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今日又完不成kpi》 第1章 最近的亡灵怎么这么少？ 传说人死后，灵魂会跟着黑白无常，先到鬼门关，过了鬼门关便永远回不到人间。接着途径黄泉路，来到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叫做奈何桥。 奈何桥上有孟婆，要过奈何桥，就要喝孟婆汤，不喝孟婆汤，就过不得奈何桥。过不得奈何桥，就不得投胎转世。凡是喝过孟婆汤的人就会忘却今生今世所有的牵绊，了无牵挂地进入轮回道开始下一世的轮回。 孟婆鹿笙气呼呼地从阎罗殿回来，看着在奈何桥边呼呼大睡的黑白无常，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揪起他们的耳朵就开始骂，“我在阎罗王那里挨批，你们两个倒好，在这里呼呼睡大觉。” 白无常最会谄媚，赶紧说道：“没有，孟婆，我们可没有在睡觉，我们是在帮您想原因。” 孟婆放开她们，插着腰，“哼，最近的亡灵越来越少，刚才，阎罗王已经给我下达了最后的指令，要是这个月没有达到kpi，就把我们三个一起扔到忘川河里，让我们成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黑无常一听，这才开始慌起来，“啊？不是吧？这又不是我们的错，最近这些亡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跟白无常本来都把他们带到鬼门关了，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还没出鬼门关，灵魂又回到人间去了。” 孟婆气鼓鼓地喝了八碗孟婆汤，各自打了一个黑白无常的头，“不知道原因那就去人间查啊，在这能想出什么原因。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跟我孟婆作对，要是被我知道了，我一定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黑白无常赶紧离开忘川河，再待下去，还不知道孟婆会想出什么办法来折磨她们。 她们两个来到人间，看着乌泱泱的人群，黑无常头疼地说道，“这要怎么查呀？我们明明是鬼差，怎么还要探案啊？” 白无常两手一摊，“谁说我们要查，这不是找个理由从忘川河逃开吗？我可不想被孟婆折磨。” 黑无常：“那到时候孟婆问我们查得怎么样？我们怎么回答？” 白无常：“就说实在查不出来呗。”她嫌弃地看了一眼呆头呆脑的黑无常，“我说，黑无常，你我好歹也在一起工作五百年来，你怎么还是怎么办，做事一板一眼的，就不能学学我的松弛吗？” 黑无常露出害怕的表情，“可是，我真的很怕阎罗王把我们丢进忘川河，当初我们为了成为黑白无常，可是经历了很多磨难的，我不想就这样失去一切。” 白无常神秘地说道：“你放心吧，我打听过了，最近考公的鬼虽然很多，但是上岸的并不是很多，而且现在考公的条件越来越苛刻，我就不信，阎罗王会选择抛弃我们这些培养了很多年，已经十分优秀的鬼差，而去选择调教什么都不懂的新人鬼差。再说了，我们的上司孟婆又不是第一次没完成kpi了，阎罗王不过实在吓唬我们罢了。” 听白无常这么一说，黑无常总算安心了不少。 孟婆在忘川河研制着孟婆汤的新配合，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我最近的孟婆汤熬的不好啊。”但她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那亡灵在鬼门关就跑了，关我孟婆汤什么事？所谓鬼门关，就是人间和鬼界的分界点，所以才会有死而后生的人说，‘仿佛去鬼门关走了一遭’，所以，一定是有人在人间捣乱，让这些灵魂重新回到了人身。” 接连好几天，都没有黑白无常的关系。孟婆实在坐不住了，决定自己亲自去人间看看。 孟婆通过阎罗王提供的生死簿，得知岭南那一代的亡灵最少。 此刻，岭南正值夏季，孟婆一到这里，就感觉全身又闷又热的，昨天刚洗的头发居然油了。 孟婆跟黑白无常不一样，黑白无常只能在夜间出没，且只有灵魂才能看见他们。但是孟婆却可以在白天的时候也来到人间，而且活人是可以看见她的，但是她吃不了人间的东西。 孟婆看着集市上一颗颗饱满又果大的荔枝，咽了咽口水，“好想吃啊，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她甩了甩被热昏的头脑，“不对不对，我是来调查亡灵减少的事情的。” 这时，两个女子从孟婆旁边经过，其中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说道，“据说我们这里来了一个神医，你说我这皮肤最近这么差，要不要让她给我看看啊？” “那林医师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神医，咱这点小毛病，就不要去麻烦人家了，走，去前面的凉茶铺，买碗凉茶喝就行，你这是湿热的表现。” 孟婆鹿笙恍然大悟，看来，要去会一会她们口中说的林医师了。 鹿笙来到林氏医馆，医馆门前排满了人，她挤开人群，想要进去，结果被一个人拦下了，“这位姑娘，看病要排队，你的号码牌是多少？” 鹿笙疑惑地看向排队的人，她们的手里确实拿着一张号码牌，“这是什么意思啊？” 医馆的人解答了鹿笙的疑惑，“你是外地来的吧？自从半年前，我们林医师林宛将一个将死之人救活之后，名声大噪，现在医馆每天排满了人，而且，一天的名额有限，没拿到号码牌的人只能明天再来了。” 鹿笙可是个急性子的，她向来不喜欢等，“不行，我现在就要见到林医师。”她开始咳嗽，装出一副要死的样子，虚弱地说道，“我一刻都等不了了，我马上就要死了，不行你摸我的脉搏，十分虚弱的。” 医馆的人将信将疑地用手摸了摸她的脉搏，确实很虚弱，“好吧，那我就给你开个特殊通道吧。” 鹿笙露出得逞的笑容，她是孟婆，本来就没有心跳和脉搏。 鹿笙跟着医馆的人去到最里间，只见医馆的人敲了敲门，“师父，有个病人的情况很紧急，需要您亲自处理。” 门打开了，鹿笙独自走了进去。 只见房间的中间摆了张桌子，一个一身白袍的人坐在桌子边，慢悠悠地品着茶。 鹿笙仔细观察着她，一双丹凤眼，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鼻梁挺拔，嘴唇微抿，她看见鹿笙进来，打量了她一下，“请问这位患者，什么紧急情况？” 鹿笙再次装出虚弱地样子，佯装要往地上倒，可是见对方并没有要来扶她的意思，只好靠在桌子旁，毕竟，鹿笙可是有洁癖的，才不会躺在地上。 她平时睡觉的地方，黑白无常可都要打扫十遍以上的。 林宛看她这样子，以为是装的，可是等到她真的给对方把脉的时候，又感觉到不对劲，“奇怪，这女子怎么没有脉搏。” 鹿笙也不想跟她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没有脉搏对不对？因为我就不是活人啊。” 鹿笙本来以为她这样说，对方会害怕的。没想到对方只是将手收回去，还用手帕擦了擦碰过鹿笙的手，然后继续喝茶。 这下鹿笙坐不住了，“喂，你什么意思啊？我说我不是活人，你不怕吗？” 林宛：“棺材我都睡过，死人怕什么？” 鹿笙好奇地问道，“你睡过棺材？为什么？” 林宛并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鹿笙见她不打算回答，也不想追问，“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我告诉你，我可是孟婆。孟婆你听过吧，人死后，灵魂会去往冥界，灵魂只有喝孟婆汤，才能度过奈何桥，投胎转世。” 林宛当然知道孟婆的故事，但是她不知道孟婆来人间的目的，“所以呢？” 鹿笙继续说道，“但是，最近前往冥界的亡灵太少了，我跟着线索找到这里，才发现，这里居然出了一个神医，在跟我们冥界抢人。我警告你，人生死有命，你强心逆天改命是要遭天谴的，我劝你快快收手！ 不准再跟我们冥界抢人！” 林宛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把鹿笙吓一跳，“逆天改命？你把生死当作什么？我用尽毕生所学，将那些奄奄一息的人救活，让他们还有机会活在这个世上，和家人团聚，这算什么逆天改命。就算你是孟婆，也不可以剥夺他们活着的权利。” 鹿笙做了孟婆五百年，也见过很多在忘川河边哭的死去活来的亡灵，他们哭喊着不想投胎，只想回到人间，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但是她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她没有人间的记忆，她的记忆只关乎孟婆，所以，她不明白那些亡灵在留恋什么，也不明白此刻林宛在愤怒什么？ 于是鹿笙拿出哄亡灵的那一套来哄林宛，：“你先别生气，我也是没办法啊，我也是当差的，只不过在冥界当差，我们每个月是有指标的，人数不达标，我们会受罚的，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林宛当然不可能妥协，不过，她决定换一种方式来应付眼前的孟婆，“好吧，看来在冥界当差也不是一件易事，我也不想为难你。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前提是，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鹿笙一看有希望，连忙点点头：“当然可以！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我做得到。” 可是令鹿笙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被林宛派去荒山中采草药。 炎炎夏日，鹿笙热得满头大汗，虽然她不会生病，但也不想被这么折磨，她把背篓摔在地上，“我不干了！林宛，你欺人太甚！不对，你欺孟婆太甚！” 林宛在一旁挖着鹿茸， “确定不干吗？那我待会再去救几个将死之人。” 鹿笙将背篓重新放好，“我是说，我口渴了，我要回去喝几碗孟婆汤，才有力气干活。” 第2章 孟婆的计划 鹿笙回到忘川河，发现黑白无常居然在这里，更生气了，“你们两个，现在就想进忘川河是吗？我让你们去调查，你们跑哪去鬼混去了。” 白无常率先回答：“我们去人间跑了很多地方，还是找不出原因，这才回来向您禀报情况的。” 鹿笙掐住白无常的脖子，气急败坏地说道，“又在糊弄我，真以为我不敢对你们两个动手是吧？” 黑无常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赶紧求饶，“没有没有，孟婆，我们怎敢糊弄您，只是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啊。” 鹿笙放开白无常，“我现在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已经查明亡灵减少的原因了，原因就出在岭南处一个叫林宛的医师身上。这个该死的医师，居然敢让我这个堂堂的孟婆帮她采草药，我要让她付出代价，既然是她在跟我们抢人，那你们就直接把她杀了，将她的灵魂带过来。这样事情不就圆满解决了。” 黑无常立刻否定了孟婆的想法：“可是孟婆，我们是没有权利杀人的，只有人死了，我们的工作才开启。” 孟婆狠狠地打了一下黑无常的脑袋：“你傻啊，我当然知道我们不能杀人，我的意思是，你们想个办法，让林宛死，不就行啦。” 白无常的脑袋一转，“孟婆，其实这件事您比我们更合适啊。我跟黑无常即使去到人间，活人也看不见我们，我们也没有办法触碰到人间的任何东西。但是您可以啊，你只要不小心把一杯加了毒药的水递给林宛喝，这件事不就成了吗？” 孟婆一想，有道理啊。她赶紧喝下几碗孟婆汤，恢复体力，打算执行这个杀人计划。 孟婆走后，黑无常摸了摸被打得有点痛的脑袋，“可是白无常，孟婆这样做，也是杀人吧。她这样会被阎王爷惩罚的吧？” 白无常两手一摊，“冥界有冥界的规矩，孟婆当然不可以杀人，无论是不小心还是故意为之。但是，谁让她掐我脖子，就让她去受惩罚吧。” 黑无常：“那她会受什么惩罚啊？” 白无常：“这我哪知道？到时候看不就知道啦。” 鹿笙回到林宛的身边，林宛已经开始在整理采集到的草药，“回来啦，待会帮我盯着熬药。” 鹿笙“哦”了一声，在林宛身后恶狠狠地盯着她，“林宛，先让你嚣张会，待会有你好果子吃。” 鹿笙假模假样地拿着扇子，在给药罐扇风，没过一会，就说自己口渴了，去到茶炉旁给自己倒了杯水，还顺便问了一下林宛，“你要喝茶吗？” 林宛早就在一旁注意她的奇怪举动了，“好啊，你给我倒一杯吧。” 鹿笙露出惊喜的模样，没想到计划居然进行得如此顺利，她将刚才从药柜里偷的鹤顶红倒进茶杯里，然后递给林宛。 林宛接过茶水，并且跟鹿笙道了声谢谢，然后当着鹿笙的面把茶喝了下去。 鹿笙兴奋地盯着林宛，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鹿笙盯得眼睛都酸了，林宛依然坐在原地看着书，什么事情都没有。 林宛抬起头，疑惑地看向鹿笙，“你还有什么事吗？药罐里的药都快熬干了，还不去倒出来吗？” 鹿笙又摊牌不干了，“不是，你怎么还没死啊？” 林宛站起身来，掠过鹿笙，将火炉关掉，倒出药罐里的中药，然后招呼她的徒弟，把熬好的中药交给病人。 接着回到鹿笙旁边，继续看书。 鹿笙：“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林宛合上书本，“从你说自己口渴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不对劲了。因为据我所了解的，孟婆应该是吃不了人间的任何东西，包括茶水……” 林宛慢悠悠的讲话速度简直把鹿笙急死了，她忍不住插嘴道，“所以呢？就算你知道我在使诡计，可关键是你喝了呀！你都喝了那杯含有鹤顶红的茶了，你凭什么没事啊？” 林宛：“哦，你说这个啊，忘记跟你说了，我从小跟着我师父尝遍所有草药，我身体早就百毒不侵了。” 鹿笙这下是彻底没招了，“你……你这个奸诈的人类！” 林宛看这孟婆好像有点傻里傻气的，最近医馆倒是挺缺人的，多一个助手却不用额外花钱，连吃饭的钱都不用，好像是笔特别划算的买卖。 林宛看着鹿笙，“你不就是希望我不救人吗？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 鹿笙警惕地看着林宛：“ 什么交易，我不想再去荒郊野岭挖草药！” 林宛：“你当我的助手一个月，一个月后，我的命归你，从此，这个世界再没有神医，也不会有人跟你抢亡灵。” 鹿笙：“真的假的？你不会骗我吧？ 林宛：“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已经拿出我最大的诚意了。” 夜色将至，黑白无常来到鹿笙的身边，鹿笙把头撑在桌子上，“你们说，这个医师是不是在跟我耍什么阴谋？” 白无常：“我觉得没啥，孟婆您想太多了。正好阎罗王给你的期限就是一个月嘛。这一个月，你就安心当她的助手，一个月后，事情不就全部完美解决了。” 黑无常：“可是孟婆，你这一个月要是在人间，那忘川河怎么办？谁熬孟婆汤给亡灵喝，虽然说亡灵的数量减少了，但这一个月还是会有少量死人的。” 鹿笙摆了摆手，“这倒不是问题，我抽空回去熬就好啦，我是在这里当助手，又不是当人质。” 黑无常还在继续讲着冥界的规矩：“可是按照冥界规矩，孟婆擅离职守，是会被处罚的。这事要是让阎罗王知道啦，那……” 鹿笙打断了黑无常的碎碎念，“我说你这鬼差怎么一点都不会变通，那我要是不这样做，亡灵减少的事情一样没有解决，那阎罗王还是要怪罪我们。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你真是一点都不会分清。在这一点上，你真是不如白无常，多跟人家学学。” 白无常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 鹿笙双手一拍桌子，“行，那就这样决定了，这个月我会跟着那个医师当她的助手，你们两个待在忘川河，有什么事，随时跟我禀报。” 白无常、黑无常：“是！” 一大早，鹿笙就被林宛叫来整理药柜，她无聊地将药材一一放进相应的柜子里。 旁边，林宛最厉害的呼徒弟芍药看着鹿笙没精打采的样子，摇了摇头，训斥道，“一大早就这么没精神，待会要这么招待病人？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招你这样一位助手。” 鹿笙离开回嘴，从来都是她说别人，没有别人说她的份：“你最有精神，那这些药材都给你整理好啦。” 芍药最看不惯这种吊儿郎当的人，想着待会见到师傅，一定要让师傅把这种不认真做事的人赶出医馆。 “大夫！大夫！”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一位青衣小厮急匆匆地跑进来，“大夫，求您去看看我家小姐，她已经发热三日了。” 芍药拎起医药箱，准备跟小厮去看她家小姐的情况。本来她并不打算叫鹿笙的，但是医馆的规矩是出外勤必须两人，现下其他助手和徒弟都不在，她只能叫上鹿笙。 病者是城中苏府的小姐苏婉儿，年方十六。芍药和鹿笙赶到时，她卧于榻上，双颊潮红，唇干舌燥。 “小姐何时起的病？”芍药问侍立的丫鬟。 “回大夫，三日前小姐在花园赏荷，突遇暴雨，当夜便开始发烧。” “哎呀，是吗？我看这样子离死不远了，要不然就让你家小姐安心地走吧，别折腾了。”鹿笙这话一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芍药赶紧解释，“实在抱歉，我家这助手昨夜也发烧了，神智不清，她讲的话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芍药立刻取出脉枕，三指轻按她的寸关尺。脉象浮紧，如风吹弦，是典型的风寒外感。观其症状，恶寒发热，头痛无汗，周身酸痛。 “ 此乃风寒束表，卫阳被郁，”芍药向苏小姐解释，“因感寒而起，寒主收引，使腠理紧闭，汗不得出，故而发热不退。” “哧，说的什么，一句没听懂。”鹿笙暗自嘀咕着。 苏小姐虚弱地说道，“那大夫，现在该怎么办？” “《伤寒论》有云，‘太阳病，头痛发热，身疼腰痛，骨节疼痛，恶风无汗而喘者，麻黄汤主之。’苏小姐的症状正合此证，我马上回去为小姐调配药方。” 苏小姐让一名丫鬟跟着芍药和鹿笙一起会医馆，方便待会拿药。 芍药回到医馆，取麻黄三钱，先煎去沫，以其发汗解表，开泄腠理；桂枝二钱，温经散寒，助麻黄发汗；杏仁二钱半，利肺平喘；炙甘草一钱，调和诸药。 “此方发汗力强，中病即止，”芍药将药材递给丫鬟，顺便叮嘱她，“若汗出热退，便不必再服。” 芍药送走丫鬟，看着在一旁趴着的鹿笙，心中怒火中烧：“鹿笙，你做事怠慢也就算了，怎可在病人面前说出那种话，这是大忌。就算是生命垂危的患者，我们作为医者，医者仁心，也要尽力救治，给病人活下去的希望，更何况人家苏小姐只是普通的生病。” 鹿笙不以为然，“哦，是吗？反正人早晚会死，我只是说出一个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实，这有什么？” 芍药气极了，“你……你这都什么歪理，我现在就要去找师父，把你赶走！” 芍药来到药房，林宛正在清点仓库里面的药材。 “师父，您到底为什么要招鹿笙那对医术一窍不通，还做事十分懈怠的丫头啊？”芍药一向尊敬林宛，对于她的命令，向来都只听从不怀疑，但是这次，芍药真的不理解。 林宛：“芍药，你不必管鹿笙，做好你该做的事就好，库房里有几味名贵药材没有了，明天我就带着鹿笙去采药材，医馆就由你负责了。” “师父！您以前采药都是跟我一起的，为什么这次不带我，要带鹿笙去，她什么都不懂，万一再把您辛辛苦苦采的药材弄坏了怎么办？您知道她今天在苏府干了什么好事吗？人家苏小姐明明就是淋雨感了风寒，她居然说可以办后事了，还说什么‘人终有一死’，您看看，这是一个医者该有的态度吗？她简直就是来索命的阎罗王！” 林宛听完，嘴角不自觉露出笑容，这确实像是鹿笙会干出来的事。 “师父！您还笑！我都要气死了！”芍药叉着腰，气得脸都红了。 林宛清点好库房，锁好门，将钥匙交给芍药，“好啦，不要生气了，医者要学会心平气和，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然怎么给病人治病。而且你现在是大师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不是当初那个跟在我身后，拿着药材，一个个问我这都是做什么的小姑娘啦。” 芍药气鼓鼓地接过钥匙，“我知道啦，师父，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会照顾好医馆的。” “什么，我要跟着你去采药材，凭什么？”鹿笙最讨厌跑来跑去，她最喜欢的状态就是待在忘川河边，使唤黑白无常做事，“再说了，我们当时交易可没说我要跟着你跑东跑西的。” “我们的交易是你这一个月要做我的助手，助手就是要跟着我到处跑来跑去的呀。”林宛无辜地说道。 “你……”，鹿笙被噎着了，也怪她自己，没有问清楚助手具体是做什么，她想着，反正就一个月，忍忍就过去了，“算了，去就去吧，好过在这里每天被你那大徒弟针对。” 第3章 启程去采鹿活草 “这山路怎么这么难走啊！”鹿笙手忙脚乱地扒开一根横生的树枝，发髻上还沾了一片顽皮的树叶。 走在前面的林宛连头都没有回，“你不是孟婆吗？这才赶了一天的路就开始各种抱怨，就这点身体素质。” “喂！我是孟婆，又不是神，我除了能熬孟婆汤，其他跟活人有什么两样，不对，我还吃不了人间的东西。”鹿笙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生气了，“不能吃东西就算了，还得被你这个活人戏耍，在这里吃苦。要不是受制于冥界规矩，我早就把你扔进忘川河里了。” 林宛停下脚步，回过头，“按你这么讲，当孟婆好像也不是什么好差事，那你为什么要当孟婆。” 这句话倒是把鹿笙问住了，她也不知道，反正自她有记忆起，她就已经在当孟婆了，至于在成为孟婆之前，她是什么，以及为什么要当孟婆，她一点也不清楚。 但是鹿笙并不想把这些事情告诉林宛，因为这样显得她很无知，“你管我，我喜欢当孟婆啊，要不是因为你，我本来也不用这么累，每天在忘川河边熬汤，那些亡灵见到我都恭恭敬敬的，这样的日子，可舒坦了。” 林宛：“可是这样很无聊啊，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永远也没有尽头。” “无聊？会吗？不知道，我不喜欢思考一件事情是否无聊还是有趣。”鹿笙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确实有一点被林宛的话动摇。 林宛看着她，没有继续讲话，只是伸手拿掉了她头上的树叶，继续赶路。 她们攀上峭壁，终于在峭壁上见到了林宛想要的鹿活草，她激动地说道，“是鹿活草，传说中有起死回生之效。” 林宛快速向鹿活草的方向攀登去，结果一时大意，脚下一空，眼看就要从峭壁上摔下来，幸好鹿笙及时抓住了她，“喂！为了棵破草，不要命啦。” 在鹿笙的帮助下，林宛成功拿到鹿活草。 等到两个安全落地的时候，林宛这才向鹿笙道谢，“刚才谢谢你。” 鹿笙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救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不用谢我，我没想救你，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能为了这么一棵草，这么冒险。” 林宛拿着鹿活草，眼睛亮晶晶的，“你不懂，有了这颗鹿活草，可以拯救很多人的生命。于我而言，确实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鹿笙懒惰，也不爱冒险，在这之前，她没有来过人间。她在忘川河见到的亡灵，要么特别潇洒地喝完孟婆汤就直接走过奈何桥，甚至连望乡台都不上；要么就是哭哭啼啼地，祈求孟婆让他们重返人间。当时鹿笙对于亡灵就一个字：烦。 所以她不理解，为什么这世间会有人这么热衷于拯救他人的生命？ “那我劝你还是先顾好自己的命，否则，我可不会帮你把药材待会医馆。”鹿笙讲完，就背着篓子，往前走。 林宛听出了鹿笙是在关心自己，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经过一个星期，她们终于将药材采齐，回到医馆。 芍药焦急地来到林宛面前，“师父，有个病人的情况十分紧急，需要您出马。” 林宛带着鹿笙来到柳府，柳老爷领着她们去到病人柳明辰的房间。 鹿笙一看，黑白无常也在，赶紧问她们怎么回事？ 黑无常：“这人快死了，就差一口气，我们在这等着呢。” 于是，鹿笙这次学聪明了，趴在林宛的耳朵边小声地对她说道，“我跟你讲，这次是真不用治了，黑白无常都在这里，等着带他走呢，你如果不敢跟他们家人说实话，我替你说。” 林宛瞪了鹿笙一眼，一句话没说。 林宛在病人柳明辰床前坐下，伸手搭脉。 屋内寂静，柳夫人站在一旁，手中绞着帕子，不敢出声。鹿笙刚才被林宛瞪了一眼，也没再说话，只是一直瞪着黑白无常，仿佛在说，“都怪你们，害我被林宛瞪。” 良久，林宛眉头紧蹙，又翻开柳明辰地眼皮看了看，再轻叩他的胸膛。 “！令郎不是生病，是中毒。”林宛最终断言。 “中毒？”柳老爷一惊，“什么毒？” “七日离魂散。”林宛解释道，“此毒罕见，服下后脉象渐弱，状若垂死，七日内若无解药，必死无疑。看令郎情形，今日该是第六日。” 柳夫人脚下一软，险些跌倒：“谁如此狠心？” 林宛继续发问：“六日前，令郎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特殊的东西？” 柳家众人面面相觑。福伯忽然想起：“对了，六日前，少爷去城外白马寺上香，回来后便说不适。” 林宛点点头，打开药箱，取出一套银针：“我先用针护住令郎心脉，但解毒需配制专门的解药，其中一味‘龙涎草’极为难得，据说，只有城西枯骨岭的悬崖才有，我得先去得到这位药材才能配制解药。” “枯骨岭？”福伯脸色一变，“那可是乱葬岗，孤魂野鬼的聚集之地，很危险的。” “我即刻出发，明日日落前必回。”林宛收起药箱，“我不在时，每三个时辰为少爷灌入参汤，不可间断。” 柳老爷跟柳夫人赶紧向林宛道谢，“真是太感谢您了，林医师，您务必一切小心，若您真能取回龙涎草，救回我儿性命，我比重金答谢您。” 林宛：“不必，这是我作为医者该尽的职责。”说完，便离开了。 鹿笙跟在林宛身后，“不是，你真要去枯骨岭取什么龙涎草啊，不用这么拼命吧。我刚才真没跟你开玩笑，黑白无常都在旁边候着了，那柳明辰离死不远了。万一你没取回龙涎草，还把命搭上了，那不是很不值吗？” 林宛：“我救人的原则就是，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放弃，我都还没试，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夜幕降临时，林宛和鹿笙终于赶到枯骨岭。月光照在乱葬岗的孤坟上，阴森可怖。 林宛举着火把，询问鹿笙：“这里，真的有很多孤魂野鬼？” 鹿笙看了看周围奇形怪状的鬼魂，点了点头，“是啊，一个个还长得特丑。” 林宛：“那你为什么不抓他们去投胎，这样你业绩不就达标了，也不用管我救不救人了。” 鹿笙：“你当我们冥府什么鬼都收啊，这些是孤魂野鬼，无名无姓，死因不明，一个个怨气这么重，到了冥府也只能被投进忘川河里，根本没有投胎的资格。” 这些孤魂野鬼本来是打算吓唬林宛的，听见鹿笙说自己是孟婆，还要抓他们去投忘川河，吓得全都跑了。 林宛没再继续和鹿笙斗嘴，拿着火把，小心攀爬。 悬崖峭壁，几次险些滑落，手心已被岩石磨破，但她还是不想放弃。 天亮时分，她终于在一处石缝中找到了那株紫红色的龙涎草，“终于找到了！” 鹿笙看着这个趴在悬崖上露出笑容的人，平时最爱干净，身上的白袍总是一点灰都沾不得，此刻却灰头土脸，衣服还被石头划破了好几个洞。可是林宛的眼中却闪烁着光芒，像是两颗璀璨的星星，一下子照进了鹿笙的心里，点亮了她心里某个空洞的角落。 鹿笙嘀咕着：“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林宛回到医馆，已是中午，她顾不得休息，换了身衣裳，就开始配药研磨。 药煎好后，林宛将药交给柳夫人，夫人小心地将药汁灌入柳明辰口中。 片刻之后，柳明辰面色由青转红，突然侧身，“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辰儿！”柳夫人赶紧将他扶好，用手帕擦干净他嘴角的血。 柳明辰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四周：“我……这是怎么了？” 柳家上下喜极而泣，纷纷感谢林宛。 林宛在旁边仔细地检查那摊黑血，又看了看柳明辰的舌苔，“公子在昏迷前，可曾收到什么礼物？” 柳明辰茫然地想了想，指向书架上的一个香囊：“那是……苏家小姐送的。” 柳家少爷和苏家小姐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近刚定下婚约。 林宛取下香囊，拆开线口，从中取出一小撮暗红色的干花。 “离魂花，七日离魂散的药引。”林宛沉声道。 柳老爷脸上骤变：“竟是婉儿那丫头？” “不……不会的……”柳明辰虚弱地摇摇头，“婉儿绝不会害我的！” 林宛：“下毒者未必是送香囊之人，此花需与另一种香料混合才会发挥毒性，公子可还接触过别的香料？” 柳明辰努力回想：“发病那日，我在书房整理账册，福伯送来一批新墨……”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福伯。 福伯脸色惨白，忽然转身就跑，却被门口的家丁拦住。 “为什么？”柳老爷不敢相信地看着跟了自己二十年的老管家。 福伯惨笑：“老爷，您还记得二十年前被您逼死的李记布庄吗？那是我哥哥的家业……” 事情水落石出，福伯被送官究办。柳明辰在林宛的调理下，日渐康复。 七日后，林宛告辞。 柳家重金酬谢，她却只取了应得的诊金。 “医者本分。”林宛留下这句话，便背起药箱，和鹿笙离开了柳家。 柳明辰站在门口，敬佩地向林宛的背影深深地作了一揖。 鹿笙一边走，一边调侃着林宛，“没想到你还有探案的本事，不仅会治病，还能揪出凶手。” 林宛：“我对探案没兴趣，治病才是我最想做的事。只是能福伯破绽太多了，我要去枯骨岭采龙涎草的时候，这个福伯百般阻拦，我就已经产生怀疑了。” 鹿笙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那福伯是过于善良，担心你去枯骨岭被孤魂野鬼给吃了。” 林宛：“我不过一个陌生人，床上躺的是他照顾了二十年的少爷，他再良善，也不该那么百般阻拦，除非那柳少爷为人不好，平时欺负他。但柳明辰在城里是出了名的温良恭顺，那福伯不该是这样的表现。” “就是可惜，我到手的亡灵没了。”鹿笙失落地说道，但转念一想，“哎？你说那福伯会不会被判死刑啊？” 林宛无奈地摇摇头，“你怎么一天到晚咒人死呢？” “你是这两天没休息好，把我身份忘啦，我是孟婆，我干嘛要盼着活人好？这人间跟我有什么关系？”鹿笙无辜地说道。 林宛叹了口气，“也是，是我忘记你身份了。不过，神明不都有普度众生的神性吗？为什么你把人的生死看得这么随便，对你而言就只是业绩？” 鹿笙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孟婆不是神明，孟婆是鬼差；第二，我有普度众生啊，我不是让亡灵喝孟婆汤，渡他们去奈何桥投胎转世了嘛；第三，孟婆就是一个职业，我上有阎罗王，下有黑白无常，每个月还有必须达到的kpi。我做了五百年，你试试做一个职业五百年看看，就算你一开始对那些亡灵产生同情怜悯，时间长了，你也会麻木，单纯把他们看成业绩。再说了，那亡灵投胎转世有什么不好，他们再留恋人间，也不会从亡灵再次变成活人，除非他们还没出鬼门关，才有可能被你这种神医救回来。那些已经到忘川河的亡灵，他们如果不投胎，选择回到人间，就两个结局，一个变成孤魂野鬼，永远在这世间游荡，久而久之，他们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还有一个结局，也是变成孤魂野鬼，然后遇到某个厉害的道士，被打得魂飞魄散，一点痕迹都没有。” 鹿笙得意洋洋地说完这么一段，仰着头等着林宛的夸奖。 但林宛只是捶了一下自己酸痛的肩膀，“行，你孟婆道理最多了，现在还不是被我这个神医卡住了业绩。回家吧，我真困了，要好好睡一觉，离我们约定的时间就剩两个星期了，我要好好享受这人间美好的光景。” 鹿笙撇了撇嘴，“你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心软，是你自己说要死的，我可没有逼你。” 林宛无心和她辩驳：“是是是，你孟婆最有大人气度，你放心，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现在安静会，让我休息一下。”说完她就直接晕倒在鹿笙的身上。 鹿笙下意识地接住她，“喂！你这就晕啦！平时不是说自己体力最强劲嘛。”鹿笙抱怨归抱怨，但还是把她扛在肩上，扛回了医馆。 鹿笙把林宛放在床上，就听见芍药的叫唤声，“鹿笙，你把我师父怎么啦？” “嘘！”鹿笙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小声说道，“你师父两天没睡觉了，让她好好睡一觉不行吗？叫嚷什么。” 芍药瞪了鹿笙一眼，诊了诊林宛的脉，确定她真的只是疲劳过度，这才安心下来，“哼！要是让你发现，你敢对我师父不敬，我绝对对你不客气。外头药房忙死了，你个小助手还不快来帮忙。” “哎呀，你这小丫头片子，使唤上我了是吧。”鹿笙撸了撸袖子，不满地说道。 芍药不以为然，“使唤你不应该吗？一点医药知识都不会，还不好好学习，真不知道师父到底招你干嘛？”说完，她就先离开了。 鹿笙气得真想上去把她打一顿，但她回头看了看林宛熟睡的脸庞，“算了，我是孟婆，有大人气度，不跟这种小丫头片子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