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辞归妄》 第1章 重逢 清晨七点零三分,苏妄站在“寰宇中心”写字楼前的人行横道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公文包的皮革提手。初秋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卷着几片早落的梧桐叶,在他脚边打着旋儿。他抬头望了一眼这座直插云霄的建筑,玻璃幕墙反射着初升朝阳的金辉,像一块巨大而冰冷的棱镜,将周遭的一切都映照得有些不真实。 今天是他以独立咨询顾问的身份,对接“星途科技”那个代号“天穹”的项目的第一天。这个项目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不仅是他的工作室成立以来接下的最大单子,更关乎着他能否在这个高手林立的行业里,真正站稳脚跟。 深吸一口气,苏妄整了整身上的深灰色西装外套,迈步走进写字楼大堂。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映出他挺拔却略显孤清的身影。前台小姐礼貌地核对了他的预约信息,拨通了内线电话,片刻后,微笑着示意他可以上楼:“苏先生,沈总正在28楼的会议室等您,电梯在左手边。” “沈总”这两个字,像一颗被遗忘许久的沙砾,猝不及防地硌进苏妄的心里。他知道星途科技的总裁姓沈,却在连日来为项目做准备的忙碌中,刻意忽略了那个可能与记忆重叠的名字。此刻被骤然提起,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颔首道谢,转身走向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苏妄闭上眼,试图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五年了,整整五年,他早已将那个名字连同那段兵荒马乱的青春,一起尘封在记忆深处。他以为自己早已不在乎,可当这个姓氏以这样一种强势的姿态再次出现时,他才发现,有些烙印,不是想抹去就能抹去的。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28楼。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敞明亮的走廊,尽头是一间玻璃幕墙环绕的会议室。透过玻璃,苏妄能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正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件。那背影挺拔而熟悉,即使隔着五年的时光,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苏妄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骤然缩紧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真的是他。沈砚辞。 那个曾经与他在大学宿舍里抵足而眠,分享一碗泡面,畅谈未来理想的挚友;那个在创业初期,与他一起挤在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办公室里,熬过无数个通宵,为了一个方案争得面红耳赤却又能在转身后相视一笑的伙伴;那个在他最绝望的时候,说过“别怕,有我”的人;也是那个,在他人生最关键的路口,亲手将他推入深渊,让他带着满身伤痕仓皇逃离的“背叛者”。 苏妄站在原地,指尖冰凉,掌心却渗出了细密的汗。他甚至有了转身就走的冲动,仿佛只要逃离这里,就能再次将那段不堪的过往隔绝在外。但他不能。这个项目对他太重要了,他不能因为一个沈砚辞,就放弃自己苦心经营至今的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听到动静,背对着他的人缓缓转过身来。 五年未见,沈砚辞变了,又似乎没变。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衬得肩宽腰窄,身形愈发挺拔。脸上褪去了大学时的青涩和创业初期的疲惫,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的锐利感。五官依旧俊朗分明,只是那双曾经盛满笑意和温暖的眼睛,此刻深邃如潭,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和淡漠。 当沈砚辞的目光落在苏妄身上时,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波动,快得如同错觉,随即便恢复了平静,仿佛只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合作伙伴。 “苏先生,请坐。”沈砚辞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礼貌,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则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的文件,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从未发生过。 苏妄定了定神,走到桌前坐下,将公文包放在脚边。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沈总,您好。我是苏妄,负责本次‘天穹’项目的咨询顾问。” “嗯,”沈砚辞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从文件中抽出一份,推到苏妄面前,“这是项目的初步框架和我们的核心需求。苏先生的工作室虽然成立时间不长,但在几个案例中的表现还算亮眼,希望这次合作,你能拿出与之匹配的实力。”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还算亮眼”四个字,像是在刻意贬低,又像是在不动声色地提醒着两人如今的地位悬殊。 苏妄拿起文件,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没有看沈砚辞,目光落在纸上,声音清晰而坚定:“沈总放心,我会用结果证明,星途科技选择我们工作室,是正确的决定。” 沈砚辞抬眸,目光与苏妄相撞。那目光里没有温度,没有怀念,只有审视和评估,仿佛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最好如此。”他淡淡地说,“星途科技的项目,不养闲人,更不接受失误。如果苏先生做不到,随时可以退出,我们不缺备选方案。”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苏妄的自尊心。他猛地抬头,直视着沈砚辞的眼睛,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锋芒:“沈总多虑了。我苏妄接下的单子,就没有做不好的道理。倒是沈总,五年不见,排场大了不少,只是不知道,当年我们一起信奉的‘凡事求稳,更求心诚’,还作不作数。”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像一块石头投入沈砚辞那双看似平静的深潭。 沈砚辞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眸色微沉。但他很快便恢复如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弧度:“苏先生,时移世易。五年前的道理,未必适用于现在。你我如今是合作关系,谈这些题外话,未免显得不合时宜。” 他将一份合同推过来:“这是合作协议,你先看看。如果没有异议,今天就可以签字。如果有问题,直接跟我的特助联系,我时间有限。” 说完,他不再看苏妄,重新低下头,翻阅着桌上的文件,摆出了一副“谈话到此结束”的姿态。 苏妄看着他冷漠的侧脸,心头那股压抑已久的火气和委屈,像潮水般涌了上来。他想质问,想咆哮,想问问他当年到底为什么那么做。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问了又能怎样?五年都过去了,真相早已被时光蒙上了厚厚的尘埃,或许,他根本就不想知道答案。 苏妄拿起那份协议,快速地翻阅着。条款严谨而苛刻,处处透着星途科技的强势和主导地位,也透着沈砚辞的风格——滴水不漏,不留余地。 他看到最后一页,乙方签字处空空如也。笔尖悬在上面,迟迟没有落下。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以及沈砚辞翻动文件的沙沙声。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无形的紧绷和疏离。 五年前,他们也曾在这样的阳光下,挤在狭小的办公室里,为了一份合同的条款争得面红耳赤,然后笑着拍对方的肩膀,说“就这样定了,大不了我们再努力一把”。 而现在,他们隔着一张宽大的会议桌,形同陌路,甚至带着隐隐的敌意。 苏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所有翻涌的情绪。他抬笔,在乙方签字处,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苏妄”。字迹有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放下笔,他将签好的协议推回给沈砚辞,站起身:“沈总,协议我签好了。接下来的工作,我会按照要求推进。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准备了。” 沈砚辞抬眸,看了一眼那份签好的协议,又看了一眼苏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才缓缓点头:“可以。明天上午九点,带你的初步方案来汇报。” “好。”苏妄点头,拿起自己的公文包,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直到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沈砚辞脸上那层冰冷的面具才骤然碎裂。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刚才苏妄那句“凡事求稳,更求心诚”,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那些一起奋斗的日夜,那些坦诚相待的瞬间,那些他刻意遗忘的温暖,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五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了铁石心肠,足以面对任何人和事,包括再次见到苏妄。可当那个熟悉的身影真的出现在眼前,当那双曾经盛满信任和依赖的眼睛,如今只剩下警惕和疏离时,他才发现,自己所谓的坚强,不堪一击。 他拿起那份签了苏妄名字的协议,指尖轻轻拂过那两个字。瘦劲清峻,一如其人。 “阿妄……”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苦涩。 对不起。 这句话,他在心里说了无数遍,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他知道,从今天起,平静的日子结束了。他和苏妄,这对曾经的挚友,如今的对手,注定要在这场名为“天穹”的项目里,再次纠缠在一起。是斗智斗勇,还是最终能解开那道尘封五年的枷锁?沈砚辞不知道,他只知道,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都必须走下去。 因为有些债,他欠了五年,终究要还。 而苏妄走出星途科技大厦时,阳光正好,却照不进他心里的阴霾。他抬头看了一眼那高耸入云的建筑,仿佛能看到沈砚辞那张冷漠的脸。 五年了,沈砚辞,你果然变了。变得如此陌生,如此……令人讨厌。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他更加清醒。 沈砚辞,这一次,我不会再输给你。无论是项目,还是……当年被你毁掉的一切,我都会亲手赢回来。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像是在宣告一场无声战争的开始。 城市的车水马龙依旧,没有人知道,在这座繁华的都市里,两个男人的命运,在分别五年后,再次交织在了一起。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2章 旧痕与新机 苏妄回到自己的工作室时,已是上午十点。秋阳把老城区的柏油路晒得暖融融的,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点隔壁面包店刚出炉的黄油香。工作室藏在一栋翻新过的loft里,外墙爬着半墙青藤,推开玻璃门时,风铃还会叮铃响一声。挑高足有五米的空间被隔成两层,下层是开放式办公区,几张原木色办公桌随意摆着,键盘旁堆着半杯没喝完的奶茶、写满批注的笔记本,还有林小满养的多肉,挤在窗台边晒着太阳。阳光透过临街的落地窗铺进来,在地板上织出亮晃晃的光斑,暖得有些不真实,和方才星途科技大厦里冷得刺骨的中央空调风,判若两个世界。 “苏哥,你回来啦?星途那边谈得怎么样?”说话的是林小满,工作室的助理,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扎着高马尾,额前碎发被风吹得翘起来,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连说话都带着点雀跃的尾音。她手里捧着一杯刚泡好的热美式,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小心翼翼递过来时,还特意用纸巾裹着杯身:“看你脸色不太好,眼下都青了,是不是那边不好打交道?我特意多放了点糖,没那么苦。” 苏妄接过咖啡,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那点暖意顺着皮肤往骨子里渗,才觉得刚才在星途科技大厦里冻僵的血液稍稍回暖。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轻松的笑容,却发现脸部肌肉像被冻住似的,僵硬得厉害,最后只扯出个淡淡的弧度:“没事,挺顺利的。合同签了,明天上午要交初步方案。” “真的?太好了!”林小满眼睛瞬间亮得更甚,手里的文件夹都差点晃掉,转身就朝里间的技术区喊了一声,声音脆生生的,在空旷的loft里撞出点回音,“大家听到没?‘天穹’项目拿下了!苏哥把星途的单子谈下来了!” 里间很快涌出来两个人。一个是负责技术的张弛,戴着副黑框眼镜,镜腿还缠了圈透明胶带,看起来有些木讷,走路都轻轻巧巧的,却是业内小有名气的技术骨干,去年还凭一个数据优化方案拿过行业奖;另一个是负责市场调研的周航,穿件花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手里还捏着个没吃完的包子,性格活络得很,见人自来熟,老远就笑着凑过来。 “可以啊苏哥!”周航一巴掌拍在苏妄肩上,力道不轻,拍得苏妄肩头微微一沉,“这下咱们工作室可算能扬眉吐气了!之前那些人还说咱们吃不下大客户,我就说嘛,星途再大牌,也得识货不是?‘天穹’这单子要是做成了,以后咱们还愁没生意?” 张弛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指尖还沾着点键盘灰,语气依旧沉稳,却难掩眼底的笑意:“方案的技术框架我昨晚搭得差不多了,核心的数据分析模块也测了两遍,苏哥你回头看看,哪里需要调整,我再改。” 看着眼前这三个跟着自己打拼的伙伴——小满眼里的光、周航的咋咋呼呼、张弛的实在,苏妄心里那点因重逢沈砚辞而起的阴霾,像被晒化的雪似的,淡了些。他点点头,把咖啡放在桌角,指了指办公区的白板:“先别高兴得太早,星途那边要求很高,尤其是他们那位沈总,不是个好应付的角色,细节上一点都不能错。” “沈砚辞?”周航咬包子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咂咂嘴,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用纸巾擦了擦手,“我知道他啊!星途科技的传奇人物,业内谁没听过?听说五年前从一个快倒闭的小公司跳槽过去,手里攥着点东西,硬生生带着星途在互联网咨询这块杀出条血路,手段狠得很,不少老公司都栽在他手里。苏哥,你跟他打交道,可得多留个心眼,别被他绕进去。” 这段话像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针,轻轻扎在苏妄心上,不疼,却麻得厉害,连带着指尖都微微发僵。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有不甘,有愤怒,还有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涩意,声音比刚才沉了点:“我知道。先把方案弄好,下午三点,咱们在会议室碰个头,把细节敲定,别出岔子。” “好嘞!”三人齐声应着,各自散去。林小满抱着文件跑回工位,还不忘回头冲苏妄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周航拍了拍张弛的肩,拉着人去讨论市场数据;张弛则顺手把苏妄桌角的咖啡往他手边推了推,小声说“记得喝,凉了伤胃”。 苏妄捧着咖啡,走到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窗外街道上往来的行人慢悠悠走着,老太太牵着孙子买糖葫芦,外卖小哥骑着车穿梭在车流里,连路边的梧桐叶都飘得慢悠悠的。阳光刺眼,他微微眯起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五年前的画面,清晰得像就发生在昨天。 那时,他和沈砚辞的公司叫“启程”,挤在老城区一个比现在工作室还小的隔间里,墙皮都掉了块,下雨时还漏雨,得在地上摆好几个盆接水。没有林小满这样机灵的助理,没有张弛这样可靠的技术,也没有周航这样活络的市场,只有他和沈砚辞,还有另外两个一起从大学出来的兄弟。沈砚辞总说“启程启程,咱们从这儿出发,总有一天能站得高些”,说这话时,他眼里的光,比现在窗外的太阳还亮。 沈砚辞是天生的领导者,哪怕挤在小隔间里,对着满桌的资料,也总能在一团乱麻中找到清晰的方向。他负责战略决策,说话斩钉截铁,从不拖泥带水;苏妄则擅长把他的想法落地执行,对着复杂的技术文档能熬到后半夜,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那段日子苦得很,经常吃泡面,偶尔加个蛋都算改善伙食,累了就直接睡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身上沾着打印机的墨味,却没人喊过累。每个人眼里都有光,都相信,总有一天,“启程”能在这座城市里,拥有一席之地,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 变故发生在创业第三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所有的希望都浇得透湿。公司刚拿到一轮融资,合同刚签完没几天,前景看似一片大好,却突然遭到了行业巨头鼎盛集团的围剿。对方手段阴狠,先是暗地里挖走了他们的核心客户,又在行业里散布谣言,说“启程”的技术有漏洞,会泄露客户数据,导致投资方连夜撤资。资金链一下断了,员工工资发不出来,供应商天天上门要账,公司瞬间陷入绝境,连水电费都快交不起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沈砚辞会带领大家殊死一搏,哪怕抵押房产也要撑过去时,他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接受了鼎盛集团的橄榄枝,带着公司的核心技术和客户资料,跳槽了。 那一天,苏妄攥着皱巴巴的离职申请,在鼎盛集团气派的办公楼下等了三个小时,才等到沈砚辞。他跟着沈砚辞走进那间宽大明亮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繁华的CBD,和“启程”的小隔间判若云泥。沈砚辞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穿着熨帖的西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点陌生的疏离,只淡淡地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苏妄,理想不能当饭吃,别跟自己过不去。” 那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从心口划过去,彻底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情谊,连一点余地都没留。苏妄带着另外两个兄弟,在“启程”的小隔间里收拾烂摊子,遣散员工时,有人红着眼问“苏哥,沈哥真的不回来了吗”,他只能咬着牙说“会好的”。最后,他们看着那家写满了青春和理想的公司,彻底消失在市场的洪流里,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而沈砚辞,则凭借从“启程”带过去的技术和资源,在鼎盛集团步步高升,后来又跳槽到星途科技,短短几年就坐上了总裁的位置,成了业内人人羡慕的传奇。 这五年来,苏妄拼了命地往前走,没日没夜地干,创立工作室时,手里只有几万块积蓄,连房租都差点交不起。他接各种别人不愿意接的小单子,哪怕利润薄得可怜,也做得尽心尽力,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今天,才有了工作室的这几个人,才有了接下“天穹”项目的资格。支撑他的,除了对这个行业的热爱,更多的是一股不甘心——他想证明,没有沈砚辞,他苏妄也能成功;他想让沈砚辞看看,当年他放弃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理想,什么样的情谊。 手机震动了一下,嗡嗡的响声打断了苏妄的思绪。是母亲发来的微信,头像还是几年前拍的全家福,消息里写着“阿妄,最近忙不忙?天气转凉了,记得加衣服,别总熬夜,按时吃饭”,后面还跟了个叮嘱的表情。苏妄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回复了一句“挺好的,别担心,你也注意身体”,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才慢慢按灭了屏幕。 他想起当年,母亲突然重病,躺在ICU里,每天的费用像流水似的,医生说需要一大笔手术费,不然就只能放弃。那笔钱,是他当时最绝望的软肋,他跑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磨破了嘴皮,也只借到了一点零头。沈砚辞是知道的,他甚至亲眼看到自己在医院走廊里哭,说“妈,我一定救你”。 难道……当年他跳槽,是为了那笔手术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苏妄狠狠掐灭了。不可能。如果沈砚辞是为了帮他,怎么会用那样决绝的方式?怎么会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怎么会带走公司的技术和客户,把“启程”逼上绝路?他一定是疯了,才会为那个“背叛者”找借口。 苏妄深吸一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桌面上,摊着“天穹”项目的初步资料,纸页上还沾着点咖啡渍,他用纸巾轻轻擦了擦,指尖落在“星途科技”几个字上,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他必须集中精力,做好这个项目。这不仅是为了工作室的这几个人,更是为了他自己,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只会依附于别人的人。 下午三点,工作室的几个人准时在会议室碰头。会议室不大,墙上挂着块白板,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项目关键词,桌上摆着小满提前泡好的茶,热气袅袅地往上冒。苏妄把星途科技的核心需求拆解开来,写在白板上,用红笔圈出重点,一一分配任务。 “张弛,技术方案这块,你要重点考虑星途现有的系统兼容性。”苏妄指着白板上的“技术壁垒”四个字,语气严肃,“星途的技术团队都是行业顶尖的,他们的系统封闭性很强,咱们的方案不能出任何纰漏,尤其是数据传输的稳定性,你得多做几次测试,确保万无一失。” 张弛推了推眼镜,拿出笔记本飞快地记着,笔尖在纸上沙沙响,抬头时眼神很坚定:“放心,苏哥,我今晚再加个班,把兼容性测试做到极致,明早给你出测试报告。” “周航,市场调研要再深入一点。”苏妄转向周航,“尤其是星途的几个主要竞争对手,还有鼎盛集团,他们最近在‘天穹’相关领域的动作,比如有没有新的合作、有没有推出类似的产品,都要摸清楚,一点细节都不能漏,明早之前给我汇总好。” 提到“鼎盛集团”,周航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明白,我这就去联系以前的人脉,保证把他们的动向摸得清清楚楚。” “小满,你负责整理资料。”苏妄最后看向林小满,语气放柔了点,“把我们之前做过的类似案例,尤其是涉及到大数据分析的部分,都汇总起来,分类整理好,重点标出来,明天汇报的时候可能会用到,要是忙不过来,就跟我说。” “没问题!”三人异口同声地应道,眼里都带着股干劲。 讨论持续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天色渐暗,窗外的路灯都亮了起来,才敲定了初步方案的框架。送走其他人时,已经快七点了,周航拍了拍苏妄的肩,说“苏哥,别熬太晚”;张弛把技术框架的初稿发给他,说“有问题随时找我”;小满则把会议室收拾好,还给他留了份加热好的盒饭。 苏妄独自留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屏幕,一遍遍打磨方案的细节。屏幕光映在他脸上,把眼底的疲惫衬得更明显,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喝了口小满留的茶,茶水已经凉了,却还是带着点淡淡的清香。他把PPT里的每一页都仔细过了一遍,把不够精准的表述改了又改,把数据来源标注得清清楚楚,连字体大小都调整到最合适的尺寸。 夜深了,城市的喧嚣渐渐平息,窗外的街道上没了行人,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车灯在墙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光影,又很快消失。苏妄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顺着喉咙往下滑,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又苦又涩,还带着点说不出的闷。 他打开搜索引擎,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沈砚辞”三个字,指尖按下去的时候,连自己都愣了一下。 跳出的页面大多是关于他在星途科技的成就——带领公司拿下多少亿的大单,推出了多少款创新产品,在行业峰会上发表了什么精彩演讲,甚至还有媒体给他做的专访,标题写着“年轻有为的商界精英,沈砚辞的逆袭之路”。照片上的他,西装革履,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坐在镜头前,意气风发,眼神锐利得像能看透人心,和五年前那个挤在小隔间里、笑着说“理想”的少年,判若两人。 苏妄一张张翻看着那些照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连呼吸都觉得不畅快。他手指往下滑,突然看到一张沈砚辞在医院门口被拍到的照片,时间是三年前,照片有点模糊,却能看清他穿着件灰色的便装,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被助理搀扶着,似乎刚从医院里面出来,脚步都有些虚浮。 苏妄的心猛地一跳,指尖都顿住了。他记得,沈砚辞的身体一直很好,大学时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跑五千米都不喘气,冬天再冷也很少感冒,怎么会去医院?还病得需要人搀扶? 他想点进去看详细内容,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跟他有什么关系? 沈砚辞现在过得好不好,身体怎么样,有没有生病,都与他苏妄无关。他们早就不是朋友了,甚至可以说是仇人——是他当年背叛了“启程”,背叛了他们的情谊,毁了他的理想。 苏妄关掉网页,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方案上,可不知怎的,沈砚辞那张苍白的脸,总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像刻在了心上似的,怎么都抹不掉。 第二天上午九点,苏妄准时出现在星途科技28楼的会议室。他穿了件深灰色的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眼底的疲惫被他用遮瑕盖了点,手里提着笔记本电脑,脚步沉稳,看不出丝毫慌乱。 沈砚辞已经在了,正低头看着文件,指尖捏着一支黑色的钢笔,偶尔在纸页上划一下,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领口松开了一颗扣子,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腕骨清晰可见,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冲淡了些许昨日的疏离和冷漠,竟让他看起来多了点烟火气。 听到脚步声,沈砚辞抬起头,目光落在苏妄身上,平静无波,没有惊讶,也没有波澜,就像在看一个普通的合作方,声音依旧平淡:“方案带来了?” “嗯。”苏妄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连接好投影仪,调整好屏幕角度,转身看向会议室里的其他人,语气平稳:“沈总,各位,接下来由我为大家介绍‘天穹’项目的初步方案。” 会议室里除了沈砚辞,还有星途科技的几个部门负责人——技术部总监李诚,戴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不苟言笑;市场部总监王芳,穿着干练的职业装,手里拿着笔记本,眼神里满是审视;还有运营部的负责人,手里转着笔,神色淡然。每个人的气场都很强,坐在那里,就像一道道无形的压力,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苏妄深吸一口气,点开了PPT。屏幕上跳出“天穹项目初步方案”几个大字,字体简洁有力,背景是淡淡的蓝色,像一片沉静的天空。 “‘天穹’项目的核心是建立一个覆盖全行业的大数据分析平台,我们的初步设想是,从数据采集、清洗、建模到应用,分三个阶段进行。”苏妄的语速平稳,逻辑清晰,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屏幕上跳出一张张精心制作的图表,“第一阶段是数据采集,我们会通过API接口对接各行业的数据源,同时建立自主采集渠道,确保数据的全面性;第二阶段是数据清洗与建模,去除冗余数据,建立专属的分析模型,提高数据的准确性;第三阶段是数据应用,将分析结果转化为可视化报告,为星途的决策提供支持……” 他把方案的各个环节都讲解得详细透彻,从技术细节到市场前景,从风险评估到应对措施,每一个部分都考虑得很周全。张弛搭建的技术框架扎实可靠,周航的市场调研全面深入,再加上他的梳理和补充,整个方案看起来无懈可击。 会议室里很安静,只有苏妄的声音和偶尔翻动文件的沙沙声,每个人都盯着屏幕,神色专注,有人还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 苏妄一边讲解,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砚辞的反应。他发现,沈砚辞听得很认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时不时看手机,手指时不时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眼神落在屏幕上的图表时,还会微微眯起,像在寻找什么漏洞。 讲解结束,苏妄关掉PPT,把目光转向众人,语气依旧平稳:“以上就是我们的初步方案,各位有什么问题,欢迎提出,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李诚率先开口,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严肃:“苏先生,方案里提到的数据采集模型,我看了一下,理论上可行,但实际操作中,如何解决不同数据源的格式兼容问题?这在行业内一直是个难题,很多公司的方案都栽在了这一点上。” 苏妄早有准备,从电脑里调出早已备好的技术细节图,投在屏幕上,指着图中的中间层:“李总监问得很好,这也是我们方案的重点之一。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设计了一个中间转换层,内置了多种格式识别算法,可以自动识别不同格式的数据,并进行标准化处理,具体的参数设置和测试结果在这里,您可以看一下,我们已经做过十几次模拟测试,兼容性达到了99%以上。” 他条理清晰地解释着,从算法原理到测试数据,每一个细节都讲得很清楚。李诚听得频频点头,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划了几下,脸上的疑虑渐渐消散,最后甚至露出了点认可的神色:“不错,这个思路很新颖,测试数据也很扎实,看来你们确实下了功夫。” 接下来,王芳和运营部负责人也陆续提出了几个问题——比如市场推广的策略、项目落地后的运营维护、成本控制的方案等等,苏妄都一一作答,应对自如,没有丝毫慌乱,甚至还能结合星途的实际情况,给出更具体的建议。 一圈下来,大部分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认可的神色,看向苏妄的眼神里,少了些最初的审视,多了些尊重。苏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方案已经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接下来,就看沈砚辞的态度了。 他的目光落在沈砚辞身上,等着他开口。 沈砚辞抬起头,目光与苏妄相撞。那目光依旧平静,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锐利,像在审视一件物品,仔细而挑剔。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默了几秒,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又变得紧张起来,刚才还放松了些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方案整体来说,符合我们的预期。”沈砚辞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但有几个地方,我觉得需要修改。” 苏妄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指尖悄悄攥紧了放在桌下的手。 “第一,数据安全。”沈砚辞的手指指向PPT的备份文件,屏幕上立刻跳出数据安全的相关页面,“方案里提到的加密技术,虽然是行业主流,但在应对高级别网络攻击时,防御性不足。我需要更高级别的安全协议,不仅要符合国家的安全标准,还要能抵御针对性的攻击,三天后,我要看到具体的优化方案。” “第二,落地周期。”他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丝毫松动,“你们规划的三个阶段,总周期是六个月,时间太长。星途科技需要这个项目尽快见到成效,我要求压缩四分之一的时间,也就是四个半月内必须落地,投入使用。” 苏妄的眉头皱了起来。三天出高级别的安全协议优化方案,已经超出了常规的时间范围;而压缩四分之一的周期,更是强人所难——项目涉及的数据量极大,技术调试、市场对接、运营测试,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时间,压缩周期很可能会影响项目质量,甚至留下隐患。 “第三,”沈砚辞的目光再次落在苏妄脸上,那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刀,“关于项目负责人。我希望苏先生能亲自负责这个项目的全程跟进,从方案优化到项目落地,每一个环节都要亲自把关,确保万无一失。” 前两个要求已经够苛刻了,这第三个要求,更是将苏妄直接推到了第一线——意味着他将不得不与沈砚辞进行更频繁、更深入的接触,意味着他要天天面对这个“背叛者”,看着他高高在上的样子。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有些惊讶,李诚和王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沈总向来对项目要求严格,但这么苛刻的要求,还是第一次,尤其是让合作方的负责人全程跟进,更是少见。 苏妄的脸色沉了下来,眼底的温度一点点褪去,只剩下冷意。他就知道,沈砚辞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这哪里是提意见,分明是故意刁难,想让他知难而退,想让他在众人面前难堪,想让他承认,自己做不到。 “沈总,”苏妄的声音冷了几分,却依旧保持着基本的礼貌,“数据安全协议可以修改,但三天时间太短,高级别的安全协议需要反复测试,至少一周,才能确保方案的可行性。落地周期压缩四分之一,会严重影响项目质量,后续很可能出现问题,我不建议这么做。至于项目负责人,我本来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自然会全程跟进,不用沈总提醒。” “我只要结果,不问过程。”沈砚辞寸步不让,语气里多了点不容置疑的强势,“数据安全协议,三天后必须给我,哪怕你们团队连轴转,也要做出来。周期压缩,是星途的要求,也是项目的硬性标准,你们必须做到。如果做不到,”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威胁,眼神也冷了下来,“我不介意换一家咨询公司。星途要找的,是能解决问题的合作伙伴,不是只会找借口的团队。” “你!”苏妄气得握紧了拳头,指节都泛了白,胸口的怒火像被点燃的汽油,瞬间烧了起来。他几乎可以肯定,沈砚辞就是故意的,故意给他设置障碍,故意用这种方式羞辱他,想让他知难而退,想让他像五年前那样,再次输给自己。 “怎么?做不到?”沈砚辞挑眉,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那嘲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苏妄的自尊心上,“苏先生,这才只是开始。如果连这点挑战都接受不了,那我真要怀疑,你当年在‘启程’,到底是真有能力,还是……只是依附于别人,靠别人的想法,才能立足?” “启程”两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苏妄的心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那些被他刻意尘封的记忆,那些痛苦的、不甘的、愤怒的情绪,瞬间被翻了出来,像潮水似的将他淹没。他猛地抬头,怒视着沈砚辞,眼眶微微发红,声音都有些沙哑,却依旧带着不肯屈服的倔强:“沈砚辞,你别太过分!”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抬头,只能悄悄用余光看着两人,连手里的笔都停住了。 沈砚辞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愤怒,没听到他声音里的颤抖,依旧平静地看着他,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如果同意,三天后带着修改后的方案来见我。如果不同意,”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对峙,与他无关,“合作到此为止。” 说完,他不再看苏妄,径直走出了会议室。厚重的木门被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却像砸在苏妄的心上,沉闷而沉重。 门被关上的瞬间,苏妄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沉闷的响声,桌上的水杯都被震得晃了晃,里面的水溅了出来,洒在文件上,晕开了一片水渍。 “苏哥……”林小满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手里还提着给苏妄带的早餐,站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担忧,声音都带着点哭腔,“你别生气,沈总他太过分了,咱们大不了不接这个单子了……” 苏妄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胸口的怒火一点点被他压下去,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疼。他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在沈砚辞面前失态,是最愚蠢的事情,只会让他看笑话,只会让他更得意。 他看向林小满,声音有些沙哑,却比刚才平静了些:“没事。把早餐放这儿吧,你先回去,通知张弛和周航,立刻回工作室开会,咱们商量一下怎么修改方案。” 无论沈砚辞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个项目,他都必须拿下。不仅是为了工作室,更是为了他自己——他不能输,不能再输给沈砚辞,不能让他看不起自己。 走出星途科技大厦,阳光依旧明媚,秋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苏妄心里的冰冷。他抬头望了一眼那栋高耸入云的建筑,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仿佛能看到沈砚辞站在28楼的落地窗前,嘴角挂着冷漠的笑,看着自己狼狈离开的样子。 沈砚辞,你以为这样就能难倒我吗? 你错了。 五年前,你能毁掉“启程”,能斩断我们的情谊,但你毁不掉我苏妄。五年后,我不仅要拿下“天穹”项目,还要让你看看,我苏妄,比你想象的,要强得多。我会证明,没有你,我照样能成功,照样能站在你面前,不卑不亢。 他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车。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迷茫和动摇,只剩下坚定和决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却依旧不肯屈服的狼。 而此刻的会议室里,沈砚辞的特助陈默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着空无一人的会议室,有些犹豫地说:“沈总,刚才……是不是对苏先生太苛刻了?压缩周期和安全协议的要求,确实有点超出常规了,以他们工作室的规模,三天内做出来,难度太大了,万一……” 沈砚辞站在落地窗前,目光落在苏妄那辆逐渐驶远的车身上,那辆车很普通,甚至有些旧,在路边停着的一排豪车中间,显得有些不起眼,却依旧稳稳地往前开着,没有丝毫停留。他的眸色深沉,像藏了一片深海,看不到底,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苛刻?”他低声重复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那复杂里,有心疼,有无奈,还有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许,“他需要成长。而有些成长,必须在压力下才能完成,温室里长不出能抵御风雨的树。” 陈默愣了一下,没明白沈总的意思。苏先生和沈总之间,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可沈总从来没提过,他也不敢多问。 沈砚辞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说:“去查一下,最近有没有其他公司在盯着‘天穹’项目,尤其是……鼎盛集团那边。他们最近的动作,还有他们接触过的咨询公司,都要查清楚,越快越好。” “是,沈总。”陈默应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把会议室里的沉默和孤寂,都留给了沈砚辞一个人。 会议室里只剩下沈砚辞一个人。他转过身,走到苏妄刚才坐过的位置旁,看着桌面上那道浅浅的拳印,指节的痕迹还清晰可见,能想象出刚才苏妄有多愤怒,有多不甘。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楚,那痛楚很淡,却真实存在,像一根细针,轻轻扎着他的心。 阿妄,对不起。 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很残忍,知道你会恨我,会觉得我在故意刁难你。但我不能让你再像五年前那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危险之中。 鼎盛集团,当年围剿“启程”的幕后黑手,这次“天穹”项目,他们也虎视眈眈,甚至已经开始暗中布局,想故技重施,毁掉这个项目,顺便把你也拖下水。我必须让你变得足够强大,足够警惕,才能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你的工作室,保护好你这五年来好不容易攒下的一切。 至于那些苛刻的要求,不过是他为了让苏妄快速成长,逼他激发自己的潜力,同时也是为了将他留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能随时保护他,所做的一点小手段而已。只有让他亲自负责项目,只有让他频繁出现在自己身边,他才能确保,在鼎盛集团出手的时候,能第一时间护住他。 沈砚辞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那是他让陈默整理的,关于苏妄这五年来的所有资料。从他创立工作室时的艰难,到接的第一个小单子,再到他一点点在行业内积累起来的口碑,甚至连他三年前为了救一个客户的数据,熬了三天三夜,最后累得住院的小事,都写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他都看了无数遍,甚至能背出苏妄每一年的重要经历。 他知道,苏妄这五年,过得有多不容易,有多辛苦。 而这一切,本该有他的一份责任,本该有他陪着一起扛。可五年前,他却只能用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妄一个人,在风雨里摸爬滚打,独自成长。 沈砚辞的手指轻轻拂过文件上苏妄的名字,指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低声呢喃:“阿妄,再等等。等我处理完鼎盛集团的事情,等我把当年的真相查清楚,我一定会告诉你一切,一定会弥补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映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落寞,像一座被全世界遗忘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