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以光作画》 第1章 序章 那天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这本是件高兴的事。 家里灯光的昏暗告诉我,家里除了我没人了,邻居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不停敲着门,我望向玄关,打开了门. “恭喜啊,易凌,考上了哪所大学啊?” “嗯,涟华,挺近的。” “不错诶,小伙子加油,待会来我家吃饭吧?” “嗯,谢谢.” 刘姨,隔壁的邻居,自从母亲走后,她成了我最亲近的人,家里还有一个女儿,刚上高二,我去她家吃饭的时候总能听见:“要多向哥哥学习....”、“看看哥哥平时认真学习,再看看你.”诸如此类… 刘姨时不时让我辅导她家女儿功课,我欣然接受,就当是抵饭钱了,她女儿叫白桦,长得还算伶俐,只是对数学似乎并不感兴趣,高考结束后几天刘姨叫我去辅导她功课时,她问了我一个问题 “易凌哥?” “说.”我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汽水. “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杯子里的汽水怎么这么刺激,呛死了,我差点吐出来. “和你有什么关系,做你的题,”我伸出手擦拭了嘴边的汽水.“有一个.” “谁啊?” “上了大学再告诉你。” “赖皮。” “不然你想怎样?我如果说了没有你难不成想上位?” 我注意到她本来和瓷器般白洁的脸如同清水中滴了一滴红颜料,晕开了,手放在大腿上不知该放在的何处,台灯照射下她的睫毛显得很长,牙齿轻轻咬着嘴唇,目光回避着,心里那头不听话的小鹿撒着欢,撞得她六神无主,目光躲闪间呼吸也乱了方寸。 “那.....”她突然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吗?” 我怔了片刻,有被她突然的这句话震惊到,我回过神来说“我远没有未来你找到的真爱优秀” “好好写题!别分神!”我正色道,“一个未成年人在想什么呢…” 这一幕和当初有那么儿分相似,看着他写着卷子的笔影,我愣了神 “那个” “嗯?” “你有喜欢的人吗?” “怎么了?”她放下书看自我,当她的目光扫到我脸上时,我回避了一下,又试探式地微微抬起头,她的瞳珠的色泽是浅蓝色的,宛若夏月的潭水,清澈,通透,映着窗外的蓝天 她接着问:“这和题目有关吗?” “呃....没……只是想问一下。”我继续写题,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耳根有些发烫,心跳的频率也略微加快了. 耳边突然闪过一点极其微小的声音 “有一个” “诶?”我听清了,但并不确定 “什么?” “好好做题”她严肃地说道 “哦.” 窗外的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蝉趴在树枝上不知疲倦地叫着,光透过枝梢照在自习室书桌上轻轻摇晃着,投下暖橙色的方格,随云层的流动,明明灭灭. 她忽然摘下耳机说:“写得怎么样了?” “写了一下午,写不动了。” “听歌吗?” “………嗯,听” 她将另一边耳机递给我,耳机里流淌着她最爱的那首曲子,每个音符有像一滴雨水,在我心中的池塘漾开涟漪,音乐很轻,连着耳机仿佛也能听见她的呼吸声,她转轻哼着曲子的旋律,微闭着双眸,太阳渐渐落下,黄昏的光逐渐暗淡,只剩台灯的灯光和她衣服上散发着的梨花香 “易凌哥?…易凌哥?”白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怎么睡着了?帮忙看下这篇作文,” “哦...好....”我拿起桌上的作文纸,揉开朦胧的眼睛,方格中的字逐渐对焦 醒来的一瞬间我看向四周,不见了故人,这才想起那是我高中时代的事了. 看着白桦桌上的日历,过去的日子并不多,却感到很久远了. 第2章 他的样子 “哦哦,易凌回来了,好些了吗?确定不用再休息几天了吗?” 老冯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多了几分怜爱和慈祥,将中年男人“慈父的一面”展现出来,说句实话,还没适应。论以前请病假回来:“哟,回来了,没死啊,脑子没病坏吧?”“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您回来那真是三生有幸,”诸如此类… 这次态度的变动着实吓了我一身冷汗,汗流浃背 “嗯,没事了,努力高考考上大学,让她骄傲吧...”说到后半句有些哽咽了,藏青色的服上插着朵白花,老冯也默许了 那天下着雨,淫雨绵绵已是过着好几天了,细如针脚的小雨打在眼皮上,擦去了又下下来了,朦朦胧胧,视线像无法对焦的相机,像在迷雾中,看不清. 我和同学在教室里等,母亲发消息说会来接我,雨下得更大了,雨水沿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像一幅地图,每道水痕都错综复杂、曲折,突然响起的惊雷震掉了手中的圆珠笔. 最后人快走光了,我也收拾书包离开了,聊天框里躺着“儿子雨太大了等我接你放学,你在教室里多学一儿。” 我走在梧桐街道的树荫下,叶子上滴下的雨重重地落在我的鼻子上,我刚走出梧桐树林,准备走上楼梯进入车站,我的余光扫到了一旁围着的人群,我听清了其中有个人高喊着“叫救护车!”我心中突感上下颠倒,想到了本该来接我的母亲 她应该是刚到学校门口吧?她应该没在这里吧?我心中想着一些自我安慰的想法 我挤过人群来到最中央,耳边除了耳鸣声听不见任何声音,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冲散了最后的体温,我的下肢瞬时瘫软了,我瘫坐在满是雨水的沥青路上,雨水中还夹杂着殷红的血水,怎么冲也冲不干净。 周围的声音都仿佛被清除了,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但耳边仿佛听不见了,我深吸一气,在心中大吼着,此时已分不清心中和现实的世界了 我大吼了出来,忽然眼皮一沉,呈现出一串模糊,接着是一片漆黑。 这像是场梦。一场噩梦,无尽的噩梦 睁开眼,我躺在一个充斥着消毒水味的房间,边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冯老师.....”我说着,准备起身,声带已近乎沙哑,吃力地说着,“我作业还没写呢....我妈呢?” 他哽咽了,他从口里指出手帕,背过身去擦拭了镜片下的泪水,平时很少见他这样,更别说流泪.“易凌啊,你妈她....”即使我已经看到了,心中仍抱着幻想 “去世了。” “啊?” “你先休几天假,实在不行就明年再考,老师等着你.”说完他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小桌上放着我的手机,我伸出手拿过来,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五点了,右手扎着输液管,输着葡萄糖,躺在病床却感觉不到床垫的存在,像是悬在空中,找不着底 老冯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易凌?” “啊……老师…” “你尽可能调整吧,这几天的课还有机会补回来,不懂的来问我..“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实在不行…啧,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行,谢谢老师,”我转身退出办公室,走出门时冷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炎热的空气包裹了全身。 走到教室门前,此时还没下课,我便在门前的墙脚下坐下,摘下了胸口的白花。我并不让大家都知道 涟州附中不强制控制学生带手机,也不限制学生发型,只要不太过分都能接受,整体还是很人性化的。 手机聊天里备注为“妈”聊天框中还留着几条信息,最后一条停在四天前,白天的走廊没开灯.略微有些暗,太阳的光透过云隙,窗子的镂空照进走廊,斜斜地穿过尘埃,投在地上,显现出一个个小方格. 天杀的,为什么那天不是晴天? 修长的手指突然紧紧握着手中的圆珠笔,透过几天前下雨留下的水洼,我看到了自己的脸,还有她的…… 我看着手中的题,在冗长的题目下写了一个“解”字,被水珠晕开了,黑色的墨水在纸上涣散开,和那天殷红的马路一样,伴着水,扩散,扩散,干了也洗不净了。 脸上的表情并无波澜,近似面瘫,却流着泪,积着,直到无法承载,便溢出来了。 “这天气,沙子吹得乱飞......”嘴边嘀咕着,手在眼睛上胡乱擦着 这时铃声响了,门“咔嗒”一声,开了, “这不是易凌吗?请假回来怎么不进去上课啊?” “哦,来的时候快下课了,就没进去了.” “病好些了吗?” 我顿了一下应了一声,看来老冯没有对其他人声张,我拎起包起身走进教室. “哎,凌少回来了 “这龙体可无恙否?” “没死啊,没席吃了....” 我拭去了眼角的泪痕,扯着嘴角说着:“已无大碍得,回去吧,回去吧.....” 桌上堆积着这些天的试卷,简单整理了一下,卷子中掉下一张纸条,我弯下腰捡起来,手机的振动使我没来得及看. 我从口袋掏出手机顺手将纸系塞进去 屏幕上个黑猫头发了一消息,头顶亮着红点,昵称备注是“班长大人。” -没事吧? 我看向坐在一旁的“班长大人,”低头看着屏幕输入了几个字, -没事 -别传给我就行. “你直接拭不行吗,打字不累啊?” “怕你说话问把病通过唾沫传给我。” 苏云,我们班班长,我的同桌. 我把书包挂在桌子右侧,坐下将卷子塞进桌肚 苏云撑着下巴,俯瞰地注视着我的动作,当然是我猜的, “这两天周测了?”我低着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我有名字”苏云冷谈地说“请不要和空气说话,会显得很奇怪。” “好好好..班长大人....” “易凌!”老冯出现在门口“出来一下.” “刚回来就被批....向烈士致敬.”苏云敬了个礼,一脸的幸灾乐祸。 “废话真多.” 我走出教室,老冯对着栏杆外的树出神,白色的衬衣被汗水在背后画了一个圆,皮带勒着略微起形的脾酒胜,老冯相比起同年的中年人,已经相对消瘦了. “冯老师....” “哦,易凌啊,门口接待室有人找你,我带你过去吧。” 谁?找我?心里闪过一丝狐疑,但很快就猜出了**分, 接待室在保安亭隔壁,一个装修成古风风格的亭子,我推开门,一个人坐在长桌的一侧,我刚推开门,他便看着我.“易凌……儿子…” “你来干什么?”我鄙夷地说道,“那想必我妈的事你也知道了.” “知道了” “你当初做的事还支持你回来吗?” “我当初....也很后悔.”男人的眼泪顺着法令纹滑了下来. 他接着说:“老师我可以和他单独聊一下吗?”手在眼角囫囵地擦拭着 老冯点了点头退出了接待室,我目视着老冯把门关上,又回过头盯着眼前之前作为我“父亲”的男人. “后悔?”我冷笑了一声”出轨的时候痛快地离婚跑了,后悔?” 他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任我骂着,吼着 片刻后他开道:“我理解你,你骂吧,骂吧。” “你来这里不止让我骂你吧?” “跟我走吧,跟我们一起生活....” “休想” “但你没有监护人啊,不能独居……”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和我的监护人沾边吗?你要是还有良心....”我转身推开门 “就把我妈后事办得漂亮些.....生活费我不要你的.” 我跑出了门,躲在暗处,我一共没见过他多少面,想着多看几眼,看着他离开这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出来 “易凌你在这干嘛?”老冯从背后蹿出来“谈完了就回班吧” “没事......就争看几眼.”我朝着校门的方向回眸一眼. 他消失在校门口的铁门前,看不清模样了. 脑海里他的模样也越来越模糊,像是隔了一扇铁门. 第3章 彼岸的门 教空的冷气吹得轻如薄纱的窗帘轻轻拂动,白板上贴着的激励便签默默注视着少年们,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自己定下的诺言,黑板上白色的字迹写着倒计时,窗台上摆着打开的绿色易拉罐,罐子里的汽水冒着泡,阳光透过云隙,洒在罐子上,罐子的侧面被金光勾勒, 讲台上老冯讲着一道道必考题,左手边风时时将梨花香的洗衣粉味带过来,粟色的头发扎成马尾抛在脑后,随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着,两鬓的几缕头发时时散开,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抛到耳后,穿透窗帘的光勾勒出她的侧颜,水杯里映着她的眼眸,如夏日的潭水般,瞳色如冰,稍偏浅蓝,通透清澈。嘴角仿佛什么时候都微微扬起。这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老冯说“这道题必考.”了,卷着教案在台上写下一句句古诗文,时不时向台下掷去几枚粉笔,表情严肃,下去寻堂时像“一头雄狮寻视着自己的领地” “这道题去年没考但前年考了,我们依然不能放松警惕.…”老冯在讲台上大声说着,用黑板擦用力地敲着黑板,被震下的粉尘呛得直咳。 不知哪里说的一句:“老冯又封烟给自己呛了。”引起全班窃笑,老冯只是从讲台上取过他的搪瓷杯嘬了几口。抬手看了眼手表:“好,还有最后几分钟我说下班里的事就放学.” “老冯又要骂人了.”后排传来一阵叹息声,一但老冯在最后一节课最后几分钟说要讲班里的事多半是要骂人了,指不定还要压堂. 只见老冯清清嗓:“从今天开始,开始实行单休了,周六也要抓紧学习。” 话还没说完台下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阵阵吐槽声在班里的各个角落传出 “但是…”讲台被敲得“梆梆”响:“高三每天下午提前放学,可自由决定晚自习…” “区别在哪?”我嘀咕着:“倒不如照常上五天课.” “你差的四天课补回来了?”“班长大人”托着下巴,收拾着笔袋 “干嘛突然提这个?” “你把卷子补完再走” “凭啥?” “中午请你吃饭.”她低着头收拾桌肚边说. “也行.” “还有五分钟收卷.”她放下笔抬起手表, “说好请我吃饭的呢?”我无力地趴在卷子上,“没骗我吧?” “不写就交.” “交!吃饭.!” “嗯,吃吧。” “食堂都关门了诶。” “谁说吃食堂了。”她从包里掏出两个盒子,递给我一个,“吃吧,记得收拾。” “谢谢。” 手机的振动让桌子发出“嗡嗡”声,划开看是微信消息,一条转账,他转来的 -转账8000元. -这个月的生活费,不够再找爸要. 我放下筷子.手指在屏幕上徘徊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下了,又在键上打下一句话,看一会儿又撤掉了 “谁啊?” “没事”我顺手把手机揣进袋里,一个黄色的纸条掉出来,颜色被洗得有些发白. 我从地上把纸条接起来,摊开,字迹被洗得有些辨认不清了,内容成了不被公开的秘密,我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小垃圾桶 “喂,快学期中了……有个事想问你.”苏云用纸巾擦着嘴,嘴唇轻轻地上下闭合着,似有似无。整个教室就我们两个人,纵使她声音很轻,我依然清楚地听见了,仿佛她凑和耳边低语 “嗯,你说.”我稍稍挺直了腰板,侧着身,朝向她.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她的手垂放在大腿上,眼睛看着桌面,手指掐着手背的皮,白皙的皮肤泛了红。 “上大学……再当个业余作家,做自己想做的事…暂时就这样吧吧,没想好.” “这样啊.” “你呢?” “我啊.....和喜欢的人上一所大学,当老师吧....” “挺适合你的.”我接着说“你有喜欢的人?” 她没说话,洁白的牙齿轻轻咬着嘴唇,眼晴依旧垂着,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眼神不断闪避着,像是心中的鹿在肆无忌惮地撒欢,呼吸间已乱了方寸,手指轻挽起两鬓的滑落的头发,抛在耳后 她轻吸了一口气:“凭啥告诉你?” “好奇问问,”我带着些许笑意,手拖着脑袋,怎么看都感觉“贱”气侧漏 “有病,”她甩了个白眼:“吃完了收拾一下.” 水杯里的水空了,我寻思着去接一下. 我站在饮水机前,摁下按扭,水柱喷入水杯中,这时手机电话铃响了 “喂?…外婆…有事儿吗?” “你那要不要我过去帮原做饭啥的,你专心考大学。”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母亲走后,与母亲最有直接联系的东西就是我了,我并不想让她在这么大的年纪触景生情,承载太多… “不用外婆,我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不用了........就这样,挂了…” 外婆住在邻市的村庄里,平时逢年过节便会来 “等等……那明天我过去你那看下吧,给你带点好吃的。” “不用,我过年回去你那里,这边还要上课,行吧,那挂了。” 我把手机塞回口袋,浑然忘记了饮水机上水杯的水溢出来了, 中午赫日凌空,树背上趴着的知了半死不活地叫着热,炙热的气温仿佛抽干了空气,站在室外,缺氧感扑面而来,楼下鱼池的水怕是要沸腾了,刚打的水即使是凉的放在外面有也变得发烫了. 树影映在课桌上轻轻摇晃,仿佛时光的钟,慢得让人心慌,却又美得让人屏息。 我快速走过被烤得闷热的走廊,走进教室时空调的冷气和外面的热不可耐仿佛我打开了另个世界的门,我端着水杯走回坐位上,在教室的最中间,走道上的书箱时不时阻碍着我的步伐,使我一路低着头,找着路 苏云趴在桌上,空调吹着她的头发在颈侧微微拂动,身体随着呼吸的频率规律的轻浮,她的姿势刚好露出侧颜,鬓间几缕头发落在如画纸般的脸上,像是一幅水墨画。 外套挂在椅子的靠背上, 心里才想着“如果被空调吹感冒了,家里应该会很担心吧。”手却像提前接到搬一般,手指触碰着校服外套的布料,一丝淡淡的梨花香传入鼻腔,衣服洗得很干净,没有半点污渍,我将外套轻轻盖在她的背上,轻手轻脚地坐回位子上,生怕闹出一点响动 我看了眼时间,还早着。 眼皮逐渐觉得沉重.视线变得模糊,四肢也是变得轻飘飘的 不觉间我也睡去了,不知是何时睡的,恍惚间我走到一片蓝天下,远望着一条小溪的彼岸。小溪的那边有一扇门,只有一个门框立在彼岸。 中途间我感到背后传出一丝温暖,睁开了眼. 她依旧披着外套趴着,只是脸换了一侧,背上多了件外套,散着淡淡的梨花香. 第4章 雾散之后,尘埃竟映着你的脸 天空合时宜地下着雨,绵绵细雨如针头般落在鼻子上.世界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灰雨,落在伞上,不是滴答,而是无数针脚试图将天空与我的寂寞缝合。墓园里一片静谧的气氛被雨声的喧嚣打破,仿佛有无数没来得说的话通过雨声无声地传达 我而无表情地站在她的碑前,看着她的照片,笑得很灿烂,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 这时脑海里闪过一句话: 雨水是天空再也承载不住的眼泪. 是啊,雨水是天空再也承载不住的眼泪,与我的内心一决堤.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也好,这样就没有人知道,我在为你哭泣。 我从包里掏出一罐汽水,她说过,这是她最爱喝的东西,她不喝酒,就连离婚那天也没喝,也不抽烟.生活习惯全然像个孩子,周末只要我在家,就会把家务甩给我,饭也是我做,自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动漫,一看就是一整天. 我拉开环扣,发出清脆的“咔”声,汽水“滋滋”往外冒,我将罐子倒着,把汽水洒在碑前的土壤里。 这时扫了眼发现贡花的筒里装着一束百合,是她生前最爱离花. 我起身向后转,一旁不远处的马路上停着辆车,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看到我就钻进车里.朝窗外丢了个烟头,便驱车走了. 等他走后,我走到之前停车的地方,掉落着许多烟头,仅剩的余烬也被雨水浇灭。 我从路边的自动贩卖机里一罐可乐,仰头灌了下去,任由碳酸饮料的酸刺激着口腔的感官,雨水打在我后脸上,落进雨衣里,湿了我的衣领,我开始思考他之前说的话,那天在接待室的短暂会面… 我摘下胸口的白花,塞进口袋里,顺手取出一小包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水,周围卖纸花圈的阴产生意的店铺喧嚣着和墓园形成鲜明对比,中间的有轨电轨道仿佛成了一道墙,隔开了两个空间 车“叮叮”着站了,墓园的位置在涟云区,在涟州市的郊区,和苍叶区跨了两个片区 电车驶进环城轻轨前的站台,我下了车,坐轻轨就可以直达苍叶区,一大早便出来时间已是正午,早已饥肠辘辘 路边一个卖煎饼的手推车吆喝着,我走上前问怎么卖,好客的摊主用微微沙哑的嗓音介绍价格,夸耀着煎饼的美味,眉飞色舞 我提着一袋煎饼果子上了列车,列车驶过的瞬间,窗外的风景被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纹,像走马灯般在眼前投射,睫毛触到眼睑,一触到又弹开,如此反复,眼皮逐渐沉重,压了下来 漆黑的视线里,我恍惚间看到一扇门、白色的漆有些老化,脱落了. 门虚掩着,缝隙里着光,周围一片漆黑中吹着强烈的风,我用手臂微微挡着风,直视着那扇门 我开始逐步向前走去,脚下响起踩水的声音,我的确在水面上,却没有下去,脚底泛起圆晕向四周散去,直致消失 我走到门口,门前的地上好像掉了什么东西,被水淹没了却闪着微光,依旧清晰可见,接着我弯腰捡起胚 东西.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一定是梦… 手上紧紧攥着 一个 DIY 戒指。是之前初中毕业,陪去京市旅游买的。印着我的名字,虽然不贵,她却开心得和个女孩一样,笑了半天,于是我猛地抬起头推开门把手… 我睁开了眼睛,视线逐渐对焦,一个坐在我对面的大叔张着嘴,盖着外套睡着了 手上感觉握着什么东西,我摊开手掌,霎时间怔住了. 那个戒指出现在我手上 车上的广播用字正腔圆的广播音播报着:“前方到站苍叶区梧桐街站,要下车的乘客请准备…” 对面的大叔迷糊地提着外套站起身,列车拖着车厢逐渐减速,惯性将我推到长椅的最边沿 门“唰”地打开了。 下了车一股暖流袭人,抽走了身上刚刚在列车上吹的冷气. 我看了看手里的戒指,塞进口袋里径直走下出站口的楼梯. 走出车站,亮度的变化使我仰起头望向天空,一束光穿透灰色的云隙,穿出一道口子,洒在雨后初歇的街道上。远处看去整条街都亮着光. 天空是那种仿佛能吸走所有声音的、通透的蓝,行人陆续收起了伞,漫步在刚刚清洗过的蓝天之下。刚淋湿的街道被一个个脚步踩出朵朵涟漪. 水珠像一个巫婆的水晶球,映着树影,高楼的玻璃,形形色色的广告招牌,以及行人的侧颜,就一面镜子。一时间仿佛城市建立在蓝天之上,成了一座“拉普达”(天空之城) 天放晴了,街上的行人如潮水般行走在种满梧桐树的街道上,只有我直视着晴空发着呆 水滴从叶上滑滴落,牵回了我的神。那是梦?还是什么?……那扇门…… 小电梯的门开了,刘姨家门开着,也许是听到声响,穿围裙就走出来:“小凌,来吃饭吧。” “嗯.”我脱下雨衣,几滴水珠落在地上,逐渐在蝉鸣中蒸发了。 “我休息下就来.” “那你吃完帮小桦辅导一下吧” 我浅浅应了一声,开了门. 脚刚跨进玄关,时间形同静止一般。这个门和梦里的门怎么这么像?我抚摸着稍稍掉漆的门,顺着往下摸,抓着金属制的门把手。错不了,梦里的门就是我的家门.我随意地脱下鞋子往房间跑. 我打开门,扶着门框轻轻喘着气。 我都忘了,她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了,房间里除了整洁的床,堆着些大大小小的箱子,手中的戒指还是那天他来学校时给我的。 那终归是我做的白日梦啊… 我坐在母亲的房间,不知呆了多久. 这时去玄关处传来密集的敲门声,我回过神走到门前,压下门把手,门开了。 “易凌哥,我妈叫你吃饭” “嗯,走吧.” 门缝漏中的余霞随着门的关闭,逐渐消逝,房间的光仿佛被抽走了 刘姨端着一煲咖喱,金黄的色泽十分语人,我好像也在哪里尝过,记得不大清了。 “来,尝尝看”话音刚落我便用汤匙勺了一碗咖喱浇在饭上, 刘姨接着说:“这莱是你妈妈从我这儿学过去的,看看对不对味…”她神色间露着一丝怜爱,眼角的皱纹使得不易察觉。 言语声越来越小,仿佛嘴里的不是咖哩不是由酒精制的什么东西,使我的感官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深醉其中。我端着碗光洁的瓷碗,映着我犹如面瘫的脸,我已如痴如醉,没看清对面坐着什么人,只觉得她真的走出了那扇门,就坐在餐桌的对面。 那天下雨,桌上摆着一个瓦煲,里面装着咖喱,她夸耀着这道菜究竟多完美,我无心地听着,低着头,随着一声无意间的嗝,餐桌上洋溢着风铃般的笑声 刘姨递来一张抽纸,说:“你怎么哭了?” “没啊,…我是在笑啊.” 白桦往椅子靠背缩了缩:“一边笑边流眼泪?那很诡弄了。” “也许,是刘姨煲得太好吃了吧...” 餐厅里流淌着如武侠小说中描写的,不羁的笑声,在屋内绕梁,久久不散. 内心的零霾,不知怎么地 似乎...散了 第5章 夏味未散的秋 盛夏的蝉鸣仍旧.涟州却在阵阵炙热中立了秋. 苍叶区的梧桐落了整条街.给街道的路砖换上秋衣,遍地是前来捡梧桐树叶的行人,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嗅觉,摊主们推着推车排满了路的两边,涟州城的烟火气布满梧桐街。 涟州的天气仿佛失控般,昨天是还是一派盛夏的气氛,仅过一夜,气温骤降,吹走了盛夏最后的蝉鸣. 手机被一条消息的到来扰散睡意,霎时亮了起来,微弱的荧光照亮了房间。我揉着朦胧的睡眼看着刺眼的屏幕,视线逐渐适应,屏幕上的内容也逐渐清晰了。 -降温了.别又病了. 时间是凌晨三点,我心中吐槽着:班长大人晚上不休息发消息是.………关心我? 我联想到上次“披外套”事件,手指在键盘字母间游走 -班长大人不睡觉跑来关心我,不知是何月. -没什么.别多想,你课都补齐了吗? -明天是周末诶,我在做周末该做的事. -睡觉? -你不睡?在干嘛,我抱着好奇的心态发下一串文字,想想太突兀了.想删却来不及了. “班长大人”的昵称闪过一系”对方发送中”. -没干什么,睡不着,坐在桌子前不知道要干嘛。 -睡不着我也不能睡? -明天找个地方,我帮你把课补了。 -明天再说,下了 “神经病…”我嘀咕着 我正准备将手机丢在枕头边,平机却在手中持续地振动 一别,陪我聊会天, -睡意被你完全搅蔽了,打算怎么补偿我吧? 发完后心中想着这段有点耍流氓了,删了吧....这时对面又发了一条消息 -我牺牲周末的对你补课,还想要什么赔偿? -我同意了吗? -你没有理由拒绝. ……强买强卖?! 强盗行径?! -那你想聊什么?未来?过去?还是现在? -都不算是吧... -??? 我懵了,什么叫“不算是吧”? -那我猜猜看,是关于你的? 一嗯,一半. -那另一半呢? -你猜 -不想猜了,不可能是我. 对子的消息突然停了,昵称上保持着“对方输入中”.许久未动.我看看时间,凌晨四点了,想必应该睡了,我使在文字框内输入了“晚安”这时手机振了一下,又发了条 -算了.先说说我吧,文科生的脑子任你想也想不出 -你这有点无差别攻击了哈,那你说. 对面停顿了片刻,似乎在酝酿什么,上方“对方输入中”,想是抽走了我心中的底,让人心慌,手心不觉间生出一丝黏腻昏暗的房间和屏幕的微光,像是我内心的盼望与忐忑,交织着 -你知道吗,我可能…会出国 这段文字大概率语音转的文字,无声的黑字间无不散发着哽咽的声音 -怎么了?我除这句话,什么也说不了,文科生的词汇仿佛被抽离了大脑,一时竟词穷了. -父亲工作的原因和家里的商计下,全家出国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内心会感到一丝不甘? -出国啊,挺好,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替兄弟我看看。 对面不再发任何消息,屏幕逐渐息灭,房间里的光仿佛长被抽走大半,只剩下透过窗帘间隙闯入的路灯发出的点点微光 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风肆意呼啸,种着的榕树“被迫对着新上位的大哥低头”,秋来得如此如此之快,如一匹白驹,以极快的速度在一夜之间踹走了盛夏的炙热 我翻看刚刚的聊天,突然终止使我不安,眼皮逐渐下沉,视线变得朦胧,如同没对焦的相机,渐渐地,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无声了,在片柔软的触感下,呼吸有规律地反复着,视线呈现了一片漆黑 又是那扇白色的门,门关着,锁孔亮着微光 又是这个吗?突然一张纸,打在我的脸上,我揭下来看,是一张转学申请 申请人:苏云 我弹坐起来喘着粗气,额头上滑下一粒汗珠,这梦未免真实了,我拉下台灯,亮了再拉,暗了。 不是梦里,我从枕边摸出手机,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消意中躺着两条八点发的 -醒了速回 -来青西区的大图书馆 我输入“醒了,给我时间整理下自己”,披了件外套下床 走廊里温度才19 度便已然成了冷冻房,或说冰箱,还没从夏天过渡过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穿着短裤的腿瑟瑟发抖 一顿收拾后,勉强够到能出门的级别了,一件黑色外套,黑裤子,白卫衣,相当公式的穿搭,对我来说已经是天花板了,青西区在市中心圈附近,离苍叶区挺近的,坐电车40 分钟就到了,到图书馆46分钟左右,差不多,我拎了一个帆布袋子,走出了门 列车恰巧在我走上站台时进站,站台上已不见夏日时闷热的空气,列车也关了冷气,车厢内的人很稀少,一个车厢里只有两个人,哨声响起,门缓缓关上了 下车时,站台上满是人潮,周末图书馆的人虽然多,但没想到多到这个地步,刮着风的站台本该是凉的,人群挤走了刺骨的风,我在摩肩接踵的人墙中一步步挨下站台的楼梯,在楼梯上 远远可以看见图书馆的玻璃窗,映着远处的景色,天上的积云很厚,顶着一片白,走在人行道上,风时时打在我脸上,干燥的天气使得风吹到脸上更加刺骨,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仍觉得不够. 口袋里振了两下,我顶着冷空气将手拔出来,手机亮起屏幕,一条来自她的消息 -到了吗? -刚到,你人呢? -我也刚到.等下我 就这样空着手不太好吧?何说对方还是女生,我抬头看到前面开着家星巴克,步伐的速度不由得加快了。“一杯焦糖玛奇朵,温的谢谢。” “一杯冰美式,去冰” 一股淡淡的梨花味洗衣粉的味道从旁边的人身上传入鼻腔,耳中留存的记录告诉我我曾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个秘密,只存在于两人之间的空气中,当那声音响起时,周围的世界自动为她调低音量,所有的声音都褪成了模糊的背景,唯有她的音节 我们似乎心有灵犀,近乎同时,她清如潭水般的瞳珠映着我的轮廓,她的嘴唇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形成一个无声的“啊”字的形状 -您好,你的美式好了. 店员的声音将我们拉了回来,我低着头尴尬地摸了摸额前的碎刘海,怯生生地睃她一眼,又赶忙收回来 “你...也买咖啡?/你也买咖啡?”几乎异口同声 “啊....对啊”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后颈.视线在四处闪躲着 “您的焦糖玛奇朵.” 我接过店员手中的杯子,送到苏云手边,“给你的。” 她也在近乎同一时间说了这句话, “欸?” “啊...我…谢谢”她接过温热的杯子,视线回避之余说道 “那走吧,去自习室,去晚了就没位置了”她接着说 “啊,也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