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序》 第1章 老婆 ‘轰——’ 车子极速坠落发出一阵空鸣,声音回荡在耳边,活了这么多年,傅灼第一次意识到死亡正在向他招手。 刺眼的白光在眼皮上划过,随即而来的是短暂的耳鸣。 脑瓜子嗡嗡响,等到傅灼再次睁开眼,周边已然换了一幅场景。 酒店总套,凌乱的衣服铺盖在羊绒地毯上,纸醉金迷的场面,一夜都未散尽的红酒气味甚至到现在依旧能隐隐约约嗅到。 作为一名接受良好的现实主义,傅灼仅用了3秒接收到了这个世界连带这具身体的全部信息。 好巧不巧,同名同姓。 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傅灼顾不上去看柔软大床上那明显的凸起,使出逃命的架势,一个弹跳直奔洗漱间。 泛着粼粼白光的镜子面前,仔细端详出现在里面的一张脸,确认没什么问题的傅灼微微松了一口气,对着镜子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帅气的姿势,邪魅一笑: “很好,依旧帅得吊炸天!” 他刚自恋地说完这句话,下一秒,玻璃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打开。 两双眼睛隔空对视。 昨夜的记忆被唤醒。 作为一名纨绔子弟,原主除了不干正事以外什么都干,身边狐朋狗友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昨夜更是旷课去酒吧鬼混。最后,拖着人家白白嫩嫩的Omega来到房间做一些不可言说的事儿早已成了习惯。 这不,用力过猛,噶过去了。 等等,O——什么? 默默记下这个自然而然出现在脑海中的名词,傅灼面上不显,拿出上一世在镜子面前练过9997次的上位者气势,垂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稍稍抬起眼皮:“有事儿?” 陡然和这道目光对上,何绥不自觉向后退去,身上薄如轻纱的披肩陡然滑落,露出白润的半边肩膀。 他咬着唇带着助听器的耳尖泛着红晕,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假象。 身为驰骋沙场多年的老油条外加妻管严的傅总,条件反射地给人把掉落的‘布料’归回原位。 捕捉到‘自己’对人家做过什么,以及这具身体的‘人设’,傅灼牵强勾动唇角,笑得那叫一个和蔼可亲:“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是要去医院?” 这态度转变太快,令何绥难以跟上节奏,垂下眼帘,视线飘忽间他看到了对方小臂内侧有着昨日不存在的疤痕,似乎是某个名字的刺青。 察觉到这人的目光,傅灼顺着看向自己的小臂,微微眯起眼睛往后侧了侧将那团模糊的东西遮得严严实实,态度陡然转冷:“收拾一下,我一会儿带你去医院。” 虽然不是傅灼弄伤的人,但他是个谨遵老婆医嘱的,善后工作必须做好。 面无表情重新把门关上,傅灼微妙地意识到这身体或许不是那个烂货的,而是自己的,越往下想,他眸色越深... 前往医院的路上,随手叫来一辆出租车,最后上车的傅灼一路观看着窗外沿途的风景,自从酒店出来便始终保持沉默。 何绥坐在旁边位置,他装作去扶助听器,实则偷偷打量身边人的坐姿。 略微学过心理学的他看出,表面慵懒的思考坐姿实际上却透着异于常人的警惕。 剥开假象,何绥不禁想:这人——究竟在想什么? 其实,傅灼没想什么。 他只是想他香香软软的老婆了。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傅灼’虽然是个人渣,但他喜欢的类型倒是和傅灼大差不差。 观察着身边人按捏着眉心,斟酌着措辞的何绥小声开了口:“不舒服吗?要不,我们回酒店继续休息?” “就算——也没关系的。” 他这话说得欲言又止,身上套着昨日被强行拽来时穿的校服外套,配上那张脸显得更加无辜了。 就在前排司机频繁回头,压着太阳穴的傅灼谨记人设,低声道:“闭嘴,吵。” 缩了缩脖子,这下,何绥不敢再擅自开口了。 殊不知,这一幕被那老司机看在眼里已然成了一副欺压残疾Omega,疑似仗着人家未成年学生不懂干一些不好的勾当的非法份子。 瞧瞧孩子身上那伤口,还有脖子上的红痕。 正义之火在老司机胸口内熊熊燃烧,他心一横,油门踩到底,直接偏离航道去往另一个地方。 对这座城市不怎么熟的傅灼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劲。 至于他身边低垂着眉眼看起来天真无邪的何绥则在不经意间翘起了唇角... 执法司。 稀里糊涂因一句‘疑似猥亵罪’,喜提一副银质手铐的傅灼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本来就没什么情绪波动的一张脸,这下身边更加萦绕出了一种淡淡的死感。 谁懂他刚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新型医院转型。 早知道是警察局,他进都不进!谁家好人会喜欢进这里! 更别说,他前一只脚刚踏入这里,那老司机犹如打开了什么封印,瞬间化身见义勇为的大爷,指着傅灼鼻子就开团。 一口一个流氓人渣猪狗不如,傅灼全程麻木地一一听着。 他老婆说过,这种年龄的老人很容易因为一句话一口气上不来,届时,容易被碰瓷。 最好的方法就是挨着。 听老婆话得天下,傅灼忍了。 终于等老大爷说完,傅灼这才不紧不慢解释两句,一张玩世不恭的脸上写着‘不好惹’三个字。 好在,何绥和他口供一样,例行询问几句后,误会解除两方人被放出了执法厅。 甩了两下有点麻掉的手腕,傅灼随意扫向身边的人,意识到对方正在观察自己,于是嘴角弯起一个恶劣的笑,手指落在那张精致面容上,力道不减,音色慵懒:“何绥,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不乖的吧?” 傅灼不是傻子,他不认识路可以,但一路走来,何绥不可能不认识,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人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 聪明的人总是难搞,还好,在表演不学无术的中二纨绔上,傅灼可以说是游刃有余,前世他就是靠着这种形象一步又一步踩着家族兄弟的血坐稳了那个位置,如今重新捡起老本行来,信手拈来不足为奇。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何绥强忍住避开的本能,一抹厌恶的情绪在他眼中一闪而过,随即摆出一脸无辜的单纯模样。 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那见义勇为的老大爷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究竟惹了什么人。 虽是半只脚迈入棺材的年龄,可真当死亡逼近仍旧令他不寒而栗。 骤然换了一副嘴脸,他斟酌着言语,妄想挽回补救。 奈何,傅灼只是挑了挑眉,愣是懒得搭理他。 僵持下,一辆警车停在路侧。 透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何绥偏过眼越过狭小的空隙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不由自主拽起傅灼的衣角,努力挤出微笑温声诱哄。 原主吃这一套傅灼可不吃这一套,但为了立人设,他啧了两声,半推半就上了车。 彼时,那辆低调的警车已然在执法司外停稳,车门拉开,最先出现的是一只裹挟着制服的长靴。 一道修长的身形下一秒从车内不紧不慢地走出,那人帽檐压得极低,利落的下颚线漂亮中带着危险,气场冷得犹如踏入初雪中,让人自觉不敢生出与之对视之感。 背对着那道身影,似有所察的傅灼不经意间穿过玻璃橱窗扫了过去。 心脏突然顿住。 咚、咚、咚。 久违的错觉爬上心头,本来对什么都无感的傅灼一下眯起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个方向。 一道声音猛地在脑海中回荡开来:他好像看到他老婆了... 正当这时,何绥巧妙侧过身,短短一刻遮住了傅灼的视线。 单这恍惚的一瞬,先前看到的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无端晒笑两下,在这陌生的世界哪会有这么多的巧合,随着错觉的消失,傅灼只当作自己眼花了,继续按压着太阳穴的位置。 在傅灼等人离开后,执法司得到消息,最近正在追查的感染命案即将出现新的受害者。 经过前几起案件线索,有人提前锁定了作案地点——南区街道广场。 抓捕行动一经得到审批,人员出动半数。 这其中也包括刚回来的年轻审判官。 与此同时,南区街道广场。 何绥率先打开车门。 经这一遭,本就不打算去医院的何绥提出送他回家,左右和他待在一起容易被怀疑身份,傅灼也没反驳。 唯一不好的是原主这厮明明是个禽兽,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愣是学着电视上中二少年的桥段,非把暧昧对象送到家门口。 真是难为了一把年纪的傅总而今还要装模作样学着小年轻去搞暧昧。 等到终于把人送走,回程途中傅灼表情很臭。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尽是糟心事。 他万分不情愿,可还是要憋着。 从未觉得两步路这么漫长。 和他大老婆每天绕着公园遛狗散步都没这么长。 也不知道这样浪费时间消耗精力事情为什么这么多人效仿。 他这个想法刚落下,人群中恍惚有人步履匆匆,不经意肩膀被人轻轻撞了一下,那人被迫往旁边走去。 不巧的是那方向刚好是供他人观赏的水坛。 伴随着硬物与大理石碰撞的声音响起,血腥味蔓延至整片雪白的地板。 暗处,看到这一幕,徘徊在花坛周边的一人戴上了口罩,瞥了一眼后隐匿进人群。 后知后觉侧眸看过去,傅灼眸色加深,率先想的是:谁要害本少爷! 眼看血迹铺满的面积不断加大,几乎是同一时间被行人发觉。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前一秒还熙熙攘攘的广场变得嘈杂无比,尖叫声接憧而至: “杀人啦!” “杀人了!!!” 声音交错,恐慌只一刻间便蔓延开来。 傅灼站在中央似有所觉地扫视一圈人群,最终锁定一个略微刻意的身影。 不等他思考,刺耳的警笛声姗姗来迟,一抹又一抹鲜红色的制服映入眼帘。 很快,警戒线被拉起。 零零散散几个目睹全过程来不及撤走的‘群众’聚集在一处。 这其中包括傅灼。 其余人把看到的全说了,作为和死者近距离接触过的傅灼无意掺和这件事就随意敷衍了两句。 那记录员当然看出傅灼没心思进行多余的描述,即使他们执法司迫切地需要些线索,但也无法强迫。 再则,傅家少爷声名在外,不学无术性格乖戾,是个难惹的性子,从他才问了两句话就不耐烦的表情便足以看出了这一点。 对此插兜懒懒靠在栏杆上的傅灼丝毫没意识到他自己有什么不配合的,无非是没细说而已。 他可不是什么大善人,没必要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浪费时间。 更何况他现在急需找个安静的地方查阅一些属于这个世界的资料,以便契合他现在的身份。 多说多错,傻子都知道的道理。 记录员看在眼里,尴尬笑了一声,大抵是在想这苦差事怎么就摊上我了呢。 僵持下,傅灼嘴角噙着不达眼底的笑意,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扣开放一根在嘴里叼着,略带烦躁地点燃吐出一缕薄烟。 上一世戒烟多年,外加没什么烦心事儿,以及他老婆(严加看管)不喜欢烟味,傅灼都快忘了这玩意儿的味道。 如今,他掐着一截,抖落一簇又一簇灰色粉尘,星火倒映在眼眶里,无端显得有些孤寂。 正当傅灼走神间,一道不同寻常的身影闯入视线。 格格不入的黑色制服包裹住修长的身形,远远望去,发尾位置呈现淡淡的棕褐色,唇色浅薄,肤色白皙如玉,清冷侧颜穿过重重人群跌入眸中。 傅灼骤然愣住,胸腔中的躁意一下被微风抚平,浮在面皮那层玩世不恭的假象突然定格。 手指掐着的东西像是什么洪水猛兽,似是做贼心虚般地弹落,傅灼掩耳盗铃地一脚碾了上去,最后,怕力道不够还原地补了两脚。 没给记录员错愕的时间,傅灼迈开一大步,走向已经封锁的案发地,朝着那道身影靠近。 心脏像是找到了归宿,不停提醒傅灼,越是靠近越是熟悉,仿若能听到震动声。 犹如尘埃落定,漂泊的小船找到归属。 让他对这个世界多了一份希冀。 只需一眼,仅仅一个背影,傅灼便认出了那人是—— 他老婆欸! 第2章 老婆 是! 他!! 老婆诶!!!! 走路生风,两步化作一步,恨不得立刻把人抱在怀里的傅灼无意识地加快脚步。 周围新来的某个执法员上前就想把这试图闯进案发场地的愣小子逮住,原地扣押。 奈何他动作还未实施,身后前辈拉住了蠢蠢欲动的他,低声道:“喂,别惹事,知道他谁吗?” 新兵蛋子老老实实地摇着头。 回答他的是一条又一条‘丰功伟绩’: 上京地头蛇傅家长子,一个月有二十天估计都要进一次他们执法司,全是暧昧对象不甘被甩前来报案闹事的。 最近一次是前天下午,那漂亮的小o一张黑卡直接甩到执法厅的案桌上,小脸哭得梨花带雨,说他不要钱,只要对方回心转意。 可惜,和平分手不属于执法司管理范畴,否则,真想揍两下这豪门世家的渣渣有钱人。 迈出的脚直愣愣往回缩了缩,深受影响的新兵退却了。 那摆在地上的闲人勿入牌子好似不存在,一众面容冷肃的执法人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出一条路,任由傅灼步入其中。 距离停在一步以内。 爱人的眉眼愈发清晰,一举一动都透着熟悉,包括思考轻捏衣角的小习惯都那么的亲切,让傅灼不禁加快脚步,嗓音都透着淡淡的亲昵:“老婆~” 彼时,将目光从死者身上移开的时瑾言蓦然察觉身后来了人,猝不及防听到这一声格外冒犯的称呼,他眼皮跳了又跳,向来任何情况都淡定无比的表情出现一刻的龟裂。 其余人则是倒吸一口冷气。 并未意识到不对劲的傅灼此刻像抱宠物一样扑了上去,卸下全部伪装,认真感受老婆身上的温度。 他把脸放在肩胛位置蹭了蹭,嘴里嘟囔着:“老婆,真好,你也在啊。” 紧抿着唇,冷冷扫过伸长脖子往这边看的下属,垂眸的时瑾言先是瞳孔一怔,而后眯起眼睛利落拆开腰上的家伙儿抵住了对方的腰。 冰冷的硬质东西隔在中间隔得傅灼生疼,他迷迷糊糊从有老婆的喜悦中抽出神,上手摸了摸那横在两人之间的东西。 这一摸不打紧,他猛然僵住,眼睛快速眨了又眨,冷峻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与受伤。 活脱脱像是被什么负心汉踹了的黄花大姑娘。 这让时瑾言迟疑了一瞬,但并不妨碍肌肉记忆下举起的枪口,从容不迫对准对方的眉心。 那双精致的瞳孔中透着发狠的冷,浸染至嗓音:“想死?” 缓缓推开怀里的人,双手举起,感受到危险气息的傅灼匆匆从那张漂亮的脸上移开视线,眼帘落下,猝不及防看到眼前人胸口处别着的勋章。 上面用简体字写着: 审判官:时瑾言。 时... 瑾... 言... 不是,时锦言。 爱人的名字曾在唇齿间呢喃千百遍早已食入骨髓深知其味,可这样相似的音节也足以令傅灼动容。 他无比确定眼前的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大老婆。 只不过。 他老婆应该是——失忆了! 一念之间,从疑惑欣喜转为悲痛欲绝,傅灼愣在原地。 时瑾言不知道他心中来回辗转的想法,指尖压紧扳机,眉目清冷,脑海浮现方才被人扑来时不经意嗅到的味道。 淡淡的香烟中夹杂着一股异样的气息。 后颈传来灼热的阵痛,无不在提醒他,眼前这人和他信息素契合度极高。 作为一名新调来上京的审判官,来之前做背调算是基本操作。 傅家大少爷显然处在第一梯队,他想不认识都难。 克制住那股躁动,时瑾言收了枪。 瞅准机会颇感有戏进一步和老婆贴贴的傅灼还没行动,下一秒,听到了亲老婆赶人的话:“闲杂人等勿入,傅少,瞧见了吗?” 字正腔圆的上京调,警告意味明显。 仿佛没听懂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傅灼指了指地上的血迹,转眼摆出一副很符合纨绔子弟的散漫,附和道:“瞧见了,不过,这人死之前撞了我一下,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关键部分戛然而止,一时间,在场所有执法人员的目光均被这句话所吸引。 吊着一口气,磨磨蹭蹭的傅灼观察到周围人的视线,嘴角的笑意更放肆了,音色也更加不着调了:“我听到什么了呢?” “好像有点想不起来了~” “如果——” 没给他提条件的机会,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的时瑾言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想不起来就去执法厅好好想,收队。” 头也不回地率先远离封锁区域,时瑾言登上回程警车。 “欸——”压根没料到老婆整这一出,伸出手的傅灼就这么在原地凌乱了一会儿。 末了,反应过来的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妄图挤进同一辆车里。 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对方好似看出了他的意图,油门一踩,扬长而去。 远远望着车尾气渐渐消失在眼底,有些诧异的傅灼缩了缩摸门锁而舒展开的手指,随后改为抵住额头,漏出一节乌黑发丝盖住眼睛,一抹低沉的笑音自唇间溢出... 全程旁观的记录员咬着笔杆子都要以为这傅家少爷怕不是傻了。 很快,身上衣领子就给他嘴里的‘傻子’拽住,力道让他差点趴地上。 连拖带扯地把人架到了最近的警车上,不由分说地朝着司机下达‘开车’的指令,傅灼掏出一沓钞票蓄势待发,受害人活人微死。 本以为司机不会纵容,可记录员还是低估了金钱的实力。 十分钟后,执法司。 再次回到这地方,换了不同的心态,傅灼踏入其中环视一圈,末了,定定坐在审讯室的谈判桌前,不紧不慢甩出一句:“让你们这儿最好看的男人过来,我说不定就能想起来在案发现场听到过什么。” 面对如此嚣张又无理的要求,记录员即使听懂了当然也不可能答应,只能尽可能周旋: “傅少,要不您再好好想想呢?再说,我们审判官也不能帮您回想啊。” “而且他日理万机真不一定能抽出空来,这一等不知道要白白浪费您多少时间,您说是不是?” 敏锐地捕捉到言语中的用词,本来还不方便喊老婆名字的傅灼当即找到了代表词,慵懒尾音中隐约带着莫名的缠倦:“哦,我只跟你们审判官说~” “至于他能不能帮我——”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傅灼嗤笑一声,慢悠悠接上: “聊天、吃饭、看电影、同居都能让我想起来不少细节...” 语调悠然,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那张嘴就差挑明要约会、谈恋爱,以结婚为目的。 暗地里悄悄盯着这死动静的执法员们默默捏紧了拳头,眼看上司被言语调戏,恨不得上前给那孙子两拳。 肉眼可见蠢蠢欲动的人不在少数。 当然,也有一部分冷静下来拼死拉住冲动的同事,嘈杂中两股声音交错在一起: “冷静冷静!” “别拉我,老子弄死他!” 相比于侧门后的吵吵嚷嚷,隔着一层后视玻璃,时瑾言面色浅淡地观察着里面半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坐姿的阔少爷。 身边副官一字一句复述着刚才听到的话。 令人奇怪的是他这位雷厉风行的新来上司似乎看起来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是没听见这番话,只是吐出一串数字。 一串——属于私人的通讯联络方式。 时瑾言很忙,忙到压根不怎么看消息,也没什么重要的人牵挂,因此,这东西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给出去也无妨。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后来的时间里他都会苦恼这时候为何这样轻易将通讯方式就这么给对方。 这边,拿到老婆的联系方式,傅灼展现出了异常的配合,只不过少爷自始至终注意力都未曾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三两下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全删了,点开搜索马不停蹄申请通过。 过了两三分钟没等来后续。 那记录员笔杆子正处在唰唰唰的激情时刻,冷不丁听到当事人停下了细节的诉说,他狐疑地抬起头,扭过去看某人的情况。 只见当事人单手摸着下颌,反反复复点开那幅纯白色头像,一脸认真。 正寻思着怎么让老婆通过自己好友的傅灼此刻像是遇到了什么大难题,整个人一声不吭陷入沉思。 就在傅灼灵机一动,对面突然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傅灼麻溜打字:老婆好,我你老公傅灼,记得备注哦~ 猫猫微笑jpg. 表情包刚发出去,眼瞅着口供录得差不多的执法员们终于爆发,‘客客气气’地把这不要脸的某位富家子弟请出了执法司。 早在一个月前新任审判官来到执法司,追求者早已数不胜数,唯一不同的那些男人都还要脸,只敢暗地里搞搞小动作,今天这个是真不要半点脸。 光是对他们审判官的称呼都让人不敢恭维的那种。 保不齐明日上京就会出现‘#震惊!执法司最年轻审判官竟是傅家少爷的隐婚老婆!’、‘#亿万少女梦碎时刻’、‘#执法司联姻豪门强强联合’。 不敢想,过于辣眼。 猝然接收到不少恶意的目光,傅灼表情很欠地回予一个礼貌微笑。 这下,那些将他送出来的执法人员们拳头更硬了,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这人大卸八块。 连带着他屁股下的椅子一起。 等人都走了,傅灼起身回味那些人想干有干不掉自己的样子,笑容不自觉更大,寻思着继续骚扰骚扰自家老婆。 下一秒,鲜红的感叹号出现在瞳孔中央。 嘶!他老婆把他删了! 微笑定格在脸上,傅灼原地表演了个笑容消失术。 仅过了一招,以傅灼惨败收场。 恨不得把手机甩到执法司的大门上,高低让他们看看某审判官大人的真面目。 犹豫许久,小声啧了一下,傅灼咬牙忍了。 谁让这是他老婆! 见鬼,老婆不认识他就算了,榨干最后价值就一脚踹了,不仅如此还搞拉黑,甚是冷酷无情,难以想象上个世界还是他老婆先追得他! 傅灼抓耳挠腮,无能狂锤空气。 这年头,老婆也忒难追了!!! 兴许是聆听到了他的无奈,手机铃声打断他的思考,醒目的‘亲爹’备注让处在心烦意乱的人选择性忽视,单手滑下接听键: “谁啊?” 听到自家儿子不耐烦的音调,那端的人气不打一处来:“你爹。” 沉醉于老婆把自己删掉的哀伤中,短暂忘记暂用他人身份的傅灼没过脑子地问出一句:“装什么?我爹早死了,你哪位?坟里爬出来的?” 电话那头的人先是沉默,而后破口大骂:“傅灼!你个狗东西!再不滚回家就死外边儿!”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可能、大概真是‘傅灼’老子。 抬起手指堵住一边的耳朵,傅灼咂了咂舌,略微感慨:这亲爹可真凶啊... 视线不经意从手机上挪开,往旁边瞥了一眼,傅灼骤地顿住。 醒目的一条路上,五颜六色的鲜花堆在格格不入的破烂垃圾桶上,其中不乏能看到里面卡着的精致饰品,细碎的光从中投射过来,竟无一人敢上前靠近。 从傅灼的角度隐约能看到几张散落在地上的卡片,字迹上均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时瑾言... 看到这儿,傅灼还有什么不懂的。 凭他老婆那张脸,排队拿号轮不上都是常态。 毕竟,那可是他最最最最最优秀的大老婆! 骄傲地昂起头,傅灼勾唇暗爽,事后突觉不对劲: 不er,趁我不在,怎么都想泡我老婆?!!! 第3章 老婆 前往傅家主宅的无人公路上,处于驾驶位的年轻司机明显是第一次干这一行。 中途全神贯注的照着导航走,一边摸方向盘,一边听身后顾客对上京傅家倪倪而谈,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正朝着嘴里的傅家主宅方向驶去,甚至有一搭没一搭主动插话: “兄弟,我跟你说,早年,听说傅家历代掌权人都是狠人,那黑白两道都有涉及,这么长时间过去仍旧凭借过硬的手段成功在洗牌之下的上京留存下来,位列几大豪门之一,地位一如既往,除了那件事情的发生——” “哦?什么事儿?”傅灼坐起身,语调不紧不慢,在残存记忆中隐约猜到了七八分,但还是凑过去摆出一副不甚了解的姿态。 见他来了兴趣,年轻司机这才幽幽道:“听说那唯一一次动摇,还是前些年傅家现任掌权人第一任妻子横死在家中,不过,很快他就娶了新人,就是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当然,事关豪门秘辛,咱们这些普通人还是别讨论了——” 一股脑说到目的地抵达,一手交钱一手下车。 刚想说这位顾客钱给多了的年轻司机摇下车窗,猝不及防看到外面的地界布局,眼睛瞪得极大,一张脸都白了几分,脑子飞快回忆着自己这一路上都说过什么。 毫不知情的傅灼忽略他微妙的情绪,含糊道谢,单手关上车门朝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走去。 守门的门卫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仅仅看到那张脸便马不停蹄地快步迎了上来,脸上的褶子堆聚在一起:“少爷,您今天没开车回来呀?” 眉梢轻扬,傅灼淡淡地看了这人一眼。 回想起这副身份主人的种种爱好,他强行又凹了一把人设:“这是你该问的?” 两眼一睁就是宿醉炸开的脑花,这种情况摸方向盘怕是都要去见太奶,即使撑着,遇到交警估计对方也会以为自己酒驾的程度,傅灼要是能开回来才怪,不两条腿走回来都算不错了。 有个屁的闲心开骚包车乱晃。 * 收到消息的管家来得很快,接人去往前厅的路上苦口婆心地嘱咐: “少爷您最好服个软,先生很生气,这么多年了,您还是那么要强。” 要强这两个字傅灼从未想到有天会用到自己身上。 但他还是不甚在意地应了两下,一前一后地踏入住宅区。 正襟危坐气氛下,傅灼终于见到了普通人口中的傅家现任掌权者。 和记忆里的大差不差,包括那后来者居上的第三者。 对方一副贵妇装扮,温和得体的外表下是一颗借题发挥的心。 “逆子!看看你干的好事!”拿起桌上凉透的茶盏,傅寒天朝着傅灼的方向便甩了过去。 不动声色躲掉飞来的茶渍,傅灼视线落在桌子上大大小小的账单上,多少有点唏嘘。 没记错的话,一月前,傅寒天开始有意无意培养大儿子的能力,资金上比以往额度拓展了不止一倍。 奈何,他这位亲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拿钱吃喝玩乐没干半点正事儿,如今老子秋后算账,好巧不巧被傅灼赶上了这倒霉催的结算时刻。 有口难言地吃了这个哑巴亏,傅灼无言以对。 不过,傅灼可比不得他的好大儿,男子汉该低头时就低头,当即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这边,正考虑请家法上来的傅寒天被这个举动整的一愣一愣的,到嘴边的责骂也因亲儿子第一次向他低头而烟消云散。 彼时,连同在旁边看戏摩拳擦掌准备拱火的云音都震惊了,那张备受保养的整容脸都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裂纹。 默默无闻候在角落里的老管家看到这一幕悄悄抹泪: 嘤嘤嘤,大少爷终于懂得隐忍了。 在认错这件事上,傅灼可没什么面子和羞耻心,早些流落在外那几年,他翻过垃圾桶和狗抢吃的,当过乞丐发过传单,什么事儿没干过,服软算什么。 只要能活下去,这些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更别说,上一世被老婆罚跪认错次数数不胜数,现在重操旧业,跪得那叫一个丝滑,另外再配上一句:“我错了!” 一连串的操作许久才让他老爹傅寒天回过神。 负气背过身去,纵然傅寒天气消了大半,迫于放不下身份只能继续训诫。 无暇顾及亲爹的即兴演讲,傅灼光明正大掏出手机反复点开熟悉的头像,麻木重复申请加好友的操作: [傅灼]:老婆,通过一下,我你老公啊! [傅灼]:老婆,你说句话啊! [傅灼]:老婆,吱个声好不好~ 眼睁睁看着99 的消息石沉大海,愈发来劲的傅灼勤勤恳恳地消息轰炸,其中不乏于短信骚扰,电话慰问等等。 反复确认,一度怀疑对自己这张脸,他老婆是不是不爱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如草疯长,傅灼宛若雷劈,遭到重伤。 瞅一眼自家先生和少爷的背影,老管家察颜观色,对此深感欣慰: 嘤嘤嘤——少爷终于开窍了,竟然在记下先生说过的话,好开心~ 可惜,他人的快乐与傅灼无关。 他老婆不理他,没什么比这个更让他绝望的事情了。 心如死灰地盯着那一动不动的页面,直到消息框弹出一句: [你们已经成为朋友啦~尽情聊天吧~] 傅灼突然活了过来,美滋滋地打字:我就说,老婆还是爱我的~ 单人训诫进入到尾声,傅寒天转过身去。 察觉到了来自亲爹的注视,不存在丝毫心虚的傅灼把手机揣回兜里,脑子里开始组织词语: “爸,俗话说再一不再二,要不您再——信我一次?” 他这个‘爸’叫得相当艰难,似是硬着头皮说出的,毕竟,亲爹死了不知多少年,傅灼早就极少提到这个词。 无奈全身上下只剩一块二毛八,他可不想和傅寒天亲儿子一样经历资金垄断。 于是,趁傅寒天消气消得差不多,适时展现出一副迷途知返的自觉,傅灼觉得很有必要。 终于等到插嘴的机会,云音巧妙地应了一声:“对啊,寒天,要不再给小灼一次机会呢?他可能就这一次呢?” 以她的立场,巴不得这父子俩矛盾更深,就等着傅灼主动凑过去挨骂,甚至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两人下一次针锋相对又该如何收场。 最好父子反目。 “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下不为例!” 顺势借台阶下的傅寒天冷哼一声,大手一挥不再追究,只不过在末尾补了一句:“今天就不要再出去鬼混了,在家待着,待不住也要待,听到没?” 自是知晓自家儿子是什么德行的傅寒天睨了一眼从地上窜起来的人,语气不善,威严满满。 “听到了听到了。” 总算过了这关的傅灼含糊点头,抬腿往上楼的方向走。 不过转眼间,他就看到自己名义上的‘婊弟弟’靠在二楼阶梯入口处,从容地接过佣人端来的热牛奶,眼底的戏谑几乎化作实质。 像是在嘲讽他的狼狈。 途经过这人时,傅灼果不其然听到了一声仅两人才能觉察到的轻嘲:“傅灼,你也有今天啊~” “认错得可真快,我还是喜欢你被打得半死依然嘴硬的时候。” 隔着一步的宽度,并不会被这番话激怒半分的傅灼目光落在对方一口没动的饮料上,骤然觉得有点口渴。 许是他的眼睛过于炽热,傅烬燃讥讽的表情一顿,低下头。 下一秒,手上空空如也。 傅灼:拿来吧你! 仰起头一饮而尽,事后还不忘重新把空杯子塞回原位,傅灼回予一笑,身形很快消失在阶梯尽头。 过了半晌,晃着空空如也的牛奶杯,懵了的傅烬燃总算反应过来,转头跑到亲爹那告状:“爸!傅灼抢我东西!” —— 关上房间门直奔电脑,简单上网浏览了一些这个世界的基本资料,傅灼发现比他原来世界多出了不少性别之外好像没什么区别。 信息素在他看来应当和香水差不多,怪不得他之前抱老婆时候闻到了一股先前没有的味道。 有点像——高山松雪? 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填上时瑾言的名字,大段的文字词条铺天盖地布满整个页面,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 傅灼点开最近的一条: 上京最年轻的审判官时瑾言新官上任三天,信息素失衡前往第三医院就医,照片附图如下XXX。 链接点开,下面全是网友们看热闹的评论: [网友16927390]:估计是抑制剂打多了呗,不过我看这新来的审判官长得可真漂亮啊! [网友809378368]:肯定没有Alpha伴侣,不然临时标记都比这儿强,如果有人能研制出一款针对Omega发情期的注射剂就好了。 [网友783892]:楼上别想了,那些掌握权势的Alpha资本家才不会在意o的死活,他们早就习惯了上位者姿态。 ...... 后面傅灼没再往下看,他开始反复琢磨前排讨论的话题。 视线扫到那张略有些模糊的图片,依稀能看到他老婆的身影。 这个世界的信息素好像比他想象的占比要重,所谓的Omega备受侵扰,没猜错的话只能靠抑制剂或者Alpha的标记才能缓解。 第一种会随着抗药能力的增强加速死亡,而第二种则是完完全全把命运交在别人身上。 被标记的Omega会受到Alpha的信息素影响产生依赖,一旦被抛弃仍旧会死。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结局。 偏偏这一点好像根本没人正视,仿佛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这可不行。 必须防范于未然。 来自新世纪的傅总可不想自己老婆被信息素这东西祸害。 铺开桌面上的资料,结合网上的信息以及收集相关资料,最终,傅灼找出一家较为可靠的研究所,进入后台编辑信息... 至于为什么可靠? 因为—— 他快倒闭了! 某濒临破产的医疗研究所一众人员毫不知情希望即将来临。 随着投资人的联合撤资,此时此刻的他们正在进行最后一顿散伙饭。 啤酒烧烤在空中碰撞,所有人强颜欢笑后变得愁眉不展。 研究Omega阻隔药液多年,眼看技术即将有所突破,资金链断裂让前路变得一片黑暗,有人即将面临失业,有人提前找好下家,有人失望回乡嫁人,也有人不甘心地抱着话筒鬼哭狼嚎。 无力地瞧着这一幕,默默一杯又一杯的啤酒往嘴里灌,昏暗的灯光下,男人颓丧地垂下了头。 身边有人上前劝了几句:“所长,你也别太伤心了,柳暗花明又一村嘛。” 那几人笑得牵强,明知是托词却还是不得不说。 好在听者也无意,摆摆手示意她们去玩,自己一个人则摇摇欲坠地去摸口袋里震动个不停的手机。 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微醺了一下。 下一刻,瞪圆、睁大。 甚至做梦似的揉了两下,点开那条匿名信息,刺眼的四个字闪着耀眼光,有人问他:招投资吗? 反复品鉴,确定自己没看错,的确是他想的那句: 招、投、资、吗!!!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恍惚过来的男人赶忙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