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衢弈》 第1章 角楼血雨藏锋芒 景和七年暮春的雨,总带着股浸骨的凉。 温辞桉站在朱雀大街北口的茶棚下,指尖摩挲着腰间那枚看似普通的墨玉腰牌——牌面刻着“翰林编修”四个字,是柳明远按他的要求仿造的,可没人知道,腰牌内侧被他用细针刻了个极小的“温”字,那是温家暗卫独有的标记,也是他与旧部联络的凭证。 他身上那件月白锦袍,看着是寻常世家子弟的装扮,实则领口、袖口都缝了极细的暗袋,左边藏着伪造的入职文书,右边塞着半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温府旧部用密语写的史馆方位——今日他混进皇城,名义上是新科翰林入职报备,实则是要去史馆查当年父亲温敬之被构陷的证据。 “公子,要走了吗?再等会儿,雨该小了。”茶棚老板端来碗热茶,笑着劝道。 温辞桉接过茶碗,指尖碰了碰温热的瓷壁,脸上立刻绽开笑,眼尾弯成讨喜的弧度:“谢老板好意,可上官等着报备,误了时辰要挨骂的。”他仰头喝了口茶,余光却扫过街角——那里站着个穿粗布衫的小贩,正对着他比划了个“安全”的手势,那是柳明远安排的暗线,负责盯着皇城门口的动静。 他放下茶钱,揣着热茶往皇城角门走,路过点心铺时,故意停下脚步,买了块桂花糕,用油纸包好揣进怀里。这是他早就盘算好的——若是遇到盘查,就装作嘴馋的世家子弟,总能少些怀疑。 “站住!”守角门的禁军伸手拦他,目光在他湿透的锦袍上扫了一圈,“干什么的?” 温辞桉立刻把怀里的文书露出来,脸上堆着笑,声音甜得像裹了蜜:“小哥辛苦,在下温辞桉,翰林院新补的编修,来报备的。你看这雨,把文书都淋皱了,要是误了时辰,回头被上官罚抄书,可就惨了。”他说着,还故意晃了晃手里的桂花糕,“这不,刚买了块糕垫垫肚子,还没吃呢,就被雨浇了。” 那禁军被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逗乐了,指了指里面:“进去吧,过了角楼左转,就是吏部值房。小心点,角楼底下在审案子,别凑过去看。” “知道啦,谢小哥!”温辞桉拱手,转身时,脸上的笑瞬间淡了几分——审案子?皇城角楼底下审案,十有**是禁军的事,可别撞见林霁尘才好。 他揣着心思往前走,刚绕过廊柱,就听见一阵压抑的呵斥,混着甲胄碰撞的脆响,穿透雨幕传了过来。 温辞桉脚步一顿,下意识往角楼底下望去——数十名玄色禁军围成圈,刀光在雨里闪着冷光,圈中央跪着个浑身是血的小兵,军服上的“禁军左营”字样被血污糊住,只剩胸口的徽记还能辨认。而圈外站着的那人,不用看脸,单是那银白镶墨的侯服、挺直如松的背影,温辞桉就认出来了——威远侯林霁尘。 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往后缩了缩,想藏进廊柱的阴影里。可刚动脚,怀里的桂花糕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油纸散开,雪白的糕体滚进泥水里,沾了满是黑污的雨渍。 “谁在那里?” 林霁尘的声音骤然响起,没有起伏,却像块冰,砸得人心里发颤。 温辞桉暗道不好,只能硬着头皮站直身子,弯腰捡起那块脏了的桂花糕,用指尖戳了戳上面的泥点,脸上重新堆起笑,对着林霁尘的方向拱手:“在下温辞桉,翰林院新编修,路过此地,惊扰了侯爷,恕罪恕罪。” 他故意把“翰林院”三个字说得清朗,又晃了晃手里的文书,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他知道,林霁尘恨温家,当年父亲被定罪,林烈在朝堂上推波助澜,林霁尘更是亲自带人抄了温府。若是让林霁尘看出他的真实目的,今天别想活着离开皇城。 林霁尘缓缓转过身。 雨丝落在他银白的侯服上,顺着衣料的褶皱往下淌,却没沾湿他半分发梢——显然是暗卫提前撑了伞,只是伞被他挥开了。他的目光扫过温辞桉,从他湿透的发梢,到他手里脏污的桂花糕,最后停在他腰间那枚墨玉腰牌上,眉峰微微蹙起:“温辞桉?温敬之的儿子?” “正是在下。”温辞桉点头,笑得更无害了,“没想到家父虽已离朝,还能被侯爷记挂。说来惭愧,在下今日第一天入职,就淋成这副样子,要是被家父知道,少不得要挨顿骂。”他刻意提起父亲,却绝口不提“罪臣”二字,语气里带着点少年人的跳脱,像真的只是个不懂朝堂暗流的世家子弟。 可林霁尘不吃这一套。 他往前走了两步,腰间的佩剑随着动作轻响,剑鞘上的东珠在雨里泛着冷光。他盯着温辞桉的眼睛,那双眼瞳漆黑,像深潭,明明笑着,眼底却没有半分暖意——这模样,倒和当年温敬之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时,有几分相似。 “温敬之教你的,就是见了长辈,不先问好,反倒藏在柱子后面偷看?”林霁尘的声音冷了几分,抬手直指那跪着的小兵,“还是说,你和他一样,也想通敌叛国?” 温辞桉心里一紧——林霁尘这是在试探他。他立刻收起笑,弯腰拱手,姿态放得极低:“侯爷误会了,在下只是路过,见此处人多,怕冲撞了侯爷的仪仗,才躲了躲。至于通敌叛国,在下万万不敢——家父虽蒙冤,却从未有过二心,在下身为温家子弟,更不会做这等辱没门楣的事。” 他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急切,像是被冤枉了的委屈,可袖中的手却紧紧攥着那半张密语纸条——他知道,林霁尘在看他的反应,只要稍有破绽,就会被抓住把柄。 林霁尘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嗤笑一声。那笑极淡,只在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却比这春雨还凉:“辱没门楣?温家当年做的事,还不够辱没门楣?”他忽然抬手,腰间的佩剑“噌”地出鞘,剑尖直指那小兵的咽喉,“禁军之中,容不得半点异心。既然不肯说同党,那就没必要留着了。” “侯爷!”温辞桉下意识开口。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不该管这事,可那小兵的眼神太像当年温府被抄时,忠心护主的老仆,他实在忍不住。 林霁尘的目光立刻转回来,带着几分嘲讽:“怎么,温编修这是要为叛徒求情?还是说,你认识他?” “不敢。”温辞桉强装镇定,指尖掐了掐掌心,逼自己冷静下来,“在下只是觉得,审案子该讲证据。这小兵虽有嫌疑,可没凭没据就定死罪,未免太过草率。若是传出去,旁人该说侯爷草菅人命,有损禁军的名声。”他故意把“名声”二字说得重了些——林霁尘最看重禁军的声誉,用这个点戳他,准没错。 果然,林霁尘的眉峰蹙得更紧了。他看向那小兵,眼神冷得像冰:“最后问你一次,同党是谁?” 小兵浑身发抖,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侯…侯爷…小人真的不知道…是…是吏部的方大人,他逼我…逼我把换防时辰告诉靖安王府的人…说要是不照做,就杀了我娘…” “方大人?”温辞桉心里一动——方达,吏部的小吏,是丞相柳渊的心腹,也是当年参与构陷温家的人之一。没想到这里还能牵出他。 林霁尘显然也没想到,眼神沉了沉,刚要开口,就见温辞桉忽然往前凑了凑,笑得一脸无害:“侯爷,既然有了线索,不如把人押回牢里仔细审。这雨这么大,兄弟们淋着雨也辛苦,要是冻坏了,反倒影响查案。”他说着,还故意指了指旁边几个打喷嚏的禁军,“你看,那位小哥都快冻感冒了。” 林霁尘的目光落在温辞桉脸上,那双眼依旧笑得弯成月牙,可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这小子,看着没心没肺,倒是会抓时机。他心里冷笑,面上却点了点头:“来人,把他押回禁军大牢,严加审讯,务必问出方达的罪证。” “是!”两名禁军上前,架起那小兵就走。 温辞桉松了口气,刚要转身告辞,就被林霁尘叫住:“温编修。” 他心里一凛,转过身,脸上依旧挂着笑:“侯爷还有吩咐?” 林霁尘盯着他的腰牌,忽然伸手,指尖在牌面上摩挲了一下——那触感冰凉,和真的官制腰牌分毫不差,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刚入翰林院,可知史馆今日在整理前朝文书?” 温辞桉心里咯噔一下——林霁尘怎么会知道?他立刻装作茫然的样子:“史馆?在下不知。不过听侯爷这么说,倒是想去看看——毕竟是前朝的文书,说不定能学到些东西。”他故意表现出好奇,却绝口不提查案的事,“只是不知道史馆让不让新翰林进去。” “自然让。”林霁尘收回手,眼神里带着审视,“不过你要记住,史馆的文书都是机密,看可以,不许碰,更不许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本侯第一个拿你是问。” “在下记住了,多谢侯爷提醒。”温辞桉拱手,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林霁尘这是在警告他,看来史馆里真的有猫腻,而且林霁尘也在盯着那里。 他不敢再多说,转身就走,脚步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步都在计算——从这里到史馆,要经过三道禁军岗哨,柳明远安排的暗线在史馆西侧的杂役房,他得想办法避开林霁尘的人,和暗线接上话。 雨还在下,温辞桉的袍角早已湿透,可他却浑然不觉。他能感觉到,林霁尘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背上,像把锋利的刀,随时都可能刺穿他的伪装。 他攥紧了袖中的密语纸条,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触感——这皇城,果然是个吃人的地方,而他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走到史馆附近,温辞桉故意放慢脚步,装作欣赏廊柱上的字画,眼角的余光却扫过四周——三名穿着杂役服的人,正对着他比划手势,那是柳明远暗线的暗号:“里面安全,有人接应。” 他松了口气,刚要往史馆走,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立刻转过身,看见林霁尘的暗卫夜影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件干燥的披风:“侯爷让属下给温编修送件披风,免得淋坏了身子,耽误入职。” 温辞桉心里一沉——林霁尘这是在监视他。他接过披风,笑得一脸感激:“替我谢过侯爷,侯爷真是体恤下属。” 夜影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却在拐角处停下,目光紧紧盯着温辞桉的背影。 温辞桉裹紧披风,心里冷笑——想监视我?那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藏拙”。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迈步走进史馆,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懵懂无知的笑,可眼底的锋芒,却早已藏不住了。 馆内,几名史官正在整理文书,其中一个穿青布衫的小吏,正对着他使眼色——那是温府的旧部温福,他特意安排在这里当杂役,负责接应他。 温辞桉走过去,拿起一卷文书,装作翻看的样子,压低声音:“东西呢?” 温福也拿起一卷文书,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在杂役房的柜子里,用油纸包着。不过王承业的人刚才来过,盯着很紧,你得小心。” 温辞桉点头,刚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林霁尘来了。 他立刻放下文书,装作惊讶的样子:“侯爷怎么来了?” 林霁尘走进来,目光在馆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温辞桉身上:“本侯来看看,免得某些人手脚不干净,偷了文书。”他说着,走到温辞桉身边,拿起他刚才翻看的文书——那是一卷无关紧要的礼仪记录,上面满是灰尘。 温辞桉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笑得更无辜:“侯爷放心,在下可不敢偷文书——毕竟偷东西要挨打,家父小时候就教过我。” 林霁尘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这小子,倒真是会装。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温编修,记住你说的话。要是让本侯发现你敢碰不该碰的东西,就算你是翰林,本侯也能治你的罪。” “在下记住了。”温辞桉拱手,看着林霁尘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他看向温福,压低声音:“走,去杂役房。” 两人刚走到杂役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动静——是王承业的人! 温辞桉立刻拉着温福躲在门后,屏住呼吸。 “……快找,一定要把那卷文书找出来,要是让温辞桉找到了,咱们都得死。”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正是刚才在吏部和王承业说话的人。 温辞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卷文书一定藏着关键证据。他攥紧了拳头,刚要冲进去,就见温福摇了摇头,指了指屋顶的通风口——那是他们早就留好的后路。 两人悄悄爬上屋顶,从通风口往下看——那男子正在翻柜子,手里拿着一把刀,眼神凶狠。 “找到了!”男子忽然大叫一声,从柜子里拿出一卷油纸包着的文书,“终于找到了,这下可以回去交差了!” 温辞桉心里一急,刚要跳下去,就听见外面传来禁军的脚步声——是林霁尘的人! 那男子也听见了,脸色大变,立刻把文书塞进怀里,就想往外跑。 温辞桉抓住机会,从屋顶跳下去,正好落在男子面前,脸上依旧挂着笑,手里却多了根从屋顶掰下来的木簪,抵在男子的脖子上:“这位大哥,手里拿的是什么?不如给在下看看?” 男子吓了一跳,刚要反抗,就被温福从后面按住:“老实点!”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温辞桉知道不能久留,一把夺过文书,塞进怀里,对着温福使了个眼色:“走!” 两人刚跑出杂役房,就撞见了夜影。 夜影皱起眉头:“温编修,你们在干什么?” 温辞桉立刻举起手里的木簪,笑得一脸无辜:“刚才看见这大哥鬼鬼祟祟的,以为是小偷,就想抓住他。没想到他跑这么快,让他给跑了。”他说着,还故意指了指远处的拐角——那里根本没人。 夜影盯着他看了半晌,没发现异常,只能点了点头:“侯爷让你去前厅,有话问你。” “好嘞。”温辞桉拱手,心里却松了口气——文书拿到了,接下来,就是找机会解读上面的内容,找出当年父亲被构陷的证据。 他跟着夜影往前走,怀里的文书贴着胸口,传来纸张的温热触感。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更多的危险等着他,可他不怕——为了温家的清白,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闯一闯。 雨终于收了些,风裹着残余的湿意掠过廊檐,吹动了温辞桉额前未干的发梢。他跟着夜影走在回廊上,脚下的青石板还沾着水,每一步踩上去都带着轻微的“吱呀”声,像在替他敲着谨慎的鼓点。 怀里的文书被他用衣襟裹了两层,油纸边缘蹭着内衫,留下浅浅的印子。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卷的轮廓——方才在杂役房,王承业手下那双眼露凶光的样子还在眼前晃,温福按在他胳膊上的手有多用力,他现在还记得。那不是简单的“找文书”,是要灭口,是要把温家最后一点翻案的可能,掐死在这皇城的角落里。 “温编修。”夜影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刚收的雨水,“侯爷不喜人迟到。” 温辞桉立刻回过神,脸上堆起笑,脚步也加快了些,故意晃了晃湿透的袍摆:“可不是嘛,都怪这雨,把路浇得滑溜溜的,生怕摔个跟头,让侯爷见笑。”他说着,还故意趔趄了一下,装作没站稳的样子——这副笨拙的姿态,最能让人放下戒心。 夜影瞥了他一眼,没再多说,径直推开了前厅的门。 暖黄的烛光涌了出来,落在温辞桉脸上,驱散了些许寒意。他抬眼望去,林霁尘正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卷文书,银白侯服的下摆搭在椅边,还沾着几点未干的雨渍。听见动静,林霁尘没抬头,只淡淡道:“进来。” 温辞桉深吸一口气,把脸上的笑再堆厚几分,迈步走了进去。跨门槛时,他下意识按了按怀里的文书——那纸卷硌着胸口,像块小小的石头,提醒着他此刻的身份:是“不懂事的新科翰林”,是“罪臣之子温辞桉”,绝不是那个敢在杂役房夺证据、藏锋芒的复仇者。 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他站在离林霁尘三步远的地方,规规矩矩地拱手:“侯爷叫在下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人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悄悄泛了白——这盘棋,从他踏入皇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而现在,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在这只最锋利的“寒锋”面前,藏好自己的爪牙,扮演好那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第2章 史馆残卷 前厅的烛火跳了跳,将林霁尘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兽。温辞桉站在三步外,后颈的发梢还滴着水,顺着衣领滑进内衫,激得他打了个不易察觉的寒颤——可脸上那副懵懂的笑,半分没褪,连指尖攥着的衣角,都故意拧出几分“紧张不安”的褶皱。 “侯爷叫在下过来,可是方才杂役房的动静,惊着您了?”他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怯生生,像真的怕自己那点“冒失”冲撞了这位权倾朝野的威远侯。说话时,他还偷偷抬眼瞄了林霁尘一眼,见对方没作声,又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沾了泥污的靴尖,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初入官场、不懂规矩的世家子弟。 林霁尘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摩挲着腰间佩剑的玉珏,冰凉的触感让他压下心头的疑虑。他看着温辞桉那副“畏首畏尾”的样子,忽然想起三年前温府被抄时,温敬之跪在朝堂上,即便被冠上“通敌”罪名,脊背依旧挺得笔直——这父子俩,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一个藏不住锋芒,一个把锋芒藏在了笑里。 “杂役房的人,是王承业的眼线。”林霁尘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像一块冰,砸破了前厅里刻意维持的平静,“他在找温敬之当年留下的文书,你知道为什么?” 温辞桉心里“咯噔”一下——林霁尘这是在试探他。他立刻抬起头,脸上的怯意换成了恰到好处的惊讶,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兔子:“王大人?就是吏部那个王承业?他找家父的文书做什么?难道…难道家父的旧案,和他有关?”他往前凑了半步,脚步踉跄了一下,像是急于知道答案,却又没站稳,险些撞到桌角。 林霁尘的目光落在他踉跄的动作上,眉峰微蹙——这动作太刻意了,刻意得像在演给人看。他没点破,只指了指桌旁的椅子:“坐吧,地上凉,别淋了雨再染了风寒,反倒误了差事。” 温辞桉依言坐下,屁股只沾了半个椅面,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腰板挺得笔直,却又透着几分拘谨——这是他练了无数次的“伪装姿态”,既能显得恭敬,又能让人放下戒心。他刚坐稳,就见林霁尘拿起桌上一卷泛黄的文书,递了过来:“你看看这个。” 文书递到眼前时,温辞桉的指尖几乎要颤抖——这卷文书的纸质是宣州特产的玉版宣,墨迹是徽墨特有的松烟香,和他藏在怀里的那卷一模一样!他强压着心头的激动,双手接过文书,指尖轻轻拂过纸页上的褶皱,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稀世珍宝。 “这是…家父的字迹?”他盯着文书上“温敬之”三个字,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眼眶微微泛红,“我小时候,家父教我写字,就是这样的笔锋,横画收尾时会轻轻顿一下…”他抬起头,看向林霁尘,眼底蒙着一层水汽,像真的被勾起了思念,“侯爷,这文书是从哪儿找到的?上面写的是什么?” 林霁尘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的疑虑消了几分——再能演,眼底的情绪总做不了假。他指了指文书中间的空缺处:“从史馆整理出来的,可惜,关键的几页被人撕了。上面写的是景和三年,你父亲负责修订前朝礼仪时的记录,涉及几位老臣的争执,可争执的内容,没了。” 温辞桉低下头,假装仔细翻看文书,指尖却在空缺处轻轻摩挲——撕口很整齐,是用锋利的小刀割开的,边缘还留着一点青绿色的墨迹,那是“影阁”特有的“青鳞墨”,遇水会变色。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脸上却露出困惑的神情:“景和三年…家父提过一次,说那年修订礼仪,曾和丞相柳大人吵过一架,具体因为什么,他没细说。” 他故意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林霁尘,眼神里带着点试探:“侯爷,您说…撕走文书的人,会不会就是当年和家父吵架的人?他们怕文书里藏着什么秘密,所以才要毁掉它?” 林霁尘看着他眼底的“困惑”,忽然笑了——这小子,明明心里跟明镜似的,偏要装成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他没直接回答,只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前,目光沉沉地看着温辞桉:“你想查你父亲的旧案吗?” 温辞桉猛地抬头,脸上的困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急切,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双手抓住林霁尘的衣袖,声音带着点颤抖:“侯爷,您能帮我?我知道,当年家父被定罪时,林将军在朝堂上支持过弹劾,可我相信,您和林将军都是明事理的人,一定知道家父是被冤枉的!只要能还家父清白,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抓着林霁尘衣袖的手很用力,指节泛白,连带着声音都在发抖——这不是演的,是他藏了多年的执念。林霁尘能感觉到衣袖上的力道,那是一种绝望里生出的希望,滚烫得让他心头一震。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温辞桉的手背:“松开吧,本侯的衣袖,可经不起你这么抓。” 温辞桉立刻松开手,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慌忙用袖子擦了擦林霁尘衣袖上的褶皱:“对不起侯爷,我太着急了,失礼了。” “无妨。”林霁尘收回手,指了指桌上的文书,“本侯可以给你查案的机会。从明日起,你和本侯一起整理史馆文书——有本侯在,王承业也好,‘影阁’也罢,没人敢动那些东西。” 温辞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蒙尘的珍珠突然被擦拭干净,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林霁尘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几乎贴到膝盖:“谢侯爷!多谢侯爷!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做事,绝不给您添麻烦!要是查到什么线索,我第一时间告诉您!”他的声音里满是感激,连带着眼角的水汽都显得更真切了。 林霁尘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这小子,倒真会借坡下驴。他挥了挥手:“下去吧,好好休息,明日卯时,史馆门口见。” “是!”温辞桉拱手应着,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走到门口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引来林霁尘一声低低的呵斥:“走路看着点,毛手毛脚的。” “知道了侯爷!”温辞桉回头,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才快步跑了出去——那副少年人的顽劣模样,彻底打消了林霁尘最后一丝疑虑。 可林霁尘不知道,温辞桉刚跑出前厅,脸上的顽劣和激动就瞬间消失了。他靠在廊柱上,大口地喘着气,右手紧紧按在怀里的文书上,指尖隔着油纸,能感觉到那卷被撕走关键页的文书,正硌着他的胸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林霁尘…你到底想干什么?”他低声呢喃,眼神里满是警惕——林霁尘突然提出一起整理文书,是真的想帮他,还是想把他当成钓出“影阁”和王承业的诱饵?他不敢深想,只能攥紧怀里的文书,转身往翰林院值房走。 此时的天已经擦黑,皇城的宫墙在暮色里投下长长的阴影,廊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光影忽明忽暗,像极了这朝堂上的局势。温辞桉走在回廊上,脚步放得很轻,每走几步,就会回头看一眼——他知道,林霁尘的暗卫一定在跟着他,他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路过角楼时,他看见那名被押走的小兵的母亲,还站在路边的石阶上,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对着禁军苦苦哀求:“官爷,求你们让我见见我儿子吧,我给他带了件棉衣,天凉了,别让他冻着…”禁军不耐烦地推搡着她,她踉跄着摔倒在地上,布包掉在泥水里,棉衣被浸湿,像一团脏污的棉絮。 温辞桉的脚步顿住了——那场景,像极了当年温府被抄时,母亲抱着他的棉衣,跪在宫门外哀求的样子。他心里一酸,刚要上前,就想起自己的身份,只能硬生生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悄悄塞给旁边的杂役:“帮我把这个给那位老妇人,告诉她,她儿子不会有事的。” 杂役接过银子,点了点头,快步走到老妇人身边,把银子塞给她,又低声说了几句话。老妇人愣了愣,抬头看向温辞桉的方向,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温辞桉没敢停留,转身快步离开——他现在的身份,不能和这些“嫌疑犯”的家属扯上关系。 回到翰林院值房时,油灯已经被点亮了,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桌上堆着的几卷文书,墙角的炭盆里还燃着炭火,发出“噼啪”的轻响,驱散了些许寒意。温辞桉关上门,从门后拿起一根木簪,对着门框上的雕花轻轻敲了三下——这是他和温福约定的暗号,代表“安全,可以进来”。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温辞桉走过去开门,温福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压低声音:“公子,您可算回来了。方才王承业的人去了杂役房,翻了半天没找到文书,还问起您的行踪,被我用‘温编修在整理入职文书’糊弄过去了。” 温辞桉点了点头,走到桌前,掀开桌下的暗格——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值房的桌子是温府旧物,桌腿内侧有个极小的暗格,里面铺着油纸,用来藏东西正好。他从暗格里拿出自己藏的那卷文书,递给温福:“你看,这卷和林霁尘给我的那卷,是不是一样的?” 温福接过文书,仔细对比了一下,眼睛瞪得圆圆的:“是!一模一样!这是当年老爷修订礼仪时,偷偷抄录的副本,上面记着柳渊和王承业挪用公款的证据!公子,咱们找到关键线索了!” “别声张。”温辞桉捂住他的嘴,指了指门外,“林霁尘的暗卫就在附近,要是被听到,咱们都得完蛋。”他压低声音,“你先把这两卷文书带回去,用密语解读,尤其是被撕走的那几页,一定要想办法还原。明日起,我要和林霁尘一起整理史馆文书,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多线索。” 温福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文书藏进怀里,又把热粥放在桌上:“公子趁热吃,这是我从御膳房偷偷拿的,加了驱寒的生姜,您淋了雨,别染了风寒。柳先生那边传来消息,说‘影阁’的人也在盯着史馆,让您万事小心,尤其是那个太监总管李德全,他是‘影阁’的中层,也是皇帝的心腹,专门负责监视朝堂官员。” “李德全?”温辞桉皱起眉头——刚才在史馆附近,他好像见过这个人,穿着明黄的太监服,眼神阴鸷,一看就不是善茬。他端起热粥,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温福走后,温辞桉坐在桌前,慢慢喝着热粥,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书上——林霁尘的突然相助,王承业的急切搜寻,“影阁”的暗中监视,还有皇帝的态度,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向他收紧。他知道,从明日起,他就要在林霁尘的眼皮底下,一边伪装,一边查案,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第二日天刚亮,温辞桉就起了床。他换上一身干净的月白锦袍,束好发,又对着铜镜练习了几遍“懵懂笑容”,确认没有破绽后,才拿起文书,往史馆走去。 史馆门口,林霁尘已经到了。他穿着银白的侯服,外罩一件玄色披风,披风的下摆被风吹得轻轻扬起,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他手里拿着一卷文书,正低头翻看,阳光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锋利的下颌线,却没染上半分暖意。 “侯爷早!”温辞桉快步跑过去,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我还以为我来早了,没想到侯爷比我还早。” 林霁尘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一夜过去,他眼底的红血丝消了,脸色也红润了些,看来是休息好了。他指了指史馆的门:“进去吧,今日先整理景和三年的文书,从礼仪修订部分开始。” “好嘞!”温辞桉应着,率先走进史馆。史馆里很安静,只有几排书架,上面堆满了泛黄的文书,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灰尘的味道。他走到书架前,拿起一卷文书,刚要翻看,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威远侯、温编修,陛下有旨,召你们即刻去御书房见驾!” 温辞桉和林霁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皇帝这个时候召他们,是为了什么? 温辞桉放下文书,跟着林霁尘往外走,心里却打起了鼓——难道是昨晚杂役房的事被皇帝知道了?还是林霁尘要和他一起整理文书的事,引起了皇帝的猜忌? 走到史馆门口,李德全正站在台阶上,穿着一身明黄的太监服,手里拿着拂尘,脸上堆着笑,眼神里却藏着精明。他上下打量着温辞桉,像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温编修,这是第一次被陛下召见吧?别紧张,陛下人很和善,就是问几句话而已。” 温辞桉立刻露出紧张的神情,双手攥着衣角,点了点头:“多谢李公公提醒,在下…在下会注意的。” 林霁尘看了李德全一眼,声音冷冽:“李公公,陛下召我们,是为了什么事?” 李德全笑着摆了摆手:“侯爷说笑了,陛下的心思,老奴哪里猜得透。不过看陛下的神色,好像是为了史馆文书的事,具体是什么,老奴就不知道了。”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快请吧,陛下在御书房等着呢。” 温辞桉跟着林霁尘往前走,能感觉到李德全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像针一样扎得人难受。他故意落后半步,装作紧张得不敢抬头,手指却悄悄攥紧了——不管皇帝召他们是为了什么,他都得继续伪装下去,扮演好那个“想为父亲翻案、却没什么城府”的新科翰林。 御书房越来越近,朱红色的门扉上雕刻着繁复的龙纹,金色的龙鳞在阳光下闪着光,透着威严,也透着压抑。温辞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该来的总会来,他只需要记住,在这皇城棋局里,最安全的姿态,永远是“藏拙”。 走到御书房门口,太监轻声通报:“启禀陛下,威远侯林霁尘、翰林院编修温辞桉到。” 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温辞桉跟着林霁尘,迈过门槛,走进了御书房…… 第3章 御书房试探藏机锋 跨进御书房门槛的瞬间,温辞桉刻意放慢了脚步,让林霁尘走在前面半步 —— 这是他算好的距离:既不会显得刻意疏远,又能借林霁尘的身影挡住皇帝投来的第一束目光,给自己留足观察的时间。 鼻尖先撞上的是龙涎香的冷冽气息,混着松烟墨的醇厚,压得人胸口发闷。他垂着眼,视线落在脚下的金砖上 —— 每块砖都被打磨得光可鉴人,缝隙里连半分灰尘都没有,只在靠近龙案的位置,有一道极浅的划痕,像是被玉圭不经意蹭过。这细节落在他眼里,倒让他想起温府旧书房里,父亲常用来压文书的那方玉圭,边角也有这么一道相似的痕。 “臣林霁尘(草民温辞桉),参见陛下。” 两人齐齐躬身行礼,温辞桉特意让自己的声音比林霁尘低了半分,带着点寒门士子面圣时的拘谨,连尾音都微微发颤。 “平身吧。” 景和帝的声音从龙案后传来,低沉里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刚咳嗽过。温辞桉顺着起身的动作,飞快抬眼瞥了一眼 —— 皇帝穿着明黄常服,领口微敞,露出里面月白的中衣,鬓角有几缕白发没藏好,垂在耳边,比画像上多了几分老态。可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像淬了毒的寒星,扫过他时,带着审视,还有一丝… 探究? 温辞桉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又低下头,指尖悄悄攥紧了袖角 —— 他方才那一眼,怕是被皇帝察觉了。 “听说,你二人昨日在史馆,闹了点动静?” 景和帝没直奔主题,反而拿起案上的一枚玉镇纸,轻轻摩挲着上面的云纹。那镇纸是羊脂玉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泛着暖光,可他的动作,却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压迫感。 林霁尘站得笔直,声音平稳:“回陛下,昨日史馆发现几卷残缺文书,臣与温编修只是寻常查验,并未闹什么动静。倒是抓到一名擅闯史馆的杂役,已交禁军审问,供出是受吏部小吏方达指使。” “方达?” 景和帝挑了挑眉,目光转向温辞桉,“温编修,你呢?你父亲当年修订礼仪时,可曾和你提过方达?” 突然被点名,温辞桉像是吓了一跳,肩膀微微一颤,才抬起头,脸上带着点茫然:“回陛下,家父极少和草民提朝堂之事。只是… 只是草民记得,小时候听家仆说过,方大人曾来温府拜访过几次,每次都和家父关在书房里,好像在争什么,声音很大,还摔过东西。” 他故意说得含糊,既点出 “争执”,又不把话说死,还借着 “家仆传言” 的由头,把自己摘干净。说话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站在皇帝身后的李德全,那老太监正垂着眼,手指捻着拂尘的流苏,可耳尖却微微动了动 —— 显然,他在仔细听每一个字。 景和帝笑了笑,那笑没到眼底,反而让殿内的气氛更沉了:“这么说,方达和温家,早有旧怨?那他指使杂役偷文书,是怕当年的事败露?” “草民… 草民不敢妄猜。” 温辞桉立刻低下头,声音带着点委屈,“草民只知道,家父是被冤枉的,只要能找到证据,不管是谁做的,草民都恳请陛下为温家做主。” 他说到 “冤枉” 二字时,声音微微哽咽,眼眶也红了,可他死死咬着嘴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 这副 “隐忍求告” 的模样,是他对着镜子练了无数次的,既不会显得太过刻意,又能勾起旁人的同情。 林霁尘侧头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这小子,哭戏倒是演得逼真。可他没拆穿,反而顺着话头说:“陛下,臣以为,方达背后定有主使。那名杂役供称,他要找的是景和三年的礼仪修订文书,而那批文书,当年正是由温敬之、柳渊、王承业三人共同负责的。” “柳渊?王承业?” 景和帝放下玉镇纸,手指在案上轻轻敲着,发出 “笃、笃” 的声响,像是在盘算什么。过了半晌,他才开口:“既然如此,那史馆的文书整理,就交给你们二人了。林霁尘,你是禁军副统领,负责看管文书,不许任何人擅动;温辞桉,你熟悉你父亲的字迹,负责辨认文书真伪,有任何发现,立刻禀报。” “臣(草民)遵旨!” 两人齐声应道。 “还有一事。” 景和帝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扫过两人,“三日后是太后寿辰,宫里要办宴席,你们二人都要参加。温编修,你是新科翰林,正好借着宴席,认识认识朝中大臣,也好早点熟悉朝堂规矩。” 温辞桉心里一惊 —— 太后寿宴?那可是各方势力齐聚的场合,柳渊、王承业、梁振这些人都会在,还有藏在暗处的 “影阁” 眼线,他这一去,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可他不敢拒绝,只能躬身应道:“草民遵旨,谢陛下恩典。” 离开御书房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阳光照在皇城的琉璃瓦上,晃得人眼睛生疼。温辞桉跟在林霁尘身后,脚步有些沉重 —— 皇帝这一手,看似是给了他查案的机会,实则是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三日后的寿宴,怕是一场鸿门宴。 “在想什么?” 林霁尘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温辞桉回过神,脸上又堆起那副懵懂的笑:“没什么,就是在想,三日后的寿宴,会不会有好吃的桂花糕。” 他说着,还故意摸了摸肚子,一副馋嘴的样子。 林霁尘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指尖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记住,寿宴上少说话,少喝酒,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凑热闹 —— 尤其是外戚和三皇子那边的人,离他们远点。” 那指尖的触感很轻,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像羽毛拂过额头,温辞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霁尘是在提醒他。他心里一暖,嘴上却故意抱怨:“侯爷,您弹疼我了。不过您放心,我肯定乖乖听话,绝不给您添麻烦。” 林霁尘看着他揉额头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没再多说,转身继续往前走:“走吧,先回史馆,把今日的文书整理好,免得夜长梦多。” “好嘞!” 温辞桉应着,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走后,御书房里,景和帝靠在龙椅上,闭着眼,手指捏着眉心。李德全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递上一杯热茶:“陛下,您歇会儿。这林霁尘和温辞桉,倒是有趣得很。” “有趣?” 景和帝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一个藏着心思,一个装疯卖傻,倒是一对好搭档。李德全,你派人盯着他们,尤其是温辞桉,看看他和温府旧部还有没有联系,另外,查一查那个方达,背后到底是谁。” “老奴遵旨。” 李德全躬身应道,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 他早就想查温辞桉了,毕竟,“影阁” 也在盯着温家的旧案。 回到史馆时,温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见两人过来,立刻迎上去,压低声音:“公子,侯爷,这是解读出来的文书内容,还有柳先生传来的消息。” 温辞桉接过布包,塞进怀里,对着温福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有需要我再找你。” 进了史馆,温辞桉关上门,从怀里拿出布包,里面是几张写着密语的纸,还有一张画着简易地图 —— 地图上标着 “景和三年,柳渊与王承业会面地点”,旁边还写着 “魏先生在场”。 “魏先生?” 林霁尘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峰蹙起,“柳渊的幕僚,当年突然失踪,原来是和这事有关。” 温辞桉点头,手指在 “魏先生” 三个字上轻轻点了点:“侯爷,您说,这个魏先生,会不会就是‘影阁’的人?我听温福说,‘影阁’有个联络人,也姓魏。” 林霁尘的眼神沉了沉:“很有可能。柳渊和‘影阁’早就有勾结,当年温敬之的案子,说不定就是他们联手做的。” 他顿了顿,看向温辞桉,“寿宴那天,柳渊肯定会动手,我们得提前准备。” 温辞桉收起地图,脸上的笑也淡了:“侯爷放心,我已经让柳先生安排了人,到时候会在宴席上接应我们。不过… 我们得先找到魏先生的下落,他才是关键。”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吏的声音响了起来:“威远侯,温编修,丞相大人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有要事相商。” 温辞桉和林霁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 柳渊这个时候送信来,肯定没好事。 林霁尘接过信,拆开一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温辞桉凑过去,只见信上写着:“景和三年礼仪文书,某偶得残卷,欲与侯、温编修共商,寿宴后,丞相府见。” “他这是在试探我们。” 温辞桉低声说,“他知道我们在查文书,故意抛出诱饵,想看看我们的反应。” 林霁尘把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不管他耍什么花样,我们都得去。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套出魏先生的下落。” 他看向温辞桉,眼神里带着警告,“到时候,你跟在我身边,不许擅自行动。” 温辞桉笑着点头:“放心吧侯爷,我肯定跟紧您,绝不乱跑。” 可他心里却在盘算 —— 柳渊的丞相府,肯定布满了眼线,还有 “影阁” 的人,到时候不仅要套话,还得趁机查探丞相府的动静,说不定能找到更多证据。只是,这一趟,怕是比寿宴还要凶险。 他拿起桌上的一卷文书,假装翻看,指尖却在纸页上轻轻划过 —— 上面写着父亲温敬之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股不屈的风骨。他心里暗暗发誓:父亲,等着我,我一定会查清真相,还您和温家一个清白。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文书上,将 “温敬之” 三个字映得格外清晰。温辞桉知道,从接过柳渊那封信开始,他和林霁尘,就又踏入了一场新的算计 …… 第4章 残卷密语引暗谋 晨露还凝在史馆的窗棂上,温辞桉跪坐在蒲团上,指尖捏着的银针悬在文书上方,迟迟没落下。他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凝重 —— 这卷标着 “景和三年冬?礼仪修订案” 的文书,纸页边缘泛着不自然的焦黄,像是被人刻意用火燎过,而装订线的颜色比纸页浅了三分,针脚密得过分,绝非五年前史馆工匠的手艺。 “磨磨蹭蹭做什么?” 林霁尘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正俯身翻查另一摞文书,银白侯服的下摆拖在地上,沾了点灰尘也不在意,“再慢些,王承业就要来催查案进度了。” 温辞桉指尖一颤,银针 “啵” 地挑开第一道装订线。他抬起头,脸上已堆起惯常的嬉笑,晃了晃手里的银针:“侯爷别急啊,这文书脆得像酥饼,万一扯坏了,陛下怪罪下来,可是要打板子的。” 说话时,他故意把 “打板子” 三个字说得可怜兮兮,眼角还弯成了月牙,活脱脱一副怕疼的模样。 林霁尘瞥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伸手将旁边一卷文书推过去:“先看这个,景和三年十月的祭祀经费明细,我总觉得数字不对劲。” 温辞桉应了声 “好嘞”,视线却没离开手里的残卷。第二道装订线挑开时,指尖触到了一片粗糙的麻纸 —— 藏在两页文书中间,比周围的纸页薄了半分。他心里一紧,面上却装作失手,银针 “当啷” 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飞快用指尖捏住麻纸一角,扫过上面的炭笔字:“十月初三,柳府密会,魏、梁。” 十月初三!他猛地攥紧麻纸 —— 那是父亲温敬之递上礼仪修订草案的前一天!柳府是柳渊的府邸,“魏” 定是魏先生,“梁”… 十有**是外戚梁振。这三人私下会面,分明是在串通篡改草案! “捡个针也要半天?” 林霁尘的声音带着点不耐,却还是俯身帮他捡起银针,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手怎么这么凉?” 温辞桉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把麻纸悄悄塞进袖中暗袋,脸上堆起无辜的笑:“可能是晨露太凉了。侯爷你看,这卷残卷没什么特别的,不如我们先查经费明细吧?” 他说着,伸手去拿林霁尘推过来的文书,指尖却在 “三千两” 的数字上顿住 —— 祭祀经费顶天一千两,剩下的两千两,定是被他们挪用了。 “三千两确实多了。” 林霁尘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指尖点在 “领款人:梁文轩” 几个字上,“梁振的儿子,户部侍郎,专门替梁振管黑钱。这笔钱,十有**给了‘影阁’。” 温辞桉心里一惊 —— 林霁尘竟连 “影阁” 都知道?他抬头看向对方,撞进那双墨色的眼眸,里面没什么波澜,却像能看透人心。他赶紧低下头,装作惊讶地张大嘴:“‘影阁’?就是那个杀了好多官员的秘密组织?他们怎么敢和梁振勾结?” “有什么不敢的?” 林霁尘冷笑一声,“‘影阁’要权,梁振要钱,各取所需罢了。你父亲当年就是撞破了他们的交易,才被构陷的。” 他顿了顿,侧头看向温辞桉,“你父亲没和你提过‘影阁’?” 温辞桉捏着文书的手指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痛楚 —— 父亲在天牢里只来得及告诉他 “查礼仪草案”,就被毒杀了。他强压下情绪,声音带着点哽咽:“家父只说过,要我好好读书,别掺和朝堂事… 他肯定是怕我被牵连。” 说着,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假装擦汗,实则抹去眼角的湿意。 林霁尘看着他泛红的眼角,没再追问,只是拿起一块桂花糕递过去 —— 是温福早上送来的,用油纸包着,还带着点余温。“吃块糕吧,甜的东西能压惊。” 温辞桉接过糕,咬了一口,甜香在舌尖散开,却没压下心头的涩。他偷偷看了眼林霁尘,对方正低头翻查文书,银白的发带垂在肩前,侧脸的线条柔和了许多,竟少了平日里的冷峻。他忽然想起温福说的 —— 林霁尘的母亲,也是被 “影阁” 害死的。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人,都背负着血海深仇。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 “笃笃” 的敲门声,温福的声音压得极低:“公子,柳先生有急信。” 温辞桉心里一紧,对着林霁尘笑了笑:“侯爷,我去给温福开个门,他肯定又给我带好吃的了。” 他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一条缝,接过温福递来的纸条,指尖触到纸条上的褶皱,就知道是柳明远的密语。 关上门,他背靠着门板展开纸条 —— 上面画着寿宴的席位图,温辞桉的座位旁标着一个 “毒” 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梁振买通御膳房小禄子下毒,解药在城西破庙老槐树下,切记,别信林霁尘。” 别信林霁尘?温辞桉心里咯噔一下 —— 柳明远为什么要这么说?是怕林霁尘出卖他,还是有别的算计?他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袖袋,转身时,脸上已恢复了嬉笑:“侯爷,温福给我带了糖糕,你要不要尝尝?” 林霁尘抬头,看着他手里的糖糕,眉头皱起:“你倒是个吃货,查案都不忘吃。”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接过一块,放进嘴里 —— 甜得发腻,不如桂花糕对胃口。他忽然想起什么,指了指温辞桉手里的残卷:“刚才那卷残卷,你再给我看看,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温辞桉心里一沉 —— 难道林霁尘发现了麻纸?他强装镇定地把残卷递过去,指尖却在袖中攥紧了麻纸的一角,万一林霁尘追问,他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 可林霁尘只是翻了翻,目光落在装订线上:“这线是新换的,有人动过手脚。” 他抬头看向温辞桉,眼神里带着探究,“你刚才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没有啊。” 温辞桉立刻摇头,伸手挠了挠头,“我就是觉得这卷纸有点破,没注意装订线。侯爷,您是不是怀疑我藏东西了?” 他故意露出委屈的神情,嘴角往下撇,像个受了冤枉的小孩。 林霁尘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眼底确实没什么异样,才收回目光:“没什么,可能是我多心了。” 他把残卷放在桌上,“不过以后不管发现什么,都要告诉我 —— 在这皇城,一个人藏着秘密,就是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温辞桉心里一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侯爷。以后有什么发现,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王承业的声音带着虚伪的笑意:“威远侯,温编修,陛下催着要查案进度呢,咱们该去吏部了。” 温辞桉和林霁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 王承业这是来打探消息的。温辞桉赶紧把桌上的文书拢在一起,装作慌乱地塞进木盒:“来了来了,王大人,我们马上就好。” 打开门,王承业站在门口,穿着绯色官服,肚子挺得像个皮球,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在史馆里扫来扫去,像在找什么。他的目光落在桌角的糖糕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温编修倒是清闲,查案还不忘吃点心。” “让王大人见笑了。” 温辞桉挠了挠头,“我这人嘴馋,不吃点东西就没力气查案。” 他故意把 “查案” 两个字说得重了些,想让王承业知道,他们没偷懒。 王承业的目光转向林霁尘,笑容更浓了:“威远侯,你们查了这么久,有没有什么发现啊?比如… 温大人当年的旧案,是不是和什么人有关?” 林霁尘往前一步,挡在温辞桉身前,声音冷冽:“王大人,查案进度我们自然会向陛下禀报,就不劳您费心了。走吧,再不去,陛下该等急了。” 王承业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却还是侧身让开:“好好好,那我们走吧。” 三人往吏部走,温辞桉故意落后半步,和林霁尘并肩走着,指尖悄悄碰了碰他的袖口 —— 这是他刚才想到的暗号,代表 “王承业在试探我们”。林霁尘侧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脚步却放慢了些,让温辞桉走在里面,远离王承业的视线。 走到吏部大堂外,王承业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温辞桉:“温编修,听说你小时候经常去柳丞相府玩?柳丞相还教过你下棋?” 温辞桉心里一惊 —— 王承业这是在挑拨他和林霁尘的关系!他立刻摇头,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王大人,您记错了吧?家父和柳丞相关系不好,经常在朝堂上吵架,我怎么会去柳府玩呢?您肯定是听了谣言。” 王承业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走进大堂。温辞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暗咬牙 —— 这个老狐狸,肯定是柳渊的人,想破坏他们查案。 进了大堂,景和帝竟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一卷文书,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温辞桉和林霁尘赶紧躬身行礼:“臣(草民)参见陛下。” “平身。” 景和帝把文书扔在桌上,“查了三天,就查出个方达?他背后的人呢?你们是查不出来,还是不敢查?” 温辞桉心里一紧 —— 皇帝这是在故意施压。他立刻躬身道:“陛下,我们查到景和三年的祭祀经费有问题,领款人是梁文轩,拨款三千两,远超正常数额,我们怀疑这笔钱被挪用给了‘影阁’,用来篡改家父的草案。” “梁文轩?” 景和帝挑了挑眉,目光转向王承业,“王承业,你是吏部尚书,梁文轩的事,你不知道?” 王承业赶紧躬身道:“陛下,梁文轩是户部侍郎,归户部管,臣实在不知情。” “不知情?” 景和帝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官员,就是互相包庇!林霁尘,你立刻带人去查户部账目,温辞桉,你跟着去 —— 你父亲管过礼仪,肯定熟悉祭祀经费的账目,别让他们用假账糊弄你。” “臣(草民)遵旨!” 两人齐声应道。 走出吏部大堂,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温辞桉侧头看向林霁尘:“侯爷,户部都是梁振的人,我们去查账,他们肯定会刁难我们。” “刁难才好。” 林霁尘眼神锐利,“正好看看他们的狐狸尾巴。” 他顿了顿,看向温辞桉,“你跟在我身边,别离开半步 —— 梁振的人,什么阴招都想得出来。” 温辞桉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盘算 —— 柳明远说解药在城西破庙,可梁文轩肯定会在那里设陷阱;王承业又在挑拨他和林霁尘的关系,寿宴和查账,简直是两面夹击。 走到户部门口,温辞桉突然停下脚步,拉了拉林霁尘的袖口:“侯爷,你看那个小吏。” 他指了指门口一个穿着青布衫的小吏,那人正鬼鬼祟祟地往街角张望,手里拿着一个布包。 林霁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眉头皱起:“那是方达的手下小顺子,专门替他传递消息。” 他拉着温辞桉躲到廊柱后,“我们看看他要给谁送信。”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紫色官服的人走了过来,小顺子立刻迎上去,把布包递给那人。温辞桉定睛一看,竟是梁文轩! “果然是他们。” 林霁尘低声说,“我们跟上去。” 两人悄悄跟在后面,穿过几条回廊,来到户部后院的小房间门口。梁文轩和小顺子走进房间,关上了门。温辞桉和林霁尘躲在窗户底下,屏住呼吸,听着里面的动静。 “方达招了吗?” 梁文轩的声音带着焦急。 “没… 没有,禁军审得严,他什么都没说。” 小顺子的声音带着害怕,“不过威远侯和温辞桉查到祭祀经费了,马上就要来查账目了。” “废物!” 梁文轩的声音拔高了几分,“谁让你们把账目做得这么明显的?柳丞相怎么说?” “柳丞相说… 让我们给他们假账,再把他们引到城西破庙,就说方达藏在那里,到时候… 到时候就把他们杀了,嫁祸给靖安王。” 小顺子的声音发抖。 温辞桉心里一惊 —— 城西破庙果然是陷阱!柳明远让他去拿解药,说不定就是想让他送死。他刚要开口,就被林霁尘捂住了嘴。林霁尘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听。 “寿宴那天呢?” 梁文轩的声音传来。 “已经安排好了,御膳房的小禄子会在温辞桉的酒里下毒,是‘影阁’给的慢性毒药,三日内不解药就会发作。” 小顺子说。 “好。” 梁文轩的声音带着阴狠,“一定要让温辞桉死,他知道得太多了。” 窗外的温辞桉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 原来柳明远和梁振、“影阁” 都是一伙的!他之前还以为柳明远是来帮他的,没想到竟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林霁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离开。两人悄悄退到回廊拐角,林霁尘才低声说:“看来,寿宴和查账,都是陷阱。我们得好好计划一下。” 温辞桉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那片麻纸,递给林霁尘:“侯爷,其实我刚才在残卷里发现了这个。十月初三,柳渊、魏先生和梁振在柳府密会,就是为了篡改我父亲的草案。” 林霁尘接过麻纸,看着上面的字,眼神沉了沉:“原来如此。有了这个,我们就能把他们串起来了。” 他抬头看向温辞桉,眼底带着一丝赞许,“这次做得不错,没有瞒着我。” 温辞桉心里一暖,笑了笑:“侯爷说过,有发现要第一时间告诉你,我可不敢不听。” 阳光透过回廊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驱散了多许的寒意。 第5章 密语牵局破假账 回廊拐角的青石板还沾着晨露,温辞桉的靴底踩上去,发出 “黏腻” 的轻响,像他此刻的心情 —— 一半是攥着秘密的紧张,一半是撞破关联的笃定。他盯着林霁尘指尖捏着的麻纸,那片从景和三年残卷里挑出的纸片,边缘焦痕与他怀中文书如出一辙,连炭笔字的笔锋都带着父亲温敬之特有的 “顿笔”,心口忽然一紧。 “这纸的纹路、墨的烟香,和你藏在杂役房抢的那卷,是一批的吧?” 林霁尘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像一把精准的刀,剖开他刻意维持的懵懂。他垂着眼,银白侯服的袖口扫过廊柱,蹭落一点灰尘,“宣州玉版宣,徽墨松烟料,景和三年只有御书房和温、林两家有这种东西。” 温辞桉的喉结动了动,忽然不想再装了。他抬手摸向怀中,指尖隔着两层衣料,触到那方刻着 “林” 字的半块玉佩 —— 杂役房夺文书时,这玉佩从卷中滑落,他一直藏在贴身暗袋里,原以为是父亲的旧物,现在终于懂了。 “侯爷,您看这个。” 他解开衣襟暗扣,摸出玉佩递过去。月光透过回廊雕花,落在玉佩上,刻痕里的包浆泛着暖光,“家父留的文书里夹着它,我一直不明白…… 现在懂了,是家父让我找您联手。” 林霁尘接过玉佩,指尖颤了颤。他摩挲着 “林” 字的边角,那是他母亲的陪嫁玉佩,景和三年冬,母亲就是带着这玉佩去见陛下,半路上被 “影阁” 人截杀,玉佩从此失踪。他抬头看向温辞桉,眼底的冷峻碎了一角,多了点同病相怜的热意:“当年我娘的文书,和你父亲的草案,写的是同一件事 —— 梁振挪用祭祀经费,柳渊篡改礼制位次,‘影阁’在背后牵线。” 温辞桉的心跳漏了一拍 —— 原来两家人的旧案,从一开始就是一张网!他想起杂役房里,王承业手下抢文书时喊的 “不能让温家小子看见里面的名字”,当时他以为是指父亲,现在才知,里面还有林霁尘母亲的名字。 “那我们……” 他刚要再说,就听见户部大堂传来梁文轩的惊呼声,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收了情绪 ——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梁文轩还在等着他们查账,而王承业派来的眼线,说不定就躲在廊柱后。 户部大堂的檀木桌椅泛着冷光,梁文轩正对着铜镜扯官服领口,第三次系盘扣时,手指抖得厉害,扣子 “当啷” 掉在地上。看见他们进来,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打翻了桌上的茶盏,茶水泼在崭新的账册上,晕开一片深褐的湿痕。 “威远侯、温编修,你们可算来了!” 他搓着手,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眼角的余光却偷偷瞟向门口 —— 显然在等柳渊派来的人报信。“账目都在这儿,都是按实记的,连买几支香烛都写得清清楚楚,绝没半点假……” “按实记的?” 温辞桉拿起最上面的账册,指尖划过烫金的 “户部” 二字,翻到 “景和三年十月” 那页时,故意顿了顿 —— 这页纸崭新得发亮,墨迹是上个月才有的 “丹砂红”,和他见过的旧文书墨迹截然不同。 他指着 “祭祀经费三千两” 的数字,声音轻得像闲聊:“梁大人,杂役房里,我抢的文书里记着,当年祭祀只用了九百两 —— 买黄纸花了一百二,香烛两百三,工匠工钱五百五,加起来正好九百。剩下的两千一百两,你记在哪儿了?” 梁文轩的脸 “唰” 地白了,额头上冒出冷汗。他张了张嘴,想说 “记漏了”,却看见温辞桉拿起账册,对着阳光晃了晃 —— 纸页背面透出淡淡的压痕,是之前写过 “梁振收五百两” 的痕迹,被新墨盖住了,却没盖彻底。 “还想狡辩?” 林霁尘往前一步,银白侯服的下摆扫过桌角,带起一阵风,“,你手下小顺子在户部后院说,这笔钱给了‘左手少一根小指的魏先生’—— 怎么?现在想替‘影阁’背锅?” “我没有!” 梁文轩猛地后退,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几卷旧账册掉下来,砸在他的脚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顾不上揉。他盯着温辞桉,眼里满是惊恐,“是柳丞相逼我的!他说要是我不把账改了,就把我藏在城外的私宅告诉陛下 —— 那里有我没敢报的妾室,还有刚满周岁的孩子!” 温辞桉心里冷笑 —— 小兵怕母亲受牵连,梁文轩怕家眷出事,“影阁” 和柳渊永远用 “软肋” 拿捏人。他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账册,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声音放得像哄小孩:“梁大人,那个被你派去偷文书的小兵,我让温福安顿好了他母亲 —— 给她租了带院子的房子,每月送米送面。你的家眷,我和侯爷也能保。” 他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枚银锁,递过去 —— 这是温福早上从梁文轩私宅门口捡的,上面刻着 “梁氏小儿”,显然是他孩子的物件。“你看,这是你儿子的银锁,温福说,你妾室每天都抱着它在门口等你回去。只要你说实话,我们不仅能保他们安全,还能让你和他们团聚。” 梁文轩看着银锁,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颤抖着接过银锁,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声音哽咽:“真的…… 真的能让我们团聚?柳丞相说,要是我敢说实话,就把他们卖到窑子里去……” “有我和侯爷在,没人敢动他们。” 温辞桉站起身,往后退了半步,给了他思考的空间,“你只要把柳渊、梁振、魏先生的事都说出来,写份供词,陛下看了,不仅会饶了你,还会治柳渊的罪 —— 到时候你就能光明正大地接家眷回府了。” 梁文轩攥紧银锁,指节泛白。他抬头看向林霁尘,见对方点了点头,眼底的犹豫终于散了。他抹了把眼泪,走到桌前,拿起笔,深吸一口气:“好!我说!那两千一百两,确实给了魏先生 —— 他每次来都戴黑斗笠,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下巴,说话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左手…… 左手少了一根小指,是被刀砍断的,伤口结着黑疤。” “他和柳渊的密会,你知道吗?” 温辞桉追问,指尖悄悄攥紧 —— 柳明远给的密信里,也写着 “魏先生左手缺小指”,现在终于确认是同一个人。 “知道!” 梁文轩的笔顿了顿,在纸上写下 “十月初三,柳府”,“那天我去柳府送账册,听见柳丞相和他在书房吵架,说什么‘温敬之的草案改得不够彻底,祭祀位次必须让梁振排在前面’‘那两千一百两,梁振要五百,剩下的给你当‘影阁’的活动经费’……” “梁振也掺和了?” 林霁尘的声音冷了下来,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 “笃、笃” 的轻响,像在盘算什么,“他要那五百两做什么?” “买通禁军!” 梁文轩的声音压得极低,“王承业派去杂役房的人,就是梁振买通的禁军假扮的!他说,要是温家的人敢查旧案,就让禁军‘就地解决’—— 幸好你跑得快,不然……” 温辞桉心里一寒 —— 原来当时的追杀,是梁振和王承业联手安排的!他想起当时躲在杂役房的角落,听见那人身后传来 “梁大人说了,必须拿到文书”,当时以为是王承业,现在才知,是梁振!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 “咚咚” 的敲门声,温福的声音带着急惶:“公子!不好了!梁大人的妾室…… 被人掳走了!这是在私宅门口发现的!” 梁文轩像被雷劈了似的,猛地站起来,扑过去抢过温福递来的布包。布包是粗麻布做的,沾着泥土和血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银镯子,刻着 “文轩” 二字 —— 是他去年给妾室的生辰礼物。布包上还夹着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用的是 “影阁” 特有的青鳞墨,遇手温泛着绿光。 “想救她,寿宴后去城西破庙,只许温辞桉一个人来。敢带其他人,就等着收尸。” 梁文轩念着纸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最后 “扑通” 跪在地上,抓住温辞桉的裤腿,“温编修,求你救救她!求你了!我什么都说了,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温辞桉扶起他,心里却很清楚 —— 这是 “影阁” 的调虎离山计。他们知道梁文轩反水了,想借妾室引他去破庙,趁机杀了他,顺便嫁祸给林霁尘。他看向林霁尘,两人眼神一对,立刻有了默契。 “别慌。” 林霁尘蹲下身,拍了拍梁文轩的肩膀,“我让夜影带着禁军去破庙埋伏,只要‘影阁’的人敢来,就一网打尽。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写份亲笔供词,把柳渊、梁振、魏先生的事都写下来 —— 有了这份供词,陛下才能下旨抓他们,你的妾室也才能安全。” 梁文轩点了点头,抓起笔就写。他的手还在抖,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黑点,可字迹却很工整,把前几章涉及的所有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王承业派禁军假扮杂役抢文书,到小顺子传递假账消息,再到魏先生拿经费、梁振买通禁军,每一个字都透着急切和恐惧。 温辞桉看着供词,心里忽然踏实了 —— 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藏文书、躲追杀、装懵懂,现在终于有了盟友,有了证据,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他接过供词,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才折好放进怀中 —— 这是能扳倒柳渊和梁振的关键。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李德全尖细的嗓音,带着虚伪的笑意:“威远侯、温编修,陛下让你们去御书房一趟,说是关于寿宴的安排,要和你们商量呢。” 温辞桉和林霁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 “来了” 的默契。林霁尘收起供词,拍了拍温辞桉的肩膀:“走吧,该给陛下交差了。记住,寿宴上,你还是那个‘不懂事的罪臣之子’—— 笑要傻一点,话要少一点,别露了破绽。” 温辞桉点头,从袖袋里摸出那瓶 “伪解药”—— 是柳明远派人送来的,白瓷瓶,软木塞,瓶身刻着小兰花。他攥紧瓷瓶,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 —— 柳明远说这是解药,可林霁尘闻过,是 “软筋散”,吃了全身无力。不过没关系,他已经让温福准备了糖水,明天就换进去,正好用它设局。 走出户部时,天已经大亮了,阳光照在宫墙上,琉璃瓦泛着金光,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温辞桉跟着林霁尘往御书房走,怀里揣着供词,袖袋里藏着伪解药和半块玉佩,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 因为他知道,前几章埋下的所有线索,都将在寿宴那天爆发,而他,已经准备好了。 御书房的朱漆门越来越近,门口的太监低着头,声音恭敬:“陛下等着二位呢,请进。” 温辞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和紧张 —— 他仿佛能看见,父亲和林霁尘的母亲站在不远处,对着他笑,等着他查清旧案,还他们清白。 他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堆起那副惯常的懵懂笑容,跟着林霁尘跨进门槛 ——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 “小事”,就像散落的棋子,现在终于被他和林霁尘捡起来,连成了一条线 —— 一条能掀翻柳渊、梁振和 “影阁” 的线。而寿宴,就是这条线收网的时候。 第6章 寿宴前夜刀藏鞘 御书房的龙涎香烧得正浓,却盖不住温辞桉指尖的凉意。他跪在金砖上,看着景和帝将梁文轩的供词推到案边,玉镇纸压着供词角落 —— 那里印着个模糊的指印,指腹有三道浅疤,和他在父亲旧物箱里找到的 “林氏夫人书信” 上的指印,一模一样。 “你父亲和林霁尘的母亲,交情很深?” 景和帝突然开口,指尖摩挲着镇纸,“景和三年冬,你父亲入宫递草案,林夫人也去了,两人前后脚进的宫门,却只有你父亲出来了 —— 这事,你知道吗?” 温辞桉的心脏像被冰锥扎了一下,猛地抬头,脸上的懵懂瞬间碎了,只剩下慌乱:“陛下,您…… 您说什么?家父从没提过和林夫人一起入宫……” “没提过?” 景和帝冷笑一声,拿起案上的一卷旧档,扔到他面前,“你自己看。这是宫门守卫的记录,景和三年十月初四,温敬之、林氏,卯时三刻入宫,辰时一刻,只有温敬之出来。林氏的尸体,三日后在城外乱葬岗找到,手里还攥着你父亲的半块玉佩 —— 就是你现在藏在袖里的这块吧?” 温辞桉浑身发冷,下意识摸向袖中 —— 那半块刻着 “林” 字的玉佩,果然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他一直以为是墨渍,现在才知,是干涸的血。他张了张嘴,想说 “不是”,却发不出声音,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供词上,晕开 “魏先生” 三个字。 “哭什么?” 景和帝的声音冷得像冰,“朕没说你父亲害了林氏,只是让你知道,这旧案里的水,比你想的深。林霁尘为什么帮你?不是因为玉佩,是因为他怀疑,你父亲藏了林氏的死因 —— 他和你合作,不过是想从你这儿套出真相。” 站在皇帝身后的李德全,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快得像错觉。温辞桉瞥见那抹笑,忽然清醒 —— 皇帝是故意的,故意用旧事扎他,让他对林霁尘生疑,这才是真正的 “制衡”。 “草民…… 草民不信。” 温辞桉攥紧玉佩,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他清醒了几分,“侯爷要是想套真相,早就对我动手了,不会帮我查账,帮我救梁夫人……” “是不是套真相,你自己去问他。” 景和帝挥了挥手,“滚吧,寿宴上好好盯着柳渊,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 不然,温家最后一点血脉,也保不住。” 温辞桉跌跌撞撞地走出御书房,刚到廊下,就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林霁尘扶住他,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脸颊,皱起眉:“怎么了?陛下骂你了?” 温辞桉猛地推开他,后退半步,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发颤:“景和三年十月初四,我父亲和你母亲一起入宫,为什么只有我父亲出来了?你母亲手里的玉佩,是不是你故意放在我父亲文书里的?你帮我,是不是想查你母亲的死因?” 林霁尘的脸色瞬间白了,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陛下告诉你的?” “是又怎么样?” 温辞桉的眼泪掉得更凶,“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知道我父亲可能和你母亲的死有关,所以故意接近我,利用我查案?” “不是!” 林霁尘上前一步,想抓住他的手,却被他躲开。他看着温辞桉通红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我母亲的死,和你父亲无关!当年我母亲是去给陛下送‘影阁’的密档,路上被截杀,玉佩是不小心掉进你父亲的文书里的 —— 我找你,是因为我们的仇人是同一个,不是为了利用你!” “我怎么信你?” 温辞桉抹了把眼泪,从袖中摸出玉佩,扔到他面前,“这玉佩上的血,是不是你母亲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却一直瞒着我?” 玉佩掉在青石板上,发出 “当啷” 的脆响,像摔碎的信任。林霁尘看着地上的玉佩,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却没捡,只是低声说:“是,这是我母亲的血。我没告诉你,是怕你像现在这样,怀疑我……” 廊下的风裹着寒意,吹得两人的衣摆猎猎作响。温辞桉看着林霁尘苍白的脸,心里又疼又乱 —— 他想信,可皇帝的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不出来。 “寿宴…… 你自己去吧。” 温辞桉转身就走,脚步踉跄,“破庙的事,我也不会去了 —— 你想查你母亲的死,自己查,别再利用我。” 林霁尘看着他的背影,想追,却又停住 ——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温辞桉都不会信。他弯腰捡起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血迹,眼底的痛楚变成了决绝 —— 等寿宴结束,查清真相,他一定会向温辞桉解释清楚。 温辞桉跑回翰林院值房,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他抱着膝盖,眼泪止不住地掉 —— 父亲的旧物里,确实有一封没写完的信,开头是 “林氏之死,非我所愿,实乃……”,后面的字被泪水晕开,他一直以为是父亲愧疚,现在才知,里面藏着这么多隐情。 “公子,您怎么了?” 温福推门进来,看见他哭红的眼睛,吓了一跳,“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柳先生派人送来一封信,说…… 说他手里有温大人写给林夫人的信,能证明温大人和林夫人的死无关,让您去城南茶馆取。” 温辞桉猛地抬起头,抓过温福手里的信 —— 信纸是温府旧纸,上面画着温家的海棠花,是父亲最喜欢的图案。信上只有一行字:“想知道真相,亥时三刻,城南茶馆,单独来。” 他攥紧信纸,心里天人交战 —— 柳明远肯定没安好心,可他太想知道真相了,想知道父亲和林夫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想知道母亲的死是不是真的和 “影阁” 有关。 “我去。” 温辞桉站起身,擦了擦眼泪,“温福,你别跟着我,要是我亥时五刻没回来,你就去禁军大营找林霁尘。” 温福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推出门:“快去,别耽误时间。” 亥时三刻,城南茶馆。温辞桉推开茶馆的门,里面黑漆漆的,只有角落里点着一盏油灯。柳明远坐在灯旁,手里拿着一卷信纸,看见他进来,笑了笑:“温编修,你果然来了。” “我父亲的信呢?” 温辞桉走到他面前,声音冷得像冰。 柳明远把信纸递给他,上面是父亲的字迹,写着:“林氏亲启,景和三年十月初四,陛下让我和你分头送密档,你送‘影阁’名册,我送经费账目,若遇危险,烧档自保……” 温辞桉的手颤抖着,往下翻 —— 后面的信纸被撕了,只剩下最后一句:“若我出事,照顾好辞桉,他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温辞桉抬头,盯着柳明远,“后面的内容呢?” “后面的内容,在魏先生手里。” 柳明远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面,“他说,只要你寿宴后去破庙,把林霁尘引去,他就把完整的信给你 —— 毕竟,林霁尘的母亲是因为你父亲分神,才被‘影阁’人杀的,这笔账,也该算算了。” 温辞桉浑身发冷 —— 原来皇帝说的是真的,父亲真的和林夫人的死有关!他攥紧信纸,指尖发白:“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恨柳渊和林霁尘。” 柳明远的声音里带着恨意,“柳渊杀了我父亲,林霁尘的母亲当年抢了我母亲的位置,我就是要让你们反目,让你们自相残杀!” 温辞桉猛地站起身,转身就走 —— 他不要再听这些,不要再查什么真相,他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开这些阴谋和算计。 回到翰林院值房,温辞桉把自己关在里面,一夜没睡。天快亮时,他打开门,看见林霁尘站在门口,眼底布满血丝,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夜行衣。 “寿宴快开始了。” 林霁尘把夜行衣递给他,“这是给你准备的,破庙的路我画在里面了。梁夫人我已经让人救出来了,你不用去,我去就行 —— 你只要在寿宴上盯着柳渊,等我回来。” 温辞桉看着他,心里又疼又酸。他接过夜行衣,指尖触到林霁尘的手,还是那么凉。他忽然开口:“你母亲的死,是不是因为我父亲?” 林霁尘的身体僵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当年我母亲为了帮你父亲捡掉在地上的密档,才被‘影阁’人刺中后背 —— 但她不怪你父亲,她临死前说,能帮到温大人,不后悔。” 温辞桉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他扑进林霁尘怀里,紧紧抱住他:“对不起…… 对不起……” 林霁尘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哽咽:“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父亲的错 —— 是‘影阁’,是柳渊,是那些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人。我们要一起查清楚,为他们报仇,好不好?” 温辞桉点了点头,把脸埋在林霁尘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心里终于踏实了 —— 不管过去有多少恩怨,现在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寿宴的钟声敲响时,温辞桉整理好衣襟,和林霁尘一起往御花园走去。路上,他悄悄把那卷残缺的信纸递给林霁尘:“这是我父亲写给你母亲的信,后面的内容在魏先生手里 —— 我们一起去破庙,拿到完整的信,好不好?” 林霁尘接过信纸,看着上面的字迹,眼底闪过一丝暖意:“好。” 御花园里,灯火通明,大臣们欢声笑语,一派祥和。可温辞桉和林霁尘都知道,这场寿宴,是一场鸿门宴 —— 柳渊、魏先生、柳明远,还有藏在暗处的 “影阁” 人,都在等着他们入局。 柳渊坐在丞相的位置上,看见他们进来,举起酒杯,笑了笑:“威远侯,温编修,好久不见,过来喝一杯?” 温辞桉和林霁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绝。他们走到柳渊面前,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好啊,丞相大人,我们喝一杯。” 温辞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 这场戏,该收场了;那些藏在岁月里的刀,也该拔出来了。 酒杯碰撞的脆响,在喧闹的寿宴上显得格外清晰,像一声号角,拉开了最后的对决。 第7章 寿宴 御花园的宫灯映着满地碎瓷,温辞桉指尖的血珠滴在描金酒杯的残片上,和酒渍混在一起,红得发暗。柳明远的折扇还抵在他后颈,扇骨上的雕纹硌着皮肤,像柳渊刚才那句 “你父亲摔玉圭是不敬陛下” 的话,字字都往他心上扎。 “温编修,怎么不说话了?” 柳明远的声音带着笑,却冷得像冰,“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父亲就是个不忠不义的人,连带着你,也只会用‘污蔑’这招耍小聪明。” 温辞桉攥紧袖中父亲的旧文书,指尖把纸页捏出褶皱 —— 文书里夹着半张泛黄的信纸,是林霁尘母亲写给父亲的,开头 “敬之兄,十月初四卯时,我去柳府取密档,若未归,烦请照顾霁尘” 的字迹,他看了无数遍,可现在柳明远的话像淬了毒的针,让他突然怀疑:父亲是不是早就知道林夫人会出事,却没拦着? “我没有污蔑。” 他强压着心头的乱,抬头看向柳渊,“景和三年十月初三,你让魏先生给梁文轩送密信,信上写‘温敬之的草案若不改,就用青鳞墨伪造他通敌的证据’—— 这封信,我在史馆的地砖下找到了,现在就藏在身上,陛下要不要看?” 柳渊的脸色瞬间变了,刚要开口反驳,就见李德全突然尖声喊:“不好了!太后娘娘晕过去了!” 御花园瞬间乱作一团,宫女太监们涌到太后身边,景和帝也站起身,脸色慌张:“快传太医!” 温辞桉趁机往后退,想躲开柳明远的折扇,可刚动半步,就感觉后腰一凉 —— 柳明远竟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刀,刀身藏在折扇后,此刻正抵住他的腰眼。“想跑?” 柳明远的声音压得极低,“把你身上的信交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捅穿你的腰,让你和你父亲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温辞桉的心跳几乎停了,后腰的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他余光瞥见林霁尘正往这边冲,银白侯服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可柳明远的刀又往前送了送,刺破了他的衣料,触到皮肤:“别喊他,他过来一步,我就扎深一寸。” 林霁尘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温辞桉后腰的短刀,又看着柳明远阴狠的脸,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放了他。” 他声音发颤,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密档、权力,甚至我的爵位,只要你放了他。” “我要你的命。” 柳明远笑了,“还有温敬之的名声 —— 你现在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温敬之是通敌叛国的罪人,林氏是被温敬之害死的,我就放了他。” 温辞桉猛地抬头,看着林霁尘 —— 他知道,这句话对林霁尘来说有多难。林氏是他的母亲,是他心里最痛的疤,让他承认母亲是被 “盟友的父亲” 害死,比杀了他还难受。 “别听他的!” 温辞桉大喊,“侯爷,你别信他的话!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林夫人的死也和我父亲无关!” 可柳明远的刀又扎深了些,疼得温辞桉倒吸一口凉气。“你闭嘴!” 柳明远瞪着他,“林霁尘,你到底说不说?再不说,我就真的杀了他!” 林霁尘看着温辞桉发白的脸,看着他后腰渗出的血,心脏像被狠狠攥住。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温敬之…… 是通敌叛国的罪人,林氏…… 是被温敬之害死的。”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砸在温辞桉心上。他怔怔地看着林霁尘,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 原来,林霁尘真的这么想?那些一起查案的默契,那些不动声色的保护,都只是他的错觉? 就在这时,林霁尘突然动了。他猛地往前冲,剑穗扫过柳明远的眼睛,趁他眨眼的瞬间,一把推开温辞桉,自己却迎上了那把短刀 ——“噗嗤” 一声,短刀刺进了他的左胸,离心脏只有一寸。 “侯爷!” 温辞桉瞪大了眼睛,扑过去抱住林霁尘,眼泪砸在他染血的侯服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要替我挡刀?” 林霁尘靠在他怀里,呼吸越来越弱,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因为…… 你是温敬之的儿子,我不能让你死……” 他说着,突然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溅在温辞桉的衣襟上,“还有…… 那句话是假的,我从来没信过…… 你父亲害我母亲……” 柳明远见没刺中温辞桉,还被林霁尘缠住,转身就想跑,却被赶过来的夜影一脚踹倒,按在地上。“把他关起来,严加审问!” 温辞桉抱着林霁尘,声音发颤,“快传太医!快啊!” 太医赶来时,林霁尘已经昏迷了。温辞桉守在太医院的病床边,看着太医为他拔出短刀,敷上止血的药膏,心里满是愧疚和后怕。他握着林霁尘的手,那只手冰凉,指节上还沾着他的血 —— 刚才林霁尘替他挡刀的瞬间,他分明看见,林霁尘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满是担忧,没有半分怨怼。 夜深了,太医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药炉里药材沸腾的声音。温辞桉趴在床边,看着林霁尘苍白的脸,忽然想起白天柳明远说的话,想起父亲旧文书里夹着的那半张信纸 —— 他总觉得,父亲和林夫人的死,还有隐情。 他悄悄从怀中摸出文书,借着微弱的烛光,一页页翻看。翻到最后一页时,他发现纸页的背面,用极淡的墨写着几行字,是父亲的字迹:“霁尘母之死,非柳渊一人所为,陛下亦知。密档藏于史馆东墙第三块砖后,若辞桉见此字,切记,勿信任何人,包括林霁尘。” 温辞桉的心脏像被冰锥扎了一下。他猛地抬头,看向病床上的林霁尘 —— 父亲让他勿信林霁尘?为什么?难道林霁尘的母亲,真的和父亲有关?还是说,父亲知道,林霁尘接近他,有别的目的?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林霁尘突然呢喃起来,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温辞桉耳朵里:“娘…… 不是温叔叔害的…… 是陛下…… 是陛下让你去柳府的……” 温辞桉浑身发冷。他看着林霁尘皱着的眉头,看着他无意识攥紧的拳头,忽然明白 —— 林霁尘知道的,比他多。他知道母亲的死和陛下有关,却一直瞒着他,是怕他冲动,去找陛下对质吗? 可父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勿信任何人,包括林霁尘。” 他坐在床边,握着林霁尘的手,心里像被两股力量撕扯 —— 一边是林霁尘舍命相护的恩情,一边是父亲临终前的警告;一边是昏迷中呢喃的真相,一边是陛下不动声色的制衡。他不知道该信谁,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只觉得眼前的路,一片黑暗。 天快亮时,林霁尘醒了。他睁开眼,看见温辞桉坐在床边,眼睛红肿,眼底满是血丝,心里一疼:“你守了我一夜?” 温辞桉点了点头,声音沙哑:“侯爷,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了。” 林霁尘笑了笑,伸手想摸他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发抖,“对不起,白天那句话,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 “我知道。” 温辞桉打断他,从怀中摸出那页写着父亲字迹的纸,递到他面前,“侯爷,你看这个。我父亲说,勿信任何人,包括你。还有…… 你昏迷时说,你母亲的死,和陛下有关,是真的吗?” 林霁尘看着那张纸,脸色瞬间白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 母亲去世前,确实给陛下送过密档,里面记着陛下和 “影阁” 的秘密交易,陛下怕她泄露,才让柳渊找人杀了她,再嫁祸给温敬之。他一直没告诉温辞桉,是怕他知道后,冲动去找陛下,送了性命。 “是真的。” 林霁尘深吸一口气,决定告诉他真相,“我母亲是陛下的暗线,负责查‘影阁’和陛下的交易。景和三年十月初四,陛下让她去柳府拿交易记录,却提前通知了柳渊,让柳渊杀了她,再嫁祸给你父亲 —— 这样,陛下既能除掉知道秘密的我母亲,又能借‘通敌’的罪名,扳倒你父亲这个‘不听话’的大臣。” 温辞桉浑身发冷,手里的纸飘落在地上。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被冠上 “通敌” 的罪名,为什么林夫人的死会和父亲扯上关系 —— 这一切,都是陛下布的局!他们两家,都是陛下的棋子! “那…… 那你接近我,是不是也和陛下有关?” 温辞桉看着林霁尘,声音发颤,“是不是陛下让你监视我,看看我有没有找到父亲留下的密档?” 林霁尘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看着温辞桉眼底的怀疑和失望,急忙解释:“不是!我接近你,是因为我知道我母亲的死和你父亲无关,我想和你一起查真相,为他们报仇!陛下让我监视你,我从来没照做过,我甚至还帮你挡了陛下派来的杀手 —— 你忘了杂役房那次吗?那不是意外,是陛下让王承业派人杀你!” 温辞桉愣住了。杂役房那次的追杀,他一直以为是柳渊干的,没想到是陛下!林霁尘帮他挡了杀手,还一直瞒着他,怕他害怕。 “对不起……” 温辞桉扑进林霁尘怀里,眼泪掉得更凶了,“侯爷,我又怀疑你了,我不该怀疑你的……” 林霁尘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哽咽:“没事,我知道你害怕。以后,我们一起查真相,不管是陛下,还是‘影阁’,我们都一起面对。”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温辞桉靠在林霁尘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心里终于踏实了 —— 不管未来有多少刀光剑影,不管真相有多残酷,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一定能闯过去。 可他不知道,此刻的景和帝,正站在御书房的窗前,看着太医院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李德全站在他身后,低声说:“陛下,林霁尘醒了,温辞桉一直在他身边。” “很好。” 景和帝的声音冷得像冰,“让他们查吧,查得越深,越能互相猜忌,到时候,朕就能坐收渔利,把‘影阁’和这两个碍眼的小子,一起除掉。” 太医院里,温辞桉还靠在林霁尘怀里,没看见林霁尘眼底闪过的一丝复杂 —— 他没告诉温辞桉,母亲的密档里,还有一页记着 “温敬之曾为陛下传递‘影阁’消息”…… 第8章 密档残页 太医院的药味混着晨露的凉,钻进温辞桉的鼻尖。他坐在林霁尘的病床边,指尖捏着父亲旧信里那页写着 “勿信林霁尘” 的纸,纸角被反复摩挲得发毛,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 —— 林霁尘刚醒时,眼神里那丝没藏住的犹豫,和父亲的警告叠在一起,像根细刺,扎在心头拔不出。 “在想什么?” 林霁尘的声音很轻,带着刚醒的沙哑。他侧过头,看着温辞桉攥紧纸张的手,指节泛白,连带着眉梢都拧着,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子又在钻牛角尖。 温辞桉赶紧把纸折好塞进袖袋,勉强挤出个笑:“没什么,在想夜影有没有审出柳明远的话。” 他伸手想去摸林霁尘的额头,试试体温,手伸到半空却顿住 —— 想起父亲说的 “勿信”,指尖像碰了烫铁似的缩回来。 这细微的动作没逃过林霁尘的眼。他眼底的光暗了暗,却没点破,只是低声说:“夜影刚来过,柳明远招了,说‘影阁’的真正主事,是陛下身边的人 —— 但没说具体是谁。还有,他偷你母亲绣帕,是柳渊让他做的,想拿绣帕逼你放弃查旧案。” “柳渊……” 温辞桉攥紧拳,指甲嵌进掌心。他想起寿宴上柳渊刺向自己的匕首,想起梁文轩供词里的假细节,忽然问,“侯爷,你母亲的密档里,有没有提过我父亲?比如…… 他和陛下的交易?” 林霁尘的身体僵了一下,放在被子上的手悄悄攥紧。他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开口:“提过一句,说‘温敬之曾为陛下递过两次影阁的消息,但后来突然断了’—— 没说具体是什么消息。” 他没敢说后半句 —— 密档里还写着 “温敬之断消息后,陛下便命柳渊盯着温家”,怕这话一出口,温辞桉又要陷入 “父亲是不是帮凶” 的自我折磨里。 可这半真半假的话,反而让温辞桉心里更慌。他想起父亲信里的 “陛下亦知林氏之死”,想起林霁尘昏迷时喊的 “是陛下让你去柳府”,指尖又摸向袖袋里的纸 —— 父亲让他勿信林霁尘,是不是就因为林霁尘会隐瞒这些? “我去趟史馆。” 温辞桉猛地站起身,声音发颤,“父亲说密档藏在东墙第三块砖后,我去拿出来,说不定能查到真相。” 林霁尘想拦,刚撑起身子就牵扯到胸口的伤口,疼得他倒吸凉气:“别去!现在宫里肯定有陛下的人盯着,你去史馆就是自投罗网!” “可我不能等!” 温辞桉的声音带着点急红了眼的冲动,“我父亲的冤屈,你母亲的死,都藏在那密档里!我必须去!” 他说着,转身就往门外走,没看见林霁尘眼底的痛楚 —— 那痛楚里,有担心,还有一丝没说出口的 “怕他看到密档里关于温敬之的全部内容”。 史馆的门虚掩着,晨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积了薄尘的书架上。温辞桉轻手轻脚走进去,直奔东墙 —— 第三块砖的位置很明显,砖缝比别的宽,边缘还留着撬动过的痕迹。他屏住呼吸,指尖扣进砖缝,轻轻一扳,砖块 “咔嗒” 一声弹出来,后面果然藏着个油纸包。 他刚把油纸包拿出来,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温辞桉心里一紧,猛地转身,看见李德全提着拂尘站在门口,脸上堆着假笑:“温编修,大清早的,来史馆找什么?” “李公公怎么在这儿?” 温辞桉把油纸包往身后藏,手心全是汗 —— 李德全是陛下的人,他肯定是来抢密档的。 李德全往前迈了一步,拂尘的流苏扫过地面,声音冷得像冰:“陛下让老奴来看看,史馆的旧档有没有受潮。温编修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像钩子似的,死死盯着温辞桉藏在身后的手。 温辞桉知道躲不过,干脆把油纸包举起来:“是我父亲留下的东西,和李公公无关。” 他往后退了半步,背靠在东墙上,心里飞快盘算 —— 硬拼肯定不行,得想办法脱身。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夜影的声音:“李公公,侯爷找您,说有要事商量。” 李德全皱了皱眉,眼神里满是犹豫 —— 他想抢密档,又不敢违抗林霁尘的话。迟疑了片刻,他狠狠瞪了温辞桉一眼:“温编修,别以为有侯爷护着就没事,陛下盯着呢。” 说完,转身快步走了。 温辞桉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最上面的是林夫人写的密档,字迹娟秀,却带着点仓促:“景和三年九月,陛下与影阁交易‘调换祭祀礼器’,让柳渊执行;十月初三,陛下密令我去柳府拿交易记录,说‘拿到后即刻销毁,勿让第三人知晓’—— 我怀疑有诈,若我未归,烦请温兄将此档交给霁尘,让他莫信陛下,莫信温家。” “莫信温家……” 温辞桉的手指发抖,盯着 “温家” 两个字,心脏像被重锤砸过。林夫人让林霁尘莫信温家,父亲让他勿信林霁尘,这两家到底藏着什么恩怨?他接着往下翻,后面是父亲写的补充:“林氏去柳府前找过我,说陛下的密令有问题,让我若她出事,就把此档藏起来,等霁尘和辞桉长大后,再一起看 —— 因怕陛下追查,故在信中写‘勿信’,实为保护二人,恐年少冲动,遭陛下灭口。” 原来如此…… 温辞桉的眼泪掉下来,砸在纸页上。父亲和林夫人的 “勿信”,都是为了保护他们,怕他们被陛下的局算计。可他刚才还在怀疑林霁尘,还在因为父亲的话而防备,心里满是愧疚。 他攥着密档,快步往太医院跑 —— 他要把密档拿给林霁尘看,要和他道歉,要一起商量怎么对付陛下和影阁。 刚跑到太医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林霁尘的咳嗽声,还夹杂着夜影的声音:“侯爷,陛下派人来问您的伤势,还说…… 让温编修去御书房一趟,说有温大人的消息要告诉他。” 温辞桉心里一紧 —— 陛下找他?肯定是因为密档!他刚要进去提醒林霁尘,就看见一个小太监从太医院里出来,看见他,立刻躬身:“温编修,陛下请您即刻去御书房,说耽误不得。” 林霁尘听见声音,从里面探出头,脸色苍白:“别去!陛下肯定是设了局!” 他想下床,却被夜影按住:“侯爷,您伤没好,不能动!” “我没事!” 温辞桉冲进去,把密档塞给林霁尘,“这是父亲和你母亲的密档,你收好,我去御书房看看 —— 陛下不敢对我怎么样,毕竟我是温家最后一个人,他还要用我牵制你。” 林霁尘攥着密档,看着温辞桉的背影,心里像被刀割似的疼。他知道温辞桉说得对,陛下不会杀温辞桉,却会用温辞桉来逼他 —— 逼他放弃查旧案,逼他继续做陛下的棋子。 御书房里,景和帝正坐在龙案后,手里拿着一卷旧档,见温辞桉进来,抬了抬眼:“密档拿到了?” 温辞桉心里一惊 —— 陛下果然知道!他强装镇定:“回陛下,草民不知道什么密档,只是去史馆拿父亲留下的旧文书。” “是吗?” 景和帝笑了笑,把手里的旧档扔给他,“这是你父亲景和三年写的奏折,说‘愿为陛下监视影阁,只求陛下放过温家’—— 你看看,你父亲为了温家,可是连‘监视盟友’的事都做了。” 温辞桉拿起奏折,指尖发抖。奏折上是父亲的字迹,没错,可内容却让他浑身发冷 —— 父亲真的帮陛下监视过影阁?那林夫人的死,父亲是不是也参与了? “陛下,这奏折是假的!” 温辞桉猛地抬头,声音发颤,“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背叛盟友!” “假的?” 景和帝冷笑,“你问问林霁尘,他母亲的密档里,是不是写着‘温敬之曾为陛下递影阁消息’?你父亲不仅监视影阁,还监视林氏,只是后来良心发现,才断了消息 —— 可太晚了,林氏已经被他的消息害了。” 温辞桉的脑袋 “嗡” 的一声,像被重锤砸过。他想起林霁尘说的 “温敬之递过两次消息”,想起密档里林夫人写的 “温兄若出事,烦请护着霁尘”,眼泪掉得更凶 —— 父亲真的做过这些?那他和林霁尘,还能像以前那样信任彼此吗? “你回去吧。” 景和帝挥了挥手,声音冷得像冰,“告诉你林霁尘,别再查旧案了,安安分分做他的威远侯,不然,温家最后一点血脉,也保不住。” 温辞桉跌跌撞撞地走出御书房,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他心里的黑暗。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霁尘,不知道该怎么接受父亲的 “背叛”,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 密档里的真相,陛下的威胁,父亲的隐瞒,像一把把刀,悬在他和林霁尘的头顶,随时都会落下,把他们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捅得千疮百孔。 回到太医院时,林霁尘正拿着密档等他。见他回来,立刻迎上去:“怎么样?陛下对你说了什么?有没有为难你?” 温辞桉看着林霁尘担忧的脸,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把陛下给的奏折递过去,声音沙哑:“侯爷,你看这个…… 我父亲,真的帮陛下监视过你母亲吗?” 林霁尘接过奏折,看着上面的字迹,脸色瞬间白了。他攥紧奏折,又看了看手里的密档,心里像被刀扎了一下 —— 密档里林夫人写的 “温兄曾递消息”,和奏折上的内容对上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温辞桉,说 “是”,怕伤了温辞桉的心;说 “不是”,又对不起母亲留下的密档。 两人站在太医院的房间里,沉默像潮水似的涌过来,把他们包裹住。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药味和凉意,吹动了林霁尘胸口的绷带,也吹动了温辞桉袖袋里父亲写的 “实为保护二人” 的纸 —— 真相明明就在眼前,可他们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雾,看不清,摸不透,只能在彼此的怀疑和愧疚里,苦苦挣扎。 夜影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沉默的两人,轻轻叹了口气。他手里拿着刚从柳明远那里审出来的新消息 ——“陛下曾给温敬之下毒,逼他监视影阁”,可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说。他知道,这个消息,或许能解开两人的误会…… 第9章 毒引旧案 太医院的药炉 “咕嘟” 冒泡,苦艾与当归的气息漫进房间,和温辞桉鼻尖的酸意缠在一起。他盯着林霁尘指尖捏着的奏折,那页写着 “愿为陛下监视影阁” 的纸,边角被林霁尘的指腹摩挲得起了毛,像他此刻被揉碎的心 —— 父亲的字迹铁证如山,可密档里那句 “实为保护二人” 的话,又像根救命稻草,让他舍不得放手。 “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霁尘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把奏折放在案上,指尖轻轻点在 “监视影阁” 四个字上,“你看这墨色,‘监’字的最后一笔晕开了,‘影’字的‘彡’旁带着飞白,是你父亲写的时候手在抖 —— 他不是自愿的,是被胁迫的。” 温辞桉的喉结动了动,顺着林霁尘的指尖看去 —— 果然,父亲的字迹向来工整,从未有过这样的颤抖。可他还是不敢信,怕这是自己的 “自欺欺人”,怕林霁尘是为了安慰他,故意找的借口。他伸手拿起奏折,指尖触到纸页上的凹凸,那是父亲下笔时用力不均留下的痕迹,像在无声地喊着 “我没有”。 “被胁迫…… 怎么胁迫?” 温辞桉的声音发颤,眼眶红得厉害,“陛下用温家威胁他?还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门口的轻响打断。夜影端着药碗走进来,碗沿冒着热气,药汁呈深褐色,映着他眼底的凝重:“侯爷,温编修,柳明远又招了 —— 景和三年八月,陛下给温大人下过‘牵机引’,逼他监视影阁和林夫人,说‘若不从,就杀了温家满门’。” “牵机引” 三个字像道惊雷,炸在温辞桉耳边。他猛地抬头,盯着夜影,手指攥紧奏折,指节泛白:“你说什么?‘牵机引’?就是柳明远给我送的那种毒?” 夜影点头,把药碗放在案上,声音压得更低:“柳明远说,他当时是柳渊的贴身小厮,亲眼看见陛下的太监给温大人送‘赏赐’,里面藏着毒丸。温大人中毒后,每月十五都会发作,浑身抽搐,疼得满地滚 —— 直到他答应监视影阁,陛下才给了他半副解药。” 温辞桉的眼泪 “唰” 地掉下来,砸在奏折上,晕开一片墨痕。他终于懂了,父亲不是 “背叛”,是被逼无奈;父亲写奏折时的颤抖,不是心虚,是中毒后的痛苦;父亲在密档里写 “勿信任何人”,不是要防备林霁尘,是怕他知道真相后,冲动去找陛下报仇,落得和温家一样的下场。 “我爹……” 他张了张嘴,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他一定很疼吧…… 每月十五发作,还要假装没事,去朝堂,去史馆,还要对着我笑……” 林霁尘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很轻,怕碰疼他,也怕碰疼自己心里的疤 —— 他想起母亲去世前,给他写的最后一封信,里面说 “温兄近来面色不好,似有难言之隐,你若以后见了他的孩子,多护着点”。原来母亲早就知道父亲被胁迫,只是没来得及说,就被陛下的局害死了。 “别哭了。” 林霁尘的声音也带着点哑,“你爹是英雄,他用自己的命,护了你,也护了我 —— 我们不能让他白死,要查清真相,还他和我娘一个清白。” 温辞桉点了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拿起案上的密档,翻到林夫人写的那页:“可这密档里,为什么没提我爹被下毒的事?还有,你娘说‘温兄曾递过两次消息’,那两次消息,是不是假的?是我爹故意写给陛下看的,其实没害任何人?” 林霁尘接过密档,仔细翻看,指尖在纸页上一寸寸摩挲 —— 突然,他停在最后一页,眉头皱起:“这页的边缘,有被撕过的痕迹。” 他指着纸页右下角,那里有一道斜斜的裂口,纤维还带着毛边,显然是最近才被撕的,“少了一页,应该是写着你爹递消息的真相,还有我娘发现陛下阴谋的事。” “被撕了?” 温辞桉凑过去,盯着那道裂口,心里一紧,“是谁撕的?是陛下的人?还是柳渊?” “不好说。” 夜影接口,“柳明远还招了,林夫人去世后,陛下让人搜过柳府,也搜过温府,说是‘找密档’,其实是想销毁证据。说不定,这密档的最后一页,就是那时候被陛下的人撕走的。” 房间里的气氛又沉了下来。温辞桉看着密档上的裂口,像看着一道没愈合的伤口 —— 真相明明就在眼前,却被人故意藏了一块,让他们看得见,摸不着,只能在猜测和怀疑里,继续往前走。 “我去趟温府旧宅。” 温辞桉突然站起身,眼神里带着点决绝,“我爹肯定会留下线索,说不定那半页密档,被他藏在旧宅里了。还有,我娘的绣帕,柳明远说被他藏在温府,我也要找回来。” 林霁尘想拦,刚要开口,就牵扯到胸口的伤口,疼得他倒吸凉气:“不行!温府旧宅被陛下派人盯着,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要去也是我去,我是威远侯,陛下的人不敢拦我。” “你伤成这样,怎么去?” 温辞桉皱起眉,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听话,好好养伤,我去 —— 我是温家的人,回自己家,陛下的人就算怀疑,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抓我。” 两人僵持了片刻,夜影突然开口:“不如我去。我扮成杂役,去温府旧宅打扫,趁机找找线索。你们俩都有伤,留在太医院,正好迷惑陛下的人,让他们以为你们没心思查旧案。” 温辞桉和林霁尘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温辞桉从袖袋里摸出一把小巧的铜钥匙,递给夜影:“这是温府书房暗格的钥匙,我爹的旧物都在里面,你重点找找书架第三层,那里有个夹在《礼记》里的木盒,说不定线索就在里面。” 夜影接过钥匙,收进袖袋:“放心,我会小心。” 说完,转身快步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温辞桉和林霁尘,药炉的 “咕嘟” 声显得格外清晰。温辞桉坐在床边,看着林霁尘苍白的脸,想起寿宴上他替自己挡刀的瞬间,想起他昏迷时喊的 “不是温叔叔害的”,心里忽然觉得很暖 —— 不管未来有多少刀光剑影,不管真相有多残酷,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一定能闯过去。 “侯爷,” 温辞桉轻声开口,“你娘的密档里,还写了什么?关于陛下和影阁的交易,还有柳渊的事,你再和我说说,我们一起想想,怎么才能扳倒他们。” 林霁尘点了点头,开始慢慢回忆密档里的内容:“我娘写,陛下和影阁的交易,主要是‘调换祭祀礼器’和‘篡改礼制位次’—— 礼器里藏着影阁的密信,用来传递消息;礼制位次改了,梁振就能借着‘外戚掌权’的名义,帮影阁渗透朝堂。还有,柳渊是影阁的‘明线’,负责在朝堂上替影阁说话,而真正的‘暗线’,是陛下身边的人,我娘没查出是谁,只知道那人左手有块胎记。” “左手有块胎记……” 温辞桉皱起眉,在心里盘算 —— 陛下身边的人,李德全、禁军统领、还有几个太监,谁的左手有胎记?他忽然想起第一章杂役房里,那个追杀他的禁军,左手虎口处有块褐色的胎记,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那人说不定就是影阁的暗线! “我知道是谁了!” 温辞桉猛地站起来,眼睛亮了,“第一章杂役房里,追杀我的那个禁军,左手虎口有块褐色的胎记,当时他喊‘梁大人说了,必须拿到文书’,现在想来,他就是影阁的暗线,受梁振和陛下的指使!” 林霁尘的眼睛也亮了:“真的?你确定?” “确定!” 温辞桉点头,“那胎记很大,像块铜钱,我记得清清楚楚。还有,他的声音很沙哑,和柳明远说的‘魏先生的声音’很像 —— 说不定,他就是魏先生!” “魏先生?” 林霁尘皱起眉,“可梁文轩说,魏先生左手缺一根小指,而你说的那个禁军,手指是全的……” “会不会是装的?” 温辞桉猜测,“魏先生故意藏起一根小指,让人认不出他,其实他就是那个禁军统领!你想,禁军统领在陛下身边,能轻易拿到消息,还能调动禁军,帮影阁做事,多方便!” 林霁尘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等夜影回来,我们再问问柳明远,看看他认不认识那个禁军统领,是不是魏先生。” 两人正说着,太医院的小吏端着药碗走进来,低着头,声音怯生生的:“侯爷,该喝药了。” 温辞桉接过药碗,吹了吹热气,递到林霁尘嘴边:“慢点喝,有点烫。” 林霁尘张嘴,刚喝了一口,就皱起眉:“这药味不对,比刚才的苦多了,还带着点腥气。” 温辞桉心里一紧,接过药碗,闻了闻 —— 确实,药里多了点淡淡的腥气,像是加了什么别的东西。他看向小吏,小吏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发抖,像是很害怕。 “这药是谁煎的?” 温辞桉的声音冷了下来,“为什么和刚才的不一样?” 小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结结巴巴地说:“是…… 是李公公让煎的,他说…… 说加了点‘补药’,对侯爷的伤好。” “李公公?李德全?” 温辞桉的眼神沉了下来 —— 李德全肯定没安好心,这药里加的不是补药,是毒药!他把药碗放在案上,盯着小吏:“你说实话,李公公让你加了什么?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交给禁军审问!” 小吏吓得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掉了下来:“我说!我说!李公公让我加的是‘软筋散’,说…… 说让侯爷喝了,浑身无力,就不能帮温编修查旧案了…… 我也是被逼的,李公公说,要是我不照做,就杀了我娘……” 温辞桉的脸色瞬间变了 —— 李德全真是歹毒,竟然在药里下毒!他扶起小吏,声音放软:“别怕,我们不怪你。你现在去把这药倒了,重新煎一碗,别加任何东西,就说是我让你换的,李德全要是问,你就说是我喝了这碗药,不舒服,让你换的。” 小吏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拿起药碗,快步走了。 房间里的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温辞桉看着林霁尘,心里满是后怕:“幸好你发现得早,不然喝了这药,就麻烦了。李德全肯定是受了陛下的指使,想让你失去行动能力,好阻止我们查旧案。” 林霁尘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杀意:“陛下真是越来越急了,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出来了。看来,我们的查案方向是对的,再查下去,就能摸到他和影阁的核心秘密了。” 两人正说着,夜影急匆匆跑回来,脸色发白:“不好了!温府旧宅被烧了!我刚到门口,就看见里面冒黑烟,陛下的人已经在那里了,说…… 说里面有‘反贼’,放火烧了房子!” 温辞桉的心脏像被冰锥扎了一下,猛地站起来:“什么?被烧了?我的书房!我爹的旧物!还有那个木盒!” “我进去看了,书房烧得最厉害,什么都没剩下。” 夜影的声音带着点愧疚,“对不起,我来晚了一步,没找到线索,还让他们烧了温府……” “不怪你。” 温辞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是陛下,是陛下知道我们要找线索,故意放火烧了温府,想销毁证据!他越是这样,越说明我们离真相不远了!” 林霁尘看着温辞桉通红的眼睛,心里很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 温府是温辞桉唯一的念想,现在被烧了,他肯定很伤心。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温辞桉的手,指尖带着点凉意,却很坚定:“别难过,温府没了,还有我。我们一起查,就算没有温府的线索,我们还有柳明远的供词,还有林夫人的密档,一定能查清真相,还你爹和我娘一个清白。” 温辞桉点了点头,反握住林霁尘的手。他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陛下已经开始急了,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他们必须更小心,才能不被陛下和影阁的人算计。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李德全的声音尖细地响起来:“陛下有旨,温编修涉嫌‘私藏反贼文书’,即刻关进天牢!威远侯‘包庇反贼’,暂时禁足太医院,听候发落!” 温辞桉和林霁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 “来了” 的默契。陛下终于忍不住了,要对他们动手了。 “我跟你们走。” 温辞桉松开林霁尘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襟,眼神里带着点决绝,“不过,我要见陛下,我有话要对他说。” 李德全冷笑一声:“温编修,你现在是阶下囚,没资格见陛下!来人,把他带走!” 禁军冲进来,抓住温辞桉的胳膊。温辞桉回头,看向林霁尘,眼里满是不舍和坚定:“侯爷,等着我,我会没事的。我们的约定,还没完成,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查下去的。” 林霁尘看着他的背影,想追,却被禁军拦住。他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心里暗暗发誓:“辞桉,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出来,我们一起查清真相,谁也别想分开我们。” 温辞桉被禁军押着,走出太医院。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他心里的黑暗。 第10章 冷宫寒证 太医院的暮色沉得很快,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撞得轻响,像温辞桉此刻悬着的心。他蹲在林霁尘床边,指尖反复摩挲着夜影送来的 “冷宫路线图”,纸张边缘被指尖的汗浸得发皱,连带着画在上面的柴房位置,都模糊得看不清。 “别攥着了,纸都要被你揉烂了。” 林霁尘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温辞桉的发顶 —— 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张诚在冷宫待了五年,陛下没杀他,就是等着有人找他,好设局。我们得等入夜,等禁军换班的空隙再去。” 温辞桉抬头,撞进林霁尘眼底的柔光里。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躲闪,也没有了试探,只有纯粹的担忧 —— 担忧他冲动闯祸,担忧他再被旧事戳疼。心口忽然一暖,之前攥着密报的紧张,怕父亲真有错的惶恐,都像被这目光熨平了些。 “我知道。” 他松开手,把路线图叠好放进袖袋,指尖却还是忍不住发颤,“就是…… 就是怕张诚不肯说,怕他被陛下吓破了胆,连真话都不敢讲。” “不会的。” 林霁尘伸手,轻轻按住他发抖的手腕,温热的掌心裹着他的微凉,“夜影说,张诚的女儿被陛下关在浣衣局,他只要还有念想,就会为了女儿开口。我们带点他女儿的消息去,他会信我们的。” 温辞桉点了点头,视线落在林霁尘按住自己手腕的手上 —— 那只手还缠着绷带,是替他挡刀时留下的伤,此刻却稳稳地护着他,像在告诉他 “别怕,有我”。他忽然想起寿宴上林霁尘替他挡刀的瞬间,想起自己因为父亲的警告而躲着他的模样,鼻尖忽然有点发酸:“侯爷,之前…… 对不起,我不该因为父亲的话就怀疑你。” 林霁尘的指尖顿了顿,随即轻轻笑了:“没什么。换作是我,看到那样的话,也会慌。我们都在查父辈的旧案,都怕自己最亲的人有错,都怕彼此的信任是假的 —— 这不怪你。” 他的话像一把温柔的刀,轻轻剖开温辞桉心里的愧疚,却没让他疼,只让他觉得,之前那些互相猜忌的日子,都成了让彼此更懂对方的垫脚石。 入夜后,太医院的灯都熄了。温辞桉跟着林霁尘,借着树影的掩护,往冷宫走。林霁尘的伤还没好,走得很慢,每走几步就会咳嗽一声,胸口的绷带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温辞桉忍不住伸手,扶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替他避开脚下的石子:“慢点儿,别扯到伤口。” “没事。” 林霁尘偏头看他,月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眼底的担忧照得清清楚楚,“你别光顾着我,盯着点前面的禁军 —— 换班的空隙只有一刻钟,我们得抓紧。” 冷宫的门虚掩着,锈迹斑斑的铁锁上积着厚厚的灰尘,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带着股发霉的冷意。温辞桉轻轻推开门,跟着林霁尘往里走,脚下的石子 “咔嚓” 响了一声,吓得他立刻停下脚步,直到看见巡逻的禁军走远,才敢继续往前。 柴房的门是用破木板钉的,缝隙很大,能看见里面蜷缩着一个人影。温辞桉凑过去,轻轻敲了敲门板:“张太医?我们是来救你女儿的,你醒醒。” 里面的人影动了动,慢慢抬起头。月光从缝隙照进去,落在那人脸上 —— 头发花白,满脸皱纹,颧骨凸得吓人,只有一双眼睛还亮着,带着点警惕的光。“你们是谁?陛下派来的?” “不是。” 温辞桉赶紧说,从袖袋里摸出夜影带来的小帕子 —— 是张诚女儿绣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我们是温敬之的儿子温辞桉,还有林氏的儿子林霁尘。这是你女儿在浣衣局绣的帕子,她让我们告诉你,她很好,等着你救她。” 张诚的眼睛猛地亮了,挣扎着爬过来,抓住门板的破缝:“真的?我女儿还活着?她没被陛下杀了?” “活着。” 林霁尘的声音很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只要你告诉我们真相,告诉我们景和三年你给温敬之下了什么毒,为什么要下毒,我们就带你去救你女儿。” 张诚的身体顿了顿,抓着门板的手慢慢收紧,指节泛白。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温辞桉都以为他要拒绝,才听见他哑着嗓子开口:“是‘牵机引’,慢性毒,每月发作一次,发作时浑身疼得像被拆了骨头。陛下逼我下的,说要是我不下,就把我女儿扔进‘影阁’的大牢,让她生不如死。” 温辞桉的心脏像被冰锥扎了一下,猛地攥紧拳头 —— 父亲当年要忍受着这样的痛苦,还要假装顺从陛下,还要偷偷保护林夫人,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陛下为什么要给我父亲下毒?” 他的声音发颤,带着强压的愤怒,“是不是因为我父亲不肯帮他监视影阁,不肯帮他害林夫人?” “是。” 张诚的声音更低了,像在怕什么,“温大人一开始是陛下的暗线,替陛下递影阁的消息。可后来他发现陛下想杀林氏,想借影阁的手除掉温家,就不肯干了。陛下恼羞成怒,就给温大人下了毒,逼他继续递消息 —— 还逼他给林氏递字条,说‘柳府有影阁的密档,十月初四卯时去拿’。” “字条……” 温辞桉的脑袋 “嗡” 的一声,柳渊翻供说的 “温敬之递字条”,竟然是真的!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林霁尘身上,声音带着点绝望,“侯爷,他说的是真的…… 我父亲真的给你母亲递了字条,真的引她去了柳府……” 林霁尘扶住他,手臂紧紧揽着他的腰,声音坚定:“不是你父亲的错!是陛下逼他的!他下毒,递字条,都是被陛下逼的!你看张诚的样子,就知道陛下有多狠 —— 你父亲要是不照做,死的就是你,就是温家满门!” 张诚看着他们,又补充道:“温大人递字条的时候,在字条背面用米汤写了‘有诈,勿去’,可惜林氏没看见 —— 她拿到字条就急着去柳府,没来得及细看。后来温大人知道林氏死了,当场就吐了血,说自己害了林氏,要不是为了护着你,他早就一头撞死在御书房了。” “米汤……” 温辞桉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砸在衣襟上。父亲从来没说过这些,从来没说过自己有多难,有多愧疚,只是默默忍着毒痛,默默护着他,默默把真相藏在密档里,等着他和林霁尘一起发现。 “我们知道了。” 林霁尘扶着温辞桉,对张诚说,“你跟我们走,我们带你去见你女儿。” 张诚点了点头,挣扎着站起来。可刚走到柴房门口,就听见远处传来禁军的脚步声 ——“有人闯冷宫!快追!” “不好,陛下的人来了!” 林霁尘脸色一变,拉着温辞桉和张诚就往冷宫后门跑,“夜影在后门等着,我们快过去!” 温辞桉跟着林霁尘跑,冷风灌进喉咙,疼得他说不出话。他回头看了一眼,禁军的火把越来越近,火光映在宫墙上,像追在身后的刀光。张诚跑得很慢,时不时要停下来咳嗽,温辞桉忍不住伸手,扶着他的胳膊,和林霁尘一起拖着他往前跑。 终于到了后门,夜影正牵着两匹马等着。“快上马!” 夜影把缰绳递给他们,“我来引开禁军,你们带着张诚去浣衣局,接他女儿!” 林霁尘点了点头,扶着温辞桉上了马,又把张诚扶到自己身后:“你抓紧,别掉下去!” 马飞快地跑起来,冷风刮得人脸疼。温辞桉趴在马背上,紧紧抓着林霁尘的衣角,听着身后禁军的呐喊声越来越远,心里却一点都松不下来 —— 张诚的话解开了他心里的疑团,却也让他更清楚,陛下的局有多狠,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有多危险。 到了浣衣局,夜影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人。张诚的女儿被带出来时,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沾着皂角沫,可一看见张诚,就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爹!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张诚抱着女儿,哭得像个孩子。温辞桉看着他们父女相认的样子,心里忽然很酸 —— 要是父亲还在,要是林夫人还在,他们是不是也能像这样,不用藏着秘密,不用互相猜忌,不用在刀光剑影里挣扎? “我们该走了。” 林霁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发现张诚跑了,肯定会搜城。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张诚写供词,拿到陛下下毒、逼温大人做事的证据。” 温辞桉点了点头,跟着林霁尘往外走。路过浣衣局的窗下时,他看见一个老宫女正在缝衣服,手里拿着的针线,和母亲当年用的一模一样。忽然想起母亲的绣帕,想起柳明远说绣帕被他藏起来了,心里又紧了紧 —— 柳明远还关在禁军大牢里,说不定能从他嘴里问出绣帕的下落,问出密档缺页的真相。 “侯爷,我们去禁军大牢,找柳明远。” 温辞桉停下脚步,眼神坚定,“他肯定知道密档最后一页在哪里,肯定知道影阁主事是谁。我们得问出来,得把所有真相都查清楚。” 林霁尘看着他眼底的光,那是不再犹豫、不再惶恐的坚定,是终于敢直面所有旧案的勇敢。他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好,我们去大牢。不管有多少危险,我们一起面对。” 夜风又起,吹得浣衣局的灯笼轻轻摇晃。温辞桉跟着林霁尘,往禁军大牢走。 第11章 牢中密语 禁军大牢的霉味混着血腥气,从石阶缝里往上冒。温辞桉攥着袖中半块海棠花绣帕残角——这是方才从浣衣局老宫女手里讨来的,布料纹理和母亲绣帕一模一样,或许能撬开柳明远的嘴。他跟着林霁尘往牢深处走,铁链拖地的“哗啦”声撞在石壁上,像在敲打着两人刚缓和的信任。 “柳明远被单独关在最里面,陛下的人昨天来过,只问了‘密档缺页’就走了。”夜影跟在身后,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按在腰间短刀上,“牢头被我用银子收买了,但他说柳明远这两天疯疯癫癫的,一会儿喊‘影阁饶命’,一会儿又说‘有大人物要杀他’。” 林霁尘脚步顿了顿,侧脸在火把光里半明半暗:“是装的。他在等有人找他,想拿密档缺页的消息换条活路。”他转头看向温辞桉,目光落在他攥紧绣帕的手上,“你别太急,柳明远最会钻空子,别被他反将一军。” 温辞桉点了点头,指尖却还是忍不住发颤。绣帕残角蹭着掌心,让他想起母亲坐在窗边绣花的模样——要是母亲知道,他要靠一块碎布逼问仇人,会不会觉得他太狼狈? 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柳明远蜷缩在稻草堆里,头发乱糟糟地粘在脸上,身上还留着前几天被审问时的鞭痕。听见动静,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却又很快耷拉下去,装出畏缩的样子:“是……是侯爷和温编修?来杀我的?” “杀你太便宜了。”温辞桉蹲下身,把绣帕残角扔在他面前,“认识这个吗?我母亲的绣帕,你说藏在温府,现在温府被烧了,你最好告诉我,缺的那页密档在哪,不然——” “不然怎样?”柳明远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得像破锣,“温编修以为,凭一块破布就能问出话?我柳明远在商场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拿密档换?先把我从这大牢里弄出去!” 林霁尘上前一步,靴尖踩在绣帕残角上,目光冷得像冰:“柳明远,别给脸不要脸。你勾结影阁、参与构陷温家,桩桩件件都是死罪。现在说出来,还能求陛下给你个体面,不然,暗卫的手段,你该比谁都清楚。” 柳明远的身体抖了一下,却还是梗着脖子:“体面?陛下早就想杀我了!那天寿宴后,李德全私下找过我,说‘影阁的事不能留活口’,要不是我装疯卖傻,早就成了牢里的冤魂!”他突然往前爬了两步,抓住温辞桉的裤脚,“温编修,我知道密档缺页在哪!也知道影阁主事是谁!但我要你发誓,救我出去,还要保我家人安全!” 温辞桉刚要开口,林霁尘却按住他的肩膀,眼神带着警示:“先说说密档缺页的事。林夫人的最后一页密档,写了什么?” 柳明远咽了口唾沫,眼神瞟向牢门外,确认没人偷听后,才压低声音:“写了影阁主事的真实身份——是瑞王!还写了当年温大人被下毒后,曾偷偷给瑞王递过信,想联合瑞王扳倒陛下,结果被瑞王卖了,转头就把消息告诉了陛下!” “你胡说!”温辞桉猛地站起来,拳头攥得发白,“我父亲绝不会勾结瑞王!他要是想扳倒陛下,早就动手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是不是胡说,你去瑞王府的暗格里找就知道!”柳明远急了,声音拔高又赶紧压低,“密档最后一页被瑞王拿走了,现在藏在他书房的暗格里!还有,你母亲的绣帕根本不在温府,在瑞王手里!他拿绣帕当信物,和影阁的人联络!” 林霁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瑞王是皇室旁支,一直以“闲散王爷”的身份示人,没想到竟是影阁主事。他看向温辞桉,发现对方脸色苍白,显然被柳明远的话搅乱了心神。刚要开口安抚,就听见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夜影突然拔刀:“不好,陛下的人来了!” 柳明远脸色骤变,挣扎着往稻草堆里缩:“是李德全!他肯定是来杀我的!温编修,你快救我!” 林霁尘拉着温辞桉往牢门外退,对夜影说:“你先带柳明远从密道走,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你伤还没好!”温辞桉抓住他的胳膊,“我去引开他们,你和夜影带柳明远走!” 两人争执间,牢门被猛地踹开,李德全带着禁军冲进来,拂尘上的流苏都绷得笔直:“陛下有旨,柳明远通敌叛国,即刻处死!温编修、威远侯,擅自闯入大牢,可知罪?” 林霁尘把温辞桉护在身后,手按在腰间佩剑上:“李德全,没有陛下的亲笔圣旨,谁敢动柳明远?” 李德全冷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张明黄的纸:“这就是陛下的圣旨!温编修,威远侯,识相的就赶紧让开,不然,休怪老奴不客气!” 夜影趁机拉着柳明远往牢后的密道跑,柳明远却突然挣扎起来,一把推开夜影,冲向李德全:“李公公,我知道瑞王的秘密!我可以告诉陛下!求你别杀我!” 李德全眼神一狠,抬手示意禁军:“给我杀了他!” 禁军的刀砍下来的瞬间,柳明远突然大喊:“密档缺页里还写了!温大人的旧部在城郊破庙等着!他们手里有瑞王勾结影阁的证据——” 话没说完,刀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柳明远倒在地上,眼睛还圆睁着,像是在可惜没能说完最后一句话。 温辞桉看着柳明远的尸体,脑子“嗡”的一声——父亲的旧部在破庙?他们真的有证据?还是柳明远临死前故意留下的陷阱? “快走!”林霁尘拉着他,趁禁军围着柳明远尸体的间隙,往牢外跑,“柳明远的话半真半假,但破庙肯定有问题,我们得去看看,不然父亲的旧部会有危险!” 两人冲出大牢,夜色正浓。温辞桉回头看了一眼大牢的方向,柳明远的尸体、他喊出的“破庙”“旧部”,像一块块石头压在心上。他想起父亲旧信里“勿信任何人”的话,又想起林霁尘此刻紧握着自己的手,忽然觉得,不管前面是陷阱还是真相,只要和林霁尘一起,就敢走下去。 “侯爷,”温辞桉轻声说,“要是破庙里真的有父亲的旧部,要是他们手里真的有证据,我们该怎么办?” 林霁尘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火把光映在他眼底,没有了之前的冷冽,只有坚定:“不管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你父亲的旧部,也是我们的助力;瑞王的证据,我们拿到手,就能扳倒他。” 温辞桉点了点头,跟着林霁尘往城郊跑。夜风刮在脸上,带着寒意,却吹不散他心里的决心——不管柳明远的话是真是假,不管瑞王的阴谋有多深,他都要查下去,为了父亲,为了母亲,也为了身边这个一直护着他的人。 而他们没注意到,在他们离开后,李德全站在大牢门口,对着暗处的人影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阴笑——瑞王要的“引蛇出洞”,终于成功了。破庙里等着温辞桉和林霁尘的,不是证据,也不是旧部,而是影阁设下的天罗地网。 第12章 破庙引蛇网 城郊的风裹着枯草碎屑,往温辞桉衣领里钻。他攥着腰间半块磨损的玉佩——那是父亲留给温府旧部的信物,刻着“温”字的纹路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发紧。林霁尘走在他身侧,银白侯服沾了不少尘土,胸口未愈的伤口随着脚步轻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滞涩。 “还有三里就到破庙了。”夜影从前方树丛里探出头,袖口沾着草汁,声音压得极低,“方才看见三个可疑人影,穿着粗布短打,却踩着禁军的制式靴,应该是影阁的暗探,在庙周围盯梢。” 林霁尘抬手按住温辞桉的肩膀,示意他停步。月光从云层里漏出来,照在他冷硬的侧脸:“柳明远临死前提‘旧部’,太刻意了。李德全明明能当场封死牢门,却故意留空隙让我们跑,就是想引我们来破庙。” 温辞桉的喉结动了动,视线落在远处隐约的破庙轮廓上。庙檐断了半截,像只缺了翅膀的鸟,在夜色里透着诡异。他想起柳明远临死前圆睁的眼睛,想起父亲旧信里“影阁善用饵诱”的提醒,心口突然沉了沉:“可万一……真有旧部在里面呢?万一他们手里真的有瑞王的证据,我们要是走了,他们就成了影阁的刀下魂。” “不会是真的。”林霁尘的指尖轻轻蹭过他攥紧玉佩的手背,带着点安抚的凉意,“你父亲的旧部都受温福管辖,若真有动作,温福早该传信。柳明远说的‘旧部’,是瑞王撒的饵,就等着我们咬钩。” 话虽如此,温辞桉却还是放不下。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见温府旧部,那些人跪在院子里,说“愿为温家赴死”时的眼神,想起温福上个月传信说“旧部中有两人失联,疑被影阁盯上”——万一失联的旧部真的逃到了破庙,万一他们正等着自己带人营救呢? “我们绕去庙后看看。”温辞桉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声音带着点固执,“不从正门进,就看一眼。要是真有陷阱,我们立刻撤;要是有旧部,哪怕只有一个,我们也不能不管。” 林霁尘看着他眼底的光,那是藏在聪慧下的执拗,是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希望的坚持。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对夜影递了个眼色:“你去左侧牵制暗探,我和温编修绕后,一刻钟为限,不管有没有发现,都在庙西的老槐树下汇合。” 夜影领命,身影很快融进树丛,只留下几片晃动的草叶。林霁尘扶着温辞桉的胳膊,沿着田埂往庙后走。泥土沾在靴底,每一步都走得极轻,生怕惊动暗处的眼睛。破庙后墙塌了个大洞,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梁木,风从洞里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哭。 “我进去看看,你在这等着。”林霁尘刚要抬腿,就被温辞桉拉住手腕。 “一起。”温辞桉的指尖攥得很紧,眼神却很坚定,“要进一起进,要撤一起撤,你别想一个人冒险。” 林霁尘看着他泛红的耳尖——明明怕得厉害,却还是硬撑着要一起,像只炸毛的小兽,明明自己都护不住,却还要护着身边的人。他心里软了软,最终还是没拒绝,只是把腰间的短刀塞到他手里:“拿着,要是看见人影,别犹豫,直接往我身后躲。” 两人弯腰钻进破洞,庙里的霉味更重了,还混着点淡淡的血腥味。温辞桉攥着短刀的手出了汗,指尖打滑,他借着月光往四周看——地上散落着几根断裂的木棍,角落里堆着枯草,除此之外,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果然是陷阱。”林霁尘的声音压得极低,刚要拉着温辞桉往外退,就听见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接着是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脚步声整齐,显然是受过训练的暗卫。 “温编修,威远侯,既然来了,何必躲着呢?”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从庙门外走进来个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瑞王殿下说了,只要二位肯归顺,之前的事既往不咎,还能保二位前程无忧。” 温辞桉握紧短刀,往林霁尘身后缩了缩,脑子却在飞快盘算——这人的声音,和杂役房追杀他的禁军、柳明远口中的“魏先生”都像,难道他就是影阁的联络人魏先生? “瑞王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林霁尘往前站了一步,将温辞桉完全护在身后,手按在腰间佩剑上,“用个假饵引我们来,再用‘前程’当诱饵,真当我们是三岁小孩?” 魏先生笑了,笑声像砂纸磨过木头:“侯爷倒是爽快。不过,殿下说了,二位若是不肯归顺,今日这破庙,就是二位的葬身之地。”他抬手一挥,四周的树丛里突然钻出十几个黑衣人,手里都握着长刀,将破庙团团围住,刀光在月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温辞桉的心跳得飞快,他看着围上来的暗卫,又看了看林霁尘紧绷的后背——他们只有两个人,手里只有一把剑和一把短刀,而对方有十几个人,还有暗处没露面的暗探,这根本就是死局。 “侯爷,我们往破洞那边退!”温辞桉压低声音,拉着林霁尘的衣角,“夜影还在外面,我们只要撑到他过来,就能突围!” 林霁尘点头,刚要转身,就听见魏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想走?没那么容易!”他突然从袖中摸出个哨子,吹了一声尖锐的哨音,接着,破庙的房梁突然“咔嚓”一声,竟有几根燃烧的木梁掉下来,直砸向两人! 林霁尘反应极快,一把将温辞桉扑倒在地,燃烧的木梁擦着他的后背砸在地上,火星溅到他的侯服上,烧出几个小洞。温辞桉趴在他身下,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口的起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那是伤口被牵动,又开始流血了。 “你怎么样?”温辞桉撑起身子,伸手想去摸他的后背,却被林霁尘按住手。 “别乱动。”林霁尘的声音带着点喘息,却依旧沉稳,“木梁是提前弄松的,上面浇了油,他们想把我们困在里面烧死。我们得趁火势没起来,冲出去。” 他说着,扶着温辞桉站起来,刚要往破洞走,就看见几个黑衣人已经堵在了洞口,手里的长刀对准了他们。魏先生站在火光里,脸上的黑布被火星烧了个角,露出嘴角的狞笑:“侯爷,温编修,投降吧。再反抗,可就真的没活路了。” 温辞桉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浓烟呛得他咳嗽起来,眼泪都快掉下来。他想起父亲,想起林夫人,想起那些为了真相而死的人——难道他们就要这样死在破庙里,死在瑞王的陷阱里,连真相的边都没摸到? 就在这时,庙外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接着是夜影的声音:“侯爷!我带援兵来了!” 温辞桉心里一喜,转头看向庙门——夜影领着十几个禁军冲了进来,手里握着长枪,对着黑衣人就刺。为首的禁军小旗官,正是之前被外戚收买、后来幡然醒悟的陈武,他手里的长□□穿一个黑衣人的肩膀,大喊:“侯爷,快跟我们走!” 魏先生脸色一变,没想到林霁尘还留了后手。他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转身就想从破洞逃跑,却被夜影甩出的短刀划伤了胳膊。“撤!”魏先生捂着伤口,大喊一声,剩下的黑衣人见状,也纷纷往后退,很快就消失在树丛里。 林霁尘扶着温辞桉,跟着夜影和陈武往外跑。刚跑出破庙,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整个破庙的房梁都塌了,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温辞桉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满是后怕,要是再晚一步,他们就真的被埋在里面了。 “陈武,你怎么会来?”林霁尘停下来,看着气喘吁吁的陈武,声音里带着点疑惑——他明明只让夜影去牵制暗探,没让他带援兵来。 陈武抹了把脸上的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侯爷,是小的擅自做主。之前小的被外戚收买,差点害了侯爷,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刚才看见夜影兄弟往这边走,就觉得不对劲,偷偷召集了几个信得过的兄弟跟过来,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温辞桉看着陈武,心里忽然暖暖的。这个曾经被收买的小旗官,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还是选择了站在他们这边——原来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里,不止有阴谋和算计,还有像陈武这样的普通人,在尽自己的力量,守护着一点正义。 “多谢。”林霁尘拍了拍陈武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感激,“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们真的要栽在破庙里。” 陈武连忙摆手:“侯爷客气了,这是小的应该做的。只是……那些黑衣人跑了,会不会回去给瑞王报信?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霁尘沉默片刻,抬头看向远处的京城方向,月光下,皇城的轮廓隐约可见,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瑞王设下这个陷阱,就是想试探我们的实力,看看我们有没有和他抗衡的底气。”他转头看向温辞桉,眼神坚定,“我们不能再被动挨打了,得主动出击——去找温福,让他联系所有旧部,再联合陆明远的寒门联盟,我们要让瑞王知道,想动我们,没那么容易。” 温辞桉点了点头,攥紧了手里的半块玉佩。虽然破庙是陷阱,虽然他们差点死在里面,但至少他们知道了瑞王的野心,知道了影阁的手段,还多了陈武这样的助力。接下来的路,肯定会更难走,肯定会有更多的陷阱和刀光剑影,但他不怕——因为他身边有林霁尘,有夜影,有所有愿意为真相而战的人。 夜风再次吹过,带着破庙的烟火气,却不再让人觉得寒冷。温辞桉跟着林霁尘,往温福所在的客栈走去,脚步坚定,每一步都踩得很稳——他知道,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离为父亲和林夫人洗清冤屈的那天,也越来越近了。 而此刻的瑞王府里,瑞王雍景正坐在书房里,手里把玩着一块海棠花绣帕——正是温辞桉母亲的绣帕。李德全站在他身后,低着头,声音带着点惶恐:“殿下,魏先生失手了,让林霁尘和温辞桉跑了,还折了几个暗卫。” 瑞王笑了笑,将绣帕放在桌上,眼神阴鸷:“跑了就跑了,正好让他们知道,本王不是好惹的。李德全,你去告诉柳渊,让他明天在朝堂上弹劾林霁尘‘私调禁军、意图不轨’,再把陈武被收买的旧事翻出来,我要让林霁尘和温辞桉,在朝堂上也站不住脚。” 李德全领命,躬身退了出去。瑞王拿起绣帕,放在鼻尖轻嗅,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温敬之,林烈,你们的儿子倒是比你们聪明,可惜啊,再聪明,也逃不出本王的棋局。这大雍的江山,迟早是本王的。” 书房里的烛火摇曳,映着瑞王的影子,在墙上拉长…… 第13章 朝堂弹效陷危局 晨雾还没散,皇城的朱漆大门就已缓缓推开。温辞桉攥着袖口的密报——是温福连夜整理的“影阁暗探活动轨迹”,纸上的墨迹还带着点潮意,却像块石头压在他心口。他跟在翰林院官员身后往大殿走,抬头就看见林霁尘站在禁军队列前,银白侯服衬得他身形挺拔,只是昨夜破庙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让他肩线绷得有些紧。 两人目光在人群中短暂相撞,林霁尘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警示——昨夜收到消息,柳渊要在早朝发难,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温辞桉心领神会,悄悄将密报往袖袋深处塞了塞,指尖却还是忍不住发颤——这是他入翰林院以来,第一次直面朝堂弹劾,对手还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柳渊。 “陛下驾到——”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响起,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景和帝坐在龙椅上,脸色带着几分病容,目光扫过殿下文武百官,最终落在柳渊身上,“柳丞相,今日可有要事启奏?” 柳渊往前迈了一步,朝皇帝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得整个大殿都听得见:“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威远侯林霁尘,昨日未经陛下旨意,私调禁军前往城郊破庙,意图不明!更有甚者,其麾下小旗官陈武,曾被外戚势力收买,险些泄露禁军布防,林霁尘却对其不加惩戒,反而委以重任,此等‘纵容叛将、私动兵权’之举,恐对皇权不利!” 话音刚落,殿内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吏部尚书王承业立刻上前附和:“柳丞相所言极是!臣亦听闻,昨日破庙方向火光冲天,似有厮杀之声,林侯爷既无陛下旨意,又无军情急报,擅自调动禁军,难免让人怀疑其心有异!” 林霁尘往前走了一步,袍角扫过石阶,声音冷得像冰:“陛下,臣昨日调动禁军,实为追查影阁暗探。柳丞相口中的‘破庙’,乃是影阁设下的陷阱,意图谋害臣与翰林院编修温辞桉,臣调动禁军,只为自保,并非‘私动兵权’!” “自保?”柳渊冷笑一声,眼神带着刻意的轻蔑,“威远侯手握禁军副统领之权,身边更有暗卫随行,何需调动禁军自保?怕是借‘追查影阁’之名,行‘勾结旧部’之实吧?毕竟,温编修乃是罪臣之子,其家族旧部仍在暗中活动,谁能保证,威远侯不是想与温家联手,图谋不轨?” 这话像根毒刺,精准扎在朝堂众人最忌惮的地方——林霁尘代表军方势力,温辞桉牵扯世家旧案,两人若真联手,足以撼动皇权。殿内的窃窃私语变成了明显的议论,不少官员看向林霁尘和温辞桉的眼神,都带着怀疑与戒备。 温辞桉攥紧了袖中的密报,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往前迈出一步,躬身道:“陛下,柳丞相所言不实!昨日破庙之事,臣可作证——影阁暗探设下陷阱,欲将臣与林侯爷灭口,幸得禁军小旗官陈武及时带人救援,才得以脱险。陈武虽曾被收买,却早已幡然醒悟,此次救援更是立下功劳,林侯爷留用他,实为‘赏罚分明’,并非‘纵容’!” “温编修倒是会为林侯爷说话。”柳渊转头看向温辞桉,眼神带着阴鸷,“只是,温编修与林侯爷私交甚密,证词恐难服众。更何况,臣还听闻,温编修近日频繁与温府旧部接触,甚至暗中联络商贾柳明远——柳明远已被查实勾结影阁,温编修与他往来,又该作何解释?”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温辞桉身上,连景和帝的眼神都变得锐利起来。温辞桉心里一紧——柳渊竟连他联络柳明远的事都知道,显然是早有准备,这弹劾根本就是场针对他和林霁尘的围猎。 “柳丞相怕是忘了,柳明远虽是商贾,却也是朝廷登记在册的‘皇商’。”温辞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平稳,“臣与他往来,只为追查温家旧案线索,并非‘勾结影阁’。更何况,柳明远已在禁军大牢被影阁灭口,死前曾供出‘影阁主事与瑞王有关’,臣正欲将此事奏明陛下,却被柳丞相抢先弹劾——不知柳丞相如此急切,是怕臣说出什么,还是另有隐情?” 他故意加重“瑞王”二字,目光紧紧盯着柳渊。果然,柳渊的脸色微变,虽然很快恢复平静,却还是被林霁尘捕捉到了。林霁尘立刻接话:“陛下,温编修所言非虚。柳明远死前确有此供词,且昨日影阁暗探设下陷阱,所用手法与瑞王府护卫的招式极为相似,臣恳请陛下彻查瑞王,以证清白!” 景和帝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眼神闪烁——瑞王是皇室旁支,一向以“闲散”示人,若真与影阁有关,便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可若彻查无果,又会得罪皇室宗亲。他沉默片刻,最终看向御史大夫赵谦:“赵御史,你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赵谦是柳渊心腹,自然明白柳渊的意图。他往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林侯爷与温编修虽有证词,却无实证。臣以为,当暂夺林侯爷禁军副统领之权,命其闭门思过;温编修则暂停翰林院编修职务,协助大理寺调查柳明远案与破庙之事。待查明真相,再作处置。” 这提议看似“公允”,实则是将林霁尘和温辞桉彻底架空——林霁尘没了兵权,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温辞桉暂停职务,便无法再接触旧案文书,追查真相更是无从谈起。不少官员立刻附和,连寒门官员联盟的监察御史陆明远,都因“证据不足”而保持沉默——他胞弟仍被影阁控制,不敢贸然站队。 林霁尘气得指尖发白,刚要开口反驳,就被温辞桉悄悄拉了拉衣袖。他转头看向温辞桉,对方眼神里带着“隐忍”的示意——现在反驳只会激怒皇帝,落得更糟的下场,不如先暂时妥协,再从长计议。 林霁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躬身道:“臣遵旨。” 温辞桉也跟着躬身:“臣遵旨。” 景和帝见两人服软,脸色稍缓,摆了摆手:“此事就按赵御史所言处置。退朝后,林霁尘即刻交出禁军令牌,温辞桉随大理寺官员前往衙署。余下诸事,由柳丞相协同大理寺办理。” “臣遵旨。”众人齐声应和。 退朝的钟声响起,官员们陆续走出大殿,路过林霁尘和温辞桉时,或低头避开,或投来同情的目光,却无一人敢上前搭话。柳渊走在最后,经过两人身边时,刻意放慢脚步,声音压得极低:“威远侯,温编修,这朝堂之上,可不是光靠‘真相’就能立足的。识相点,就别再查下去,不然,下次可就不是‘闭门思过’这么简单了。” 林霁尘眼神一冷,手按在腰间佩剑上,却被温辞桉死死按住。等柳渊走远,温辞桉才松开手,声音带着点疲惫:“别冲动,他就是想激怒我们。现在我们没了兵权和职务,要是再惹出事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林霁尘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想起昨夜破庙里他硬撑着一起突围的模样,心里软了软:“我知道。只是委屈你了,本不该让你卷进这些事里。” “我们是一起的,谈不上委屈。”温辞桉笑了笑,从袖袋里摸出那叠“影阁暗探轨迹”的密报,递给林霁尘,“温福已经查清,影阁暗探最近频繁出入瑞王府和丞相府,这说明柳渊和瑞王早就勾结在了一起。我们虽然没了职务,但还有温家旧部和夜影的暗卫,只要找到他们勾结的实证,就能翻盘。” 林霁尘接过密报,指尖摩挲着纸上的字迹——温辞桉的字带着点锋芒,却又透着沉稳,像他的人一样,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全是韧劲。他握紧密报,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你说得对。我这就去联系夜影,让他盯着瑞王府和丞相府;你随大理寺去衙署,小心应对,别被他们套话。我们分头行动,务必在他们动手前,找到实证。” “好。”温辞桉点头,刚要转身,就看见翰林院小吏张砚匆匆跑过来,脸色苍白,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温编修!不好了!”张砚跑到两人面前,喘着粗气,把纸递过来,“这是我今早整理旧档时发现的——是柳渊的心腹苏策模仿你的笔迹写的,上面写着‘愿与瑞王合作,推翻皇权,共享天下’!这要是被大理寺发现,你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温辞桉接过纸,看着上面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字迹,心脏像被冰锥扎了一下——柳渊竟然连“伪造书信”的手段都用上了,这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 林霁尘也凑过来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苏策擅长模仿笔迹,这事我早有耳闻。这封信肯定是柳渊准备交给大理寺的‘证据’,目的就是坐实你‘勾结瑞王’的罪名。” “那怎么办?”张砚急得直跺脚,“这封信要是交上去,温编修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温辞桉盯着信上的字迹,忽然想起什么——苏策模仿别人笔迹时,会在“与”字的竖钩处多顿一下,这是他独有的习惯,之前整理旧档时,张砚曾特意提过。他指着“愿与瑞王合作”的“与”字,声音带着点庆幸:“张砚,你看这个‘与’字,竖钩处有多余的顿笔,这是苏策的破绽!只要能证明这是模仿的笔迹,就能戳穿柳渊的阴谋!” 张砚凑近一看,立刻点头:“对!我之前整理苏策的文书时,他每次写‘与’字都会这样!只是这破绽太细微,要是没人指出来,根本没人会注意!” 林霁尘松了口气,拍了拍温辞桉的肩膀:“还好你细心。张砚,你立刻去收集苏策的文书,找出他写‘与’字的样本,送到大理寺,证明这封信是伪造的;温辞桉,你随大理寺去衙署,稳住阵脚,别让他们看出破绽;我去联系夜影,让他盯着苏策,防止他销毁证据。” “好!”张砚攥着样本,转身就往翰林院跑,脚步都带着急切。 温辞桉看着张砚的背影,又看了看林霁尘,心里忽然安定下来——虽然柳渊设下了天罗地网,虽然他们暂时失去了权力,但他们还有张砚这样的助力,还有彼此的信任,只要再撑一把,就能渡过这个难关。 “我该走了。”温辞桉整理了一下衣襟,对林霁尘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让柳渊得逞的。” 林霁尘点头,眼神里满是坚定:“我等你回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真相要查,不能在这里倒下。” 温辞桉跟着大理寺官员往衙署走,阳光透过宫墙的缝隙照在他身上,带着点暖意。他攥紧了袖中的密报,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柳渊的弹劾,伪造的书信,瑞王的阴谋,都像一张张网,将他和林霁尘困在其中。但他不怕,因为他知道,林霁尘在外面为他奔走,张砚在为他寻找证据,还有无数像他们一样的人,在为了真相而努力。 而此刻的丞相府里,柳渊正坐在书房里,听着苏策的汇报。苏策站在下面,脸色带着点不安:“大人,那封伪造的书信,我已经交给大理寺了,只是……我写‘与’字时的习惯,会不会被人发现?” 柳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阴鸷:“发现又如何?只要大理寺先将书信呈给陛下,就算后来证明是伪造的,温辞桉‘勾结瑞王’的名声也已经传出去了。到时候,就算他洗清了罪名,也再无立足之地。你现在要做的,是去销毁所有你写‘与’字的文书,别给他们留下任何证据。” “是!”苏策躬身退下,心里却莫名的发慌——他总觉得,这次的计划,不会像柳渊想的那么顺利。 书房里只剩下柳渊一人,他看着窗外的阳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他看来,林霁尘和温辞桉不过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算再聪明,也斗不过他这只在朝堂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狐狸。这大雍的朝堂,终究是他说了算,任何想挡他路的人,都只能被碾碎。 只是他没料到,那个看似不起眼的翰林院小吏张砚,已经拿着他写“与”字的样本,往大理寺赶去。 第14章 笔迹辨伪局 大理寺衙署的烛火燃到第三根时,温辞桉指尖的茶杯已经凉透。他盯着案上那封“勾结瑞王”的伪造书信,目光落在“与”字竖钩处的顿笔上——那道细微的墨迹,像根悬在头顶的刀,随时能将他钉死在“谋逆”的罪名上。 “温编修,这封信你可认得?”大理寺卿周正平将书信推到他面前,语气带着刻意的凝重,“柳丞相说,这是从你府中搜出的,上面不仅有你的字迹,还有瑞王府的火漆印。你若再不肯认罪,休怪本官动刑。” 温辞桉抬手,指尖轻轻拂过信纸,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波澜:“周大人,这封信是伪造的。我的字迹虽与这信相似,但‘与’字从无顿笔的习惯——不信大人可以去翰林院调取我往日的文书,一对比便知。” 周正平眼神闪烁,显然早就被柳渊打过招呼。他冷哼一声,将一叠文书摔在案上:“这就是你在翰林院的文书!本官已经比对过,字迹一模一样,你还想狡辩?” 温辞桉低头看去,心里一沉——这叠文书竟是被篡改过的,每一个“与”字都被人添了顿笔,显然是苏策提前仿造好,用来坐实罪名的。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周大人,这文书是假的!翰林院小吏张砚可以作证,他日日与我的文书打交道,清楚我的字迹习惯!” “张砚?”周正平眼神一冷,“本官已经派人去传张砚了,只是……他到现在还没到。说不定,是知道你要被定罪,早就跑了。” 温辞桉心里咯噔一下——张砚肯定是出事了。苏策肯定察觉到了破绽,派人去截杀他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张砚手里有苏策的笔迹样本,只要样本能送到大理寺,就能戳穿柳渊的阴谋。可要是张砚出事,他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就在这时,衙署的门突然被撞开,张砚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身上的官服被划开好几道口子,脸上还沾着血,手里却死死攥着一卷文书。“温编修!我来了!”他喘着粗气,将文书递到周正平面前,“周大人,这是苏策的文书!你看他写的‘与’字,每一个都有顿笔,和那封伪造书信上的一模一样!温编修的文书是被篡改过的,这才是真相!” 周正平接过文书,脸色瞬间变了。他对比着伪造书信和苏策的文书,手指在“与”字上反复摩挲——两道顿笔的弧度、力度,甚至连墨迹晕开的痕迹都一模一样,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温辞桉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看着张砚狼狈的模样,心里满是感激:“张砚,你没事吧?是不是遇到苏策的人了?” 张砚点了点头,擦了擦脸上的血:“我去翰林院拿苏策的文书时,被他的人堵在了巷子里。幸好夜影大人及时赶到,救了我一命,不然我就真的送不到这里了。” 话音刚落,夜影从门外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打斗的痕迹,手里握着一把染血的短刀:“周大人,苏策派来截杀张砚的人,已经被我拿下。他们招认,是苏策奉柳丞相之命,篡改温编修的文书,伪造书信,意图诬陷温编修勾结瑞王。” 周正平的脸色彻底白了。他看着案上的证据,又看了看夜影手里的短刀,终于明白自己被柳渊当枪使了。要是真的定了温辞桉的罪,等真相大白,他这个大理寺卿也别想当了。 “这……这都是误会。”周正平连忙起身,语气变得恭敬,“温编修,是本官糊涂,差点被奸人蒙蔽。你放心,本官这就将证据呈给陛下,为你洗刷冤屈。” 温辞桉点头,心里却没放松——柳渊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他看向夜影,眼神带着询问:“林侯爷那边怎么样了?柳渊有没有再搞小动作?” 夜影摇头:“侯爷已经交出禁军令牌,闭门思过。柳渊派去监视侯爷的人,都被我打发了。只是……瑞王府那边有动静,李德全昨天去了瑞王府,两人密谈了很久,具体内容还不清楚。” 温辞桉皱起眉——瑞王和李德全勾结,肯定没好事。柳渊的阴谋被戳穿,接下来他们肯定会用更狠的手段,要么对林霁尘下手,要么对温家旧部动手。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温辞桉起身,对张砚和夜影说,“柳渊肯定不会甘心,说不定会派人来灭口。张砚,你先回翰林院,小心行事;夜影,你带我去见林侯爷,我们得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三人刚走出大理寺衙署,就看见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马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林霁尘——他没穿银白侯服,换了一身青色便装,胸口的伤口还没好,走路时仍有些不稳。 “你怎么来了?”温辞桉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闭门思过吗?” 林霁尘笑了笑,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指尖带着点暖意:“闭门思过只是应付陛下。我要是不来,你要是再遇到危险,怎么办?” 温辞桉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林霁尘眼底的担忧,心里忽然暖暖的。他刚要说话,就听见巷口传来马蹄声——是柳渊的人,手里握着长刀,正往这边冲来。 “快走!”林霁尘拉着温辞桉,往马车跑。夜影和张砚跟在后面,与柳渊的人缠斗起来。 马车飞快地驶离巷口,温辞桉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看向林霁尘,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手——刚才打斗时,他的手被划伤了,渗出了血。 “别动。”林霁尘从袖中摸出伤药,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疼他,“下次遇到危险,别硬撑,等我来。” 温辞桉点头,看着林霁尘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就算前面有再多的刀光剑影,就算柳渊和瑞王的阴谋再狠,只要有林霁尘在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马车驶到林府后门,林霁尘扶着温辞桉下车。刚走进院子,就看见林府管家林忠匆匆跑来,脸色苍白:“侯爷,不好了!温府旧部被影阁的人盯上了,温福大人刚才传信,说有三个旧部被影阁抓走了,还留下话,让温编修拿‘林夫人的密档’去换!” 温辞桉的脸色瞬间变了——影阁抓了温家旧部,还用密档当诱饵,这是要逼他现身!林夫人的密档是追查真相的关键,绝对不能落在影阁手里;可温家旧部是父亲留下的人,他也不能不管。 “影阁的人在哪?”温辞桉攥紧拳头,眼神变得坚定,“我去换他们!” “不行!”林霁尘拉住他,语气带着急切,“影阁肯定设了陷阱,你去了就是送死!我们得从长计议,不能冲动。” “从长计议?”温辞桉看着林霁尘,眼眶红了,“那些旧部是为了帮我追查真相才被抓的,我要是不去救他们,我怎么对得起我父亲,怎么对得起他们?” 林霁尘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心里软了软。他知道温辞桉的性格,重情重义,绝不会丢下自己人不管。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好,我们一起去。但不是硬闯,我们得布个局,既能救出旧部,又能拿到影阁的证据。” 温辞桉点头,心里的激动渐渐平复下来。他看着林霁尘,眼神里满是感激——不管什么时候,林霁尘都会陪着他,支持他,哪怕是去冒险。 林忠拿来地图,铺在桌上。林霁尘指着地图上的一处破庙——正是上次影阁设陷阱的地方,“影阁的人肯定还会在那里交易,因为他们觉得我们不会再上当。我们可以让夜影带着暗卫埋伏在周围,等交易的时候,趁机救出旧部,抓住影阁的人。” 温辞桉看着地图,又看了看林霁尘,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我们现在就去准备,不能让旧部再受委屈。” 三人开始商量具体的计划,夜影负责安排暗卫,林忠负责准备车马,温辞桉则负责整理温家旧部的信息,确保每个环节都不出差错。 而此刻的瑞王府里,瑞王雍景正坐在书房里,听着李德全的汇报。李德全站在下面,脸色带着点惶恐:“殿下,柳渊的计划失败了,温辞桉的冤屈被洗刷了,苏策也被夜影抓住了。现在林霁尘和温辞桉要去救温家旧部,我们要不要趁机动手?” 瑞王笑了笑,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眼神阴鸷:“动手?当然要动手。但不是现在。我们要等他们救出旧部,放松警惕的时候,再给他们致命一击。李德全,你去告诉影阁的人,交易的时候,把温家旧部都杀了,嫁祸给林霁尘和温辞桉,让他们背上‘残杀旧部’的罪名。” “是!”李德全躬身退下,心里却莫名的发慌——他总觉得,这次的计划,不会像瑞王想的那么顺利。 书房里只剩下瑞王一人,他看着窗外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在他看来,林霁尘和温辞桉不过是两个跳梁小丑,就算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这大雍的江山,迟早是他的。 第15章 破届交易 暮色把城郊破庙的影子拉得老长,风卷着枯草撞在断墙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上次被困时的呜咽。温辞桉攥着怀里用油布裹紧的“假密档”——是夜影仿照林夫人笔迹伪造的,纸页边缘故意做旧,连墨迹晕染的痕迹都仿得分毫不差,却在最后一页藏了片沾着磷粉的枯叶,夜里遇风就能燃亮,给埋伏的暗卫报信。 “再往前就是破庙了,影阁的人肯定在周围设了眼线。”林霁尘走在他身侧,指尖悄悄碰了碰他攥紧的拳头,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等会儿交易时,你别靠近,我去递密档,只要看到磷火亮,就立刻往庙后退,夜影会带你走。” 温辞桉摇头,指尖反而攥得更紧:“要去一起去,上次是你护着我,这次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他抬头看向林霁尘,暮色里,对方眼底的担忧像浸了水的墨,却被他硬生生压下,“而且只有我递密档,影阁才会信——他们要的是‘温家后人’的诚意,不是威远侯的面子。” 林霁尘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没拗过他,只是把腰间的短刀塞到他手里:“拿着,刀鞘里藏了迷烟,遇到危险就拔出来,对着人晃一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不管发生什么,别回头,我会跟上。” 两人沿着田埂往破庙走,脚下的泥土沾着潮气,每一步都走得极轻。快到庙门时,暗处突然传来个沙哑的声音:“温编修倒是守时,只带了威远侯一人?” 温辞桉停下脚步,看向声音来源——是个蒙着黑布的黑衣人,手里握着长刀,刀身上还沾着点干涸的血迹,显然是之前截杀张砚的影阁暗探。“密档我带来了,我的人呢?”他故意抬高声音,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急切,“见不到人,密档别想拿。” 黑衣人冷笑一声,侧身让开道路:“温编修进去就知道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密档是假的,或者藏了别的心思,你和威远侯,还有里面的温家旧部,今天都别想走。” 温辞桉跟着黑衣人往里走,林霁尘紧随其后,手按在腰间佩剑上,目光扫过庙内——庙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根断裂的木梁斜插在地上,角落里捆着三个温家旧部,嘴里塞着布条,看到温辞桉时,眼里瞬间亮起光,却被黑衣人狠狠踹了一脚,又低下头去。 “密档给我。”为首的黑衣人站在木梁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温辞桉,手里的长刀对准了被捆的旧部,“别耍花样,不然我先杀一个给你看看。” 温辞桉慢慢掏出油布包,手指悄悄摸到里面的枯叶——只要再往前走两步,靠近风大的地方,磷粉就能被吹亮。可就在这时,他突然瞥见为首黑衣人腰间的玉佩——那是块海棠花玉佩,和母亲绣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是温家旧部独有的信物! 他心里猛地一沉——这不是普通的影阁暗探,是温家旧部里的叛徒!难怪影阁能精准找到旧部的藏身地,难怪敢笃定他会来交易——对方知道他的软肋,知道他绝不会丢下“自己人”。 “怎么不递过来?”黑衣人语气变得阴狠,长刀又往前递了递,“温编修是想看着他们死?” 温辞桉强迫自己冷静,指尖悄悄把枯叶往油布包外挪了挪,借着抬手递密档的动作,让风卷走了几片沾着磷粉的碎叶。几乎是同时,庙外突然亮起一点幽蓝的光,接着是夜影的哨声——埋伏的暗卫开始行动了! “动手!”为首的黑衣人突然大喊,手里的长刀直劈向温辞桉,却被林霁尘一剑挡住。庙外瞬间冲进十几个影阁暗探,手里的长刀对着两人砍过来,原本捆着旧部的黑衣人也突然发难,解开绳子,却不是要放旧部,而是举刀要杀他们! “是叛徒!”被捆的旧部头头突然喊出声,嘴里的布条不知何时被他咬断,“温编修小心,他早就投靠影阁了!” 温辞桉心里一紧,拔出身侧短刀,对着冲过来的叛徒晃了晃——刀鞘里的迷烟瞬间散开,叛徒晃了晃身子,倒在地上。林霁尘趁机拉着他往庙后退,却被为首的黑衣人缠住,佩剑与长刀相撞,发出“锵”的一声脆响,在破庙里格外刺耳。 “想走?没那么容易!”为首的黑衣人狞笑着,长刀突然变招,直刺林霁尘胸口——那里正是之前破庙留下的旧伤,林霁尘躲闪不及,被刀划到绷带,鲜血瞬间渗了出来,染红了青色便装。 “侯爷!”温辞桉大喊一声,手里的短刀对着黑衣人后背刺过去,却被对方侧身躲开,反而被一脚踹在胸口,摔在地上。怀里的假密档掉出来,被风吹开,露出里面空白的纸页——影阁的人瞬间明白被骗了,砍过来的刀更狠了。 就在这时,庙外突然传来喊杀声,夜影带着暗卫冲了进来,手里的长枪对着影阁暗探刺过去。被捆的温家旧部也趁机反抗,夺过身边黑衣人的刀,对着叛徒砍过去——破庙里瞬间乱作一团,刀光剑影里,血腥味混着迷烟的气息,呛得人睁不开眼。 林霁尘捂着流血的胸口,却还是死死缠住为首的黑衣人,不让他靠近温辞桉。温辞桉爬起来,捡起地上的长刀,对着冲过来的暗卫砍过去——他没学过武,动作笨拙,却还是凭着一股狠劲,逼退了两个暗卫。 “撤!”为首的黑衣人见势不妙,大喊一声,转身就想往庙外跑,却被夜影甩出的短刀划伤了腿,跪倒在地上。林霁尘趁机上前,佩剑抵住他的喉咙:“说!是谁让你们来的?瑞王还是柳渊?影阁下一步要做什么?” 黑衣人却突然笑了,从袖中摸出个黑色的小球,往地上一摔——瞬间冒出浓浓的黑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等烟散了,地上只剩下一滩血,黑衣人已经咬碎了嘴里的毒囊,死了。 温辞桉扶着林霁尘,看着地上的尸体,心里满是后怕。夜影走到两人身边,手里拿着块从黑衣人身上搜出的令牌——上面刻着个“瑞”字,是瑞王府的令牌。“是瑞王的人。”夜影声音凝重,“看来瑞王已经开始急了,连王府令牌都敢给影阁用。” 林霁尘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却还是强撑着说:“先带旧部离开这里,瑞王的人肯定还会再来。”他看向温辞桉,眼神里带着点歉意,“刚才没护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温辞桉摇头,伸手替他按住流血的伤口,指尖都被染红了:“是我该说对不起,要不是我坚持来交易,你也不会受伤。”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是一起的,谈不上谁护着谁。” 夜影带着温家旧部往庙外走,温辞桉扶着林霁尘跟在后面。刚走出破庙,就看到远处传来火光——是瑞王派来的援兵,正往这边赶。“快走!”夜影加快脚步,带着众人往林府的密道方向跑。 一路上,林霁尘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脸色越来越苍白,却还是死死攥着温辞桉的手,不肯松开。温辞桉扶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知道,这次交易看似救出了旧部,却也暴露了他们的底牌,瑞王和柳渊接下来肯定会用更狠的手段,而林霁尘的伤,无疑让他们的处境更难了。 好不容易赶到林府密道入口,夜影先带着旧部进去,温辞桉扶着林霁尘跟在后面。刚走进密道,林霁尘突然踉跄了一下,靠在墙上,胸口的血已经染透了便装。“你先……先进去,我歇会儿……”他声音虚弱,却还是想推开温辞桉。 温辞桉却死死扶住他,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不许歇,我们一起进去,一起找大夫治伤。”他擦了擦眼泪,语气变得坚定,“你答应过我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会跟上,不能说话不算数。” 林霁尘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软了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任由温辞桉扶着他往密道深处走。密道里的风带着潮气,吹在脸上,却让两人都觉得莫名的安心——至少现在,他们还在一起,还能一起往前走。 而此刻的破庙外,瑞王派来的援兵看着地上的尸体和血迹,脸色阴沉。为首的将领捡起地上的“瑞”字令牌,咬牙道:“给我查!就算把整个京城翻过来,也要找到林霁尘和温辞桉!殿下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火把的光映在将领脸上,带着狠厉的神色。 第16章 密道疗伤 密道里的风裹着潮湿的土腥味,往人骨头缝里钻。温辞桉半扶半抱着林霁尘,脚步踉跄地往深处走——怀里人的重量越来越沉,胸口的血透过染透的便装,蹭在他手腕上,黏腻的触感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颤。 “前面……左转有个石室,里面有药箱。”林霁尘靠在他肩上,声音虚弱得像缕烟,呼吸时胸口的起伏带着明显的滞涩,“是我之前……特意准备的,防备突发状况。” 温辞桉咬着牙,把林霁尘的胳膊往自己肩上又揽了揽,加快脚步往左转。借着石壁缝隙透进来的微光,果然看到个半掩着门的石室,推门进去,里面摆着张石桌,桌上放着个黑木药箱,角落里还堆着几捆干燥的艾草,勉强能驱散些潮气。 他小心地把林霁尘扶到石凳上,刚要转身去拿药箱,手腕却被对方攥住——林霁尘的手指冰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极了受伤后仍警惕着猎物的狼。 “先别忙。”林霁尘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石室门口,“密道虽偏,但瑞王的人肯定会搜。你去把门口的石板转半圈,能落下道暗门,挡住外面的视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药箱最底层有个铜盒,里面有解毒丹,你先吃一颗——影阁的人爱用毒,刚才的迷烟说不定掺了东西。” 温辞桉点头,按他说的转了门口的石板,“咔嗒”一声轻响,石室门后果然落下道青石板,把外面的光线挡得严严实实。他摸出火折子点燃艾草,昏黄的光瞬间填满石室,才转身打开药箱——里面的伤药分门别类摆得整齐,最底层的铜盒里,果然躺着几颗黑褐色的药丸,带着点淡淡的草药香。 “你先吃。”温辞桉捏起一颗药丸递到林霁尘嘴边,却被对方偏头躲开。 “我没事,迷烟没沾到。”林霁尘攥着他的手,把药丸塞回他掌心,“你刚才离得近,万一沾到,半夜发作就麻烦了。”他的指尖蹭过温辞桉的掌心,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坚持,“听话,先吃。” 温辞桉看着他苍白的脸,终究没再反驳,仰头吞下药丸,又拿起干净的布条和金疮药,走到林霁尘面前:“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换药。” 林霁尘沉默着抬手,解开便装的系带——胸口的绷带早已被血浸透,层层解开时,黏在伤口上的布条扯得他眉头紧蹙,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温辞桉借着艾草的光看清伤口时,心脏猛地一缩——那道新伤从锁骨下方划到肋骨,伤口边缘还泛着点淡淡的青黑色,显然刀上淬了毒,只是毒性不强,暂时被血痂压住了。 “疼就说一声,别硬撑。”温辞桉蘸着药箱里的烈酒,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看着林霁尘肩膀微微发颤,却还是挺直脊背,忍不住放柔了动作,“之前在破庙,你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非要硬接那一刀?” 林霁尘垂眸看着他低头换药的模样——温辞桉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片浅浅的阴影,鼻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明明自己也吓得手心冒汗,却还在担心别人。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过:“不接那刀,你就会被盯上。影阁的人要的是你手里的密档,不是我,我替你挡一刀,他们的注意力就会转移。” 温辞桉的动作顿了顿,指尖的烈酒滴在伤口上,林霁尘的身子猛地一僵,却还是没出声。他咬着唇,把金疮药均匀地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层层缠好,动作轻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以后别这样了,我们是一起的,没必要谁替谁挡刀。”他抬头看向林霁尘,眼里的光像浸了水的星,“要是你出事,我一个人,也查不完那些旧案,也斗不过瑞王和柳渊。” 林霁尘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闷闷的,却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暖意。他看着温辞桉眼底的认真,突然想起初次见面时,对方站在角楼下,攥着袖中手,明明怕得厉害,却还是敢和自己对视的模样——这几个月来,从针锋相对到被迫捆绑,从互相猜忌到此刻的坦诚,原来不知不觉间,这个人已经成了自己不能失去的“同伴”。 “好。”林霁尘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以后不这样了,我们一起面对。” 就在这时,石室门外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踢到了密道里的石子。温辞桉瞬间绷紧身子,摸向腰间的短刀,林霁尘也猛地直起身,手按在石桌上的佩剑上,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谁?”温辞桉压低声音,朝着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手心却已经冒出了汗——瑞王的人来得这么快?还是温家旧部里,还有其他叛徒? 门外沉默了片刻,才传来个熟悉的声音:“温编修,是我,张砚。”张砚的声音带着点急促,还有点喘息,“我跟着夜影大人来的,外面搜得紧,夜影大人让我先躲进来,他去引开那些人。” 温辞桉松了口气,却还是没立刻开门,对着门外喊:“你说个只有我们知道的事,证明你是张砚。” “上次在翰林院,你让我整理苏策的文书,我发现他写‘与’字时,不仅顿笔,还会在竖钩末端多描一笔,你说这是他的‘画蛇添足’!”张砚的声音隔着石门传进来,带着点委屈,“温编修,我真的是张砚,外面的人快搜到这边了,你快开门!” 温辞桉转头看向林霁尘,对方点了点头,他才转身转开门口的石板,拉开暗门——张砚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身上的官服又添了几道新的划痕,脸上沾着土,手里却死死攥着一卷文书,像是攥着什么稀世珍宝。 “可算找到你们了!”张砚扶着石桌喘了好一会儿,才把手里的文书递过来,“这是夜影大人让我带给你们的——是温福大人传过来的密报,说瑞王和柳渊已经商量好了,明天早朝,要借‘私闯密道、藏匿叛党’的罪名,请陛下下旨,抄了林侯爷的府,还要把温家旧部全都抓起来!” 温辞桉接过密报,借着艾草的光快速浏览——上面的字迹是温福的,写得急促,还带着点潦草,显然是匆忙写就:瑞王已联合三皇子,柳渊会在早朝发难,奏请陛下“清君侧”,目标直指林霁尘和温家旧部,甚至连寒门联盟的陆明远,都被他们列进了“勾结叛党”的名单里。 “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林霁尘看着密报,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抄我的府事小,温家旧部刚被救出来,还没来得及安置,要是被抓,肯定会被屈打成招,扣上‘谋逆’的罪名。”他抬头看向温辞桉,眼神里带着点凝重,“我们得立刻出去,找到温福,把旧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可外面全是瑞王的人,怎么出去?”张砚急得直跺脚,“夜影大人引开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在密道出口守着,我们只要出去,就会被发现。” 温辞桉攥着密报,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瑞王和柳渊要的是“人赃并获”,只要他们不露面,没有实证,早朝的弹劾就站不住脚;可温家旧部还在外面,要是没人接应,肯定会被抓。他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林霁尘:“你说过,这条密道还有别的出口,是不是通往后街的客栈?就是温福之前住的那家?” 林霁尘点头:“是有个出口在客栈后院的柴房,只是很久没用过,不知道还能不能走。” “试试就知道。”温辞桉站起身,把密报塞进袖袋,又拿起药箱里的两把短刀,递给林霁尘和张砚一把,“现在只能赌一把,要是能从客栈出去,就能联系上温福;要是被发现,就只能硬拼了。”他看向林霁尘,眼神里带着点坚定,“你伤还没好,等会儿走在中间,我和张砚护着你。” 林霁尘看着他挺直的脊背,突然觉得,这个看似调皮爱玩笑的翰林院编修,早已不是初次见面时那个需要被保护的“罪臣之子”——他的聪慧、他的执拗、他的重情,早已成了能和自己并肩而立的力量。 “好。”林霁尘撑着石桌站起身,虽因伤口牵扯而微微发颤,却依旧挺直脊背,“我们走。” 三人借着艾草的光,沿着密道往另一个出口走——通道比之前更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墙壁上还挂着些蜘蛛网,沾在衣服上,黏腻得让人难受。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终于出现点微弱的光,还传来客栈后院柴房特有的柴火味。 “快到了。”温辞桉放慢脚步,示意林霁尘和张砚停下,自己悄悄往前挪——柴房的门虚掩着,外面传来两个守卫的说话声,带着点不耐烦的抱怨:“瑞王殿下也真是,让我们在这儿守着,哪有人会从柴房出来?” “别废话,小心被上面的人听见。”另一个守卫的声音压低了些,“听说威远侯和温编修藏在密道里,要是抓住他们,赏钱够我们快活好几年了。” 温辞桉回头对林霁尘和张砚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准备——他猛地推开门,手里的短刀对着离门最近的守卫晃了晃,刀鞘里残留的迷烟瞬间散开,守卫晃了晃身子,倒在地上。另一个守卫刚要拔刀,就被紧随其后的张砚扑过去,死死按住胳膊,林霁尘忍着伤口的疼痛,抬手敲在他的后颈,守卫闷哼一声,也倒了下去。 “快把他们拖进柴房,别被人发现。”温辞桉说着,率先走出柴房——客栈后院空荡荡的,只有几捆柴火堆在墙角,远处的街道上,偶尔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却没看到瑞王的人。 三人快速穿过后院,绕到客栈前门——街上的行人比往常少了很多,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盯着客栈门口,显然是瑞王的眼线。温辞桉拉着林霁尘,钻进旁边的小巷,张砚紧随其后,七拐八绕地穿过几条小巷,才在一家紧闭着门的布庄前停下。 “这是温福大人的联络点,敲门三下,停一下,再敲两下。”张砚说着,按照暗号敲了敲门——布庄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穿着布庄伙计衣服的汉子探出头,看到温辞桉时,眼睛一亮:“温编修!您可算来了,温福大人在里面等您半天了!” 三人跟着伙计走进布庄,穿过前面的柜台,后面竟是个小小的院落,温福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攥着一卷文书,看到他们进来,连忙站起身:“温编修,林侯爷,你们没事吧?我听说破庙里打起来了,担心死我了!” “我们没事,就是林侯爷受了点伤。”温辞桉扶着林霁尘坐在石凳上,才接过温福手里的文书,“瑞王和柳渊要在早朝发难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旧部转移得怎么样了?” 温福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愁容:“大部分旧部已经转移到城郊的农庄了,可还有几个在城里负责传递消息的,被瑞王的人盯上了,暂时走不了。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我刚收到消息,陆明远大人被三皇子请去府上了,说是‘商议寒门官员晋升之事’,恐怕是被软禁了——没有寒门联盟的助力,早朝的弹劾,我们很难反驳。” 温辞桉的心沉了沉——陆明远被软禁,寒门联盟群龙无首,朝堂上就没人能帮他们说话;温家旧部还有人没转移,随时可能被抓;林霁尘有伤在身,不能再动手;他自己被暂停了翰林院职务,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这一局,瑞王和柳渊几乎把所有路都堵死了。 “别慌。”林霁尘突然开口,声音虽虚弱,却带着点安定人心的力量,“陆明远被软禁,未必是坏事——三皇子想拉拢寒门联盟,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我们可以让张砚去翰林院,联系那些和陆明远交好的寒门官员,让他们在早朝时旁敲侧击,拖延时间。”他看向温福,“城郊农庄的旧部,你安排人守好,别让瑞王的人找到。至于城里的旧部,让他们暂时藏起来,等风头过了再转移。” 他顿了顿,又看向温辞桉:“你明天想办法进皇宫——不是去上朝,是去见太子。太子仁厚,虽无主见,却也厌恶瑞王的野心,你把瑞王勾结影阁、伪造书信的证据呈给太子,让他在早朝时帮我们说句话。” 温辞桉点头,却还是有些担心:“太子一向听陛下的,而且被柳渊和三皇子裹挟,未必敢帮我们。” “他会帮的。”林霁尘的眼神变得锐利,“太子虽仁厚,却也知道‘唇亡齿寒’——瑞王要的是皇位,一旦柳渊的弹劾成功,我们被定罪,下一个就轮到太子。他就算再懦弱,也不会坐以待毙。” 温福和张砚听着,脸上的愁容渐渐散去。布庄后院的艾草香混着布料的棉絮味,竟让人莫名的安心——哪怕前路再难,只要几人还能坐在一起商量,只要彼此还能信任,就总有破局的办法。 “我现在就去翰林院,联系寒门官员。”张砚站起身,攥紧了手里的短刀,“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让瑞王的人发现。” “我去安排城里的旧部转移。”温福也跟着起身,“布庄里有暗道,能通到各个联络点,天亮前肯定能把消息传出去。” 两人匆匆离开,院落里只剩下温辞桉和林霁尘。艾草的光映在林霁尘苍白的脸上,他靠在石凳上,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显然是累极了,却还是强撑着安排好所有事。 温辞桉走到他身边,轻轻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他。“睡会儿吧,天亮前,没人会来。”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淡淡的暖意,“剩下的事,有我呢。” 林霁尘的身子微微一僵,却没推开他,只是往他肩上靠得更稳了些,声音里带着点疲惫的沙哑:“别太累,明天进皇宫,小心李德全的人。” “知道了。”温辞桉低头,看着林霁尘安静的睡颜,心里突然变得格外安定——哪怕明天要面对朝堂上的刀光剑影,哪怕要独自一人去见深宫里的太子,只要想到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在等着自己,就什么都不怕了。 布庄外的天渐渐亮了,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带着点淡淡的暖意。 第17章 宫闱陈情 天刚蒙蒙亮,皇城根下的石板路还凝着层薄霜。温辞桉裹紧身上的青布长衫,袖口藏着卷用油布裹好的证据——里面是苏策伪造书信的原件、影阁暗探的令牌,还有柳明远死前画的瑞王府密道草图,每一样都能戳穿瑞王的阴谋,却也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颤。 “从侧门进,找宫女素心接应。”温福送他到巷口,手里攥着个绣着海棠花的荷包,“这是给素心的信物,她会带你去东宫偏殿——太子殿下每日辰时会去那里读书,是唯一能避开李德全眼线的机会。”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素心说,昨夜三皇子的人在东宫外围加了岗,你进去后别乱走,见完太子就立刻出来,别被人盯上。” 温辞桉接过荷包,塞进袖袋,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耽误。城里的旧部……” “已经安排好了,都藏在布庄的暗道里,瑞王的人搜不到。”温福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担忧,“林侯爷那边,我会派人盯着,你只管专心见太子,别的事不用操心。” 温辞桉转身往皇城侧门走,脚步放得极轻。侧门的守卫比往常多了两个,手里的长枪握得紧紧的,眼神警惕地扫过每个进出的人。他攥着袖中的荷包,假装是给东宫送点心的杂役,低着头往前走——快到门口时,守卫突然伸手拦住他:“站住!干什么的?东宫现在不让闲杂人等进出!” 温辞桉心里一紧,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袖袋里摸出荷包,递到守卫面前:“是给素心姑娘送的,她在太子殿下身边当差,昨晚特意交代的。” 守卫接过荷包,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抬头打量了温辞桉两眼——见他穿着普通,脸上带着点拘谨,不像是坏人,才侧身让开:“进去吧,别乱逛,看完素心姑娘就赶紧出来。” 温辞桉松了口气,快步走进侧门。皇城的宫道上静悄悄的,只有几个打扫的宫女太监,低着头匆匆走过,看到他时,眼神里带着点疑惑,却没人敢多问。他按照温福说的路线,往东宫偏殿走,刚转过拐角,就看到个穿着浅绿色宫装的宫女,正站在廊下张望——正是素心。 “温编修!”素心看到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快跟我来,太子殿下刚到偏殿,李德全的人刚才还在附近晃,现在应该去前殿了。” 温辞桉跟着素心走进偏殿——殿里摆着张书桌,上面堆着些书卷,太子雍瑾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本书,却没心思看,眉头皱得紧紧的,显然是在担心被三皇子软禁的事。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到温辞桉,眼神里满是惊讶:“温编修?你怎么会在这里?现在外面到处都是瑞王的人,你胆子也太大了!” “殿下,臣是来给您送证据的。”温辞桉走到书桌前,把油布包放在桌上,层层打开,“瑞王勾结影阁,伪造书信诬陷臣,还意图借早朝弹劾林侯爷,清剿温家旧部,其最终目的,是要谋夺皇位!这些证据,足以证明瑞王的野心,请殿下在早朝时,替臣和林侯爷说句话!” 太子拿起证据,一张张翻看——看到伪造的书信时,他脸色微微发白;看到影阁的令牌时,手都开始发颤;等翻到瑞王府的密道草图,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震惊:“瑞王叔……他真的要谋反?” “殿下,这不是谋反是什么?”温辞桉往前一步,语气急切,“柳渊在早朝会弹劾林侯爷‘私藏叛党’,三皇子肯定会附和,要是没人替我们说话,林侯爷被定罪,温家旧部被清剿,下一个就轮到殿下您了!瑞王连自己的侄子都能算计,怎么可能会放过您?” 太子攥着证据的手微微发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他一向懦弱,被皇帝和三皇子拿捏惯了,现在让他对抗权倾朝野的瑞王,心里满是恐惧,却又明白温辞桉说的是实话。 “殿下,臣知道您害怕。”温辞桉放缓语气,眼神里带着点恳切,“但您想想,要是瑞王真的夺了皇位,不仅您会性命难保,整个大雍王朝都会陷入混乱。林侯爷手握部分兵权,温家旧部遍布京城,只要您肯在早朝发声,我们就能联合寒门官员,戳穿瑞王的阴谋,保住您的太子之位,也保住大雍的江山!” 太子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多了点坚定:“好,温编修,本宫信你。早朝时,本宫会把这些证据呈给父皇,揭穿瑞王叔的阴谋。” 温辞桉松了口气,刚要道谢,就听到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素心的惊呼声:“李公公,您不能进去!太子殿下正在读书!” “太子殿下读书?”李德全的声音带着点阴笑,“老奴奉陛下旨意,来请太子殿下去前殿,瑞王殿下也在,说是有要事商议。怎么,素心姑娘,是不想让老奴见太子殿下,还是殿里藏了什么人?” 温辞桉脸色骤变——李德全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特意来堵他的。他看向太子,眼神里带着点急切:“殿下,臣得赶紧走,不能被李德全发现!” 太子也慌了,连忙指着殿后的暗门:“快从那里走,能通到御花园的假山,你从假山后面的小门出去,就能离开皇城。” 温辞桉快步走到暗门处,刚要推开,就听到殿门“哗啦”一声被踹开——李德全带着几个太监冲进来,手里拿着木棍,看到温辞桉时,眼神里满是阴鸷:“温编修,果然是你!竟敢私闯东宫,勾结太子殿下,你可知罪?” “李公公,你别胡说!”太子连忙挡在温辞桉面前,“温编修是本宫请来的,有要事商议,不是私闯!” “殿下,您就别护着他了。”李德全冷笑一声,挥手示意太监上前,“陛下早就怀疑温编修勾结瑞王,现在他私闯东宫,意图不明,老奴必须把他拿下,交给陛下处置!” 太监们蜂拥而上,温辞桉摸出腰间的短刀,对着冲在最前面的太监晃了晃——刀鞘里的迷烟瞬间散开,太监们晃了晃身子,倒在地上。李德全见状,从袖中摸出个黑色的小球,就想往地上摔——正是影阁常用的烟雾弹。 “别让他摔!”温辞桉大喊一声,扑过去按住李德全的手。两人扭打在一起,李德全虽然是个太监,却常年习武,力气比温辞桉大得多,很快就把他按在地上,手里的小球就要往下摔。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林霁尘的声音:“李德全,放开温编修!” 温辞桉抬头看去——林霁尘站在殿门口,身上穿着禁军副统领的玄色朝服,胸口的绷带虽然还在,却挺直脊背,手里握着佩剑,眼神冷得像冰。他身后跟着十几个禁军,手里拿着长枪,对准了李德全和剩下的太监。 “林侯爷?你怎么会在这里?”李德全脸色骤变,手里的小球掉在地上,却没敢摔——他知道林霁尘的厉害,就算有伤在身,自己也不是对手。 “陛下有旨,让本侯来东宫请太子殿下。”林霁尘走进殿内,一把推开李德全,将温辞桉扶起来,“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李公公‘擅自拿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公公要以下犯上,对太子殿下不利呢。” 李德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林霁尘是在故意找茬,却不敢反驳,毕竟太子还在旁边,要是被扣上“以下犯上”的罪名,就算有瑞王撑腰,也难逃责罚。 “老奴……老奴只是奉陛下旨意,前来查看。”李德全强装镇定,“既然林侯爷来了,那太子殿下就交给您了,老奴先告退。” 他说着,转身就想走,却被林霁尘叫住:“李公公,等等。”林霁尘的眼神扫过地上的烟雾弹,又看向李德全的袖袋,“陛下让本侯顺便查一下影阁的事,李公公袖袋里,不会藏着什么和影阁有关的东西吧?” 李德全的身子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捂住袖袋——那里藏着瑞王给他的密信,要是被搜出来,就彻底完了。他强笑着摇了摇头:“林侯爷说笑了,老奴只是个太监,怎么会和影阁有关?” “是吗?”林霁尘往前一步,手按在佩剑上,眼神里带着点威胁,“那不如让本侯搜一搜,也好还李公公一个清白。” 李德全吓得连连后退,却被身后的禁军拦住。就在这时,前殿传来太监的唱喏声:“陛下有旨,宣太子殿下、林侯爷、温编修、李公公即刻前往太和殿,准备早朝!” 李德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陛下宣召,我们快走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林霁尘看着他慌张的模样,知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早朝在即,要是耽误了,柳渊的弹劾就会顺利进行。他对温辞桉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冲动,才对太子道:“殿下,我们走吧。” 太子点了点头,跟着林霁尘往外走。温辞桉走在最后,经过李德全身边时,对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温编修,你别得意,早朝的时候,有你好受的。” 温辞桉没理会他,快步跟上林霁尘——他知道,早朝才是真正的战场,瑞王和柳渊肯定已经布好了局,等着他们跳进去。但现在,他不再是一个人——有林霁尘在身边,有太子手里的证据,还有那些等着被唤醒的寒门官员,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敢闯一闯。 太和殿外,文武百官已经列队站好。柳渊站在文官队伍的最前面,看到林霁尘和温辞桉时,眼神里带着点阴鸷的笑;三皇子站在皇族队伍里,时不时和身边的官员递眼色;瑞王则站在最旁边,手里把玩着个玉佩,看似悠闲,眼神里却满是算计。 钟鼓声响起,景和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目光扫过殿下的众人,最终停在林霁尘和温辞桉身上:“众卿,开始早朝吧。柳丞相,你昨日说有要事启奏,现在可以说了。” 柳渊往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要弹劾禁军副统领林霁尘,私调禁军,藏匿温家旧部,意图不轨;还要弹劾翰林院编修温辞桉,勾结影阁,伪造书信,谋夺皇位!请陛下下旨,将二人拿下,彻查此事!” 话音刚落,三皇子立刻上前附和:“父皇,柳丞相所言极是!林霁尘和温辞桉狼子野心,若不早日处置,恐成心腹大患!” 官员们纷纷议论起来,大部分人都看向林霁尘和温辞桉,眼神里带着点怀疑和戒备。温辞桉攥紧了袖中的证据,刚要上前反驳,就看到太子从队伍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油布包:“父皇,儿臣有证据要呈给您!瑞王叔勾结影阁,伪造书信,意图谋反,这些证据,足以证明瑞王叔的野心!”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太子身上——谁也没想到,一向懦弱的太子,竟然会在早朝时,当众指控瑞王谋反。瑞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里的玉佩差点掉在地上:“雍瑾!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宫什么时候勾结影阁了?你拿出证据来!” 太子将证据递到太监手里,由太监呈给景和帝:“父皇,您看!这是伪造的书信,是瑞王叔让苏策写的;这是影阁的令牌,是从瑞王叔的人身上搜出来的;还有这张密道草图,是瑞王叔在王府里挖的密道,直通皇宫,其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景和帝拿起证据,一张张翻看——脸色越来越沉,看到密道草图时,手都开始发颤。他抬头看向瑞王,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愤怒:“瑞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竟敢瞒着朕,做这些谋逆之事!” 瑞王连忙跪下身,大声道:“父皇,儿臣是被冤枉的!这些证据都是假的,是林霁尘和温辞桉伪造的,他们想栽赃陷害儿臣,夺取兵权!请父皇明鉴!” “是不是栽赃陷害,一问便知!”林霁尘往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苏策还在大理寺关押,只要传苏策上殿,让他和温编修对质,就能知道书信是不是伪造的;影阁的暗卫也有活口,只要严加审讯,就能知道他们是不是受瑞王指使!” 景和帝点了点头,刚要下令传苏策和影阁暗卫上殿,就看到李德全从殿外跑进来,脸色苍白,声音带着点慌张:“陛下!不好了!瑞王府的人,带着影阁暗卫,冲进皇宫了!他们说……说要清君侧,杀了林霁尘和温辞桉!” 殿内瞬间大乱,官员们吓得纷纷后退,三皇子趁机躲到柱子后面,柳渊脸色苍白,不知道该怎么办。瑞王从地上站起来,脸上露出狰狞的笑:“父皇,事到如今,您也别挣扎了!这大雍的江山,早就该是我的了!” 景和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瑞王,却说不出话来。林霁尘挡在温辞桉和太子面前,手按在佩剑上,眼神冷得像冰:“瑞王,你敢谋反,就别怪本侯不客气!” “不客气?”瑞王冷笑一声,对着殿外大喊,“来人!把林霁尘和温辞桉给我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殿外冲进来十几个影阁暗卫,手里拿着长刀,对着林霁尘和温辞桉砍过来。温辞桉摸出腰间的短刀,和林霁尘背靠背站在一起——这场博弈,终于到了最后关头,要么赢,要么死,没有第三种选择。 第18章 太和殿乱定乾坤 太和殿的铜鹤灯被刀锋扫倒,灯油泼在金砖上,火舌顺着油痕窜起来,映得满殿刀光都泛着猩红。温辞桉背靠着林霁尘,手里的短刀攥得指节发白——面前的影阁暗卫像疯狗般扑上来,长刀劈砍的风声擦着耳际掠过,他甚至能闻到对方刀上残留的血腥味,和破庙那次如出一辙,连带着鼻尖都泛起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铁锈气。 “往殿柱后退!”林霁尘的声音混在兵刃相撞的脆响里,带着点因伤口牵动的沙哑,却依旧稳得像块磐石。他佩剑横扫,逼退两个暗卫,余光瞥见温辞桉的袖口被刀划开道口子,血珠渗出来,落在青布长衫上,像极了柳明远死在牢里时,溅在墙角的那点暗红。心尖猛地一紧,转身时故意将后背露给对方,用玄色朝服挡住劈来的长刀,肩甲处旧伤被震得发疼,却咬牙没出声:“别硬拼,等禁军援兵!” 温辞桉咬着牙,跟着林霁尘往殿柱后挪——退到柱边时,手背不小心蹭到柱身的裂痕,粗糙的木纹硌得皮肤发疼,突然想起幼时父亲牵着他的手,也是这样蹭过翰林院的廊柱,那时父亲的手掌温热,还笑着说“以后你要在这里写尽天下公理”。可现在,父亲不在了,公理要靠刀光剑影去拼,连握刀的手都在抖。殿内早已乱作一团,文官们缩在龙椅下方的台阶后,抖得像筛糠;三皇子抱着柱子,脸色惨白,连喊“护驾”的声音都发颤;柳渊站在原地,手指死死抠着朝笏,指节泛白,眼神在瑞王和景和帝之间来回转,显然还在盘算着哪边能赢,那副模样,和当初杂役房里,偷偷给影阁递消息的小吏如出一辙。 瑞王站在殿中,看着满地狼藉,突然笑出声,声音里满是疯狂:“父皇,您看,这就是您护着的忠臣!事到临头,还不是各自保命?”他抬手一指林霁尘,指尖因用力而扭曲,“今天,谁也救不了他们!影阁的人,给我上,杀了林霁尘和温辞桉,本王赏黄金千两!” 暗卫们听得眼睛发红,攻势更猛了。林霁尘的佩剑已经添了好几道缺口,剑身上的血珠顺着剑脊往下滴,落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暗红。胸口的绷带被汗水浸透,伤口的疼像针一样扎进骨头里,每挥一次剑,都觉得力气在往外漏,连带着眼前都开始发花——恍惚间竟看到父亲当年战死沙场的模样,也是这样浑身是伤,却依旧握着长枪,不肯后退半步。他看着温辞桉笨拙却拼命的模样——明明连握刀的手都在抖,却还是挡在自己身前,替他隔开暗卫的刀锋,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连哼都没哼一声,突然想起初次见面时,这个少年站在角楼下,攥着袖袋里的密信,眼神里藏着的那点不服输的执拗,原来从那时起,这人就没想过要逃。 “温辞桉!”林霁尘突然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点罕见的急切,甚至忘了掩饰声音里的颤抖,“你从殿侧门走,去调禁军!这里有我!” “我不走!”温辞桉想也不想就拒绝,短刀对着暗卫的手腕划过去,逼得对方后退一步,却因为用力过猛,扯到了袖口的伤口,疼得指尖发麻,“说好一起面对,我不会丢下你!”他转头看向龙椅上的景和帝,对方正被太监护着,缩在龙椅里,脸色铁青,却连一句“住手”都不敢喊,心里突然涌起股火气,喉咙发紧:“陛下!瑞王谋反,您还要看多久?禁军还在宫外,只要您一声令下,就能平定叛乱!您忘了柳明远死在牢里的模样吗?忘了那些被影阁害死的温家旧部吗?他们都是为了真相,您不能让他们白死!” 景和帝浑身一颤,被“柳明远”三个字戳中了软肋,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说话——他怕瑞王狗急跳墙,更怕禁军里也有瑞王的人,一旦下令,反而引火烧身。就在这时,太子雍瑾突然从台阶后站出来,手里攥着一根断裂的殿柱木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虽抖,却带着点决绝:“瑞王叔,你别再执迷不悟了!父皇是天子,禁军是大雍的禁军,你就算杀了林侯爷和温编修,也夺不了这江山!你杀了那么多人,难道晚上睡得着吗?” “蠢货!”瑞王被激怒了,抬手就想让暗卫杀了太子,却没料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夜影带着十几个暗卫冲了进来,手里的长枪直刺向瑞王的后背,枪尖泛着冷光,“瑞王!你的死期到了!” 瑞王反应极快,侧身躲开,却还是被长枪划到了胳膊,血瞬间渗出来,染红了月白色的锦袍。他转头看向夜影,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你不是影阁的人?” “影阁早就被你搞得乌烟瘴气,谁愿跟着你谋逆!”夜影冷笑一声,长枪横扫,逼退围上来的暗卫,“我跟着的,从来都是想护住这大雍江山的人!当年影阁害死我兄弟,这笔账,今天该算清了!” 殿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接着是禁军整齐的脚步声——张砚带着城郊农庄的温家旧部,和赶回来的禁军汇合,冲破了瑞王的人,正往太和殿赶来。瑞王的暗卫们听到声音,脸色瞬间变了,攻势明显弱了下来——他们知道,要是被禁军围住,就彻底完了。 “慌什么!”瑞王嘶吼着,从袖中摸出个黑色的哨子,用力吹响——尖锐的哨音刚落,殿外突然冲进来几个穿着禁军服饰的人,手里的长刀对着夜影砍过去,“这些都是本王安插在禁军中的人,今天就算拼了命,也要把你们都留在这里!” 温辞桉心里一紧,刚要上前帮忙,却被林霁尘拉住。对方摇了摇头,眼神扫过那些“禁军”的靴子——鞋底沾着城郊破庙的泥土,和上次截杀他们的影阁暗卫一模一样,连泥块的形状都没差。“是影阁的人假扮的,”林霁尘压低声音,气息有些不稳,“他们的刀法是影阁的路数,破绽在腰间——你看,他们的腰带扣都是瑞王府的样式,不是禁军的制式!上次在破庙,那个咬毒囊自尽的暗卫,腰带扣和这个一模一样!” 温辞桉恍然大悟,立刻对着殿内大喊:“大家看清楚!这些禁军是假的!他们的腰带扣是瑞王府的,是影阁假扮的!瑞王连禁军都敢冒充,谋反之心昭然若揭!你们忘了吴谦大人吗?他就是被影阁的人害死的,难道要看着更多人死于非命吗?” “吴谦”两个字像颗石子,砸进了寒门官员的心里。原本缩在后面的几个武将突然站出来——他们都是镇国将军的旧部,和林霁尘素有交情,此刻见瑞王连禁军都敢伪造,再也忍不住了。“兄弟们,抄家伙!”为首的武将大喊一声,从地上捡起根断裂的长枪,对着假禁军冲过去,“瑞王谋反,我们不能看着!当年镇国将军为了江山战死,我们不能让他的心血白费!” 越来越多的官员加入进来,有的捡刀,有的拿木茬,就算手无寸铁,也敢对着暗卫扔东西。殿内的局势瞬间逆转——瑞王的人被围在中间,左支右绌,很快就倒下了好几个。柳渊看着形势不对,突然跪倒在地,对着景和帝大喊:“陛下!臣是被瑞王胁迫的!臣从来没想过谋反,求陛下饶命!臣愿意指证瑞王,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 瑞王看到柳渊倒戈,气得眼睛都红了,抬手就想杀了他,却被林霁尘一剑刺穿了肩膀。剑尖没入肉里的声音,在混乱的殿内格外清晰。“瑞王,束手就擒吧。”林霁尘的佩剑抵在瑞王的喉咙上,声音冷得像冰,却因为伤口失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谋反的证据确凿,就算再挣扎,也没用了。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瑞王却突然笑了,笑得满脸是泪,血从嘴角溢出来,混着眼泪往下淌:“束手就擒?本王为了这江山,谋划了十几年,怎么可能束手就擒!”他突然往旁边一撞,撞开林霁尘的剑,转身就想往殿外跑,却被温辞桉甩出的短刀划伤了腿,跪倒在地上。膝盖砸在金砖上的声音,闷得像敲在人心上。 “别跑了。”温辞桉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眼前突然闪过柳明远死在牢里的最后一眼——那时柳明远也是这样跪在地上,胸口插着短刀,却还在喊“温编修,小心影阁”,心里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你想要的是江山,可你为了江山,杀了多少无辜的人?柳明远、吴谦、温家旧部、还有夜影的兄弟……他们都在看着你。你就算夺了江山,夜里睡得着吗?” 瑞王趴在地上,肩膀还在流血,却突然不笑了,眼神里满是绝望,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殿外的禁军终于冲了进来,将剩下的暗卫全部拿下,夜影走到林霁尘身边,低声道:“侯爷,瑞王府已经被围住了,李德全也被抓了,正在审讯。他招了,是他给瑞王通风报信,也是他把影阁的人放进宫的。” 林霁尘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龙椅上的景和帝——对方终于从龙椅上站起来,脸色依旧苍白,却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传朕旨意,瑞王雍景谋反,打入天牢,择日问斩;柳渊胁从,削去丞相之位,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回京;三皇子雍曜纵容谋逆,禁足东宫,闭门思过!温家旧案昭雪,温敬之恢复名誉,温辞桉官复原职;林霁尘护驾有功,赏黄金百两,升禁军统领!” 官员们齐声应和,声音里带着点如释重负。温辞桉看着殿内的狼藉——打翻的灯盏、散落的兵刃、金砖上的血迹,突然觉得眼睛发酸。他走过去,轻轻扶住林霁尘的胳膊,触到对方冰凉的手,才发现林霁尘的指尖已经开始发颤:“我们走吧,这里交给他们处理。” 林霁尘点头,任由温辞桉扶着他往外走。殿外的晨光正好,透过朱红的殿门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却驱不散眼底的疲惫。走到宫道上时,张砚匆匆跑过来,脸上带着点兴奋,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刚买的糖糕:“温编修,林侯爷!温福大人说,温家旧部都安全了,苏策也招了,承认是瑞王让他伪造书信的!这是给你们买的糖糕,刚出炉的,尝尝?” 温辞桉接过油纸包,指尖碰到温热的糖糕,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每次从翰林院回来,都会给她带这样的糖糕。他掰了一块递给林霁尘,声音轻轻的:“尝尝吧,甜的。” 林霁尘接过糖糕,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散开,却压不住胸口的疼。他看着温辞桉眼底没擦干的红,突然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动作笨拙却认真:“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温辞桉笑了笑,眼眶却还是红了——是啊,都过去了,瑞王倒了,旧案昭雪了,可那些死在阴谋里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就像这糖糕再甜,也换不回父亲递过来的那一块;就像晨光再暖,也照不亮柳明远死在牢里的黑暗。 宫道上的风轻轻吹过,带着点初春的暖意。 第19章 旧案昭雪 宫道上的晨光漫过青砖时,温辞桉正站在温府的朱漆门前。门环上的铜绿积了厚厚一层,门板上还留着当年抄家时的刀痕,像道愈合不了的疤。温福推开虚掩的门,吱呀一声响,惊飞了檐角的麻雀——院子里的荒草快没过膝盖,只有父亲当年亲手种的海棠树还立在廊下,枝桠光秃秃的,却在枝尖冒出了点嫩绿的芽。 “大人走后,这树就没人管了,去年冬天以为它熬不过去,没想到开春还能发芽。”温福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伸手拂去门廊上的灰尘,“里面的东西都没动,就是落了些灰,您要不要进去看看?” 温辞桉点头,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穿过庭院时,鞋底碾过枯草丛里的石子,突然想起幼时在这里追着父亲跑,不小心摔在石子路上,父亲蹲下来替他揉膝盖,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暖得他忘了疼。那时廊下的海棠开得正好,花瓣落在父亲的官服上,像撒了把碎雪。 正厅的门没锁,推开时扬起的灰尘呛得人咳嗽。案几上还摆着父亲当年用的砚台,砚池里的墨早已干涸,边缘却还留着半道没写完的字——是“公”字,笔画刚劲,和父亲留在翰林院的文书笔迹一模一样。温辞桉伸手摸过去,指尖蹭过砚台冰凉的表面,突然触到案几抽屉的缝隙里,卡着张卷成筒的纸。 他小心地把纸抽出来,展开时纸面簌簌作响——是张泛黄的信纸,上面的字迹是父亲的,却比平时写得急促,墨迹晕开了好几处:“影阁借柳家之手构陷,意在兵权,若我出事,勿查旧案,保辞桉平安……”最后几个字被水渍晕得模糊,看不清是墨还是泪。 “这是……”温福凑过来,看到信上的字,眼眶瞬间红了,“大人当年肯定知道自己要出事,特意留下的,却被藏在抽屉缝里,我们之前搜了好几次都没找到。” 温辞桉攥着信纸,指腹反复摩挲着“保辞桉平安”几个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原来父亲早就知道危险,却没来得及说;原来父亲从来没想过要争什么,只是想护着他,护着这大雍的一点公理。可他还是查了,带着温家旧部,带着林霁尘,在刀光剑影里闯了这么久,既是为了洗清冤屈,也是为了完成父亲没说出口的执念——护着这江山,别再让影阁那样的阴谋,害了更多像温家这样的人。 “温福,把信收好吧。”温辞桉把信纸叠好,递过去时指尖还在发颤,“旧部们……要是愿意留,就安排在温府住下,要是想走,就给够盘缠,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哎,我这就去办。”温福接过信纸,快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温辞桉还站在案几前,背影单薄,却比刚回京城时,多了点撑得住事的模样。 温辞桉在正厅站了许久,直到院外传来脚步声,才转身往外走。林霁尘站在海棠树下,身上穿着新换的禁军统领朝服,玄色料子衬得他肩背更挺拔,只是胸口的绷带还没拆,走动时依旧会下意识地放轻动作。看到温辞桉出来,他手里的油纸包往前递了递:“张砚说你爱吃城南的糖糕,顺路买的,还是热的。” 温辞桉接过油纸包,指尖碰到温热的糖糕,突然想起昨天在宫道上,张砚递来的那包。他掰了一块递给林霁尘,自己也咬了一口——甜意漫开时,终于压下了心里的涩。“温府的事安排好了?”林霁尘咬着糖糕,说话有点含糊,眼神却落在温辞桉泛红的眼尾上,没多问,只轻轻提了句,“陛下让你明天回翰林院复职,陆明远也官复原职了,寒门联盟那边,总算能喘口气。” “嗯,知道了。”温辞桉点头,抬头看向海棠树的新芽,“你说,父亲要是知道旧案昭雪了,会不会高兴?” 林霁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阳光落在嫩绿的芽尖上,亮得晃眼。他想起镇国将军战死的那年,自己也是这样站在将军府的梨树下,手里攥着父亲留下的佩剑,觉得天塌下来了。直到后来在朝堂上摸爬滚打,才慢慢明白,有些东西不是靠哭就能守住的,要靠手里的刀,心里的信念,还有身边愿意并肩的人。 “会的。”林霁尘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笃定,“他不仅会高兴你洗清了冤屈,更会高兴你没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没为了报仇变得阴狠,没为了权力忘了初心,还护着温家旧部,护着那些想守公理的人。” 温辞桉转头看他,阳光落在林霁尘的侧脸,把他眼底的疲惫都染得柔和了些。从破庙的生死相依,到朝堂的并肩作战,再到此刻海棠树下的安静并肩,原来不知不觉间,这个一开始处处防备的威远侯,已经成了自己最信任的人。就像父亲留下的海棠树,熬过了寒冬,终于等到了春天;他们也熬过了刀光剑影,终于等到了旧案昭雪,等到了能安安稳稳吃一块糖糕的晨光。 “对了,夜影那边有消息了。”林霁尘突然想起什么,从袖袋里摸出张纸条,“李德全招了,影阁还有残余的人藏在城西的破庙里,手里握着瑞王没来得及销毁的密信,可能和当年镇国将军战死的事有关。我们今天下午过去看看,要是能找到密信,说不定能把影阁彻底连根拔起。” 温辞桉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是夜影的,写得简洁:“破庙有密信,影阁余党约十人,带足人手。”他攥着纸条,心里突然涌起股安定——不再是之前的惶恐,不再是孤注一掷的紧张,而是知道身边有人陪着,就算再遇到危险,也能一起扛过去的踏实。 “好,下午一起去。”温辞桉把纸条塞进袖袋,又掰了块糖糕递过去,“再吃一块,甜的,垫垫肚子,省得下午动手时没力气。” 林霁尘接过糖糕,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散开时,突然觉得胸口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他看着温辞桉眼底的光,像浸了晨光的星,亮得让人安心。原来这场布满刀光剑影的博弈,最珍贵的不是赢了棋局,不是洗清了冤屈,而是在绝境里,遇到了一个能一起吃糖糕,一起闯难关,一起守着初心往前走的人。 两人在海棠树下站了许久,直到阳光移到廊下,才转身往外走。温府的门慢慢关上,把荒草和尘埃都关在里面,也把过去的阴霾关在了身后。宫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提着菜篮的百姓,有匆匆赶路的官员,脸上都带着点安稳的笑意——瑞王倒了,朝堂稳了,日子终于能慢慢好起来了。 走到巷口时,张砚匆匆跑过来,手里攥着本翰林院的旧档,脸上带着点兴奋:“温编修!我在旧档里找到吴谦大人留下的笔记了,里面记着寒门官员被影阁胁迫的证据,正好能帮着陆大人稳定寒门联盟!”他跑到两人面前,喘了口气,又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这是温福大人让我给你们的,里面是伤药,下午去破庙用得上,他说你们俩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别硬拼。” 温辞桉接过旧档和布包,心里暖暖的——原来他们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有温福这样的旧部,有张砚这样的朋友,有夜影这样的助力,还有无数像他们一样,想守着这大雍江山,守着公理和初心的人。 “知道了,我们不会硬拼。”温辞桉笑着点头,把旧档递给林霁尘,“你看,吴谦大人留下的证据,正好能彻底清了影阁在寒门里的眼线。” 林霁尘接过旧档,翻开时指尖蹭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工整,记着一个个被影阁胁迫的官员名字,还有他们被抓住的把柄——有的是家人被控制,有的是收了不该收的钱,字里行间满是吴谦想护住寒门官员,却又无能为力的无奈。直到最后一页,才写着一行小字:“若有一日影阁覆灭,愿寒门子弟皆能安心为官,不负百姓所托。” “会的。”林霁尘轻声说,像是在对吴谦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很快就能实现了。” 三人往城西走,阳光落在身上,暖得让人想笑。张砚在前面叽叽喳喳地说着翰林院的趣事,温辞桉和林霁尘跟在后面,偶尔说句话,手里的糖糕还带着点余温。城西的破庙越来越近,影阁的余党还在等着,未查清的旧案还在等着,可他们不再害怕——因为手里握着刀,心里装着初心,身边还有彼此,还有那些愿意一起走下去的人。 破庙的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只有风卷着枯草撞在门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温辞桉攥紧手里的短刀,林霁尘按住腰间的佩剑,张砚跟在后面,手里也攥着根木棍,眼神里满是紧张却又坚定。阳光透过破庙的窗棂,照在地上的尘埃上,亮得像撒了把碎金。 “进去吧。”林霁尘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点安定人心的力量。 温辞桉点头,推开门,一步一步往里走…… 第20章 破庙残信 城西破庙的门轴生了锈,推开时“吱呀”一声,惊得梁上积灰簌簌往下落。温辞桉攥着短刀的手紧了紧,指尖触到刀柄上未干的汗——不是怕影阁余党,是怕庙里藏着的东西,会戳破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念想。林霁尘走在他身侧,玄色统领朝服的袖口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缠着的绷带,是昨夜换药时温辞桉亲手缠的,此刻却随着脚步轻轻晃,像根悬着的弦。 “夜影的人已经在周围埋伏了,我们进去引他们出来。”林霁尘的声音压得低,目光扫过庙内——断梁斜插在地上,上面还挂着半块破烂的幡布,墙角堆着几个发黑的草垛,看着空无一人,却藏着若有若无的杀气。他抬手按了按温辞桉的肩膀,指尖带着点刻意的力道:“别走神,盯着草垛那边,上次影阁的人就爱躲在这种地方。” 温辞桉点头,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草垛旁的一块青石板上——石板边缘有个小小的海棠花纹,和温府院子里父亲亲手刻的那块一模一样。他往前走了两步,刚想弯腰细看,草垛后突然窜出个黑影,长刀直劈过来,被林霁尘一剑挡开。“动手!”随着一声低喝,破庙里瞬间冲出来十几个影阁暗卫,手里的刀泛着冷光,对着两人围过来。 温辞桉回过神,短刀对着最近的暗卫刺过去——动作比之前利落了些,却还是被对方的刀划到了胳膊,血珠渗出来,滴在青石板的海棠纹上,像极了当年父亲流在温府庭院里的血。他心里一紧,手上的力道突然狠了,短刀直刺暗卫心口,看着对方倒下去,却没丝毫快意,只觉得喉咙发堵。 “别硬拼!”林霁尘一剑挑飞暗卫的刀,转身挡在温辞桉身前,肩甲处的绷带被刀锋划开,血瞬间染透了玄色朝服,“夜影的人快到了,再撑一会儿!”他说着,又劈退一个暗卫,却没注意到身后的暗卫正举刀砍过来——温辞桉眼疾手快,扑过去推开他,自己的后背却被刀划到,火辣辣的疼。 “温辞桉!”林霁尘的声音突然变了调,转身一剑刺穿那暗卫的喉咙,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温辞桉,指尖触到后背的血,烫得他心尖发颤,“谁让你替我挡的?不是说好了一起面对,不是说不让我一个人扛吗?” 温辞桉靠在他怀里,后背的疼让他连呼吸都发颤,却还是扯着嘴角笑了笑:“你也是……上次破庙你替我挡,这次换我了,扯平了。”他抬头看向林霁尘,对方眼底满是慌乱,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原来这个总是冷硬的威远侯,也会有怕的时候,怕他出事。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喊杀声,夜影带着暗卫冲进来,很快就把剩下的影阁余党制服。林霁尘扶着温辞桉坐在草垛上,撕开他后背的衣服,看到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时,手都开始发颤:“怎么这么傻?不知道躲吗?” “躲不开……”温辞桉疼得额头冒冷汗,视线却落在草垛后的青石板上,“你看那块石板,有海棠花纹,和我家的一样……” 林霁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伸手掀开石板——下面是个黑漆漆的地窖,里面堆着几个木盒,最上面的盒子上,刻着个熟悉的标记,是镇国将军府的徽记。他心里一沉,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叠泛黄的信纸,最上面的一张,字迹是镇国将军的,却写着一行让他浑身发冷的话:“影阁以霁尘性命相胁,不得不假战死,若他日辞桉查到此处,切记,勿信林家人,勿碰影阁核心……” “假战死?”温辞桉撑着身子凑过来,看到信上的字时,脑子“嗡”的一声,后背的疼都忘了,“你父亲……没死?可当年所有人都说他战死了,连陛下都下了圣旨……” 林霁尘攥着信纸的手发白,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想起当年接到父亲战死的消息时,母亲哭晕过去,他抱着父亲的灵位,在将军府的梨树下站了一夜,发誓要替父亲报仇。可现在,却告诉他父亲是假死,是被影阁胁迫的……那这些年的执念,这些年的挣扎,又算什么? “还有这个。”夜影走过来,手里拿着个从暗卫身上搜出的铜盒,打开后里面是半块玉佩,和温辞桉母亲绣帕上的海棠玉佩一模一样,“暗卫招了,这是温夫人的玉佩,当年温夫人不是病逝,是被影阁抓走了,用来胁迫温大人……而镇国将军假死后,一直在替影阁做事,目的就是盯着温家旧部,盯着你,温编修。” “我母亲……没死?”温辞桉的声音发颤,伸手接过玉佩,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把玉佩系在他脖子上,笑着说“这是温家的念想,要好好戴着”。他以为母亲早就不在了,以为父亲的旧案昭雪,就能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可现在却告诉他,母亲被抓了,父亲的“战友”,一直在盯着他…… 林霁尘看着温辞桉发白的脸,看着他手里的玉佩,突然觉得胸口的伤口又开始疼了——不是刀伤,是心里的疼。他想起这些天和温辞桉并肩作战,想起在温府海棠树下一起吃糖糕,想起彼此说过的“一起面对”,可现在,却要告诉他,他的父亲可能是敌人,可能一直在欺骗他们…… “不会的。”温辞桉摇着头,声音里带着点绝望,“我父亲不会勾结影阁,我母亲也不会……这是假的,是影阁的阴谋,是他们最后的圈套!”他站起身,想去拿地窖里的其他木盒,却因为后背的伤口牵扯,摔倒在青石板上,血蹭在海棠花纹上,红得刺眼。 林霁尘连忙扶起他,紧紧攥着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想传递点力量,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别慌,我们查清楚,说不定是影阁伪造的,说不定……”他想说点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也不信——镇国将军的字迹,温夫人的玉佩,还有暗卫的招供,每一样都像把刀,扎在他们心里最软的地方。 张砚匆匆跑进来,手里攥着刚从翰林院调来的旧档,脸上带着点兴奋,却在看到两人的脸色时,慢慢停下脚步:“怎么了?查到密信了吗?我找到温大人当年的奏疏,上面写着……” “别说了。”温辞桉打断他,声音轻轻的,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破碎,“我们先出去,这里……这里太闷了。” 林霁尘扶着温辞桉往外走,夜影和张砚跟在后面,谁也没说话。破庙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两人心里的阴霾。温辞桉手里攥着那半块玉佩,林霁尘手里攥着父亲的信,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你说……”温辞桉突然开口,声音发颤,“要是我父亲真的勾结了影阁,要是我母亲还在,却被影阁用来要挟我,我该怎么办?” 林霁尘转头看他,看到他眼底的绝望,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起父亲的信,想起这些年的执念,深吸一口气,紧紧攥住温辞桉的手:“不管怎么样,我们一起查清楚。要是你父亲真的被胁迫,我们救他出来;要是你母亲还在,我们把她救回来。就算最后真的是最坏的结果,我也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 温辞桉看着他,眼眶突然红了——他知道林霁尘心里也不好受,知道林霁尘的执念比他更深,却还是在安慰他,还是说着“一起面对”。他靠在林霁尘肩上,后背的疼和心里的疼混在一起,却觉得稍微安定了点——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就算亲人可能变成敌人,至少身边还有这个人,愿意陪着他一起。 第21章 残玉旧信两难全 暮色把林府偏院的石桌浸成深灰色时,温辞桉指尖的海棠玉佩还带着点体温,却冷得像块冰。玉面上那道裂痕被暮色描得愈发清晰,像他方才换药时瞥见的后背刀伤——皮肉翻卷着,连药粉都压不住渗出来的血,和心里正往下淌的凉,浑成一片。 林霁尘端着药碗进来时,脚步放得极轻,却还是惊得檐下的蛛网晃了晃。药碗搁在石桌上,艾草的苦香飘出来,混着院角枯草的涩味,呛得人喉头发紧。他没敢看温辞桉的脸,只盯着对方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泛白,攥着玉佩的力道,几乎要把玉面捏碎。 “该换药了。”林霁尘的声音像蒙了层灰,伸手想去碰温辞桉的肩,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对方猛地躲开。温辞桉转过身,后背的绷带已经渗出血迹,却梗着脊背,眼神里的光散得干干净净,只剩点碎玻璃似的冷。 “不用你换。”温辞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扎人的尖,“张砚呢?让他来。” 林霁尘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的温度慢慢凉下去。他想起白日破庙里,温辞桉扑过来替他挡刀时,后背溅上的血沾在他袖口,那时这人靠在他怀里,还哑着嗓子说“扯平了”。不过几个时辰,就连让他碰一下,都成了难事。 院外的脚步声来得仓促,张砚抱着医案跑进来,怀里的纸页哗啦啦响,像极了温府抄家时,散落满地的文书。他没察觉院里的冷,喘着气把医案往石桌上一放,声音里带着点撞破秘密的慌:“温编修!医案……医案有问题!雍和十三年秋,镇国将军府的人来过,就在温夫人‘病逝’前三天!而且最后一页,你看这个‘影’字——和影阁令牌上的一模一样!” 温辞桉伸手去翻医案,指尖抖得厉害,纸页被刮出几道白痕。泛黄的“诊治记录”栏里,“林靖来访”四个字像烧红的针,扎得他眼睛发疼。雍和十三年,是父亲被诬“通敌”的前一年,是温家还没散的时候,也是……林靖还顶着“镇国将军”名号,在朝堂上替温家说过话的时候。 “林靖……”温辞桉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的冷意像结了冰,“他来做什么?看我娘死没死透?还是来确认,影阁的局布得够不够周全?” 林霁尘猛地抬头,脸色白得像纸:“不是他做的,可能是影阁伪造的,医案……” “伪造?”温辞桉打断他,伸手从怀里摸出父亲留下的信,往石桌上一摔,信纸散开,“那这个呢?我爹写‘影阁借柳家之手构陷’,没写林靖!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林靖也在里面,是不是怕我知道了,连最后一点能信的人都没有?” 信纸落在林霁尘脚边,“保辞桉平安”几个字朝上,像在嘲讽。他想起自己攥着父亲那封“勿信林家人”的信时,温辞桉眼里的绝望——现在轮到温辞桉用同样的绝望,把他钉在原地。 张砚看着两人的模样,手里的医案差点掉在地上。他突然想起怀里还有夜影送来的纸条,忙掏出来,声音发颤:“还有……夜影说,在将军府旧档暗格里,找到半块玉佩,和温编修的能拼上,背面刻着‘阁’字,是影阁的信物……两块合起来,正好是完整的海棠花。” “海棠花……”温辞桉低笑一声,笑声里全是碎渣,“我娘的嫁妆里,最宝贝的就是这对玉佩,说要等我成亲时,分一块给我媳妇。原来早就被影阁拿去,一块拴着她的命,一块用来钉死温家,顺便……把林家也绑上贼船。” 他拿起石桌上的玉佩,往林霁尘面前递了递,玉面的裂痕对着林霁尘的眼睛:“你看,多巧啊。你爹有影阁的信,我娘有影阁的玉佩,我们俩查了这么久,查来查去,查到的是彼此的亲人,都在影阁的局里。你说,我们之前在温府海棠树下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像个笑话?” 林霁尘没接玉佩,也没说话。他看着温辞桉眼底的红,不是哭出来的,是憋出来的,像伤口里渗出来的血。他想解释,想再说一句“不是这样的”,却发现喉咙被什么堵住了——父亲的信,温夫人的玉佩,医案上的记录,还有温辞桉后背那道,替他挡出来的伤,每一样都像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 “我累了。”温辞桉收回手,把玉佩攥紧,转身往厢房走,后背的血迹在暮色里拖出道淡红的印子,“医案放这儿吧,我自己看。你……别进来。” 林霁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厢房门口,门“吱呀”一声关上,像把两人之间的什么,也关在了门外。石桌上的药碗还冒着点热气,艾草的苦香飘进鼻腔,却压不住心里的涩——他想起破庙里温辞桉说“一起面对”,想起温府里说“都过去了”,想起无数次伸手想扶他,却最终只能看着他,一步步往更冷的地方走。 张砚抱着医案,站在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喘。他看着林霁尘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发白,攥着的信纸边缘被捏得发皱,上面“勿信林家人”五个字,在暮色里像道解不开的咒。 院角的枯草被风吹得晃了晃,撞在石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厢房里没点灯,黑漆漆的,像温辞桉此刻的心情。林霁尘站了很久,直到石桌上的药碗彻底凉透,才弯腰捡起地上的信纸,慢慢叠好,塞进袖袋。 “你……进去看看他吧。”林霁尘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替他换药,告诉他……要是想查林靖的事,我这里有将军府的旧档,随时可以拿给他。” 张砚点头,抱着医案,轻手轻脚地往厢房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林霁尘还站在石桌旁,背影在暮色里缩成小小的一团,像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院外的风还在吹,带着点初春的寒意,吹得蛛网晃了又晃,却吹不散院里的冷,也吹不回那些,说过的“一起”。 第22章 驿卒残言碎旧念 晨光刚漫过林府厢房的窗棂,温辞桉就攥着那半块海棠玉佩,站在了驿站后门。门轴上的铜绿沾着晨露,泛着冷光,像极了昨夜他摸过的医案卷宗——纸页上“林靖来访”四个字,还在脑子里烧着,连带着后背的刀伤,都疼得发紧。 驿站的杂役刚打开门,看到温辞桉时,眼神里带着点慌,手忙脚乱地想关门,却被温辞桉伸手抵住。“找驿卒赵三。”温辞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沉,“夜影说,他知道影阁玉佩的事。” 杂役的脸瞬间白了,支支吾吾地往后退:“赵……赵三不在,他昨天就请假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是吗?”温辞桉往前迈了一步,余光瞥见厢房里晃过的人影——那人穿着粗布短打,裤脚沾着城郊破庙的泥土,和影阁暗卫鞋底的泥块一模一样。他攥紧手里的玉佩,声音冷了几分:“让他出来,不然我现在就去找驿站丞,说你们窝藏影阁的人。”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赵三低着头走出来,手里攥着个发黑的布包,指节泛白。他不敢看温辞桉的眼睛,只盯着地面,声音发颤:“温编修……找我有事?我就是个普通驿卒,不懂什么影阁玉佩。” “不懂?”温辞桉把玉佩往他面前递了递,玉面上的裂痕对着他的眼睛,“那你说说,为什么夜影在破庙附近的草垛里,找到你丢的布包?里面装着半块和这个一模一样的玉佩,背面刻着‘阁’字,是影阁的信物。” 赵三的身子猛地一僵,攥着布包的手松了松,布包掉在地上,滚出半块青灰色的玉佩——果然和温辞桉手里的能对上,背面的“阁”字刻痕里,还残留着点暗红色的血迹,像是刚沾上去不久。 “我……我不是影阁的人!”赵三突然跪下来,声音里带着点哭腔,“是他们逼我的!我娘被影阁抓了,他们说要是我不帮着传递消息,就杀了我娘!那玉佩是他们给的,说只要拿着这个,就能在破庙换我娘回来,可我去了,只看到满地的血,没看到我娘……” 温辞桉的心跳漏了一拍,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玉佩——两块玉佩拼在一起,完整的海棠花中间,竟藏着个极小的“囚”字,刻得极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影阁给你玉佩时,有没有说什么?”他的声音发颤,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个“囚”字,“比如……玉佩对应的人,被关在哪里?” 赵三抹了把眼泪,努力回忆着:“他们说,这玉佩分两种,一种是‘控人符’,背面刻着‘囚’字,对应的人被影阁看着;一种是‘传信符’,背面刻着‘令’字,是给影阁传消息的人用的。他们给我的是‘控人符’,说对应的是……是‘温氏’,还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就能让我见‘温氏’一面。” “温氏……”温辞桉攥着玉佩的手发白,指腹蹭过那个“囚”字,像在摸母亲的脸。他想起父亲留下的信,想起医案上的记录,想起林靖那封“勿信林家人”的信——原来母亲真的还活着,被影阁用“控人符”拴着,而林靖手里的,说不定就是“传信符”,是被影阁逼着,替他们传递假消息。 就在这时,驿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霁尘带着两个禁军冲进来,看到赵三时,眼神里满是沉冷:“夜影说你跑了,果然在这里。”他走到温辞桉身边,看到拼在一起的玉佩和那个“囚”字时,心里猛地一沉——和他在将军府旧档里看到的“传信符”描述,一模一样。 “赵三,”林霁尘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他裤脚的泥土,“你去破庙时,有没有看到影阁的人?他们有没有说,‘温氏’被关在哪里?” 赵三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嘴唇动了动,却突然脸色煞白,捂着喉咙倒在地上,嘴角渗出黑色的血。温辞桉连忙伸手去扶,却被林霁尘一把拉开——赵三的瞳孔已经散了,手里还攥着个发黑的药丸,是影阁常用的剧毒。 “是影阁的灭口药。”林霁尘的声音冷得像冰,伸手翻了翻赵三的布包,里面除了半块玉佩,还有张揉皱的纸条,上面写着个地址:“城西废宅,亥时换‘温氏’。”纸条的边缘沾着点暗红色的血,和赵三嘴角的毒血颜色不同,像是别人的血。 温辞桉接过纸条,指尖触到那行字时,心脏像被什么攥住了。城西废宅,是当年温家的旧宅,后来被抄家后就一直空着,荒草长得比人还高。影阁选在那里交易,分明是故意的,是想借着温家的旧地,打垮他最后一点防线。 “不能去。”林霁尘看着他眼底的光,心里发紧,“这肯定是陷阱,赵三已经被灭口,纸条上的地址说不定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影阁也肯定在那里设了埋伏,等着你自投罗网。” “我知道是陷阱。”温辞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决绝,“可那是我娘,就算是陷阱,我也得去。万一……万一她真的在那里,万一我不去,影阁就会杀了她,我怎么对得起我爹,怎么对得起温家?” 他攥着纸条的手发颤,后背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渗血,染红了里衣。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抱着他,在温家旧宅的海棠树下讲故事,想起母亲把玉佩系在他脖子上,说“这是温家的念想”,想起父亲信里写的“保辞桉平安”——原来他们都在拼尽全力护着他,而现在,轮到他来护着母亲了。 林霁尘看着他眼底的决绝,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起父亲那封“勿信林家人”的信,想起医案上的记录,想起赵三死前的模样——他知道温辞桉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会闯进去。他伸手按住温辞桉的肩膀,避开他后背的伤口,声音里带着点从未有过的沉:“我陪你去。” 温辞桉猛地抬头,撞进林霁尘的眼底——那里没有怀疑,没有犹豫,只有想一起扛的坚定。他突然想起昨夜在林府偏院,自己对林霁尘说“不用你换”,想起那些因为猜忌而说出口的冷话,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发慌。 “你……”温辞桉的声音发颤,想说“不用你陪”,却又怕这句话说出口,就真的成了孤身一人,“你不用陪我,这是我家的事,和你没关系。” “有关系。”林霁尘打断他,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纸条,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地址,“从破庙你替我挡刀开始,从我们一起查旧案开始,你的事,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就算是陷阱,我们一起闯,总比你一个人送死强。” 他看着温辞桉眼底的红,突然想起在温府海棠树下,这人捧着糖糕笑的模样——明明那么怕疼,却还是要硬撑着;明明那么想找到亲人,却还是要假装坚强。他伸手,轻轻攥住温辞桉的手,掌心的温度想传递点力量:“我们先去查城西废宅的情况,让夜影安排暗卫埋伏,再让张砚去查影阁最近的动向,不会让你冒然进去的。” 温辞桉看着他,眼眶突然红了,却没掉眼泪。他知道林霁尘心里也不好受,知道林霁尘还在为父亲的事烦着,却还是愿意陪着他去闯陷阱,去面对可能的危险。他点了点头,攥紧林霁尘的手,指尖的冰凉慢慢被掌心的温度暖化——原来就算心里的伤口再疼,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就没那么怕了。 两人走出驿站时,晨光已经漫过了整条街。赵三的尸体被禁军抬走,地上还留着点暗红色的血,像道洗不掉的疤。温辞桉攥着那两块拼在一起的玉佩,林霁尘攥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两人并肩往前走…… 第23章 废宅 辰时的风裹着城西的尘土,往人衣领里钻。温辞桉攥着那两张拼合的海棠玉佩,指腹反复摩挲着 “囚” 字刻痕 —— 玉面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滑,却冷得像块浸在冰水里的铁,连带着后背的刀伤,都泛起一阵尖锐的疼。 林霁尘走在他身侧,玄色禁军统领朝服的下摆扫过路面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手里攥着那张写有 “城西废宅” 的纸条,指尖捏得纸边发皱 —— 纸条上暗红的血迹已经干涸,边缘却还留着点极淡的墨痕,是驿站驿卒赵三临死前,用指尖蘸着血蹭出来的,像个没写完的 “救” 字,悬在两人之间,沉甸甸的。 “夜影的人已经去废宅附近探查了,张砚在翰林院翻查温家旧宅的地契,我们先去街角茶馆等消息。” 林霁尘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前方路口 —— 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靠在墙边,袖口隐约露出点黑色布条,是影阁暗卫常用的标识,显然是在盯着他们。 温辞桉点头,脚步却没动。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城西废宅 —— 墙头的荒草长得比人还高,破损的窗棂像只空洞的眼,往里望去,黑漆漆的,只能看到屋檐下挂着的半盏残灯,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像极了母亲当年在温家旧宅廊下挂着的那盏,只是这盏灯,照不出暖意,只映得满地碎石都泛着冷光。 “在看什么?” 林霁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一紧 —— 他知道温辞桉在想什么,知道那座废宅里藏着的,不仅是影阁的陷阱,还有温家最痛的过往。他伸手想碰温辞桉的胳膊,却在指尖快要碰到布料时,看到对方微微往后缩了缩,像在避开什么烫手的东西,手便顿在半空,最终慢慢收了回来。 两人往街角茶馆走,路过驿站后门时,看到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划着赵三尸体留下的血迹。孩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袖口磨出了毛边,看到温辞桉手里的玉佩时,突然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这是我爹的玉佩!你从哪里拿的?我爹呢?他说去换我娘,怎么还不回来?” 温辞桉的脚步猛地顿住,手里的玉佩差点掉在地上。孩子的脸像极了赵三,尤其是那双眼睛,带着点怯生生的亮,和赵三跪在地上哭着说 “我娘被影阁抓了” 时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 说他爹已经被影阁灭口了?说那半块玉佩是用命换回来的?说他娘可能早就不在了? “你爹……” 温辞桉的声音发颤,蹲下身,想摸孩子的头,却被对方猛地躲开。孩子往后退了两步,紧紧攥着手里的树枝,眼神里满是警惕:“你是不是骗我?我爹说只要拿着玉佩,就能把我娘换回来,你是不是把我爹的玉佩偷了?” 林霁尘走过来,从袖袋里摸出块碎银子,递到孩子面前,声音放得轻:“我们没偷你爹的玉佩,他…… 他遇到点事,暂时回不来。你拿着这个,去找前面巷子口的张记馒头铺,让铺子里的人带你找温福,他会照顾你。” 孩子却不接银子,只是死死盯着温辞桉手里的玉佩,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不要银子,我要我爹!我娘说,要是我爹三天不回来,就带着我去找影阁的人,说他们会让我们一家团聚……” “不许去!” 温辞桉突然提高声音,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发疼,额头上渗出冷汗,“影阁的人是骗子,他们不会让你们团聚,他们只会杀了你们!你爹就是被他们害死的,你不能再去送死!” 孩子被他吼得愣住了,眼泪掉得更凶,却还是攥着树枝,不肯后退:“你骗人!我娘说影阁的人是好人,他们会帮我们找我爹!你肯定是坏人,是你把我爹藏起来了!” 他突然扑过来,伸手去抢温辞桉手里的玉佩,指甲划在温辞桉的手背上,留下几道血痕。 温辞桉没躲,任由孩子抓着他的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 这孩子和他小时候多像啊,明明怕得厉害,却还是要硬撑着,相信那些编造的谎言,只为了能见到亲人。他想起小时候,父亲被抓后,母亲也是这样骗他,说 “你爹去边关了,很快就回来”,直到抄家的人闯进大门,他才知道,那些话全是假的。 “别闹了。” 林霁尘拉开孩子,把碎银子塞进他手里,语气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沉,“去找张记馒头铺,温福会带你找你娘,再闹下去,你爹的心血就白费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爹是个英雄,他没被坏人害死,他是为了保护你和你娘,才暂时离开的。” 孩子看着林霁尘严肃的脸,又看了看温辞桉手背上的血痕,终于接过银子,攥在手里,一步三回头地往巷子口走。温辞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背上的血痕还在渗血,却没觉得疼,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 这孩子还不知道,他娘可能早就不在了,他爹用命换回来的,不过是张诱他送死的假纸条,就像他自己,还在抱着 “母亲还活着” 的念想,往影阁的陷阱里跳。 “我们走吧。” 林霁尘的声音轻轻的,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布条,“先去茶馆处理下伤口,夜影的人应该快有消息了。” 温辞桉接过布条,却没缠在手背上,只是攥在手里。两人走进茶馆,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店小二端来两碗茶,茶水泛着点浑浊的黄,飘着几片干枯的茶叶,像极了温家旧宅井里的水,带着点涩味。 “你说……” 温辞桉看着碗里的茶叶,声音轻得像缕烟,“那孩子的娘,会不会还活着?影阁的人,会不会真的把她藏在废宅里?” 林霁尘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 他知道温辞桉是在问那孩子,也是在问他自己,问他母亲是不是还活着。他放下茶碗,目光落在窗外的城西废宅,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沉:“有可能,但更可能是陷阱。影阁既然能杀了赵三,就肯定能想到我们会去废宅,他们不会把活口留在那里,只会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我知道。” 温辞桉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反复摩挲着碗沿,“可我还是想去看看,万一…… 万一我娘真的在那里,万一我不去,她就真的没救了。我爹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再失去我娘了。” 他的声音带着点破碎,像被风吹裂的纸,连带着茶馆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闷起来。林霁尘看着他眼底的红,看着他手背上没缠的血痕,突然觉得胸口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 不是刀伤,是心里的疼。他想起父亲那封 “勿信林家人” 的信,想起医案上 “林靖来访” 的记录,想起温辞桉刚才避开他的动作,突然觉得,就算他们一起去了废宅,就算真的找到了温母,他们之间的那道裂痕,也未必能弥合。 就在这时,茶馆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夜影的暗卫匆匆跑进来,脸色苍白,声音带着点慌:“温编修,林侯爷!不好了!夜影大人在废宅附近探查时,被影阁的人发现了,现在被困在废宅后院的柴房里,影阁的人说,要想救夜影大人,就得让温编修带着玉佩,一个人去废宅前院的残灯下面换!” 温辞桉猛地站起身,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发疼,却顾不上了:“他们还说什么了?有没有提我娘?” “没有。” 暗卫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点急切,“他们只说要温编修一个人去,要是多带一个人,就立刻杀了夜影大人!而且不能带兵器,不能通知禁军,不然夜影大人也活不成!” 林霁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 影阁的算盘打得真响,既想用夜影逼温辞桉孤身赴险,又想借着废宅的陷阱,把温辞桉和夜影一起灭口。他伸手按住温辞桉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点沉:“不能去!这是陷阱,你一个人去了,不仅救不了夜影,连你自己也会陷进去!我们想别的办法,找禁军包围废宅,就算硬闯,也不能让你去送死!” “来不及了!” 温辞桉推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点决绝,“影阁的人肯定不会给我们时间调禁军,夜影是因为帮我们查案才被困的,我不能不管他!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这可能是我唯一能见到我娘的机会,就算是陷阱,我也得去。” 他攥紧手里的玉佩,转身就往茶馆外走,后背的血迹在玄色长衫上晕开,像朵暗红色的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刺眼。林霁尘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想追上去,却又知道,就算追上去,也拦不住他 —— 温辞桉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会闯进去。 “侯爷,怎么办?” 暗卫看着林霁尘,声音里带着点慌,“真的让温编修一个人去吗?影阁的人肯定没安好心!” 林霁尘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备马,去禁军大营调兵,让张砚立刻去废宅附近的巷子口接应,我先跟着温辞桉,看看废宅的情况,等禁军到了,就立刻包围废宅,就算把废宅拆了,也要把他们救出来!” 他快步走出茶馆,看到温辞桉的背影已经快到废宅门口,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 他知道,这次可能真的要赌上一切了,赌温辞桉能撑到禁军来,赌夜影能活着等到救援,赌他们之间的那道裂痕,不会在这场陷阱里,彻底碎掉。 温辞桉走到废宅门口,抬手推开虚掩的大门,门轴发出 “吱呀” 一声脆响,惊得檐下的残灯晃得更厉害了。院子里的荒草齐腰深,上面沾着晨露,泛着冷光,地面上散落着几块破碎的瓦片,像极了当年抄家时,被摔碎的温家瓷器。 “温编修果然守信。” 废宅正厅的门突然打开,一个蒙着黑布的黑衣人走出来,手里握着把长刀,刀身上还沾着点暗红色的血,“把玉佩交出来,我就带你去见夜影大人,还有…… 你想见的人。” 温辞桉攥紧手里的玉佩,声音冷得像冰:“先让我见夜影,不然我不会把玉佩给你。” “急什么?” 黑衣人冷笑一声,侧身让开道路,“温编修跟我来,夜影大人在柴房,你的人…… 也在那里。” 温辞桉跟着黑衣人往里走,穿过齐腰深的荒草,脚下的碎石硌得脚底发疼,后背的伤口越来越疼,却还是挺直脊背,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 —— 他知道,影阁的人肯定藏在暗处,只要他稍有异动,就会立刻扑上来。 走到柴房门口,黑衣人停下脚步,抬手推开柴房门:“进去吧,你的人就在里面。” 温辞桉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柴房 —— 柴房里黑漆漆的,只能看到角落里缩着个身影,正是夜影,他的胳膊被绳子捆着,嘴角沾着血,看到温辞桉时,眼神里满是急切:“别过来!是陷阱!他们在柴房里放了炸药,只要你进来,就会……” 话还没说完,柴房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黑衣人得意的笑声:“温编修,晚了!炸药的引线已经点燃了,你们就等着被炸成碎片吧!” 温辞桉猛地转身,想冲出去,却被夜影死死拉住:“别出去!外面全是影阁的人,你出去也是死!我们找找有没有别的出口,柴房后面应该有个狗洞,是当年温家留下的,说不定能出去!” 两人在柴房里摸索着,手指被柴草划破,渗出血来,却顾不上疼。温辞桉的后背越来越疼,眼前开始发花,却还是咬着牙,跟着夜影往柴房后面走 ——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没见到母亲,还没查清父亲的旧案,还没和林霁尘说清楚,那些因为猜忌而说出口的冷话,其实不是他的真心。 就在这时,柴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接着是林霁尘的声音:“温辞桉!坚持住!禁军来了!” 温辞桉心里一紧,刚想回应,却听到柴房后面传来 “哗啦” 一声响,狗洞被人从外面撬开,张砚的脸探进来,眼神里满是急切:“温编修!快从这里出来!炸药快炸了!” 夜影推着温辞桉往狗洞钻,自己却留在后面,对着冲进来的影阁暗卫扑过去:“你们快走!我挡住他们!” 温辞桉钻过狗洞,回头看到夜影被暗卫围在中间,手里拿着根木棍,拼命抵抗,却还是被长刀划到了胸口,血瞬间渗了出来。他想回去救夜影,却被张砚死死拉住:“别回去!炸药要炸了!夜影大人让我们快走!” 就在这时,柴房里传来一声巨响,炸药爆炸了,火光冲天,映得整个废宅都亮了起来。温辞桉看着火光里夜影的身影慢慢倒下,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却被张砚拉着,快步往废宅外跑 —— 他知道,夜影可能已经死了,为了救他,死在了影阁的陷阱里。 跑到废宅门口,看到林霁尘带着禁军冲进来,手里握着佩剑,对着影阁暗卫砍过去,玄色朝服上沾着血,胸口的绷带已经被染红,却还是挺直脊背,像极了当年镇守边关的镇国将军。看到温辞桉时,他的眼神里满是急切:“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温辞桉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点破碎:“夜影…… 夜影他还在里面,炸药炸了,他可能……” 林霁尘的脸色瞬间白了,却还是强撑着说:“别慌,禁军已经冲进去了,会找到夜影的,他肯定没事。”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清楚,炸药的威力那么大,夜影可能真的已经不在了。他看着温辞桉眼底的绝望,看着他手背上的血痕,看着他后背的血迹,突然觉得,这场和影阁的博弈,他们输得太惨了,输了夜影,输了信任,输得连仅存的念想,都快要被碾碎了。 禁军在废宅里清理着现场,火光渐渐熄灭,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刺鼻的硝烟味。温辞桉攥着手里的玉佩,站在废宅门口,看着禁军抬着夜影的尸体走出来,尸体被炸药炸得面目全非,却还紧紧攥着一根木棍,上面沾着影阁暗卫的血。 “温编修……” 张砚的声音带着点哭腔,“夜影大人他…… 他死了。” 温辞桉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夜影的尸体,眼泪掉得更凶,却没发出一点声音。他想起夜影在破庙里救他,想起夜影替他查影阁的线索,想起夜影说 “我跟着的,从来都是想护住这大雍江山的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样,疼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林霁尘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被温辞桉猛地躲开。温辞桉转过身,看着林霁尘,眼底满是绝望和冰冷:“你满意了?要是你不逼我,要是我们不先来废宅……事情就不会发生成这个样子了” 第24章 残碑冷雨蚀旧痕 废宅的废墟还在冒着青烟,火星子裹着焦糊的木屑,落在温辞桉的玄色长衫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他却像没察觉,只是盯着地上那张写着“温氏三年前已病逝”的纸条,指尖反复摩挲着纸面,直到纸页被攥得发皱,边缘沁出淡淡的血痕——是手背上刚裂开的伤口,混着烟灰,在纸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 林霁尘站在他身后,玄色朝服的下摆沾着废墟的尘土,胸口的绷带又渗了血,却顾不上处理。他看着温辞桉僵在原地的背影,像尊被抽走魂魄的石像,连风卷着焦灰吹到脸上,都没动一下。张砚蹲在废墟旁,手里攥着块从瓦砾里捡出来的碎瓷片——是温家旧宅的青花碗,边缘还留着半朵海棠纹,和温辞桉手里的玉佩图案一模一样,此刻却碎得连拼都拼不起来。 “先离开这里吧,影阁的人可能还在附近。”林霁尘的声音像蒙了层灰,伸手想去扶温辞桉的胳膊,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对方猛地甩开。温辞桉转过身,眼底的红血丝混着烟灰,像道没愈合的疤,声音冷得能冻住空气:“不用你管。” 三个字砸在林霁尘心上,比废宅倒塌的砖石还重。他想起柴房爆炸前,温辞桉疯了似的想冲进去救夜影,想起这人靠在他怀里说“扯平了”的模样,不过几个时辰,就成了连碰都不让碰的距离。张砚看着两人之间的冷,攥着碎瓷片的手紧了紧,想开口劝,却发现喉咙被什么堵住,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三人沉默地往城外走,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细密的雨丝打在身上,凉得刺骨。温辞桉走在最前面,后背的血迹被雨水晕开,在玄色长衫上拖出长长的痕,像道擦不掉的泪。林霁尘走在后面,目光黏在他的背影上,看着他脚步踉跄,却不敢再上前扶——怕自己的触碰,只会让他退得更远。 路过乱葬岗时,温辞桉突然停下脚步。岗上的荒草被雨水打得低垂,露出些零散的白骨,被雨水冲得发白。他想起纸条上写的“尸身扔在乱葬岗”,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连呼吸都发颤。他迈步往岗上走,雨水灌进靴子里,凉得钻心,却顾不上了——他想找到母亲的尸骨,想看看她最后是不是真的在这里,是不是连块墓碑都没有。 “别去!”林霁尘冲上去拉住他,声音里带着点急,“这里这么大,怎么找?而且雨这么大,尸骨早就被冲散了,你这样找,只会把自己折腾垮!” “我要找!”温辞桉挣脱他的手,声音带着点破碎的疯,“那是我娘!就算只剩白骨,我也要找到她!我不能让她在这里,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他往乱葬岗深处跑,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的泥土滑得厉害,好几次差点摔倒,却还是咬着牙往前冲。 林霁尘和张砚连忙跟上去,雨越下越大,打在脸上生疼。他们在乱葬岗里找了半个时辰,手指被荒草划破,脚底被碎石硌得流血,却连块像样的尸骨都没找到——只有些零散的骨头,混在泥土里,分不清是谁的。温辞桉跪在地上,双手在泥里刨着,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和草屑,却还是不肯停,直到指尖渗出血,染红了身前的泥土,才终于撑不住,瘫坐在泥水里,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 “找不到……怎么会找不到……”温辞桉的声音轻得像缕烟,看着满手的血和泥,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爹不在了,我娘也不在了,温家就剩我一个人了……那些信,那些玉佩,那些念想,全是假的……” 林霁尘蹲在他身边,伸手想把他从泥水里拉起来,却被温辞桉躲开。他看着温辞桉眼底的绝望,心里像被刀扎着疼——他知道这种滋味,知道亲人不在了,连念想都被撕碎的疼。他想起父亲“战死”的消息传来时,自己也是这样,在将军府的梨树下,抱着父亲的灵位,哭到连站都站不稳。 “不是假的。”林霁尘的声音带着点沙哑,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落在温辞桉的手背上,“你爹留下的信,是想护着你;你娘就算不在了,也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夜影的死,不是你的错,是影阁的错,我们会为他报仇,会查清所有真相,不会让他们白死。” “报仇?查清真相?”温辞桉抬起头,看着林霁尘,眼底满是嘲讽,“怎么查?夜影死了,赵三死了,我娘的尸骨找不到,你爹的信还在那里,说‘勿信林家人’!我们查来查去,查到的是彼此的亲人都在局里,查到的是我们自己像个傻子,被影阁耍得团团转!” 他站起身,踉跄着往乱葬岗外走,后背的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却还是挺直脊背,像根快要折断的竹子。“我累了,想一个人待着。”温辞桉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沉,“你们别跟着我,也别再找我查案,温家的事,我自己处理。” 林霁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伸手想追,却被张砚拉住。“侯爷,别追了。”张砚的声音带着点哭腔,“温编修现在心里难受,让他一个人静静吧,我们跟着,只会让他更烦。” 林霁尘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朝服,冷得刺骨,却没温辞桉那句“别跟着我”让他觉得冷。他看着乱葬岗里的荒草和白骨,看着满手的泥和血,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想护着温辞桉,想和他一起查真相,却连让他相信自己都做不到,连让他别这么绝望都做不到。 两人慢慢往回走,雨还在下,把路上的脚印冲得干干净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路过驿站后门时,看到那个七八岁的孩子,正蹲在墙角,手里攥着块碎银子,看着驿站的方向,眼睛红红的。看到林霁尘和张砚,孩子站起身,怯生生地问:“我爹……他真的会回来吗?温福说我娘不在了,是不是真的?” 林霁尘的脚步顿住,看着孩子眼底的期盼,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他娘可能早就被影阁杀了?说他爹用命换回来的,不过是张假纸条?说他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会的。”林霁尘蹲下身,声音放得轻,“你爹会回来的,你娘也会回来的,你要好好等着,别乱跑,温福会照顾你。” 孩子点了点头,又蹲回墙角,手里攥着碎银子,眼神却慢慢暗了下去,像被雨水浇灭的灯。林霁尘看着他的模样,想起温辞桉在乱葬岗里刨泥的样子,心里的疼越来越重——他们都是被影阁的阴谋困住的人,都是抱着一点念想,却被现实一次次打碎的人。 回到林府时,雨终于停了,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却照不亮院子里的冷。林霁尘走进书房,从书架后的暗格里,拿出父亲留下的那封“勿信林家人”的信,和温辞桉父亲留下的信放在一起。两封信的字迹不同,却都带着点急促,都藏着些没说出口的苦衷,像两把刀,扎在他心里。 他想起温辞桉说的“彼此的亲人都在局里”,想起医案上的“林靖来访”,想起影阁玉佩的“控人符”和“传信符”——或许父亲真的是被影阁胁迫,或许温辞桉的母亲真的是被影阁用来要挟,或许这一切,都是影阁设下的一个大圈套,目的就是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残杀。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查清楚。”林霁尘攥紧手里的信,眼神慢慢变得坚定,“就算温辞桉不想见我,就算他不相信我,我也要查清楚真相,为夜影报仇,为温家洗冤,也为我爹,讨一个说法。”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着点雨后的凉,吹得窗棂发出轻微的声响。林霁尘看着窗外的海棠树,枝桠上的芽尖被雨水打湿,却还是倔强地透着点绿,像极了他和温辞桉。 第25章 孤灯残卷映寒阶 温辞桉坐在翰林院值房的案前,指尖捏着半块海棠玉佩,玉面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滑,却冷得像块浸在冰水里的铁。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值房里只点着一盏孤灯,昏黄的光映在案上的旧案卷宗上,把“温敬之通敌”四个字照得格外刺眼——那是父亲被构陷的罪证,也是他这些年拼命想洗掉的污名。 值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张砚端着一碗热粥走进来,粥香混着淡淡的米味,飘在冷得发僵的空气里。“温编修,你从乱葬岗回来就一直待在这里,连口饭都没吃,喝点粥吧。”张砚把粥碗放在案上,声音放得轻,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林侯爷让我给你带话,说影阁最近在城郊驿站有动静,可能和当年温大人的旧案有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查。” 温辞桉没动,目光还粘在案卷上,声音轻得像缕烟:“不用了,让他自己去查吧。”他捏着玉佩的手紧了紧,玉面的裂痕硌得指尖生疼,“温家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麻烦他了。” 张砚看着他眼底的冷,心里发紧——从乱葬岗回来后,温辞桉就像变了个人,话少了,眼神也冷了,连带着对林霁尘的态度,也隔着层化不开的冰。他把粥碗往温辞桉面前推了推,又从怀里摸出张纸条:“这是夜影大人之前整理的影阁据点清单,他说要是他出事,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这些据点里,可能藏着温夫人的消息……” “不用了。”温辞桉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我娘已经不在了,这些清单,留着也没用了。”他抬手把纸条推回去,目光重新落回案卷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乱葬岗的荒草和白骨,全是柴房爆炸时的火光,全是影阁那张写着“温氏三年前已病逝”的纸条。 张砚看着他倔强的背影,叹了口气,把粥碗和纸条放在案角,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值房里又只剩下温辞桉一个人,孤灯的光晃得他眼睛发花,案上的案卷像一张张嘲讽的脸,看着他像个傻子一样,抱着不存在的念想,拼了命地查案。 他伸手拿起案卷,一页页地翻着,指尖蹭过父亲的供词——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和父亲平时刚劲的笔迹截然不同,显然是被严刑逼供后写的。供词里写着“与北狄私通,收受密信”,可温辞桉知道,父亲一辈子都在为大雍的百姓着想,怎么可能通敌?这些都是影阁编造的谎言,是用来构陷温家的罪证。 翻到最后一页时,案卷的夹缝里掉出一张小小的纸,是张泛黄的字条,上面的字迹是母亲的,写得急促:“影阁以辞桉要挟,勿认罪名,待我寻机救你……”字条的边缘被水渍晕得模糊,看不清是墨还是泪。 温辞桉攥着字条,指腹反复摩挲着母亲的字迹,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原来母亲早就知道父亲是被构陷的,原来母亲是为了救父亲,才被影阁抓住的,原来母亲不是“病逝”,是被影阁害死的,连尸骨都扔在了乱葬岗。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抱着他,在温家旧宅的海棠树下讲故事,想起母亲把玉佩系在他脖子上,说“这是温家的念想,要好好戴着”,想起母亲在父亲被抓后,偷偷告诉他“你爹是清白的,我们要等他回来”——原来母亲一直在拼尽全力护着他和父亲,可他却到现在才知道,才明白母亲的苦衷。 “娘……”温辞桉的声音发颤,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落在字条上,晕开了母亲的字迹,“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没保护好你和爹,我连你的尸骨都找不到……” 他趴在案上,肩膀不停地颤抖,压抑的哭声混着孤灯的光晕,在值房里弥漫开来。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发疼,却没觉得疼,只觉得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空得发慌——他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声音了,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扑在母亲怀里撒娇了。 不知过了多久,值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林霁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件披风。他看着趴在案上哭泣的温辞桉,心里像被刀扎着疼——他从张砚那里知道了字条的事,知道温辞桉终于知道了母亲的苦衷,知道温辞桉现在心里有多难受。 林霁尘把披风轻轻披在温辞桉身上,声音放得极轻:“别着凉了,夜里凉。”他没敢碰温辞桉的肩膀,怕惊扰了他,只是站在案边,看着孤灯映在温辞桉颤抖的背影上,心里满是无力——他想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陪着,却怕温辞桉不欢迎。 温辞桉听到声音,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上还挂着泪痕。他看着林霁尘,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他想对林霁尘说“对不起”,想说之前那些冷话不是真心的,想说其实他也不想和林霁尘分开查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我……”温辞桉的声音发颤,低头看着案上的字条,“我娘她……是为了救我爹,才被影阁抓住的,她不是病逝,是被影阁害死的……” 林霁尘蹲下身,和温辞桉平视,眼神里满是疼惜:“我知道,张砚都告诉我了。你娘是个英雄,她用自己的命,护着你和你爹,护着温家的清白,她没白死,我们会为她报仇,会查清所有真相,让影阁的人付出代价。” “报仇……”温辞桉的声音低了下去,“怎么报仇?影阁的据点那么多,我们连阁主是谁都不知道,夜影死了,赵三死了,能帮我们的人越来越少了……” “还有我。”林霁尘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点笃定,“还有我,还有张砚,还有温家的旧部,还有禁军里忠于我们的人。就算影阁的势力再大,我们也会一点一点地查,一点一点地打,总有一天,会把影阁彻底连根拔起,会让你爹和你娘的冤屈,大白于天下。” 他伸手,轻轻攥住温辞桉的手,掌心的温度慢慢传递过去:“别一个人扛着,我们一起查,一起报仇,一起为你爹和你娘讨回公道。之前是我不好,没及时告诉你我爹的事,让你误会了,以后有什么事,我们都一起商量,再也不瞒着对方了,好不好?” 温辞桉看着林霁尘眼底的真诚,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心里的冰慢慢开始融化。他知道林霁尘一直都在陪着他,一直都在帮他查案,一直都在护着他,只是他之前被猜忌和绝望蒙蔽了双眼,没看到林霁尘的真心。 他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好,我们一起查,一起报仇。” 林霁尘看着他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站起身,把温辞桉从椅子上拉起来:“先喝点粥吧,粥都快凉了,你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身体会垮的。吃完粥,我们去看看那个孩子,他还在等着他爹和他娘的消息,我们得告诉他真相,也得好好照顾他。” 温辞桉跟着林霁尘走到案边,拿起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已经有点凉了,却还是暖了他的胃,也暖了他的心。他看着林霁尘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就算失去了爹娘,就算前路再难,只要身边有林霁尘,有张砚,有那些愿意一起走下去的人,他就不会孤单,就有勇气继续查下去,继续为爹娘讨回公道。 喝完粥,两人一起走出翰林院,夜色已经深了,街上静悄悄的,只有几盏灯笼亮着,像黑暗里的一点光。他们并肩往前走,脚步坚定,影子在灯笼的光里叠在一起,像两道紧紧靠在一起的伤疤。 “你说,那个孩子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很伤心?”温辞桉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担忧。 “会。”林霁尘的声音轻轻的,“但他需要知道真相,需要学会面对,就像我们一样。我们会好好照顾他,让他知道,就算没有爹娘,也有人会护着他,会陪着他长大。” 温辞桉点了点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力量——他不仅要为自己的爹娘报仇,还要为那个孩子的爹娘报仇! 第26章 破伪装 张记馒头铺的蒸笼还冒着白汽,混着清晨的薄雾,裹得整个铺子都暖融融的。赵三的儿子小石头蹲在铺子门槛边,手里攥着块已经凉透的馒头,眼神却黏着街对面的驿站——从昨天到现在,他就没挪过地方,连温福递来的热粥,都只喝了两口。 温辞桉走到他身边时,指尖还攥着那半块海棠玉佩,玉面的裂痕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蹲下身,看着小石头手里的凉馒头,声音放得极轻:“馒头凉了,我让温福再给你拿个热的好不好?” 小石头抬头,眼睛里还带着点红,却摇了摇头,把馒头往怀里揣了揣:“我等我爹,他说拿到玉佩就会回来,我得在这里等他。”他的声音还带着点奶气,却说得格外认真,像在坚守什么重要的约定。 温辞桉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的玉佩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乱葬岗里的荒草白骨,想起影阁那张写着“尸身扔在乱葬岗”的纸条,想起自己趴在翰林院案上哭到发抖的模样——他该怎么告诉这个孩子,他的爹再也回不来了,他的娘也早就不在了? 林霁尘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他从温福手里接过个热乎的肉包,走过来递给小石头:“先吃点东西,你爹要是回来,看到你饿肚子,会心疼的。” 小石头犹豫了一下,接过肉包,却没吃,只是放在膝盖上,继续盯着驿站的方向。“我爹说,他找到我娘就会带她一起回来,我们还要回乡下种地,再也不来京城了。”他突然开口,声音轻轻的,却带着点向往,“我娘会做红薯饼,可好吃了,到时候我请你们吃。” 温辞桉的喉咙发紧,眼眶瞬间红了。他想起母亲也会做红薯饼,每次他放学回家,灶房里都会飘着甜香,母亲会把刚出锅的红薯饼递给他,笑着说“慢点吃,别烫着”。可现在,再也没人给她做红薯饼了,再也没人笑着叫她“辞桉”了。 “小石头……”温辞桉的声音发颤,伸手想摸他的头,却在指尖快要碰到头发时,看到小石头眼底的期盼,又慢慢收回手,“你爹他……可能要晚点回来,你先跟温福爷爷回去好不好?他会给你做红薯饼,和你娘做的一样好吃。” 小石头却摇了摇头,把肉包往温辞桉手里塞:“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等我爹。温福爷爷说我娘不在了,我不信,我爹说过会带她回来的,他不会骗我的。”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眼圈慢慢红了,却还是倔强地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林霁尘看着孩子强装坚强的模样,心里的疼越来越重。他想起自己七岁那年,父亲“战死”的消息传来,母亲抱着他哭到晕厥,他也是这样,攥着父亲留下的小木马,坐在将军府的门槛上,等了整整三天,坚信父亲会回来,会像以前一样,把他举过头顶。 “我们没骗你。”林霁尘蹲下身,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你爹他……是个英雄,他为了救你娘,和坏人拼命,现在他暂时回不来,但是他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好好吃饭,等他回来的时候,看到你长得高高的,壮壮的。” 小石头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膝盖上的肉包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爹是不是死了?”他突然问,声音里带着点怯生生的慌,“就像隔壁王爷爷说的,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娘也死了,对不对?” 温辞桉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连呼吸都发颤。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是,怕孩子承受不住;说不是,又怕孩子抱着虚假的念想,最后更伤心。 “是。”林霁尘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却温柔,“但是他们没有离开你,他们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好好吃饭,好好读书,等你以后成为像你爹一样的英雄,他们会为你骄傲的。” 小石头看着林霁尘,眼泪掉得更凶,却还是点了点头,把怀里的凉馒头拿出来,小口小口地吃着。“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我会好好吃饭,好好读书,以后当英雄,保护别人,不让坏人欺负人。” 温辞桉看着孩子强忍着眼泪吃饭的模样,再也忍不住,转身走到铺子后面,背对着他们,肩膀不停地颤抖。林霁尘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掌心的温度想传递点力量:“别太难过,他比我们想的要坚强。” “我知道。”温辞桉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可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他,我们没能救他的爹,没能找到他的娘,甚至连让他见最后一面都做不到。” “不是你的错。”林霁尘的声音轻轻的,“是影阁的错,是那些坏人的错,我们会为他们报仇,会让那些坏人付出代价,不会让他们白白死去。” 两人站在铺子后面,看着远处的晨光慢慢驱散薄雾,心里的疼却怎么也散不去。他们知道,小石头的坚强只是暂时的,等他再长大一点,就会明白“死”意味着什么,就会知道再也见不到爹娘的疼有多深,就像他们现在一样,就算过了这么久,想起爹娘,心里还是会像被刀扎着一样疼。 回到翰林院时,张砚已经在值房里等着了,手里拿着几张纸,脸上带着点急切:“温编修,林侯爷!我在夜影大人留下的清单里发现了个重要线索!影阁在城郊有个秘密据点,专门用来存放他们的罪证,而且据驿站的杂役说,昨天有个蒙着黑布的人去过驿站,手里拿着块和温编修一样的海棠玉佩,好像是去传递什么消息!” 温辞桉接过纸,上面写着影阁秘密据点的地址:“城郊破庙后山的山洞。”他的心跳瞬间加快,后背的伤口又开始疼,却顾不上了——这个据点里可能藏着影阁的罪证,可能藏着父亲旧案的真相,可能藏着母亲被害死的原因,他必须去查清楚。 “我们现在就去!”温辞桉的声音里带着点急切,转身就想往外走,却被林霁尘拉住。 “别着急。”林霁尘的声音沉了下来,“影阁肯定在据点里设了埋伏,我们不能冒然进去,得先让禁军去探查情况,等确定安全了再进去,不然又会像上次一样,陷入他们的陷阱。” “我知道是陷阱,可我们不能等!”温辞桉的声音里带着点激动,“夜影死了,赵三死了,小石头的爹娘也死了,我们已经失去太多人了,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影阁的人可能会把罪证销毁,我们就再也查不清真相了!” 他的声音带着点破碎,像被风吹裂的纸,连带着值房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闷起来。林霁尘看着他眼底的急切和疼,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他知道温辞桉的心情,知道温辞桉想尽快查清真相,想尽快为死去的人报仇,可他更怕温辞桉出事,更怕自己再失去一个重要的人。 “好,我们现在就去。”林霁尘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点妥协,“但我们不能只带几个人,得让夜影的旧部和禁军一起去,就算遇到埋伏,也能有个照应,不能再像上次一样,让你一个人冒险。” 温辞桉看着林霁尘,眼眶突然红了——他知道林霁尘是为了他好,知道林霁尘怕他出事,知道林霁尘一直都在护着他。他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好,听你的,我们一起去,带上所有人,就算是陷阱,我们也一起闯。” 张砚看着两人终于达成一致,松了口气,连忙去通知夜影的旧部和禁军。值房里只剩下温辞桉和林霁尘,两人并肩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晨光越来越亮,心里却都明白,这次去城郊破庙后山的山洞,可能又是一场生死较量,可能又会有人牺牲,可能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如果……”温辞桉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缕烟,“如果我们这次出事了,你说小石头会记得我们吗?会记得我们答应他,要为他爹娘报仇吗?” 林霁尘转头看着温辞桉,眼神里满是坚定:“他会记得,我们也不会出事。我们还要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为英雄,看着他好好活着,替他爹娘,替夜影,替所有被影阁害死的人,好好活着。” 温辞桉看着林霁尘,点了点头,心里的不安慢慢被坚定取代。他攥紧手里的玉佩,想起母亲的笑容,想起父亲的信,想起夜影的牺牲,想起小石头的坚强——他不能出事,他要查清真相,要为死去的人报仇,要让影阁的人付出代价,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两人走出翰林院,夜影的旧部和禁军已经在外面等着了,队伍整齐,眼神坚定。他们相视一眼,并肩走在队伍最前面,朝着城郊破庙的方向走去。 第27章 寒洞罪证旧仇 城郊破庙后山的风裹着湿冷的寒气,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人裸露的皮肤生疼。温辞桉攥着那半块海棠玉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玉面的裂痕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他此刻心里翻涌的寒意。 队伍在山脚下停住。林霁尘抬手示意禁军散开警戒,夜影的旧部则跟着他和温辞桉,借着茂密的灌木丛掩护,往后山的山洞摸去。山路崎岖,碎石和枯枝硌得脚底发疼,温辞桉后背的伤口因连日奔波和情绪激动,又开始渗血,每走一步都牵扯着皮肉,疼得他额头渗出冷汗,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出声。 洞口比想象中隐蔽,被半人高的杂草和一块巨大的岩石遮挡着,若非夜影清单上标注了精确位置,根本无从发现。洞口边缘散落着几片黑色的碎布,和影阁暗卫常穿的衣料一模一样,显然这里确实是他们的据点。 “夜影的人,跟我从正面进。” 林霁尘压低声音,拔出腰间佩剑,剑身映着微弱的天光,“禁军从两侧包抄,一旦听到动静,立刻封锁洞口,一个都别放跑!” 温辞桉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怀里的短刀,点了点头。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激荡,跟着林霁尘,弯腰钻进了山洞。 洞内狭窄而幽深,一股霉味和铁锈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只能隐约听到水滴从洞顶滴落的声音,“嘀嗒,嘀嗒”,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像是催命的钟。 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宽敞的石室。石室中央摆着一张石桌,上面散落着几张纸,墙角堆着几个木箱,看起来像是被匆忙丢弃的。 “小心。” 林霁尘拉住温辞桉,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他朝着身后的夜影旧部打了个手势,几人立刻散开,警惕地搜查石室的各个角落。 温辞桉的目光却被石桌上的纸张吸引了。他快步走过去,拿起最上面的一张 —— 是影阁的密信,上面写着 “柳家已除,温敬之罪证伪造完毕,可呈陛下”,落款是 “寒江”,字迹和之前在瑞王府找到的密信碎片上的一模一样。 “是寒江!” 温辞桉的声音发颤,指尖捏着信纸,指节泛白,“是他伪造了我爹的罪证,是他害了温家!” 他又拿起另一张纸,上面记录着影阁的资金往来,其中一笔清晰地写着 “赠予林靖白银万两,用于购置军粮”。温辞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 林靖,林霁尘的父亲,果然和影阁有牵扯! “这不可能!” 林霁尘冲过来,一把抢过那张纸,反复看着上面的字迹和落款,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我爹不会的!他怎么可能收影阁的钱?这一定是伪造的,是影阁的圈套!” “圈套?” 温辞桉转过头,眼底的红血丝混着失望和痛苦,“那这封信呢?寒江伪造我爹罪证的信也是伪造的吗?林霁尘,你看看清楚,这上面的字迹,和你爹留在将军府的文书笔迹,有什么不同?” 林霁尘看着温辞桉眼底的绝望,心里像被刀扎着疼。他颤抖着手,对比着信上的字迹和记忆里父亲的笔迹 —— 确实,那笔锋、那转折,和父亲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刻意模仿的僵硬。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教他 “顶天立地、为国为民” 的父亲,会和影阁同流合污。 “我们再找找,说不定还有别的证据!” 林霁尘强压下心里的震惊和痛苦,转身走向墙角的木箱。他打开第一个木箱,里面全是些兵器和毒药,和影阁暗卫使用的一模一样。打开第二个木箱时,里面的东西让他浑身冰凉 —— 是一叠厚厚的账册,上面详细记录着影阁如何渗透朝堂、如何收买官员、如何构陷忠良,每一笔都清清楚楚,而在账册的最后一页,赫然签着 “林靖” 两个字,旁边还盖着镇国将军府的印章! “不…… 不是的……” 林霁尘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石桌上,桌上的纸张散落一地,“这不是真的,是影阁伪造的,他们想挑拨我们的关系,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温辞桉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捡起散落的账册,一页一页地翻着。账册里记录的细节太过详实,甚至包括一些只有朝堂核心官员才知道的秘密,绝不可能是凭空伪造的。他的手越来越沉,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像被冷水浇灭的火焰,彻底熄灭了。 就在这时,石室的入口突然传来一阵冷笑,一个蒙着黑布的黑衣人走了进来,手里握着一把长剑,身后跟着十几个影阁暗卫。“温编修和林侯爷果然厉害,竟然能找到这里。” 黑衣人摘下黑布,露出一张阴鸷的脸,正是影阁的左使,寒江,“不过,你们也该为你们的好奇心付出代价了。” “是你!” 温辞桉猛地站起身,短刀直指寒江,“是你伪造了我爹的罪证,是你害死了我娘,是你害死了夜影和赵三!我要杀了你!” 他说完,就朝着寒江冲了过去,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剧痛,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 “不自量力!” 寒江冷笑一声,侧身避开温辞桉的攻击,长剑直刺他的胸口。林霁尘眼疾手快,一把推开温辞桉,自己却被寒江的剑划到了肩膀,血瞬间染红了玄色朝服。 “小心!” 温辞桉扶住林霁尘,声音里满是急切和愧疚 —— 如果不是他冲动,林霁尘也不会受伤。 “别管我!” 林霁尘推开他,握紧佩剑,朝着寒江冲过去,“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你,为我爹洗刷冤屈,为所有被你害死的人报仇!” 双方瞬间混战在一起。石室里狭窄,刀剑相撞的声音、惨叫声、嘶吼声混在一起,震得洞顶的碎石簌簌往下掉。温辞桉的后背越来越疼,眼前开始发花,却还是咬着牙,拼命抵抗着影阁暗卫的攻击 —— 他不能倒下,他要为爹娘报仇,要为夜影报仇,要为所有被影阁害死的人报仇。 林霁尘和寒江打得难解难分。寒江的剑法阴狠刁钻,招招致命,林霁尘虽然剑法高超,却因为肩膀受伤,渐渐落了下风。寒江抓住一个破绽,长剑直刺林霁尘的胸口,眼看就要得手,温辞桉突然扑过来,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这一剑 —— “噗嗤 ——” 长剑深深刺入温辞桉的后背,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林霁尘的玄色朝服。 “温辞桉!” 林霁尘目眦欲裂,嘶吼着抱住倒下来的温辞桉,声音里满是绝望和痛苦,“你为什么要替我挡?你为什么这么傻?” 温辞桉靠在林霁尘怀里,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却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我欠你的…… 上次破庙,你替我挡…… 这次,扯平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神也开始涣散,“帮我…… 照顾好小石头…… 帮我…… 查清真相……”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林霁尘紧紧抱着温辞桉,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温辞桉的脸上,“你坚持住,禁军马上就到了,我们带你去看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 寒江看着两人的模样,得意地笑了:“林侯爷,别白费力气了,这剑上有毒,神仙难救。今天,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他说着,朝着两人冲过来,长剑再次举起。 就在这时,石室的入口传来一阵喊杀声,禁军冲了进来,瞬间就把影阁的暗卫包围了。寒江的脸色瞬间变了,转身想跑,却被冲进来的张砚拦住。张砚手里拿着一根木棍,眼神里满是愤怒:“寒江!你别想跑!我要为夜影大人报仇!” 寒江看着越来越多的禁军,知道自己今天插翅难飞,突然从袖袋里摸出个黑色的药丸,就想往嘴里塞。林霁尘眼疾手快,一把夺过药丸,狠狠摔在地上:“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的,我要让你受尽折磨,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禁军冲上来,把寒江和剩下的影阁暗卫捆了起来。林霁尘抱着温辞桉,快步走出山洞,外面的阳光刺眼,却照不亮他心里的绝望。温辞桉靠在他怀里,气息越来越微弱,手却还紧紧攥着那半块海棠玉佩。 “坚持住,温辞桉,坚持住……” 林霁尘不停地说着,声音里带着点哽咽,脚步飞快地朝着山下的马车跑去 —— 他要带温辞桉去看最好的大夫,他要救温辞桉,就算付出一切代价,他也要救温辞桉。 张砚跟在后面,看着林霁尘抱着温辞桉的背影,看着地上的血迹,眼泪掉了下来 —— 他们找到了影阁的罪证,抓住了寒江,可他们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山洞里的账册和密信被禁军小心翼翼地收好,这些都是影阁罪证的铁证,是为温家洗冤、为夜影报仇的希望。可林霁尘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温辞桉,不能失去这个和他一起查案、一起吃苦、一起面对危险的人,不能失去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马车飞快地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林霁尘抱着温辞桉,不停地用手搓着他的手,试图让他暖和一点。温辞桉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嘴角的血迹越来越多,却还是紧紧攥着那半块海棠玉佩 —— 那是温家的念想,是他和爹娘最后的联系,也是他和林霁尘之间,最痛的羁绊。 林霁尘看着温辞桉苍白的脸,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他想起在温府海棠树下一起吃糖糕的模样,想起在林府偏院一起喝药的模样,想起在乱葬岗一起找母亲尸骨的模样,想起在翰林院一起查案卷的模样 —— 那些点点滴滴的温暖,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却都变成了一把把刀,扎在他心里最软的地方。 “温辞桉,你不能死。” 林霁尘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和绝望,“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我们还没为你爹娘洗冤,还没为夜影报仇,还没照顾好小石头,还没…… 还没说清楚,我对你的心意……”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京城的医馆。林霁尘抱着温辞桉,疯了似的冲进医馆,大喊着:“大夫!快!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 大夫连忙过来,检查了温辞桉的伤口和脉象,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侯爷,这位公子伤得太重,剑上的毒又太烈,老夫…… 老夫尽力了。” “你撒谎!” 林霁尘一把抓住大夫的衣领,眼神里满是疯狂,“你是最好的大夫,你一定能救他!我给你钱,给你很多钱,你一定要救他!” “侯爷,真的对不起。” 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神仙难救,你还是…… 准备后事吧。” 林霁尘松开大夫,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温辞桉,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知道,大夫没有撒谎,温辞桉真的可能…… 再也醒不过来了。 张砚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 他们赢了,抓住了寒江,找到了罪证,可他们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这场胜利,来得太沉重,太痛苦。 医馆里静悄悄的,只有林霁尘压抑的哭声,和温辞桉微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悲伤的挽歌,在寂静的空气里弥漫开来。窗外的阳光正好,却照不进医馆里的冷,照不亮林霁尘心里的绝望,也照不醒那个,还没来得及说再见的人。 第28章 残烛泣血 医馆后院的厢房里,一盏孤灯摇曳,昏黄的光晕将林霁尘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温辞桉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宣纸,唇上毫无血色。后背的伤口已经被大夫处理过,敷上了厚厚的药膏,却依旧有暗红色的血迹,透过白色的布条渗出来,像一朵朵绝望的花。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起伏,都像是在与死神拔河。 林霁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温辞桉冰冷的手,掌心的温度,怎么也暖不热那片刺骨的寒凉。他的肩膀还在渗血,却顾不上处理,只是死死地盯着温辞桉的脸,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温辞桉,你醒醒。” 林霁尘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绝望,“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知道你不想死。我们还没为你爹娘洗冤,还没把寒江那个畜生千刀万剐,还没照顾好小石头,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一个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你不是说,要一起面对吗?你不是说,我们扯平了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温辞桉冰冷的手背上,迅速化开,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他此刻的希望,悄无声息地消散。 张砚端着一碗熬好的药走进来,药碗边缘还冒着热气,药汁黑漆漆的,散发着苦涩的味道。他把药碗放在床头柜上,看着林霁尘憔悴的模样,心里一阵发酸:“侯爷,您已经守了一天一夜了,喝点药吧,您的伤口也需要处理。温编修这边,我来守着。” 林霁尘没有动,只是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黏在温辞桉脸上:“我不喝,我要在这里守着他。他醒过来,第一眼必须看到我。”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张砚,你说他会醒过来的,对不对?大夫只是误诊,他一定会醒过来的,对不对?” 张砚看着林霁尘眼底的那一点点微光,实在不忍心将其熄灭。他点了点头,声音却有些发虚:“对,温编修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醒过来的。我们再等等,再等等看。” 张砚没有多劝,把药碗留下,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厢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只有孤灯的光晕和温辞桉微弱的呼吸声,证明着时间还在流逝。 林霁尘低下头,额头抵着温辞桉的手背,声音哽咽:“我知道,我爹的事让你很失望,让你很痛苦。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没有早点发现真相,没有保护好你。如果…… 如果我爹真的做了那些事,我会亲手杀了他,为你爹娘报仇,为温家洗冤。只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他想起石室里那本签着 “林靖” 名字的账册,想起寒江得意的笑容,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不愿意相信,那个如山一般的父亲,会做出背叛家国、构陷忠良的事。可证据确凿,容不得他不信。这份痛苦和矛盾,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渐渐亮了起来,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了昏暗的厢房。林霁尘抬起头,看着温辞桉依旧毫无动静的脸,心里的绝望越来越深。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温辞桉的脸颊,指尖冰凉:“温辞桉,天亮了。你不是最喜欢看日出吗?你醒醒,我带你去看日出好不好?就像我们在温府海棠树下那样,一起看太阳升起来。” 就在这时,温辞桉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林霁尘的心猛地一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温辞桉的手,生怕错过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温辞桉的手指再次动了动,这次的动作清晰了一些,像是在努力抓住什么。紧接着,他的眼皮也开始轻轻颤动,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扇动了几下。 “温辞桉!” 林霁尘激动地站起身,声音因为过度兴奋而有些颤抖,“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温辞桉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依旧有些涣散,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是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像是在说什么。 “水…… 给我水……” 林霁尘连忙转身,拿起桌上的水杯,小心翼翼地扶起温辞桉,将杯沿凑到他的嘴边。温辞桉喝了几口水,干裂的嘴唇终于有了一丝湿润,眼神也渐渐清晰了一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林霁尘。 “林…… 林霁尘……” 温辞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木头,“寒江…… 抓住了吗?” “抓住了!抓住了!” 林霁尘连连点头,眼眶瞬间红了,“都抓住了,罪证也找到了,我们可以为你爹娘报仇了!” 温辞桉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却因为牵动了伤口,疼得皱起了眉头:“那就好…… 那就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我…… 我好像做了个梦,梦到我娘了,她还像以前一样,笑着叫我‘辞桉’……” “别说话了,你刚醒,需要休息。” 林霁尘轻轻把他放回床上,掖了掖被角,“大夫说你伤得很重,还中了毒,要好好休养。报仇的事不急,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 温辞桉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却又很快睁开,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小石头…… 小石头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告诉他……” “我还没说。” 林霁尘握住他的手,声音放得很轻,“我怕他担心,等你好一点,我们一起告诉他,好不好?” 温辞桉又点了点头,这次闭上眼睛后,就没有再睁开,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像是睡着了。林霁尘不敢挪动,依旧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微弱温度 —— 这是失而复得的温暖,是他在绝望边缘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里百感交集。温辞桉醒了,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沉重的责任和更复杂的局面 —— 寒江的审讯、影阁的余党、父亲的真相、温家的旧案…… 还有他和温辞桉之间,因为林靖而产生的那道裂痕,虽然暂时被温辞桉的苏醒掩盖了,却并没有消失。 但林霁尘知道,不管未来有多难,不管还会遇到多少危险,他都不会再放开温辞桉的手。他们会一起查清楚所有的真相,一起为死去的人报仇,一起照顾好小石头,一起面对所有的风风雨雨。 因为他们是彼此的依靠,是彼此在黑暗中唯一的光。 厢房里的孤灯终于燃尽了最后一点烛芯,“噗” 地一声熄灭了。但窗外的阳光已经足够明亮,透过窗棂,洒在温辞桉苍白却平静的脸上,也洒在林霁尘带着疲惫却充满希望的脸上。 新的一天开始了,虽然前路依旧漫长而坎坷,只要彼此陪着,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就没有到不了的黎明。 而在医馆外,张砚正兴奋地跑向禁军大营,他要去告诉所有人,温编修醒了的好消息。京城的清晨,虽然依旧带着些许寒意,但空气中,似乎已经有了一丝春天的气息。 第29章 残证未明疑窦生 医馆的晨光透过窗纱时,温辞桉正盯着床顶的木梁发呆。后背的伤口依旧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皮肉,却远不及胸腔里翻涌的混沌——寒江被擒的消息传来时,他没有预想中的快意,只觉得那本签着“林靖”的账册,像块浸了冰的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霁尘端着清粥走进来,玄色朝服的袖口挽着,露出缠着绷带的小臂。他把粥碗放在床头,动作轻得怕惊扰了什么,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去,显然又是守了半宿。“大夫说你能吃点清淡的,温福熬的,加了点山药,好消化。” 温辞桉没动,目光依旧黏在木梁上,声音轻得像缕烟:“寒江审得怎么样了?他招了吗?” “还没。”林霁尘的声音顿了顿,拿起勺子舀了勺粥,递到他嘴边,“他嘴硬得很,只说账册是伪造的,其他的什么都不肯说。禁军已经用了刑,可他像是铁了心,宁肯受罚也不松口。” 温辞桉侧头躲开勺子,粥汁洒在被褥上,洇出一小片湿痕。“伪造的?”他低笑一声,笑声里全是涩味,“那将军府的印章呢?也是伪造的?林霁尘,你心里其实很清楚,那账册是不是真的。” 林霁尘的手僵在半空,粥勺里的粥晃了晃,差点洒出来。他看着温辞桉眼底的冷,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心里的疼混着愧疚,密密麻麻地涌上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可我爹他……他不是那样的人。小时候他教我,做人要光明磊落,要忠于家国,他怎么可能和影阁同流合污?一定是影阁胁迫他,一定是他们用什么东西逼着他签的字!” “胁迫?”温辞桉转过头,眼底的红血丝混着失望,“那我爹娘呢?他们也是被胁迫的,可最后呢?我爹被诬通敌,我娘被害死在乱葬岗,连尸骨都找不到!林霁尘,你爹至少还活着,还有被‘胁迫’的可能,可我的爹娘,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剧痛,额头上渗出冷汗,却还是梗着脊背,眼神里的冷像结了冰。“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怎么相信你爹?那本账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他收了影阁的钱,帮着他们构陷忠良,这就是你说的‘光明磊落’?” 林霁尘的脸色瞬间白了,手里的粥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粥汁混着瓷片溅在他的朝服上,狼狈不堪。他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挣扎:“我没有说你爹娘活该!我也没有替我爹辩解!我只是想查清楚真相,只是不愿意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温辞桉,你能不能对我公平一点?” “公平?”温辞桉的声音发颤,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被褥上,“什么是公平?我家破人亡,亲人惨死,这就是公平吗?我拿着我爹被构陷的罪证,却发现帮着影阁害我家的,可能是我最信任的人的父亲,这就是公平吗?” 厢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和地上瓷片反射的冷光。张砚匆匆跑进来,看到满地的狼藉和两人紧绷的脸色,脚步猛地顿住,手里的密信差点掉在地上。“温编修,林侯爷……你们怎么了?” 林霁尘深吸一口气,弯腰去捡地上的瓷片,指尖被划破,血珠渗出来,却没觉得疼。“没事。”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进来做什么?是不是寒江有消息了?” 张砚连忙点头,把密信递过去:“是!夜影的旧部在寒江的住处搜到了这个,是一封没寄出去的密信,上面写着‘林靖已叛,温氏已除,下一步可图禁军兵权’,落款是影阁阁主!” 温辞桉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窒息。他挣扎着坐起身,不顾后背的剧痛,伸手去抢那封密信。信上的字迹潦草而阴狠,和寒江的字迹截然不同,显然是影阁阁主亲笔所写。“林靖已叛……”他反复念着这四个字,声音里带着点破碎的疯,“你看,这就是你爹!这就是你说的‘光明磊落’!” 林霁尘看着密信上的字,浑身冰凉,像被扔进了冰窖。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床沿上,疼得他皱起了眉头,却顾不上了。这封密信,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最后的希望——原来父亲真的叛了,真的帮着影阁害了温家,害了那么多忠良。 “不……不可能……”林霁尘的声音带着点绝望,摇着头,“这一定是假的,是影阁的圈套,是他们想让我们彻底反目成仇!” “圈套?”温辞桉把密信扔在地上,信纸飘落在瓷片上,“那账册是圈套,印章是圈套,这封密信也是圈套?林霁尘,你醒醒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爹就是影阁的人,就是害我家的凶手之一!” 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和绝望,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看着林霁尘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的痛苦和挣扎,心里的疼越来越重——他不想这样,不想和林霁尘反目,不想把彼此逼到绝境,可真相像一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不得不面对。 张砚看着两人的模样,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捡起地上的密信,小心翼翼地说:“或许……或许我们可以再查查?影阁阁主的身份还没查清,说不定这封信真的是伪造的,是他故意写来挑拨我们的?” “查?怎么查?”温辞桉的声音低了下去,“该查的都查了,该找到的证据也找到了,还有什么可查的?”他躺回床上,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我累了,想一个人静静。你们都出去吧。” 林霁尘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他想说点什么,想再解释几句,却发现喉咙被什么堵住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深深地看了温辞桉一眼,转身朝着门口走去,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张砚连忙跟上去,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温辞桉躺在床上,肩膀微微颤抖,像只受伤的小兽,在黑暗里独自舔舐伤口。而林霁尘的背影,落寞而孤寂,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走出医馆,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两人心里的阴霾。林霁尘站在街角,手里攥着那封密信,指节泛白,信纸被捏得发皱。他想起父亲教他剑法时的模样,想起父亲“战死”的消息传来时,母亲哭晕过去的模样,想起自己这些年“替父报仇”的执念——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爹,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好不好?”林霁尘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抬头看向天空,阳光晃得他眼睛生疼,却没有眼泪掉下来,“你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背叛家国,背叛我们?”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匆匆走过,手里拿着一张告示,嘴里喊着:“朝廷告示!镇国将军林靖叛国通敌,勾结影阁,即日起,通缉林靖!凡提供线索者,赏黄金千两!” 林霁尘的身子猛地一僵,转头看向那张告示——上面画着父亲的画像,下面写着“叛国通敌,勾结影阁”八个大字,鲜红刺眼。朝廷终究是知道了,终究是下了通缉令。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墙上,心里的最后一点支撑,彻底崩塌了。父亲成了朝廷钦犯,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国贼,而他,成了叛国贼的儿子。 张砚看着告示,又看着林霁尘苍白的脸,心里一阵发酸:“侯爷,您别太难过了,或许……或许还有转机?我们再查查,一定能找到证据,证明镇国将军是被冤枉的!” 林霁尘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点绝望:“不用查了,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查的?”他看着那张告示,眼神慢慢变得坚定,“我会找到他的,不管他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他,问清楚所有的真相。如果他真的叛了,我会亲手杀了他,为温家报仇,为所有被他害死的人报仇,也为我自己,讨一个说法。” 他转身朝着禁军大营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背影却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决绝。阳光洒在他身上,却照不亮他心里的黑暗,也驱不散他和温辞桉之间,那道越来越深的裂痕。 医馆的厢房里,温辞桉还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床顶的木梁。他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告示声,能听到街上百姓的议论声,心里的疼却越来越重。他知道,林霁尘现在心里一定很难受,一定很挣扎,可他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陪在他身边,安慰他,支持他。 因为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两家人的血海深仇,还有一个无法改变的真相——林靖,可能真的是害他家的凶手。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着点初春的寒意,吹得窗棂发出轻微的声响。温辞桉闭上眼睛,眼泪再次掉了下来——这场名为“云衢弈”的棋局,他们终究还是输了,输了信任,输了彼此,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无法愈合的伤口。 而远处的山林里,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正站在一棵海棠树下,手里拿着半块海棠玉佩,眼神复杂地看着京城的方向。他的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疤痕,正是朝廷通缉的镇国将军,林靖。“霁尘,辞桉,对不起……”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有些事,你们还不能知道,有些苦,只能让你们先扛着……” 风吹过海棠树的枝桠,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等待——等待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等待着所有的恩怨情仇,都能有一个了结。 第30章 分道 医馆门口的石阶还沾着晨露,冷得像块冰。林霁尘站在阶下,玄色朝服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缠着绷带的小臂,指尖攥着那封写着“林靖已叛”的密信,纸边被捏得发皱。 温辞桉坐在门内的长椅上,后背垫着厚厚的棉垫,脸色依旧苍白,却挺直了脊背。他看着林霁尘的背影,手里摩挲着那半块海棠玉佩,玉面的裂痕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两人之间再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我要走了。”林霁尘的声音没有回头,带着点沙哑的沉,“寒江交给你,禁军和夜影的旧部会听你调遣,务必让他招出影阁阁主的下落,还有……我爹的所有事。” 温辞桉没有说话,只是将玉佩攥得更紧,指腹蹭过上面的“囚”字刻痕——那是母亲用命换来的线索,如今却成了刺向彼此的刀。他想起在温府海棠树下一起吃糖糕的暖,想起破庙里互相挡刀的烈,想起医馆里守着彼此的夜,那些曾经的“一起”,如今都成了“各自”。 “小石头我会照顾。”温辞桉的声音轻得像缕烟,终于打破了沉默,“你不用惦记,等你查到真相,回来……或者不回来,都好。” 林霁尘的脚步顿了顿,肩膀微微绷紧,却终究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就会看见温辞桉眼底的冷,怕自己会忍不住留下来,怕那些未说出口的话,会在这一刻溃不成军。“我会回来的。”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不管真相是什么,不管我爹是忠是奸,我都会回来,给你,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张砚站在两人中间,手里抱着寒江的审讯记录,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他想劝,想说“一起查”,想说“别分开”,却知道此刻任何话都是多余——林靖的罪证像一道无形的墙,把两人隔在了两边,一边是血海深仇,一边是父子羁绊,谁都退不得,谁都怨不得。 林霁尘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街口走去。他的脚步坚定,背影却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决绝,玄色的朝服在晨光里越来越远,像一道被拉长的伤疤。温辞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眼眶终于红了,却死死咬着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直到林霁尘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温辞桉才缓缓低下头,看着掌心的玉佩。玉佩上的海棠花纹,一半沾着他的汗,一半泛着冷光,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一半是对过往的念,一半是对现实的寒。 “温编修,”张砚小心翼翼地递过审讯记录,“寒江还是不肯招,要不要……再用点刑?” 温辞桉摇了摇头,接过记录,一页页地翻着。上面全是寒江的顽抗,要么沉默,要么嘲讽,只有一句“林靖的事,你们迟早会知道,只是到时候,怕你们承受不住”,像根刺,扎在纸页上。 “不用刑了。”温辞桉的声音冷了下来,“把他关起来,严加看管,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跑了。影阁阁主还没露面,林靖的真相还没查清,他还有用。” 他站起身,后背的伤口牵扯得疼,却还是挺直了脊背。“我们回翰林院。”温辞桉的声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沉,“夜影留下的清单还有几个据点没查,寒江的住处也再搜一遍,我不信找不到影阁阁主的线索。” 张砚点头,跟在温辞桉身后。医馆的石阶被晨露打湿,两人的脚印一前一后,却再也没有重叠。阳光渐渐升高,驱散了晨雾,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冷,也驱不散两人之间,那道越来越深的裂痕。 走到街口时,温辞桉突然停下脚步。街角的张记馒头铺前,小石头正蹲在门槛边,手里攥着个热乎的馒头,眼神依旧黏着驿站的方向。看到温辞桉,他站起身,怯生生地问:“温哥哥,林哥哥呢?他是不是去找我爹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温辞桉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连呼吸都发颤。他蹲下身,摸了摸小石头的头,声音放得极轻:“林哥哥去办点事,很快就会回来。你要乖乖听话,好好吃饭,等他回来,我们一起……等他回来再说。” 小石头点了点头,重新蹲回门槛边,手里的馒头冒着热气,却暖不了他眼底的期盼。温辞桉看着他的模样,想起林霁尘临走时的背影,想起自己对小石头的承诺,心里的疼越来越重——他不知道林霁尘能不能回来,不知道真相会不会比现在更残忍,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回到过去,回到那个在海棠树下一起吃糖糕的清晨。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为了爹娘的冤屈,为了夜影的牺牲,为了小石头的期盼,也为了林霁尘那句“会回来给你一个交代”,他必须查下去,哪怕前路再难,哪怕只剩他一个人。 温辞桉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翰林院的方向走去。阳光洒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却照不进他心里的阴霾。他的脚步坚定,背影孤单,却带着点不肯认输的倔强——这场名为“云衢弈”的棋局,还没结束,就算只剩他一个棋子,他也要继续走下去,直到棋盘落定,真相大白。 而远处的山林里,林靖站在海棠树下,看着京城的方向,手里的半块玉佩泛着冷光。他身后,一个黑衣人躬身道:“阁主让您尽快启程,前往北狄,与那边的人汇合。” 林靖缓缓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痛:“知道了。”他睁开眼,眼底的复杂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绝,“告诉阁主,我会按时到。但温辞桉和林霁尘,不许动他们分毫,否则,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黑衣人躬身应下,转身消失在山林里。林靖看着手里的玉佩,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海棠花纹,声音轻得像叹息:“霁尘,辞桉,再等等,等我彻底扳倒影阁,等所有真相大白,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一个迟来的,却也是最真的交代。” 风吹过海棠树的枝桠,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无声的告别。京城的晨光正好,却照不进山林的幽深,也照不透这场棋局背后,那些藏在黑暗里的隐忍、牺牲与等待。 第一卷完啦,开起第二卷啦[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分道 第31章 孤馆寒灯照旧痕 翰林院值房的窗棂积着薄尘,冷月光透过缝隙漏进来,在案上的卷宗上投下细碎的影。温辞桉攥着笔杆的手泛白,笔尖悬在纸上许久,却迟迟未落——案上摊着的是寒江的审讯记录,通篇只有“无可奉告”四个字,像块冷硬的石头,硌得人胸口发闷。 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是上次替林霁尘挡剑留下的疤。他抬手按了按绷带,指尖触到布料下的凹凸,突然想起林霁尘临走时的背影,玄色朝服在晨光里渐行渐远,那句“会回来给你一个交代”,如今却只剩满城的风言风语,和朝廷张贴的通缉令。 “温编修,夜深了,喝杯热茶暖暖吧。”张砚端着茶盏走进来,水汽氤氲着他的脸,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寒江还是不肯招,要不要先歇着?等天亮了,我们再去查他的住处,说不定还能找到些线索。” 温辞桉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却暖不透心底的凉。“不用。”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沉,“影阁的余党还在暗处,林靖的踪迹不明,我们不能等。寒江是唯一的突破口,必须让他开口。” 张砚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心里一阵发酸。自从林霁尘离开后,温辞桉就像上了弦的弓,白天查案,夜里审犯,连伤口发炎发烧都不肯歇,整个人瘦得脱了形,眼底的光也暗了许多。“可您的身体……” “无妨。”温辞桉打断他,目光重新落回审讯记录上,“小石头那边怎么样了?温福有没有说他闹着要找爹娘?” “没有,小石头很乖。”张砚的声音放得更轻,“他每天都在馒头铺门口等,问林侯爷什么时候回来,我说林侯爷去办大事了,办完就回来陪他。” 温辞桉的笔尖顿了顿,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黑斑。他想起小石头攥着冷馒头的模样,想起那孩子眼底的期盼,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一下。“明天让温福带他去城郊的海棠园逛逛,”他轻声说,“别让他总在门口等,免得触景生情。” 张砚点头应下,却没立刻走,只是站在旁边,欲言又止。“温编修,”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了,“林侯爷……有消息了吗?禁军那边说,边境的驿站都查过了,没发现镇国将军的踪迹,林侯爷也……” “没有。”温辞桉的声音冷了下来,打断了他的话,“不用再提他了,我们查我们的案,他的事,与我们无关。” 话虽如此,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每天都会让禁军打探林霁尘的消息,每次得到的都是“毫无踪迹”,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蔓延——林霁尘会不会出事了?会不会被影阁的人盯上了?会不会……再也回不来了? 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他知道自己不该惦记,不该牵挂,毕竟林靖是害他家破人亡的疑凶,可那些一起经历的生死,一起熬过的苦难,一起说过的“一起面对”,却像刻在骨子里的痕,怎么也抹不去。 就在这时,值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禁军匆匆跑进来,脸色苍白,声音带着点急促:“温编修!不好了!寒江在大牢里出事了!” 温辞桉猛地站起身,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剧痛,却顾不上了:“出什么事了?” “他……他咬舌自尽了!”禁军的声音发颤,“狱卒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嘴里全是血,手里还攥着半块海棠玉佩,和您手里的一模一样!” 温辞桉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窒息。他踉跄着往外走,张砚连忙扶住他,两人快步朝着大牢的方向跑去。夜风吹在脸上,冷得刺骨,却远不及心里的寒意——寒江死了,唯一的突破口没了,影阁阁主的身份,林靖的真相,爹娘的冤屈,难道都要石沉大海? 大牢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霉味,寒江的尸体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嘴角还淌着血,眼睛圆睁着,像是死不瞑目。他的右手紧紧攥着,指缝里露出半块海棠玉佩,和温辞桉手里的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一朵,背面的“阁”字清晰可见。 温辞桉蹲下身,颤抖着手掰开寒江的手指,拿出那半块玉佩。玉佩上还沾着寒江的血,温热的,却带着点刺骨的冷。他看着玉佩上的海棠花纹,突然想起母亲的笑容,想起父亲的信,想起林靖在山林里的身影,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寒江为什么会有这半块玉佩?这玉佩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林靖和影阁之间,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纠葛? “查!”温辞桉的声音带着点破碎的疯,“立刻查寒江的所有关系网,查他最近见过什么人,查大牢里的狱卒,看看是谁给了他机会自尽!我不信他会这么轻易死,一定有人在背后搞鬼!” “是!”禁军连忙应下,转身往外跑。 张砚看着温辞桉眼底的绝望和愤怒,心里一阵发酸。他知道,寒江的死对温辞桉来说,是多大的打击——这不仅意味着线索中断,更意味着那些死去的人,那些未了的冤屈,可能再也没有昭雪的机会。 “温编修,您别太激动,小心伤口。”张砚扶住他,声音带着点哭腔,“我们一定会查到真相的,一定会的。” 温辞桉摇了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玉佩上。“太晚了,”他的声音发颤,“寒江死了,线索断了,我们还能查什么?还能怎么查?” 他想起林霁尘临走时的承诺,想起自己对小石头的保证,想起那些日夜不休的追查,突然觉得好无力——他拼尽全力,却还是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查不清,像个跳梁小丑,被影阁的人耍得团团转。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突然触到寒江的衣袖,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连忙伸手去掏,摸出一张卷成筒的纸条,上面用鲜血写着一行字:“影阁阁主,乃皇室中人,林靖卧底,北狄有秘。” 温辞桉的瞳孔猛地收缩,手里的纸条差点掉在地上。影阁阁主是皇室中人?林靖是卧底?北狄有秘?这一个个消息像惊雷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让他瞬间懵了——如果林靖是卧底,那他之前的所有罪证,是不是都是假的?如果影阁阁主是皇室中人,那这背后,是不是还有更大的阴谋? “张砚,”温辞桉的声音发颤,把纸条递给他,“你看,这是寒江留下的,他说林靖是卧底,影阁阁主是皇室中人,北狄有秘。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又是影阁的圈套?” 张砚接过纸条,看着上面的血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摇了摇头,声音发颤:“我不知道……但这消息太重要了,我们必须查清楚。如果林靖真的是卧底,那镇国将军府的账册,朝廷的通缉令,可能都是影阁的阴谋,目的就是让他彻底取得影阁的信任!” 温辞桉的心跳越来越快,后背的伤口疼得厉害,却顾不上了。他看着手里的两块玉佩,看着寒江的尸体,看着那张血字纸条,心里的希望像被点燃的火苗,渐渐燎原——如果林靖是卧底,那他爹娘的冤屈,是不是还有昭雪的可能?如果影阁阁主是皇室中人,那这场棋局,是不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立刻备马!”温辞桉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点急切,“我们去北狄!林靖一定在那里,影阁的秘密也在那里,我们必须找到他,问清楚所有的真相!” 张砚看着他眼底重新燃起的光,心里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两人快步走出大牢,夜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寒意,却吹不散心里的急切和希望。温辞桉攥着手里的玉佩和纸条,脚步坚定地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他知道,这一去,可能又是一场生死较量,可能会遇到更多的危险和阴谋,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爹娘的冤屈,为了夜影的牺牲,为了小石头的期盼,也为了林霁尘那句未完成的“交代”,他必须去北狄,必须找到林靖,必须查清楚所有的真相。 而在遥远的北狄草原上,林霁尘正骑着马,朝着草原深处走去。他的身上沾满了尘土,脸上带着疲惫,却眼神坚定——他已经查到了林靖的踪迹,知道他就在草原的某个部落里。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不知道真相会不会比想象中更残忍,但他知道,他必须去,必须给温辞桉,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眼镜],累薯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孤馆寒灯照旧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