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裙破茧惊寒》 第1章 红裙惊夜宴 腊月廿八,晚间七点整。 沈氏集团总部顶层宴会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垂落光芒,照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像镀了一层假笑。我站在电梯口,手指轻轻抚过耳垂上的珍珠耳钉。那下面是烧伤留下的疤,没人知道是怎么来的,也没人会知道。 我是温晚,二十六岁,沈氏集团法务顾问,也是这家公司实际持有49%股份的人。三年前,我嫁给沈砚舟,签下契约婚姻协议。从那天起,每天早上六点十五分,我都会为他系上领带。动作很稳,眼神很低,像个完美的妻子。 没人发现,我在领带夹里藏了微型录音器。 父亲死在沈氏工地那天,是三年前的冬天。高空坠落,官方说是意外。母亲没能熬过那场打击,不久后便随他而去,如今长眠在城郊的墓园里,碑前总有一束我换上的白菊。我不哭,也不闹,只把自己塞进白衬衫、黑西裤里,一步步走进这个家。 今晚不一样。 我脱下了白色套装,换上了酒红色鱼尾裙。发髻松了几缕,贴在颈侧。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我走进大厅时,有人转头,有人停杯,连服务生都忘了走动。 我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三年来,我像影子一样活着。安静,顺从,不争不抢。可今天,我要让他们记住这张脸。 林述迎面走来,手里抱着记事本。他是沈砚舟的私人助理,二十四岁,孤儿院出身,被沈砚舟资助读完大学。他对我有好感,但从不敢表露。他记得我母亲住院的日子,也偷偷帮我查过几次文件。 他抬头看我一眼,目光在我裙子上停留半秒,低声说:“沈总去了休息室,原定八点登台讲话,现在可能不会来了。”我点头。计划有变,但时间不多。 “香槟塔那边准备好了吗?” 他抿嘴,快速写下几个字,撕下便笺纸递给我:“八分钟,主持人报幕前。” 我收下纸条,转身走向后台通道。那里需要总监级权限卡才能进入。保安拦住我,我抬起左手,婚戒在灯光下闪了一下。 “总裁夫人送紧急文件。”我说。 他们放行。 走廊尽头是侧门,通往主舞台背后。我能听见主持人的声音正在介绍年度业绩。还有六分钟。 林述突然出现在前方,端着托盘。他脚步一滑,整座香槟塔倾倒,玻璃碎裂声炸开人群惊呼。宾客慌忙后退,安保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侧门打开一条缝。 我冲上舞台。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全场安静。主持人愣在原地。 我翻开文件夹,声音平稳:“沈砚舟,三年了。替身的游戏,该落幕了。” 然后我把离婚协议甩出去。 纸张散开,像雪片一样落在台前。有人倒吸一口气,有人举起手机拍摄。我站在那里,没动,也没说话。 沈砚舟从侧廊走进来。 他穿着深灰西装,袖扣扣到最上面一颗。左手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反着冷光。他站定,弯腰捡起一份协议,嘴角微扬,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 他一页页翻。 翻得很慢。 直到最后一页。 他的动作停住。 那是一张孕检报告。检测日期两周前,孕期十二周。 他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喉结上下滑动一次。 手机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 我听不见内容,但我知道是谁打来的。 仁和医院急诊科。 两小时前,一辆黑色轿车在跨江大桥失控撞栏。车上女性乘客重伤送医,身份确认为温晚。 可我现在站在这里。 台上这个“我”,是假的。 真正的我,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昏迷不醒。 这是我和林述商量好的局。他负责制造混乱,我完成宣言。而真身提前离场,在另一辆车里前往医院方向——那是沈氏监控拍不到的路线。 但车祸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我也不知道那辆车为什么会失控。 大屏幕还在播放年会直播。沈砚舟站在台上,手里捏着那份协议,一动不动。他的眼睛盯着手机,又抬起来看向大屏角落的小窗口——那是医院急救系统的实时轨迹图,一辆救护车正从桥南驶向仁和。 他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林述默默走到后台角落,捡起打翻的托盘。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新的便签纸,写下一串地址,折好塞进西服内袋。 他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也知道。 戒指还在右手紧攥着。那枚婚戒,内侧刻着“SYZ??WL”。是他当年亲手定制的,说是纪念日礼物。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过他,WL不是温晚。 那是我姐姐的名字缩写。她死在一场火灾里,十九岁。那天他家也在烧。 但我不能说。 现在更不能。 我躺在担架上,意识模糊。耳边有警笛声,一下比一下急。天花板晃动,像是被风掀起的布。 我想起小时候,父亲背着我去工地看星星。他说将来要给我造一栋最高的楼,站在顶上看整个城市亮起来。 后来那栋楼建成了,叫沈氏中心。 他却死在地下三层。 我睁开眼,只看到一片红。 像今晚这条裙子的颜色。 沈砚舟终于动了。 他把协议扔在地上,转身朝外走。步伐很快,几乎是在跑。经过林述身边时,低声问:“知道她在哪家医院吗?” 林述摇头。 “不知道。” 他看着沈砚舟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才缓缓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送到了。”他说,“下一步按她说的办。”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 “她右手一直抓着戒指,没松。” 林述闭上眼,轻声回:“我知道。” 挂了电话,他低头看着记事本。最新一页写着:腊月廿八,七点五十三分,离婚协议落地,风暴开始。 我再没能撑住。 黑暗吞没了我。 最后一秒,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很慢,但还在跳。 第2章 领带夹藏锋 救护车的鸣笛声还在耳边回荡。 他站在温晚公寓门口,手里攥着那张失效的权限卡。保安站在他身后,低声说温晚两小时前就被抬走了——担架上的女人穿着酒红色裙子,脸被遮住,呼吸微弱。 他没有进去。 直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把旧钥匙。铜质的,边缘有些发黑,三年没用过。插进锁孔时有点卡,转了半圈才听见“咔”的一声。 门开了。 屋里很安静,灯都没开,只有走廊尽头书房透出一点光。他径直走过去,推开门。 整面墙贴满了纸。不是打印稿,是手写的。字迹清秀,排列整齐,每一页都标着日期和项目名称,写着并购方案、股权结构、资金流向。有些地方用红笔画了圈,写着“漏洞”“可击破”。 他走近细看。 在右下角,几乎每页都有个小画:男女并肩而立,男人戴袖扣,女人戴珍珠耳钉,背景是高楼亮灯的夜晚。画得很简单,像是随手涂鸦,但连起来看,却能拼出一段故事——他们站在落成典礼上,站在雨中撑伞,站在桥边看江水。 他胸口突然一闷。 他转身走向书桌。抽屉上了锁,但他记得她的习惯——最上面一层从不锁。拉开,里面放着一个烫金笔记本。 翻开。 第一页夹着一张照片:少年站在工地门口,穿着旧校服,头发乱糟糟的,笑得不羁。左耳有一颗红痣。 他盯着那颗痣,看了很久。 然后抬起手,摸向自己右耳。那里也有一个。位置完全对称。 父亲死前那一晚,他说过一句话:“那个孩子……不该活下来的。” 他一直以为是在说胡话。 现在他知道那句话的含义了。 他继续翻动笔记本。里面全是计划——从三年前开始,每一天做了什么,见了谁,拿到了哪些文件,下一步要怎么走。她在等一个机会,把沈氏拆开,一块一块拿回来。 温晚没有毁掉它。 温晚在重建。 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字:“你说过要建一座不会塌的楼。” 笔迹有些晕开,像沾了水。 他合上本子,走到客厅,打开电视,调到监控画面。家里装了六个摄像头,全都对准主卧和书房。他点开今晚七点的回放。 画面里,温晚坐在书桌前,穿着白衬衫,长发松散。一边写东西,一边看着那张照片。停顿了很久,轻声说:“今天他又去了墓园,还是没看我一眼。” 声音很小,却清晰可闻。 他关掉视频,又打开另一段——领带夹录音器的数据反向提取结果。原来录下的不只是会议内容。 还有这些—— “他今天系错了扣子。” “天气冷,他手抖了一下。” “玫瑰买的是九朵,不是十二朵。” 一条一条,像日记。 手机震动。医院来电。 接通后,医生说病人刚送进ICU,颅内有轻微出血,暂时不能手术,家属需要签字。 他说马上到。 转身准备离开,目光扫过墙上那些纸。忽然注意到其中一页角落写着几个小字:“Z.M. 账户,新加坡信托,十七年三月启动。” Z.M. 他记下了这个缩写。 刚出门,在电梯口遇见一个人。 周慕白。 他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个密封袋,脸色凝重。 “我来找她。”他说,“有些东西必须交到她手上。” 他没拦他。 周慕白走进书房,看了一眼满墙的纸,轻轻点头,仿佛早已预料。然后从袋子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这是十七年前火灾的原始尸检报告。”他说,“死者是温晚的姐姐。呼吸道里检测出高浓度草莓香精成分,不是单纯烧伤致死。” 他接过文件,翻到最后一页。 DNA比对确认身份:温晚胞姐,死亡时间与沈家火灾一致。 周慕白看着他:“温晚母亲临终前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他记得。 她说:“不是火,是毒气……他们想灭口。” 当时他以为她是神志不清。 现在他知道,她是清醒的。 “沈名茱呢?”他问。 “当晚值班医生名单上有她的代签。”周慕白说完,把袋子留在他手里,“剩下的,你自己查。” 他转身要走。 他叫住他:“你为什么帮她?” 周慕白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因为我爸是温工人生前的主治医生。他死后,档案被人改过。我花了十年才找到真相。” 说完他就走了。 他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尸检报告,一份是温晚的作战地图。 乘电梯下楼,他直接开车回公司。 沈名茱的办公室在二十三楼,独立区域,晚上十点后没人敢靠近。他在楼梯间等了一个小时,看到她提着包进来。 她刷卡进门,灯亮了。 他绕到消防通道,从隔壁房间翻窗进入。她坐在办公桌前,打开保险柜。 他躲在门外,用手机连上临时摄像头。 她拿出一叠文件,翻了几页,开始撕。动作很慢,一页一页放进碎纸机。最后一张他没看清内容,只拍到了签名栏——Z.M. 他把照片放大。 名字倒过来拼,是M.Z. 名茱。 他录下了全过程。 回到车上,他把所有东西摊开:尸检报告、并购案笔记、保险柜画面、录音片段。 它们拼在一起,成了另一个故事。 不是意外。 不是巧合。 是一场持续了十七年的清算。 而我-温晚,从一开始就看得比他远。 我不是替身。 我是在等他醒来。 手机又响了。 医院。 他接通。 护士说病人醒了,但意识模糊,一直在喊一个名字。 不是他的。 是陆承骁。 他握紧手机,没说话。 温晚醒的时候,不想见到他。 但温晚喊的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他把车开回医院。 路上经过沈氏中心大厦。灯光通明,像一根刺穿夜空的柱子。 父亲死前说的那个孩子,不该活下来的那个孩子。 他活着。 而且,温晚认识他。另沈砚舟所不知道的是,陆承骁和温晚既是同学又是儿时的青梅竹马。 他停在红灯前,抬头看后视镜。 自己的脸很陌生。 他到底是谁? 绿灯亮了。 他踩下油门。 医院楼下,林述站在门口。他看见他,没有回避,只是把手里的便签纸折好,塞进西服口袋。 他知道他在等什么。 他也一样。 电梯上升,数字跳动。 叮的一声,门开了。 他走向ICU病房。 玻璃外站着两个医生。他走过去,透过缝隙往里看。 温晚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闭着眼。右手放在胸口,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他凑近看。 是戒指。 他们的婚戒。 温晚还没松手。 他站在外面,没有进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没拿出来。 病房里,温晚手指动了一下。 戒指硌在掌心,留下一道浅痕。 第3章 旧疤映珠光 监护仪发出尖锐的鸣叫。 沈砚舟站在玻璃外,看见医生冲进病房,护士拉开帘子挡住视线。温晚的手还攥着那枚戒指,指节发白,始终没松开过。 “血压六十,心率一百四十!”有人喊。 沈砚舟猛地撞向医护通道的门,肩膀撞在金属框上发出闷响。他声音嘶哑:“我是她丈夫!让我进去!” 没人理他。 一个护士走出来,摘下口罩说病人需要紧急处理,家属先去签字。他抖着手掏证件,西装袖口的扣子崩了一颗,滚到墙角。 林述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文件夹。他没上前,只是看着沈砚舟蹲在地上捡袖扣,手指发颤。 病房里灯亮了又暗。 周慕白从楼梯上来,白大褂干净平整。他看了眼监护屏,数值还在波动,转身走向药房。 过了十分钟,他推着输液车进去。换药时,温晚动了一下,眼皮轻颤。他低声问:“能听见我说话吗?” 温晚没睁眼,嘴唇微张:“陆承骁……” 周慕白停顿一秒,继续调整滴速。针管里的液体缓缓流下。 外面,沈砚舟坐在长椅上,领带歪斜。手机震动,是公司群消息。他没看。雨水顺着发梢滴在裤腿上,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四个小时。 林述走过来,递上一杯热水。他摇头。 “她喊的名字,”林述开口,“不是您。” 沈砚舟抬头看他。 “她在梦里说了三次。陆承骁。”林述声音很轻,“您知道这个人吗?” 不知道。 但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周慕白走出病房,在处方笺上画了个齿轮,旁边写一行字:系统重启中。他撕下纸片,塞进白大褂口袋。 凌晨两点,温晚醒了。 灯光刺眼,我眨了几次眼才看清四周。手上插着针管,床头仪器滴滴作响。我动了动手腕,想拔针,被按住。 周慕白站在旁边:“别乱动。” 我盯着他:“你是……那天手术台边的医生?” “是我。”他松开手,“你昏迷了六小时,轻微脑震荡,骨头没事。” 我点点头,目光扫过床头柜。一张登机牌放在那里,边角卷起。航班号、座位号都清晰,目的地写着:临川市。 我伸手拿过来,拇指摩挲着字迹。 “谁放的?”我问。 “没人。它一直在你外套内袋。”周慕白靠在桌边,“车祸时你也带着。” 我没说话。 临川市是沈砚舟出生的地方。也是那场火灾发生地。每年十五号,他都会买红玫瑰,从不告诉别人为什么。 但我知道他的为什么,是为了纪念他的初恋白月光,我的姐姐。 我把登机牌翻过来,背面有一行铅笔写的字:你要祭奠玫瑰,我就去烧灰烬。 这是我自己的笔迹。 我闭上眼,想起车祸瞬间——车失控前,我正拨通航空公司电话改签。后备箱里有行李箱,装着酒红色裙子和一双旧鞋。那是母亲年轻时常穿的款式。 “你想走?”周慕白问。 我睁开眼:“我想查完事再走。” “沈名茱的事?” 我点头。 “那你得快。”他说,“财务漏洞只保留原始记录三个月。现在已经是第四个星期。” 我看向窗外。天还没亮。 “东西呢?”我问。 周慕白从口袋掏出一个黑色U盘,放在床头:“林述给的。说是你父亲当年工地工资发放的私人账户流水。” 我拿起来,握在掌心。 “十七年前,你父亲带队施工,合同签的是沈氏集团,但钱打到了Z.M.私人信托。”周慕白声音压低,“收款人代号就是Z.M.,全名是沈名茱。” 我手指收紧。 父亲死后,工资卡一分钱没到账。母亲翻遍所有文件也没找到合同原件。我一直以为是公司破产清算遗漏。 原来是被人截走了。 “他们用这笔钱做了什么?”我问。 “买了境外房产,注册空壳公司。”周慕白冷笑,“你以为她是贪财?她是怕事情暴露。你父亲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工会监察组。” 我呼吸一滞。 父亲不是意外坠楼。他是要去举报。 而沈名茱杀了他灭口。 我把U盘塞进枕头下面,右手重新握住登机牌。 “你能帮我离开吗?”我问。 “现在不行。”周慕白摇头,“你刚醒,随时可能再次昏睡。而且——”他看向门外,“他还在等。” 我知道是谁。 沈砚舟。 我想起年会上甩出离婚协议那一刻,他低头翻文件的样子。平静,冷漠,像在批阅普通合同。直到看到孕检报告,手才抖了一下。 可我根本没怀孕。 那张报告是假的。 我需要让他相信我还留着希望,才能逼他放松警惕。我要让所有人以为我软弱,以为我依赖,然后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把刀插进心脏。 我闭上眼,轻声说:“我不想见他。” 周慕白点头:“我会拦着。” 他刚要走,温晚忽然开口:“我爸的工友……还有活着的吗?” “有一个。”他说,“姓陈,在临川郊区修车。当年他替你父亲保管了一份备份合同。” 温晚睁开眼:“地址呢?” “明天早上我给你。”他顿了顿,“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别一个人去。”他说,“沈明珠不会放过任何知情人。” 门被推开。 林述走进来,手里抱着保温桶。他看了看周慕白,又看向我:“吃点东西吗?粥。” 我摇头。 林述把保温桶放在桌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便签纸,红色的。他低头看了一会儿,轻轻撕下来,攥成团扔进垃圾桶。 “三年前你让我盯紧她。”他对沈砚舟说,声音不大,“现在我该听谁的?” 沈砚舟站在门口,浑身湿透。 他没换衣服,也没擦脸上的水。眼神直直落在我的脸上。 我没看他。 林述从另一侧口袋拿出一枚微型录音器,比指甲盖还小。他放在床头柜上:“这次录的是沈明珠的声音。昨天她在地下车库打电话,提到了一笔跨境转账。” 我伸手拿过。 沈砚舟往前一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林述没回答,只是整理了下领带,转身离开。 周慕白也走了。 病房里只剩我和他。 沈砚舟站在床边,声音低哑:“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看着他,终于开口:“你还记得我们结婚那天说的话吗?” 他愣住。 我说:“你说,这是一场交易,彼此不必真心。所以我遵守约定,三年不越界,不争权,不问过去。” 我坐起身,忍着头晕:“但现在,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包括这个婚戒?”他举起手中的戒指。 “包括这座集团。”我伸手,从枕头下抽出U盘,举到他眼前,“还有你们藏了十七年的罪。” 他盯着那个黑色小物件,脸色变了。 我收回手,重新躺下,闭上眼:“你可以继续当你的总裁。但别再假装关心我。” 监护仪的声音平稳下来。 我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沈砚舟站在原地,许久不动。 最后,他慢慢蹲下,把戒指放进我掌心,合上我的手指。 他走出去,脚步沉重。 林述在拐角等他。 “你要查的东西,”林述说,“我已经发你邮箱。Z.M.账户的全部流向,从二〇〇七年至今。” 沈砚舟抬头看他。 “Z.M.沈名茱英文名缩写。”林述声音平静,“您姑姑的名字,您真的记不清了吗?” 他没回答。 雨还在下。 周慕白站在医院后巷抽烟,烟头明灭。他在新一张处方笺上写下:WL vs SYZ,终局启动。 撕下来,点燃,纸片飘进水洼。 林述回到办公室,打开七色便笺盒,取出蓝色标签,贴在新文件夹上。标题写着:Z.M.账户追踪日志。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左手仍握着登机牌。 右手悄悄将U盘塞得更深。 窗外,天边泛起灰光。 第4章 三年隐忍破 天边刚泛起灰光,我睁开眼,手还握着那张登机牌。U盘在枕头下压了一夜,边缘硌着掌心。 我坐起来,把东西收进外套内袋。女儿在隔壁房间翻了个身,小声嘟囔了一句梦话。她是我几年前收养的孩子,那时她才两岁,蜷缩在福利院门口的纸箱里,身上只裹着一条旧毯子。 我起身走过去,替她拉好被角。她手里抱着那个旧算盘,木框上镶着一圈碎钻,在晨光里闪了一下。 这是母亲留下的东西。她说过,数字不会骗人,账本记得最清。 我轻声说:“今天教你算一笔账。”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我把早餐摆上桌,一杯牛奶,两片吐司。她一边吃一边看我打开保险柜,取出一叠文件。 “这是什么?”她问。 “别人欠我们的钱。”我翻到第一页,“我们一项一项来。” 她凑过来,指着上面的数字:“这个是十万?” “对。”我把算盘推到她面前,“你来加一遍。” 她笨拙地拨动珠子,一颗颗滑动。我看着她的小手在钻面上来回,心里很静。外面风停了,雨也停了。这栋别墅在郊区,没人知道我们在哪。 手机震动了一下。林述发来一条消息:警方已签搜查令,行动时间待定。 我把屏幕锁掉,放进抽屉。 女儿算错了两次,第三次才对。她抬头看我,眼睛亮亮的:“我学会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以后每笔钱,都要这样算清楚。” 她点头,又拿起算盘玩起来。我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远处公路空荡,树影安静。这种平静不会太久。 九点十七分,门铃响了。 我没有动。女儿吓得缩了一下,手里的算盘差点掉下去。 “别怕。”我说,“该来的总会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撞门的闷响。第一下没开,第二下门框晃了。第三下,锁断了。 三个穿制服的人走进来,领头的亮出证件:“温晚女士,我们接到举报,怀疑你非法持有企业机密及财务证据,请配合调查。” 女儿紧紧抱住算盘,往我身后躲。 我站起来,理了理袖口:“你们来得比我预计的早。” “请不要妨碍执法。”那人语气硬。 我点点头,走向书房角落的保险柜。他们跟上来,枪套扣在腰间,手指搭在皮带上。 我输入密码,转动把手,拉开柜门。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文件夹,最上面是一份标注“G.M.账户流向”的档案,旁边放着录音笔、U盘、合同复印件,还有沈砚舟每月十五号购买红玫瑰的刷卡记录——整整十七年,从未中断。 我把材料抱出来,放在桌上。 “都在这儿。”我说,“包括沈氏集团通过Z.M.账户转移资产的全部凭证,以及当年工程队工资截留的原始流水。” 领头翻看几页,脸色变了:“这些……你怎么会有?” “我父亲死前交给工友的。”我说,“他认为有人会查。” 他们开始登记物品。一人拿着相机拍照,另一人封存证物袋。女儿一直躲在沙发后,只露出半张脸。 我走过去蹲下:“不怕,妈妈没做错事。” 她点点头,小声问:“他们会抓坏人吗?” “会。”我说,“只要证据够。” 外面停着两辆警车,车顶灯没亮,但引擎运转着。一个年轻警察走出来接电话,说了几句,回头对我上司了一声。 我回到屋里,看见他们在搬保险柜最后一份资料——那是周慕白给我的尸检报告副本,写着“死者呼吸道含草莓香精成分”,下面盖着医院公章。 十点零三分,所有东西都被带走。 领头的递给我一份回执单:“案件正在立案审查,后续可能需要你出庭作证。” 我接过单子:“我知道。” 他们离开后,屋里一下子空了。女儿坐在地毯上,摆弄那个钻石算盘,一颗珠子卡住了,她用力拨了一下。 我站在窗前,看着警车驶远。 手机响了。是林述。 我没接。把它调成静音,放回口袋。 沈砚舟此刻应该在办公室。他会看到监控画面——我教女儿算账的样子,我们说话的表情,她笑的时候露出缺牙的缝隙。那些他从未见过的生活,真实得如同冬日清晨穿透寒雾的第一缕霞光......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明白,我不是谁的替身,也不是复仇的鬼魂。我只是想拿回本来属于我家的东西。 我走进卧室,从床底拖出行李箱。衣服已经收拾好,就差最后几件。女儿抱着算盘进来,坐到床上。 “我们要走了吗?”她问。 “嗯。”我说,“换个地方住。” 她低头玩着钻面,忽然说:“爸爸……会来找我们吗?” 我没有回答。 她太小,不懂那种男人的执念有多深。他可以为一个死去的女人年年买花,却看不见活着的人流了多少泪。 我拉上箱子拉链:“等事情结束,我们就回家。” 她点点头,把算盘塞进背包侧袋。 我拿起手机,准备联系周慕白确认下一步行程。刚解锁屏幕,一条新闻推送跳出来:**沈氏集团总裁沈砚舟突遭警方问询,涉嫌资产转移与重大责任事故。** 我关掉页面。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空荡的客厅地板上。那张全家福相框还在茶几上,背面朝上。我走过去,指尖碰了碰边角,没有翻过来。 这时,手机又响了。 来电显示:未知号码。 我按下接听,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一个声音传来:“你赢了。” 是沈砚舟。 他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冷,反而有点哑,像是很久没喝水。 “你早就计划好了。”他说,“从打领带那天就开始了。” 我没有否认。 “为什么留下婚戒?”他问。 “因为那是证据。”我说,“戒指内刻字‘SYZ??WL’,是你亲手刻的。WL不是我的名字缩写,而是我姐姐的名字字母组合。” 他呼吸顿了一下。 “我姐姐不是死于火灾。”我说,“她是被人注射药物后伪造现场。你姑姑沈名茱,操纵了这一切。” 电话那头长久地静着。 然后我听见金属落地的声音,很轻,像戒指滚过地板。 “周慕白刚刚打电话给我。”他说,“他说……我父亲当年的情妇还活着。” 第5章 雪夜递昭书 手机从耳边滑落,我把它塞进外套口袋。窗外警车已经走远,阳光照在空荡的客厅里,地板上还留着鞋印。 女儿背着包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抱着那个算盘。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拉起行李箱的拉链,扣好风衣扣子。 “我们该走了。”我说。 她点点头,跟在我身后走出门。别墅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司机戴着帽子,低头看了眼表。 车开得很快,穿过市区,直奔沈氏大厦。我靠在座椅上,没说话。林述昨天发来消息,说顶层监控已断电三分钟,门禁系统会在十点四十二分重启。 现在是十点三十九。 车停在后侧电梯口。我下车时抬头看了一眼,天台边缘站着一个人影。他穿着深色西装,左手垂在身侧,右手举着什么东西。 我没犹豫,直接走进消防通道。楼梯间安静,脚步声很轻。爬到最后一层时,听见外面有风声,夹着低沉的说话声。 推开门前,我摸了摸胸口的文件。那份孕检报告被折成小块,藏在外套内袋最深处。 雨下得不大,但风很强。沈砚舟背对着我站在天台边缘,枪口抵在太阳穴上。他的领带歪了,衬衫湿了一半,袖扣只剩一只。 “你来了。”他说,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没有靠近,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 “你知道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我说。 他笑了下,手指还在扳机上。“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选今天收网?” “不是我选的。”我说,“是你姑姑的动作太急。她昨晚转移最后一批资金,触发了银行预警。” 他转过头看我,眼睛红得吓人。“周慕白打电话给我,说父亲的情妇还活着。她说当年是沈名茱逼她假死,用我母亲的身份活到现在。” 我点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我不需要你说什么。”我说,“我要的是证据落地,不是你醒悟。” 他忽然抬高声音:“可我是你丈夫!这三年,每天早上你替我打领带,晚上等我回家,你是装的吗?” “都是工作。”我往前走了一步,“你以为那些温柔是真的?我只是在收集录音,在记你每一次见她的时间地点。” “那孩子呢?”他猛地指向我的肚子,“孕期十二周……是谁的?” 我停下脚步,手伸进衣袋,把那份报告抽出来。纸张已经被雨水打湿一角,但我还是用力展开。 “听着。”我说,“这个孩子不存在。那是我从医院偷换出来的空白表格,填了个数字。我只是想看你慌。” 他整个人晃了一下。 我走近一步,把报告反手拍进他怀里。纸页贴在他湿透的衬衫上,慢慢往下坠。 “这场婚姻是假的。”我说,“你娶的是你初恋的影子,我嫁的是杀父仇人的家族。我们都清楚这点。” 他喘得很重,枪口微微偏了。“可我一直记得你父亲出事的地方……我记得每一块砖的位置。” “所以呢?” 他突然撕开衬衫。左胸口露出一串纹身,黑色数字清晰可见——一组经纬度坐标。 “我纹了它。”他说,“十七年,每天都看着它。我以为这样就能赎罪。” 我没有动。 “你父亲不该死。”他的声音哑了,“那天工地没人值班,是我姑姑临时改了排班表。我知道后,就把位置记下来了。每年清明,我都去那里站一会儿。” 我看着那串数字,很久。 然后我开口:“你以为记住一个地方就是赎罪?可我父亲连骨灰都没留下。他摔下去的时候,没人救他,也没人查。” 风更大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应该是有人报了警。 我转身要走。 “温晚!”他在后面喊。 我没回头。 “如果我能重来一次……”他的声音断在风里。 “没有如果。”我说,“你早就该死心了。” 我走到楼梯口,拉开铁门。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枪掉在地上的声音。 我没再看他。 下到二十楼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慕白发来的信息:**警方接手调查Z.M.账户,沈名茱已被控制。** 我把手机放回去,继续往下走。 底楼大厅空无一人。玻璃门外,接我的车还在等。司机看见我出来,立刻打开车门。 我坐进后座,把行李放在脚边。女儿在车里,笑得很甜。我没敢让她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车子启动,驶离大厦。 后视镜里,沈氏大楼越来越远。顶楼围了一圈警察,有人正扶着一个男人离开。他没穿外套,胸口露着那串数字,雨水顺着皮肤往下流。 我闭上眼。 再睁眼时,机场航站楼已经出现在前方。 安检口排着队,我掏出身份证和登机牌。工作人员扫完抬头问我:“行李要托运吗?” “不用。”我说,“都随身带。” 她点点头,放行。 走过闸机时,我摸了摸外套内袋。戒指还在,报告也还在。只是它们都不重要了。 候机厅靠窗位置有个空座。我坐下,把包放在腿上。窗外飞机正在滑行,引擎轰鸣。 我解开风衣扣子,从夹层里取出一张照片。泛黄的边角透着岁月的痕迹,十六岁的陆承骁站在工地铁门前,眉眼未染风霜,左耳那颗红痣清晰可见。他是我追查了十年的人,是当年那场事故中唯一活着走出工地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用生命守护我的男人。 我盯着看了很久,背面是他的联系地址。 然后轻轻地把它放到书中。 登机广播响起。 我站起来,拿起行李,走向登机口。 走廊灯光很亮,照在地面形成一条笔直的线。 我走过去,脚步没停。 航班将飞往南方沿海的一座小城,那里没有熟人,也没有过去。我牵着女儿的手,在登机前最后一次回望这座生活了半生的城市。她靠在我身边,小声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她的手。这一次,我们要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