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烟柳》 第1章 壹 凤槿斜坐在塌上,指尖慢捻着茶盏,眸底毫无波澜,甚至泛着冷意:“继续吧。” “是。”身侧的侍卫押着深深跪在地上的人,正将她往门外拖去。 那人蓬头垢面,身上的血糊了满身,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凤槿,你不得好死!你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终究会被身边人反噬,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眼见无力回天,那人干脆破罐子破摔,将心中的怒骂吼了出来,声音震得估计整个院子都听得清楚。 凤槿“啧”了声。 “你二人若是堵不住她的嘴,回头便将你二人的舌头拔了。”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简单的两句话不怒自威,听得两个侍卫心头一颤,不自觉地加快了动作。 撕心裂肺的声音愈来愈远。 茶汤漾开细微的波纹,凤槿眸中的冷意渐渐散去,只剩一片淡然。 窗外风拂竹影微动,她抬头望向外头:“朔岚,躲着作甚,吾做事,你不必躲着看,正眼瞧便是。” 竹影轻晃,一道黑色身影悄然落地,身形挺拔肃整,朔岚垂首躬身:“主子。” 他直起身,垂眸沉声道:“茗香是殿下的人,主子这般处置,恐会惊扰殿下。” 凤槿抬眼轻蔑扫他,唇角勾着冷弧:“顾诀送来的人,重点在‘送’,既是吾的人了,吾怎么处置,也轮不着他插手。” 她说完话,忽地想到了什么,一抹玩味的笑意浮上她姝绝的面容,“你是觉着,吾心悦于顾诀,便事事将就于他?” 朔岚身子一僵,慌忙垂首,耳尖泛红,声线发紧道:“属下失言。” 凤槿勾着茶盏沿轻笑,眼尾带几分戏谑:“好了,不逗你了,去瞧瞧他二人动手动得如何了,顺便把苠香的舌头拔了。” “是。” 凤槿搁下茶盏起身,裙摆轻扫过墨玉铺就的地面。少女身姿挺拔如松,步履间尽是生人勿近的凛然气场。 朔岚低着头侧身,目光却在她背过身后不自觉追随着她的身影,藏着几分缱绻。 宋雨来穿书已经一月有余,在这本名为《烟柳》的小说中,凤槿是下场凄惨的恶毒女反派。 原书中的凤槿,爱男主君沂爱得一塌糊涂,为此不择手段,一路得罪人,落得个惨死异国他乡的下场。 宋雨来其实不明白,“金簪定朝局,玉指断是非”,这是原书中形容凤槿势力的语句,为何这样一位妙人,偏偏要为男主倾倒。 阅读《烟柳》时,宋雨来喜欢的是书中的另一个反派——顾诀。 顾诀身世悲惨,幼时无依无靠,任人宰割,被舅舅姜何领回姜家时已经断了一臂。 “利刃穿膛,腥甜漫过喉咙,顾诀意识沉坠间,竟撞进幼时寒夜。破庙漏风,他裹着一堆荒草,听着外面风雪里的打骂声,紧紧捂着断臂之处的缺口。” “疼,疼吗?就算再疼,也终究敌不过当年断臂之痛。他恨,恨他终极一生,也从未得到过什么温暖,就连当年舅舅接他回到府上的那个夜里,也是在饥饿和揣测中度过。” 宋雨来就是在原书的描写中,爱上了命运坎坷的顾诀。 她意识到自己穿书后的所做第一件事,便是光速与君沂撇清关系,随后带着身后一堆谋士迈入顾诀的府中。 原身当初爱上君沂也是这般做法,所以在世人眼中也不算奇怪,怪就怪在她为何会选择君沂的政仇。 一直对外宣称爱慕朝隙的女子,某日忽然抽风说对自己有意思,任谁都会觉着有问题。 然而顾诀信了,亦或是凤槿带来的利益太大,他也欣然笑纳了。 腰腹骤然受击,凤槿踉跄撞向廊柱,脊背传来钝痛,喉间腥甜翻涌。 顾诀周身寒气慑人,墨发凌乱,遮不住凌厉的眉眼。 “擅作主张,你何时成了如此蠢笨的人?” 凤槿指尖攥紧衣料,她唇角已然渗出血丝,抬眼时眸底凝着惊怒。 顾诀心思歹毒,做事不留半分余地,这一月有余来她亲身体会。 她拭去唇角血丝,眯起了眼:“顾诀,你赠予吾的丫鬟顶撞吾,吾要处置她,还需得经你同意?” “好生荒谬。” 仅是顶撞她,自然罪不至死,况且罚得还那样凄惨。 原书中,苠香算是顾诀的半个心腹,更是他半个情人,长得明艳夺目,头脑又冰雪聪明,最得他欢心。 凤槿将这么个能人随意处死了,顾诀自然怒恼。她知道顾诀到现在未信她半分,才将苠香安排在她身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只是顾诀不知的是,苠香也是三皇子安插在他身边的一枚眼线,原书便是她通风报信,使得他离谋反成功仅有一步之差。 也正是这一遭,令他权力架空,自此一蹶不振,成了君沂眼中待宰的羔羊。 这样一枚定时炸弹留着迟早出事,哪知苠香在背地里说坏话时被她逮了个正着,恰逢时机,这枚炸弹便该根除了。 见凤槿发怒,顾诀眸中的戾色褪了些,语气稍有缓和:“她是本王身边待得最久的丫鬟,被你这般草率地处死,本王自然心有不平。” “我……”顾诀薄唇抿了抿,神色间有了几分局促,“槿儿,方才是我过于冲动,冒…冒犯了。” 凤槿知道顾诀这不是愧疚,他这是怕了,毕竟摄政王的身份摆在那里,是连皇帝也要惧她凤槿三分。 “……无妨,吾认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又不会真的舍得对顾诀做什么。 凤槿捂着胸口,看着顾诀颀长的背影,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珩王因为一个丫鬟与摄政王大吵一架,这事传遍了朝廷。 朝中上下议纷纷,皆道平日里谨敛的顾诀这次竟是不知轻重,为了区区一丫鬟得罪凤槿。 众人皆道二人不长久,凤槿这厮本就见一个爱一个,来日遇到个比顾诀更对胃口的,怕是甩他甩得比君沂还快。 凤槿看着眼前各有妍态的男子,挑了挑眉,“你这是何意?” 来人谄媚一笑,随即恭了恭手:“不知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小小敬意,小小敬意。” 凤槿美眸一沉:“如果吾没记错的话,这样式儿的,在满朝上下,得叫小倌儿。” 那人顺着凤槿的话恭维,丝毫未见她已然阴沉的脸色。 “这不听闻殿下最近与珩王出了些矛盾,寻思着给您解解闷呢。”那人搓搓手,“犬子一时糊涂犯了点事儿……” “吾与顾诀如何,何时轮到外人来议论了?”凤槿打断他的话,睨了他一眼,“何处来的杂碎,也敢带来脏吾的眼?” 她随意走到一名小倌儿跟前,指尖轻勾着他的下颌,也不愧是那档子地方出来的,长得倒无可挑剔。 “朝廷命官,不去做些正当事,来吾这儿自讨苦吃。”凤槿收回手指,用帕子擦了擦手,“既然你这么疼你那儿子……” “那便明日午时问斩吧。” 此话一出,吓得那人当即下跪,连连磕头大呼:“还望殿下开恩!” 随着男人膝盖“咚”地一声砸在地上,几个小倌儿跟着他跪了一排。 凤槿却是理也不理,长袖一挥,“拖走吧,这几个小倌儿留下。” 两边侍卫得令,拖着恍惚的男人朝殿外走去。 凤槿转身落座在上首之位,几个小倌儿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你们是否觉着吾很残忍,不通人情?”凤槿忽然开口,却也没人开口回答。 她可没多大耐心,猛然拔高声音:“说话,几个大男人,哑巴了不成?” 两个胆子稍大一些的目目相觑,最终为首的一人才颤颤巍巍开口:“不…不敢,殿下自有殿下的道理。” 凤槿冷笑一声,“吾自然有吾的道路。” “你们可知,他儿子犯了何事?” “强抢有夫之妇,奸杀未及笄少女,就连男的他都不放过。” “你们这样的,要是落在他手上,那叫一个活着比死的痛苦,他还好意思来吾面前求情。” 凤槿随意指了个人上前,那人直挺挺地跪在她身前,大气也不敢喘。 “叫什么名字?” 那人抬起头,一双生得楚楚可怜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回殿下,小人现如今在你府上,从前的名字都不重要了。” 凤槿道:“你倒是胆大。” “你又何时在吾府上了?” 那人觉察到凤槿的语气变得生硬,忙垂下头,不再敢妄言。 “罢了。”凤槿站起身,一旁伺候的丫鬟连忙扶着她的手,“几个花瓶吾府上还是供得起,左右不过多几张嘴吃饭,总比死了好。” “朔岚。” 一阵劲风扫过,朔岚顿时出现在她身后。 “属下在。” “将这几人带下去管教管教。”凤槿看了眼高位上依旧跪着低头的少年,“他留着,回头吾送给君沂去。” 摄政王收了几个小倌儿,却将送礼的人赶出了摄政王府,这事传遍了大街小巷,连皇帝也有所耳闻。 要知道凤槿自及笄担摄政王四年来,府上从未有男宠的先例,看来这次顾诀是将凤槿气得不轻。 皇帝为此还专门将凤槿召入宫中问话。 御书房烛火摇曳,老皇帝鬓发霜白,眼窝深陷,藏着倦怠,松垮的龙袍裹着清瘦的身形,沉眸间仍藏几分帝王的威压。 “槿儿最近风头很盛啊。”缓缓搁下朱笔,语气沉缓。 凤槿没有说话,广袖轻敛,她坐在皇帝身旁,她执起墨锭研起墨来,腕间玉镯微晃,墨香渐浓。 她顶着褚琰的注视,不紧不慢地研着墨。 良久,褚琰败下阵来,开口道:“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槿儿随便找便是,顾诀也好,君沂也罢,只是那档子地方出来的小馆儿……实在登不得台面。” “你算是半个皇家的人,还是得注意分寸。” 凤槿垂下头,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脸难得有了些乖顺,“是。” “你真差人处死了谢庭的儿子?” 凤槿在脑中回忆,这才想起来这档子事,“谢明宇草芥人命,恶行滔天,万死难赎其罪。” 褚琰叹了口气,指节抵着眉心,“谢庭那老东西这些日子天天上奏子弹劾你,偏偏朕还动不得他,惹得朕心烦。” “这种小事以后还是不要插手,交给下手去办吧。” 凤槿忽地起身,大跪在书案前,她沉重地一磕头:“槿儿知晓了,多谢陛下。” “行了,起来吧。” 褚琰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凤槿,“你是凤骁的女儿,朕有义务替他管教,你的小动作,朕都一清二楚,只要你不出格,朕都不会怪罪。” “是。” 褚琰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看来是年纪大了,精力一日不如一日,便是这短短几句话,便耗费了他不少精神。 凤槿跟在太监身后心不在焉地走着,原著《烟柳》中,褚琰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朝中上下一举一动,都掌握在他手中。 原主凤槿幸运就幸运在,她虽然位高权重,才殊绝伦,可终究只是终日围在君沂身边的女子。 这样的人算不上威胁,更何况褚琰对凤槿父亲凤骁是有几分真情在的,因此从始至终,他也没想过对她动手。 可现在的凤槿不一样,凤骁昏庸无能,只知重权在握,丝毫不顾及民间疾苦,谁忤逆他谁就得死。 这样的帝王是一个国家的灾难,不除为患。原著中男主君沂手刃褚琰登帝,才使得百姓困境有所改善。 凤槿思绪飘远,回过神来时,便见君沂被一堆丫鬟领着,经过连廊。 对啊,凤槿“啧”了一声,按照原著的进度,此时男主君沂与女主沈佑宁当是初遇啊。 第2章 贰 凤槿断没有干扰人小情侣的爱好,可眼下免费的热闹,她不看白不看。 她躲在暗处,静候着沈佑宁的出场。 原著中,沈佑宁是褚琰遗落在民间的女儿,被人卖给了大户人家做丫鬟,后来那户人家女儿不愿进宫,便差她来冒充。 沈佑宁稀里糊涂地进了宫,前期心思单纯的她受尽欺负,遭人陷害险些顶撞贵妃,还好男主君沂登场救她一命。 二人缘分自此展开,从此纠缠不清。 凤槿思索再三,还是觉着近处的热闹好看,便循着记忆躲到假石后面,不出片刻,沈佑宁便会随着一众宫女路过此处,与林贵妃相撞。 随后君沂便会从后方出场,救下沈佑宁。 估计是时候没算对,凤槿在假石后面恭候片刻,等得都快睡着了,近处才隐隐约约传来些动静。 “大胆,哪来的贱婢,竟敢顶撞贵妃娘娘?” 凤槿迷迷糊糊回过神,穿书这么久来,她还是没能习惯这边的吃穿用度,这天气冷得要死,浅浅眯会儿眼脑袋都有点不适。 那边的沈佑宁已经跪在了地上,深深低着头,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是…是有人推奴婢……” 凤槿打了个哈欠。 “还敢顶嘴?宫里的嬷嬷没教你规矩吗?走路都走不稳。” 雍容华贵的林贵妃摆手打断了身旁说话的丫鬟,强迫沈佑宁抬起头。 “你说,有人推了你一把?” 林贵妃入宫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小把戏和小手段不少,眼前这小丫头一脸单纯,口中的话倒有几分可信。 可她现在有了身孕,老来得子最是不易,为了确保不出差错,此事她从未对外宣称。 “那你倒说说,是何人推得你?”林贵妃的声音如媚骨缠丝,尾音勾挑带惑, “回娘娘,奴婢…奴婢不知。” “不知?”林贵妃冷哼一声,“好一个不知。” 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的凤槿挑了挑眉,这小白花女主白得倒挺可爱的。 “既然走不稳路,那这双腿留着也没什么用,打断了吧。” 沈佑宁瘫倒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好端端的,她就快要没了一双腿。 一行宫女齐刷刷跪了一列,一旁与她交好的宫女还在替她求情:“娘娘!还望娘娘开恩!佑儿她只是一时糊涂……” “你又算什么东西?敢与本宫搭话?” 凤槿暗自感慨,不愧是是待在深宫中的女人,这气势。 她内心满意地点了点头,接下来男主便该出场了。 果真,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往假石深处缩了缩,借着石缝望去,看见一道白色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正是君沂。 这可是原著中的名场面,凤槿目不转睛地瞧着。 谁知君沂走到一行人前,脚步一顿,朝林贵妃微微点头,下一瞬,竟是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 这不对吧。 君沂怎么回事。 眼见君沂的身影越行越远,就要消失在视线中,林贵妃那边使了个眼色,两个丫鬟上前按住了沈佑宁。 千钧一发之际,沈佑宁只听到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 “何人在吾眼前动手?” 那是一抹纤细的身影,华贵的衣裙穿在她身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成熟。 看清是凤槿时,林贵妃下意识朝沈佑宁看了眼,感知到贵妃的视线,沈佑宁一脸茫然地回望过去。 林贵妃眯了眯眼,这小丫鬟究竟是何来历? “摄政王?” “这是什么风把你这尊大佛给吹来了?”向来傲慢的女人脸上难得显现一丝平和,她知道凤槿这厮可得罪不起,连皇帝也要忌惮她三分。 “少与吾近乎。”凤槿丝毫不给她面子,她抬脚便向沈佑宁踢去,“废物,吾要你何用?” 她这一脚不轻不重,踢懵了沈佑宁,更踢懵了林贵妃。 “吾要你在宫中好好做你的事,你便是这样任人欺压在你头上?” 此话一出,沈佑宁就是再蠢,也该明白凤槿是在保她。 可是,为什么? 沈佑宁看向凤槿,她正怒视着林贵妃,那张称得上稚嫩的脸上,全然是权势养出来的贵气。 “你,竟敢动吾的人?” 林贵妃心中一惊,她没想到凤槿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 “本宫……”还未等她说完话,凤槿便看向沈佑宁,“还不起来?要吾扶你不成?” 沈佑宁看了看林贵妃,又看了看凤槿,连忙站起身。 “待在宫中毛手毛脚的,别坏了吾的事,随吾出宫,吾另有事安排给你。” 说完,竟是旁若无人地拉起沈佑宁的手,直直离去。 林贵妃气得咬牙切齿,偏偏还要憋着一股气,她现在怀有身孕,要是被气出个好歹来,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哦?她便直接带着那丫鬟出宫了?没人拦她?”褚琰放下手中的奏折,摩挲着手上的扳指。 “回陛下,无人拦她。”李公公毕恭毕敬地在一旁伺候。 “陛下,恕奴才多言,这摄政王一介女流之辈,是否过于嚣张了些,当时目击的奴才可说,她带出去的丫鬟可是她插在宫里的眼线。” 李公公实为褚琰多年的心腹,眼下四周无人,倒也确实是说些为他着想的话。 “小李子,这倒是你的问题了。”褚琰满意地笑了笑,“那小丫头这么说,无非是顺理成章带着那丫鬟出宫罢了。” “在宫里安插眼线,她有这个志向和脑子么?”老皇帝一笑,眼角的细纹藏着难掩的老态。 摄政王的马车上,沈佑宁拘谨地缩在角落,偷瞄着对面闭目养神的凤槿。 凤槿的眉眼算不上锐利,整张脸看上去甚至还有些幼态,奈何气场实在强大 ,哪怕阖着眼,也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锐。 “多…多谢。”沈佑宁憋了许久,终究还是轻声说出口。 “不必。”凤槿淡淡的一句话,却让沈佑宁莫名心颤了许久。 马车行至巷口,车身猛地一晃。沈佑宁猝不及防撞在车壁,闷哼一声。 凤槿掀开帘子,皱了皱眉:“何事?” 车外传来朔岚致歉的声音,凤槿抬眼一看,原是车身与另一辆马车迎面撞上。 来车车帘被掀开一角,君沂的目光落向这边,撞见凤槿时微怔,瞥见她身侧同样探出脑袋的沈佑宁,眉峰轻蹙。 凤槿道:“何人的问题?” 还未等朔岚开口,那边的君沂便先开了口:“摄政王殿下,无意冲撞,勿要怪罪。” 他拱手行礼,语气疏离有礼。 朔岚这才回头开口:“回殿下,是丞相公子撞得我们。” 凤槿对上君沂略显歉意的眼神,拔高了声音:“无妨,回头换个轿子便是,咱硕大的摄政王府,担得起这点损失。” 她怎么会怪罪他,回头还要送他一份大礼呢。 说罢,凤槿将帘子猛地一放,朔岚自然知道她与君沂不对付,驾着马车迅速离开了。 “不知为何,从前对公子死心塌地的摄政王,如今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一旁的阿竹嘟囔道。 君沂倒是没什么表情,他只觉得方才凤槿身边的女子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二人本该相识。 他晃了晃神,总觉着心里空落落的。 早知道当时在宫里便救下那女子了。 凤槿带着沈佑宁回到府上时,主殿齐刷刷地站了一排排男子,姿态各异,眉眼各含情态,风流婉转不一。 她一眼望去,估量着不少于二十人。 一旁的沈佑宁看得目瞪口呆。 总管跪在地上不停地抹汗,慌张地解释:“是…是珩王殿下差人送来的,小的,小的实在拦不住。” 凤槿简直要被气笑:“他还说什么了?” 男人汗流浃背,迟迟不敢开口:“珩王殿下还说……” “说什么?” 男人重重磕下头,边道:“他说,此次送来的小倌儿,够殿下用一个月了。” 那为首的小倌儿学得一副讨好人的本事,眼下见将要伺候的是这么个貌美的人,难免来了兴致。 他走上前去,搭上凤槿的肩膀,就差将唇对在她耳边: “殿下勿气,珩王殿下差我们来伺候您,也定然有他的道理……” “啪”地一声,那小倌儿被凤槿一巴掌扇倒在地。 “滚!都给吾滚!” “他顾诀好大的本事,也敢如此羞辱吾,你们他妈的又算什么东西,吾摄政王府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收的!” 凤槿发了极大的火,连带着整个摄政王府一连压抑了好几日。 朝政之上,一连好几个弹劾顾诀的折子被递到褚琰跟前,褚琰不做言语,只淡然在凤槿与顾诀二人的神色间徘徊。 “摄政王,你如何看待?” 凤槿一脸淡然,这些弹劾顾诀的折子又不是她差人做的,干她何事?难道她与顾诀闹了矛盾,便要差人弹劾他? 下朝时,凤槿被一旁的臣子拉着谈话,顾诀自一旁经过,停留了一瞬。 凤槿却是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自顾自地与那臣子聊着,顾诀猛地一甩袖,大步离开了。 那臣子与凤槿硬聊了大半晌,待顾诀一走,凤槿便毫不停留地离开了。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回头顾诀该不会差人暗中把他给刀了吧。 第3章 叁 摄政王与珩王冷战的第三日,凤槿亲自去了趟丞相府。 君辞如临大敌,带着十几个侍卫守在大门口。 好家伙,这是把她当女流氓来了。 “丞相倒也不必如此防着吾,吾只是来送一份礼而已。” 君辞拱手:“摄政王言重了,只是朝廷之中错根复杂,私下里还是不要交涉为好。” “放心,不是给你的。” 朔岚在前边开路,凤槿旁若无人地朝着君沂的院内走去,身后的人顺理成章地跟上,侍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谁人不知摄政王有个武功高强的贴身侍卫,以一敌百也不是问题,对上他是死路一条。 君辞气得不轻,却也无可奈何,他一招手,一众人就这么跟在凤槿的后头,气势汹汹地进了君沂的院子。 君沂气度卓然,能执剑破阵,善挥毫谋断,文武皆臻上乘,在京城之中乃是当之无愧的独一无二。 然而冠礼之后,他却迟迟未分家,对外称得是久病缠身,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世人皆道天妒英才。 明眼人都明白,实则是君家在避锋芒,君家已然出了个丞相君辞,若是君沂这般的人单独成家,对褚琰必然是威胁。 所以君沂也就顺理成章地患了“重疾”,不过凤槿先前对他的关照,倒让整个君家在刀尖火海上走了一遭。 若是凤槿嫁给了君沂,皇室贵族都得往他们那边倒,褚琰又怎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凤槿看原著时,其实挺疑惑的,明眼人一眼都能看出来君沂装病,褚琰能不知道么。 她一脚踏进君沂的院门,边大喊:“君无渡,吾给你送礼来了!” 君沂的院子里洁静通透,不见纷扰杂物,清旷又雅致,倒真与他本人贴切得紧。 朔岚顺势环着手转过身,将君辞一行人挡在了院外。 君沂正于书桌前翻卷,指尖捻着书页,听到凤槿的声音,他眉峰微蹙,抬眼望向院门方向。 看来果真是带着人找他来了。 他合卷置案,缓步起身走到门口,只见凤槿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 “君无渡,这礼,你满意得收,不满意,你也得收。”凤槿信誓旦旦地住了脚,她拍了拍手,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从她身后的一众人中走了出来。 …… “她送了他一个女人?”顾诀危险地眯起眸子,他倒真有点搞不懂凤槿这女人了。 “听闻摄政王前些日子在宫中救下了一名宫女,不出错的话,应该便是她了。”江亦思索着,双手下意识地支着下巴,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顾诀挑了挑眉:“还有此事?” 这下该江亦惊讶了:“这事儿都传遍了,估计连宫里那位都知晓了,你竟然不知道?” 顾诀道:“前些日子忙,没花心思在她身上。” “不是吧,人家就差每天黏在你身上了,你对她连这点关注度都没有?”江亦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一副八卦的模样,“你对凤槿,究竟有没有动心?” 顾诀睨了他一眼,也不正面回应:“本王为什么你便答什么,这么多嘴做甚?” 江亦叹了口气,佯装遗憾。 “那宫女不慎顶撞了林贵妃,险些丢了命,哪知半路杀出个凤槿,场面话都不说,直接给人带出宫了。” 顾诀冷嘲热讽:“倒真有她的风格。” “那是,给人林贵妃气得可不轻,据说回了殿发了好大的脾气,也不敢得罪她,只得硬生生吃了这个闷亏。” “话说这林贵妃身孕已有三月,宫里那些个,该动手的怕是要动手了。”江亦顺带说了嘴。 顾诀道:“弱肉强食,她要是保得住她腹中的孩子,也算她的本事。” 江亦惋惜道:“只怕到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咯。” 顾诀骨节分明的手敲打在桌面上,一双深邃的眸子闭了又睁。 “分两拨人将凤槿盯着,一波明着,叫她发现是本王牌的,另一波暗着来。” “行。”江亦忽然想到什么,“前些日子老张从江南捎来了几罐桃花酿,浸了三春桃露,据说启封时满室清甜,改日带来给你尝尝。” 顾诀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另一边的丞相府内,君沂看着眼前男扮女装的人,心中掀起万千波澜,“小…小迟?” 眼前已经四下无人,贺迟一下便跪在君沂身前,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公子,是我。” 君沂惊异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凤槿竟能将贺迟寻到,更没想到贺迟还活着。 “是殿下,是摄政王殿下救了我一命。”贺迟想到这些年的遭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当年活下来后,我被人卖到了男伎馆,前些日子被人送到了摄政王府上。” “…是她,是她留了一命,我听闻她心悦于您,便告知了身份,斗胆求她带我来找您。” “……没想到,她,她竟然答应了,我这才有机会得以见到您。” 君沂心中百味陈杂,倒没想到凤槿倒真真送了份“大礼”。 贺迟是伴随他长大的书童,前些年回京的路上遭遇暗杀,贺迟替他挡了一剑落了悬崖,因此他也一直以为他早已身死。 君沂并不是自小在京城中长大的,他幼时是真的病弱,君辞特意寻了江湖中的能人异士,将君沂秘密送去养身子。 直到十岁那年,他才被君辞召回京城。十一岁那年入科应试,君沂一举成名,自此“稚子奇才”的名号被打响。 而先前那些年的“君沂”,无非是君辞找人顶替而来的空壳子。 这些事情,熟读原著的凤槿自然知晓,不过她倒没想到那老贼送给凤槿的这堆男子中竟有贺迟。 原著中的凤槿可是相当不耐,回头便将这些人一个不剩地处死了。 她原本也没打算把这堆小倌儿怎么着,毕竟摄政王府容得下这堆人,就当给坏事做尽的凤槿积点德了。 哪知这人跪在自己身前,说自己是君沂幼时的伴读,要去见君沂。 寻常人自然不会相信这么蹩脚的理由,可凤槿不是寻常人,她是熟读原著的局外人,也可以是掌局人。 她叫府上的丫鬟教他女子的一举一动,再大张旗鼓地将人扮成女子给君沂送过去。 贺迟在主线剧情上没有任何推动作用,给君沂送过去是顺道卖了个人情,顺便气一气顾诀。 至于为什么是扮成女子,凤槿不得不想到了傻白甜女主沈佑宁,天知道那日君沂没在宫中救下她。 凤槿也是烂好心,摄政王府上平白无故地多了个宫中来的女子,凤槿只得偷天换日,将贺迟扮作女子送去,得知此事的人,定然会将贺迟视作那宫女。 至于后续的麻烦,君沂既然收了贺迟这个人,便由他去承担吧。 凤槿还记得那日,沈佑宁待在她的房间内,与她和朔岚面面相觑。 朔岚看着脑子不大灵光的沈佑宁,面露嫌弃:“主子当真要将她送去丞相公子那里吗?” 沈佑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倒也丝毫不意外,忙举手道:“殿下放心,我每次一定传来最有用的情报。” 凤槿淡定地抿了口茶,“谁说的?吾又不缺人,更何况监视君沂于吾来说有何用?简直是浪费吾的人力。” 她确实不打算把沈佑宁送到君沂身边,既然身为男主的君沂错失占得女主的先机,她为何要将良才拱手相让? 别看沈佑宁前期小白花,成长型女主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她又为何不能为她凤槿所用? 原著中的沈佑宁与君沂中途历经万千磨难最终才走到一起,期间论被虐身虐心的程度,君沂远远不及沈佑宁。 凤槿固然自私,女主沈佑宁为男主所用,被虐身虐心,而为她凤槿所用便不用经历这些,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朔岚听凤槿说打算把沈佑宁留在身边,不由得挑了挑眉,心里寻思着这毛丫头难不成有什么过人之处? “明日起,她便跟你练习武功吧。”凤槿拍了拍朔岚的肩,一副委以重任的模样,“记住,倾囊相授。” 毕竟原著中女主是个练武的好手,想来现下要是有个专业的师傅来教,后面估计能更厉害。 “属下……”朔岚不明白了,难不成凤槿是觉着自己一个人保护不好她吗? 他看着眼前笑得傻乎乎的沈佑宁,这小丫头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凤槿这么信任? 凤槿知晓朔岚对沈佑宁是存疑的,不过她也没多做干涉,她对朔岚是不是全然信任的。 按原著的发展,朔岚原是顾诀的心腹,只是凤槿抢先一步,救了朔岚的性命。 朔岚至纯至性,为人十分忠义,原著中顾诀仗着这把利刃杀了不少不该杀的人。 为了给顾诀避免罪孽值的刷新,凤槿可谓是费劲心思。可对应的,顾诀自然也觉得自己事事受限,最坏的想法,便是将这一切归于她这个女人身上。 凤槿自然清楚。 像顾诀这般阴鸷的反派,想要逆改他的结局,她便要付出千万倍的代价,甚至是遭受顾诀本人的反噬。 不过她也认了。 二十一世纪短暂的二十几年宋雨来活得太平淡,于是穿进书后,她决心遵从本心活一次。 既然决定拯救一个人,那么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她凤槿都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