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海永不离去》 第1章 遗书 遗书 邵哥哥,对不起。 我本来不想让你看到这封遗书的。 对不起邵哥哥,你每天那么好的照顾我,我还是病了。 胃癌,晚期。 治不好了。 我不想告诉你,因为我真的很怕你难过,很怕你伤心,很怕耽误你工作。 毕竟你可是一位我最最崇拜的医生,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医生。 医生说我还剩两个月的时间,太短了。 但是没关系,我会乖乖的,在这最后的两个月里,我也会是邵哥哥最乖的宝宝。 在我死了之后,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麻烦把我火化,然后把我的骨灰撒进大海。 我一直怕水,但还想游泳,所以这样是最好的办法啦。 你要记得哦,一定要在没人的海边撒哦。 要记得哦! 邵哥哥,我永远爱你。 小亭 2021.12.31 第2章 还剩七个月 “小亭,我回来了。”邵屿如往常一样,夜班下班后回到家,但这次没有换鞋,只是站在门口,轻声呼唤季亭。 “邵哥哥,你回来啦。”季亭屁颠屁颠的跑过去,直接将整个人扑倒邵屿怀里。 “怎么又撒娇呀?”邵屿揽住季亭的腰,轻轻捏了捏,“又不好好吃饭,又瘦了。” 季亭乖巧的抬起头:“邵哥哥晚上不回家,我就不想吃饭。” 邵屿无奈道:“你啊,就是个小祖宗。” 季亭故作傲娇的“哼”了一声。 邵屿又要出门:“好啦,我最近要出差去外地做个手术,大概两周回来。” 季亭瞬间有些失落:“啊…又要走啊……” 邵屿也心有不忍,但他不得不走。 “乖,我尽量早点回来,等我回来给你带小蛋糕,好不好?” 季亭微微点了点头:“好吧,那你要说话算话哦,不可以骗我。” “好,不骗你。”邵屿走出家门后,又回过头,“要乖乖等我,好好照顾自己。”然后转身离开了。 季亭看着邵屿离开,自言自语般的回答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邵哥哥。” 他怎么好好照顾自己? 一个胃癌晚期的患者。 明明自己的老公就是内科主任医师,自己却不敢告诉他事实。 而原因只是因为害怕打扰到他。 季亭来到书房,他坐在飘窗上,伸手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抽出那个信封。 那是他的遗书。 季亭自己不知是第几次打开那封遗书。 遗书上的日期是2021年的12月31。 是跨年夜。 也是他查出胃癌晚期的当天。 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七个月了。 在这七个月里,他虽然身体机能影响不算太大,但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瘦了,瘦的让邵屿一直认为是自己饿到季亭了。 但其实不是。季亭瘦的原因是因为,他每次发病的时候,胃都会疼。疼的他不敢吃东西,不敢活动,甚至不敢下床。 每动一下,胃部都是撕扯般的疼痛。 而季亭,他最怕疼了。 季亭的胃又开始疼了,他自己试图躲着客厅里的实时监控,打算快点回到房间,但还是被监控拍到了。 因为季亭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邵屿为了季亭能在有事的时候随时告诉自己,便在客厅里安装了一个高清版的实时监控。 邵屿看到监控画面里,季亭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捂着胃回房间,边打开监控的语音设置,开口道:“小亭,怎么了?是胃又痛了吗?” 季亭猛地转头故作镇定的回答:“有点,但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邵屿因为在开会,所以不能太分心,便很小声的回答:“那你好好休息,实在疼的话就去医院,别硬撑,我会心疼的。” “好的邵哥哥。” 监控的语音设置关闭了。 季亭自己捂着坐到床头,从抽屉里的一个小木箱里拿出了两瓶药。 一瓶强效止痛药,一瓶退烧药。 他最近一直在持续的腹痛和低烧,有事甚至会到38℃以上。 “好在邵哥哥不在家。”季亭打开药瓶,到了几粒,喝了几口温水将要吃下。 他不是想治病,因为他知道治不好了。 癌症,晚期,那怎么还能治好呢。 他只是想再挺两个月。 再过两个月,他就二十三岁了。 将药服下后,腹部的疼痛轻了很多,但还是在隐隐作痛,好在没有刚才那么严重了。 季亭抱着身边的玩具熊走到客厅,对着摄像头笑了一下,说道:“邵哥哥,我已经不疼了,你好好工作吧,我等你回家哟。” 他也不知道邵屿听没听到,他只是想在邵屿面前天衣无缝的瞒下这件事。 但这次碰巧,邵屿看到了。 邵屿没有打开语音,只是看着监控画面,微微笑笑。 我的小亭真可爱。 可爱死了。 季亭无聊的在客厅里闲逛,他到冰箱里拿出了一个小冰袋,隔着毛巾放在自己的额头上物理降温。 “小亭,往额头上放冰袋干什么,发烧了?”邵屿还是忍不住打开了语音,轻声问道。 季亭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躺在沙发上抬头看向监控:“没有没有,邵哥哥,我好像就是有点中暑了,没事的。” 邵屿微微放下心:“那就行,冰箱里有凉水,少喝一点别喝多,不然容易胃疼。” “好。”季亭笑着回答。 他往额头上放冰袋不是中暑了,而是发烧了。 他也根本不用在意喝了凉水会不会胃疼,他现在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不喝,也每天都会胃疼。 很疼很疼。 疼的走不动路。 疼的睡不着觉。 疼的想哭。 但他不能哭,他要忍着。 “我要忍着我不能哭。”季亭把玩具熊举到身前,看着玩具熊的眼睛,好像这样就能看到邵屿一样,“我哭了的话,邵哥哥就会伤心、就会难过、就会耽误工作。” “我不能打扰邵哥哥。” 季亭突然想起来什么,打电话给邵屿:“喂?邵哥哥。” “怎么啦小亭,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邵屿声音温柔,使人脸红。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说,两个月后是我的生日,那天我就二十三了,我……”季亭突然犹豫。 邵屿疑惑的追问:“怎么啦?” 季亭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想让你回家陪我过生日,我不想让你在那天工作。” 邵屿被季亭的话逗笑了:“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你还犹豫这半天。” 季亭感觉邵屿这是要同意了的意思,眼睛瞬间亮亮的:“那邵哥哥,你这是同意了?” “当然啊,小亭的要求,你老公必须满足。”邵屿故意撩季亭。 之前邵屿还因为季亭没成年,所以从来没有过那种称呼,但想在季亭和自己说了还有七个月就二十三的事,从刚成年那天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用过这个称呼,便故意打算让季亭先适应适应这个称呼。 毕竟,以后可都是要这么叫的。 季亭是个蜜桃味信息素的omega,长相也是白白净净的,整个人可可爱爱,但不软弱。 而邵屿则是个果酒味信息素的alpha,长相凌厉,对外人就是个万年难化的大冰山,而对自家小亭,就是个一望无际的大海,他能包容季亭所有的脾气和要求。 但季亭太乖了,从来都没主动和邵屿提过任何一个要求,也从来没和邵屿发过脾气。 少有的几次,还是邵屿自己让季亭和自己提点要求,例如想要什么礼物,想吃什么之类的。 季亭的电话屏幕上突然来了个电话,是叶楚打来的。 叶楚是季亭唯一一个从小到大的朋友,是个樱桃味信息素的omega。 “喂?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季亭调侃道,“是不是老华欺负你了?” 老华名叫华驰盛,是个绿茶味信息素的alpha,是叶楚的alpha。 “少扯,他怎么敢欺负我?”叶楚的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到是你自己,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邵屿啊!你知道你的病已经多严重了吗!你还有几天活头你自己知道吗!” 季亭淡淡道:“两个月。” 叶楚虽然从季亭得胃癌刚确诊的时候就知道了,那还是七个月前,但现在季亭和自己说只剩两个月可活了,还是难以接受的。 “你还知道……”叶楚在电话那头强忍着泪,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正常,“那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他是个内科医生,说不定,说不定有办法治呢?” “没办法了,治不好了。”季亭语气平淡,“我没必要打扰他。” “那你到底要干嘛!”叶楚的语气控制不住的激动,“十年了季亭!整整十年了!你从刚开始的轻微腹痛!然后是肠胃炎!在到现在的胃癌!你和邵屿一次都没说过!你到底要自己一个人撑到什么时候!” “你还有七个月就要死了啊季亭!”叶楚便冲着电话吼,便控制不住的落泪。 季亭叹了口气,开口道:“叶楚,谢谢你。” 叶楚被急停的话弄得一愣:“谢...谢我什么?” “谢谢你和我做朋友。” 叶楚刚刚才忍住的泪,此刻又再次从眼眶涌出:“你个傻逼,得了病还自己忍着,你...你疼不疼啊……” “不疼。”季亭轻声安慰叶楚。 “瞎说。” “你得的是胃癌啊...怎么可能不疼……” “小叶子,怎么了?和谁打电话呢?怎么还哭了?”华驰盛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季亭很有眼零件的小声开口:“老华来了啊,那我先挂了” 不等也出回答,季亭就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哎,季亭”叶楚听到的只有电话里的忙音。 华驰盛看着叶楚的状态,心中了然,轻声开口:“是季亭吗?” 叶楚低着头,眼睛早已通红:“嗯……” “好了,别难过了,他的病肯定是治不好了,他能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好好生活,就是最好的了。”华驰盛轻轻将叶楚搂进怀里。 “嗯……”叶楚微微点点头。 “要告诉邵哥哥吗?要告诉他吗?”季亭自己坐在沙发上发着呆。 “邵哥哥会不会太难过?” “邵哥哥会不会不要我了?” “会不会打扰到邵哥哥工作?” …… 季亭想了不下十几种可能,总结而言,都是怕让邵屿有任何的不开心。 “算了,不告诉他了吧。”季亭把和邵屿的聊天框里的字删除,然后将手机放在一边,闭上眼睛,等着邵屿回家。 被删除的字是: 邵哥哥,我生病了。 季亭也想过直接告诉邵屿自己生病了,但他实在是太爱邵屿了。 季亭见不得邵屿不开心,见不得邵屿难过,见不得邵屿因为自己而有人格的负面情绪。 他一直是单方面的忍受着病痛。 入夜了,邵屿还没回来,果然又是医院加班了。 季亭自己给自己煮了一小碗的白粥。 因为腹痛最近加剧了,他吃什么都疼,不吃东西也疼,甚至连喝水都会疼。 他舀起一小勺白粥放入自己嘴里,在嘴里含了好久才慢慢咽下。 “嘶……”咽的这么慢,胃还是猛地一抽,“好痛。” 季亭实在忍不了了,索性把白粥都倒掉了。 他自己又去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止痛药,往手心里到了几粒,就着水服下。 他每天吃的各种药都比吃的饭多。 “小亭,我回来啦。”邵屿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 “马上!”季亭胡乱的把药瓶放回抽屉,然后关上,自己迅速跑到大门口开门,“怎么这么晚?又加班了?” “嗯。对不起啊,回来晚了,让你一个人在家。”邵屿轻轻揉了揉季亭的头发,他的头发有些微微发黄,但很柔软,毛茸茸的。像个小兔子。 邵屿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的人,轻声开口:“这么晚了,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季亭脱口而出的回答。 他装的太像真的了,真到邵屿没有任何的怀疑。 邵屿轻轻揽住季亭的腰:“那睡觉吧,好吗?” 季亭乖乖的点了点头。 深夜,二人一起在床上睡着。 季亭的胃又疼了,他不得意轻手轻脚的下床,然后迅速进入卫生间,锁上了门。 “怎么又尿血了……”季亭看着厕纸上的血迹,“又严重了……” 他将带有血迹的厕纸扔进垃圾桶,自己轻抚着胃,不经意碰到了胃部上方的一块硬硬的地方,疼得他直冒冷汗。 他撑在洗手池边缓了一会儿,稍稍好了一点之后才回到卧室,他自己又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在邵屿身边睡下。 他自以为自己的动作很轻很轻,但这次不一样,这次邵屿醒了。 邵屿不知道季亭为什么上个厕所还轻手轻脚的,好像生怕自己发现一样,他在刚刚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还看到季亭的手一直捂着胃,但困意占据了大脑,他还是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第二天,邵屿醒来后,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顿时有些慌神。 “小亭!小亭!你人呢!”邵屿边穿衣服边喊着。 他匆忙的走出卧室,看到了客厅茶几上的小纸条。 “邵哥哥,我胃有点不舒服,我自己去医院看看,你不用担心,早餐在桌子上,要记得吃哦。”邵屿拿着小纸条,默默的读着。 他瞬间心疼起季亭:“小傻子,胃疼还不和我说,我就是个内科医生,你还非得自己去医院。”邵屿看着小纸条自言自语。 邵屿还是放心不下,打算去医院看看季亭,反正都在一个医院,现在时间也还早,自己的第一场手术是在早上八点半,现在才七点,从家到医院半个小时,先去看看季亭,然后再去做手术,时间是足够的。 他迅速吃完早餐后,将垃圾扔掉,开车去了医院。 “唉,没用了孩子,你着胃癌状况越来越不好了。”季亭的主治医师江广满面愁容的说道。 江广是个刚刚五十出头的男医生,面目和蔼,人也很好,怕患者害怕,总是会把严重的大病委婉的说出来。 季亭的求生**强了一些,因为他舍不得邵屿,还想和邵屿过得再久一点。 “那江医生,我...真的就只剩七个月了吗?”季亭试探性的开口问到。 江广无奈的点了点头,开口道:“你要是真想治的话,就先住院吧,虽然治不好,但尽量延长点生命。” 季亭确实想延长点生命,延长点和邵屿相处的时间,他开口回答:“好。” 江广给季亭安排了病房,是个单人病房,病房不大,但东西很少,也算是宽敞的。季亭坐在病床边发呆,他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病痛带给他的除了疼痛,还有一味的消瘦。 季亭有些出神了,以至于没有发现走廊里路过的邵屿。 邵屿身为一名医生,每次从医院走廊经过病房时,都会下意识了看一眼病房里的病人,他这一看,瞳孔骤缩,急忙打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小亭?!你怎么住院了?不是说只是胃有点不舒服吗?”邵屿语气急切满是心疼。 季亭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邵屿,意外之余还有些慌张:“不是的,我……”他试图解释,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邵屿的视线往旁边一瞟,看到了枕头边的病理报告,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四个字。 胃癌晚期。 邵屿双手发抖,双眼发红,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季亭瞒了七个月的秘密,就这么突然被发现了。 “小亭,你骗我?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邵屿的语气中充满着心疼与慌张! 季亭低下头,咬着唇,许久后才开口道:“邵哥哥,对不起,我……” 季亭的话还没说完,邵屿就把他抱进怀里,声音颤抖的问:“你一直胃疼是不是就因为这个?自从家里装了监控你就不经常去客厅是不是就因为这个?你每天晚上都偷偷去上厕所是不是就因为这个?你尿血、失眠、总是发烧,是不是都是因为这个?” “邵哥哥,我...我只是不想打扰你,我怕打扰你工作、怕你难过、怕你不要我……”季亭眼眶泛红,声音越来越小。 “傻子……”邵屿声音颤抖,“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怎么可能不要你啊……” 季亭想着,自己还是让邵屿难过了。 “邵哥哥……”季亭犹豫的开口。 邵屿泪眼婆娑的抬头看向季亭,季亭还是那副乖巧顺从的模样。 “你能不能...能不能有点脾气...哪怕只对我……”邵屿抽泣着说道。 季亭怎么可能对邵屿发脾气呢,他怎么可能对他的邵哥哥发脾气呢。 不可能的。 他做不到。 他也不想做。 “邵哥哥,你别难过。”季亭自责的开口。 “我怎么可能不难过…你是我的爱人啊……”邵屿紧紧拥住季亭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突然猝死一样。 “319号病房查房。”护士拿着病历本,再轻敲了两下病房门后走进病房,“患者在吗?” “哦我在。”季亭看向护士。 护士看着季亭,照例问了一些相关信息。 “姓名?” “季亭。” “年龄?” “二十二周岁。” “过敏源?” “海鲜、坚果、酒精。” “家族病史。” “胃癌。” 护士记录信息的笔顿了一下,片刻后微微点了下头:“嗯,可以了,好好休息吧。” 季亭礼貌的回答:“好,谢谢护士姐姐。” “哦对了,探望时间也到了,家属先离开吧,明天再来。”护士走到门口后又回头说道。 邵屿猛地回神:“哦好的。”随后跟着护士一起离开了病房。 护士轻轻关上了门。 季亭伸手关闭了床头柜上的灯,整个病房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微微照进病房。 季亭自己躺在病床上,想来想去最终想到了他的妈妈——季婉筱。 因胃癌去世的。 因为当时季亭的爸爸抛弃他们母子俩离开了,导致季婉筱一个人在家孤独的死去了。 那年的冬天很冷,冷到季亭的胃一抽一抽的疼,冷到季亭的父亲离开了家,冷到季亭以为妈妈只是冻僵了。 季亭把季婉筱扶到暖气边,他感觉妈妈好重啊好像妈妈没有使一点力气,而是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到了自己的身上。 “妈妈,现在暖和了,你醒醒啊。”季亭丝毫没察觉到季婉筱的体温在逐渐流失,他只知道妈妈现在很冷,身体很凉。 他想让妈妈暖和一点,但是没用。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亭见季婉筱还是没有醒过来,就像小时候开玩笑一样,把自己的手指伸到季婉筱的鼻子下。 他瞬间慌了,因为他发现,他的妈妈,没有呼吸了。 “妈妈!妈妈你醒醒!”季亭大喊着使劲摇晃的季婉筱的肩膀,“妈妈!妈妈!妈妈你醒醒!” 季亭的大脑一片空白,眼泪都忘了流,他跌跌撞撞的去敲邻居家的门:“张阿姨!张阿姨你在家吗!我妈妈出事了!” 邻居张楠楠在听到季亭如凿门一般的敲门声后,快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怎么了小亭,你别急,慢点说。” 季亭慌慌张张的指着自己家,眼睛却在焦急的看着张楠楠,他语气慌张:妈妈,妈妈,妈妈出事了。” 张楠楠的第六感察觉到出的可能不是一般的事,便迅速进到他家。她一进去看到的就是季婉筱整个人瘫在暖气边的椅子上,整个人毫无生气,面色苍白,显然是病了很久。 季亭慌张又着急的问张楠楠:“张阿姨,我妈妈她...她怎么了?” 张楠楠不愿告诉季亭事实,但季婉筱毕竟是他亲妈,还是要告诉他的。 张楠楠哽咽的开口:“去世了。” 季亭瞬间愣在原地。 张楠楠心疼的抱住季亭,轻声安慰道:“小亭乖,你妈妈虽然去世了,但她不会再有痛苦了,你妈妈只是去天堂给你找好房子了,等几十年之后,小亭变成小老头去世了之后大概率会难就能和妈妈见面了,就可以和妈妈永远在一起了。” 季婉筱不会再有病痛了,那时季婉筱才四十岁,胃癌的病痛就整整折磨了他十二年。 上了天堂,就再也不会痛了。 季亭从那以后更乖了,没有了任何脾气和任性,对谁都很好。 除了他自己。 “妈妈……”季亭躺在病床上无意识的流下了泪,“妈妈...我好想你啊…你能不能...来看看我……” 对母亲的思念过于浓烈,久久散不去。 次日清晨的鸟鸣传入耳朵,随之而来的病房门打开的声音,咔哒一声,然后是皮鞋由远及近的声音。 这些都是季亭闭着眼睛听到的。 “小亭,醒醒啦,吃早饭了,我给你买了你最爱的纯肉包子哦。”邵屿像哄小孩子一样在季亭耳边轻声说道。 “唔……”季亭迷迷糊糊的醒来,由于昨夜睡觉的时候哭过,导致现在脑袋有些浑浑的。 邵屿轻轻捏了捏季亭的脸颊,语气宠溺:“怎么啦?还没睡醒?” 季亭揉了揉眼睛,含含糊糊的开口:“睡醒了。” “好,睡醒了。”邵屿拿出一个纯肉包子递到季亭嘴巴,“来,张嘴,啊——” 季亭听话的张开嘴。 邵屿让季亭咬了一口包子:“怎么样?好吃吗?” “嗯。”季亭自己拿着包子吃了起来。 “查房了,患者醒了吗?”护士轻轻开门走进病房,轻声询问。 季亭嘴里还嚼着包子,含含糊糊的说:“唔我,我醒了。” 护士微微点头:“嗯好,今天也好好休息。” 季亭笑了一下:“嗯,好的护士姐姐。” 护士转头看向邵屿,眼神微微有些担忧,示意邵屿和她出去一下。 邵屿立刻会意,随着护士离开病房,留下季亭乖乖的在病床上吃包子。 “护士,怎么了?”邵屿疑惑的问到。 护士满面愁容的开口:“你自己先看看报告吧。” 邵屿结果报告,从上开始往下看,面色逐渐惨白:“这...怎么会……” 护士与其复杂的开口:“胃癌晚期已经导致他显现出了肌肉有些萎缩,排气不畅,尿血,消瘦等临床表现。也就这几个月了。” 邵屿不愿相信的问护士:“什么叫就这几个月了?就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了吗?做手术呢?做手术切掉就好了。” “邵先生,你也是我们医院的内科的医生,你应该比我清楚,到了胃癌晚期,癌症早就转移了,手术已经没有必要了。”护士顿了一下,“胃癌晚期还执意要让患者动手术的话,只会徒增痛苦。” 邵屿的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样,扎的心疼:“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你去忙吧。” 护士离开。 邵屿隔着病房门,从病房门上的窗户往病房里看去,季亭还在自己乖乖地吃着早饭。 邵屿满眼都是心疼与担忧,他自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自言自语:“小亭...没了你的话...我该怎么办……” 他的眼前逐渐模糊,被泪水覆盖。 “呃咳!”季亭在病房里突然剧烈咳嗽,咳出了一口发黑的血。 “怎么了小亭!”邵屿慌忙冲了进去怎么,“这...这…这怎么了这是……” 季亭的胃较着劲的疼,他脸色瞬间苍白,断断续续的开口:“邵哥哥...疼...胃好疼……” “别怕啊,小亭别怕,我这就去找人。”邵屿跌跌撞撞的跑出病房,门都忘了关。 邵屿冲进江广的办公室:“江主任!小亭他!他咳血了!” “什么?!咳血了?!”江广着急忙慌的起身,“快快快,带我回去。” 江广跟随邵屿一路小跑的来到了319病房。 季亭坐在病床上,紧紧捂着胃,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冷汗直冒。 江广立刻上前检查。 江广焦急的询问季亭:“哪里疼?” 季亭艰难的断断续续的回答:“胃...后背也疼……” “呕…咳咳……”季亭突然吐了,吐在地上的东西里还有些咖啡色的血。” 江广一只手轻拍他的背,帮季亭顺气,另一只手抚上季亭的腹部。 他的直觉没错,季亭的腹部已经有些鼓起,已经有腹水了。 “好点了吗?”江广慢慢扶着季亭平躺下,“我需要检查一下你的情况,可能会有点疼了你忍一下。” “嗯。”季亭微微点了点头。 江广将手放在季亭的上腹部的位置,轻轻按压,他碰到了一块较硬的包块。 “疼。”季亭突然开口。 江广闻言立刻停了下来,他开口:“不好意思。” 季亭乖巧的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没事。” “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江广开口,语气中满是担忧。 季亭点点头,乖巧的盖上被子,“嗯”了一声。 江广示意邵屿跟他出去,两个人走出病房关上门,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江广满面愁容的开口:“邵屿,做好心理准备吧,也就这个月了。” 邵屿瞬间慌了:”什么叫就这个月了?不能缓解吗?哪怕在多活一个月也行啊。” 江广拍了拍邵屿的肩膀:“邵屿啊,你也清楚,你也是我们医院的内科医生,季亭现在的情况不仅是过度消瘦、剧烈腹痛、尿血,他还咳血、腹水、右腹部肿块。” 邵屿内心挣扎,满眼都是慌张:“把我给他做手术,我给他治病。” 江广叹了口气:“邵屿,现在治已经没用了,太晚了。就算能治的话,你是季亭的alpha,是季亭的爱人,你也是不能给季亭动手术的。…… 邵屿试图冷静下来。 江广说的是对的。 他虽然是个内科医生,但他还是季亭的alpha,是季亭的爱人。 但亲属之间是不能给对方做手术的。 也就是说,他救不了季亭。 就算现在做手术还有用,也不能是他给季亭做手术。 况且,现在已经没必要再做手术了。 太晚了。 已经没必要了。 治不好了。 只能等死。 在之后的几周的治疗里,季亭的主治医师也一直都是江广,而邵屿只能在一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 知道那天,一切都变了。 “邵哥哥...我好痛…一直都好痛……”季亭呕的满嘴是血,床上地上,哪里都是血。他朝急诊室外的邵屿说道,他声音很小,但邵屿听的很清楚。 江广走出了急诊室,他摘下了口罩,拍了拍邵屿的肩膀,开口说:“你进去陪陪他吧,只剩这一会儿了。”江广说完后,就默默的离开了。 邵屿片刻后才回过神,步伐沉重的走进急诊室。 他看着病床上的季亭,脸色苍白、浑身是血、极度消瘦,完全看不出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影子。 邵屿走到病床边蹲下,他与季亭平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他的眼眶已经泛红,泪水无声的流下。 季亭艰难的开口,声音却因为血卡在嗓子里而含含糊糊:“邵哥哥...不要太难过……” 邵屿此时已经完完全全的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季亭的脸,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说。 直到几分钟后,邵屿才回过神,犹豫的开口:“小亭,你还有什么愿望吗?邵哥哥帮你实现。” 季亭艰难的睁着眼睛,声音微小:“我死了之后...我要火化...把我的骨灰…撒进大海里……” “为什么要撒到大海里?”邵屿愣愣的问道。 季亭艰难的扯出了一丝笑:“我想…游泳…但我害怕水…把我烧成骨灰之后…我就不怕水了……记得…要在没人的海边撒…不能…耽误别人…看海……” “好……”邵屿的泪再也忍不住,他声音颤抖的回答。 又过了几分钟,季亭突然看着前方开口:“邵哥哥……” “怎么了?”邵屿立刻回答。 季亭指着前方:“我看到…妈妈了……” 但季亭所指的前方,什么都没有。 邵屿清楚季亭这是马上就要不行了,但还是顺着季亭的话说:“是吗?你妈妈来干嘛呀?”但邵屿的声音他自己都察觉不到有多颤抖。 季亭的脸上出现了发自内心的微微的笑:“妈妈来…接我了……”季亭的眼泪也随着眼角流出,一滴一滴的落在邵屿搭在季亭腿上的手背上。 “妈妈…妈妈终于…来看我了…妈妈…我好…想你……”季亭说的最后两个字的声音好像只是对了口型,没人听得见。 但邵屿听见了,听得很清楚。 过了一会儿,邵屿回过神,他看着怀里逐渐冰冷的人,这个人嘴角的血早已干涸,地上和病床上也都是一滩已经干掉了的血污。 怀里的人还很柔软,只是没有了呼吸所带来的起伏,身体逐渐冰凉,毫无生气。 邵屿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冷冷的开口。 “死亡时间,2022年1月31日,23点59分。” 邵屿紧紧抱着季亭冰冷的身体,眼泪不知是忘了流,还是早就已经流干了。 他只知道,他的小亭,没了。 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见不到了。 第3章 我在大海永不离去 2022年2月1日,零点。 “小亭,二十三岁生日快乐。”邵屿抱着季亭早就已经凉透了的身体自言自语,“但你怎么只活了二十二岁。” 2022年2月1日,季亭火化。 当天,叶楚和华驰盛也来了,两个人同邵屿一样,都是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早已崩溃。 “季亭他……”叶楚有些愣神,“真的就…这么死了…在他二十三岁生日的当天……” “小叶子…别太伤心了…季亭肯定也不希望你为了他哭。他最怕别人以为他而难过了。”华驰盛轻声安慰着叶楚。” 邵屿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直直的盯着“火化中”三个字直到红灯暗掉。 邵屿捧着骨灰盒,像是在守护着世间最为珍贵的宝贝。 实则不然,季亭本来就是邵屿最珍贵的宝贝。 原本一个将近一米八高的大宝贝,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只有二十多厘米高的小宝贝了。” 好拿是好拿了,但他的宝贝再也不能说话了,也再也不能陪伴他了。 他的宝贝,变成了一盒松散的灰,风一吹就能飞走。 第二天,邵屿独自一个人来到了一处人很少很少的海边,他轻轻打开骨灰盒,将里面的宝贝慢慢撒进大海,随着日出,离他远去。 但是他的宝贝还是在海里的,永远不会离他而去。 过了几年,三个人的生活,一切都重新步入正轨。 但三个人在几年前就已经约好,就算每个月见不到面,也要在每年的二月一日一起去到那处海边,一起给季亭过生日。 虽然季亭可能看不到,也不知道。 但他们还是来了。 直到有一年,他们在海边给季亭唱生日歌的时候,一片海浪打湿了邵屿的裤脚,邵屿回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他朝大海轻声说:“小亭?” 那片浪花再次打湿邵屿的裤脚。 他们相信,是季亭回来了。 他们继续唱着生日歌,不知道是不是海边风沙太大,三个人的眼里都含着泪水,但却又都不愿落下。 在之后的每一年的二月一日, 他们年复一年, 从未缺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