” 听到“结伴”二字,池萧不动声色地往唐浔身边蹭蹭,垂落的手握住唐浔的指节,与人十指相扣。 察觉到池萧的动作,唐浔垂眸看看,默许了这份相牵。 没被拒绝的池萧,暗暗勾起嘴角,并下定决心,以后不管他俩到哪,都不能拉着吴筝一块,这人不但是电灯泡还带大喇叭属性,除了煞风景坏他好事,一点用也没有。 半小时后,他们抵达酒店,两人先去前台办理入住,待拿到房卡后共乘电梯上楼。 寻到房间号,池萧将房卡往门锁赏一贴,滴滴的识别声响起,咔嚓一下,门开了,随之一张双人床铺展在两人面前。 看着这张他费了半天口舌换来的双人床,池萧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 那日,唐浔坐在书桌前备课,池萧则窝在床上制定度蜜月计划。 等到选酒店环节,池萧扭头问唐浔:“唐儿,你对酒店有没有什么偏好?” 唐浔翻过书页,抽空回了一句,“我都可以。” 池萧在手机上划拉几下,后道:“好的,那就订一间有窗大床房吧。” 听到这,唐浔握着笔的手一顿,转头问:“要订大床房吗?” 池萧没太能理解到唐浔的意思,“对啊,两个人住,宽敞点舒服。” 见池萧没懂,唐浔又试探性地问:“同等大小的双床房和大床房是不是一个价格呀?” 划拉手机的动作骤停,池萧抬头看向唐浔,“你…你什么意思?” 唐浔转回头去,温温吞吞道:“我是怕,我万一失眠,在一张床上翻来覆去的会影响到你。” 池萧双臂一撑,从床上坐起身,一副很认真的模样,“那你就不怕,这双床房一订,我今晚就能抑郁?” 唐浔还是想再争取一下,“可是…我们现在不也是睡在两张床上吗?” 池萧大言不惭:“所以我现在已经在抑郁的边缘了。” 唐浔:“……” 最终,厚脸皮的人得了逞,成功预订大床房。 如今,看着眼前奋战来的大床,池萧越想越满意,几步走到床边,双脚离地往上一坐,柔软的床垫凹陷下去一个小坑,他拍拍身边的位置,看向唐浔,“唐儿,来坐下休息会儿!” 唐浔瞅了眼池萧,那姿势活像个地主老财等着小媳妇入怀。 “没事,我还不累。”说完,唐浔毫不犹豫地扭头去整理行李了。 见唐浔躲他,池萧眉间一挑,跷起二郎腿,带些坏性地道:“唐儿,你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叫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吗?” 唐浔刚把行李箱打开,忽然就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但他也不是好欺负的,只见其将行李箱重新合上,道了句:“我想回燕都了。” “哎别别别!”一听唐浔要回去,池萧也不跷二郎腿了,几步跑到唐浔身边,一下把唐浔合上的行李箱重新打开,特有眼力见儿似地,“我来帮你收拾行李。” 说完,他就十分尽心尽力地把行李箱中的东西全都鼓捣出来,那架势,恨不得是要在这里长住。 站在一旁插不上手的唐浔:“……” · 翌日清晨,两人在酒店用过早餐,按照计划出门去环湖骑行。 两人租了一辆双人单车,一前一后共同蹬着踏板前行。 行至半路,池萧蹬车的速度逐渐放缓,头也时不时往右偏去,似是在看什么。 见状,唐浔也跟着看去,湛蓝的湖水旁,一对新人正满眼笑意地拍婚纱照。 “唐儿” 池萧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唐浔转回头轻轻嗯了一声。 单车的车轮渐渐停止滚动,池萧一捏车闸将车停下,后从座上转回身,两腿弯曲拄地稳住车身,与唐浔面对面,道:“唐儿,我也想结婚了。” 一句完全没料到的话语,唐浔顿时呆愣,怔怔地望着池萧,只能机械地重复一句,“结婚?” 池萧认真地点了下头,“等毕业以后,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唐浔微微垂下眼眸,避开池萧的视线,有些迟疑,“我……” “怎么,你不愿?”池萧有些着急,连车身都跟着晃了晃。 唐浔帮着一起稳住车形,后缓缓道,“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们不过才认识了几个月。对我以及我的家庭,你并不十分了解,在这种情况下,怎能草率地谈论婚姻呢?” 池萧微微垂首,望着坐在后座上的唐浔,回复的声音不急不缓,但却极为郑重,“唐浔,我喜欢的是你,和你是什么家庭都没有关系。而至于你说,我们才认识不过几个月,这点其实并不准确,我可是早就认识你了。” 话语倾落,唐浔蓦地抬头,摸不准池萧那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鸡:首先我没惹你们任何人!什么叫我的腿碍眼!啊!你以为我愿意到你们跟前来碍眼!真是杀鸡诛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蔫坏 第26章 初见 日头逐渐高照,落在两人身上有些晒,池萧转身从车筐里拿过提前备好的防晒帽,轻轻扣在唐浔头上,提议道:“那边树荫下有把长椅,咱们去那坐坐?” 唐浔在帽沿下轻轻点了下头,“好。” 随后,两人将车停在路边,于长椅落座。视线前方是他们一路骑过来的街道,池萧望着道路尽头,开口说话时的语调很轻缓,“五年前,我去津北市参加数学竞赛,在那条林荫街上,我遇到了一位少年。” 听到这,唐浔转头看向池萧,隐约觉得他可能将要窥一段池萧的过往。 池萧嘴角勾着抹浅笑,继续回忆,“少年身穿校服,看上去很乖的样子。那天,他好像是快迟到了,拼命跑着追公交车,前额的头发被风吹得扬起,露出的眉眼在阳光下格外清澈干净。” 说到此处,池萧微微侧头,与正看着他的唐浔对视,半晌,他转回头去,接着道:“少年跑得很快,我本以为他肯定能赶上,但不巧的是,凸起的井盖横插一杠,他整个人都趴到地上,也因此错过了公交车。 我觉得既挨了摔,还没能赶上车,少年肯定得哭鼻子了,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他不仅没哭,拍完身上的泥土还笑了。” 轻柔的风从海边轻轻送来,摇曳枝梢发出一阵沙沙声,池萧望着随风远去的梧桐絮,语调变得更缓,“我不是个喜欢沉湎于过去的人,但那日的场景,我却牢牢记了五年。” 随着池萧的讲述,唐浔的记忆也回到五年前的林荫街。那日,他因一些事出门晚了,没能赶上公交车,最后只能抄小道去学校,但最终还是迟到了,被罚站了一上午。 于他而言,这算不上是特殊的一天,甚至因为被罚也不值得被记住,但这稀松平常的一天却被池萧独自记了五载。 “只是见了一面,连我是什么人都不了解,就记那么久,你不怕我会很不堪吗?” “一个被绊倒了,还能笑着爬起的人,能有多不堪呢?”池萧抬手轻轻拨开唐浔额前的碎发,带着怜爱,“而且事实证明,这五年,我没白等也不枉费。” “可…可我没给谁带去过快乐的。”唐浔慢慢垂下眼眸,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很轻。 纵使再轻,池萧也听清了,心间不由一紧,“怎么会?” “我母亲是因为生我才离开的,我的出生好像就是一场祸事,不值得被庆祝。这样的我,能有多好呢? 后来,父亲也离开了,在十月八号那日,原本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天,因为父亲会在那一天给我补过生日,我可以在那天许愿,也可以吃到蛋糕。但我似乎不配拥有喜欢……” “别说了,唐儿”这样的唐浔太令人心疼了,池萧终是忍不住打断,他伸手将人搂入怀中,紧紧抱住,“谁说你的出生不值得被庆祝,我永远都会为你的到来而感谢上苍。 你都不知道在教室与你重逢那天我有多开心,要不是怕吓着你,那天我估计都要忍不住表白了。” 池萧稍稍放开唐浔,与人隔着一拳距离对视,“而且,难产是母亲和孩子共同历经的一场苦难,有些人幸运,得以母子平安,但世事无常,不会万事皆两全。只是,不论结果如何,活下来的人都不应该被责备,错不在他,他也同样受了苦,更应值得被善待。” 唐浔红着眼看向池萧,声音有些哽咽,“错不在我吗?” “当然不在你,你没有错。”池萧俯首在唐浔额头亲吻一下,后重新将人搂入怀中,声音温柔且坚定,“你很好,我很爱你。” 一句爱你砸来,唐浔紧绷多年的神经似在一瞬间绷断。 原来,他也值得被爱。 倾泻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滴落在池萧的衬衣上,洇成一个个圆圈,如同散开的年轮,溯着过往,连着将来。 唐浔的情绪不轻易外露,一哭便有些停不下来,过了好半晌,他的情绪才逐渐缓和,但说话时声音还会有些一抽一抽的。 由于哭得太久,池萧的衬衫被洇湿一大块,唐浔见了,不禁觉得歉疚,拿起袖子要去帮池萧擦干。 池萧抬手拦住,后抓过唐浔的手攥在手心,温声询问:“那日,摔得疼吗?” 唐浔稍稍愣怔,后摇摇头,带着鼻音答:“不疼。” 池萧用指腹轻轻抹掉唐浔睫毛上的泪珠,像在哄小孩,又问:“那是因为不疼才笑的吗?” “不是”唐浔抿了下唇,说:“是因为校服没有被蹭破笑的。” 闻言,池萧无声笑了下,觉得眼前人越发可爱,“哦,那看来我们唐浔从小就是个乖学生呢。” 唐浔压压唇线,没有接这句话。 池萧也慢慢收敛笑意,添上几分正经,换个话题问:“你最近这些年,都是在哪天过的生日?” 唐浔嘴唇微张,最后没有作答。 见唐浔是这反应,池萧便猜到了答案。 近些年,唐浔再没过过生日。 池萧深深喘了口气,压下心间泛上的酸意,问:“十月八号是什么日子,叔叔为何选在那一天给你过生日?” “那天是我父母的结婚纪念日,也是他们初遇的日子。”唐浔答,许是提到了有关父母的往事,唐浔脸上生出几分笑意,“于父亲而言,那天应该是最幸福的一天。” 见唐浔终于笑了,池萧稍稍松了口气,转而又道:“那要是按照这个逻辑的话,我最幸福的一天就该是九月三十了。” “九月三十?” “对啊,我遇见你那天。”说完,池萧忽然想到什么,接着道:“诶不如这样,以后咱们就在九月三十过生日吧?” 唐浔:“可是你真正的生日是九月八号啊。” 池萧不以为意,“那有什么所谓,对我来说,生日是哪天不重要,过生日的感受才重要。” 唐浔仍然有所顾忌:“那你的家人怎么办?你不要和家人一起过生日吗?” 池萧拧拧眉,反问道:“我现在不就正在计划和我的家人一起过吗?” 唐浔一时语塞,没有接茬。 池萧不乐意了,故意拉着脸逼问:“怎么?内人不算家人啊?” 唐浔不想在内人这个问题上深究,赶紧应道:“那就九月三十一起过生日。” 终于盼来这句念了许久的答案,池萧心满意足,不再追究内人的事,“那以后的每一年,咱们都一起过生日。” 此后岁月漫漫,变数不知何时降临,但此时的唐浔不想再顾虑那么多,他想和池萧在一起,想一起到白头一起到长久。 “好,都一起过。” 茫茫天地间,他们虽身为异乡客,但却都不觉孤单,他们正大光明地牵手,不顾他人眼光的接吻,因为他们都坚信,在漫长的人生路上,彼此才是最永久的陪伴。 甜蜜中,时间溜得很快,傍晚悄然而至,夕阳铺在天边,颜色灿烂,清晰得好似离他们很近。 两人都还没吃晚饭,决定去古城觅食。 夜晚的古城很热闹,街上行人络绎不绝,道旁的各式小店大敞着门,热情欢迎远道而来的旅客。 两人携手相牵,漫步于人流攘攘的街道,于这场热闹中感受这座城市的魅力。 行至一处小摊旁,一阵勾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唐浔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虽然并不明显,但池萧还是立即就察觉到了,二话没说走到摊旁,“老板,来一份包浆豆腐。” 收到需求,老板的动作很麻利,没多久就将一份热气腾腾的豆腐递到池萧手上,还很贴心地给了两根竹签。 “来,刚出锅的,尝尝鲜。”池萧端着食用纸盒,将一根竹签递给唐浔。 以两人现在的关系,也不需要谦让客气,唐浔自然地接过竹签,叉起一块豆腐填入口中,豆腐的香气瞬间在嘴中爆开,苦等几分钟的味蕾得以满足,唐浔眉眼弯着,脸上的小表情也比平时生动许多。 池萧站在一旁,将这些尽收眼底,有些明知故问,“好吃吗?” 唐浔将刚咬下的一半豆腐嚼嚼咽下,后很认真地答:“嗯,特别好吃。” “哦,这样啊。” 池萧一本正经地应完,后微微俯身,叼走了唐浔竹签上剩下的那半豆腐。 唐浔看看手中空了的书签,又看看吃得津津有味的池萧,没多想地嗔道:“你怎么吃我豆腐啊?” 被嗔怪的人丝毫没觉得自己有错,视线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一遭,嘴角浮现一抹似有若无的坏性,“豆腐在哪啊?” 此话一出,再配上池萧那毫无清白可言的表情,唐浔不可能还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意思,脸颊顿生红晕,羞恼得不想理那无赖。 “怎么?生气了?”无赖知道自己惹了人,拿竹签敲敲唐浔手中的竹签,哄道:“别气了呗,再赔你一块。” 说完,池萧就夹了块豆腐串在唐浔的竹签上,十分大方地说:“也让你吃我豆腐。” 周遭来往行人不断,唐浔脸颊更红,气得将豆腐怼回到池萧的竹签上,回了句“谁稀罕。” 说完就转身继续朝前走。 池萧立即在后追上,“别啊,你稀罕稀罕我呗。” 一盒豆腐吃完,两人经过一家店,唐浔的脚步不由放缓。 池萧有所察觉,抬头看了眼店名,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咱进去逛逛?” 第27章 前奏 唐浔确认了眼店名,扭头问池萧,“你会织毛衣?” 池萧摇摇头说“不会。” “那你进去逛什么?” 听到这,池萧唇角的笑凝固,眼角向下耷拉,嘟哝道:“我刚才看你那样子,以为你想进去呢。” “没,我刚刚只是累了。”唐浔果断否定。 “哦。”池萧应声,脸上失落尽显。 唐浔看着池萧那稍带幽怨的表情,终于算是报了刚才被抢豆腐的仇,心情很是畅快,转头径直朝棉纺店走去。 “诶,你去哪?”见唐浔一走,池萧立即跟上,待其瞅清目的地,语调当即活跃,“等等我!” 进入棉纺店,各式各样的毛线陈列于橱窗,摆放整齐,令人看起来十分舒服。 唐浔站在橱窗前,仔细测了几款试用装,手感都还不错,便转头问紧跟在他身后的池萧,“你觉得哪款好看?” 池萧没看橱窗,微微俯身贴近唐浔,眼含笑意地反问:“要送给我啊?” 唐浔见这人大尾巴狼似地,无语地撇开头,没答。 没否认那就是默认。 池萧暗自下了定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嘚瑟,喜滋滋地跟唐浔说:“你来帮我选。” 唐浔点点头,直接拿起一团毛线,递给池萧:“那就选这个大红色的吧。” 池萧扫了眼毛线团,眼眸瞬间一亮,乐呵呵地接过,还不忘评价:“红色好啊,结婚的时候正好用得上!” “……” 唐浔一把夺回毛线,“你知道我要送你什么,你就结婚的时候用?” 池萧瞅着被拿走的红毛线,眼睛微微眯起,“怎么?难不成你要织条内裤给我?” “你…” “这主意好!我喜欢!”池萧答得字正腔圆,答完又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嘴角勾着几抹坏性,问:“不过,唐儿,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的尺寸啊?” 噔!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唐浔总算是体会到了,他不想再继续探讨红内裤,赶紧从橱窗中又拿出团浅灰色毛线,努力将话题扯回正经,“要这个吧,织围巾比较衬你。” “啊,织围巾啊。”池萧的尾音打着弯,带着似有若无的小失落。 “怎么?你不喜欢?” “那自然不是!”池萧答得很是干脆,继而话头一转,接着道:“只是,织围巾的话,我是不是没法一年四季都戴了?” 唐浔:“……” 唐浔由衷觉得此店不宜久留,否则池萧指不定还能说出什么话,于是赶紧拿着挑好的毛线去柜台结账。 谁知,收银员刚把他的那几团毛线扫完码,池萧就往柜台上又放了一团,道:“麻烦把这团红色的也一起结了,谢谢!” 最终,塑料袋中就多了一团红得十分鲜艳的大毛线,池萧一路拎着,走两步就拿起来瞅瞅,不吝夸赞:“这红色就是喜庆,看着可太舒心了!” 唐浔无奈地瞥了眼池萧,自动离这人远些,他实在丢不起这人。 “唐儿,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池萧紧走几步追上去,十分无赖地抓住唐浔的手,轻声威胁,“你要是再跑,我就拿红毛线把你拴住。” 论脸皮厚这块,唐浔比不过池萧,最后只能屈于淫威。 古城夜晚景色很美,两人相牵前行,待街巷临至尽头,轻柔的歌声自一家小酒吧幽幽传来。 丹桂飘香的时节 你出现在那条长街 自你入眸的那一瞬间 我就被拨响了心动的琴弦 …… 歌词好似为他们量身定做,唐浔不由听愣了神。 池萧挠挠唐浔的手心,侧身询问,“进去待会儿?” 这次唐浔没犹豫,答了声“好。” 酒吧装潢偏自然风,墙边落着许多花草,头顶的灯光亦十分柔和,如同从外面漏进的月色。 两人找了一靠墙的双人卡座,各点了一杯浓度不高的清酒,自然地挨在一起,品酒赏月。 无数个想你的长夜 祈求初逢不是永别 若能将你再入眼帘 我会向你许下此后的永远 …… 乐调悠扬,酒香甘醇,明明酒的度数不高,但两人都有些熏熏然。 渐渐地,杯中的佳酿见了底,但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于是,各自再添一杯。 最难解的谜,名为风花雪月 最勾人的你,烙在我的心间 哪怕白雪染上鬓边,岁月刻在眉眼 也想与你共赏星光璀璨 就算陵谷亦遭变迁,沧海化作桑田 也要同你潜入深夜,共守灯火阑珊 …… 一曲作罢,杯中酒又见了底,不善饮酒的唐浔脸色晕起酡红,眼尾慵懒地下垂,看上去有些无害,但落在某人眼中,却是格外撩人。 池萧天生酒量好,这种度数的酒,再饮十杯也不成问题,但酒不醉他人醉他。 唐浔如同一杯烈酒,微醺了他的清明。 台上的歌手换曲继续演奏,但池萧的注意力却早已出走八成,剩下两成,是对“不忘初衷”这四个字的尊重。 唐浔捧着酒杯,微闭着双眸似是在沉醉,纤长的睫毛在光影下如同一把小扇,煽动着某人的心火。 沉醉一会,唐浔睁开双眸,稍稍转头,池萧就在身侧。 在意的人想见就能见到,这种感觉真好。 唐浔觉得很满足,嘴角无意识地上扬。 恰好此时,池萧也偏过头,双方对上视线,唐浔没躲,唇间的笑意更浓。他已经醉了,笑容带着醉意和憨态。 笑完,唐浔又垂下眸去,捧着酒杯慢慢啜饮,活像个喝奶的小孩,既可爱又招人怜。 但被这杯“烈酒”灌醉的池萧不是个什么正人君子,看到这种招人疼的,他不想怜惜,只想欺负,欺负到人眼眸含泪,欺负到人嘤嘤求饶。 他这么想着,身体也有了动作,伸手将人搂入怀中,柔声轻哄,“不能再喝了,再喝会不舒服的,该回去了。” 醉酒后的唐浔很乖,点点头,被池萧扶着站起身。 走出酒吧,夏夜的晚风迎面吹来,尚存的白日余温如同引燃干柴的火苗,噌噌撩拨人的心弦,勾着人陷入更深的沉沦。 但这样搀扶着走实在太慢了,池萧耐不住这种折磨,他将唐浔搂在怀中,哄骗小孩似地,“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唐浔醉得头脑都有些不清醒了,还没忘记礼节,含混地道了声“谢谢。” 池萧暗自将这声道谢解读为唐浔的默许,难耐的燥火瞬间烧得更旺,他像是头饿急且护食的凶兽,背着自己的猎物迅速回巢。 经历十几分钟的“长途跋涉”,叮的房卡声终于如愿响起,池萧一脚蹬开门,进去后回脚砰地带上。 紧接着,他像是一秒也不想多等似的,倚着门边的墙就品尝起了他垂涎一路的猎物。 凶狠的吻密密匝匝地落下,唐浔气都没法喘匀,只能微微张着嘴攫取呼吸,一边呼吸,还一边不连串地喊池萧的名字,像是求饶,但落在池萧耳中,这是活生生的勾引。 池萧真的像是发了疯,吮吸、吞噬,他真的是想吃了唐浔,这人的躯体血肉、灵魂意识都该是他池萧一个人的。 唇齿相触的声音愈发清晰,混着几分血腥味,池萧箍着唐浔贴在墙边,宣泄和索取。 啪! 按钮被无意碰到,房间里瞬间亮堂起来。 灯光下,唐浔的睫毛微微打着颤,带着醉意的眸光不多清明,破皮的嘴唇还沾着血色,池萧看着,终于动了恻隐之心。 他动作温柔地将人抱起,转身走到床边,将唐浔放到上面,蹲身下去替人脱鞋。 此时的唐浔不清醒,如若他由着自己的心思去做,那是趁人之危。 他爱唐浔,他巴不得将这人里里外外拥有,但前提是唐浔心甘情愿。 几分钟后,他帮唐浔擦拭好,送进了被窝,随手关上大灯,只留昏暗的床头灯亮着,待看着唐浔缓缓闭上眼眸睡去,他才转身进了浴室。 浴室门关上,淋浴头被打开,冷水刷地砸下,落到池萧身上,弹开的水珠如同火星子飞溅,似是滋滋冒着热气。 池萧内里燥热,触到凉意也只觉杯水车薪,并不痛快。 水声哗哗啦啦响了半小时,燥火终于渐渐收敛气势。 池萧闭眸感受凉意倾洒,逼自己沉静。 咔! 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吱嘎,浴室的门开了。 闻声,池萧神经瞬间绷紧,睁开眼眸猛地回头。 几步远外,唐浔抓着门把手就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池萧都愣了。 而在他愣神的几秒,唐浔已经推门进来,走到他身边,没等他开口,就先一步说:“我也想洗澡。” 池萧关上淋浴头,耐着不适,温声轻哄,“好,你先出去等我会儿,我收拾好叫你。” 听到这句,唐浔眼尾微垂,看上去有些失落,“不能一起洗吗?” 压下去的火又有复燃的兆势,池萧呼吸声愈发沉重,嗓音喑哑,“唐浔,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唐浔的意识中还掺着几分酒劲,但他又是清醒的,是比平时更勇敢和恣意的清醒,他没有直接回答池萧的问题,反而抬起眼眸,望着眼前人,认真地,虔诚地说,“池萧,我也爱你。” 第28章 交颈 刷! 淋浴头再次被打开,这次不是凉水,是温热的。 池萧急切地褪掉唐浔身上的衣衫,像是恶狼在给小绵羊去皮。 浸湿的布履落在脚边,相拥的两人再无间隔,池萧垂眸看着怀中人,声音已哑得不像话,但还是克制地询问,“唐儿,你现在清楚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对吗?” 唐浔浑身微微打着颤,不知是因为失了遮掩而感觉冷,还是因为紧张,但他没有退缩,稍稍踮起脚尖如献祭般吻住了池萧。 蓦地,池萧全身如过电一般,血液激涌,他再不懂什么是克制,紧紧按住唐浔俯吻了回去。 花洒一刻不歇地洒水,蒸腾的水汽弥漫扩散,附着在镜子和玻璃隔门上,形成一层雾化的遮挡,犹如天上飘浮的云,时卷时舒。 云层之下,波谲云诡,巨浪卷着咆哮翻滚,一遍遍冲上浅滩,滋润干涸的沙砾。 细沙被多次冲刷,泛着湿漉漉的潮气,在月光下犹显动人。 唐浔没见过这种景,纤长的眼睫挂着水珠,如刚被风雨摧折过的花,看上去既懵懂又可怜。 因方才的风急雨骤,他有些站不稳,只能极力攀住池萧,但沐浴露太滑,他总是攀不稳,要往下掉。 池萧看着唐浔努力却不得要领的样子,嗤的一声,嗓音中尽是温柔,笑道:“怎么这么笨呢?” 唐浔眨眨眼,既幽怨又委屈,“你太……” 后面的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咕咕哝哝没支吾出个所以然。 池萧却被这句话勾起了兴趣,眯着眼有些顽劣地逼问:“我太什么啊?” 唐浔又羞又恼,真被惹急了,抬脚要跺池萧,谁知却脚下一滑,身体呲溜着要往后倒去。 池萧表情稍凛,眼疾手快将人捞住,一手极其怜爱地将人揽入怀中,一手拿下手持沐浴头,边温柔地替人冲洗,边循循善诱道:“唐儿,以你现在的力气打我踹我,可都不算是自卫,这是勾引,知道吗?” 唐浔说不过池萧,气得别过脸去。 温热的水流沿着肌肤而下,将唐浔身上的吻痕和齿印冲刷得更加清晰,池萧瞧着,有些内疚,但又在心里为自己开脱:第一次都是要过些的,不然怎么算是爱得深刻呢。 半小时后,两人都洗净擦干,池萧将唐浔公主抱着出了浴室。 回到房间,只有床头灯开着,池萧把人放到柔软的大床上,昏暗光线下,又是一副别样的风情。 池萧看着,血气又开始噌噌上涌,他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不是个正人君子,明明刚刚在浴室承诺过那是最后一次,一边动手解裹在唐浔身上的浴巾。 唐浔陷进床垫中,老实地锁着,他天真地以为池萧是要帮他换衣服,直至池萧滚烫的身体又压下来,极具侵略性的吻袭来,他才意识到这人是要赖账,但一切都为时已晚,转瞬间,他整个人就被翻了面。 与此同时,被放在床尾的袋子哧啦一声,袋口豁地敞开,装在其中的毛线团飞出,落到地上咕噜咕噜滚出一道长长的红线,红线一路向前,绕过桌子腿,转了个圈又往更深处而去…… 床上的人,不讲人性,不知餍足,在这场酣畅淋漓中,两人都似是瘾君子,皆中了一味叫彼此名姓的毒。 · 翌日,日上三竿,两人胸背相贴,挨卧在一起,严丝合缝。 其实,池萧已经醒了有一会了,但他没敢乱动,毕竟怀中的软玉馨香是因他的欲壑难填而操劳过度,他不能再当禽兽,至少等让人休息够。 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临近中午,唐浔才堪堪睁开困倦的双眸。 池萧立马发现,动手将唐浔翻了个个儿,让人与他面对面,柔声问:“醒了?” 唐浔的嗓子疼得厉害,不想说话,只点了下头。 池萧伸手摸摸唐浔的脸,十分怜爱又带些歉疚地,“昨晚弄进去了,不知道有没有清理干净,要是难受,就跟我说。” 此话一出,昨夜的荒唐尽数于脑中闪过,此时的唐浔已完全清醒过来,青天白日,他不禁觉得羞赧,慢慢下移将脸缩进被窝。 池萧从鼻腔漏出无声的笑,也跟着钻进去,“怎么,羞了?” 唐浔脸烫得厉害,忽地像地鼠般钻出被窝,扭头重新转过身去。 池萧也跟着出来,见人没答他,盯着唐浔的后脑勺沉默一会,收了坏性,“后悔吗?” 说完,像是怕唐浔听不懂,他又补充一句,“昨晚同我做了那些,如今清醒了,后悔吗?” 房间瞬时安静,只留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池萧松垮垮搭在唐浔腰间的手慢慢蜷起,说实在的,他有些忐忑。 唐浔似是感受到了身后人的紧张,又慢慢转回身去,同池萧面对面,轻声却丝毫不掺假地答:“昨晚的我,是清醒的,同你做那些,我心甘情愿。” 池萧的呼吸逐渐放缓,怕是惊碎了什么,但他的眸光却由淡转浓,氤氲出无限情意。他将人极为珍重地往怀里揽了揽,俯首与唐浔脸挨脸,抑制不住爱意汹涌似地,与人贴脸左右摩擦几下,后靠在唐浔颈间,轻声承诺,“唐儿,我绝不会让你后悔的。” 听着池萧给的承诺,唐浔也抬手回抱住身前人,以实际行动回答池萧。 安静的房间里,散落着透进的阳光,一片祥和美好。 池萧抱着唐浔,忽地想到什么,低头问怀中人:“唐儿,过几天,咱们去情人滩看场日出日落吧?” 唐浔抬起头,先应了声好,后问道:“怎么想起看日出了?” 池萧蹭了蹭唐浔的鼻尖,说:“因为我想一辈子都和你这样过。” 唐浔没搞懂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拧着眉不解:“什么意思?” 池萧耐心解释:“人家说,一起在情人滩看过日出日落,就一定会永不分离、白头到老。” 唐浔稍稍愣怔,盯着池萧没说话。 池萧皱皱眉,也有些不解,“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唐浔笑着摇摇头,说:“我在想,你老了以后是什么样?” “那自然是个帅老头了。”池萧稍提下巴,十分神气地说。 唐浔噗嗤一下笑出声,“好,那就一起去看看帅老头吧。” · 几天后,两人一同前往情人滩。 看日出需要起早,是日,凌晨五点多,两人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出酒店后,两人在路边坐上专门做接送生意的三轮敞篷车,不到十分钟就抵达情人滩。 虽说天色尚早,但滩边已经站了不少人,成双结对的,净是些来看日出的。 许是日头未出,加上是在江边,小风一刮,竟带些凉意。 池萧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正欲给唐浔披上,却被唐浔先一步拦住,“你里面的衬衫比我的还单薄,还是你穿着吧,我不冷。” “那一起披着。”说完,池萧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唐浔拉入怀中。 一瞬之间,凉意被身前人的温度驱逐,好似被阳光包裹。 唐浔微靠在池萧的肩头,心里被填得很满,他很贪恋这种感觉,贪恋到想一生拥有。 “池萧”唐浔轻轻唤了声。 “嗯?”池萧也轻轻应答。 唐浔稍稍离开池萧的肩头,抬起眼眸,徐徐道出一句承诺:“以后,我也会对你好的。” 盯着远方的视线蓦然回落,池萧看向怀中人,肋下的心跳怦怦作响,他俯首与人额间相抵,“嗯,我记住了,你跑不掉了。” “快看!太阳出来了!” 一阵吵闹声传来,两人闻声望去,海面尽头,山廓之上,一轮光晕缓慢向上,由半遮面到毫无保留,两人相互依偎,共同等了一场天明。 日出看罢,两人沿着江滩往回走,他们还没吃早饭,决定先去寻点吃食果腹。 湖滩边散着许多鹅卵石,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唐浔一边走,一边低头瞧着,忽地,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立即蹲下身去。 “你怎么了?”池萧也跟着蹲下,急切询问。 唐浔没回答,而是直接摊开手掌。 白皙的掌心上,一颗三角棱状的鹅卵石躺在上面,格外的与众不同。 池萧瞧着,有些不解,“你捡这个做什么?” “像不像你送我的那颗玉石粽子?” 经唐浔这么一说,池萧也觉出了像,从唐浔那里拿过鹅卵石,在手中掂了两下,问:“送给我的?” “不是”唐浔伸手想从池萧那里抢回。 但池萧眼疾手快,臂弯先一步后撤,站起身倒退着走远几步。 唐浔跟着起身追上,“你还我。” 池萧无赖似地揣进自己兜里,还理直气壮地质问人家,“怎么?你有我送的那颗还不够吗?” 唐浔没法,只好坦白,“你送的那颗太珍贵了,我不好随身携带。” 听到唐浔要随身携带,池萧明显被取悦到了,但仍然不饶人,“不好携带,所以就要给它找个替身?” “不是,我……”唐浔我了半天,没法反驳,最后只得认输,“我不要了还不行嘛。” “行啊”池萧计谋得逞,从兜里掏出鹅卵石,又掂了两下,十分满意,“不错,回去给它弄成钥匙链,随身携带!” 最后四个字,池萧一字一句,故意将字咬得格外清晰。 眼前人的德行太过气人,唐浔白池萧一眼,扭头兀自往前走。 池萧今天真是各种春风得意,哈哈笑着追上去。 谁知,他刚走到唐浔身边,来电铃声便从口袋里传来。 池萧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一个字“妈”字。 第29章 返程 唐浔看着池萧按下接通键,隐隐约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位中年女人的声音,语调中带着几分着急。 紧接着,他就看到池萧的眉宇拧起,脸色都变了。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说完这句,池萧挂断电话,转头看向唐浔,有些歉疚地说:“唐儿,抱歉,今天看不了日落了。” 看池萧的表情,唐浔大抵猜到是出了事情,十分通情达理,“没关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池萧叹口气,说:“今天早上,我爷爷他突发脑梗,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怎么会这样?”唐浔也不由一惊,旋即赶紧宽慰池萧,“别担心,一定不会有事的。” 池萧微微点了下头,“日落,下次一定补上。” “好。”唐浔上前一步,主动牵住池萧的手,“日落什么时候都能看,反正有很多个以后。” 听到这句,池萧悬起的心似是有了倚靠,他回握住唐浔,交握的双手换成十指相扣,一同离开情人滩。 之后,两人订了最近的一班航班。几个小时后,飞机于燕都机场降落。 下了廊桥,唐浔随池萧一路疾行,刚出机场,就见一个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恭敬迎上来,冲池萧喊了声“少爷”,随手接走池萧手中的行李。 唐浔猜到这应该是池萧家里的司机,使力想往回抽出手,却被池萧抓地更紧。 几秒后,池萧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几分恳求,“陪着我,好吗?” 原本,唐浔打算的是到了机场他就自己先回学校,不在池萧家人面前露面,免得惹出麻烦,但如今池萧这般求他,他就动摇了,犹豫片刻终是点了头。 司机接过行李后十分自觉,不多看也不过问,扭头去置放行李。 池萧拉着唐浔于车后排落座,几分钟后,伴着一声引擎发动声,豪车启动,逐渐驶离机场。 车内空调定在25度,温度不高,但唐浔的手被池萧握得太紧,还是出了一层汗,他动动手指想换个姿势,却被池萧误认为他要松开。 “你要干嘛?”池萧的视线从窗外收回,微微蹙着眉问他。 唐浔刻意压低声音,说:“手出汗了。” 闻言,池萧噌噌两下从车内抽了两张纸巾,后垂眸认真给唐浔擦起了手,那动作亲昵又温柔,引得驾驶座上的司机都忍不住从后视镜瞥了好几眼。 不擦不要紧,一擦唐浔感觉更热了,赶紧说:“好了,没有了。” “嗯。”池萧应了声,随手将纸巾扔进车载垃圾桶,后重新握住唐浔的手,没给唐浔半分要松开的机会。 一小时后,豪车速度渐渐放缓,随之燕都中心医院的牌子映入眼帘。 看到这六个字,唐浔呼吸不由一滞,肋下的心跳亦愈发清晰,愣怔在车座上,仿若成了一座雕塑。 “唐儿,下车了。” 车门在面前打开,池萧伸来一只手接他。 唐浔抬眸看看眼前人,他竟不知池萧是何时松开的他的手,也不知池萧又是何时下的车。 “奥好。” 唐浔答完,就被池萧轻轻一拽下了车。 车门在身后砰地关上,接着是汽车驶远的声音,唐浔再望望医院的牌子,对池萧说:“你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边说,边试图再次将手抽回。 掌心的手要逃,池萧皱皱眉,目光直直落在唐浔的眼眸,就那般盯着,不说话。 瞬间,唐浔像是个犯错的学生,身前站的不是池萧,而是训斥他的夫子,片刻,他有些没底,咕哝着说了实话,“我还没准备好。” 池萧看着唐浔,依旧没松手,半晌,无声地叹口气,做出一半妥协,“这次不挑明关系,就说是同学,可以吗?” 虽说是在询问,但那紧抓着不放的架势,分明就是不给第二选择的余地。 唐浔压压唇角,没再拒绝。 随后,两人一路乘电梯上至六层,他们抵达手术室时,池老爷子还在抢救,两人便先见到了池萧的母亲郑兰卿。 郑兰卿着一身淡雅宽松长裙,头发随意在后面绾了一个髻,脸上没施半点粉黛,但依旧难掩其绝佳气质。 池萧走到郑兰卿面前,先询问池老爷子的病情:“妈,爷爷身子骨一向硬朗?怎么突然会脑梗呢?” 郑兰卿的声音平缓,缓缓述道:“听医生说,是因为你爷爷年纪大了,加上这段时间公司事务多,过度劳累导致的。” 池萧慢慢点了下头,后扫了眼四周,又问:“大伯人呢?” 郑兰卿答:“去国外出差了,已经给通知了,说是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又出差了?不是前几天刚回来?” “公司的海外业务刚做起来,事情有点多,需要个人常去盯着点。” 提到海外业务,池萧垂下眼眸,抿抿唇角,没再多言。 此时,郑兰卿也注意到了站在池萧身后的唐浔,开口问:“这位是?” “阿姨好,我叫唐浔,是池萧的同学。”似是怕某人临阵反悔,唐浔主动做了自我介绍。 听到“同学”这个称呼,池萧不满地拧了下眉,虽说是他在门口主动承诺的,但如今听来实在是有些刺耳。 最最关键的,唐浔还是那般一本正经、毫无特殊感情地说出,仿若他们就真的只是普通同学关系。 听完唐浔的介绍,郑兰卿不着痕迹地将唐浔打量一遍,后微微笑着道谢:“小唐啊,多谢你陪小池一块过来。” 唐浔哪敢当郑兰卿的感谢,忙恭敬回道:“阿姨您客气了。” 郑兰卿扭头看了眼自己儿子,又转回头继续说:“平日里我们都忙,小池他也没带同学回过家,你是阿姨见到的头一个。看来你们关系处得还不错?” 听到这,唐浔方寸立即有些乱,急着澄清似地,说:“还行吧,池萧同学他人很好,和我们宿舍相处得都很不错。” 还行吧!池萧同学!!都很不错!!! 唐浔几句话说完,池萧的脸更黑了,但碍于郑兰卿在,他不好发作,只能硬憋着。 几人对话间,手术室的灯很快灭了,房门咔嚓一声,池萧和郑兰卿立即上去询问情况。 医生摘下口罩,先道一句“手术很成功”稳住病人家属心绪,后接着叮嘱,“多亏这次抢救及时,再晚些手术就不一定有这么顺利了,以后一定要注重修养,不可再过度劳累。” 医生叮嘱,家属不敢不听,池萧和郑兰卿都连连应声说感谢。 听到池老爷子已无大碍,唐浔心里也跟着松口气。 心中巨石刚落地,一阵脚步声就从几人身后传来,唐浔转身看去,恰好与来人撞上视线。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与来人对视的一刹那,他总觉得对方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好似震惊也带着几分若有如无的慌张。 只是,这番对视未持续多久,就被池萧的一声“大伯”打断。 被池萧叫大伯的正是来人,此人名叫池柏,是池老爷子的大儿子,与之同来的还有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名叫池泽,是池柏的儿子。 听到池萧喊他,池柏的视线从唐浔身上转移,眼神也随之恢复如常,目光落到池萧身上时,表情立即化作一副长辈模样,点点头问:“爷爷他怎么样了?” “医生说无大碍了,但之后要注重修养。” 池萧答完,身后的手术室门再次打开,池老爷子被几个护士从病房中推出。 见状,池柏立即凑上去,握住池老爷子的手,虽说老爷子还没醒,但他仍不住地念叨“爸,您受苦了,早知道我这个月就不出差了……” 直至送入特护病房,池柏才松开池老爷子的手,渐渐收了声。 见池老爷子的情况趋于稳定,大家也都放了心。 只是,由于早上出门着急,郑兰卿没顾上给池老爷子带换洗衣物,这会儿事情安排得差不多,池萧便打算回家去取些换洗衣物,顺道把唐浔也送回去。 两人共乘电梯下楼,刚走出医院大厅,池萧就将脚步一顿,扭头带着不满质问唐浔:“关系就还行,池萧同学,都挺不错。唐浔同学,你的意思是说,咱俩的关系和秦宇魏蒙他们没啥区别,对吧?” “不是,你不是说我们这次就只当同学的吗?”唐浔一开始说得理直气壮,但越往后面说,池萧的脸色就越差,说到最后,他的话几乎没了声。 “是,是我说的。所以,你刚才就真把我当秦宇和魏蒙他们看待的,是吧?” “也不是。”唐浔低着头,有些不敢再看池萧。 池萧不依不饶,“那是什么?” “你算是半个同学吧。”唐浔嗫嚅道。 池萧挑挑眉,“那剩下的半个是什么?” 唐浔咬咬唇,青天白日的,他有些说不出口,想转移话题,“咱们赶紧回去拿衣服吧。” 池萧却执拗的很,“说完再去。” 唐浔被逼得没法子,扭头看看四下没熟人,伸手牵牵池萧的手指,没说话,当是回答,也带些讨好和求饶。 池萧反手握住主动送上门的那只手,算是顺了心里的气,按捺着嘴角的笑意装大尾巴狼,“这答案算是中规中矩吧,再接再厉!” 唐浔:“……” 随后,两人走到医院门口,似是为了让唐浔感觉自在些,池萧没再让司机过来,而是直接抬手拦了的士。 上车后,池萧向师傅报了地址,路旁两侧的林木大厦便逐渐有了虚影。 半小时后,的士抵达目的地,唐浔被池萧带着进门,两人沿着干净的青石板路向前,路旁是修剪整齐的盆景草坪,草坪中央坐落着汩汩冒水的喷泉。 置身此地,唐浔才切实认识到天壤之别是什么意思。 几分钟后,伴着咔嚓一声响,两人直接从侧门进到池萧的房间,房间的装修风格与公寓类似,但面积比公寓的要大很多,摆放的物件也更加丰富。 唐浔看着,面前的物件明明都很整齐,但他却有些眼花缭乱,意识也有些恍惚。 “唐儿……” 耳畔落进的声音回荡,唐浔转过头,对方的眉眼落入眸中,似是有星辰那么远。 池萧同样望着唐浔,抬起双臂放在唐浔肩头,“唐儿,如果让我在家财万贯和你之间选择一个,我会毫不犹豫地选你,你在我这里最珍贵。” 第一次,他被排在了一切选择之前,唐浔看着眼前人,心中热流翻滚,脚下也逐渐恢复实感。 池萧见唐浔半天没说话,抬手用两指夹夹唐浔的鼻子,说:“一会儿王婶会送饭上来,你先吃点垫垫肚子,吃完就在这休息,不必同我见外。” 唐浔回过神来,意识到池萧要出门,赶紧问,“你要去哪?” “我去给爷爷拿换洗的衣物。”池萧有些被唐浔这番离不得他的样子取悦,嘴角勾着笑反问:“怎么,一会儿也离不开我了?” 闻言,唐浔警铃大作,立即咬唇退后一步,否认道:“没有,你去吧。” 池萧被唐浔这番样子逗乐,哈哈笑着将人揽过来,稀罕的不行,“我一会就回来。” 池萧离开房间没几分钟,一阵敲门声就响起,唐浔打开门,门外是来送饭的王婶。 王婶送完餐,不多做停留,利落地出了屋。 唐浔看着木托盘上的四菜一汤,竟全都是他爱吃的,他不相信这是巧合,但他也不知道池萧是何时叫人准备了这些。 虽说池萧说了让他先吃,但唐浔没有动筷,不知从何时起,和池萧一起用餐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房间里只有他一人,唐浔待着有些无聊,便坐在凳子上看池萧房间里的摆设,墙上的画、桌上的艺术品,书架里的名著…… 忽地,唐浔的视线落到书架一角,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过去。 第30章 风车 书架一角,放着个向日葵状的小风车,样子无多特别,看上去也已破旧,像是很多年以前买的。 唐浔起身走到书架前,目光顺着扇叶寸寸流转,直至逐渐恍惚。 “爸爸,我喜欢那个小风车,就是那个向日葵形状的。”一个四岁小孩双手扒着柜台撒娇。 “小浔乖,爸爸身上带的钱不够,你先去上学,等下午放学,爸爸带小风车来接你,好不好?”带着笑的中年男人蹲下身,温声轻哄。 “真的?爸爸要说话算话哦。” “当然,拉勾……” 下午放学,小男孩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跑到爸爸身边,仰着头难掩激动,“爸爸,小风车呢?” 中年男人面露难色,蹲身牵住小孩的手,“如果爸爸把小风车送给一位很可怜的小朋友了,小浔会生爸爸的气吗?” 四岁的小孩藏不住情绪,眉头一皱,眼里的泪水就吧嗒落下来。 “小浔乖,小浔不哭。”中年男人抬手轻轻擦着男孩脸上的泪,耐心解释,“爸爸已经去过那家超市了,但售货阿姨说小风车卖光了,等你生日的时候,爸爸再送你个更好的礼物,好不好?” 小孩红着眼,声音一抽一抽,“那个小朋友真的很可怜吗?” “是啊,那个小朋友今天一直哭,哭得特别伤心。” “那他为什么哭呀?” 男人眨了下眼,想了个没那么直接的措辞,“因为小朋友的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四岁的小孩还不懂生死,但这句话,小孩却听懂了,因为他每次问妈妈去哪了,爸爸也是这样回答他的。 像是怕失去什么似的,小孩立即张开小短手,环抱住男人的脖子,奶声奶气道:“小浔不要小风车了,小浔只要爸爸……” 清风灌入窗棂,扇叶被吹动,慢慢转动起来。 褪色的画面远去,面前模糊的事物逐渐恢复清晰,唐浔望着转动的扇叶,唇角一弯,无声笑了下。 他曾经无数次在脑中想象,那个得到他小风车的小孩长什么样子,但直到现在,他都不能构想出那人的模样。 “在看什么?”声音从身侧传来,唐浔身形微微一颤,扭头看去,池萧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此时正站在他身旁。 唐浔转回头去,没有隐瞒,“在看你的小风车。” 池萧顺着唐浔的目光看去,视线落至已经有些褪色的向日葵上,“哦,这是很多年前别人送我的。” “别人送的?”唐浔刷地看向池萧,有些急切,“那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池萧转眸盯着向日葵,仔细回忆良久,他有些泄气地摇摇头,“不记得了。” 说完,又添了一句,“不过,我曾听咱妈说过,那是位好心的阿姨。” 许是后面那句不在期望之中,唐浔忽略掉池萧前面的那句称呼,慢慢垂下眸子,看上去有些失落。 “怎么,你不开心?”池萧察觉到唐浔的情绪变化,关切问。 唐浔摇摇头,嘴角扯出几分笑意,“没有,就是有点累了。” 池萧看了眼桌上一点没动的饭菜,他知道唐浔在这应是不自在,便试探性地问:“那我送你回咱家?” “咱家”二字被池萧咬得偏重,明里暗里地强调他们此刻的关系。 这次唐浔听到了,白皙的耳尖泛上红晕,其嘴角的笑意也由浅变深。他看了眼池萧,没答话,而是直接朝门口走去。 池萧明白唐浔这是默许了,赶紧屁颠屁颠追上去。 从池家老宅到公寓大概有四十五分钟的车程,送下唐浔后,池萧没再耽搁,直接转道去了医院。 公寓内,又只剩下唐浔自己,但他并不觉孤独,相反,在这里他觉得很踏实,像是寻回了丢失多年的归属感。 人在医院跑了一圈,唐浔打算先洗个澡,想到他们的行李都还在司机车上,他在这又没有换洗衣物,便拿出手机问池萧借衣服穿。 消息发出去,池萧很快回了过来,让他在衣橱里随便挑。 唐浔哗地打开衣橱,顿时陷入沉默。 衣橱中竟然有一半的衣服都还是崭新的,而且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唐浔不敢乱动,便打算找他上次穿过的那几件,谁知,翻了几遍都没找到,最终只好挑了身看上去最旧的家居服。 待洗漱干净,唐浔蜷进沙发里,手中拿了本书打算消磨时间,但奔波一天,困意很快来袭,唐浔的眼皮逐渐沉重,没多久,手里的书就倒了下去。 咔嚓!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金属碰撞声响起,唐浔蓦地睁开眼眸。 客厅中,黑暗笼罩,他顺手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竟已是晚上十点。 啪,伴着清脆的按钮声,光亮透过门廊传来。 唐浔赶紧趿拉上拖鞋,走到门廊处,看到正在换鞋的池萧,问:“回来了,池老的病情怎么样了?” “情况已经稳定了,以后”池萧应着声抬头,视线落在唐浔穿的衣服上,后面的话顿时卡住。 “以后,什么?”唐浔疑惑追问。 池萧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声音明显比方才要低些,“以后只要好生注意,就不会有大碍了。” 说完,他走到唐浔身边,抬手帮人整了下衣领,“吃晚饭了吗?” 唐浔不答反问:“你呢?” 池萧看着唐浔,手指摩挲着眼前人衣领处的面料,最后终是没忍住,低头在唐浔唇间啄了一下,“还没呢,我现在好饿。” “那你先去洗澡,我去厨房弄点吃的。” “弄什么好吃的?”池萧嘴角的笑意渐显,眸中若有似无地带些图谋不轨。 “我厨艺不好,只会做些简单的。”说着,唐浔转身走进厨房。 池萧跟过去,“那都准备了些什么食材?” 唐浔在池萧离开后去了趟超市,此时冰箱满满当当,他边往外拿边说:“有猪肉、牛肉、鸡蛋,还有……” 不等唐浔说完,池萧从后面伸手将人圈在怀里,打断道:“没有位姓唐的公子吗?” 耳边灼来发烫的气息,唐浔终于觉出了不对劲,掰开池萧搂他的手,嗔道:“池萧,你正经点!” 被唐浔凶了,池萧满脸幽怨,颇为委屈地“哦”了一声。 “快去洗澡,不然你什么也没得吃。”唐浔关上冰箱门,像是在恐吓,但看样子明显是在逃,快步走到离池萧较远的灶台边。 看着比兔子跑得还快的唐浔,池萧一挑眉,显然没有被吓到,但却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别别别,我这就乖乖去洗澡。” 此话说完,这人果真说到做到,转身进了浴室。 二十分钟后,浴室门打开,池萧擦着头发从里面走出,下意识地转头先往厨房看。 唐浔一手握着勺柄,一手拿着锅铲,手法并不多娴熟地拨拉着锅里的青菜,里面时不时会有菜汤溅出,落到唐浔穿的围裙上,而围裙之下,是他穿过的衣服。 贤良人妻,祸国妖妃,池萧在这两个词之间徘徊犹豫,暗自揣度该用哪个词去形容唐浔更为准确。 其思绪纠结,但脚下的步子却没停,不受使唤似地,默默游离进了厨房。 来到唐浔身后半臂远处,池萧抬手勾了下身前人系在腰间的围裙扣,问:“饭做好了吗?” “还没有,得再等等。”唐浔不擅长做饭,此时有些手忙脚乱。 “既然如此,那不如先做点别的?”说的是问句,但池萧却是不等人回答,勾围裙扣的手绕到身前,两指一拧关了燃气灶,后手上用力,将灶前人直接扛上了肩。 “池萧,你想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唐浔手脚并用,挣扎扑腾。 池萧充耳不闻,几步走进卧室,手臂一放,将人扔上软床,随后倾身压上去。 唐浔手脚被钳,动弹不得,他皱着眉看池萧,看上去很严肃的样子,开口时却结巴了,“你…你要干什么?” 池萧用双臂支起些上身,后侧卧向一边,语气幽幽的,“唐儿,你穿围裙的样子真好看。” 唐浔努力想把话题拉回正经,“锅里的饭还没熟。” 池萧自顾自继续他之前的话题,“你不穿它的样子,会更好看。” 他是一点也不苦着自己,说完就很顺溜地把围裙从唐浔身上扯了下来。 唐浔的衣领被弄乱,露出藏在下面的肌肤,他想抬手推开池萧,却反被控制住。 “唐儿,你真的很会选衣服,你知道吗?”池萧的呼吸落下,离唐浔更近了些。 闻言,唐浔心中一惊,以为自己拿错了衣服,赶紧解释:“我看你其他衣服都很新,怕给你弄脏了,就这件相对比较旧,才拿的它。” 说完,唐浔像是急着亡羊补牢,“这件衣服对你是不是很重要啊?我现在脱下来去给你洗干净。” “不用”池萧止住唐浔的动作,眸色熏染上几分坏性,他道:“若说是弄脏,也是我曾经弄脏过。” “嗯?”唐浔不解。 池萧的视线落在唐浔鼻尖的小痣,嘴角微挑,淡声给出解释,“在想着你时。” “?!” 唐浔终于反应过来,脸立马红了,翻身坐起,逃似地,“我,我饿了,我…我要去吃饭!” 池萧把人吓成这样也无丝毫怜悯,抬手揽住唐浔的腰身,不知怎么用的力,转眼就将怀中人重新压到身下,再开口时,吐出的气息都发烫,“唐大厨,你不是说要给我弄吃的吗?我现在可是饿得很呢,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吧。” 唐浔的道行修炼得不及池萧,几句话被弄得耳根发软,只能由着池萧的话答,“那你想吃什么?” 得了想要的答案,池萧脸上的笑意没变,但手上却有了动作,几下褪去唐浔身上的衣物,不辞辛苦地自食其力去了。 眼前之人最秀色可餐,他才不会弃了甜头,去食糟糠。 在这场朗月繁星下,唐浔以亲身经验懂得了一个道理:如果你不能坐上桌,那你就只能被端上桌。 翌日中午,辛劳大半宿的唐浔缓缓睁眸,盯着天花板放空片刻,卧室外传来细碎的滋啦声,他翻身下床,穿拖鞋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换了,关键是很合身,明显是他的尺码。 唐浔盯着衣服愣神,此时房门被从外推开,屋外的香气飘入,唐浔抬头,与门外之人对上视线。 “醒了?”池萧用围裙擦着手,从房外走入。 唐浔看着那条被池萧蹂躏的围裙,昨晚的记忆蜂拥入脑海,他像是急着掩示内心的想法,开口问:“我身上的衣服是我的尺码?” “对啊”池萧说得不以为意,“衣橱右侧那些都是你的。” 唐浔想到那些崭新的衣服,眼眸不禁睁大,“那些都是我的?” “是啊,你是这家的主人,总不能连件衣服也没有吧。” 唐浔张张嘴,话在口中拼凑几番,支支吾吾问出:“那…那你昨天怎么没告诉我?” 池萧大尾巴狼似地嘚瑟,“我以为你能自己领悟,谁知你那么会给我惊喜。” 唐浔:“……” · 下午一点,两人一起用完午餐,池萧要再去医院看池老。 唐浔将池萧送到门口,看着人换鞋。 池萧换好鞋,看着离他两步远的唐浔,对人说:“过来。” 唐浔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等他走到离池萧一臂远时,那人就伸手将他拽入怀中,许诺似地说:“唐儿,这段时间医院和公司的事情比较多,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你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打我电话,我24小时不关机。” 唐浔轻靠在池萧肩头,温声回答:“你尽管忙你的,我没关系。” 怀里的人越体谅他,池萧就越觉得歉疚,只得将抱人的手收紧,像是刻下永不分离的决心。 叮咚! 两人深情相拥间,门铃声响起。 唐浔:求一颗后悔药,让我回到穿上那件衣服之前!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风车 第31章 虚惊 房门打开,门外之人西装革履,唐浔此前见过一次,正是那日去机场接他们的司机。 司机身侧立着个行李箱,见到池萧,恭恭敬敬递上。 池萧接过行李,让司机去楼下等他,转头把行李拎进门,咔嚓两下把箱子打开,随后在其中翻找东西。 唐浔在一旁看着,以为池萧是在找什么重要物件,刚想蹲下身帮忙,就见池萧从塑料袋中掏出了那团喜庆的红毛线。 “这毛线买了,可不能光看着,浪费!”池萧把毛线团拿在手中颠颠,像是在刻意点谁。 “……” 唐浔睨了池萧一眼,夺过毛线,没多好气地回呛:“忘不了给你织红内裤。” 不知是被哪个字撩起了兴味,池萧眯起双眸,几步将唐浔逼至墙根,半真半假地威胁:“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到时候如若验货不通过,我可是会自取‘罚金’的。” 唐浔被困在方寸之间,他弯起双臂抵住池萧压来的胸膛,提醒道:“司机还在下面等你。” “嗯,那就让他再等会儿。”说完,池萧十分轻巧地把阻挡他的双臂钳住,稍稍往上一带,就让唐浔变成投降的姿势。 吮吸缠绵,带着几分情难自禁的疯狂和即将离别的不舍,池萧俯首吻住唐浔的唇,直至将人吻得握不住红毛线,才稍稍罢休。 经过池萧的一番特殊照顾,唐浔的唇又麻又疼,呼吸也乱了节奏,现下只能半张着嘴汲取氧气。 池萧盯着那被他伺候的地方温润剔透,泛着水光,眸色再柔几分,抬手在那温软上碰碰,道:“还是有些生疏,以后得多练练。” 此话一出,唐浔的脸颊不出所料地又红了,但他也算有进步,没有继续被牵着鼻子走,只见其将身子一蹲,从池萧的臂弯中逃出,后赶紧跑远几步拉开安全距离,转身轰人:“赶紧走吧,小心司机等急了,在心里骂你。” 池萧无声地笑了下,“他不敢。” 说完,拿起挂在置物架上的钥匙,曲起手指弹弹已被做成钥匙扣的鹅卵石,又抬头叮嘱唐浔:“我不在家也要好好吃饭,有事没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唐浔瞅了眼被抢走的鹅卵石,有些公报私仇,“饭,我会好好吃的,电话我就不打了,现在话费挺贵的。” “你”池萧抬手看看时间,着实有些来不及了,只好咬咬牙,暂且忍下,“你给我等着!” 撂下这句狠话,池萧转头出了门,而这一别,两人就是隔了半个月才再见。 由于池老爷子入院一事,旁德集团股票遭受重创,公司内部因此产生动荡。 紧要关头,池萧必须挺身顶上,如此,熬夜加班便成了常态,为不打扰唐浔休息,只要下班时间太晚,他就直接在公司睡了。 这般,两人最多也就是视频通话见见面。 转眼,半月时间过去,毛线团模样大变,算是完工了。 唐浔手上没了要紧事,在家待着有些无聊,便独自出了门。 不知不觉,鬼使神差地,他又到了那座公园。 经历夏日烈阳的炙烤,树叶都变成深绿色,唐浔在树荫下沿着公园踱步,忽地,一枚铜钱咕噜咕噜滚到他面前,撞了下他的运动鞋,后在原地打转片刻,最后落了定。 唐浔弯腰捡起,环顾四周,只见不远处有个摊位,摊位后是位戴墨镜、续长髯的老者。 他拿着铜钱走到摊前,问老者:“先生,这枚铜钱是您掉的吗?” “算是吧。” 老先生的话如隔云雾,让人有些听不明白,唐浔垂眸看向手中铜钱,随之发现摊位上也摆着几枚类似的铜钱,于是便将之与其余几枚放到了一起。 哈哈哈哈…… 铜钱刚被放好,老先生的笑声就响了起来,唐浔莫名有些发怵,想转身赶紧离开。 谁知,老先生的声音接着传来,“有意思,山有木兮木有枝啊。” 闻此一句,唐浔脚步骤然停下,他知这句诗原本是描写 听到老先生念出这句诗,唐浔脚下一顿,他知这首诗原是描写同性之情,可他与这位老先生交流不过两句,怎就暴露了性向? 还没等他想明白,老先生在他身后继续开口,“年轻人,今日也算你我有缘,我可免费赠你一卦,要不要坐下来听听?” 上次于道观看卦,唐浔舍了最后一卦,如今,他也不想因这卦言扰了心绪,便道:“不用了,多谢。” “也罢,听不听你随心便可。”老先生似是并不强求,但说完又添了一句,“不过,年轻人,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有缘无分切莫强求,免得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是什么意思? 唐浔不再淡定,心绪也有些乱,终是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听过地离开,“您什么意思?” 老先生指指身前的小板凳,示意唐浔坐下。 唐浔看了眼,乖乖照做。 随后,老先生便如说书般娓娓道出,“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你忧心忡忡,心里定是藏着事,便自作主张为你起了一卦。 但意料之外的是,卦中竟有一枚铜钱飞了出去,如此,卦象未成,此卦也该就此结束。 谁知,那枚铜钱又恰好被你给捡了回来,还放在了这卦盘之中,卦象因此得以形成,此乃天意也。只是” 说到这,老先生故意截住话头,像是在吊人胃口。 唐浔着急追问,“只是什么?” 老先生重新将视线落回铜钱,无声叹了口气,“只是,这天意之下的卦象却并不圆满,你是无情水,他是痴情火,水克火,你们多半无法相守。” 老先生说这话时不紧不慢,语调也无多起伏,但唐浔却觉此人的话语中裹挟着凛凛寒风,逆着他的呼吸灌来,让他从里到外都凉了个透。 “那,那有办法可以破解吗?”唐浔并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每次遇到与池萧相关的,他都失了理智,只敢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破解之法就是你们两人要分开,隔得越远越好,毕竟水火不相容。” 听到这句,唐浔脑中嗡的一声,再开口追问时,语调都带上了颤抖,“除…除了分开呢?” 老先生敛起铜钱,摇摇头,有些爱莫能助,“老朽道行不够,除了分开,我算不出其它解法。” 当头一棒,唐浔的心坠到谷底,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颓然无神,他怔怔地同老先生道过谢,随后离开摊位。 你们无法相守,终究要分开,你们水火难容,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老先生的话不断在耳边回荡,唐浔像丢了魂般,拖着沉重的步伐前行。 许是此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以至于来电铃声响了几遍,他都没听到,直至一阵刺耳的鸣笛声袭来,他才恍然回神,与此同时,口袋中的手机第十次响起。 唐浔赶紧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池萧。 他按下接通键,紧接着,池萧焦急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来,“唐浔,你在哪?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唐浔不敢说实话,扯谎道:“手机静音了,刚才没听到。” 这句说完,对面是几秒的沉默,沉默过后池萧的声音低了几分,“你现在在哪?” 唐浔像是怕池萧会来找他似地,急忙道:“你不用过来,我一会儿就回家。” “我问你你现在在哪?” 池萧不依不饶,唐浔不敢再说别的,回道:“在小公园。” “在那等我。”池萧的声音不重,但唐浔没敢不听。 挂断电话,唐浔走到长椅处落座,等待的时间里,他努力将那些话赶出记忆,逼自己恢复正常。 十分钟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跑着闯入他的视线。 是池萧! 唐浔起身相迎,还没走几步,池萧就跑到了他身边,额间的汗已打湿了碎发。 “大热天的,怎地突然跑到这儿来了?”看到唐浔无事,池萧明显松了口气。 “在家里待久了,想出来逛逛。” 池萧抬手帮唐浔整整有些歪了地衣领,后沿着衣袖向下抓住了唐浔的手,待温度从掌心传来,池萧眉间顿时皱起,“你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发烧了?” 说着就抬手摸上了唐浔的额头。 “没有”唐浔拿开池萧的手,答道:“没接到你电话,吓的。” 听到这句,池萧愣怔一下,后噗地一下笑出来,抬手不轻不重地弹了唐浔个脑瓜崩,“我是老虎吗?还能吃了你不成。” 唐浔压压眼角,嘟哝道:“你有时比老虎还可怕。” 池萧听清了,“哦?哪些时候呢?具体说说呗。” 唐浔懒得搭理池萧,转身自顾自往前走。 池萧笑着在后面跟上。 随后,两人找了座小凉亭,于其中落座。 想到自己还不知池老爷子近况如何,唐浔开口问池萧:“池老身体怎么样了?” “恢复得不错,最近两天一直嚷嚷着要出院,被我妈和大伯严厉制止了。” 唐浔点点头,“老人年纪大了,谨慎些是对的。” 池萧捏了下唐浔的手,有些不满:“唐儿,我俩这关系,你还总是池老池老的叫,显得我俩好生分。” “那你想怎样?”唐浔有些明知故问。 “当然是跟着我叫‘爷爷’啊。”说完,池萧像是多善解人意似地,接着道:“如果你不想急着现在改口,那给我换个称呼也行,比如……” “我跟着你叫爷爷!” 唐浔的话说得坚决又迅速,池萧的话哽在喉咙根本来不及说完,他觉得又好笑又好气,最后只能自己为自己谋其他福利,只见他的身体在长椅上转了90度,后仰身一躺,枕上了唐浔的大腿。 从这个角度看,池萧眼下的乌青更为明显,唐浔没忍心推开池萧。 在意的人就在身旁,池萧舒服地呼出口气,慢慢合上眼眸。 为让池萧睡得更舒服些,唐浔将双手罩在池萧眼睛上方,替人将光线挡住。 人语渐消,四周仅剩下蝉鸣。 蝉鸣,主要目的是为求偶,但于蝉而言,交|配和产卵则意味着死亡。 一场竭力奔赴,换来的不是相守而是死别;历经漫长等待,求得的不是经久岁月,而只是一个盛夏。 蝉可以为了这场情事飞蛾扑火,他也未尝不能。但是,如若最终结局是两败俱伤,池萧也要为此付出代价,那他便是一万个不愿意。 可是,这样的一场感情,他又怎么舍得说结束?这样的一个人,他又怎么能放手就放手? “你不开心?”池萧的话随时问句,但却是在陈述。 第32章 验货 一句话不轻不重地传来,唐浔心间一紧,慢慢移开手掌,掌心下的人依旧闭着眼。 他怀着侥幸心理,故作轻松地答“没有。” 池萧睁开眼,由下向上看着唐浔,显然没有相信唐浔的话,“发生什么事了?” 唐浔微微避开视线,“没有,你别瞎想。” 池萧眉宇轻蹙,坐起身盯着唐浔,半晌反问道:“唐儿,你把我看作什么?” 一句话不含质问,但唐浔却不敢答了,他垂着眼眸,耳边充斥着越来越响的蝉鸣。 池萧的眉依旧拧着,他深吸一口气,问:“唐儿,和我在一起,会让你有负担,是不是?” “没!”唐浔转回头,毫不犹豫地答,答完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语无伦次地重复:“不是,没有的……” “嗯。”池萧的眉宇舒展开,他抬手揽过唐浔,温声道:“没有就好。如果有的话,一定要和我说,除了分手,其他的我可以改。” 唐浔靠在池萧的肩头,眼眶逐渐发胀,他扭头埋进池萧的怀里,闷声闷气地轻语:“池萧,我想你了。” 池萧垂首挨挨靠在自己肩头的人,几乎是吻着唐浔的发丝,说:“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唐浔知道这人在诓他,眼角的泪瞬间止住,抬起头睨池萧一眼,道:“我忘了。” “忘了?”池萧面上立露不悦,半真半假地嗔道:“刚说了就忘了,好好想想!” 唐浔眼珠咕噜一转,后摇摇头,坚定之前的答案,“真忘了。” “行!”池萧点点头,咬着后槽牙说:“那我帮你想想!” 说罢,他就俯首过去堵住了那张不说实话的嘴。 半月不见,一吻下去便像是往干柴里投了一点火星,没多久,蔓延的火势就将池萧燎得口干舌燥,燥意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很快就不是单靠接吻能纾解的了。 他捧着唐浔的脸,与人额头相抵,鼻尖碰鼻尖,吐出的呼吸比周围遭受烈日炙烤的空气还要滚烫,“唐儿,饿了吗?” 唐浔被热浪烤得有点晕,以为池萧是在说午饭,迷迷糊糊地答:“有点。” “那,那咱回家?” “好。” 原本需要二十分钟的车程,池萧用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开回了家。 砰!卧室门被池萧猛地踹开,两道身影交叠着,一起砸向柔软的席梦思。 唐浔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双臂抵在胸前,半推半就的样子。 池萧眯眯眼,不满地将这双手分别压在身侧,带着些凶:“怎么这么不老实?” 唐浔双手被钳制,双腿也被压着,一点动弹不得,最后只好认栽,只一脸幽怨地瞪着压他的人。 池萧被唐浔的眼神逗乐了,说:“咋这副表情,活像个被山匪抢来的小媳妇儿。” 不知是唐浔真被这句话羞恼了,化羞愤为力气,还是池萧完全没设防备,唐浔一用力,就把压在他身上的人给掀翻下去。 咚的一声,是池萧摔下床的声音,接着便是一瞬的死寂。 唐浔也没料到会这样,脸色都变了,着急忙慌地扑下床,扒拉着人问:“池萧,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听到唐浔是真害怕了,池萧睁开眼,但坏性还是没散干净,倒吸一口凉气道:“嘶,我的尾椎骨好像是断了。” “尾椎?我看看。”唐浔边说边动手要帮池萧检查,腰带解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扭头看去,只见池萧正好整以暇、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完全没了方才那副疼得受不了的样子。 唐浔知道自己又被诓了,气得起身要走,却先一步被池萧拉住,随之他整个人都被拉着压到了池萧身上。 与床上相比,两人位置互换,但不变的是,他依然挣脱不得。 池萧怀抱着他诓骗来的美人,不紧不慢,似逼问似逗弄地问:“唐儿,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啊?” 唐浔从池萧的胸膛上抬起头,不禁疑惑:“忘了什么啊?” 池萧点点唐浔的鼻尖,似老师训话:“我的围巾呢?没有我亲自盯进度,你是不是偷懒了?” “什么围巾?”唐浔像是报仇似的,装作没听懂, 闻言,池萧轻啧一声,气得也不抱唐浔了,手脚利索地从地上爬起,边翻东西边嚷嚷,“毛线呢?我看看是不是都长毛了,真是反了天了,竟敢……” 衣橱门刷地拉开,喧嚷声戛然而止。 池萧立在原地,盯着衣橱内整齐叠放的围巾,顿时像失了语言能力,良久都没出声。 唐浔觉得奇怪,起身走到池萧身侧,试探地问:“你…怎么了?” 池萧转头看向唐浔,与方才急赤白脸嚷嚷的样子判若两人,“都织好了,为什么不拿给我看?” “一回来你就按着我……你给我时间了吗?”唐浔嘟哝着埋怨。 这会儿,池萧任由数落,嘿嘿笑着把围巾拿出,让唐浔帮他戴上。 唐浔无奈地叹口气,为免池萧犯浑,只好在大三伏天,把围巾一圈圈套在了池萧脖子上。 “嗯!暖和,非常暖和!一点都不冷!”池萧将脸埋进围巾里蹭蹭,由衷赞叹道。 唐浔:“……” 池萧得意半晌,忽然想起什么,“诶,对了,我的红内裤呢?” “……” 唐浔伸手拉开衣橱内格,从中拿出一副红色物件,“池大少爷,恕小的无能,实在不会织那精细玩意儿,换成手套了,您将就着戴?” 池萧垂眸看了眼手套,心中翻滚的浪花比那烧开的水还沸腾,但表面偏要装出一副平淡的模样,得了便宜还卖乖似地道:“成吧,手套就手套吧,结婚的时候能露在外面,也还行。” “……” 唐浔实在不想再听池萧的胡言乱语,转头去了厨房。 池萧将保暖两件套和藏古董似地归置好,也跟了出去。 来到厨房,池萧挽着袖子走到唐浔身边,道:“唐主厨,不如今日给小的一个机会,换我来掌厨?” 唐浔自知厨艺不及池萧,很痛快地让了贤。 用完餐,两人难得相聚,安静地依偎在沙发中看了场电影。 晚上六点,池萧又要去医院看望池老爷子。 这次,唐浔跟着下楼,将池萧送到了小区门口。 天色已暗,分别更显萧索,看着池萧离去的背影,唐浔不禁心生几分落寞。 远去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不见,唐浔收回视线,转身朝回走去。 “唐浔!” 唐浔的路还没走多远,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呼唤。 “唐浔!” 呼唤再次响起,唐浔确认不是自己听错,蓦地转回身去。 几米外,一道身影正匆匆朝他赶来。 见到来人,唐浔也急忙迎上去,“你怎地又回来了?是忘拿了什么?” 池萧停下脚步,喘气的频率要比平时急促,一看便是跑着回来的,他没有回答唐浔的问题,反而近乎急切地问:“唐儿,等毕业以后,你和我一起出国,好不好?” “出…出国?”唐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看着池萧的眸子尽是诧异。 池萧自知他这事提得突然,原本他也没这么急,但方才他离开,想到唐浔送他走的样子,想到唐浔独自一个人的样子,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池家在海外的业务刚起步,需要有个人过去盯着。最近爷爷生病,大伯得国内外两头跑,有些忙不过来。 之前我答应过爷爷,毕业就出国接手公司的海外业务。对爷爷的承诺我不能违背,可我也不想与你聚少离多。” 池萧一股脑地把话说完,迫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但当他问到最后一句,还是放缓了语速,变得谨慎又小心,“所以,唐儿,我想让你与我一起出国,你愿不愿意?” 眼前人态度恳切,但唐浔却无法直接给出回答,他慢慢低下头,陷入沉默。半晌,他才回道:“此事我们以后再谈,今天你先去看池…爷爷。” 称呼在嘴边打了个转,像是悬崖勒马。 没有得到唐浔的肯定回答,池萧眸色黯淡几分,但他并未打退堂鼓,只见其拉住唐浔的手,退而求其次,“那你今天陪我一起去看爷爷,好不好?” 唐浔抬起眼眸:“不是说过段时间吗?怎地这么突然?” 池萧知道唐浔在顾虑什么,“放心,这次不向爷爷坦明我们的关系,你就跟着我,其他什么都不用干。” 说完,池萧担心唐浔会回绝他,又添了句,“今天我不想一个人走。” 唐浔终究没能降住池萧的软磨硬泡,点头应下。 初次见面,唐浔空着手去不合礼法,虽然池萧坚持说不用,但唐浔还是买了果篮。 进到病房,池萧走到池晟霆的病床前,见人闭着眼,试探性地叫了声爷爷。 接着,池晟霆慢慢睁开双眸,虽已是古稀之年,且身在病榻,但看上去仍不减威严。 池晟霆见到池萧,脸色立即柔和几分,应道,“小池来了。” 池萧帮着摇起病床,边摇边向池晟霆介绍,“爷爷,我今天还带了位朋友来看您。” 说完,池萧正好摇起病床,又往池晟霆背后垫了个枕头,后走到唐浔身边,将人带过来,“爷爷,这是唐浔,我俩住一起。” 听到这,唐浔心尖都提起来了,赶紧找补:“池老您好,我和池萧是大学舍友,未打招呼就前来,叨扰了。” 池晟霆转头将目光落到唐浔身上,视线落实的一刹,那双久经风霜的眸子微微睁大,盯着唐浔久久没移开。 池萧的视线在池晟霆和唐浔之间游离一圈,觉得有些奇怪,又试探性地叫了声“爷爷”。 池晟霆回过神,笑着应了声,但病房内的气氛依旧有种说不上的奇妙。 似是为了打破这种氛围,也为了在池晟霆面前表现一下唐浔,池萧拎过果篮,道:“爷爷,这是唐浔给您带来的水果,我给您剥个橙子?” “好。”池晟霆答完孙子,扭头再次看向唐浔,像是在确认,又只像是在询问:“你是叫?” “我叫唐浔,唐朝的唐,浔阳的浔。”唐浔放慢语速,主动把名姓介绍清楚。 “唐浔……”池晟霆轻声重复几遍,似是在咂摸其中含义,又似在回忆。 此时,池萧的橙子也恰好剥完,放在小盘中递给池晟霆。 池晟霆恍若未瞧见,没接橙子,池萧见了,越发觉得奇怪,“爷爷,您自个儿寻思什么呢?” “没什么。”池晟霆思绪回落,从池萧手中接过橙子,往嘴里塞了一瓣,后夸赞道:“嗯,这橙子真甜,小唐,谢谢你啊!” 唐浔:“您客气了。” 随后,三人又闲谈几句,池老便闲不住似地,又和池萧聊起了公司业务。 池萧担心唐浔在这插不上话,会觉得不自在,便将人安排到一旁沙发落座。 沙发与病床之间有道帘子,有了这层隔断,唐浔也慢慢放松下来。 “前段时间沪浙供应商坐地起价,这几天已经联络到了几家在苏杭的商家,货品质量过关,价格也合适,已经在走合同了……” 池萧与池老爷子谈话的声音透过帘子缓缓传来,很好听,像催眠的曲子,没多久,唐浔就合上了眼眸…… “小浔,小浔……” 一声声呼唤落在耳畔,越来越急,唐浔蓦地睁开眼眸,微弱灯光下,他看清了叫他的那人。 第33章 长廊 站在唐浔面前的人叫梁晋,是收养唐浔的人。 “梁叔叔,您怎么会在这?”唐浔揉揉惺忪睡眼,不由发问。 梁晋抬手摸摸唐浔的头,没答,反问道:“小浔饿不饿?叔叔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唐浔有些搞不懂眼前状况,迟疑片刻刚想说什么,结果就看到梁晋自顾自转身,朝病房外走去了。 梁晋的这等反应令唐浔更加疑惑,他也急忙起身跟上。 出了病房,唐浔来到门外长廊,看到眼前景象,一瞬间怔愣。 廊道晦暗,亮在其头顶的白炽灯一闪一闪,发着微弱的光,两侧墙壁底部,不知何时多了一层绿漆,其上布着或大或小的斑驳白点,像是墙皮脱落后露出的底色。 唐浔不禁生疑:这里怎么与来时不一样了? “小浔” 疑惑间,一声呼唤传来,唐浔立即循声回望。 几米之外,梁晋半蹲在长椅前,正微抬着头与坐在长椅上的小孩讲话。 小孩约莫四五岁,坐在椅子上,脚都够不到地面。 这一幕,令唐浔觉得莫名熟悉。 他抬脚慢慢走近,鞋底与地板相触发出嚓嚓的声响,长廊空旷,脚步声被放大,远处的小孩似是听到了,转着小脑袋朝这边望来。 小孩的面容映入唐浔眼帘,他不由倒吸一口气,脚下的步子也顿在原地,如同突然断电的机器,没了反应。 唐浔直直望着前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张与他小时候一般无二的脸为何会出现在这? 疑惑堆在脑中还未解,他本人却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瞬息间,他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拉拽着拔起,不断升高,碰到医院的天花板却没被阻拦,他像是个虚幻的影子摇摇晃晃上升。 唐浔环顾四周,空白缥缈,什么都看不真切,他又垂眸看向下方,此时,他看到地面上的自己正朝后倒去,如一滩没了灵魂的软泥。 难道他这是灵魂出窍了? 唐浔抬手看看自己的双臂,如虚如幻,近乎透明,还没等他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强烈的失重感便好无预兆地袭来。 身体疾速下坠,耳边风声呼啸,唐浔下意识闭上双眼。 噔! 仿若榫卯相接般,唐浔像是与什么东西严丝合缝地拼合上了。 耳遭呼啸渐息,唐浔试探地睁开双眼,隐隐约约地,在其面前有个人影,他慢慢将眼睛睁大,此时,梁晋竟是已近在眼前。 他居然被拉回了那具瘦小的身体! 唐浔完全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同时他也发现自己掌控不了这具身体,只能听到自己用带些稚气的声音开口,“梁叔叔,我爸爸呢?” 梁晋像是没听见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今天是小浔的生日,咱们先吃蛋糕,好不好?” 唐浔两手抓着背在双肩的书包带,看看一旁打着好看蝴蝶结的包装盒,犹豫片刻,问:“吃完蛋糕,能去找爸爸吗?” 梁晋轻叹口气,伸手仔细将绳结解开,边解边哄:“小浔乖,小浔先吃点东西,吃完叔叔就告诉你爸爸去哪了,好不好?” 小唐浔半懂半不懂的,但还是点了头。 从下午放学到此时已接近半夜,小唐浔都没有吃东西,这会也有些饿急了,一连吃了两块蛋糕才停下。 梁晋见小唐浔吃好,用手帕帮唐浔擦擦嘴边的奶油,试探地问: “小浔啊,以后跟着叔叔生活,好不好?” 小唐浔瞪着圆圆的眼睛,十分不解:“小浔为什么要跟着叔叔生活?我爸爸呢?我爸爸他去哪了?” 梁晋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哽咽,“你爸爸他……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唐浔一下懂了,那是一个他妈妈也在的地方。 得了这答案,小唐浔眼睛立马红了,撇撇嘴泪水瞬间就溢了出来。 这模样不禁令人心疼,梁晋看着,轻轻抬手将唐浔揽入怀中,温声哄道:“以后,小浔就跟着叔叔生活,叔叔也像爸爸那样对你,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唐浔哭出声来,用上全力推梁晋,想要挣脱,可他太小了,他挣不脱梁晋的怀抱,就像他逃不出命运的魔爪。 唐浔一边哭一边挣扎,忽地,似是因情绪波动而导致消化不良,他一转头,刚刚吃下去的东西便又吐了上来。 见状,梁晋急忙抱起唐浔去洗手间清理。 洗手台前,唐浔被梁晋抱着边哭边咳嗽,咳嗽得狠了,胃里的东西就重新上涌,反反复复,直到胃里空了,直到他没了一点力气,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与此同时,被禁锢在这具小身体中的唐浔终于得以解脱,虚幻的躯体被一股力量引着向外飘荡,没多久,他就重新回到了长廊,瘫软的身体被注入灵魂,他又成了现在的自己。 唐浔再度看看四周,墙面依旧斑驳,灯光似乎比方才更暗了。 忽地,一阵嘈杂入耳,唐浔刚想转身,身旁就有几个身影匆匆而过,他定睛一看,那是几位护士推着张病床在赶路。 病床之上,躺着的人身穿警服,垂下的手臂满是血。 看着这画面,唐浔不禁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不由屏住呼吸,抬脚向前。 三步、两步、一步…… 在距对方不足一米远时,他看清了病床上的人。 这人于他,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这是他日日夜夜思念了好久的人,陌生的是,这人好冰冷,冰冷到他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爸……”唐浔一步扑过去,望着病床上的人哽咽开口,连声音都是抖的,但他极力忍着不让泪水流下,像是不愿让谁担心,“爸,我长大了,长得比您还高点,您还能认出我吗? 爸,我过得挺好的,您呢?” 唐浔絮絮叨叨地说话,但不管他说什么,病床上的人始终闭着眼,不给任何回应。 “爸……您理理我”唐浔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泪水不受控地滑落,他哭喊着央求,声音都是嘶哑的,“爸,求求您理理我,理理我……” 唐浔紧紧攥着那只冰冷的手,跪坐在地将头抵在病床上,那个动作像是在祈祷,祈祷上天垂怜,能给他半分甜头,哪怕只是一句回应,他也知足。 但他从不是个被眷顾的人,很快,他就发现手中的触感在消失,他仓皇抬头,病床上,空无一人,只剩一滩变干发黑的血迹。 血迹不断蔓延,吞噬,后化作深渊,朝他逼来。 唐浔愣怔地盯着父亲消失的地方,像是傻了,连躲都忘了。 如果此时就这样坠落,是不是会见到父亲呢? 会的吧。 那应该是很好了…… “唐儿,唐儿……” 耳畔传来回应,瞬间,眼前的深渊如烟尘溃散,唐浔慢慢睁开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一室明亮和池萧关切的眼眸,“做噩梦了?” 余悸尚在,唐浔愣了愣神,才很迟缓地地点了两下头。 池萧轻轻擦掉唐浔眼角的泪痕,温声提议,“爷爷睡着了,咱们出去走走?” 许是刚做了噩梦的缘故,这病房令他觉得压抑,唐浔便没拒绝。 啪嗒,池萧随手关上灯,带唐浔一起出了病房。 两人乘电梯下楼,刚到医院大厅,他们就遇上了熟人。 只见,许赫身穿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手中拎着病历本朝他们走来。 此前,池萧来医院看望池老爷子,与许赫遇上过几次,一来二往,两人的关系也就熟络起来。 这次见面,两人便如朋友般打招呼了。 池萧先叫了声“许医生”,许赫笑着应声,后看了眼唐浔,瞬间心领神会,回问:“小池,带小唐一起来看池老?” 池萧丝毫不避讳,“嗯,一起来看看爷爷。” 见池萧这嘚瑟样,许赫忍不住好奇,“你俩这是在老爷子那里公开了?” “没呢”池萧叹口气,“最近爷爷他身体不算好,我们在打预防针。” 许赫被这句给逗乐了,乐完不忘安慰,“池老的病例我看过,只要好生休养,应该没大问题,这预防针,估计再打一个多月就差不多了。” 一个多月吗?现在是八月,一个多月后就是九月底…… 池萧暗自数算着日子,有了自己的打算,将手一拍,道:“成!我知道了,多谢许医生!” “你这是又合计了什么馊主意?”许赫拧眉看着池萧,损完,又转头看向唐浔,接着调侃:“小唐,这人鬼点子一堆,你可要小心点。” 没等唐浔回答,池萧先不乐意了,“诶,许医生,不带你这样的,你不能因为值班没法和于教团聚,就来我们这挑拨离间。” 许赫嗤笑一声,回呛道:“既然不想被我挑拨离间,那还不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成!我俩去月下相会,不在这碍您的眼!”池萧十分不招人待见地说完,转头就拉着唐浔走了。 许赫无语地摇摇头,也转身朝电梯走去。 来到电梯门口,许赫刚想按电梯按钮,就好似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转头看去。 此时,池萧和唐浔正一左一右往大厅外走去。 许赫的视线落在右边那道身影上,眉头渐渐拧起。 第34章 开学 出了大厅,池萧和唐浔沿着医院的观景湖遛弯。 湖不算大,十分钟便能走完一圈,待重新回到原点,池萧停下脚步,问唐浔“感觉好些了吗?” 梦中的一切很钻心,放到往常,唐浔可能需要一个人消化很久,但是现在,十分钟好像就够了。 “我没事了。”说完,唐浔顿了下,扭过头很认真地同人道了声谢。 “同我何必这么见外。”池萧不满地捏了下唐浔的掌心。 唐浔笑笑,后用手指指湖边的座椅,“咱们去那坐坐?” 池萧知道唐浔这是有话要说,应声点头。 两人相依着落座,唐浔望向月光下的湖面,缓缓开口,“五岁那年,我父亲去世,家里就再也没有能照顾我的人。原本我大抵要在孤儿院长大,但我父亲的好友梁叔叔见我可怜,便把我带回了家。” 唐浔的话不急不缓,如同在诉一件很寻常的话题,但落在池萧耳中,就如同往心里扎了根刺,一动就疼。 池萧慢慢收紧握着唐浔的手,似是期望能以这种方式温暖唐浔过往的悲凉。 唐浔垂眸看了下池萧握着他的手,嘴角微微上扬,继续开口:“梁叔叔自己也有两个孩子,为了让家里的日子能宽松些,他辞职自己创业,那些年经常忙到昼夜不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一两个月才能回一次家。 渐渐的,梁叔叔的公司起来了,事业越来越好,但他的身体却被累垮了,近几年也越发的力不从心。 原本他打算的是,等简哥毕业就把公司交出去,谁知……” “简哥是谁?”没等唐浔说完,池萧就忍不住打断。 唐浔稍有愣怔,反应过来后答:“简哥是梁叔叔的儿子,叫梁简,大我三岁。” “哦。”这声“哦”不情不愿的,“然后呢?你的简哥怎么了?” 听到这,唐浔终于觉察出了不对劲,扭头看向池萧,问:“你不会因为这个生气了吧?” “没,我能生什么气。”不知怎的,对于唐浔口中的这个简哥,池萧莫名生出一种警惕。 唐浔知道这人就是不痛快了,无奈地叹口气,左右瞅瞅,以确定周遭没人,后贴近池萧,很轻地唤了声“萧哥。” 两字入耳,池萧半边身子都麻了,他清清嗓子开口,“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唐浔看穿池萧的心思,不入套,转移话题道:“梁叔叔他收养了我,他们就都是我的家人,我一直都把梁简当大哥看,你又何必因为一个称呼而拈酸。” 池萧哦了声,又想到什么,“你把他当大哥看?那他呢,有没有把你当亲生弟弟?” 似是没料到池萧会问出这个,唐浔安静一秒,后不自然地扭回头去,“当然了。” 池萧有些不信,“真的?” “真的。不然还能是什么。”唐浔低着眸,温吞着答完。 池萧将信将疑,但没再追问此事,“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 话头转回来,唐浔没被握住的手下意识收紧,他耷拉下眼角,缓缓轻诉,“去年,简哥遇上事故,双腿受了重伤。医生说,哪怕痊愈后也不能彻底恢复,八成要拄着拐杖生活了。” 池萧暗自同情几息,后问唐浔:“你突然转专业,是不是就因为这个?” 唐浔没直接答:“简哥受伤,需要静养,以后哪怕恢复,也不能过度劳累,梁叔叔对我有恩,我不能袖手旁观。” 池萧心头一紧,沉默片刻,问:“那放弃你所热爱的文学,不觉得遗憾吗?” 话音落下,一阵清风忽起,吹皱一池湖水,唐浔看着倒映着星光的湖面,半晌,他淡声回复:“既然能放弃,那就说明没那么热爱。” “那我呢?你会放弃我吗?”鬼使神差地,池萧盯着唐浔问出这句。 没料想过的问题,唐浔垂落的目光不由轻颤,他转头看向池萧,与此同时,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许多不好的预言。 对视片刻,像是掩藏什么,唐浔重新转回头去。 没等来答案,池萧心中顿时如压了块石头,他叫着唐浔的名字将人重新掰回来,逼人与自己对视,“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依旧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僵持半晌,池萧点点头,似是接受了唐浔对此问题保持沉默,后换个话题问:“唐儿,你可还记得,五个月前班级聚餐时,你曾说要报答我?” 不用池萧提醒,唐浔始终都记得,“嗯。” “那好,我现在告诉你,我要的回报是什么。”池萧一字一句,道得严肃又认真,“我要你向我保证,任何时候,你都不会擅作主张地放弃我。” 池萧像是看透了唐浔在想什么,他这一句就是要断唐浔的退路,就是要逼唐浔开口承诺。 微风渐息,月光倒映在湖面,安静的如一幅画,夜色愈深,鸣叫的蝉也都沉眠。一瞬之间,万籁俱寂,似是都在等他给一个回答。 唐浔深吸一口气,看着池萧,也只能看到这人,什么天命,什么卦象,通通都是不切实际的东西,他能摸得到、能真实感受到的,是眼前这个执拗的人。 “好,我保证。” 哒!湖中央泛起圈圈涟漪,像是某人心中的巨石抛下,此时传来了回响。 · 假期时光飞快,转眼就到八月底,同学们陆续返校,新三九大厦也再次重聚。 魏蒙右手拉着行李箱,左手拎着超大号购物袋,哐地一声用身子撞开宿舍门,一进门就唱:“兄弟啊,想你啦,你在那旮沓还好吗?” 这一嗓子嚎出来,吓得秦宇赶紧关上门窗,一副担心家丑外扬的样子。 魏蒙“嗤”了声,将行李往桌边一堆,背着手领导视察似地,开始观察舍友们的变化。 “秦宇,毫无变化;萧总,嗯,一如既往的冷淡。小唐”魏蒙逛游到唐浔身边,上下打量一番,越看越不对劲,“嘶,小唐,这大夏天的,你咋还穿上高领……” “!!!” 话音未尽,魏蒙突然反应过来,指指池萧,又指指唐浔,捂着嘴不可思议,“你…你俩,你们都到这一步了?” 虽说出柜这事两个月前就干了,但同人详谈进展,唐浔还是没修炼到这一步,耳根瞬间就泛上红晕。 见唐浔这般,魏蒙更加断定自己的猜想,吱吱歪歪地发癫,“好好好……这真是太好了!太哇塞了!你们啥时候……诶,萧总,你别拽我领子啊!” “滚回你座位老实待着,不然给你绑床上!”池萧连威胁带恐吓地将魏蒙提溜回座位,魏蒙缩缩脖子,想反抗但又不敢,只得在座位上发表感慨,“哎,身为兄弟,说好的有福同享呢?你这都开荤了,我这里连点肉星儿都还没见着呢!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 “你再嚎,嘴就给你缝上!” 池萧一句话砸来,魏蒙立即将张大的嘴合上,扭过头去在桌前鼓捣片刻,后忽然想到什么,嗖地下转身,又问:“诶对了,萧总,小唐,再过几天就是你俩生日了,打算咋过?” 闻言,池萧看了眼唐浔,他不想让人为难,直接回复魏蒙,“今年我俩出去过,各位不必操心了。” 啪!魏蒙假装抽自己一嘴巴,愤愤道:“我就多余一问!” 晚上,魏蒙终于声讨完池萧有了媳妇忘了兄弟,开始和秦宇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什么假期去了哪,校门口又开了什么小吃摊,最后又聊到明天的开学迎新。 提到新生入学,魏蒙忽然想起什么,靠着椅背仰着身子问唐浔,“诶对了,小唐,陈学弟高考考得咋样?去哪上学了?” 此话一出,池萧打字的手立即停下,微转过头看向唐浔。 唐浔的余光恰能看到池萧的反应,他没敢与人对视,“他考得还不错,去了公安大学。” “公安大学?学的啥专业?”魏蒙继续追问。 “好像是犯罪学。” “公安大学犯罪学,那他这分能来咱学校吧,咋滴突然改志愿了?” 像在刻意掩饰什么,唐浔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答:“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想当警察吧。” 魏蒙点了两下头,仍然有些不解,但也再多问,转头继续和秦宇聊别的。 见魏蒙没有刨根究底,唐浔暗自松口气,但这口气还未松到底,桌上的手机就震动两下,屏幕中央弹出消息提示,池萧发来一条信息:“你当真不知道陈琢为何去了公安大学?” 唐浔的视线落在来信上,他自知瞒不过池萧,只好坦白:知道。 “原因是什么?”池萧的消息立即回过来。 跟着消息而来的,还有池萧投来的视线,焦灼又迫切,唐浔心里清楚,如果他这个问题答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左右斟酌片刻,唐浔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打字回复:高考成绩出来后,陈琢给我发过消息,问我对他报志愿的意见。我说让他选择自己喜欢的学校,不要被我影响。最后他就去了公安大学。 收到回复,池萧仍有些半信半疑:就这样?没别的了? 唐浔犹豫几秒,补完后面的话:还有一句,我跟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消息叮地发出去,接着,唐浔就听到坐在他左边的人噌地一下站起,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吓得魏蒙一激灵,扬了大半包薯片,心疼得直吱歪:“萧总,你一惊一乍的干……” 哐!一声关门声传来。 魏蒙攥着薯片袋子,瞅了眼池萧的桌子,电脑没关,再瞅瞅一二号床铺,都没人。心中不禁疑惑,跟着跑到门边冲走廊喊:“诶!萧总,小唐,这么晚了你俩去哪啊?” 没得到应答。 魏蒙不死心,继续问:“今晚还回来不?用不用给你们留门啊?” 依旧没人搭理他。 魏蒙跟出去几步,将手罩成喇叭状,喊:“明天有早八!你俩别忘了!早点来!” “诶诶诶,别喊了。”秦宇终于看不下去,出声制止,“这会子,人家俩人估计都到楼下了。” 魏蒙转头回到宿舍,合上门嘟囔:“火急火燎的,这是干啥去啊?” 秦宇无语地瞥了一眼魏蒙,“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 魏蒙愣怔一瞬,后恍然大悟:“啊~干人事啊!” 说完,又替人担心上了,“我看刚才萧总那脚下生风的样子,明天小唐还能来上课吗?” 翌日,唐浔倒是来上课了,但只卡了最后一节课的尾巴,导致两人的课堂表现都被扣了五分。 池萧倒是对平时分不多在意,但因为此事,唐浔整整一周都不愿搭理他。 如此清心寡欲地熬了五天,周末终于来临。 按照原本的打算,每逢假日,他们都是要回公寓的,毕竟那里只有他们二人,干什么都方便。 但开学前一晚,池萧不懂得节制,把人给惹毛了,如今还没刑满释放,他便不敢造次,周六一整天,他都十分老实地窝在图书馆,不越雷池一步,以期能得到宽大处理。 只是,苦行僧不是人人都能当的,晚上,憋屈了一天的池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他想到一句至理名言:机会是努力争取来的,绝不能坐以待毙! 翌日七点,闹钟刚冒了个头,池萧就啪地关掉,利落翻身坐起,蹑手蹑脚地揭开床帘。 结果,一打开窗帘,他就看到唐浔已经在下面坐着了,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唐浔的穿戴不似平常风格,看上去要正式许多,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第35章 诺海 见唐浔都已穿戴整齐,池萧立即从床上下来,讨好地笑着,轻声问:“唐儿,今儿起这么早啊?这是要出门吗?” 唐浔将一样东西塞进书包,拉上拉链,回了声“嗯。” “要去哪儿啊?能带我一个不?”池萧凑到唐浔身边,连乞求带商量的。 唐浔转头看向池萧,淡淡道出一句:“不太行。” 听到这句,池萧如遭晴天霹雳,面露伤心之色,试探又小心地追问:“为什么?” 说完再看看唐浔的装扮,面色更差,“你这是要去赴谁的约?” 唐浔将书包单挎在肩上,起身说:“去见很重要的人。” 池萧简直要疯了,病急乱投医似地,说:“唐儿,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那样了,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 唐浔看着池萧,没说话,显然是没信。 “那天我没点数,害你迟到是我不对,但这周我是不是有好好在改?不如你就看在我这周表现还算良好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说罢,池萧似是害怕唐浔真的会丢下他,抬手悄么声地攥住了唐浔的衣袖。 唐浔垂眸看了眼,刚想说什么,一道声音就从左上方传来,只闻秦宇将床帘刷地一下拉开,从床上探出头来,皱着脸一副酸倒牙的表情:“小唐啊,不如你就原谅他吧,你秦哥我年纪大了,吃不了太酸的。” 秦宇的话音落下,魏蒙那里就冒出一个脑袋,不满地啧了一声,冲秦宇抱怨:“秦哥,你说你打什么岔啊,我还年轻,我还没听够呢!” 经秦宇魏蒙这么一搞,唐浔顿时羞愤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双手都被池萧紧紧抓着,逃也逃不得,只好道:“你赶紧收拾,要赶时间。” 闻言,池萧面上立即乌云转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着洗漱用品出了门。 宿舍只剩下唐浔应对另外两人的注视,他转过身去正对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睡觉了。” 魏蒙不知何时已经拆开了一包薯片,一肘支着头,正吃得津津有味,“没事没事,比剧好看!” 秦宇也在一旁附议:“是啊,别放心上,我们也算是长见识了,以前可没见过萧总这样。” 唐浔:“……” 五分钟后,池萧急匆匆赶回,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他还没说话,魏蒙就在床上尖着嗓子替他开口,“唐儿,我收拾好了,咱们出发吧!” 闻声,池萧扭头飞去一个眼神,魏蒙立即悻悻缩回床帘中。 两人收拾齐整,一同出了宿舍,待抵达学校门口,唐浔叫的车刚好抵达。 池萧跟在唐浔身后,恨不得挤着人家上车,生怕唐浔把他落下,待车子启动,他像是有了保险,才笑嘻嘻地询问:“唐儿,咱们去哪儿啊?” 唐浔瞥了眼池萧,声音故作冷淡,“去把你给卖了。” 听到唐浔愿意搭理他,池萧和傻子似地,乐呵呵地问:“那你打算把我卖多少钱啊?” 唐浔扭过头看向窗外,懒得同这人瞎扯。 池萧却是饶有兴致,将身子往唐浔那边挪挪,给人数算,“你看哈,我现在呢,会的东西不多,值不了几个钱。不如这样,你再留我几年,等我成为泰斗级别的人物,你再把我卖了,那肯定赚得比现在多!你觉得怎么样?” 唐浔转回头,睨着眼看池萧,“那你要是成不了泰斗呢?” “成不了泰斗的话”池萧垂眸捻着手指,像是真的在思考对策,片刻,他抬头冲唐浔嘿嘿一笑,“那就只能砸你手里了。” 唐浔:“……” · 窗外的景色匆匆过,很快,高铁站的牌子远远映入眼帘。 池萧看到,立马不淡定了,“唐儿,你这是去接人啊,还是坐车啊?” 出租车驶入进站路线,唐浔拎起书包背在肩上,抽空回复池萧一句,“坐车。” “坐…坐车?坐车去哪?”池萧肉眼可见的着急了。 唐浔不再逗池萧了,从包中掏出样东西,递给池萧:“自己看。” 池萧狐疑垂眸,看清唐浔手中的东西——两张自燕都前往津北的车票,眼睛放光,刷地抬头:“你帮我把票买好了?!” 转息,进站口已在眼前,唐浔没回答池萧,向师傅道谢后下了车,池萧立马后脚跟上。 唐浔背着书包走到进站门口,临安检前,他停下脚步,转身稍有严肃地对池萧说:“这次去津北,我是要去看我爸妈,如果你不想……” “我想去!”不等唐浔说完,池萧直接打断,似是担心自己说得不够恳切,又重复一遍,“唐儿,我想和你一起去。” “嗯。”唐浔轻轻应了声,转头去安检。 半小时后,高铁抵达津北站,从站口出来,两人就感受到了空气中海滨城市的潮湿。 自从听说今日是要来见唐浔父母,池萧就安静了许多,唐浔走哪,他跟哪,不再多过问,像是铆足了劲要给心上人的父母留下个好印象。 从高铁站出来,两人坐上驶往诺海的的士。 这些年,这条路,唐浔不知走了多少遍,但他主动带人前来,这还是头一次。 一小时后,两人抵达诺海。 天空万里无云,铺落下来,映得海水更蓝,徐徐小风轻柔吹过,带着海的清凉,中和掉夏日的燥意。 唐浔迎着微风慢慢走向浅滩,鞋底在细沙上留下一排脚印。 不,这次是两排。 一层层翻滚而来的海浪不断漫湿沙滩,唐浔停在干湿交界处,他抬眸眺望远处的地平线,半晌,语速平缓地开口:“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唐浔的话音落下,池萧的视线转向大海,身子不由站得更直了些。 “这次,我还带了个人来。”唐浔继续开口,“他是我的爱人,带来给你们瞧瞧。” 说完,他转头看向池萧,脸上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 海边不热,但池萧掌心还是渗出了一层汗,说话时紧张到有几分笨拙,“爸妈,我叫池萧,今天能来看你们,我很开心。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和唐儿一起来,不让他再一个人,我会竭尽所能地对他好,希望你们能接受我。” 翻滚的浪花一朵朵奔来,攀上沙滩,轻触两人的脚尖,像是给了一句温柔的回复,一句真实的祝福。 “我爸妈说,他们同意了。”唐浔的笑意逐渐漫上眼角,转头对池萧说。 池萧有些没反应过来,“嗯?” 唐浔朝池萧走近两步,解释道:“我父亲说,我母亲生前很喜欢海,所以离开后就洒到了这片海里,后来,父亲去世,也进了这片海。刚才,那朵浪花翻来时,他们同我说了,他们对你很满意。” 听懂唐浔在说什么,池萧也笑着回看向唐浔,眉间微挑,问道:“那咱爸妈有没有说对我哪里很满意啊?” 唐浔看清池萧的小心思,但也顺着这人的心意,答道:“说了,他们说你人长得好看,还很懂事,说话好听,也知道疼人,是个值得托付的。” 池萧被夸得有些飘飘然,“还有吗?” 唐浔拧拧眉,半嗔半闹地回一句,“你不要太贪心。” 池萧面上松散的笑意收敛几分,换上几许认真,他抬手轻轻将人揽入怀中,“我不贪心,现在这样,我很知足。” 海浪悠悠回荡,在两岸之间来回复返,海的这岸,爱的人紧紧相拥,海的那岸连着另外一座城市,没人知道,会不会有人站在那头幻想着这边的风景。 日头渐高,也到了饭点,两人相牵着离开诺海。 出租车在柏油马路上前进,闹区逐渐呈现在眼前,池萧望着窗外匆匆而过的人群,脑中又不禁浮现那个少年的身影。 “唐儿,那条林荫街还在吗?” 同样也在看窗外风景的唐浔转过头,轻声应了句“在的。” “那咱们去那看看吧?” “也好。” 得了应允,池萧立即冲前面的师傅喊:“师傅,改去林荫街。” 伴着街边的树木愈发茂密,当空的日光逐渐变的温柔,透过树叶缝隙漏下一星半点儿,不至于再灼得地面发烫。 两侧绿化带远去的速度渐缓,车身微微向前一沉,司机在前面说:“林荫街到了。” 向司机付过车钱,两人从车上下来。 除了树木比几年前更高壮了些,此处似乎没太大变化,唐浔和池萧站在长街上,恍若一瞬间回到了五年之前。 几米远外,一辆公交车缓缓驶来,池萧看到公交车的路线号,恰是当年那趟,轻笑一下,后问唐浔:“唐同学,这次不用追着跑了,要上去坐坐不?” 反正回燕都的票在晚上,他们还有时间闲逛,唐浔点点头应了。 哧的一声,公交车于车站停下,呱啦一声,前后车门同时打开,车上陆续下来乘客。 两人起步,欲朝前门而去,谁知,一道声音传来,止住两人的脚步。 “小浔哥?”惊讶中带些欣喜和试探,是个女孩的声音。 唐浔循声看去,恰好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来人身穿一条杏色长连衣裙,头上戴着同色发卡,顺滑的齐肩长发披散着,看上去既典雅中又不失几分活泼。 “小浔哥,真的是你啊,你回津北,怎么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女孩笑着小跑几步,来到唐浔面前。 “是小丹啊。”唐浔也笑着,答得却很客气,“我在津北就待一天,今天晚上就回去,不想麻烦家里了。” 女孩名叫梁丹,比唐浔小三岁,见唐浔似乎同她有些疏远,梁丹抿抿嘴,很懂分寸地变了话题,“你今天是又去看叔叔阿姨了?” “嗯。”唐浔简短地应了声。 梁丹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视线落到池萧身上,要说的话当即在嘴边打了个转,“这位是?” “他是我朋友。”唐浔抢先答道。 “你们一起去的诺海?” 唐浔看了眼池萧,后转回头,没说话表示默认。 梁丹的视线从池萧身上转回,很自觉地没有多问,“小浔哥,你今天要是没空回去,我也不强留你,但是中秋节的时候,你能不能回来一起过啊?你整个暑假都没有回来,爸爸他也想你了。” 提到梁晋,唐浔再说不出拒绝,“好,中秋节我回来。但是,你今天见过我的事,就不要同家里讲了,可以吗?” 梁丹十分通情达理,“这个你放心,今天我既然不会强留你,家里那边,我定是一个字也不会多提。” 唐浔:“多谢。” 几句家常聊完,新的一辆公交车又恰好到站。 同梁丹告完别,两人上了公交车。 落座后,池萧看了眼还在车站站着的人,问:“她是你梁叔叔的女儿?” 唐浔冲梁丹摆摆手,让人快点离开,“嗯,她叫梁丹。” 池萧握住唐浔的手,放在他们中间,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不想让你梁叔叔一家知道我们的关系,对吗?” 唐浔压压唇线,看着池萧,说:“如果我说是,你会不开心吗?” 没有隐瞒,也没有辩解,很直接的一句回复,池萧抬起他们相握的手晃晃,答得很轻巧,“不会,我现在可是得了咱爸妈的认可,我什么都不怕。” 噗嗤,唐浔成功被池萧这番言论逗笑,同样晃晃他们相握的手掌,拖长音调道:“是,你最厉害。” 池萧放下抬起的手,面上带上几分认真,“唐儿,你梁叔叔这边,我什么时候都不着急,你看着办就好,不要有压力。” 唐浔感谢池萧的理解和体谅,心中暖流涌起,谁知,这股热流还没淌多久,他就听到池萧在一旁带些幽怨地开口,“唐儿,你中秋节要是来津北的话,那我是不是要一个人独守空房了?” “那你可以回宿舍或者老宅,有好多人陪你过中秋。”唐浔答。 “那能一样吗?”池萧叹口气,幽幽怨怨的顾影自怜:“大团圆夜的,枕榻旁无人,哎,可怜呐!” 唐浔抿抿唇,问:“那你想怎样?” 池萧立马变脸,来了精神:“我能不能提前要点补偿啊?” 第36章 中秋 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如约而至。 是日,唐浔先去商场采买了礼品,下午坐上前往津北的高铁。列车速度很快,加上打车,没用两个小时,唐浔就抵达小区门口。 站在门口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梁晋家的楼层,唐浔抬头望着,心中无半分归家的喜悦和迫不及待。 电梯上行,楼层数字从一递增,叮的一声,十层到了,唐浔提着礼盒走出电梯,来到户门前,按响门铃。 “来了!”一声应答,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房门在面前打开,开门之人是梁丹。 梁丹看到唐浔,脸上立即露出笑容,一边帮忙接过东西,一边朝里面喊:“爸妈、哥,小浔哥回来了!” 听到声音,梁晋立即从厨房迎出来,看到唐浔提着大包小包,啧了声,并非责备地说:“你这孩子,回自己家,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唐浔笑笑,直接道:“梁叔,中秋节快乐!” 梁晋拿唐浔没办法,笑着应了声,又道:“赶了一路累了吧,快去沙发上坐着歇歇,等会儿咱们就开饭。” 唐浔换好拖鞋进门,往里走了两步,恰好与坐着轮椅出来的梁简对上视线,他稍稍愣怔一瞬,后同人打招呼,叫了声“简哥。” 梁简“嗯”了声,视线落在唐浔手上,片刻,淡淡应了声,“回来了。” 唐浔点点头,后经过厨房,看到里面站的女人,他下意识站直身子,冲里面唤了声,“梁婶。” 谁知,里面的人恍若未闻,连偏头看他一眼都没肯。 梁晋见了,好言好语同女人说:“宋枝,小浔叫你呢。” 女人名叫姜宋枝,是梁晋的妻子,闻言,姜宋枝瞥了梁晋一眼,没好气地说:“叫我怎么了?” 梁晋压低声音:“大过节的,你别乱发火。” 姜宋枝立马不干了,泄愤似地一扔锅铲,嚷道:“你还知道是过节啊!大过节的你把一个丧门星叫回家,你什么意思?!他又安的什么心!” 听妻子这样说话,梁晋也急了,“够了,你胡说什么!” 说完妻子,梁晋赶紧转身哄唐浔,“小浔呐,别听你婶儿瞎说。你别再这站着了,去客厅坐着和小丹小简玩哈。” 唐浔似是听惯了这些,未多言,转头去了客厅。 此时,梁简也滑着轮椅进到客厅,寻一沙发旁将轮椅停下。 客厅内,三人相隔而坐,打开的电视上播放着中秋节预热节目。 梁简将轮椅椅背调整好角度,状似无意地同唐浔闲聊,“这次怎么没带行李回来啊?” 唐浔的视线从电视上收回,“学校还有点事,明天得赶回去,就没带回来。” 听到这句,梁简也转头看过来,“明天回去?在家就待一晚?” 语调无多起伏,但明显带着不满,唐浔压压唇线,没敢开口。 客厅气压瞬间低沉,连空气都仿佛凝滞。 见状,梁丹立马笑着缓和气氛,“这次我买的橘子特好吃,哥,小浔哥,你俩都尝尝。” 说完,就往两人手里各塞了颗橘子。 恰在此时,厨房传来乒铃乓啷一阵乱响,几人的注意立即被吸引过去,梁丹赶紧询问情况,“爸,怎么了?” “哦,没事,你妈不小心把酱油瓶子弄翻了。”梁晋答,说完又吩咐,“小丹啊,你赶紧下楼再去买瓶回来吧。” 梁丹应声,两分钟后出了门,客厅仅剩梁简和唐浔两人。 电视上开始插播广告,但唐浔的视线仍在上面,似乎很入神。 “小浔,帮我把桌上的湿巾拿过来。” 梁简的吩咐响起,唐浔的身体抖了下,反应一秒,意识到梁简在说什么后,起身将湿巾递到梁简面前。 梁简没将包装袋接过,就借着唐浔的手从中抽出张湿巾,先慢条斯理地将十根手指擦拭干净,又抽了张将手中的橘子皮擦了几圈,最后,将用过的湿巾叠成方块,丢入身旁的垃圾桶。 垃圾桶的盖开而复合,唐浔知道梁简是擦完了,伸手将湿巾放回桌上,转身打算回去坐下。 谁料,还未等他迈步,梁简的声音再次传来,“就坐我旁边吧,好久没见了,咱俩唠唠嗑。” 拿着橘子的手慢慢收紧,橘子被挤压变形,外皮裂开一小道口子,唐浔从嗓子眼挤出一个“嗯”字,转头坐到离梁简稍近些的沙发上。 “换了新环境,有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啊?”梁简一边给橘子剥皮,一边询问。 唐浔视线下意识垂落,缓了几秒才答,“算不上是朋友,都是些班里的同学。” 梁简垂眸听着,顺手将剥下来的完整橘子皮放到桌上,橘子皮被均匀分成五等份,半开半拢,像朵刚刚开始绽放的花。 “这样啊。”梁简语调平缓,语速不快,令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有时候可以适当交些朋友,但要把握好分寸,你太单纯,不要被人骗了。” 握在手中的桔子裂得更开,溢出的汁水沾到唐浔有些发白的指节上,他慢慢吸了口气,应声道:“嗯,我会注意的。” 梁简扭头从上到下扫了眼唐浔,后转回去开始清理橘子瓣上的白丝。他一手捏着橘子,另一只手拔白丝,一根一根,不论粗细,摘得一点不剩。 几分钟后,剔透的橘子瓣排列整齐地躺在小盘中,梁简将之轻轻一推,递到唐浔面前,“吃橘子。” “不用了,简哥,我有。”唐浔婉拒。 梁简的脸色阴沉几分,“怎么?嫌弃我?还是同我生分了?” 这句话说出,就是非吃不可的意思。 唐浔不敢再推辞,乖乖拿起橘瓣填入口中,一咬,汁水瞬间在唇齿间蔓延,不酸,但他却直想打哆嗦。 但这还没完,桌上的湿纸巾再次被打开,梁简从中抽出两张,转头就要去拉唐浔的手,唐浔下意识回躲,梁简似是预料到了,动作更快,手臂伸长将唐浔的手抓住,后像训斥小孩似的,一边帮唐浔擦手,一边说:“你看你,剥个橘子也剥不好,把橘子水弄得到处都是,你一个人在外面,能把自己照顾好吗?” 手指被一寸寸揉捏擦净,唐浔强忍着抽回手的冲动,沉默着没有应声。 梁简似乎也没有非得要个答案,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虽说你现在在外面读大学,一连几个月也不回一次家,但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这个家永远不会将你抛下,你也不要忘了回家,记住了吗?” 窒闷,仿若溺水般,唐浔有些喘不上气,像是寻求解脱般,他赶紧点了头。 似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梁简嘴角一勾松开唐浔,用完的湿纸巾没扔,他笑着对唐浔说:“手擦干净了,可以吃饭了。” · 晚上六点,团圆饭摆了满满一桌。 梁晋和姜宋枝坐在主位,梁简和梁丹各坐一边,唐浔的位置在兄妹俩之间,对着梁姜夫妻俩。 唐浔知道自己不招姜宋枝待见,尽可能安静地吃饭,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当个隐形人,但纵使这般,姜宋枝仍看他不顺眼,饭还没吃几筷子,姜宋枝就将筷子一摔,骂骂咧咧道:“膈应死人了!不吃了!” 说完,姜宋枝气冲冲起身,椅子腿与地面刮擦出刺耳的声响,转头要离席。 梁晋一把将人拉住,低声呵斥,“你干什么去?!” “饱了,回屋去!” 唐浔知道姜宋枝在气什么,赶紧站起身,说:“梁婶,您坐下吃,我回屋。” “小唐,你坐下吃。”梁晋制止住唐浔,又压着气性对姜宋枝说:“大家都还没吃几口,你这是闹哪出!” “闹哪出?”姜宋枝一把挣开梁晋的手,“你觉得我是在同你闹吗?梁晋,我发现你心可真大啊!和丧门星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你也不怕被噎死!” 这话一出,梁晋也忍不了了,一拍桌子斥道:“你还有完没完!” 谁知,姜宋枝嗓音更大,“没完!梁晋我告诉你,这事没完!要不是他克的,小简的腿怎么可能会受伤!” “够了!妈!”梁简出声喝道,待梁姜夫妻俩停下争吵,他收了些声音,继续说:“我腿受伤全是因为我自己不小心,和小浔一点关系也没有,以后您别再乱说了。” 言罢,他又伸手拉住唐浔,“小浔,今天是团圆夜,坐下把饭吃完。” 姜宋枝见老公儿子说话都不向着自己,不好再继续发作,只见其一屁股坐回椅子,双臂环抱在胸前,像尊带着怒气的雕像杵在那。 阖家欢乐变为一场闹剧,唐浔身处其中,如坐针毡。 夜色渐深,这场团圆饭终于接近尾声。唐浔回到他的小房间,门锁咔地合上,世界瞬间安静。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今宵月圆,他望了眼窗外,却提不起赏月的兴致,倚着床头坐下,依旧是没有半分困意。 今晚,或许一夜无眠。 嗡嗡—— 手机在桌上震动两下,唐浔循声看去,亮起的屏幕上显示两个字:池萧。 第37章 惊喜 像是垂死的神经被电流击了一下,唐浔看到屏幕上的人名,立即翻身拿过手机,点进对话框。 “唐儿,睡了吗?” 几个字似乎有某种魔力,压了一天的沉重卸下几许,唐浔打字的声音都带上几分轻快:正准备睡。 消息发出去,池萧没有接着回复,唐浔盯着屏幕,安静地等待,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再说什么时,熄灭的屏幕重新亮起,池萧问他:“吃月饼了吗?” 没吃,但唐浔不想说实话,便扯了谎:“嗯,吃了一小块。” “吃的什么牌的?” 唐浔想了下,回了个“稻花香”。 “喔。”池萧回,“想吃池萧牌的不?” 看到这句,唐浔都能想象出池萧说这话时的神情,嘴角不由上扬,顺着心意回了“想”。 嗡—— 消息几乎是瞬间回过来:“那你下来,给你吃。” 视线落在屏幕上,唐浔愣怔几息才明白过来池萧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急忙趴到窗户边,借着中秋的月光往下望去。 路灯旁,一人长身而立,正抬头朝他看来。看到他露头,楼下那人笑着举起手中的纸袋晃晃,“下来,吃月饼!” 看到这一幕,唐浔的眼眶瞬间湿润,他没想到池萧会来,更没想到,向来极少做好梦的他,美好竟降临至现实。 像是怕梦会破碎般,唐浔迅速换好衣服,蹑手蹑脚走出房门,而后一路冲到楼下。 许是跑得太急,险些在池萧面前扎个倒栽葱,幸好池萧眼疾手快将他接住,“又没催你,跑这么急干什么?差点摔了。” 唐浔笑着,又憨又好看,他没答,反问道:“你怎么突然来这了?” 池萧帮唐浔理了下跑乱的衣襟,又晃晃纸袋,说:“来给你送月饼啊。” 唐浔看了眼纸袋,又问:“送完月饼以后呢?” “送完月饼以后啊……”池萧歪歪头,仿若真的在思索,而后将眉一拧,看上去有些可怜,“送完以后独守空房呗,不然还能怎么办?” 提到空房,唐浔突然想到什么,问:“你今晚睡哪?” 池萧叹口气,“不知道,睡大街吧。” 唐浔努力忍着笑意,“哦,这么惨?” “是啊”池萧拉长语调道,“不然你收留我?” 听到这,唐浔微垂眼眸,答:“那房子不是我的,我说了不算。” “那我收留你?”池萧拉住唐浔的手,笑意灿烂却极其认真地发出邀请,“你跟我走?好不好?” 唐浔抬起眼眸,笑意恢复,“跟着去睡大街吗?” 池萧捏捏唐浔的指腹,问:“嗯。愿意吗?” “愿意。”唐浔回握住池萧,温声回答。 十分钟后,两人于附近一家酒店订了间大床房,两人刷卡进去后,发现这间房外还有座小露台,恰好可以赏景赏月,于是两人便拎着月饼直接去了露台。 纸袋打开,里面的月饼被层层包裹,可以看出制作之人用心至臻。 唐浔垂眸瞧着,心间暖流翻涌,他压着情绪问:“都是你自己做的?” “当然。”池萧抬手拍拍胸脯,“从选材到制作,全是你郎君我一个人做的。” 听到“郎君”二字,唐浔抬起头,定眸盯着池萧。 池萧被看得有些没底,却还硬挺着,“怎么?都陪我来睡大街了,不能叫郎君啊?” 这番话一出,唐浔也没崩住,噗嗤一下笑出来,“那敢问萧郎君,这月饼都有什么馅的?” 池萧被叫的浑身舒坦,清清嗓子耍不正经,“你让我数数哈,大概有五六七八种吧。” 唐浔含着笑意,顺着池萧的话头道:“哦?说来听听。” 池萧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比如有萧郎的心、萧郎的肝、萧郎的脾……” 唐浔听着池萧胡扯完,质疑道:“人家都是五脏庙,你这哪来的七八种啊?” 池萧微微靠近唐浔,俯首在那唇瓣上轻啄一下,一瞬间仿若带上了醉意,“那就再加上萧郎的情,萧郎的爱,还不够的话,就再加上六腑,都是你的,你看行不行?” “都给我啊?出手这么阔绰。”唐浔也仿佛被灌醉了,循着喷洒来的气息找到根源,而后吻上去。 唐浔这一吻来得有些突然,池萧登时全身酥麻,呼吸都乱了,手上动作几乎是出自本能,他一把将唐浔从座椅上捞过,按着唐浔的后脑勺回吻上去。 交缠、吮吸,他们拥在一起,发自身体本能地去感受彼此的存在。 月光很圆很亮,照破夜的黑,刚好可以让他们看清对方,池萧捧着唐浔的脸,极其珍爱地擦掉那眼角的泪痕,满含爱意地说:“唐儿,你比月亮还珍贵。” 泛红的眼眶再次溢出泪水,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池萧好似就是知道,知道他今天不开心,知道他今日受了委屈。 在梁家,他竭力地伪装,收着情绪不想煞了花好月圆的风景,但还是逃不了被骂是丧门星;在池萧这里,他褪去外壳,露出最原本的面目,任性也好,可人也罢,干净也好,肮脏也罢,池萧照单全收,还说他比月亮要珍贵。 眼前人给的爱和温暖太多,他的情绪好似也有了宣泄口,一时之间,过往的委屈和难捱通通找来,一股脑地往外冒。 唐浔攀着池萧,既笨拙又努力地与爱人接吻,但泪水却自眼角不住地往下流。 池萧感受到滴落在唇边的滚烫,他睁开眼睛慢慢放开些唐浔,借着月光看清怀中人的泪眸,心间霎时收紧,温声轻哄:“怎么哭成这样?” 唐浔摇摇头,抽泣着扯谎:“没哭。” “嗯,没哭。”池萧顺着唐浔的话应声,抬手用指腹轻柔地帮人擦掉泪痕,“哭了也没关系,在我这里,你想怎样都行。” 酸软自心间豁然升起,后扩散着向全身蔓延,唐浔被这种感觉冲得浑身发抖,他仿若寻求涅槃重生般,抬头重新贴向池萧的唇。 这会儿的池萧也仿佛格外有耐心,一切都由着唐浔,哪怕被磨得很难受,他也依然顺从地配合。 月色下,疏影摇曳,桂花的香气幽幽飘入轩窗,落于鼻间,落于唇齿,池萧品着尝着,如同饮了一杯高浓度的佳酿,熏熏然地上瘾,他轻揽着怀中人,带着酒意唤唐浔的名姓。 “嗯?”唐浔应道,缓缓抬首,等着池萧说下去。 池萧摸摸那两瓣被他吻得水光红润的双唇,眼眸微垂着,像是醉了,“唐儿,桂花开了,好香。” 唐浔的眼眸轻轻眨了下,含带着懵懂。 池萧点点唐浔鼻尖的小痣,继续说:“中秋的月亮,好圆。” 唐浔歪过头去望了眼,重新看向池萧,淡声追问:“还有呢?” 池萧无声笑了下,俯身将唇落向唐浔的眼眸,唐浔顺势闭眼,如小扇般的眼睫若蜻蜓振翅,打着颤。 “今夜的唐浔,很美很迷人。”池萧说完,又循着眼眸向下,想去吻唐浔。 唐浔却先一步躲开,有些不满地问:“只有今晚吗?” 池萧扑了空,适时更改答案,“主动时的唐浔,都迷人。” 唐浔更为不满,“那其他时候呢?” “其他时候啊,我想想。”池萧拧起眉,故作思考状。 “你!”唐浔用手一推池萧的胸膛,要逃。 池萧抬手轻巧抓住,蔫坏地说:“唐儿,我这里概不退票。” 说罢,他不容分说地将唐浔打横抱起,回到卧房把人往床上一丢,如老师般循循善诱,“唐儿,没人告诉你,行驶途中随便开门下车,是很危险的吗?” 唐浔躺在床上,不知是在报复,还是在故意勾人,只见他抬手轻轻拉了下池萧的衣领,问:“有多危险?” 这句话一出,池萧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今晚想要循序渐进是不可能了,他没那种本事。 交叠凌乱的衣物坠落,飘飘然散在地上,一半在阴暗中,一半在月光下。软卧上的二人,一半清醒,一半沉沦,因眼前之人清醒,清醒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也因眼前之人而沉沦,沉沦地想就此到死亡。 床脚与木地板不断碰触摩擦,吱吱拉着弦乐,与房内其他声不成声、调不成调的呜咽呢喃相配,诱着人发疯发狂,往更深处陷入。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言传身教才渐入尾声。 唐浔瘫在柔软中,整个人昏昏沉沉,没了半点力气,他望着外面柔和的月光,眼皮逐渐发沉,就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池萧落在他耳畔,轻轻说了句:“唐儿,我每分每秒都在爱你。” 听到这句,唐浔终于心满意足,安稳地睡去。 翌日,唐浔悠悠转醒,摸过手机一看,已经十点了,另外,还有十几条未接电话,全是梁简打来的。 他盯着手机屏幕,正在纠结要不要回通电话过去,池萧就从身后凑上来,扣上他的手机,说:“先看看我。” 唐浔放下手机,微微侧过头,回应池萧:“怎么了?” 池萧带着几分强势,又带着几分幽怨:“以后睁眼先看我,不许看别人。” 闻言,唐浔彻底转过身去,刻意地盯着池萧看了半晌,后点点头评价:“嗯,和昨天一样帅。” 池萧不满地蹙眉,“什么叫和昨天一样帅?明明就是比昨天还帅!” 唐浔:“……” 嗡——被放在一旁的手机再次响起。 唐浔扭头看了眼,来电显示仍是简哥。 第38章 事故 看到来电显示,唐浔暂且没有按下接通键,转头看眼池萧。 此时,池萧也正垂眸看他,两人对视上,池萧敛起表情,神色如常道:“接吧。” 说完,又看似十分大度地说了句:“要是你想一个人接,我也可以出去。” “嗯。”唐浔点头应了声,接着道:“那麻烦你出去一下。” 听到这,池萧脸色立马变了,方才的大度烟消云散,“不是,你要背着我和他说些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啊!” 唐浔看看池萧那自始至终都没离开床半分的屁股,忍着笑说:“总有那么些你不能听的吧。” “唐浔,你!”池萧气得咬牙切齿,最后抱臂倚到床头,一副无赖模样,“我就不出去!我就在这听!” 唐浔笑着瞥了眼池萧,转头在电话挂断的前一秒将之接起。 电话接起的瞬间,对面梁简的声音立刻传来:“小浔,你现在在哪?” 唐浔脸上的笑意变淡,语调无多起伏,“我在外面,出来办点事。” 梁简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继续追问:“什么事这么急?一大早就没了人影?还有,为什么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不接?” 唐浔捡了个能回答的答:“我手机静音了,没听到。” 对面沉默几秒,梁简的声音愈发低沉,“你现在到底和谁在一起?” 唐浔握着手机的手不由收紧,他下意识往身侧看了看,此时,池萧已没了人影,虽说这人嚷嚷着要留下来监听,但自他接起电话,池萧就很自觉地出了门。 池萧信他敬他爱他,给他足够的空间,唐浔的视线落在池萧曾坐过的位置,缄默着没有回答。 梁简的喘息透过电话传来,带着不悦和压抑的怒火,“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家!” “我不回去了。”唐浔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愠怒,还有几分不可置信。 唐浔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简哥,我恋爱了。” 一句话落下,对面是长久的沉寂,就在唐浔以为梁简不会再说什么时,电话那头传来问话,“你在哪?” 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如暴风雨前的闷雷。 唐浔站在窗边,垂眸望向楼下,从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买早餐回来的池萧。 似是有心理感应,楼下的池萧也抬起头来,两人视线对上,池萧笑着冲人摆了摆手,如昨晚那般。 唐浔嘴角微微上扬,后对电话那头的梁简说:“我在回学校的路上了。” 砰! 话音落下,一声剧烈砸落的乱响骤起,接着便是嘟嘟嘟嘟的占线声。 唐浔看着回到通讯录页面的屏幕,随手按下息屏键,与此同时,门口传来开门声。 “早餐买回来了,快洗手吃饭。”池萧一边换鞋,一边说道。 唐浔走过去,见池萧手里拎了大兜小兜,道:“怎么买了这么多?” 池萧抬头看向唐浔,嘴角往两边一咧,说:“你昨晚辛苦了,今天给你补补。” “……” 唐浔懒得搭理说一套做一套的池萧,扭头进了洗手间洗漱。 中午,两人一同搭乘高铁回燕都。 中秋节过得圆满又顺心,池萧浑身都十分自在,他先把唐浔送回学校,后决定回家向老爷子负荆请罪。 为了中秋节能在家团聚过节,池晟霆嚷嚷着赶在中秋节前出了院。 谁料,池萧这不孝子孙,大中秋的不仅连面也不露,还跑去津北玩起了相隔异乡。 池萧把唐浔送到校门口,拉着人家的手有些依依不舍,“唐儿,我走了。” 唐浔点头,应得很痛快,“去吧,拜拜。” 闻言,池萧有些不乐意,“这么干脆啊,你就不怕我这次被抽得皮开肉绽啊?” 唐浔噗嗤一下笑出声,回道:“那我买好纱布等你。” 听到这,池萧一拧眉,坏性又起了,他凑到唐浔身边,悄声说:“纱布免了,咱俩生日快到了,你买好那个等我就行。” 唐浔:“……” · 说着念着,中秋一过,离国庆节就还不足两周。 为庆祝祖国母亲生辰快乐,大街小巷陆续挂上国旗和红灯笼,不少赶着回家或计划出游的人们忙得不亦乐乎。 而这段时间,池萧也没闲着,毕竟国庆之前的九月三十日,是他与唐浔约定好的庆生日期。 今年是他们首次一起过生日,也是时隔十几年唐浔重新开始过生日,这像是一座里程碑,过去与未来交界的里程碑。 在这迈向新篇章之际,池萧决心要给唐浔留下一份难忘的记忆。 哪怕多年以后,他们已是白发苍苍,他们已年至古稀,但想到这一天,他们仍能想起年轻时的这份悸动。 为此,他早出晚归,上完课就往外跑,连唐浔也没多长时间和他单独相处,以魏蒙的话来说就是:萧总忙着一统地球,比秦始皇还忙。 日月更替,时光如梭,终于,二〇一三年九月三十如约而至。 这天正好是周一,他们只有一节早八,上完课便可提前进入国庆假期。 下课铃声一响,池萧就拎起书包,先和秦宇魏蒙道完别,后凑到唐浔身边,说:“你先去公寓等我。” 唐浔不禁疑惑:“嗯?你要去哪?” 池萧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我去拿点东西。” “拿什么?用不用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池萧拖长语调,玩笑般地打趣:“你只管回去,洗好抹净躺床上等我就行。” 唐浔扭头嗔眼池萧,还没说什么,就见魏蒙正伸着脖子往这边瞅,当即噤声。 池萧勾勾唐浔手指,“怎么?又害羞了?” 唐浔拿开手,转身走了。 来到公寓门前,唐浔将手指按在指纹锁上,一声识别通过音过后,公寓门啪地打开。 进到屋内,唐浔就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气球彩带花瓣,在墙壁上一路延伸向里,唐浔顺着指示进到卧室,一开门,双眸便被一张油画铺满。 油画中,青年人的模样俊秀,眼神温柔坚定,嘴角含笑,身后的向日葵花海无限蔓延,如同将所经之地尽数撒上阳光。 唐浔看着油画中的人,嘴角扬起与画中人同样的笑意。 那日在图书馆,池萧承诺会再给他画张正面肖像,当日他没当真,但随着和池萧相处深入,他知道这人绝不会食言。 虽说提前有过心理预期,但如今站在真实的画像之前,唐浔还是不受控地眼眶发热。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池萧,会将与他有关的事情记到细致入微,做到无可挑剔。 在公寓独自待了一个多小时,唐浔给池萧发去一条消息,问人到哪了,池萧回他:马上就到家了。 看到消息,唐浔立即走到门口换鞋,打算下楼去接人。 电梯下行,唐浔抬眸看着楼层数字一个个往下跳动,不知是因为期待而激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的心跳不由加速,砰砰砰砰在肋骨下乱响。 电梯门打开,唐浔冲出楼栋,朝小区大门跑去,他甚至能听到被他带起的风声在耳边呼啸。 吱——咚!!! 变了调的刹车声,激烈的撞击声,在一瞬间急急传来。 脚下步子顿住,耳边的风声骤停,唐浔望着小区门外朝一处涌去的人群,心跳愈发杂乱,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窜,弥漫至脑干蔓延生长,夺了他的意识。 唐浔直直地盯着某处,双腿不由发软,脚步也变得虚浮,往人潮冲去时依靠的全是本能。 “啊!撞车了!出了好多血!快叫救护车!” 骚乱的叫喊从四面八方灌来,唐浔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拼命地往人群中挤。 随着离事故地越来越近,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唐浔紧握双拳,全身都在抖。 拜托……拜托不要是他!求求了,求求了…… 唐浔不住地暗自祈求,祈求那事故中心的人不是池萧,只要不是池萧,他…… 祈求的话蓦地哽在咽喉,堵在脑干的寒意如破堤洪水,霎时间横冲直撞。 侧翻的货车、狰狞的轮胎印、遍地的玻璃渣,撞变形的小轿车面目全非,以及被从中拉出来的人浑身是血,双眸紧闭看上去格外无情。 “池萧……池萧……” 唐浔唤着池萧的名姓,疯了般跑过去,但来到近处,他又不敢动了,他怕自己操作不当会害了池萧,如此便只能慌乱又小心地帮池萧擦血。 呜哩呜哩 终于,救护车抵达,唐浔看着医护人员将池萧抬上车,看着氧气罩挂在池萧脸上,看着心电图机上的波形线,整个人都像是堕入了冰窟,颓然又六神无主。 明明今天早上分别时还是好好的,为什么这会儿就变成了这样?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的出生不值得被庆祝吗? 他的母亲因生他难产去世,他的父亲也在他生日那天离开,而今,池萧…… 想到这,唐浔一瞬间警铃大作。 不!不会的!他不会有事,他一定不会有事。 如催眠般,唐浔一遍遍重复,直至“中心医院”几个大字映入眼帘,直至池萧被抬下救护车,直至他看到医生团队中两个熟悉的面孔。 顿时,唐浔如同看到了救世主,急速又踉跄地跑到陈济世和许赫面前,如同被什么促使,他下意识地抓住陈济世的手,凄声哀求:“求您,求求您,救他,救救他!让他活着!求您了……” “小唐,我们会尽力的,你放心。”许赫在一旁宽慰唐浔。 唐浔看眼许赫,仍是没有撒开陈济世的手,像是执著地在等一个回答。 片刻,陈济世轻轻点了下头,如同给了一个许诺。 得了这个答案,唐浔才终于放开手,嘴里不住地道着感谢。 陈济世、许赫和医疗团队从唐浔身边经过,唐浔转头,视线跟随几人的背影而去。 忽地,在临近手术室前,陈济世转头朝他这边望来,与唐浔对视一刹,又扭头看向许赫,低声似是说了句什么 。 唐浔离得远,听不清对话,只见许赫稍愣一瞬,随即点了头。 手术室的灯亮起,唐浔远远望着,也只敢远远望着,他怕自己是不祥之人,怕那些预言会一语成谶。 窗外,起了风,原本晴朗的天布上乌云,灰蒙蒙的下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唐浔倚着墙角,望着那刺眼的“手术中”三字,眼眶被冲得发胀,但他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似是只要他不哭,里面就能传出好消息。 三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打开,许赫从中走出。 第39章 两难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远远地,唐浔听到这句,像是终得解脱,憋在胸中的那口气得以喘出,强忍的泪水冲出眼眶簌簌而下。 此时,池萧的家人早已赶来了医院,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失态,转头朝洗手间而去。 一进洗手间,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胃中便开始翻江倒海,唐浔扑到洗手池上,恶心感层层上涌。 他今早没吃多少东西,根本吐不出什么,但脏腑里的翻涌却是愈来愈烈,他趴在洗手池上,不住地干呕吐酸水,眼泪混着鼻涕一起,狼狈的不成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唐浔胃里的感觉才渐渐平复,更准确地说,是他全身卸力,连吐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双腿发软,只能用双手竭力扒着洗手池才没至于瘫倒在地,走出洗手间的那几步跌跌撞撞,还险些撞到人。 终于,他晃出洗手间,寻到一处僻静无人的消防通道,倚着墙坐下,此刻的唐浔,真的瘫软成了一团泥。 不知是因为吐得太狠,导致虚脱,还是心痛到极致,唐浔眸中尽是恍惚,嘴里却溢出了笑声,他不是个喜欢大笑的人,但此刻却是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只是,这笑声听来却无半点欢愉,有的尽是凄冷,他好似在不甘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命运不肯放过他,他明明要求的不多,他只是想和池萧好好地在一起。 再不济,让池萧好好的也行,若有什么惩罚和诅咒,都朝他来,他心甘情愿地受着。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让这等厄运落到池萧头上?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诛他的心? 难道他就这般的十恶不赦?连半点宽恕都不能奢求拥有吗? 唐浔笑着,眼中的泪水却是不住地涌出,他仰躺着倚在上行的台阶上,脸上泪痕纵横,嗓子也因呕吐哑得不像话,他像是个行尸走肉,丢了灵魂,完全没了从前的儒雅得体。 咣当! 开门声骤响,接着便是一句“哎哟妈呀,这谁呀?吓死个人!” 唐浔闻声转头,见是保洁阿姨进来打扫卫生,他不欲给人添麻烦,起身道过歉便离开了。 出了医院,唐浔一路沿着人行道前行,没走几分钟,他就在几米远外看到一人。 那人身坐轮椅,正直直地朝他望来。 一瞬之间,唐浔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抬脚朝梁简走去,来到近处,他先开口,问:“简哥,你怎么会在这?” 梁简静静地看着他,没答。 唐浔越发觉得自己猜测没错,心中愈发凄寒,“是你做的?” 梁简依旧没答,更准确地说,应是没否认。 虽说已有预料,但真的得到答案,唐浔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要这样做?” 天上的云压得更低,梁简张唇,缓缓开口,“小浔,原因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唐浔的眉宇一下蹙紧,冲上去拽住梁简的衣领,发狠般地质问:“你tm是不是疯了!那是一条人命!你这是在蓄意杀人,你知不知道?!” 梁简抬眸看着唐浔,嘴角一勾笑出了声,“我们家小浔也会骂人了,真是长大了。” 唐浔看着眼前这个变态,真的想一拳砸下,抬起的拳头挥到空中,但僵持半晌终是没有砸下。 他松开梁简,退后一步,声音森冷:“我说过,我只把你当大哥,除去这层身份,其他的绝无可能。” 梁简垂眸看了眼被唐浔弄乱的衣领,没整理,就由它乱着,“我也说过,我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是毁了他,别人也别想得到。但是你啊,我实在是舍不得,所以没办法,我只能杀了那个和我抢你的人了。” 说罢,他微微抬首,对上唐浔逼来的目光,寸步不让:“你不愿和我做情侣,我不强逼你,但我仅让步于此。 如果你想告发我,或者杀了我,都随你。只要是你,我不还手。但只要我活着,你们也绝无可能。” 一句绝无可能砸得唐浔心间一颤,一边是梁晋的恩情,一边是他与池萧的感情。 他做不到忘恩负义,去戳梁晋的心窝子,所以他没法把梁简送上法庭。而与池萧的感情,他也舍不得,他死也不想放手,可如果这份感情真的会给池萧带去威胁,那放在他面前的选择便只剩…… 那两个字如利刃,是想想都会令他痛断肝肠。 阴沉的天终于兜不住心里的苦,落下泪来。 硕大的雨滴砸下,浸湿衣衫,明明未入冬,却是彻骨的寒。 梁简从轮椅旁的置物袋里拿出两把伞,一把撑在自己头上,一把送到唐浔手中。 唐浔撤开手,没接。 梁简紧紧唇线,再度开口:“小浔,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这段感情给我整理好。否则,要么你就杀了我,要么你就看着他死。” 说罢,梁简把他撑开的那把伞放在唐浔脚边,随后就独自离去了。 唐浔垂眸扫了眼地上的伞,连碰都没碰,淋着雨径直往前走去。 雨越下越大,街上的红灯笼经过雨水冲刷,红得更加喜庆,唐浔浑身湿透,望着那一抹抹红色,脑中不由浮现那一捧红玫瑰,放在池萧的副驾驶座,也是鲜艳至极。 那原本是要送给他的,但最终却沾上了池萧的血。 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唐浔挥起手臂,在梁简面前没落下的,此时落下了,他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扇完还觉不够,换手又给自己一巴掌。 “你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为什么要让他沾染上你的晦气!明明是你该千刀万剐,明明是你罪不容诛!你就是个扫把星,干什么去祸害别人!” 唐浔像是在惩戒一个不容宽恕的罪人,不停地咒骂他自己。 死一千次一万次的该是他,为何总要去连累别人…… 此时此刻,他真的好似疯了,疯的完全不像他了,他明明没有饮酒,但在这场淋漓的大雨中,他却是历了一遭酩酊。 “宿醉”伤身,唐浔回校后就起了高烧。 但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折磨自己,生病了也不吃药不打针,就硬生生地捱着。 秦宇和魏蒙见了,苦口婆心劝过几次,但唐浔每次都说自己没事,加上池萧还在医院昏迷不醒,两人也明白唐浔的感受,便只能尽可能地督促唐浔吃饭休息。 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多星期,等国庆假期一结束,唐浔就直接向学校提交了退学申请,随后又趁秦宇魏蒙两人不在宿舍的时候,将行李搬了个干净。 他不想向谁过多解释,也逼自己不要留恋,如此,无声无息地离开最恰当。 只是,当秦宇和魏蒙回到宿舍,看到空了的二号床铺,还是第一时间发消息问他,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行李一点也不剩了。 唐浔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沉默片刻,后言简意赅地回:家里出了点变故,我退学了。 这么大的事,秦宇魏蒙又怎会这般被搪塞过去,两人继续追问:什么变故需要到退学这么严重的地步?萧总知道吗? 前面这个问题唐浔不想答,便只选择性地回复:他还不知道,之后我会亲自给他说,麻烦你们先把我保密。 看到这个回复,秦宇和魏蒙更觉不对劲,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唐浔不想说话,直接挂了,没接。 之后,两人又给他发了一连串的问题,唐浔看了,没再回复。 他知道,他这事办得很无情,共在同宿舍一学期,他不该走得这么不明不白。只是,他本就是个不配有情的人,果决地断联许是对大家都好。 想到这,他按熄屏幕,将关机的手机放进书包,好似要与过往彻底一刀两断。 就这样如同与世隔绝地过了一个星期,是日一早,唐浔给手机开了机。 一开机,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唐浔定神注视,看清上面的来电提示,双手都是一颤。 池萧,是池萧! 其实,这半个多月,他每天都会去中心医院,只不过,他不会接近病房,有时就远远地看着,有时遇到许赫,会询问几句池萧的情况。 他知道,池萧的病情在好转,这几天应该就能醒来,但他没想到,今日就能接到池萧的电话。 半个多月没见,他发了疯地想见这人,想听这人说话,但他也害怕,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怕之前筑起的心理高墙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踌躇间,电话自动挂了,接着新的一通又打进来。 唐浔盯着闪烁的手机屏幕,依然没有勇气接起。 如此一连挂了五通,池萧似是彻底着急了,接连发来几条信息:唐儿,你在哪? 怎么不接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之后回我电话好吗? …… 唐浔看着信息在聊天框里一条条蹦出,终是无法再视若无睹。 他深吸一口气,拨出了池萧的电话。 几乎是铃响的同时,池萧的声音就从对面传来:唐儿,你没事吧?怎么不接我电话? 急切,却是难掩的虚弱。 唐浔握着手机的手紧攥,指节被他攥到发白,他努力压下喉间酸涩,回道:“刚才手机静音了,没听到。” 听到回复,池萧并未放心,追问:“你的声音怎么了?” 隔着手机也瞒不过这人,唐浔避重就轻地扯谎:“没事,换季了,有点小感冒。” 答完,唐浔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似是怕被揭穿般。 几秒静默后,池萧的话再次传来:“秦哥和魏蒙在你旁边吗?把电话给他们。” 听到这句,唐浔不禁一惊,赶紧道:“没有,我自己待着呢。” 说完,又急忙以攻为守,说:“你不要操心其他的了,我没事,你只管把身体养好。” 话题转到这,池萧想起什么,声音轻缓,带些歉疚:“那天,吓到你了吧?” 喉间酸涩瞬间上涌,冲至鼻腔眼眶,唐浔竭力忍着,不让泪水溢出。 池萧没得到回答,便自顾自地往下说:“抱歉啊,第一次就弄成这样,以后一定补给你,别不理我,好吗?” 唐浔忍得全身都在发抖,他不敢说话,只漏出一个“嗯”字。 听到这,池萧终于稍稍有些放松,笑着问:“那你周末会来看我吗?” 话音落下,两边陷入沉默,池萧在等唐浔的回答,但唐浔却给不了承诺。 如此沉寂片刻,电话那头又远远传来一句:“小池啊,医生说让你注意休息,不能总看手机。” 声音是位女士,听起来像是郑兰卿。 唐浔像是终于寻到了什么由头,赶紧道:“你好好注意身体,不要打电话了。” “唐儿”似是担心唐浔会挂电话,池萧急忙唤道,后追问:“你来不来看我?” 唐浔知道,池萧没信他说的那些话,所以硬逼着要亲眼见到人,但他哪敢以他现在这副样子去见池萧,只能给句不确定的回复:“我抽空去看你。” “好,我等你。” 日子又如此过了几天,期间池萧会时不时给唐浔打电话发消息,有时还会要求视频,唐浔会接电话,会选择性地回复一些消息,但视频邀请,都找由头给拒了。 直到有一天,池萧彻底急了,坚持不懈地发邀请,只要唐浔不接,就再发起下一通。 唐浔看着不断亮起的手机屏幕,他知道,这次他躲不过了。 第40章 分手 接连不断的视频邀请,喋喋不休的追问,逼唐浔不得不下定决心,做出最后的抉择。 只见其拿起手机,先拒掉池萧发来的视频邀请,后点进聊天框,删删减减数十次,最终,他发出一句最直接,也是最伤人的话:“池萧,我们分手吧。” 消息发出,唐浔直接关了机,似是为了避免池萧的追问,也是为了逃避现实。 做完这些,他将收拾好的行李箱一合,转头出了门。 半小时后,唐浔站在M大校门前,他抬头望着那一串校门,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踏入这个校门了。 今天他的退学证明下来,领了这个,他就不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由于各种手续前期都已办妥,唐浔领证明没费多少时间,仿若他的无情,他与这所学校切断联系的过程也很干脆决绝。 领完证明,唐浔从教务楼出来,经历几场连绵不断的秋雨,校园里的树叶开始由绿转黄。 唐浔垂眸看着地上略显萧索的落叶,并未像从前那般有几分感怀,可以说,这段时间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对于外界的变化,他好似失去了感知。 “唐浔!” 远远地,一声呼唤传来。唐浔缓缓抬眸,循声望去,在他的视线尽头,一个身穿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人正朝这边赶来。 不似从前那般步履矫健,来人的步子变得有些虚浮,看上去便是大病初愈。 如同镜头对焦般,唐浔涣散的视线逐渐清晰,看清来人,他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只见其几步从台阶上下来,快速朝池萧走去。 二十几个日夜的分别,好似过了几十载岁月,再次见到眼前这人,唐浔真的感觉恍如隔世,他的步子迈得很急,但还是在距池萧两三米的地方停下,像是刻意按下的暂停键,更像是悬崖勒马。 但池萧哪容他们有距离相隔,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一把将唐浔抱入怀中。像是怕弄丢什么似的,池萧牢牢抱住怀中人,用脸紧紧贴着唐浔。 周遭瞬间被池萧的温度覆盖,唐浔不由打了个颤,像是冻极了终于触了暖。他下意识地将脸往下埋了埋,池萧衣服上的消毒水味袭来,顿时,唐浔麻木的心渗出丝丝的疼,若不是因为他,池萧又怎会受伤。 被池萧拥抱的感觉很好,但却不能沉迷。 唐浔逼自己清醒,深深吸了一口气,憋回眼中酸涩,后抬起垂落的双臂将抱着他的池萧缓缓推开。 两人由相贴改为相视,唐浔近距离地看清池萧,心脏霎时拧紧,豁豁地犯疼。这人瘦了好些,眼下乌青明显,头上还有裹着伤未拆的纱布。再对上那双眼眸,猩红的满是红血丝,一看便是备受了许久煎熬,但看向他时,还是满眼爱意和温柔。 “唐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池萧一手拉着唐浔的小臂,一手疼惜地摸了摸唐浔的脸。 似是怕被看穿,唐浔扭开脸,故意将话说得冷淡:“你看错了,我还胖了好几斤。” 说完,又接着往池萧的心上捅刀子,“再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是胖是瘦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听到这句,池萧放在唐浔臂上的手都是一颤,那因急着赶来而乱了的呼吸更是没了节奏,“分手?唐儿,你要和我分手?” 唐浔像是个冷酷的刽子手,简明扼要地应了句“是。” “我不同意,我没有说同意。”池萧将双手搭在唐浔的双臂,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硬撑道:“我没说同意就不算。” 唐浔一点点拨开池萧紧攥着他的手,像是在下死亡判决书,道:“池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自欺欺人?我自欺欺人……”池萧重复着唐浔给的宣判,似是在努力寻找这四个字的其他解释,忽地,他的视线落到唐浔的右手,看到那纸证明。 “退学”二字仿若法官落下的法槌,宣布判决生效,池萧缓缓抬起头,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声音中尽是哀婉着急和难以置信:“你要退学?” “对,手续我已经办完了,宿舍里的东西我也搬走了,以后我们应是不会再见了。”唐浔将一字一句说得明白透彻,不给一丝幻想的余地。 池萧的防线也终于被唐浔的这番话击溃,他上前再度拉住唐浔,不甘、不解,万般无助地质问:“为什么突然要退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连商量都不同我商量。为什么突然要分手?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一阵携着寒意的风忽起,将唐浔手中的那页纸吹得翻折作响,杀人诛心地彰显着存在感。 池萧听着这刺耳的声响,缓缓垂下头,两滴热泪蓦地滑落,砸在地上,没有回响,他声音打颤,喑哑着再度开口:“唐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可以和我说,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你不要这样沉默着不理我,我真的受不了。” 听到池萧说“受不了”,唐浔每呼吸一下都觉得痛,但他不敢赌,不敢拿池萧的性命去赌,这般,他只能做个冷血的人。 “这学,我不想上了,所以退了;这恋爱,我不想谈了,所以分了,就这么简单。” 说罢,他再度将池萧推开,像是个见死不救的寡情之人,转身决绝离开。 唐浔望着面前的路,视线逐渐模糊,他紧咬牙关,逼自己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能,他催自己快走,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 谁知,他还没走几步,身体就被一股力猛地拉回,接着,池萧凶狠激烈的吻便落了下来。 唐浔的后脑勺被池萧紧紧箍着,完全动弹不得,唇舌皓齿被疯狂绞磨碰撞,转息间就溢上血腥之气,唐浔的呼吸也逐渐乱了章法,氧气愈发不足,他张着嘴想后仰,却被池萧更深地吻住,更野蛮地攫取。 窒息、死亡,唐浔觉得这就是他的结局,而就在他彻底无法呼吸的前一瞬,池萧稍稍松手,把空气还给了他。 唐浔微微张着唇,口鼻共用吸取氧气,他的嘴里满是血味,有他的,也有池萧的。 “唐儿”两人面对面,相距不过十公分,池萧轻轻唤唐浔的名字,后抬手抚摸被他咬破的红唇,沙哑地企求:“唐儿,能不能不分手,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会改,不分手好不好?算我求你。” 唐浔看着眼前人,泪水盈在眼眶打转,如今,他多希望池萧能打他一顿骂他一顿,至少不要再对他这么好,这样也显得他没有那么禽兽。 只是,从始至终,池萧都没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能牵连池萧。 “池萧,寻个别人在一起吧,我们不可能。”冷酷到残忍的一句话,没给半分希望。 池萧的眉宇拧成死结,他几度张口,却被悲痛堵得发不出声,但他仍是不肯放开唐浔,垂着头任泪水自眼角不断滑落,以往的气定神闲全都在此刻溃败。 此时此刻,他不是什么富家少爷,他只是个想要努力挽回却始终不得要领的傻子,只能执拗地重复:“为什么突然要分手?为什么一点回圜的余地都不肯给?” 说到这,池萧缓缓抬起头,看向唐浔的眼眸都有些失神,“唐儿,你至少给我个理由,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提到“死”字,仿若针扎般,唐浔条件反射地抽回手,片刻,他转头问池萧:“你非得知道理由才肯罢休,对吗?” 池萧望着唐浔,轻声却坚定应了声:“对。” “好,那我就告诉你。”唐浔将藏在袖下的双手紧紧攥起,其实心中早已是兵荒马乱,面上却努力装出云淡风轻,“池萧,我觉得恶心。” “什么?”唐浔一句话砸下,池萧踉跄一下,差些没站稳。 事已至此,唐浔决意要将狠话说绝:“池萧,同你做那些事令我觉得恶心。” “恶心?”池萧的心早已是千疮百孔,他自嘲般地发笑,“你说我令你感到恶心?” 说完,他像是急切地反驳唐浔的话,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块三棱状的鹅卵石,问:“既是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带我去诺海?而这块石头又算什么?” 唐浔的目光落在池萧的掌心,面上未起一点波澜:“之前是我糊涂,没能看清自己的内心,这次你出事,我发觉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着急,我才知道,我并不爱你。” 说完,唐浔伸手把池萧掌心的石头拿走,后又将池萧送他的那颗玉石粽子交还,像是一段交易结束,“现在你我两清了。” “两清了?”池萧盯着手中被归还的信物,丢了魂般,他再寻不到其他可以反驳唐浔的借口,却也说不出什么伤人的话,最终,只能绝望地埋怨:“可是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随意抛下我的。” 唐浔转过身去,只留给池萧一个决绝的背影,“我的承诺向来不作数,是你太傻,怪不得别人。” 池萧将玉石粽子紧紧攥在手中,棱角似要嵌入血肉,半晌,他的嘴角溢出苦涩的笑:“原来,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 听着背后人的绝望,唐浔再待不下去,抬脚逃跑似地离开。 自此,这段历经几个月的感情在这个阴雨连绵的初秋无疾而终…… 第41章 十年后 五月中,天气晴。 唐浔坐在晋芯科技的办公桌前,看着桌上摆放的两份文件,一份是与旁德新签的合同,另一份是他的承诺书,更准确地说,是他三个月的卖身契。 出神间,一阵敲门声传来,唐浔将思绪收回,冲门口道了句:“请进。” 来人是唐浔的临时助理,是位干练利落的女生,名叫周梓。周梓左手拿着几份文件,右手提了个包裹,进门先让唐浔在几份文件上签字,后又将一份名单放到桌上,说:“唐总,这是今年的捐款名单和联系方式,您过目。” 唐浔拿起名单,视线落在一个名字上——郑子慧,在他的记忆中,这人自打晋芯的基金会创办以来就开始捐款了,金额时多时少,但却从未落下过。 过完名单,唐浔又看向周梓手里的包裹,问:“这是什么。” 周梓小心翼翼将包裹放在唐浔桌上,道:“这是梁董给您寄的,应该是件贵重物品,您查收下。” 也是凑巧,周梓刚说完这句,梁晋的电话就打来了。 唐浔接起电话,先喊了声“梁叔。” 接着,梁晋的声音就从对面传来,“小浔呐,收到包裹了吗?” “刚拿到,您寄了什么?” “是我收藏的一件古董花瓶,过几天你帮我送给萧总。” 唐浔看眼包裹,皱皱眉道:“梁叔,没有必要送花瓶吧,总感觉像是贿赂。” 梁晋:“这次咱们能和旁德合作,算是晋芯搭了旁德的便车,表示一下心意也是应该的。至于送礼,也没什么的,咱们是在签合同之后送的,不算贿赂,只是表达一下心意。” 唐浔还是有些难为情,“我感觉萧总估计不会收的。” 梁晋:“要是他实在不收,你就拿回去摆在你办公室。他不收是他的事情,咱们不送就是咱们的问题了。” 唐浔劝不了梁晋,只得应下。 挂断电话,唐浔小心翼翼地把包裹拆开,一件很典雅的陶瓷花瓶,倒真挺适合用来插花。 嗡—— 刚干净一会的电话再次响起,唐浔撇头一看,来电显示:萧总。他拿花瓶的手一颤,险些就碎了这还没发挥作用的礼品。 唐浔深吸口气,接起电话,恭敬道:“萧总,您好。” 池萧的声音微微有些沉,像是半躺在椅背上微仰着头说的,开口便是:“我想喝手磨咖啡了,你来下旁德。” 没办法,卖身契一签,身不由己,唐浔说不了“不”字,只好携了花瓶,开车前往旁德。 四十分钟后,唐浔在小张的带领下进了池萧办公室。他进门时,池萧正背对着他坐在老板椅里,双腿并拢抬起,搭在窗台上,离窗台不远处,摆着一套齐整的磨咖啡工具,这架势,似是就等他这一口咖啡了。 唐浔手里还捧着花瓶,磨咖啡前,心意还是要先带到的,他朝池萧走近两步,道:“萧总,这是晋芯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听到这句,池萧将双腿收回,坐在椅背里转过身来,他的视线扫了眼花瓶,后落在唐浔脸上,问:“这是你的意思?” 唐浔的回答十分官方:“这是晋芯的意思。” 池萧微微点了下头,看不出喜怒,直接下了结论,“那就是梁董的意思。” 虽说这人没直接说不收,但也没说要收,唐浔不敢擅自行动,只能抱着花瓶站在原地等候发落。 一声轻微的摩擦声,池萧从椅子上起身,边朝唐浔走近,边问:“送个花瓶给我,寓意何为?” 唐浔没料到有这问题,只能现编:“寓意是祝您财源广进,事业亨通。” 池萧对唐浔的解释没做评价,瞧眼花瓶中插的花,状似随意地问:“这花儿也是梁董的意思?寓意又为何?” “花不是梁叔的意思,我觉得空有花瓶,单调了些,插上一朵花,证明它有实用。” 池萧双眉微微挑了下,抬手捏住花杆转了转,端详几息,后道:“所以,你还特地去花店买了花?” “没。这花是我来时,顺手从办公室门口的花盆里折的。” 当!花杆落回,与瓶底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池萧目色黯淡几分,转头回到座位,语气不乏有些冷淡:“还愣着干嘛,让你来干什么的?” 唐浔:“……” 明明是他自己逮着花瓶问东问西,现在又反过来数落他忘了正事,唐浔心有不服,却没地找人说理,只能先将花瓶放置一不算显眼处,转头去磨咖啡。 只是,他平时喝咖啡没这么精细,要么买现成,要么直接冲泡,手磨咖啡这领域,他从未涉足,此时只能掏出手机来搜视频,现学现卖。 “你这是在边看边学吗?”池萧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唐浔也不隐瞒,坦白道:“嗯,我没做过,怕弄错。” 得了这答案,池萧没再多问,将手中的文件往桌上一搁,双臂盘在胸前,像个监考官似地瞧起了唐浔。 虽说目光无形,但池萧投来的视线却无法让人忽视,被这般盯着审视,唐浔顿时有些紧张,一紧张,就更加手忙脚乱,倒个水熨帖过滤网,都险些烫到他自己。 看得坐在一旁的池萧直皱眉,只闻其轻啧一声,道:“你在我这里要是烫到了手,可不算是工伤。” 唐浔装作没听见这句,只管弄自己的。 十分钟后,唐浔把咖啡端到池萧面前,“您请用。” 池萧接过,先凑到鼻尖闻了闻,没做评价,后喝了一口,道:“技术可提升空间有点大,以后常来练练。” 有这么一位和大佛似的监考官蹲在这,唐浔没信心能在这练好,便道:“我看我还是在家练好再来吧,在这练,怕给您糟践东西。” “在家练?那我如何能知道你没有在应付我?”池萧抬眸反问,看向唐浔的眼神中尽是对这个提议的不满。 唐浔还想在争取几句,谁知,还未等其开口,门外就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办公室的门就被从外打开了。 “小池哥哥,我……”进来之人烫着大波浪,头发被漂染成粉棕色,身穿小皮裙,脚踩小高跟,手里还提着最新款的名牌包,过了十年,吴媛的着装风格依旧没变。 连带着没变的还有她那活泼的性格,一进门就冲池萧所在之处嚷嚷,结果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了办公室里的另外一人。 “你……”吴媛的视线落到站在池萧一旁的唐浔身上,红唇半张,大眼睛眨巴眨巴,你了半天才把话给顺下去,“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唐浔来这前可没想过会遇到这场景,否则他今天高低得寻个理由拒了那人想喝手磨咖啡的要求。 “你风风火火闯进来,有什么事?”好在,池萧先开了口。 经这一提醒,吴媛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但她的态度却没有刚冲进办公室时那般直接了,她瞥眼看看唐浔,有些难为情地支吾道:“那个,我……” 唐浔很有眼力见,知道自己在这碍事,自觉地出了办公室。 手磨咖啡的任务已经完成,唐浔觉得没有在这待下去的必要,转身打算离开。 “唐副总,请留步!”身后的声音快速逼近,很快便跑到了他的前面。 说话之人是助理小张,小张越步拦到唐浔身前,先同人致歉,后道:“唐副总,您还不能离开。” 唐浔很是疑惑:“为什么?” “萧总刚才吩咐,说是还有事需要您做。” 唐浔转头看看办公室的门,依然紧闭着,后问小张,“你可知是什么事?” 小张立即摇摇头,“不知,一会萧总应该会亲自跟您说。” 身前有小张拦着,唐浔走是走不了,他只好寻一沙发坐着等。 一刻钟后,办公室的门打开,池萧和吴媛一同从里面走出,吴媛的手挎着池萧的胳膊,看上去关系挺亲密。 见门打开,唐浔起身相迎,结果就看到眼前一幕,脚下的步子终是没有再往前迈。 池萧携吴媛走到唐浔身前,道:“天色不早了,一起去吃个饭吧。” 唐浔微垂眼眸,不看池萧,回绝道:“不了,如果萧总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这句话说完,唐浔等着池萧的应答,只要池萧说了嗯,他立即转身就走,可他等了半天,对面那人始终沉默。 唐浔心觉疑惑,慢慢抬起眼眸,与正注视着他的池萧对上视线,僵持,对峙,那人的眼里没有丝毫退让。 空气莫名压抑,吴媛左右看看两人,赶紧插话劝道:“是啊,唐副总,咱们也好多年没见了,还是一起吃个饭吧。” 自池萧以沉默应答开始,唐浔就知道他躲不过这顿饭了,此时吴媛递了话头,他也只好顺着应下。 路上,池萧开车,吴媛坐副驾驶,唐浔坐后排,这番场景,让唐浔又不禁想到了十年前。那个时候,池萧也经常开车载他,只是不同的是,彼时坐在副驾驶的是他,只要是池萧开车,那人没允许过他坐别处。 到了餐厅,池萧和吴媛并排而坐,唐浔坐两人对面,等菜陆续端上桌,吴媛开始拍照发朋友圈,挑着角度拍完几张,似是觉得还缺少什么。 只见她随手开了瓶红酒,斟上一杯塞进池萧手里,后对着池萧的手又是一顿拍,拍完低头边编辑边评价:“男友力十足啊!” 今天池萧开车来的,他不能饮酒,但听到吴媛这句,他还是忍不住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红酒的映衬下,别有一番风味,落在唐浔眼里,化成一些久远却挥之不去的记忆。 菜品上齐,吴媛那里也正好把朋友圈编辑好发出去,几人开始动筷。 吴媛扫了眼桌上的菜品,转头对池萧说:“小池哥哥,我想吃虾。” 闻声,池萧回过神,放下手中的红酒杯,夹了两只虾,剥好放进吴媛碗里,问:“两只够吗?” 吴媛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收回,咧嘴笑道:“够了,谢谢小池哥哥。” 唐浔垂眸戳着盘里的牛排,耳旁充斥的却是两人的对话,他越发觉得自己多余,此时此刻,他根本就不应该待在这里,那些远去的回忆都应该随过往一起被埋葬,化成灰,不该被翻起。 “唐副总,唐副总?”吴媛带着询问的声音传来,唐浔意识回笼,他抬头应声,“啊?” “这牛排不合你口味吗?”吴媛看着唐浔盘里的牛排问。 “没,没有。”唐浔下意识地否认,其实他都还没尝这牛排的滋味。 吴媛点点头,道:“唐副总,今天突然在办公室见到你,还真是吓我一跳,没想到你竟然和小池哥哥成了合作伙伴。” 唐浔不知该回答什么,只能点头赔笑。 吴媛又看了眼手机,屏幕没亮,她继续同唐浔话家常似地闲聊:“对了,过去的这十年,你都在干些啥?” “上学,工作。”唐浔答得很简单。 “那有没有谈过什么对象啊?” 一句话落下,空气都仿佛凝滞,座上的唐浔和池萧都是一愣。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唐浔下意识地瞥了眼池萧,此刻,那人正好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对上。 屋外的风忽起,吹得枝叶沙沙作响,如同对方尘封十年的心事和疑问扑面而来。 唐浔听到了,却不敢答。 嗡—— 一声震动打破僵局,吴媛立即转头看向手机,屏幕依旧是熄灭的,浅浅的落寞袭上她的面庞。 而这边唐浔已经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闪烁,上面的来电显示是陈琢。 红酒杯:别晃了,我tm都要吐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十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