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意盎然的戀情》 第1章 成年 今天天氣很好。 也許有點太好了,陽光將泥土曬出了暖熱的氣味,布萊兒貝莉有些擔心新生的花蕊承受不住炎熱,但她仍享受著周圍環境中的一切,包含土地、陽光、樹木,以及被烤熱的花草散發出來的清新氣味。 光腳踩在地上的皮膚被燙得微疼,她的行經之處在灰白的石頭步道上留下帶有塵土的腳印。跳躍的腳步讓身上輕薄的短洋裝隨之舞動,有如花瓣般隨風飄揚。她的黑色捲曲長髮像是擁有自己的生命似的表現出她的心情,從輕鬆、雀躍到浮躁,抗拒回到宅邸中。 布萊兒貝莉深呼吸了一口,空氣聞起來很乾,看來晚上不會下雨。 對於今天的活動是好事,寧莫米勒說預計來訪的客人非常多,他可不想被天氣破壞了計畫。畢竟這是她二十歲的生日宴會,無論是親朋好友還是想要打好關係的人都會抓住機會設法留下好印象。 跟一屋子的陌生人陪笑聊天,光想都覺得累,布萊兒貝莉寧願待在花園裡一整天,就算曬傷了皮膚也無所謂。 假使不小心受傷的話又會被寧莫米勒唸上大半天,怪她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仍把她當成小孩子看待。 如果是希維德的話就可以明白她為什麼想要待在室外,他比她真正的哥哥還要了解她,這也是她如此愛慕他的原因。 「小姐!您怎麼還在這裡?要趕快梳洗打扮了!」當布萊兒貝莉把玩著手上新鮮綻放的藍色花朵咯咯傻笑時,一群女僕慌張地朝她直奔而來,想躲也來不及了。 「好吧,要洗就來洗,誰怕誰?」布萊兒貝莉誇張地說,張開雙臂一副準備好從容就義的模樣。 「別鬧了,小姐,沒有時間了。」 布萊兒貝莉被眾人簇擁著往宅邸的方向移動,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腳有碰到地板,完全是被推著前進的。 身為奧尼爾家族的一員有很多應盡的責任義務,大家平日對她寵愛有加,不會干涉她的行為舉止,然而在特定的時刻會要求她表現出高雅自制的態度,以符合她崇高的身份。 奧尼爾並不是皇親國戚,卻是全國上下最重要的一個家族。 家族中每個世代都會出現一個特殊的人,被稱為「綠手指」,他可以讓植物健□□長,且能夠創造出新物種。身為綠手指有責任貢獻能力,用以穩定農作物生產,也會到全國各地巡視,加強土地的生命力。 布萊兒貝莉是這一代的綠手指,她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就展現出驚人的能力,喜歡到花園玩耍,讓花草茂盛生長。 由於家族需要延續綠手指的血脈,布萊兒貝莉打從有記憶以來就知道自己被安排了婚事,今天對方也會出席。他們從小就認識,但是很少有相處交流的機會,上一回見面已經是將近十年前的事了。 布萊兒貝莉一點都不想結婚,她寧願在泥土地裡滾來滾去,或是待在森林裡一整天,過著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的生活,然而她也很清楚事情不能永遠如她所願。 查崔爾是邁格沃家族的長子,掌管著國家的軍隊,誓死保護全國人民以及最重要的綠手指。但是布萊兒貝莉從傳聞中得知,他討厭她。 布萊兒貝莉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面對他,她做不到討好他,更不可能誘惑他,她只能聽從家人的安排,畢竟她的命是屬於全國人民的。 女僕們幫布萊兒貝莉把身上的塵土清洗乾淨、換上精心準備的華美洋裝和飾品,畫了妝、梳了頭髮。她感覺自己像是被放在展示架上的娃娃,用浮誇的裝扮和僵硬的微笑把真實的情感隱藏起來。莫非以後的日子都要這樣過了嗎? 進入宴會廳面對眾多賓客,布萊兒貝莉在腦中想像自己是個氣質高雅的公主,不會任意大笑大叫,乖巧而安靜地站著,就像在做一場表演。 讓她感到開心的是終於有機會見到總是忙碌的父親和母親,以及時常到處奔波的兄長寧莫米勒。此外她的同齡朋友們也來祝賀她生日快樂,這讓她稍微忘記壓抑自己奔放的情緒,愉快地談笑了一陣。 生日蛋糕很好吃,有著最近採收的玫瑰清香,表面灑了花瓣,既美觀又美味,很符合祝賀綠手指的主題。 也許宴會並沒有那麼糟,這是布萊兒貝莉看見邁格沃家族的人朝她走來之前的想法 邁格沃家族的人很好辨認,金色長髮、白色皮膚和嚴肅堅毅的表情,幾乎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們有著自然散發的特殊氣場,個個人高馬大穿著軍裝、神情嚴肅,令周圍的人不自覺退後,讓出空間給他們。 他們世世代代皆掌握著軍隊,對國家表現出完全的忠誠,未曾有過一絲叛亂的心思。綠手指也是他們保衛的主要對象,幾乎與國王同等重要。而邁格沃家族從未與奧尼爾家族通婚,這是有史以來第一遭。 布萊兒貝莉不記得自己對他們說了什麼,或許只是一個勁兒地傻笑,努力不讓家族和父母丟臉。 至於那個被稱為她的未婚夫的查崔爾,他比其他人更加高大,且看起來異常嚴肅,甚至不想多看她一眼。據說他在這一次尤克利帕斯入侵邊境的保衛戰上表現出色,獲得了國王的嘉勉,以及部屬的景仰和信任,是個可以擔負重任的優秀人才。 如果他能笑一下就太好了。以他如天使般完美無瑕的相貌,只要淺淺一笑便能讓全國上下為之傾倒。 布萊兒貝莉喜歡美麗的事物,然而她對查崔爾並沒有想要親近的想法,只想跟他保持距離。或許是因為他奪取了太多生命,這與她珍視生命的觀念互相違背,所以待在他身邊才會讓她感覺如此不舒服。 當宴會進入尾聲,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時,布萊兒貝莉立刻溜到了書房,讓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如果運氣好的話,還可以遇到她真正想見的人。 不出她的意料,希維德果然在那裡,獨自坐在長扶手椅上讀書。當他抬頭看見布萊兒貝莉時一點也不驚訝,對她露出了溫柔而理解的笑容。 「晚安,大小姐。」希維德說,立刻被布萊兒貝莉誇張的厭惡反應逗笑了。 「我快累死了,別連你也這樣對我。」布萊兒貝莉說,在希維德身邊坐下,直接把頭枕在他的大腿上,如同小時候一樣,這裡就是她最安全舒適的避風港。 希維德被布萊兒貝莉親暱的舉動嚇了一跳,但是沒有表現出來,而是伸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髮,像在放任可愛的貓咪對他撒嬌。 「布布,今天過得好嗎?」希維德問,就像他多年來所做的,為她分憂解勞。 「今天明明跟其他日子沒什麼不一樣,只不過是二十歲生日,大家對待我的態度就完全改變了。就只差一天而已,難道我要因為其他人的想法變成不一樣的人嗎?」布萊兒貝莉說,脫了鞋子把腳放在椅子上,彎起腿蜷曲成一團,變得真的像隻貓了。 「大家從妳一出生就在幫妳準備,妳只是不想接受事實而已。」希維德說。 「我已經乖乖做好該做的事情了,這樣還不夠嗎?」布萊兒貝莉說,奧尼爾連年收成充足,人民辛勤的勞動能得到滿意的成果,一切都是拜她所賜。 「嗯,不夠。大家都期待妳能將綠手指的血脈繼續傳承下去呢。」希維德說,他雖然寵愛布萊兒貝莉,但是不會對她說謊。 「我是喜歡小孩子沒錯,但是這樣感覺只是把我當成生小孩的工作而已。」布萊兒貝莉說。 「的確。」希維德說,無奈地笑了笑。 話說至此布萊兒貝莉突然坐了起來,讓低頭看她的希維德差點被她撞掉下巴。 「怎麼了?」他問。 「我有東西要給你。」布萊兒貝莉說,從腰間的小布袋中小心翼翼拿出了一朵已經被擠壓到有些變形的花朵。她把花捧在手心輕輕吹了一口氣,花朵便恢復了活力十足的盛開模樣,彷彿才剛從花莖上被剪下來。 「藍色的?」希維德問,每當布萊兒貝莉把新品種的植物拿給他看的時候總讓他充滿驚喜。 「對啊,跟你的頭髮一樣。」布萊兒貝莉說,希維德的長髮是接近黑色的深藍,總是綁成整齊的馬尾,他也時常穿黑藍色系的深色衣服,對她而言這就是他的代表色。 「很漂亮。」希維德微笑著說:「給我的嗎?」 「嗯,不過你一定會把它放進書裡壓扁對吧?」布萊兒貝莉說,比起花,希維德應該更喜歡書。 「我會把花放進水裡,直到它凋謝。」希維德說。 「如果快要謝了,我可以讓它再活過來。」布萊兒貝莉說,她可以以此為藉口去找希維德。 「妳不需要把精力花在我身上。」希維德說,不想辜負布萊兒貝莉的一番心意。 「就讓我做一件我想做的事吧,這兒可是我的避風港呢!」布萊兒貝莉說,頭又自然地靠在希維德肩膀上。 「妳的頭髮要歪掉了,今天應該花了不少力氣整理吧?」希維德說,如果直接拒絕她的親暱舉動她會非常受傷,而她的心理健康對他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你一定覺得我看起來很搞笑。」布萊兒貝莉說,雖然希維德不會嘲笑她的打扮,但在他面前她無法不感到羞恥,像個努力扮演公主的村姑,結果變成一個四不像。 「怎麼會呢?妳很漂亮。」希維德說,把布萊兒貝莉有些凌亂的髮絲撥到耳後,裝作沒有注意到她臉上的紅暈。 「你會一直待在我身邊的,對吧?」布萊兒貝莉問,幾乎像是懇求。 「當然,妳的幸福快樂就是我存在的目的。」希維德說。 布萊兒貝莉雖然很開心聽到希維德這麼說,但是他從來不以個人的身份發言,而是以家族為出發點,這讓她同時也感到失望。 「寧莫米勒要我去邁格沃家勞軍,感謝他們在這次戰役中的犧牲和貢獻。」布萊兒貝莉說,光是這個想法就讓她渾身發抖,她要怎麼在那個家裡生存呢? 「妳不想去嗎?」希維德問,想著該如何給她勇氣。 「血腥味太重了。」布萊兒貝莉說。 「對妳而言確實是很大的問題。」希維德說,沒注意到這一點是他的失誤。 「你可以陪我去嗎?」布萊兒貝莉問,勾著希維德的手臂,用淚汪汪的大眼睛盯著他。 「當然可以。」希維德說。 「拜託你了。」布萊兒貝莉說,聽到希維德這麼說她就放心多了。 「心情好一點了嗎?」希維德問。 「嗯。」布萊兒貝莉說:「你在看什麼?」 「本國家族的歷史,最近想要研究一下。」希維德說:「妳該出去跟大家道別了。」 「不去也沒關係吧?」布萊兒貝莉仍想垂死掙扎。 「當然不行,妳可是今天的主角。」希維德說。 「好吧。」布萊兒貝莉說,反正有希維德在身邊,一切都會變好的。 第2章 相剋 書房的門突然被打開,布萊兒貝莉和希維德驚訝地看著進門的人,對方的眼神在兩人身上掃視,冷冽到像會凍傷人似的。 布萊兒貝莉趕緊穿好鞋子站了起來,因為太過慌亂而絆到裙子,差點跌回椅子上。幸好希維德及時出手扶住她,才沒有讓她更加狼狽。 「查崔爾大人。」布萊兒貝莉說,尷尬地行了禮。 希維德則不疾不徐地站起,冷靜地朝查崔爾點了頭,並不認為他們有做出任何不合宜的事情,反倒是他的高傲態度令人相當不快。 「奧尼爾小姐,大家都在找妳。」查崔爾說,看來他會來此地也不是出自本身的意願。 「好,我馬上出去。」布萊兒貝莉說,手不自覺地伸向希維德尋找安全感。希維德立刻感受到她的不安,讓她挽著他的手臂。 「你是她的拉凡德?」查崔爾問希維德,無論是誰來看這兩人的互動都會認為他們的關係不尋常。 「是的。」希維德說,一點也不害怕查崔爾彷彿能殺人的眼神。 「我真是搞不懂這些奇怪的關係。」查崔爾喃喃地說,轉身出了房間。 「那麼你就需要被好好教育。」希維德淡淡地說,當他嚴厲起來可是非常恐怖的,布萊兒貝莉仍一點也不怕他,然而聽在其他人耳裡就沒有那麼舒服了。 希維德和布萊兒貝莉走出房間時查崔爾沒有走遠,像是在監視他們,視線沒有離開過兩人身上。 「你對我有意見嗎?」查崔爾問希維德,明顯帶有敵意,三人一起走向了宴會廳。 「我認為你不理解綠手指的重要性。」希維德說,站在查崔爾身邊無論身高還是身材都比對方小一號,氣勢卻一點也沒有輸。 「我確實無法理解,但那又有什麼關係?」查崔爾說。 「你們是要結婚的關係,如果你是這樣的態度,我需要請雙方重新考慮婚約的適當性。」希維德說。 「你在威脅我嗎?」查崔爾問,他從不接受任何威脅,而他一直以來都對希維德的家族沒有好感,這次接觸更讓他確信自己的印象不會改變。 「只是讓你認清現實。我們有各自的身份和責任,維持彼此良好的關係對於國家的安定很有幫助。過於緊密的關係對雙方而言有可能造成危害,保持距離反而是更好的選擇。」希維德說,感覺到布萊兒貝莉抓著他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有些不尋常。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如果我可以決定,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查崔爾說,對於這場婚事也不滿意。 「既然落在身上,那麼就是你的職責了。」希維德說,轉頭柔聲問布萊兒貝莉:「妳還好嗎?」 「味道太重了……死亡……」布萊兒貝莉一句話都說不完整,全身一軟便倒了下去。 一旁的希維德立刻接住她,讓她躺在地上,輕拍她的臉叫喚她的名字,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怎麼回事?」查崔爾問,蹲在兩人身邊,看到希維德熟練的動作,便知道沒有自己插手的餘地。然而希維德無論是按壓穴道還是使用嗅鹽,布萊兒貝莉依舊沒有清醒。 「你稍微退後一點,她對你身上的血腥味有反應。」希維德說,雖然不確定這是不是原因,至少能讓她舒服一點。 既然不是生理上的問題,那麼就是體內的能量場出了狀況。 「失禮了。」希維德說,將雙手放在布萊兒貝莉的額頭兩側,閉上眼睛,發現她像是被一層透明的布包裹住,以致於能量在體內胡亂遊走、到處衝撞,讓她陷入混亂之中,動彈不得。 希維德用自身藍色的能量包圍布萊兒貝莉,讓她感覺周圍是安全的環境,不需要感到恐懼。過了幾分鐘,布萊兒貝莉緩緩睜開眼睛,但整體看來仍不甚清醒。 「維維,我想吐。」布萊兒貝莉在神智不清的情況下用親暱的稱呼叫喚希維德。 「妳忍耐一下,我帶妳回房間。」希維德說,把布萊兒貝莉扶了起來,讓她靠著他站立。查崔爾伸手想要提供協助,隨即遭到拒絕。 「麻煩你保持距離,如果不想讓情況變得更糟的話。」希維德說,盡可能不要聽起來太過嚴厲,他知道對查崔爾如此身份的人而言聽到這種話應該會很不開心,幸好他可以理解眼前的情況。 「我改天再來拜訪。」查崔爾說。 「好的,我會轉告她。」 布萊兒貝莉醒來時感到有些迷惘,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臥室床上的,只隱約記得希維德在她身邊,還有查崔爾冷峻的表情。他們劍拔弩張的對峙讓她很不舒服,然而讓她最無法忍受的是查崔爾身邊圍繞的怨念,來自於死者的詛咒,以及生者的妒恨。 他一定很不快樂,布萊兒貝莉如此想著,怎麼會有人能跟死亡如此和平共處,而不受到影響呢? 如果他的家人也跟他一樣,那會是多麼可怕的地方啊!要她嫁過去簡直是要她的命。 「妳醒了?感覺還好嗎?」當布萊兒貝莉把臉埋在枕頭裡不想面對現實時,聽到了希維德的聲音就在不遠處,立刻跳了起來。 「我醒了。」布萊兒貝莉說,看見希維德的微笑讓她頓時感覺全身充滿了能量。 「以後不舒服要早點說,不要忍到超過極限,這種情況對妳而言可能會很危險。」希維德說,嚴肅了些。 「知道了。」布萊兒貝莉順從地說,很久沒看到希維德這麼嚴厲的樣子了。 「好了,來吃點東西,已經快中午了,妳應該餓了吧?」希維德說,把一旁桌子上的麵包拿了一塊給布萊兒貝莉,她立刻伸手接過。 「你沒有生我的氣吧?」她問,明明餓得肚子咕嚕叫,卻更加在意希維德對她的看法。 「當然沒有。」希維德說,在床沿坐下,拍了拍布萊兒貝莉的頭。 「父親母親有生氣嗎?」布萊兒貝莉問,擔心她昨晚的缺席造成家人的困擾。 「我解釋了妳的情況,他們完全可以理解。妳哥也說他會盡快來看妳。」希維德說,看到布萊兒貝莉狼吞虎嚥的樣子,便把整盤麵包都端來給她。 「你跟我哥講了?」布萊兒貝莉問,滿嘴食物同時擺出苦瓜臉的模樣讓希維德差點忍俊不住。 「當然,他很關心妳。」希維德說,想著該去泡壺茶,以免布萊兒貝莉被麵包噎到。 「太丟臉了。」布萊兒貝莉說。 「至少我們知道妳可能會有什麼狀況,如此一來就可以事先練習,到時候面對邁格沃的人就不會那麼難受了。」希維德說。 「要練習嗎?」布萊兒貝莉問,滿心不情願。 「當然,你們之後還要長期相處。」希維德說。 布萊兒貝莉不滿地翹起了嘴巴,看起來更加年幼和可愛。希維德也很不希望讓她難受,但是這是不得不面對的狀況,只能設法讓她足以應付必要的狀況,這是他能為她做的。 「那朵花還在?」布萊兒貝莉問,想著要轉移話題時瞥見插在桌上花瓶裡的藍色花朵,希維德沒有把它帶回家嗎? 「怕會謝掉就先放進花瓶裡了。」希維德說,他昨晚為了照顧布萊兒貝莉並沒有回家。 「那是要給你的。我在花園裡種了一些,如果謝了可以再換新的。」布萊兒貝莉說,暗自開心希維德這麼照顧這朵花。 「那我可以把這朵夾在書裡囉?」希維德問。 「你想要幾朵都可以。」布萊兒貝莉說,她可以吩咐人特別照顧,讓花圃裡永遠都有希維德之花。 希維德看著布萊兒貝莉露出溫柔的微笑,她以為他會再摸摸她的頭,稱讚她做得好,然而他什麼都沒做。 莫非又是成年惹的禍?早知道就不這麼急著長大了。 「我去泡茶,妳梳洗一下,待會兒出去散步,好嗎?」希維德說。 「好。」布萊兒貝莉轉頭看了一下窗外,陽光普照,光腳走在泥土地上一定很舒服。 「對了,查崔爾說他會來看妳。」希維德說。 「為什麼?」布萊兒貝莉毫不掩飾厭惡的表情。 「昨天妳昏倒的時候他也在現場,他對妳的情況相當關心,況且他是妳的未婚夫,來拜訪是應該的。」希維德說。 「你別離開我。」布萊兒貝莉說。 「什麼?」希維德問,布萊兒貝莉除了撒嬌以外還帶有其他的情感,彷彿在宣示她不是小女孩了。 「不要讓我一個人跟他在一起。」布萊兒貝莉說。 「不用擔心,妳需要我的時候我都會在。」 希維德推著放著茶壺和兩個茶杯的推車前往布萊兒貝莉的房間的路上巧遇查崔爾,他依舊一身正裝,十足挺拔帥氣的模樣。 「送茶水也是你的工作嗎?」查崔爾問,疑惑地盯著希維德。 「只要是布萊兒貝莉需要的都是我的工作範圍。」希維德說,露出職業性的微笑。 「聽說她剛剛才醒。」查崔爾說,調整步伐與希維德並肩走著。 「是的,她剛吃了一點東西。」希維德說。 「我需要稍晚再過來嗎?」查崔爾問。 「沒關係,只要你不介意她沒有梳妝打扮的話,她應該也不會太在意。」希維德說。 「你的行為有時候讓我困惑,到底是對她嚴厲還是放縱。」查崔爾說。 「她和你認識的貴族不太一樣吧?」希維德說。 「她和我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查崔爾說。 「你從沒見過綠手指施展魔法?」希維德問,挑了挑眉毛。 「他們不是只會祈禱之類的嗎?」查崔爾說,對他而言農作物收成豐盛與否和綠手指無關,和天氣變化還比較關係密切。 「嗯……你需要親眼看看。」希維德說,停在布萊兒貝莉的房間門口,伸手敲了敲門。 「進來!」布萊兒貝莉充滿活力的聲音從房內傳來。 希維德打開門,隨即伸手擋住查崔爾的眼睛,速度之快及時補救了危機。 「妳要準備好才能說『進來』。」希維德說,雖然他已經習慣看她一邊穿裙子一邊跟他講話的樣子,但其他人可沒有這種經驗。 「我以為只有你嘛!」布萊兒貝莉說,尷尬地笑了笑,迅速穿好衣服移動到了長椅坐下,努力顯得端正,實則有些坐立難安。 查崔爾選擇了鄰近布萊兒貝莉的單人座椅坐下,預期希維德會坐在她旁邊的空位。 「妳打算穿這樣去散步嗎?」希維德一邊倒茶一邊問布萊兒貝莉,她長髮披肩、未施脂粉,穿著輕薄的白色短袖洋裝,沒有穿鞋襪,散步這個想法讓她不由自主地晃動著雙腳,興奮得像個小孩。 「嗯,我想曬曬太陽。」布萊兒貝莉說,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是她喜歡的玫瑰茶。 「天氣很熱,戴上帽子吧。」希維德溫柔地說,把另一杯茶給了查崔爾。 「好。」布萊兒貝莉順從地說,希維德給的建議總是為她著想的。 「妳可以出去散步了?」查崔爾問,她昨晚虛弱的模樣像是要在床上躺個幾天,現在卻已經精力充沛了。 「嗯,出去走走對我有好處。」布萊兒貝莉說,她對查崔爾仍有些害怕,但他的氣場似乎比昨天溫和多了。 「我來邀請妳到我家作客,向妳介紹這次作戰有功的軍人。」查崔爾說,他平板的表情隱約透露出不情願,這是家長們已經約定好的拜訪,他只是個傳話的。 「我一定得去嗎?」布萊兒貝莉轉頭小聲問希維德。 「是的。」希維德說,布萊兒貝莉可憐兮兮的表情也無法改變這個決定。 「你會陪我吧?」布萊兒貝莉問,這一點她可不能妥協。 「當然,我會監視妳有沒有好好表現。」希維德說。 查崔爾看著這兩人的互動,心中暗想他們為什麼不結婚算了?拿起手上的茶喝了一口,香氣令他皺起了眉頭,就像在喝液體的花,飽滿的香氣有點可怕,不是熟悉的食物滋味。 「你要一起去花園散步嗎?」希維德問查崔爾,布萊兒貝莉睜大了眼睛,查崔爾似乎也同樣驚訝。 「如果布萊兒不介意的話。」查崔爾說,看到布萊兒貝莉的怪異表情時才發現自己不小心講了她的暱稱,假使她對此表達不滿的話那就是他的失禮了,幸好她沒有當場咒罵他,只是盯著他看,見到他軟化的表情便決定不再追究了。 「那麼走吧。」希維德說。 「走囉!」布萊兒貝莉說,跳了起來,希維德則默默地拿起拖鞋跟著她。 查崔爾也站起跟隨其後,感覺自己彷彿變得跟其他人一樣,盲目地跟隨那個雀躍的身影,期待她能帶給世界更多美好。一個人的肩膀上能背負如此多的期待嗎? 第3章 綠手指之舞 「你不知道綠手指的寶庫?」希維德問,查崔爾的表情讓他第一次覺得他也有男孩的單純感,對未知抱有好奇心,然而他的訓練要求他不能表現出內心的驚訝,只能張大眼睛把從未見過的情景收入眼底。 「什麼寶庫?」查崔爾問,他們的所在之處像個歷史久遠的庫房,收藏著國家的珍貴財產,面前無數的櫃子和瓶罐裝著他從未見過的種子和植物。 布萊兒貝莉正在一本厚重的書上添加文字和圖畫,手中拿著路上摘來的希維德之花,一邊書寫一邊還愉快地哼著歌。 「歷代的綠手指所栽種的植物都在這裡了,有種子和莖葉花朵,根據各不相同的功效儲存有用的材料。她正在寫新的品種紀錄,那可是國家最重要的寶藏。」希維德解釋說。 「我也許不適合待在這裡。」查崔爾突然感覺自己闖進了不該進入的禁地,看了不該看的東西。 「這些都是你冒著生命危險保衛的東西,你當然可以待在這裡。」希維德說,像是會讀查崔爾的心思似的。 「你很懂得如何安撫人心。」查崔爾說,有個體貼入微的人在身邊感覺很好,但同時也有些可怕。 「那是我的工作,而我也很擅長。」希維德說,沒有驕傲的意味,只是在陳述事實。 「如果你在我們婚後繼續待在她身邊,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困擾。」查崔爾說。 「什麼困擾?」希維德問。 「她很明顯心儀你。」查崔爾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布萊兒貝莉對希維德的情感並非僅止於依賴。 「綠手指對於拉凡德的依賴經常被誤認為愛情,隨著時間過去,她會明白內心真正的感覺是什麼。」希維德說。 「如果她仍然覺得那是愛情呢?」查崔爾問。 「她理解身為綠手指的責任,最終會接受現實的。」希維德說。 「你為什麼不跟她結婚?」查崔爾問,雖然貴族沒有選擇婚配對象的權利,但是奧尼爾和拉凡德都是很有地位的家族,通婚應該不成問題才對。 「從古到今,我們兩個家族都不會通婚。」希維德說,難得沒有多加解釋。 「為什麼?」查崔爾不想輕易放過這個問題。 「據說曾經發生過悲慘的事件,後人記取教訓便如此教導後代。」希維德說。 「好好去了解前因後果不是更好嗎?」查崔爾說。 「你想要悔婚嗎?」希維德問。 「我……沒這麼說。」查崔爾說:「只是好奇。」 「你也會覺得好奇?」希維德說,還以為查崔爾對軍事以外的東西不感興趣。 「當然。」查崔爾說,有些不服氣,難道他給人的感覺是對一切冷感的無聊人士嗎? 「也許有一天我能回答這個問題,如果到時候你還感興趣的話。」希維德說。 「維維!」布萊兒貝莉呼喚著希維德,一時忘了查崔爾的存在。 「什麼事?」希維德問,走到布萊兒貝莉身邊,她已經完成了紀錄,連圖都畫得栩栩如生,然而她似乎仍不滿意。 「看起來對嗎?」布萊兒貝莉問,歪頭看著紙上的花朵。 「很正確,花瓣上的紋路就像這樣,是愛心形狀。」希維德說,葉子和花瓣的形狀和顏色也都很精準。 「你發現了!」布萊兒貝莉興奮地說。 「要去曬太陽了嗎?」希維德問。 「好!」布萊兒貝莉說,把拿著的花順手插在希維德的耳後,他看起來更美了,花朵的顏色讓他黑色的眼睛變得更加明亮。 「我要一直戴著嗎?」希維德問。 「你不喜歡嗎?我覺得很漂亮呀!」布萊兒貝莉說,嘻嘻一笑,雀躍地出了迷宮深處的寶庫,繼續向外走就是花園了。 「你會不會太寵她了?」查崔爾在希維德經過他身邊時說,注意到花的顏色和他的髮色很接近,明顯表現出布萊兒貝莉對他的用心。 「這是尊重。」希維德說:「你也該學學。」 「你當白臉,我當黑臉。」 「你不想試試看當白臉嗎?」 「我的臉已經夠白了。」 「……你真幽默。」 查崔爾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彷彿身處在充滿魔法的故事書中,布萊兒貝莉光著腳在花圃中跳舞,原本只有稀疏花朵的泥土地頓時化成一片花海,順著她的動作搖擺,像是和她一同翩翩起舞。 原本在查崔爾眼裡布萊兒貝莉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幼稚又嬌氣,需要被照顧,只會躲在其他人背後,沒有表達自我意見的能力。然而現在她像是美好而慷慨的女神,腳下的一切都是她的子民,接受她所給予的恩澤,感到幸福而滿足。 就連陽光都像特別偏愛她似的照耀在她身上,讓她渾身閃閃發光。假使她就此飄浮飛升,查崔爾也不會感到驚訝。 「你沒參加過祈福祭典嗎?」希維德問,查崔爾的表情像是第一次看見綠手指之舞,就連王國的小孩都應該很熟悉才對。 「沒有,我通常都在外圍戒備。」查崔爾說,不過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可能也不會有興趣湊熱鬧。 「真可惜。你不覺得光是在旁邊看著都會有種活力充沛的感覺嗎?」希維德說,他盡可能不干擾布萊兒貝莉,站在一定距離之外欣賞她的儀式,儘管如此仍能感受到她的恩澤,對此他充滿感激。 「這就是綠手指重要的原因嗎?她能讓植物生長繁衍?」查崔爾問。 「簡單來說,她能引出土地的生產力,在狀況好的時候甚至能喚醒額外的生命力,這就是為什麼讓她保持心情愉快是很重要的事。」希維德說。 「你對她好就只是工作嗎?」查崔爾問。 「你要這麼想也可以。」希維德說,沒有正面回答。 「如果她討厭我到會昏倒的程度,到時候造成國家的危機,一切都會變成我的錯。」查崔爾說,開始理解身為綠手指的未婚夫需要承擔的責任。 「站在我個人的立場,我依舊反對你和她的婚事。」希維德說:「以往綠手指的婚配對象不會選擇其他重要家族,除了避免之後造成權力不平衡,也不想讓家族各自的職責受到干擾,或許也是在避免遇到你和她之間能量不和的類似情況。」 「這場婚姻還真是困難重重的任務。」查崔爾說。 「你很擅長完成任務,對吧?」 「當然。」 「我也是這麼想的。」 「以後我們會經常見面?」 「看來是如此。」 「為了國家的未來著想,只能合作了。」 「是啊,很高興你能理解。」 「畢竟是工作嘛。」 「工作是我們最擅長的。」 「沒想到我們居然會有共通點。」 「這是稱讚還是諷刺?」 「無所謂,反正也不重要。」 「確實。」 「她在對你招手了。」 布萊兒貝莉站在花圃裡舉起了右手,對希維德露出燦爛的笑容,她汗溼的臉龐和凌亂的頭髮並沒有讓她顯得狼狽邋遢,反而充滿了天真自然的活力。 希維德也對她揮了揮手,露出一貫溫柔的微笑。 「該走了。」希維德對查崔爾說,他們還有很多路要走呢。 「你打算一直戴著那朵花嗎?」 「這是布萊兒想要的,當然要順從她的心願囉!」 「真受不了你們。」 「你會習慣的。」 由於三人在花園散步了好幾個小時,回到宅底時幾乎已經天黑了,查崔爾便被留下來一起吃晚飯。 布萊兒貝莉的父母不在,只有她的哥哥寧莫米勒在家,他幾乎可以算是家主般的存在,處理家族中大大小小的事務,設法將身為家族領導的父母天馬行空的想法化為現實。綠手指的家庭天生就有嚮往自由的特性,在完全不受控制的狀況下就跟幼稚的小孩子沒什麼兩樣,希維德有時候會說這個家都是靠寧莫米勒撐起來的。 「查崔爾十歲之後就沒有來過我們家吃飯了吧?真懷念啊,大家坐在一起,就跟小時候一樣。」寧莫米勒說,他比布萊兒貝莉年長十二歲,有著同樣開朗的神情和明亮的大眼睛,一看就是一家人,然而他成熟穩重許多,且隱約給人城府很深的感覺。 「打擾了。」查崔爾說,端正地坐著,與他身旁的希維德成了一黑一白的強烈對比。 「你現在應該比我高了吧?邁格沃家的體格真不錯。」寧莫米勒說,他身邊的布萊兒貝莉有些心不在焉,而希維德正用眼神要她在客人面前好好表現,不要一副急著跑回房間躲起來般的坐立不安。 「那是新的花嗎?」寧莫米勒問,把注意力轉向了希維德,藍色的花仍然插在他的耳後。 「是的。」希維德說,布萊兒貝莉小時候會把他的滿頭都插滿花,相較起來現在已經非常節制了。 「你還是這麼縱容她。」寧莫米勒說,雖然滿臉笑容,但感受不到一絲愉快。 「她不是要去勞軍了嗎?至少該讓她在心理上不要有太多負擔才行。」希維德說。 「不用擔心,我也會一起去。」寧莫米勒說,他表面上對布萊兒貝莉有些嚴格,實則非常寵溺,不忍心見到她受到一點傷害。聽說她暈倒的消息嚇得他心臟都快要停止了,一把手邊的工作做完便立刻趕回家,只想看到她平安無虞的模樣。 「哥哥也會去?」布萊兒貝莉問,她仍處在能量充沛的恍惚狀態,聲音輕飄飄的。 「要去見家長,我當然得出席才行。」寧莫米勒說。 「那是見家長的場面嗎?」布萊兒貝莉問,被嚇得清醒了些。 「只是打個招呼,之後還有機會見面的,大家先熟悉熟悉。」寧莫米勒說。 「我又得穿難受得要命的衣服了嗎?」布萊兒貝莉小聲說,雖然不情願但也知道無可避免,最終只能妥協。 「也有漂亮又舒服的衣服存在的。」寧莫米勒說,試圖安撫布萊兒貝莉。 「哥哥真是完全不懂女生的衣服。」布萊兒貝莉說,希維德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也多多幫忙吧,希維德。」寧莫米勒說。 「好的。」希維德說,就算寧莫米勒不說,布萊兒貝莉也會纏著他挑衣服。 「你連這種事情都要管?」查崔爾問希維德,著實無法理解。 「只要是跟布萊兒貝莉相關的事就是我的事。」希維德說。 「孩子們,要好好相處哦!」寧莫米勒說。 「哥哥講話真像個老人。」布萊兒貝莉說。 「妳也該學學怎麼優雅地講話。」寧莫米勒說。 「爸爸講話也不怎麼優雅。」布萊兒貝莉說,她的父親是上一任綠手指,在寧莫米勒眼裡他並不算是個好榜樣。 「先吃飯吧,稍後再來安排明天的行程。」希維德說,假使對話繼續下去,布萊兒貝莉會消化不良的。 「這個提議非常好。」布萊兒貝莉學著寧莫米勒的口吻說,希維德又被她逗笑了。 「好,先吃飯吧。」寧莫米勒說,無論如何他是贏不了布萊兒貝莉的。 第4章 過夜 為了讓布萊兒貝莉消除壓力,在晚餐過後希維德決定幫她做足部按摩。 布萊兒貝莉坐在臥室鬆軟的扶手椅上,試著放鬆身體。然而在希維德面前她很難做到完全放鬆,除了受到他全神貫注在她身上的注視以外,她的腳正被他握在手中。 布萊兒貝莉覺得自己的腳一點都不漂亮,又大又粗糙,她的手也是,不似千金小姐般白皙透亮,雖然她並不認為這有什麼好羞恥的,但是在希維德面前她還是希望自己能纖細又漂亮。 「小腿有點腫,今天走了不少路呢。」希維德說,讓布萊兒貝莉的腿先泡了一陣子溫水,再用精油按摩小腿肌肉和腳掌。 「我的腿很粗嗎?」布萊兒貝莉問,帶有撒嬌的意味。 「反正妳穿裙子看不出來。」希維德開玩笑說,布萊兒貝莉一怒之下伸腳一踢,甩了希維德一臉水。他非但沒有生氣,反倒呵呵笑個不停。 「你不是應該逗我開心嗎?」布萊兒貝莉說,見到希維德的笑臉她的心情頓時好多了,也不緊張了。 「妳不開心嗎?」希維德問,手上也閒著,持續鬆開小腿緊繃的筋脈。 布萊兒貝莉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嘆了一口氣,這樣的反應讓希維德大吃一驚,不得不謹慎面對。 「怎麼了?跟我聊聊。」希維德說。 「你今天……可以在這裡睡嗎?」布萊兒貝莉問。她並沒有任何引誘的意思,而是有種求救的意味。 「以我們的身份來說,這麼做不太適當,但是這是妳現在很需要的,是嗎?」希維德問。 「你可以躺在我身邊牽著我的手,陪我講話。」布萊兒貝莉幾乎是哀求著說:「我明天以後就會乖乖當個貴族千金,不再麻煩你了。」 「妳隨時都可以麻煩我,無論什麼事都不用一個人承擔。」希維德說。 「我可以繼續依賴你嗎?」 「當然,妳要依賴我多久都可以。」 「維維?」布萊兒貝莉看著躺在身邊的希維德,他柔和的臉部線條和散落在枕頭上的長髮,不管看幾次都覺得好漂亮,讓身為女生的她都自嘆不如。 「嗯?」希維德眨了眨眼睛,轉向布萊兒貝莉問:「睡不著嗎?」 「嗯,那些金髮的傢伙讓我神經緊張。」布萊兒貝莉說。 「金髮的傢伙?」希維德不爭氣地笑了,他得停止時時覺得布萊兒貝莉可愛才行,這有損他冷靜自制的形象。 「你不覺得他們很像冷冰冰的雕像,漂亮得不像活人,而且一點情感都沒有嗎?就算有,也是在生氣。」布萊兒貝莉說,握著希維德的手不自覺地揉捏著,這讓她的壓力減輕了許多。 「查崔爾今天笑了。」希維德說。 「真的嗎?」布萊兒貝莉驚訝地問。 「妳跳舞的時候他似乎看得很開心。」希維德說,儘管房間裡只有窗外灑進的月光,他仍隱約看到她臉紅了。 「我又不是跳給他看的。」布萊兒貝莉咕噥地說。 「妳真的討厭他嗎?」希維德問。 「是他討厭我,我才懶得理他。」 「你們真像小孩子。」 「如果真的是小孩子就好了,當小孩子多開心?」 「以妳的身份雖然有些禮儀需要遵守,我還是希望妳能隨心所欲,畢竟大家期待看到的是妳真正的樣子。妳應該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不是嗎?」希維德說,他能在布萊兒貝莉過於極端的時候拉她一把,不過這種情況並不多見。 「我可以繼續這樣嗎?」布萊兒貝莉問。 「妳想做什麼都可以。」希維德說,對布萊兒貝莉微微一笑。 他什麼都不知道,布萊兒貝莉心想,她比任何時候都想要親吻他。假使她吻了他,他會逃跑嗎?會不會從此以後都不能再跟他見面了?因為太過害怕所以退縮,為了能夠繼續在一起,她必須壓抑內心的熱情,不對他展現才行。 「想睡了嗎?」希維德問,布萊兒貝莉好一會兒沒有回應,只有握著他的手仍緊緊抓著不忍放開。 「想你了。」布萊兒貝莉說。 「我就在這裡。」希維德說。 「我還是很想你。」 「我也會一直想著妳。」 隔天布萊兒貝莉睜開眼睛時發現身邊的位置空無一人,內心感到一陣空虛,如果能早一點醒來就能見到希維德毫無防備的睡臉,或許還能假裝不小心睡在他懷裡,聞著他身上特有的薰衣草香,享受這短暫的幸福。 當布萊兒貝莉仍躺在床上感嘆時,她感覺到有人在房間內走動,而那沉穩輕柔的腳步她再熟悉不過,不用確認便知道那人是她現在最想見到的希維德。 「早安。」希維德微笑著說,見到從棉被中坐起的布萊兒貝莉,她睡眼惺忪、一頭亂髮的模樣可愛極了。 「嗨。」她說,雖然不是醒來第一眼就見到他,這樣也不錯了。 「我吵醒妳了嗎?」希維德問,本來想要在布萊兒貝莉起床前梳洗完畢,他披散著長髮,還沒換下滿是皺摺的衣服,通常他不會容忍自己在他人面前展現如此狼狽的模樣,但對方是布萊兒貝莉,所有的規範都不管用,他也決定暫時放過自己。 「沒有,我該起床了。」布萊兒貝莉說,她其實更想抱著希維德再睡一會兒,天還沒有完全亮呢。 「妳還可以再睡一下,時間到了我會叫妳起來。」希維德說。 「我想幫你梳頭髮。」布萊兒貝莉說,強迫自己爬下床,搖搖晃晃地走向希維德,要他在鏡子前坐下。 「今天不能在我頭上插花哦!」希維德說,今天的場合很嚴肅,要展現出最好的一面才行。 「嗯,我會讓你很漂亮的。」布萊兒貝莉充滿自信地說:「相信我。」 希維德安靜地坐著,讓布萊兒貝莉用梳子把他的長髮梳順,仔細地對待每一根髮絲,像在照顧剛出生的小動物,深怕一不小心就會傷害到他。 她沒有幫希維德綁成一貫的乾淨俐落低馬尾,而是將外側的頭髮向內繞了幾圈,形成了柔和浪漫的波紋,最終結合成一束,整齊地待在後背中央。 雖然是個有點柔美的髮型,希維德仍能輕易駕馭,一點也不突兀,反而增添了幾分優雅的氣質。 「輪妳了。」希維德說,和布萊兒貝莉交換了位置,一邊梳理她糾結的捲髮,一邊思考著如何能展現她自由奔放的個性又不失端莊。 「維維。」布萊兒貝莉說,撒嬌的口吻讓希維德內心癢癢的。 「怎麼了?」希維德問。 「我會好好表現的。」布萊兒貝莉說,希望能讓他感到驕傲。 「妳無論做什麼都能做得很好的。」希維德說。 「你會看著我?」布萊兒貝莉問。 「我會一直看著妳。」 「很好。」布萊兒貝莉說,這就是她所需要的一切。 在前往邁格沃家的馬車上,寧莫米勒盯著對面的布萊兒貝莉和希維德,他們乖巧地並肩坐著,寧莫米勒卻感覺到一絲不尋常。 他們表現得太過平靜了,彷彿在一夜之間成長許多,學會接受現實不再抗拒,不過他們的眼神依舊停留在彼此身上不曾離開過。 「你昨晚在這裡過夜了?」寧莫米勒問希維德。 「是。」希維德說,沒有任何隱藏的意思,當然也不認為他有任何需要感到愧疚的地方。 「你們以後還打算繼續這樣下去嗎?」寧莫米勒問。 希維德直直盯著寧莫米勒的眼睛,毫無畏懼和動搖,緩緩地說:「我是她的拉凡德。」 「你認為這個身份能讓你逃過一切?」寧莫米勒說,希維德的眼神讓他有些想要移開視線,但他堅持住了,假使在親愛的妹妹面前認輸就太可悲了,儘管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 「我沒有需要逃避的事情。」希維德說。 「妳呢?準備好去見未婚夫了嗎?」寧莫米勒轉頭問布萊兒貝莉。 「我已經見過他了。」布萊兒貝莉說,覺得寧莫米勒說了毫無意義的話。 「原本的計畫是在妳生日當天公開宣佈你們的婚事,但是因為意外狀況所以延遲了,今天等於是重新確認這個約定沒有改變。」寧莫米勒說。 「她能做到的。」希維德說,對布萊兒貝莉充滿信心。 「哥不相信我嗎?」布萊兒貝莉問,強勢的表情讓寧莫米勒感覺很陌生。 「看妳的表現。」寧莫米勒說,他才沒有那麼容易被嚇到,只不過他還是希望看到那個可愛又開朗的妹妹,即使有點犯蠢也無所謂,反正他能幫她收拾善後。 「無論我做什麼,都不會錯。」布萊兒貝莉說,握住了身邊希維德的手:「況且我有我的拉凡德。」 「你們兩個可以矜持一點嗎?」寧莫米勒說。 「自信很重要,哥,我們可不能被看扁了。」布萊兒貝莉說,迅速吐了吐舌頭,扮了個可愛的鬼臉。 「這妳不用擔心。」寧莫米勒說,看到布萊兒貝莉放鬆的表情他放心多了,一切應該可以照計畫進行。 「跟貴族打交道、拐彎抹角講漂亮話的工作就交給你了。」布萊兒貝莉說。 「好的。」寧莫米勒說,給了布萊兒貝莉一個百分之百不含真心的笑容。 「我待會兒可以私下跟你聊聊嗎?」希維德對寧莫米勒說。 「有什麼話不能現在講的?」布萊兒貝莉問,希維德難道有事想要瞞著她嗎? 「關於和邁格沃的婚約……有重新考量的餘地嗎?」希維德問,他不想在布萊兒貝莉面前談論這個問題,不過她遲早也會知道。 寧莫米勒看了布萊兒貝莉一眼,對希維德說:「這個問題我們私下再聊。」 「喂!你們在排擠我嗎?」布萊兒貝莉不滿地說。 「有些事情不能讓妳知道是因為那會影響妳的決定,所以請原諒我們。等時機到了,妳就會理解了。」寧莫米勒說,而希維德也同意他的說法。 「你的話一點道理都沒有。」布萊兒貝莉不禁抱怨。 「妳之後回想起來會覺得很合理的。」寧莫米勒說:「況且妳讓荒地開花也是一點道理也沒有。」 「你只是忌妒我會你不會的事。」布萊兒貝莉說。 「對,我忌妒。妳真是正經不了五分鐘。」寧莫米勒說。 「我可以。」 「喔,是嗎?」 第5章 刺客 邁格沃家族的建築和他們的長相風格很像,以白色和金色為基調,線條簡單俐落,沒有多餘的裝飾,但足以讓人感受到充滿壓迫感的宏偉雄壯。 簡而言之,一切就是要……大! 馬車穿越大門之後遠遠便能看見偌大的宅邸,然而前進了許久仍沒有抵達目的地,一直期待下車的布萊兒貝莉逐漸有點坐不住了。 「據說這裡的訓練所很驚人,有時間可以參觀一下嗎?」希維德問,對於未曾接觸的事物他都很有興趣,所謂百聞不如一見,無論從旁了解了多少東西,都不如親眼看一次來得震撼。 「如果查崔爾同意的話,應該可以安排。」寧莫米勒說,發現布萊兒貝莉的表情不太滿意,或許是因為希維德竟然會對除了她以外的事情充滿興趣,這豈不是要冷落她了嗎? 「邊境的戰事應該會平息一陣子吧?」希維德說。 「關於這一點就交給邁格沃操心了。」寧莫米勒說,儘管他對國際關係頗有研究,仍鮮少發表自己的看法。 「情況不明朗嗎?」希維德問。 「很多資訊還沒有公開,也許待會兒我們能發掘更多內幕。」寧莫米勒說。 「太陰沉了。」布萊兒貝莉喃喃地說。 「怎麼了?」希維德轉頭望向她,發現她皺起了眉頭,表情異常嚴肅地看著窗外。 「雖然這裡陽氣很盛,但是怨氣也很重。如果多種點花也許會好一點。」布萊兒貝莉說,並沒有被潔白亮麗的建築所蒙蔽。 「妳如果不舒服的話我們可以掉頭回去。」希維德說。 「你別太寵她了。」寧莫米勒說,他可以對這兩人手牽手的行為視而不見,但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我已經很收斂了。」希維德說。 「沒事的,只要讓我牽你的手。」布萊兒貝莉對希維德說。 希維德立刻溫柔地握住布萊兒貝莉的手,感受到通常溫熱柔軟的手變得冰涼又僵硬,果然不太對勁。 「我們這次不會待很久,妳就忍耐一下吧。」寧莫米勒說。 「嗯。」布萊兒貝莉說,不然還能如何呢? 「如果查崔爾沒有能力保護妳,他就沒有資格當妳的未婚夫。」希維德冷冷地說。 「你也太嚴厲了。」寧莫米勒說。 「這很基本吧?」希維德說,一點也不讓步。 「是嗎?」 「那當然。」 查崔爾站在馬車旁迎接布萊兒貝莉時見到的是扶她下車的希維德,兩人牽手的模樣讓他不由得感到一陣不悅,他們就像一對連體嬰,誰也離不開誰,完全不把他這個未婚夫放在眼裡。 「今天的狀態怎麼樣?」查崔爾問,布萊兒貝莉沒有看他,挽著寧莫米勒的手臂往前走,希維德則走在他身邊,跟在那兩人身後。 「早上起床的時候還不錯,剛剛經過大門之後就變糟了。」希維德說。 「她到底是跟我們家有什麼相沖的地方?」查崔爾忍不住抱怨。 「她說怨氣太重。」希維德說。 「是嗎?也許最近征戰太多,大家都渴望返家休息了。」查崔爾說。 「我們來拜訪是不是太打擾你們了?」希維德問,帶有試探的意味。 「不,反正這件事遲早得做。」查崔爾說,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之後就不能反悔了。」希維德意有所指地說。 「你對我還是很不滿?」查崔爾問。 「當然,沒有人能配得上她。」 「所以不是針對我?」 「你要這麼想也可以。」 「你的眼神還真是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她。」 「不知為何,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什麼預感?」 「小則跌倒擦傷,大則刀火燙傷,嚴重時有可能危急生命。直覺是種抽象卻又實際的東西,我因為直覺而避開了多次危機,不可不慎。」 「這我明白,我也被直覺救過很多次。」 「我們竟然有共同點。」 「很驚訝嗎?」 「不,很有趣。」 「你們待會兒急著走嗎?」 「布萊兒她應該不想久待。」 「你呢?想到處參觀一下嗎?」 「我……個人的想法不重要,一切都以布萊兒的意願為主。」 查崔爾看著希維德壓抑著興奮心情的微妙表情,不禁起了想要逗弄他的衝動,總是正經八百的傢伙如果像個小孩子一樣開心地跳上跳下,應該會很有趣。 「你今天的頭髮是怎麼回事?」查崔爾其實早就想問了,希維德今天的髮型看起來溫和又柔美,要不是他說出的話還是一樣一針見血,查崔爾會以為他突然變得好相處,不經意放下戒心了。 「她的傑作。怎麼了?對今天的場合而言不夠莊重嗎?」希維德問,稍微有些擔心,不想因為他的個人行為讓奧尼爾家蒙羞。 「不會,很好看。」查崔爾說,明明是描述事實的話,竟然讓他隱隱有些害羞。 「她對於今天來訪感到焦慮又緊張,你多照顧她一些。」希維德說,眼中依然只有布萊兒貝莉。 「緊張什麼?又沒人會吃了她。」查崔爾說,倒也不是真的想嚇唬布萊兒貝莉,只是不懂她出生在位高權重的家族中,怎麼膽子這麼小? 「你在開玩笑嗎?所有人都想吃了她。」希維德說,嚴肅冷酷的表情讓查崔爾有些嚇到,正想為自己輕率的言語道歉時看到他挑眉的頑皮小表情,才知道自己被耍著玩了。 「我一點都不想吃了她。」查崔爾說。 「那是你的問題。」希維德說,彷彿在懷疑查崔爾身而為人的資格。 「我倒是比較想吃了你。」查崔爾說,見到希維德因為驚訝而略為睜大的眼睛,不禁有些得意。 「關我什麼事?」希維德問。 「實力相當,較勁起來才有意思。」查崔爾說。 「沒想到你還挺看得起我。」希維德說:「我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為什麼你們的走廊都這麼長?」 「房子就是要大,才足以顯示我們的實力啊!」 「喔,好。」希維德看到查崔爾認真的表情便不忍心嘲弄他,他有時候單純得像小孩,彷彿這個世界非黑即白,非常簡單。 「你不同意嗎?」查崔爾不服氣地問。 「我覺得你有自己的信念,這樣很好。」 「你的口氣像個老人。」 「我經常被這麼說。」 「不討厭嗎?」 「不會。你覺得討厭嗎?」 「我已經開始習慣了。」 家長會面的過程非常順利,布萊兒貝莉雖然有些緊張,依舊展現出長輩們喜愛的乖巧及親和力,人見人愛是她的特殊才能之一。 大部分的對話都由寧莫米勒負責,他向查崔爾的父母重新確認了婚約存續,在不久的將來雙方家族將針對婚禮進行細節的計畫,包括確認日期。 查崔爾以為布萊兒貝莉或是希維德會趁這個機會提出異議,沒想到他們只是安靜地接受,彷彿這跟他們的生活一點關係都沒有。 直到希維德盯著布萊兒貝莉的眼神越來越熾熱,查崔爾才察覺情況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查崔爾靠近希維德在他耳邊小聲問。 「她快要撐不住了,得在她昏倒之前帶她去休息。」希維德說。 「怎麼回事?」查崔爾問。 「不清楚,要問她才知道。你看她,對外界的狀況幾乎沒有反應能力了。」希維德說。 布萊兒貝莉站在寧莫米勒身旁微笑著,看似一點異狀也沒有,頂多就是缺少了一點活力。被希維德一提點,她的一舉一動都顯得很不自然,像是換了一個人格似的。 「那就走吧。」查崔爾說,如果要等大人們講完話恐怕要等到太陽下山,他便向他們說明了布萊兒貝莉令人不安的狀況,把她和希維德先帶離了現場。 「我們要去哪裡?」布萊兒貝莉茫然地問,被查崔爾領著走,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將要前往何處。前方又是一條看似無止盡的長廊,讓人十分無力。 「先到我的房間,希維德說妳需要休息,那裡不會有其他人來打擾。等寧莫米勒的事情辦完再讓他來找妳。」查崔爾說,有希維德陪著她應該不需要擔心。 「你的房間嗎?」布萊兒貝莉說,有些不情願。 「那是最近的地方,你們應該不想走半小時只為了找個坐下來的地方吧?」查崔爾說,卻見一位小隊長朝他迎面走來。 「大人,您要到營區了嗎?大家已經整隊在等您了。」小隊長說,穿著與查崔爾相似的制服。 「我們不過去了,跟大家說一聲。」查崔爾說,不記得有訂好集合的時間,不過其他人自行決定的準備作業他不會過問。 「啊……好的,我這就去通知他們。」小隊長說,莫名有些心慌。 原本沒有疑慮的查崔爾這下有些懷疑,正想叫住小隊長的同時身後傳來布萊兒貝莉的尖叫聲。 「維維!你沒事吧?你聽得到嗎?」布萊兒貝莉坐倒在地上,懷裡抱著渾身是血的希維德,聲音和表情都充滿驚恐。 一個拿著刀的士兵還來不及逃跑便被查崔爾逮個正著,朝他的臉重重打了一拳,立刻鮮血牙齒噴飛,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查崔爾轉身看到快速跑遠的小隊長,抄起地上的刀子朝他射去,正中他的小腿,封鎖了他的行動能力。 沒給對方重新振作站起的機會,查崔爾幾個大跨步便追上他,一腳踢歪他的臉,順便踩斷了那條沒受傷的腿,原本沒被打昏的小隊長此刻也痛暈了。 「來人啊!」查崔爾大聲喊著,儘管周圍看似空曠無人,他這麼一喊肯定能召喚來人,不止是氣勢和魄力,他的音量也足以傳遍整條走廊。 查崔爾抓著小隊長的衣領把他拖向另一個倒臥的叛徒身邊,看著臉色慘白的布萊兒貝莉和腹部血流不止的希維德,說:「不用擔心,很快就會有人來了。」 布萊兒貝莉仰頭看著查崔爾,他高傲冷酷的臉帶著怒意,彷彿是將要降罪於人類的天神,令人不由得恐懼,祈禱他會站在自己這一邊。 布萊兒貝莉還沒能回應,便被內心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兩眼一黑便暈了過去。 第6章 休養 希維德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空氣聞起來有陽光曬過的被單和木質家具的味道,沒有額外的香氣,當然也沒有布萊兒貝莉房間會有的花草和泥土氣味。 他身在邁格沃家,希維德沒有花太多時間便察覺了。他隱約記得有人朝布萊兒貝莉直奔而來,他下意識擋在她前方,接著下腹便感到一陣劇痛,直到現在痛覺仍在持續,尤其是當他想要移動身體的時候。 他有成功保護布萊兒貝莉嗎?想到此處希維德突然感到心慌。就在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時,身旁傳來一聲驚叫。 「維維!你終於醒來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布萊兒貝莉的聲音讓希維德的腦袋嗡嗡作響,不過知道她平安無事讓他頓時放心了。 「對不起,讓妳擔心了。妳沒有受傷吧?」希維德問,在哭哭啼啼的布萊兒貝莉的幫助之下坐了起來,她除了眼睛哭腫了以外沒有其他的異狀。 布萊兒貝莉搖搖頭,忍不住抱怨:「你怎麼可以跑去擋刀呢?你又沒有戰鬥能力,不是擺明了要當肉盾嗎?如果你死掉了怎麼辦?你就這麼忍心丟下我一個人嗎?」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妳別哭了。」希維德說,當時的情況不容他猶豫,布萊兒貝莉的安危是第一優先,然而他讓她難過了,對他而言這也是一大罪過。 「你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好道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們是我的客人,我竟然沒能善盡主人的責任,讓你們受到嚴重的傷害,實在是罪該萬死。」站在床尾的查崔爾說,表情比平時更加嚴肅。他看起來難得有些憔悴,不過反而讓他增添了另一種俊美的氣質。 「知道兇手是誰了嗎?」希維德問。 「非常慚愧,兇手是我的部下,他們是尤克利帕斯安插的奸細,想要趁機綁架布萊兒貝莉。或許是因為發現你們打算提前離開,決定採取激烈的手段,直接除掉綠手指。要不是有你擋在前面,事情可就嚴重了。」查崔爾說,他不會逃避責任,這回他算是栽了一個大跟頭,處分還在後頭等著他呢。 「你得好好保護布萊兒貝莉才行。」希維德說,他能做的事情有限,這次的事件更讓他體會到這一點。 「你還願意相信我嗎?」查崔爾問,有些驚訝,還以為希維德至少會想要教訓他一頓的。也許是因為他還太虛弱了,才會顯得特別溫柔。 「我有理由不相信嗎?」希維德問,眼神充滿疲憊,但是堅定的態度一點都沒有減少。 「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查崔爾說,這是他對他們的承諾。 「那就交給你了。」希維德說,他雖然疲憊仍努力打起精神來,以免布萊兒貝莉看到他萎靡不振的樣子又會哭得可憐兮兮的。 「你安心待在這裡養傷,我會負責好好照顧你的。」查崔爾說。 「希維德要留在這裡?」布萊兒貝莉驚訝地說,她已經準備好他一醒來就要帶他回家的。 「他現在的狀況不適合移動,這是為了他的身體好。」查崔爾說,要是以前他肯定會毫無耐性,駁斥布萊兒貝莉的無理取鬧,現在他卻能冷靜下來安撫她的情緒,或許希維德對他多少產生了一些影響。 「那我也要留在這裡。」布萊兒貝莉說,不想跟希維德分開。 「不行。」率先表示反對的竟然是希維德。 「為什麼?」布萊兒貝莉不滿地問。 「妳需要維持最好的狀態,這裡的能量和妳不相容,會讓妳變虛弱。妳之後還要參加祭典,需要養精蓄銳,好好準備。」希維德說。 「可是你不在我身邊我也會變弱。」布萊兒貝莉說,不想輕易妥協。 「乖,聽話,妳需要回去在花園裡打滾,妳的臉色都不好了。」希維德移開了視線,不忍心看到她繼續紅著眼睛的模樣,讓人捨不得催促她回家。 「我的臉色不好看嗎?」布萊兒貝莉問,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臉。 「嗯,很難看。」希維德說,勉強維持著微笑,查崔爾看得出來他隨時會失去意識,倒在枕頭上不省人事。 「我叫馬車送妳回去,知道妳回家希維德也會比較安心。」查崔爾說。 「那我回去了喔。」布萊兒貝莉說,看似隨時會哭出來的樣子。 「嗯,我會盡快回去找妳。」希維德說。 「你說的哦!」 「嗯,我不會騙妳的。」 希維德閉上眼睛,再醒來已經是兩天後。 坐在床邊的人是寧莫米勒,而他對希維德醒來看似一點都不驚訝。 「感覺怎麼樣?」寧莫米勒問。 「全身酸痛,躺太久了。」希維德說:「一切都還好嗎?」 「你發燒陷入昏迷,醫生來幫你治療過了,現在應該感覺好多了吧?」寧莫米勒說,一方面對於希維德不把自己的生命安全放在眼裡感到不滿,一方面又因為他受傷而感到擔憂,結果就是擺出一張臭臉,讓人感覺他在生氣。 希維德仍感到頭昏腦脹,連起身都有困難,腹部傳來的疼痛讓他無法克制地皺眉,連試圖控制表情都缺乏力氣,脆弱的人體果然很讓人傷腦筋。 「布萊兒貝莉還好嗎?」希維德問。 「她每天都在問你什麼時候才能回家,越活越像個小孩了,你不在就做不了事。」寧莫米勒說,趁機抱怨。 「是嗎?這可不行。」希維德說,他得趕快去找她才行。 「你不要胡思亂想,先把傷養好再說。明明是個連劍都拿不起來的人,幹嘛拿肚子去擋刀?」寧莫米勒說。 「你不要小看書本的重量,我的臂力很不錯的。」希維德說。 「好好好,你這次當肉盾有功,就連查崔爾都比不過你。」寧莫米勒說:「對了,查崔爾現在被關起來了。」 「什麼!」希維德驚訝地說,一時激動坐了起來,傷口立刻痛得他說不出話。 「他是自請處分,擔負這次刺客事件的責任,之後要接受審判,短時間內出不來。」寧莫米勒說,目前邁格沃的情況有些荒謬,可以的話他也想要早點把希維德接回家,以免節外生枝。 「他還好意思說會保護布萊兒,根本連自己都保不了。」希維德說,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查崔爾應該沒有蠢到這種程度才對。 「他不會有事的。」寧莫米勒說,應該只是做做樣子,過幾天就會放出來了,畢竟還有內奸要抓,不能浪費他的戰力,讓敵人開心。 「我擔心的又不是他。」希維德說。 「真無情啊。」寧莫米勒說:「不過這也不是需要我們擔心的事情,他們自己會處理得很好的。你今天如果沒有再發燒,我們吃完午飯就回去吧。」 「好。」 「你過得不錯嘛!」寧莫米勒說,走進查崔爾被「監禁」的房間,雖然比起邁格沃家中其他的房間小了許多,但整體而言環境很好,與尋常臥室並無二致,可以滿足日常需求,跟一般人印象中的禁閉室有著天壤之別。 「你怎麼來了?」查崔爾問,待在房間裡看似無所事事,但寧莫米勒才不相信他會乖乖待著什麼都不做。 「來關心我未來的妹夫。」寧莫米勒說,露出討人厭的燦爛笑容。 在婚約定下之後的十多年來布萊兒貝莉與查崔爾並沒有太多交集,但寧莫米勒和邁格沃家族往來頻繁,且意外地和查崔爾十分合得來,發現他時常一臉正經地談論無聊的瑣事,當然也會看似輕鬆平淡地討論嚴肅的國家大事,是個很好聊天的人。 「希維德要回去了?」查崔爾問。 「嗯,你很在意他?」 「沒有,你為什麼這麼說?」 「只是你很少問起別人。」 「是嗎?」 「他引起你的注意了。」 「你想太多了。」 「別擔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誰擔心他了?」 查崔爾不由得有些出神,想起希維德躺在床上面無血色的樣子,他一點也不害怕死亡,心甘情願對布萊兒貝莉奉獻自己的所有,他的忠誠與戰場上奮勇殺敵的軍人無異,在查崔爾心中他的地位已然提高了許多。 這一次是他輸了,他才應該是那個用生命保護綠手指的人,他曾對此宣誓,結果卻被一個文弱書生搶了功勞,太可恥了。 「你跟布萊兒還是處不好嗎?」 「我們沒那麼熟。」 「你還在生她的氣?」 「我沒有生氣。」 「你明明就有。你如果很在意她不記得過去的事,就自己告訴她,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嗎?」 「我……無所謂。反正沒什麼重要的。」 「隨便你。總之,你待在這裡耍自閉應該是有計畫的吧?」 「當然。調查已經有進展了,很快就會把他們一網打盡。」 「這麼有自信?」 「我相信我的同僚。」 「我可以期待你得好消息嗎?」 「你對我有期待?」 「我們家族有婚約,已經是綁在一起的關係了,當然要好好關心。」 「你的表情真讓人擔心。」 「怎麼說?」 「恐怖得像會吃人似的。」 「別擔心,小朋友,我不會吃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