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怎么可能是反派》 1、第 1 章 孙映舟前一秒还在食堂打饭,下一秒睁开眼,眼前站了百八十个人,有男有女,每个人穿着打扮就和影视剧里的古人一模一样,甚至有好几个吊着看不见的威亚悬在半空。她记得以前看影视剧花絮里威亚都是很明显的两根铁丝。不由感叹,现在的威亚技术已经如此先进了么? 不容她多做猜测,耳边忽而听得一道清越男声。 “映舟师妹,他乃妖界细作,你莫要被他迷了心智、误了道行!”地面上站着的小团体中,为首的男人丰神俊朗、一身白衣衬得他仙气飘飘,只是看着她的帅气脸庞上尽是痛惜。 这是干嘛?拍戏吗? 孙映舟此刻还一无所觉,茫然地看着四周,没看到导演、灯光、摄像这些场务人员,那她要说台词么? “映舟师姐,你无需为我做到此种地步。” 孙映舟回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后半跪着一个小帅哥,模样比她喜欢的爱豆还要精致数倍。 “你谁?”孙映舟挑眉,悄悄挨近小帅哥低声问,“我该说什么台词?你们在拍什么戏呀?” 小帅哥的表情古怪至极,上下打量她好几眼,这才从牙缝里挤出字眼,“映舟师姐,你这是怎的了?” “三师妹定然不知此事,还请掌门宽恕其罪责。此间事宜怕是有误会,六师弟怎会突然成了妖界细作?”耳边又有人说话,孙映舟抬头四处张望,但那人只留下一个足以对其相貌浮想联翩的背影给她。 “三师妹,快向掌门认错。”那人回过头来,对上孙映舟的双眸,她忽而有种被什么陡然击中的感觉。 她脑中只有一句话四处撞击——三秒钟我要这个演员的全部资料,我要粉他! “冥顽不灵。”最高处的清冷男子见孙映舟呆呆地不发一语,心中对她失望至极,一个妖界细作就将她迷得神魂颠倒,竟要置百年修行于不顾。 “那你便替他受这万剑之罚。”一声令下,万剑齐发。 “什么鬼啊?!”漫天剑雨瞬间倾泻而来,孙映舟脱口而出。 【是否与系统进行绑定?】 【是否选择花费一千账户积分进行时间回溯?】 【扣除成功……正在回溯中】 孙映舟根本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半空忽然漂浮出几行不明所以的文字,仿佛暗中有一个按键替自己做了一切选择,随后她眼前闪过一阵刺眼白光,意识恍惚了一瞬。 再度睁眼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奇异的空间,目之所及都是茫茫的苍白,她四处张望,先前的所有场景、人物都像是被选中图层一键删除了一样,全都消失不见。她不禁要怀疑自己身处梦境。 眼前又一次浮现出文字—— 【已与宿主孙映舟结成绑定关系】 【已扣除宿主账户积分一千点进行剧情回溯】 随后一些陌生的画面在一瞬间悉数涌入孙映舟的大脑,原来她先前遇到的景象并非是误入拍戏片场,那些情景属于一本名为《白纸将离》的仙侠言情文,她则是不慎穿越进书中世界,成为其中一位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女配——孙映舟。 而刚刚的场景,恰好是孙映舟爱上同门小师弟苏木,小师弟却被戳穿其真实身份为妖界派往仙门的细作,孙映舟为护心上人不惜与整个师门相抗。她本想掩护心上人悄悄逃离宗门,却不知为何在出逃前一日和苏木双双被擒。掌门亲自下令,令其身受万剑之刑。而她以血肉之躯为苏木挡住所有利剑,最终死在心上人怀中。 记忆到此为止,孙映舟回想画面中另一个自己被扎得跟只刺猬似的还能一面吐血一面声泪俱下,而对面的苏木眼泪都挤不出两滴,像极了徒有其表,演技拙劣到极致的某些人。 为这种人死,这不整个一傻缺吗? 现在她所处的空间不在书中的任意一个场景或者时间,是一个单独的时空。孙映舟高低也看过不少言情小说,自然知道自己应该是与某个系统绑定了,不过按照刚刚那么危急的情况,好像自己压根没做任何选择就有谁帮她做了决定。 难道说,是系统选择了她?不知道会不会带点金手指,或者是什么换装、美妆、美食之类的技能? ——刚刚是你救了我么? 【系统载入中……】 【我先帮你预支积分重来了,我先琢磨琢磨这东西怎么弄,好多说明我看不懂啊】 孙映舟一头雾水,是不是最近小说看少了,没能及时更新换代,现在的系统已经这么像真人了么? ——请问,您是与我绑定的系统吗? 【我是你的妈,你唯一的妈】 ???做梦,一定是在做梦。肯定是最近课业压力太大,潜意识想放松放松。孙映舟还在自我安慰,文字再度浮现,这一次又恢复到最先冰冷毫无感情色彩的说话风格。 【当前等待时间过长,已自动为宿主选择回溯时间,正在载入剧情】 【五、四、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孙映舟再次被白光覆盖,睁眼回神的一瞬自己已然身处凉亭之内,凉亭正中摆着一方石桌,此刻石桌之上杂乱无章地摆放一些吃食与小玩意儿。 【我看上面显示说你现在时间回溯到小师弟进入师门之前,舟,你还是先了解清楚现在的情形】 看到文字所呈现的称呼,孙映舟也不得不去怀疑自己绑定的系统有可能真是自己亲妈。 ——你真是我妈? 【啊不然嘞?那我还能是你爸啊?】 如此眼熟的用语习惯,让系统的可信度又提升了几分。于是她又做了些许试探,对方给出的回应也确实像妈妈,孙映舟将信将疑,姑且当系统所言不虚。 她本想问自己为何会穿书,妈妈又为何成了系统,但系统率先截住了她的问题。 【舟我先托管一下,这个说明也太多了,看不过来】 这种风风火火、来去无踪的性子倒真的和妈妈别无二致。自称孙映舟亲妈的系统暂时下线,冰冷死板的托管系统上线。 孙映舟顺势询问了一些有关于原著的问题,系统则是直接将原书的简介标语甩在她脸上。 【《白纸将离》主要讲述了女主白芷因通灵体质而被同村之人排挤,父母双亡、举目无亲的她不得不拜入缥缈宗门下修习仙法,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外门弟子依靠自身努力一步步成为掌门将离的关门弟子。而在此过程中,她结识了清风朗月的仙家掌门,倾国倾城的魔界至尊、多情腹黑的温柔反派、一片痴心的妖界帝皇。书写出旷古烁今的传奇故事,上演出一段凄美哀婉的禁断师徒虐恋。】 虽然特别像从某百科扒下来的简介,不过孙映舟提取到了几点关键信息。 首先这本书的女主是白芷,既然是师徒虐恋,那么男主肯定就是飘渺宗掌门将离。其次简介中有魔尊有妖皇有反派,这三个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也能猜到大概率是白芷池塘当中的三条鱼。 结合先前自己遇上的师门审判场景以及苏木对待自己的冷淡态度,先合理怀疑一下苏木可能就是这个“一片痴心的妖界帝皇”。 ——妈,在吗?能不能帮我查查小师弟苏木的身份? 【查不了啊,说你账户积分不足,所有功能不允许开放】 ——啥?查身份还需要积分的吗?这不是最基础的人物介绍吗? 【我前面看你快被剑刺死,就帮你预支了一丁点积分,都拿去换那个什么时间回溯】 ——我记得好像是扣了一千积分,那我现在账户还剩多少点积分? 【剩什么剩,你的账户现在倒欠980点积分】 ——敢情我账户只有二十点积分啊? 孙映舟等了一阵,对面并没有回应,她还以为系统又下线了,也可能自己的这点吐槽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复的地方。于是她问了关键所在。 ——那有没有渠道可以获得积分? 【完成任务可以获得积分奖励,我已经帮你做了筛选,你目前能接的任务我都列好清单了】 【不准在我托管的时候去接别的任务,有的任务看着就很奇怪,别为了积分什么任务都接】 系统罗列出的清单并不长,只有零星几个,大致扫过去颇有点像新手接引任务。 孙映舟越发觉得这个系统是她亲妈,上小学的时候她就是按照张女士的时间表安排生活。不过既然读小学的孙映舟都不会按部就班地根据时间表做事,如今已然成年的孙映舟当然也不会乖乖听话。 只是现在疑似张女士的系统还在线上,她自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在对方眼皮子底下搞事情。所以她在对方列出的一连串拜访任务中随便选了一个——“前往半真苑拜访二师兄”。《 》 2、第 2 章 孙映舟跑了个空,听半真苑内其他外门弟子提起,二师兄外出云游寻找含香雪栀,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好在任务并没有时间限制,既然如此,她只能先将这个任务放一放,转头又接了个新手任务,这一次她要去清心阁拜访大师兄。清心阁与半真苑恰好一西一东,在两个方向,孙映舟咬咬牙,从白日走到黑夜终于摸到清心阁的大门。 别问她为何不用法术,问就是积分不足,功能暂时无法开放。 不同于半真苑的热闹,清心阁显得十分冷清,莫说外门弟子,就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她一路畅通无阻,忽而听到一个男声,宛如清泉流淌,隐隐有些许耳熟。 “三师妹今日怎突然到访?” “大师兄我……”孙映舟的话戛然而止,不知何时阶上忽而出现一位玉面郎君,赫然便是师门审判当日带头规劝的小团体头目。他当时一副痛心疾首、苦口婆心劝说孙映舟回头是岸的模样,她还记忆犹新。 “怎的?可是发生何事?” 【安远志:飘渺宗大弟子,恪守礼教、生性淡泊】 孙映舟抽空看了眼对方身侧的文字,摆摆手堆起脸上的笑,“没有没有,我就是想问问大师兄近日可好?我恰好路过清心阁,便想上门与大师兄打个招呼。” 安远志颔首微笑,“有劳三师妹挂心,我近日都好。不知三师妹最近修习如何?” 孙映舟明显慌了神,毕竟她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孙映舟法术如何,支支吾吾答道:“呃、呃……还成吧。” 安远志了解自己这个三师妹,每日耽于玩乐,对于修习之事并不上心,想来此刻又是因着小考之事想来求自己帮忙。 “唉。”安远志垂眸无奈轻笑,“三师妹你也明白,我绝不会将小考内容告知于你,不过若你修习过程中有何困惑之处,大可与我说明。只要大师兄知晓的都不会掩藏。” “小、小考是?”孙映舟瞪大双目,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三师妹你……你莫不是忘了,下月初一便是小考之日。眼下距离小考,可是不到五日了。”安远志微讶,他知道三师妹贪玩,但他没想到三师妹能贪玩到将小考都给抛诸脑后。 安远志的话语宛若晴天霹雳,孙映舟彻底慌神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安远志跟前,眼里释放出求救信号,“大师兄!我真的忘了,我、我能不参加这次的小考吗?” 安远志又叹了一口气,“三师妹你这不是为难我么?你既没有下山云游,又没有替师长们做事,更没有染疾,如何能不参加小考呢?” “下山云游就可以不用参加小考吗?”孙映舟瞬间想到上午去半真苑拜访二师兄时听到的事情,“所以二师兄外出云游去寻含香雪栀就可以不用参加小考了是吗?”原来自己扑空是这二师兄明知小考在即,为了逃避特意选在这个时间点外出。 好啊,够鸡贼。等他回来,想办法向这位二师兄取取经。 “他本就不用参——”安远志神色一变,“你说他云游去寻何物?” “含香雪栀啊。”孙映舟不知眼前这位性子淡然的大师兄怎的忽然变了脸,呆呆地重复了一遍。 “你可知他何时走的?” 孙映舟摇头,只觉眼前的大师兄好像有些微妙的变化。安远志藏于袖中的手悄然握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略微沉思片刻,开口道:“三师妹小考之事先不急,我想起还有要事与掌门师尊相商,不便招待还请见谅。” “哦好。”孙映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但看安远志恨不得马上去找掌门的架势,纠结片刻还是弱弱举了手,“大师兄要去见掌门前,可不可以拜托你送我回下住处?” “唉,师妹啊。”安远志叹息,“大师兄也不想多言,但你日后还是莫要再怠惰偷懒,你看你如今连腾云术都不记得。再这样下去,怕是连那些外门弟子都比不过。” “我错了,大师兄我以后不贪玩了。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学习,啊不对,好好修习。”孙映舟不敢看他,缩着肩膀看向一旁的灯盏,“大师兄,这次你就先送我回去吧。多谢大师兄!” 并非询问,而是请求。安远志数度叹息,只恨这丫头贪玩不收心,但到底不能将她独自丢下,于是无奈答应,“且先信你一回,下不为例。” “谢谢大师兄!”孙映舟双手捧脸,闭眼大喊着道谢。待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不在清心阁内,安远志也不知所踪。 【拜访大师兄完成,积分+10】 【触发特殊任务:闻一知十】 孙映舟不明所以,不知自己做了何事以致于触发特殊任务,犹在困惑耳侧忽而听到有人唤自己“三师姐”,便扭头看去。 少女穿着与孙映舟相同的白底蓝纹裙,身量不高,比起孙映舟要矮上少许。一张脸似只有巴掌大,眼尾微微下垂,看着乖顺可爱。孙映舟飞快看了眼她身侧浮现的文字。 【郑怀夕:飘渺宗四弟子,时乖运蹇(jiǎn)、天真烂漫】 “三师姐你这是去了何处玩耍?我看方才似是大师兄送你回来。”郑怀夕转眼跑至孙映舟跟前,眉眼含笑。 孙映舟察言观色,推测郑怀夕与自己的关系应该不错,便扬起笑脸回应,“没呢,就是刚好路过清心阁,便去拜访大师兄。大师兄见我要回来,便顺手送了我一程。” “我看他行色匆匆,又向着牵离峰而去,好似要去找掌门,可是去商议小考之事?” 孙映舟也想知道,她摇摇头,“我也不知,方才我和他尚在寒暄,我只是提到含香雪栀,他突然就脸色大变,随后就要去找掌门。” “含香雪栀!”郑怀夕两眼放光,神情顿时激动,她伸手想去抓孙映舟,脸色微变双眸微微黯淡一瞬,默默收回手,转而抓住自己的裙边,激动得在原地蹿跳。她喃喃自语,“不会是……那他知不知道呢?” 孙映舟实在不解,若有人拍下她此刻的神情一定会在她头顶上多加几个黑色问号。她皱着眉头开口问道:“你为何也如此激动?” “含香雪栀啊!那可是含香雪栀呀三师姐!”郑怀夕恨不得立刻昭告整个师门。 “你冷静一下,我们边走边说。” “三师姐你这叫我如何冷静!也不知二师兄知不知晓此事,哇我可太想见到他得知此事的模样!”郑怀夕又蹦又跳,孙映舟不得不加快步子跟上她。 “二师兄应该不知,毕竟他如今正在外头云游,没准儿已经寻到含香雪栀了。”孙映舟不以为意,随口一言。 未曾想她话音刚落,郑怀夕忽而大叫一声,险些将她耳膜震破,她连忙堵住双耳,“你吓死我了!你怎么比刚刚更激动?” “三师姐!你也太沉着冷静了,噢我明白了,三师姐你想考考我,可对否?”郑怀夕难掩喜色,双手捂住口鼻,欣喜却从眼中溢出。 孙映舟忽然福至心灵,灵机一动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对,我就是要考考你,为何大师兄现在要去找掌门?” 郑怀夕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她左手成拳放至唇边,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咳咳——五师妹正值本命法器锻炼之时,含香雪栀乃她本命法器必需之灵材。二师兄外出寻含香雪栀绝非偶然,大师兄得知此事必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想来现在去找掌门应是请求掌门允其下山云游。” 【闻一知十完成,积分+20】 我的妈!大八卦!孙映舟激动得都快蹦起来,一时之间信息量太大,让她稍微消化消化,现在她能理解郑怀夕方才的怪异举动,非常能理解! 也就是说大师兄和二师兄都喜欢五师妹,现在五师妹需要含香雪栀来锻造本命法器,二师兄抢占先机偷偷下山去找,应该是瞒着大师兄,而今晚自己误打误撞捅破了此事,所以大师兄听后马不停蹄找掌门,是因为他也要下山! 而且方才安远志还安慰她说小考之事先别急,难道说因为含香雪栀这件事要延考了? 孙映舟努力抿唇憋住笑意,想要压抑内心狂喜。郑怀夕见状,两眼弯成一线,“三师姐我说得可对?” 孙映舟捂了捂唇,压下笑意看似严肃,“完全正确。”末了她实在是装不下去,噗嗤偷笑。 郑怀夕歪着脑袋,眼中有几分好奇,“三师姐,你是不是故意告诉大师兄,二师兄在外寻含香雪栀一事?为了拖延小考之期,对否?” “哪儿有,我就是不小心透露了。我怎么知道大师兄会这么火急火燎的。”孙映舟实话实说,心想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她素来藏不住心事,心中窃喜自然而然展露在脸上。 郑怀夕见了,越发确定三师姐是故意为之,不过她也不想参加小考,最近正愁该用什么法子躲过此次小考呢。说起来她还得多谢三师姐,不仅让她得知三人组的最新讯息,还使得小考得以延期。 二人各怀鬼胎,不过在吃瓜与不想参加小考两事之上倒是殊途同归。于是二人视线相撞之时都不约而同笑出声来,宛若清露滴草叶般纯粹。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牵离峰上安远志愁云惨雾,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高声道:“掌门师尊见谅,弟子远志有事求见!”《 》 3、第 3 章 飘渺宗位于飘渺七十二峰之上,越往北便越是险峻。孙映舟与郑怀夕都属于内门弟子,所处兰宜居也在较为高险的琉璃峰。 琉璃峰西边的有为峰是大师兄安远志的清心阁,东边的无极峰则是二师兄陵游的半真苑。 琉璃峰上住的皆是女修,五师妹沈青黛亦在此居住。不过孙映舟并不急着拜访这位身处绯闻风暴中心的佳人,她和郑怀夕已经快被宗门琐事烦死。 恰如孙映舟与郑怀夕所希望的那样,小考顺利延期,只不过安远志并非是向掌门将离请求下山去云游,而是将本该在两月后进行飘渺宗五年一次的弟子遴选提前,所有内门弟子无论身在何处都需即刻返回飘渺宗帮忙筹备遴选。 因着此次变动,孙映舟和郑怀夕虽不用准备小考,却也需要协助安远志一同筹备即将到来的弟子遴选。安远志虽是性子淡然,筹备起这弟子遴选之事却是颇为严格。 尤其是如今内门弟子也就五位,五师妹如今忙着锻炼本命法器,稍有差池便会生出心魔,此时自然不需要她分神它事。二师兄陵游云游在外尚未归返,大小事宜便自然而然落到闲闲无事的二人身上。 二女每日脚不沾地,只恨不得自己生出分身替自己多处理几件事务。每日虽忙忙碌碌,但若要说对孙映舟有何益处,大抵就是她从旁学了一些低阶法术,不需要再让大师兄送自己回住所。 今日是初一,本该在小考上抓耳挠腮、束手无策的她,此刻却在兰宜亭内两眼发直,活像被抽了精魂。 郑怀夕与她正对而坐,双方已然看不见对方,身形悉数隐没在如山堆叠的弟子名册之后。 今日倒是不需要四处奔忙,但看着面前这堆积如山且不知何时才能处理完的名册,她俩倒宁愿出去走动。 外门弟子又送了十几摞名册供她二人筛选,飘渺宗到底是仙门第一大宗,五年才选一回弟子,削尖脑袋想挤进遴选的人不知凡几。兰宜亭此刻已堆满名册,全无落脚之地。 修仙讲求机缘,但宗门也讲人情,有些祖上或是前世对宗门有恩的,就算灵根再差,仙门也会不会弃之不理,还是会将其纳为弟子之列;而有些魔煞之气过重或是命格太过厄难的,纵使天资再高亦无法收容。 所有想入仙门的弟子都需在天禄庵前的灵根境中测其灵根天资,灵根境会依据其天资及灵根对其进行分门别类,再将弟子信息送往各家宗门。 只是有时这些弟子们不愿接受灵根境为其择选的宗门,而是自行投奔。他们的信息同样也会被送往宗门。 而孙映舟与郑怀夕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自行投奔的弟子们从这茫茫名册中单独挑选出来,并留下真正适合存留于飘渺宗的弟子。 孙映舟两眼无神,上一次这样迷茫还是上一次。高考填报志愿时绞一回脑汁,这回成了校方选择录取谁还得再绞一回。 为什么不能整个录取分数线,先把资质不够的刷下去? 而且都已经在修仙了,为什么这种事情还需要人工,就不能用法术或是法器代劳吗?! “三师姐,我真的快不行了。现在眼前灰黑一片,名册上的字宛若群蛇狂舞。”郑怀夕的声音从堆叠的名册后传来,语声尽是倦怠。 孙映舟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呆若木鸡,如今支撑她的不过是身体本能罢了。 都怪自己这张破嘴,本来弟子遴选还有两月,这些事宜慢慢做都还好,如今一下提前,相当于两个月的工作量瞬间被塞到半个月里完成。 她就是哪吒有三头六臂也办不到啊。 神魂半散之际,孙映舟忽而想起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原女主白芷和小师弟苏木好像就是在这次弟子遴选中参选的人,而苏木正是因其表现绝佳在一众弟子们中脱颖而出才被选入内门。 也就是说,那个之后害得自己被万剑穿心的苏木,就在这次的遴选名单之中! 孙映舟陡然振奋,双眸圆瞪,捧着手中名册仔仔细细地阅读,不敢漏看一人姓名。 若是在此阶段就把苏木踢出名单,他连遴选资格都没有,必然进不了缥缈宗。 进不了缥缈宗就做不成她的小师弟,日后又怎么会连累她要受那万剑之罚? “怀夕,你帮我多多留意可有见到苏木此名,若是你见到他——”孙映舟的话语并未说完,耳侧陡然响起一男子声线,有些耳熟似是在何处听过。 “三师妹与这苏木可是相识?”来人折扇遮脸,只露出一双多情目,孙映舟还未有何反应,郑怀夕的惊呼便已传进耳中。 “二师兄你何时回来的?” 二师兄?孙映舟对上来人的视线,此时他的身侧一行文字缓缓浮现。 【陵游:缥缈宗二弟子,任达不拘,恣行无忌】 “今日刚回,得闻大师兄急令,我可半点不敢怠慢。唯恐误了遴选做那十恶不赦的罪人。”陵游以扇遮面,一双眸子似笑非笑,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讽刺安远志。 郑怀夕不便掺和,尴尬地撇撇唇角。 “多日不见,四师妹越发娇憨可爱。可是偷吃了何等灵草仙丹?”陵游嘴甜,面对郑怀夕就是一阵恭维,他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人感觉不适或是油滑。 郑怀夕闻言甜甜笑道:“才没有呢,我每日都认真修炼。” “那就是天生可爱。”陵游转而看向孙映舟,略微打量了一番,停顿了片刻道:“三师妹又长高了不少啊。” 孙映舟无言以对,这话听着好熟悉。她想起从前跟随爸爸妈妈走亲访友,那些陌生的亲戚见到她第一句就是,“映舟最近又长高了呀。” 当人们对另一个人的初印象没有什么好夸赞的时候,长得高便成了唯一能说得出口的赞美。 尽管她如今只有一米六三,在目测一米八几的陵游面前矮了不止一截。且从身体年龄上来看,她也不可能再往上拔个。唉,她只是三弟子,又不是三阿哥,长不成飘渺宗的巨人。 孙映舟没有搭话,勉强提起唇角附和对方,就像从前应付那些不熟识的亲朋。 见她一言不发,陵游反而起了兴致,末了一声轻笑,“三师妹许久未见我,怕是已经忘了我是何人。” “怎么会呢?你是——”孙映舟自然要反驳,说话间陵游放下手中折扇,露出那张让她为之心醉的面孔。“二师兄!” 陵游竟是未来她将受万剑之罚时为她求情的男子! 那时她只道是片场拍戏,见他容貌气度不凡心中便想着要粉此人。原来他便是与大师兄角力争夺五师妹垂青的另一人。 哇哦,以后有戏可看了。 【完成拜访任务,积分+10】 陵游与孙映舟平日交情不深,难得见她如此激动不由神色微滞,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事让她与自己变得亲近了? 陵游思来想去也记不起,明明自己出游前他们都有快半年不曾相见,他神游片刻,面上很快又是一派云淡风轻。“许久不见,二师兄对两位师妹也甚是想念。” 孙映舟与郑怀夕悄悄对视一眼,都觉得陵游最想念的应该是不在此处的五师妹,眼下说这些也只是欲盖弥彰而已。 “我前几日还想着去半真苑拜访二师兄,可谁料扑了个空,这才知晓二师兄外出云游去了。”孙映舟唇带浅笑,“还以为要许久见不到二师兄,没想到二师兄这么快便归返,也不知二师兄此番云游可有何收获?” “此行匆促,未有多少见闻,颇为可惜。”陵游顿了顿,“不过获知了含香雪栀的下落,也不算白跑一趟。” 孙映舟、郑怀夕:哦豁!含香雪栀~《 》 4、第 4 章 “原来二师兄此行是为了寻含香雪栀呀。”孙映舟和郑怀夕对上视线,二人皆抿唇忍笑。 陵游看在眼里,这小妮子既然都已去过半真苑就不可能不知他去寻含香雪栀一事,更何况他本就是为了将消息透露给安远志才故意让外门弟子与所有上门寻访的人都要这般说。 想来大抵就是眼前装傻充楞的孙映舟告诉给了安远志,陵游只要一想到安远志得知消息后那副火烧眉毛、气急败坏地跑去找将离商量的样子就心里舒畅。仙门修习无趣,总得找些乐子才不至于憋闷。 “是呀,五师妹本命法器成型在即,这含香雪栀乃她必需之灵材,我这做师兄的当然是能帮就帮。”陵游颔首,一甩折扇挡在眼下,对二人轻道。 “哦~”二女极为默契,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 陵游垂眸浅笑并不否认,她们既然喜欢揣测,便由着她们去想。况且如今这样的局面也是他有心所致。 “二师兄上次我的本命法器锻造之时,怎么没见你也去替我寻一寻什么灵材呢?你这可有点偏心五师妹了!”郑怀夕存心臊他。 陵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四师妹此言差矣,上回你锻造本命法器,吃的那些个灵丹可有不少是我赠予你的,这才过去多久竟都不记得了。”目光移向傻兮兮看戏的孙映舟,“日后待三师妹要锻造法器之时,二师兄也会全力相助,定不会厚此薄彼。” 此话一出,孙映舟唇边笑容倏然消失,原主这是得多混子才能在师妹们都已有本命法器的情况下,自己甚至还没开始锻造?不会这个角色的唯一作用就是爱上小师弟,然后忤逆师门死得轰轰烈烈吧? 不行!绝对不可以! 【舟你如果成功锻造本命法器,奖励积分有300,是否接受任务?】 ——接!! 孙映舟飞快扫了眼半空中的文字,转过脸看向陵游,“二师兄此话当真?我今日便要开始锻造法器!” 陵游难以置信,手中的折扇也落了下来,莫说锻造所需灵材,她连温养法器的灵力都没有,是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法器锻造非一日之功,三师妹莫要求之过急。” 郑怀夕也在一旁帮腔,“是呀三师姐,你灵力暂且不足,还是等以后补足灵力、温养些时日后再行锻造。” 孙映舟捡起地上的折扇归还给陵游,“我的意思是,从今日起我就要为了锻造出本命法器而努力!二师兄你方才说会助我,可是真的?” 陵游接过折扇,温言笑道:“自然不假,三师妹有何需要尽管开口。” “多谢二师兄。”孙映舟甜甜微笑,捏着嗓子故作温和,“等我与四师妹将这名册选好就开始着手准备本命法器之事,到时还请二师兄多多关照。” “客气。噢对了——”陵游看着四周的名册,视线移回二人身上,“名册繁多,若二位师妹有需要,我也可全力相助。” “真的吗?那——”孙映舟闻言很是高兴,正欲开口求助,只觉衣袖被身侧的郑怀夕轻扯住。 微微侧头之际,只听得郑怀夕说道:“二师兄有心了,只是大师兄早前便交代了此届弟子由我二人择选,大师兄那里想必还有事情要交托与二师兄,名册之事就不劳烦二师兄了。” 这大师兄和二师兄因五师妹争风吃醋早就不对付,若让大师兄知道她们将名册一事假手于人,之后的小考怕是不好过。虽然安远志公私分明,但郑怀夕不敢赌。 陵游颔首微笑,“四师妹既如此说,我也不便多言。若两位师妹忙不过来,可来半真苑寻我,至遴选前我都会在。” “好。”郑怀夕点头。孙映舟则是看了眼她,又看向陵游期间并未言语。 陵游摸了摸鼻子,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两位师妹可知,青黛现在何处?” 孙映舟和郑怀夕相视一笑,彼此是无需言语的默契。郑怀夕先开了口,“小师妹应该在灵墟锻造法器,二师兄可去那里找找。” “多谢。”陵游道谢,随即告别。他步履匆匆,好似正急着寻沈青黛。二人目送他离去,直至那颀长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二人方才对视各自爆发出一声惊呼。 “果然!我就说二师兄是要找小师妹,和我们寒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郑怀夕双手举至唇边轻合,好似得知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孙映舟也学着她的模样,陵游他们的情感纠葛固然有意思,不过现在她心中更重要的还是本命法器的事情。她改变主意了,再不阻止苏木进入飘渺宗。她又不是原本那个混子原主,只要和小师弟保持距离,不要搞什么情情爱爱的不就好了。 什么情情爱爱,男男女女的,不健康。 管他是不是什么妖界细作,到时候都与她无关。她要好好修习,日后拳踢掌门、脚捶魔尊做至尊之人,一个个的都打不过她,还想让她受什么狗屁万剑之罚,罚自个儿去吧! ——妈帮我看看本命法器都需要哪些材料?我去一一收集,然后哪些任务可以加灵力加积分的,我全都要! 【学习是要抓紧,但是休息也别忘了,得劳逸结合。你先把眼前这些名册筛选好,等你筛选完我清单也列好了,到时你就按单子上写的来】 ——okk,高考我都过来了,修仙我还搞不定吗?两横一竖就是干,开工! 孙映舟精神抖擞,撇起袖子捧起名册干劲十足,郑怀夕以为是她赶着收工去围观大师兄他们的爱恨纠葛,不由感慨三师姐要是将这份干劲放在修习之上该有多好。也不至于入了师门百余年,现在还没突破至金丹期1。 不说她自己,就连小师妹如今也是金丹前期,整个内门弟子如今修为最差的应该就是三师姐了。 不过今日三师姐说要锻造本命法器倒令她大为吃惊,要知道之前自己本命法器成功锻造之时,三师姐只是撇了撇嘴,说浪费灵力的事她才不干,她只要每天混混日子,小考同大师兄插科打诨一下,飘渺宗也不会将她赶到外门去。 如今还真是西海水倒流,日头从西边出来,奇了怪了。《 》 5、第 5 章 半个月转瞬即逝,在四位内门弟子的积极推动下,五年一次的飘渺宗弟子遴选也正式开始。 安远志与陵游负责保障幻境之中参选之人的安全,郑怀夕则需要接引通过初试的弟子前往正心殿中观明自身,若有心怀歹念或品行不端之人亦无法入选之后的试验。 孙映舟修为太差,保险起见只能在最后一层关隘出口等候所有通过遴选的弟子。沈青黛还未炼成法器,是以此次遴选无需出面。 六月十五,天朗气清。各地而来的参选弟子候在山门之前心情焦灼,既希望自己能在众人面前脱颖而出,又期盼遴选试验不要太过难苛。 一声钟响,悠长庄严。诸人喧扰骤停,山门之上二人身影忽现于众人眼前,二人均着彰显缥缈宗内门弟子身份的缥碧色银线云纹长袍,却将相同的衣物穿出截然不同的韵味。 右边那位高瘦清冷,举止端方,正是安远志,他抬手向众人致意,随后开口道:“诸位久候多时,我乃缥缈宗大弟子安远志,遴选即刻开始。诸位请随我来。” 他语声清润,不少弟子抬眸好奇相望,却恰好见到左侧那位轻轻抬手随意打个响指,二人身后一道莹蓝色大门倏然开启。 缥缈宗内门弟子只有两位男子,不消多言另一位自然是二弟子陵游,他姿容出众引来无数目光,肤色白皙似林间霜雪,鼻梁高挺,其上还有一粒若有似无的小痣。 陵游此时眼眸微垂,长而密的羽睫撒下一小片阴翳,他注意到底下的目光,抬眸间如潋滟波光,颇为惑人。他眼眸微弯,风致如妖,不少人顿时脸热耳赤,无分男女,纷纷低下头去。 陵游心情颇好,转过身去踏入莹蓝大门之后,先行一步入了幻境。安远志眉头微皱,当着众人也不好多言,只抬步亦跟随其步入幻境。参选弟子见状纷纷跟随二人穿过莹蓝大门,直至最后一名弟子进入,大门随之关闭消失。 “这便是第一道试验。幻境中有二十只幻兽,只要能抓住幻兽,哪怕只有一只亦可通过试验。虽是幻境,但也暗藏危险。不过诸位无需担心,我与二师弟陵游会保证诸位安全。”安远志扬袖,一柱清香浮现,“此香燃尽之时即为试验终止。试验正式开始,祝君好运。” 话音刚落清香燃起淡淡白烟,参选弟子不乏果断之人率先离开在幻境中探寻幻兽踪迹,有人带头,其余人也都三五成群四散开去。不多时,二人眼前已空无一人。 陵游侧头看向安远志,“大师兄若我没记错,三师妹当年最后一道试验就是此题。给他们做头道试验会否太难了些?” “我看过师妹们呈递上来的名册,此次遴选中不乏能力出众之人,相信他们不会让我们失望。”提及孙映舟,安远志也不由得想到当年孙映舟也是那次遴选中的佼佼者,明明天资聪颖可如今却是内门弟子中最为怠惰、修为最差的那一个,不由为之感到惋惜。 “我还记得那年她一人抓了所有幻兽,也因此入了内门,成为你我第一位师妹。如今却……唉,实在可惜。”安远志摇头叹息,怒其不争。并非每次遴选弟子都能有人入得内门,需得是极为出众者方能进入,自沈青黛入选至今已有近十年未有新人加入。 陵游微感诧异,三师妹当年竟如此出众么?与她如今这副惫懒胡混的模样有很大出入,他难以想象,不过最近半月似有点发愤图强的兆头。 “许是师妹年岁小爱玩,前些时日她还同我说要锻造本命法器,想来如今应是收心了。” 安远志颇为惊讶,“此话当真?不过她肯收心再好不过,身为内门弟子本该做众弟子表率……” 话音未落,幻境中有惊叫传来,二人相视知有人涉险便闻声而去。 原来是有只幻兽不知何故暴走,身形膨大至足有三人高,张开血盆大口肆意吼叫,它脚边一株干枯草植引起陵游注意。与此同时,陵游嗅到空气中似乎漂浮着一丝极为清淡的香气。 “都怪你惹怒了幻兽!”男子指责的骂声在幻兽声声嘶吼中尤为刺耳。 被指责的少女衣着朴素,但容貌却极为出众明艳,她有些不知所措,语声轻微,“我、我也不知它为何忽然失控。” “那摄情花与这幻兽显是相伴而生,摄情花沾了你的血突然就枯萎而死,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少女身旁的红衣少年面色一冷,目光森森紧盯其人。 陵游不耐地掏了掏耳朵,瞥向说话之人,随即对身侧的安远志轻笑,“大师兄好似每回都有此类参选弟子,看来咱们缥缈宗的门槛还是定低了。” 安远志面色冷淡,“品行不端之人就算过得了第一重试验,此后于正心殿观明亦无法通过。” 二人闲谈之时幻兽已暴起扑向众参选弟子,方才还盛气凌人的男子此刻吓得面如土色僵在原地,反倒是被指责的绝色少女眼疾手快,在幻兽即将来袭之时将男子拽离,救了他一命。 红衣少年顺势而起,腾跃于空与发怒幻兽缠斗起来,他身姿矫健宛若游龙,庞大幻兽被他耍弄愈发心急,胡乱挥舞前爪、张口就咬,却都被少年轻松躲过。 “这少年身法轻灵,颇有你当年风范。”安远志忆起往昔,不吝称赞,“我记得你那时对战腹吼蛛,比这少年还要小上一些,完全是个孩子模样,却有那般身手,全靠身法体术制服腹吼蛛,实在叫人惊叹。” 陵游一展手中折扇,掩住半面轻笑,“师兄过誉了。”他看向红衣少年,“此次遴选我们或许又会多一个师弟或是师妹吧。” 只见红衣少年从上落至幻兽颈处,双手提住幻兽竟生生将幻兽反手摔至地面,可见其力气之大。 安远志目露惊诧,“此人天生神力,竟能徒手将暴怒的幻兽制服,我看他未使半点术法或借助法器之力,此人比起你当年不遑多让啊。” “师兄这么说,我也觉得他与我有几分相似。” “不过不能保证他事前是否服下过增长气力的丹丸,毕竟四师妹曾经就是服下大力丹后才一拳打飞了她的对手。”安远志若有所思,又想起郑怀夕当年那拳也算是震惊四座,虽然之后更令人震惊的还是郑怀夕那诡异的体质,但当时娇小玲珑的少女竟有如此气力着实是让人印象深刻。 陵游侧目看向安远志,他怎么什么都记得? 此时红衣少年已制住幻兽,单手将其制于地面,只是幻兽仍在不断嘶吼,吼声震人。绝色少女见状小跑上前,轻抚幻兽毛发温言安慰,幻兽竟在其低声絮语下逐渐平静,体型也渐渐恢复至家犬大小。 “看来不需你我出手,今日让我也学三师妹偷个小懒。”陵游伸腰抻手,安远志未有回应。 一炷香很快燃尽,最终十五只幻兽被擒,由于众人多是合作围捕,是以最后通过第一道试炼的弟子共有四十一人。 “如此一看三师妹确实天赋异禀。”陵游侧头低语。 安远志神情微暗,“当初她刚入内门也是勤勉有加,后来不知怎的就变了,似是四师妹来后她就……唉,那段时日西海水域妖邪肆虐,你我也对她疏于管护。” 底下众人不知二人在谈论何事,又见安远志眉头紧锁,各个噤声静候。 “恭喜诸位通过第一重试验,出了幻境自有人引路。”陵游抬手以扇轻点,莹蓝大门复又开启,“至于其他人,很遗憾未能通过此次遴选,亦会有人送你们下山。” 未能通过的弟子们垂头丧气,通过试炼之人则精神振奋,神采飞扬。 “苏木!多亏有你,我通过第一重试验!咱们一起去下个试验之地吧。”少女兴高采烈的清脆声音落入陵游耳中,他抬眸四处观察,但说话之人似乎已离开幻境。 送离众人,见一旁的安远志犹在自责,陵游道:“大师兄所言有理,你我作为师兄,还是理应照拂师妹们,不妨今日一齐去正心殿看看。”《 》 6、第 6 章 郑怀夕早在正心殿前等候通过第一重试验的参选弟子,幻境出口打开,此次参选弟子纷纷步出。 郑怀夕笑对众人,“我已在此等候各位多时,我是接引你们的缥缈宗四弟子郑怀夕,你们可唤我一声怀夕师姐,诸位请随我至正心殿。” 她换上与安远志、陵游两人制式相近的缥碧色长裙,只是衣裙上用银线勾勒出的并非云纹而是水纹。 正心殿内空旷至极,唯有殿中摆着一面硕大的镜子。众人不知何意,但看郑怀夕独自走至镜边,清了清嗓子道:“这便是本门的第二道试验,此乃正心镜,诸位只需独自来到镜前观明本心即可。” 众人茫然,前一道试验还是抓住幻兽,这会儿却只要照照镜子?有人犹豫不决、踌躇不前,有的则自告奋勇一马当先,上前来到正心镜前。 无事发生。 一旁的郑怀夕向她点点头,“恭喜你,你已通过本重试验,可在旁稍候片刻。待其余弟子通过后可一同前往最后一道试验。” 少女满面春风,颊边笑涡可人,“多谢怀夕师姐。”她走至一旁,向人群轻轻招手,似在呼唤谁。 恰在此时陵游与安远志也到达正心殿,陵游耳尖,甫一进殿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 “苏木,我们也去试试吧!” 他循声望去。 “好。”陵游认出应话的是那位身手不凡的红衣少年。 陵游上下打量此人,三师妹甚少离开飘渺宗,她是从何处与此人相识?况且此人身上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妖气。 妖气?陵游略一分辨,原是此人用了藏息香遮掩妖气,看这模样还是只半妖,是以妖气并不会过于浓重,也正因此先前混在众人当中未被察觉。 不过三师妹怎会与半妖相识?陵游想了想未来若将这半妖纳入内门的情景便觉得甚是有趣,唇角隐隐上翘,两指捻诀偷偷在苏木身上加了一道掩息之术盖住了他身上的妖气。 苏木与身旁的少女还未走至镜前,就见镜前所站之人忽然癫狂,手舞足蹈狂叫不止。 郑怀夕轻声叹息,扬手轻挥,那人陡然晕倒在地。众人茫然无措,还想上前查看情况,只见她从怀中取出丹丸,手中丹丸飞起飘至晕倒之人口中。随后那人缓缓苏醒。 郑怀夕提高声调,“此位弟子无缘我宗门,不通过。” “为、为何?!分明是有邪物作祟,我、我根本——” 安远志忽而出言打断:“品行不端或心术不正者无法通过正心镜考验,他人心性澄明,自不会有事。而你……” 他抬手间一道灵力猛然攻向那人,那人闪身避让,却被强盛灵力击中小腿,浑身抽搐起来,不多时衣摆下方一条细而长的短毛尾巴显露在外。 “肮脏鼠妖也妄想潜入我宗门,实在是自不量力。”安远志再度出手,鼠妖躲闪不及被强大灵力击中,于凄厉惨叫声中魂飞魄散。 “妖魔邪祟也胆敢肖想浑水摸鱼,缥缈宗岂是你想来便来之地?”安远志这一出手镇住了正心殿内其他弟子,大家惶惶不安,生怕正心镜照出自己心里的那些念头,自己也会同那鼠妖一般灰飞烟灭。 陵游饶有兴致地打量苏木,在见到缥缈宗如此痛恨妖物的情形下,你这只半妖会如何选呢?是抱着侥幸上前一试,还是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呢? 苏木没有丝毫犹豫,抬步上前走至正心镜,伫立片刻后安然无恙。 “恭喜你,你也通过本道试验。”郑怀夕的声音适时响起,苏木目不旁视,对着郑怀夕郑重拘了一礼后走到第一个通过的少女身边站定。 陵游看着苏木,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这半妖还真是与他有几分相似。他真是越来越期待看这半妖做他小师弟的日子,三师妹看人还真是对他胃口,眼光真准啊。从前竟未发现,三师妹也是个妙人。 “阿嚏~”在最后一处等候的孙映舟猛烈地连打好几个喷嚏,奇怪难道是她鼻炎犯了?还是说哪个王八羔子在背后偷偷骂她? 她站了许久,也不知那些参选弟子进行到哪处,虽说她知道结果,多半是苏木脱颖而出入了内门。至于白芷则会去当一阵子的外门弟子,之后成为将离唯一的亲传弟子。 既已知晓结果,一直在这干等着也着实无趣,妈妈现在还未上线,前些日子张女士列出的材料清单她才收集了一小部分。何时才是个头啊? 孙映舟双眸微眯,要不趁着妈妈不在线,偷偷接个任务? 【突发事件:莲心苦涩,是否接受?】 ——接接接。 刚接下任务,孙映舟便听见后方有人喊她,还未扭头张望听得那人说道:“三师姐,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 7、第 7 章 来人气质出尘,冰肌雪骨,白皙肌肤微微透出绯玉般的淡淡晕色,唇不妆而赤,尤其是那双翦水秋瞳柔意绵绵,令人心驰神往。 【沈青黛:缥缈宗五弟子,性情凉薄,玲珑心思】 “还不错,不过五师妹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灵墟修炼法器么?”孙映舟表面平静,心中却有个小人早已四处奔跑尖叫。 三角恋的女主终于出场,长得确实美貌,要不是她钢筋铁直女,怕是也要被这沈青黛的容貌所倾倒。不过有时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皇帝,怎么看见美女就想贴贴? 沈青黛唇边笑意更深,“今日是五年方得一次的遴选之日,我好歹也是飘渺宗内门弟子,岂有避而不见之理。况且法器锻炼只是我一人之事,我又岂能如此自私,将个人之事凌驾于宗门之上。” 孙映舟闻言点头微笑,似是极度赞同,但心中却在腹诽,要干活的时候没见你来,现在别人都干完等着出成绩了你倒是跑来突出存在感了。这不就跟小组作业平时浑水摸鱼,等到了汇报那天抢着上台的那种人一样吗? 美女做这事委实有点掉价。 “不过大师兄也交代过,你法器锻炼正在紧要关头,现如今出灵墟不打紧么?”孙映舟也不忙拆穿她,“可是法器已然炼成了?” 沈青黛略一垂眸,“许是缺了含香雪栀,如今也不见成效。”她未明说法器锻炼失败一事,孙映舟也听不出来,但她无意间提及法器之事便有些戳了沈青黛的痛处。 沈青黛心尖顿时有丝被小虫子咬了一口的隐痛,朱唇轻启,“三师姐说得有理,我该回那灵墟去,不该在此让参选弟子们看见。连法器都未炼成,又有何面目在此迎接呢?” 孙映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青黛那意思,原是将罪名扣到自己头上,弄得倒像是她不许沈青黛在此迎接弟子。况且内门弟子中没炼成法器的不止她一人,还有孙映舟,合着沈青黛这是拐着弯嘲讽。 她咧开嘴角干笑两声,“五师妹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我不也没炼成法器么?你如此说,我不也没资格在此迎接弟子?” 沈青黛眼底蓄起盈盈水光,“对不住,我并非此意。三师姐莫要误会。都怪我,我本不该来,来了又惹得三师姐不高兴。” 孙映舟无言以对,怎么隐隐嗅到一丝茶味,“哈哈,五师妹说的什么话。你我都是同门,理应相亲相爱,互相照顾才是。师姐又怎会因这几句话就不高兴?五师妹多虑了。” 沈青黛微一蹙眉,按孙映舟从前性子早就甩脸走人,今日怎如此和颜悦色?不可,她要另想法子支开三师姐。这迎接新进弟子的风采必须由自己来出。 沈青黛点点头,抬手轻轻拭去眼角湿意,“三师姐所言有理,是我多心了。啊呀,你看我怎就这样糊涂?此番来迎接,竟两手空空!这些时日苦于锻炼法器,总是丢三落四。我竟将神风莲落在住所,距离遴选结束应当还有些时辰,我这便回去拿。” 紧接着孙映舟便眼看沈青黛在自己眼前完美展现一个影视剧中傻白甜女主极为常见的招式——平地摔,虽然知道多半是沈青黛耍的心眼,但她心善依着本能伸手扶住了沈青黛。 “还好吗?”孙映舟询问,“他们过选应该还有一阵子。你将东西放在何处,我帮你去取罢。” “这怎么使得?未免太麻烦三师姐了。”沈青黛欲擒故纵,但作势要离开又不慎崴了脚。 孙映舟哪里看不出她想支开自己,这五师妹演技还需提升,她抽空看了看任务,提起唇角,“无妨,你在此好生休息。我去去便回。” 待安远志、陵游、郑怀夕三人领着一众最终通过试验的弟子们出现时,关隘出口只见到雪肤红唇,如花树堆雪的清雅女子。 安远志双眼一亮,“青黛,你怎的来了?” 郑怀夕左顾右盼没见到孙映舟,奇道:“咦?三师姐呢?”话一出口,她也发现说错话慌里慌张地捂住双唇,欲盖弥彰一般亲亲切切地高喊了声,“小师妹!你不在灵墟怎么在此呀?” “四师姐,这些就是此次入选的弟子么?”沈青黛故意无视安远志的话语,对郑怀夕所提之事也避而不谈,“如此一来,师门又要得获不少才俊呢,不知今年内门会不会更热闹些?” “我是否多言了?”沈青黛盈盈施礼,“青黛拜见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姐。” 陵游摇扇默默旁观,适时藏起眼底讥诮,与安远志一同出声,似是分外怜惜佳人:“青黛无需多礼。” 郑怀夕:哦哟~可恶,三师姐这会子怎的不在?眼下这么精彩的戏码,岂不是只能她自己咽在肚子里。 “这些便是此次遴选得以入选的弟子。”安远志抬手指向沈青黛为众人介绍,“这是你们的五师姐沈青黛。” “青黛师姐好。”众弟子齐声问好,沈青黛扬起唇角,眼底笑意荡漾,这样的万众瞩目是法器失败后能让她短暂获得安慰的途经。 安远志这时才注意到眼前不见孙映舟身影,如此重要时刻难不成又贪玩跑去他处了?安远志面色不豫,但碍于新弟子当前只得先行按下内心不满。 “青黛,此次就先由你领他们去牵离峰拜见掌门师尊。”安远志话音刚落,孙映舟怀中捧着一大簇神风莲腾云驾雾匆匆赶来。 安远志深吸一口气,亏他先前还为她惋惜自责,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弟子遴选如此重要之事,自己顾及她根基较差只是安排她做个引路事宜,她都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他处摘花玩耍! “你又跑去何处?”安远志冷声喝问,“这么点时辰你也要四处嬉闹是么?” 孙映舟一脸莫名,迟疑几步站在原地未敢上前。 沈青黛只是想在众弟子面前出出风头,不想搅了师门和谐,忙在此时上前打圆场,“大师兄误会了,是我想着为新进弟子带些薄礼,却粗心糊涂将神风莲落在住所,三师姐体恤我近来锻炼法器辛苦,便主动要帮我取来。她真不是贪玩,大师兄莫要生气。” 安远志面色稍霁,“青黛我知你心善,但我希望你不要替她掩盖,这样只会害了她。” 【完成任务莲心苦涩,积分+20】 孙映舟此时终于知晓为何任务会叫这个名字,莲心苦涩,沈青黛在新来弟子们面前博足好感,而她不仅在所有人面前留下个玩忽职守的印象,还辩解不得只能将委屈咽进肚子里。 果然还是要听妈妈的话,不该什么任务都接,会害了她自己。 【自动接取后置任务夜半垂泪】 ???这个名字怎么感觉不大对劲。 “三师姐当然知道此次遴选之重,这些时日也都一直在为遴选忙前忙后,一连数日未曾安眠。”郑怀夕也赶紧上前为孙映舟说情。 陵游紧随其后,小声提醒,“大师兄,新进弟子们都看着呢。”《 》 8、第 8 章 安远志怒气暂消,扫了一眼底下众人,不少弟子带着点好奇探究之意,触及他的目光纷纷低下头去。 安远志也知若是此刻追究孙映舟,那么三师妹在这些弟子们心中可就真正个毁了形象,往后还有何师姐的威信可言。 他长舒一口气,决定将此事作罢。 于是抬手向众人介绍,“此乃你们的三师姐孙映舟,她与青黛为大家准备了神风莲作礼,庆贺诸位成为我飘渺宗同门。” 沈青黛面露不快,神风莲分明是她为大家准备,与三师姐何干?大师兄又来当老好人和稀泥!底下众人目光灼灼,她扬起唇角将郁色压下。 陵游也上前主动提及孙映舟当年英勇,“你们这位三师姐,当年遴选之时一人抓了所有幻兽这才入得内门,你们当向她学习。” “三师姐好生厉害!”众人闻言忍不住交头接耳,他们也同先前一样齐声道了句,“映舟师姐好。” 但陵游那番话后众人对于眼前这位看似普普通通、其貌不扬的三师姐不由得产生一股崇敬之意。 孙映舟迎着众人热切的眼神,想到自己目前的境界水平,不由背后发凉。 二师兄为何一下子将她架得那么高,她真的很怕摔死。捧杀,绝对的捧杀。给她一个强大人设,日后她该如何在这群弟子们面前自处?真不知道他是真好心还是假好意。 陵游看她笑容尴尬,手掌僵硬地于空中轻摆,觉得甚是有趣,心情颇好。 沈青黛眉眼微冷,主动上前将孙映舟怀里的神风莲接到自己手中,“三师姐都替我取来了,不妨现在就赠给他们。” 孙映舟急于转移这些弟子们的注意,忙不迭点头,连声应好。郑怀夕也上前帮忙分发,这次通过最终遴选的弟子只有八人。 孙映舟捧着神风莲径直走至苏木眼前,将手中神风莲递了过去。 “恭贺师弟。” 苏木双手接过,对于这位一人抓住所有幻兽的师姐印象深刻,恭敬回礼相谢,“多谢三师姐。” 【苏木:飘渺宗六弟子,冷傲孤高,重情重义】 原来是个外冷内热的傲娇,孙映舟不动声色,走至苏木身侧的娇俏少女眼前,笑语晏晏,“恭贺小师妹。” 【白芷:飘渺宗外门弟子,坚韧不拔,乐于助人】 “多谢三师姐!”白芷双眸如星,眼底满是憧憬。 孙映舟看着半空中跳出的积分+30的文字,不禁喜上眉梢,还好没把苏木从名单里勾出去,不然这会儿可就要少15点积分,那可就亏大了! 孙映舟抿唇沾沾自喜,迎面撞上陵游含笑双眸,心头不由得一激灵,连忙收敛笑容,垂下眼眸默默从陵游身侧走过。 “三师妹应该尚不知晓,此次遴选你我有了一位新师弟,正是你那日提及的苏木。”陵游在她经过时低声道,“三师妹好眼光啊。” 盛夏酷热,不知为何孙映舟却觉背脊发凉,抖抖肩甩掉丝丝寒意。陵游分明语声轻柔,为何她却觉得毛骨悚然呢? 孙映舟仰头假笑,“呵呵哈哈,有师弟好呀,新鲜血液加入,壮大内门队伍。” 陵游眸中笑意愈深,“三师妹所言甚是,师兄也很欢喜呢。” 孙映舟小跑两步,躲到郑怀夕身侧。这个二师兄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呢?说不上来,还是离三角恋组合远点,吃瓜的同时不能把自己坑害了。 苏木因着此次遴选格外突出,是以被选入内门,其余人包括白芷都作为外门弟子留在飘渺宗。不过所有弟子都需去到牵离峰拜见掌门将离,将离与其他几位长老也早在牵离峰等候。 * 牵离峰上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大殿内将离居于正中主位,正襟危坐。他眼眸微垂,眉眼冷峭,蕴藏锋锐寒意。面廓棱角分明,一双漆黑眼眸似深潭,唯余无尽冷清孤寂。 “听说今年入选内门的那小子身手极好,比起当年陵游有过之而无不及。”万剑峰长老刘子旭听闻消息颇为激动。 他是剑修,内门自陵游后已经许多年不曾出过适宜剑修的好苗子。 “唉,当年我也以为映舟能成为宗门法修能者。你看看如今何等模样?我劝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且先看看。可别像我似的,一股脑将心血倾注到映舟身上,如今呢?”霜华峰长老千菁语声凉凉,话里话外都在告诫刘子旭对于新弟子莫要抱有太多期待。 “弟子安远志携新进弟子拜见掌门师尊及诸位长老!”殿外安远志的声音传进,几位长老停止交谈。 安远志一行人浩浩荡荡步入殿内,长老们互相对视,心道今日真是奇了,所有内门弟子竟都来了牵离峰。 “内门弟子陵游\孙映舟\郑怀夕\沈青黛见过掌门师尊、见过诸位长老。”四人齐声道。 孙映舟在几个大佬面前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看文字,但方才粗略一眼,积分又加了八十,心里美滋滋,暗自偷着乐。 “不必多礼,起来吧。”将离薄唇微动,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青黛,你怎的也来了?”千菁眸带关切,“法器之事进展如何?” 沈青黛眼眸低垂,盈盈下拜,“回千长老的话,青黛学艺不精,此次法器锻炼失败。许是少了含香雪栀,是以未能成功。” 她想到自己为了本命法器准备多时,不甘怨愤浮上心尖。她紧咬下唇,在旁人看来就像是倔强忍住热泪。 安远志眸中浮起疼惜,陵游斜眼瞥去心中不屑。他想到自己法宝袋中藏着的那株含香雪栀,若不是这家伙因一己之私召回所有人。 有半个月时日做铺垫,他自然便能在回来之时顺理成章地将含香雪栀赠予沈青黛,沈青黛的本命法器也不至于炼不成。 他算错了一点,以为安远志也会火急火燎地下山,谁想他不惜提前遴选也要将自己召回。阴差阳错之下,倒间接导致了沈青黛炼不成本命法器。 不过沈青黛炼不炼得成本命法器,陵游并不在意。他只在意自己搜罗来的那株含香雪栀还有没有用。 将离听后蓦然抬手,掌中光华微绽,一株通体雪白的含香雪栀自他掌中升起,翩然落至沈青黛眼前。 沈青黛抬眸,有几分受宠若惊,忙伸出双手接住含香雪栀,下跪道谢,“多谢掌门师尊!” 孙映舟满眼歆羡,她和沈青黛都是法修,虽说含香雪栀不是她最为要紧的灵材,但也是她需要收集的其中一种灵材。唉,要是脸皮厚点就可以趁现在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开口向将离索要。 但她到底不敢,这么多人看着,又是在沈青黛提及法器锻造失败之后,她若是此刻再开口自己也在准备法器一事,目的也太昭然若揭了。 她向来藏不住心思,从歆羡转为苦思又转为懊悔,最后扁着嘴选择独自努力。 陵游将她脸上精彩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笑意渐渐漫至唇瓣,自己收罗来的这株含香雪栀好似也不是全然无用了。《 》 9、第 9 章 “此次入内门的是哪个小子?站出来让我看看。”刘子旭按捺不住心绪,抬眼四处张望。 安远志回头看向苏木,“苏木,刘长老有话,还不快上前?” 苏木迈步上前并不多言,他目不斜视,岿然站定。 刘子旭上下打量,年岁虽小但体格不错,心中不免赞叹是个剑修的好苗子。 将离掌中升腾起一片云雾,不多时凝为一块通体剔透的玉牌。他略一抬手,玉牌便飞至苏木眼前。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飘渺宗六弟子。你既入了内门万不可懈怠,当勤勉修习。” 将离话一出口,有若清雪凌寒。 孙映舟却满脑子都是他说着万剑之罚时的场面,心中生寒,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苏木双手呈接玉牌,单膝跪地,“多谢掌门师尊。苏木谨遵掌门师尊教诲。” 孙映舟抽空看了眼白芷的神情,少女双眸熠熠生辉,毫不遮掩地紧盯着将离,仿若将其看作自己人生中的光。 孙映舟心中腹诽,妹妹你要是知道自己未来会被这闷葫芦虐身虐心,现在就该斩了这段孽缘。 孙映舟虽然不清楚《白纸将离》具体都是什么情节,但师徒虐文大差不差都是那几个套路。 徒弟调皮捣蛋师父宠溺,二人暗生情愫,徒弟被陷害、污蔑,师父听信谗言误解、不得已伤害徒弟,徒弟心灰意冷众叛亲离。 然后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将离赐过玉牌,几位长老们又同新进弟子寒暄几句。不多时众人便从牵离峰返回各自居所。 琉璃峰上住的皆是女修,白芷和其同伴也被分配到孙映舟居住的兰宜居,她们便一齐随着孙映舟等人前往兰宜居。 沈青黛并不住在兰宜居,加上她新得了含香雪栀,此刻自然是向着灵墟而去。 安远志和陵游两位护花使者自然要护送她,几人分别之时,孙映舟和郑怀夕偷看三人组的眼神很是耐人寻味。 白芷天性烂漫不曾留意,但她身边的同伴倒是极其敏锐地察觉出一点端倪,也看向沈青黛三人,暗暗留心。 白芷正值豆蔻年华,此前从未出过远门,是以看什么都觉新鲜。她一路走一路小声赞叹,孙映舟觉得她这直率性子很是可爱,笑盈盈打量着她。 “此处便是兰宜居,你们二人今后就在此住下。”郑怀夕领着二人入住兰宜居后院,“兰宜居主房乃是琉璃峰主姿汝长老所住,但姿汝长老不常在琉璃峰,主房也时常空置。我住在西厢房,三师姐则是住在东厢房,你们二人若是有事都可来寻我们。” “后院之中有许多你们的同门师姐,平日修习若遇到问题也可向她们请教。”孙映舟生怕她们真来找自己,笑着补充道。 “此番有劳二位师姐了。”白芷的同伴开口道谢,“我叫白薇,以后还希望二位师姐多多关照。” “你叫白薇,那你呢?”郑怀夕转头对白芷道。 “回四师姐,我叫白芷。”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你们的爹娘还真是会起名呢。”郑怀夕不吝称赞。 二人却连连摆手,一同否认,“我们并非是亲姐妹,只是恰好同姓白。” 二人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想来一路上没少被旁人误会。 “哦,那倒是我弄错了。实在抱歉。”郑怀夕挠了挠头,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情。 “不会不会,四师姐言重了。常常有人弄错,我们也已习惯了。更何况我同白芷虽非亲人,一路走来也胜似姐妹。”白薇唇边含笑,与白芷对视,少女眼中的光如此灿烂。 孙映舟看向白薇,她倒是很会说话。 “时候不早了,你们今日参选自也劳累,早点休息。明日还有课业,可别起晚了。”孙映舟看了眼外头的天色,眼见天幕渐暗,心中急着离开。 “我和四师妹便先走了,明日再会。” “二位师姐慢走。”白薇白芷异口同声,此番倒比有的亲姐妹还要默契。 “三师姐,我也先回房了。忙活了这半个月,今夜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郑怀夕打了个呵欠,抬手掩在唇边。 困意席卷而来,她快要支撑不住就地昏睡。 “师妹路上小心。”孙映舟目送郑怀夕远去,四处打量见四下无人,使出腾云术独自去了霜华峰。 * 星月高悬,黑夜笼罩下的霜华峰寂静无声,偶有几声梦呓,伴着似有若无的絮语声飘荡于空中。 “她就是个绿茶,自己什么事都不干,最后一天了屁颠屁颠跑到大家跟前,搞得什么都成她的功劳了。我和怀夕半个月来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她倒好出来撒撒娇装装弱,好处全成她的了。真是越想越不爽。” 隔着老远陵游便听到女子的悄声细语,其间还夹杂着细微的抽泣声。但话语含混不清,也听不大明晰是何内容。 他心中好奇,便循声而去。 “我好心帮她拿莲花,哎呀其实也是想完成任务啦,但谁能想到刚好就让那个木头脑袋逮了个正着。都不听人解释的,劈头盖脸就给我一顿臭骂。真的很过分!活该他被绿茶耍得团团转。” 【男人都一个样,就那德行】 “还好怀夕帮我解释,说我这段时间做的贡献,还说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睡都睡不好。不过那绿茶也不是什么坏心肠,没跟着落井下石,也有帮我说上两句。” 【那这怀夕人还挺好的,你和她做朋友应该不错】 “是呀,怀夕人很好的。性格开朗,人也可爱,我还蛮喜欢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不喜欢别人碰她。哎呀不行不行,跑题了。再这样我哭不出来。妈,我得跟你说回绿茶的事情。” “我们去掌门那边,有个阿姨就问她,哎呀你最近这个东西炼好了没有?她说少了一个关键道具,所以失败了。然后!重点是掌门居然就直接送她了!我这几天看你给的清单,我发现那个道具也是我要收集的。”孙映舟皱着小脸,泪水糊在脸上,眨眼间两滴清泪顺颊而下,落入松软的土地之中。 “啊我现在好后悔,我应该脸皮厚一点,在掌门面前说我最近也在收集这个东西。不然现在要我自己去收集,我真的没有办法呀。”孙映舟越想越后悔,眼泪啪嗒啪嗒滚落,悉数滴进足尖旁的土地。 泪水浸润过的泥土发出莹莹微光,底下似有何物将要破土而出。 “三师妹,此处并无旁人,你在同何人说话?” 清雅月色下,陵游手持一柄折扇,一身缥碧色长袍衬得他分外柔和。 孙映舟猛然抬头,露出一张哭得一塌糊涂的面容,见到他仿若见了鬼,呆愣在原地。《 》 10、第 10 章 “二、二师兄,你怎会在此?”孙映舟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完了完了他何时开始听墙角,都听去多少内容啊? 不会自己吐槽的事情全被他听到?那不是完蛋,她在这边大谈特谈他意中人的坏话,以后会不会要故意整她?而且今夜她背后说人坏话的事情,明日会不会就传到沈青黛耳朵里? 虽然孙映舟对沈青黛的初印象并不算好,但背后嘴人传进正主耳朵里,她总归觉得不妥当。毕竟同一师门,说不准何时何地就碰上,关系处僵多尴尬。 孙映舟自欺欺人似的安慰自己,没事,他古代人应该听不懂绿茶是什么意思。大不了待会儿胡诌八扯将此事糊弄过去。 孙映舟藏不住事,脸上的神情变化已将她的心境出卖得干干净净。 陵游少见如此坦荡之人,坦荡到所有心事都摆在明面上还不自知。她过于剔透,以至于陵游一眼就能将她看穿。 她这般性子的人,陵游本觉得蠢笨愚钝、最是好骗,但此刻在她身上竟感到少有的别样趣味。 “我途径霜华峰,偶然间听闻女子啼泣之声,循声而来便见到三师妹独自在此。你可是……”陵游含着最后一字,略微拖长语调,静候孙映舟的反应。 见她瞳眸不自觉竖圆,压住心头笑意,“被何等灵花仙草迷了心智?” 孙映舟愣了片刻,“呃不是,我是在等垂泪草开花。” 她指着自己足尖前的一小片土壤,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的本命法器需要垂泪草的花瓣,你也知道垂泪草开花需用泪水灌溉。我、我不太想在大家面前哭,就……这个时间点来偷偷培育,没想到将二师兄引来了。” “我当是你受了欺负,师兄心里还想着替你出头。”陵游有一出神入化的本事,便是将花言巧语说得情真意切,极为唬人。 “没有的事,二师兄你误会了。无人欺负我,我只是想让垂泪草早点开花。”午后那事她确实受了委屈,不过她觉得那算不上欺负,顶多是让沈青黛摆了一道。 但是她也赚了积分,还开启现在这个任务,不算太亏。 “你想要花瓣,与我直说便是,师兄之前答应过你,自然会帮你。” 地上莹蓝微光浮动,一株柔软植株舒卷叶瓣,小而可爱的花苞缓缓舒展,嫩黄花瓣凝结雾气,细小水珠散布似花垂泪。 【完成任务夜半垂泪,积分+10】 孙映舟胡乱抹了一把脸,仰头巴巴地望着他,“不打紧的,垂泪花我今日已育成了。只是……以后可能有需要二师兄帮忙的地方。” “三师妹只管开口。”陵游眉眼弯弯,笑容温和。 陵游兀自惑人心神,但孙映舟眼前一行漂浮于空的文字将他容色无双的面庞挡了个严严实实。 【无故献殷勤,要时刻警惕男人!】 ——拜托,你女儿还是很聪明的。 【嘴巴甜一点,撒撒娇拿捏他】 孙映舟眯起双眸,唇角上提显露善意,“好呀,那我就先谢谢二师兄。二师兄你可真好。”她笑起来像一块桃花酥,似有淡淡香气不至呛鼻,清甜又不腻口。 “你在看什么?”陵游眼眸深邃如海,无尽黑夜潜藏其中。他敏锐捕捉到三师妹神游的瞬间。 “我、我我在看二师兄你的眼睛好漂亮呀!像、像诶,这个呃……”她一时词穷,像了半天像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摆烂,“像宝石像黑珍珠,黑夜给你黑色的眼睛,你却用它寻找光明1。” 他只微微提了唇角,目光看似温和实则幽暗。寻找光明?呵,可惜无论黑夜或是光明他都不在意。他所想要的只是能够彻底掌控自己的人生。 孙映舟则是弯腰拾起地上的垂泪草,将其连根拔起,手指在花瓣上如鸟喙飞快地啄了数下,嫩黄花瓣便到了手中。 她小心收起花瓣,手上随意地提着垂泪草,打算带回去赠给四师妹以作炼丹之用。 “对了三师妹,方才我听你说绿茶,那是何物?”陵游见她已放下心来,一开口又将诡异尴尬的氛围烘托至高点。 “就、就是人间的一种茶,因其干茶呈绿色、冲泡后的茶汤呈碧绿、叶底呈翠绿色而得名。茶汤清淡可口,不过因其是不发酵茶有些寒凉、会伤胃不宜多饮。”孙映舟家里人喜欢饮茶,耳濡目染之下她多少懂些茶叶知识。 此刻才能对着陵游侃侃而谈,一本正经地忽悠人。 陵游自然知晓她口中所言“绿茶”指代的乃是沈青黛,虽不知二者有何关联,许是沈青黛的名字与绿茶同为青绿之色。 不过他并不打算挑明此事,只故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何等宝物开了灵识,竟会驱使你做事。不过——那木头脑袋又是何人?” 孙映舟倒吸一口凉气,内心纠结万分,她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 思虑再三,她悠悠道:“是我。我是木头脑袋,近日修习腾云术总是不得要领,就跟个木头脑袋似的不开窍。我该骂,我骂我自己。” 她到底不敢说是安远志,这两人明面上因为沈青黛闹不和,但背地里谁知道呢?祸从口出,以后还是少说些话为妙。 看见孙映舟吃瘪的神情,陵游心情十分畅快,眼底染上几分喜悦,“三师妹言重,你天资聪颖,当年既然能在一众弟子中脱颖而出,自有你过人之处。虽说这些年怠惰松懈了修习,但二师兄相信只要你勤加练习,日后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陵游话一出口,孙映舟便见到半空中的文字,她无暇去听陵游的话语,专心看向文字。 【舟,刚刚突然触发了一个任务:触类旁通,大概就是你要去把飘渺宗几个初级的法术学了,奖励积分有一百呢!我觉得可以接】 ——接!!我接!! 孙映舟看着陵游的脸庞,双眸如黑夜萤火陡然明亮,灼灼目光仿似要将他一口吞吃。 陵游不解,“三师妹,我脸上可是有何不妥?” “没有!二师兄一番言语情真意切,我实在是深受触动,我茅塞顿开、我豁然开朗、我醍醐灌顶、我大彻大悟。”她合掌微笑。 “映舟深觉二师兄言之有理,我早些年疏于课业,现在理当勤勉奋进。我这就回琉璃峰挥剑一百下,哦不两百下!” 孙映舟手中结印,使出腾云术,挥手作别,“二师兄早些休息,明天课上见!” “明日见?”陵游不明所以,难不成自己方才的言语当真点化了这全飘渺宗最懒的懒虫。 他困惑不已,他如今嘴皮子功夫已然这般厉害了么? 只不过他们二人一个剑修一个法修,各有课业,明日课上又如何相见?难不成她要弃法从剑?《 》 11、第 11 章 “听闻今日授课之人乃是二师兄陵游呢!”白薇笑意浅浅看向苏木,满心期待着对方的回应。 但苏木冷着脸孔双眼空寡,显是半点没将她的话听进耳中。她自讨没趣,眼神微垂很是落寞。 好在白芷接过了话茬,“当真?听说陵游师兄乃是宗门最厉害的剑修,我真想亲眼见识一下呢。” “宗门最强之人当是掌门师尊,又岂会轮得到我呢?”陵游的声音近在耳侧,白芷回眸只见陵游容色惑人,眸含笑意,看得一旁的白薇略微红了脸颊。 但白芷却傻呆呆的不为所动,她惊喜出声只因见到了传闻中宗门最厉害的剑修,“二师兄!今日是你来为我们授课么?” “正是。”陵游轻展折扇,微微颔首。 众弟子欢呼雀跃,很是欣喜。 “你们昨日表现不错,今日第一堂课便由我来传授。虽说宗门海纳百川包容各类修士,但我宗还是以剑修为主。”陵游扇尖微挑,众人面前凭空出现一个剑架,上头整整齐齐列好九把剑。 弟子中不少人都认出剑架最上一把乃是陵游的万仞剑。 “每人领一把,今日传授你们本门入门的御剑术。凡我缥缈宗弟子都需精通这御剑之术。”陵游说罢,折扇轻摇,视线望向他处消磨时间。 苏木第一个上前取走架子最下方的铁剑,随后是白薇,接着是一个男弟子……大家排好顺序依次从最下方向上拿取铁剑。 剑架上的剑越来越少,待陵游笑眯眯转过脸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剑架,不由愣了一瞬。 他的万仞剑何在?哪个不长眼的拿走了?不对,那也不该一把剑也不剩。 他随即望向面前的这群新晋弟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等等,九?一片白底蓝纹服饰中他看到一张稍显熟悉的面孔,正是混在人群中的孙映舟,此刻她手中还抱着自己本打算用于演示的万仞剑。 陵游一时没能控制住五官,露出了极为困惑的神色。 孙映舟抬眸与陵游视线相撞,她不觉有异,红唇微弯,抬手遥遥打了招呼。何其无辜的模样,还笑模笑样地问候。 陵游合眼深吸一口气,隐隐约约感觉丹田处有股邪火蹭地一下冒出来,拳头突然硬如磐石,很想在某人身上试试力道。 克制,冷静。 “剑本凡铁,因执剑者念动而生灵。御剑术口诀并不难,你们务必牢记。”陵游睁眼之时,已将心绪掩藏,端的是一副师长授业之态,“抱元守一,心神意动,以念御剑,起。” “诸位且试试。”陵游趁着众人练习之际,悄悄走至孙映舟身旁,低声暗问,“三师妹你怎会在此?” 孙映舟仰脸一派天真,“二师兄惊不惊喜?昨夜我便说了,今日课上见。听闻二师兄今日开课授业,我也来和二师兄学学这御剑术。” “御剑术可是缥缈宗入门法术,你不会连这都忘了?所以三师妹你就把我的佩剑拿走了是么?”陵游和颜悦色,半点看不出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呀,这是你的佩剑?我看架子上就剩这一把,我以为昨夜打过招呼,你也帮我一起准备了。”孙映舟低头看向手中长剑,剑柄处刻有“万仞”字样。 她记得从前高中时期有篇语文阅读题,说的是道教天师许逊在豫章得道,为治水患持剑入江降伏作乱的蛟蜃,之后不知所踪。后来人们在江底的石头中觅得两把剑,一把刻有许旌阳,另一把刻有万仞。1 不过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中的万仞是否是相同来历。 她双手奉上万仞,“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二师兄的剑还给二师兄。” 她那番言语出口陵游反而不好再追究,他并未伸手,反而眉眼带笑,“三师妹既然要重温御剑术,同门一场,二师兄的剑借你也无妨。方才的口诀可还记得?三师妹不妨一试。” 孙映舟见他这般好脾气,心中不由平添几分好感。心中只觉比起木头脑袋的大师兄可好上太多。“好,谢谢二师兄。我试试看。” 她阖上双眸,呼吸起伏,身体内似有一股暖流从小腹缓缓而上,心中默念口诀,“抱元守一,心神意动,以念御剑,起。” 万仞凭空而起,直冲云霄,片刻后穿云而下,最后悬于孙映舟跟前。她睁开双目,眼底惊喜跃然而上,万仞似听见她心中想法,悬停于她脚边。 踏剑的瞬间,万仞倏然而起,带她直上云端。 “芜湖~” 众人仰头只看见一抹轻白渐小,且自歆羡。随之便听得一声凄厉惨叫似从云端爆发,当下面面相觑,心中生出恐惧之情。 陵游无奈轻叹一声,手执折扇翩然而上,初上云间便见得万仞剑如幼鸟奋飞,摇摇晃晃跌跌撞撞于云端四处冲撞。 他飞身上前,落于剑身以折扇稳住孙映舟身形,“三师妹静心,莫要惊怕。” “呼——”孙映舟呼出浊气,调整吐息,脚下万仞也不再忽高忽低四处乱飞,如她心境逐渐平稳祥和。 【完成任务掌握御剑术,触类旁通进度1/5】 【触发特殊事件心念相通,积分+20】 孙映舟疑云满腹,她做什么了怎么就触发特殊事件?不管,反正积分增加,总不是什么坏事。 陵游收回手,出言提醒,“三师妹现在回去的话,底下可一堆人呢。” 是啊!方才他们忙着学习御剑术没有发现她混在其中,之后自己吓得大呼小叫肯定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若现在再和陵游一同下去,不就是公然告诉他们自己连御剑术都学得不稳当。 那她伟岸的三师姐形象岂不是轰然倒塌? “那怎么办?”孙映舟抬眸,隐隐带着几分求助。 “如今御剑术你已重温,接下来要去何处,不妨先去。”陵游看她今日如此反常,昨夜又躲在霜华峰收集灵草,心猜她或许真要如她所言重拾修习之心。 但她怠懒多时,又岂是一朝一夕能追回?陵游并不将此放在心上。 孙映舟:“我接下来要去找怀夕,若二师兄先随我同去,再返回授课可来得及?我还想再稍微练习一下御剑术,万仞再借我片刻可以么?” “自然可以。稍后我回去再同他们解释。” “那就拜托二师兄帮我圆场。我还想再多当几天威风凛凛的三师姐。”孙映舟目光灼灼,看得陵游险些觉着自己身上衣物要燃起两处火。 陵游笑回,“好,三师妹放心。我一定帮你。” 他眉眼带笑,温其如玉。孙映舟忽而撇开眼去,不敢与其对视。 该死,她何时才能看到美人敢于直接凝视而不是避开眼神! 陵游在后暗暗勾了唇角,眼底森寒冷情,似是嘲弄。 谁知前头羞涩的“鹌鹑”猛地回头,一双明眸撑至极限,像在脸上栓了两盏灯笼。 陵游脸上的讥诮一时半会不曾收起,有了些微局促,刚想开口只听得孙映舟瞪着眼道:“二师兄你笑起来真好看。” “当然没有说你不笑就丑的意思,你不笑的时候也很好看。就是我的意思是,你笑不笑都很好看。” 话毕孙映舟转过脸去暗暗比了个拳头,仿似给自己勉励庆祝。 “嘿嘿,我真棒!” 陵游唇角微微抽搐:“……多谢三师妹夸奖。” 他怎么会认为自己能够魅惑众生,要知道傻子也在众生之列。《 》 12、第 12 章 郑怀夕是缥缈宗少有的丹修,平日若不在兰宜居便是在炼丹房呆着。孙映舟想寻她很是容易,只要去这两个地方就能见到。 孙映舟在空中御剑而行,不多时这御剑术越发得心应手。只是她二人还未到炼丹房远远便听闻一声轰然巨响,孙映舟受了惊吓,万仞不自觉微偏,好在她调整心境平稳渡过。 陵游面不改色,似是习以为常,“想来四师妹炼丹又失败了。” 孙映舟仰头看他一眼,收回眼神,“失败乃成功之母,我相信四师妹终会成功。” 陵游不置可否,二人交谈之时万仞剑已载着二人平缓落至炼丹房门前,孙映舟轻松跃下,回眸同陵游招手作别,“多谢二师兄,陪我耽搁这许久。还是快些回去,否则他们要等急了。” “无妨,三师妹慢行。我便先行折返。”陵游展颜,语声温和亲切。 “好!二师兄路上小心。”孙映舟点头,模样看着极是乖巧。 陵游御剑而起,转眼间没入云端看不清身影。 远处听闻孙映舟只觉声响极大,走得近了方发现阵阵浓烟争先恐后自门窗逃逸四散。孙映舟忙捂住口鼻,呼唤起郑怀夕来。 “咳咳……咳咳……三师姐,我在里头。咳咳,你先别进来,里头烟雾缭绕咳咳……且先等我片刻,我这就出来。”郑怀夕的声音从炼丹房内传出,孙映舟看着冲天的墨色浓烟,脚步不自觉向后退却两步。 也不知郑怀夕在房内做了什么,那外逃的庞大黑烟眨眼间像被什么狠狠拽回炼丹房,若不是空气中还残存有刺鼻的气味,孙映舟都要怀疑自己先前见到的都是幻觉。 孙映舟刚想入房,就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灰人捏着鼻子从炼丹房中踉踉跄跄步出,她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从那张布满尘灰的面孔依稀辨出郑怀夕那双圆眼。 “四师妹?”孙映舟试探出声,上前伸出双臂想要搀扶一二,却被郑怀夕轻身躲开。 看来郑怀夕不喜与人肢体碰触,孙映舟识相地收回手。 “三师姐,我没事。咳咳,里头味道太重,还是先不要进去为好。”郑怀夕拍拍脸颊,手掌尘灰也不知是从脸上沾取还是手中本有的,她嫌弃地撇嘴。随后将散乱发丝向后一甩,从怀中取出一粒丹丸掷在地上。 丹丸落地,水浪冲出,须臾工夫将郑怀夕全身上下濯洗得干干净净。 她略微理了理长发,“三师姐今日寻我有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听闻四师妹你是宗门内数一数二的炼丹高手。我最近突然对炼丹有了些许兴趣,想让师妹教我三两炼丹的诀窍。不需要太难,教个最基础的就行。比如呃……大力丸或者是避水丹。” “三师姐抬举我了,我也不是什么高手。”郑怀夕尴尬一笑,“三师姐也知道,数一数二那是因为宗门内也没有多少丹修。你刚才也见着了,这炼丹之事并非易事,若火候把握不当还是有些危险。如此你还要学么?” “嗯。我并非丹修,也不会妄想说去炼什么高阶丹丸。你就教我一些简单的。” 郑怀夕见她如此坚决,只好点头答应。“三师姐可是听闻了消息,知晓此次小考试题有变。” “等等等等,你方才说小考试题有变,小考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么?”孙映舟连忙打断她。 郑怀夕圆眼漆黑明亮,“三师姐不知此事么?昨日我在正心殿,偶然听见大师兄与二师兄在一旁商量小考事宜,说是掌门师尊的意思。话里话外似乎是小考试题有变,与往年大不相同。” 孙映舟越想越不对劲,刚才她与陵游从无极峰御剑而出,这一路上他都没有提起小考之事,以安远志的性子大概率不可能透露考题,但陵游没有理由不告诉她。 而且云端之上他还向自己保证不会在众新进弟子跟前拆穿自己,难道说他是故意不告诉她,想在小考之日让她出丑? “可二师兄方才与我一同前来,路上他并未提及小考一事。我看他平时笑呵呵,与谁都交好的样子,一口一个师妹叫得亲切。同门一场,竟什么都不说。”孙映舟抿唇,想不明白陵游为何如此。 “二师兄要传授新进弟子御剑术,许是事务繁忙一时忘了吧。而且他与大师兄本就无需参加小考,往年小考试题也都是大师兄与掌门师尊他们做主,二师兄不记得也是常事,并不稀奇。”陵游开朗随和,不像安远志那般行事板正,飘渺宗众人大多都更喜欢他,郑怀夕也不例外。 听见孙映舟所言,郑怀夕自然而然替陵游说话。 “或许吧。”孙映舟打消心中疑虑,也觉得自己确实不该妄自揣测他人,况且就算放在学校,关系再好也不可能擅自泄露考题。“那你昨日有听到他们说小考在什么时候吗?” 郑怀夕摇头,“不曾。但应该不剩多少时日,所以我这才加紧炼丹,唉只是这回又失败了。”郑怀夕垂头,仿佛一瞬间泄了气。 “没事没事,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孙映舟举手至胸前,合眼祈祷,“希望这次小考简单一些,我们俩都能顺利过关。” 郑怀夕被她这份乐观感染,重重点头,“嗯!承师姐吉言,我们俩定能顺利通过小考。” “对了三师姐,今日你既然来问了,我就教你解毒丹的方子。我担心这次小考可能需要去些危险之地,虽说做不到百草墟丹修所炼解毒丹可解百毒的功效,但寻常凡毒不在话下。”郑怀夕脑中回想起昨日二位师兄低声商量之景,心中隐有预感。 此次小考非比寻常,保不齐需要离开宗门去山下闯荡。 “好。你教什么我学什么,都听你的。” 郑怀夕点头,“眼下炼丹房中烟气已散,我们不妨进去说。” “走。”孙映舟走在前头,她心不在焉未料被丹房的门槛绊了一跤,身形一歪直直栽倒下去。 “三师姐当心!”郑怀夕快步上前,伸手欲抓住那道下落身影,但手掌距离孙映舟三寸之时郑怀夕犹豫片刻,最终没有碰触,任由她摔倒。 孙映舟踉跄,双手乱舞试图稳住身形,挥舞间触及一只小手便紧紧抓握住。那只手掌温暖干燥,她依靠这只手终是站稳脚步,随后回眸笑道:“怀夕不好意思我——” “对不住!三师姐,我并非有意。实在是对不住!”郑怀夕很是慌乱,眉头拧在一处,拼命挣开孙映舟将手背到身后,心中万分自责。 “没关系的呀,是我自己摔倒,若不是刚刚抓住你,我这脸可就着地了。反倒是我要和你说不好意思呢,突然就抓了你的手,吓到你了吧。”孙映舟知道她平素不喜人碰触,眼下突然被自己碰到手,心里肯定不舒服。 可谁知听她说完,郑怀夕呜呜咽咽忍了再忍,最后竟是大哭起来。《 》 13、第 13 章 郑怀夕哭红了眼,眼泪大颗大颗从脸颊滚落,她毫不顾及形象,像没讨到糖吃的孩子一般放声大哭。 “怎么了?怀夕你还好么?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抱歉啊。”孙映舟手忙脚乱,想去安抚她又怕自己碰了她,她会哭得越发厉害,僵着身子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三师姐……呜呜,三师姐谢谢你呜呜……”郑怀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利索,只是不停地道谢,“真的谢谢你三师姐,呜——我、我已经许久,许久……谢谢你三师姐。” 谢她做什么?孙映舟不明所以,但看她哭得这般激动也不好发问,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行平复她的情绪。 哭了一阵,郑怀夕渐渐平复,鼻中虽然堵塞心中却被久违的暖意塞得满满当当,她侧过脸两眼通红像只兔儿。“三师姐,先进来吧。我把解毒丹的方子告知与你。”她撑起笑脸,眼中水雾未散,我见犹怜。 “好。”孙映舟看她终于冷静,也不好再开口询问,只能将满腹疑虑暗自吞下。 拜别郑怀夕之时,孙映舟看着触类旁通的进度2/5的字样,欣慰地点点头,随后腾云而起,融入漫天红霞之中。 她向下张望,本打算接下来去安远志的清心阁继续完成任务,恰好在此时遇上授课结束自无极峰御剑而起的陵游。 想到郑怀夕所说小考一事,孙映舟张口喊住他,“二师兄!” 陵游回身淡笑,“三师妹好巧,又见面了。” 孙映舟加快云起向他靠近,与他并肩而行,“二师兄可是授课结束了?他们表现如何?” “能入宗门自也不是什么资质平庸之辈,不过你的那位朋友倒很是聪慧。”陵游话语里隐含促狭,他在想他这个三师妹究竟知不知苏木的身份。 “什么朋友?”孙映舟愣住,这届弟子中哪个是她朋友,她怎么不记得。 “三师妹忘了?哦,无妨。”陵游扬眉,“如今他已是你我的小师弟,三师妹不必再避嫌。” 孙映舟后知后觉,“哦哦,他啊。他自然是聪慧过人,我相信他。对了,我方才听人说,这次小考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不知二师兄可知此事?”孙映舟不想在苏木身上过多掺和,赶紧转移话题。 “小考?”陵游心中叹气,她怎这么早就收到风声,没意思,见不到她精彩的反应颇为可惜。 陵游善于伪装,面上显露出回想起什么的神情,“我想起来了,大师兄是与我说过此事,但并未透露太多,具体的我也不知。只是听闻与掌门师尊有关,今年的小考似乎是掌门师尊亲自出题,想来与以往定是不同。” “那大师兄有没有说小考是在何时?”孙映舟急忙问道。 “不曾,但大概这几日就会告知。”陵游含糊其辞。 “这样啊。对了二师兄,我还有一事想问。”孙映舟想着既然遇上了,就一齐问个明白,“四师妹是不是不太喜欢别人碰她?我方才不慎碰到她,她哭了许久,二师兄可知所为何事?” 【触发特殊事件,隔岸观火,积分+20】 “你说什么?你碰到她了?”陵游眼眸亮起微光,很是惊喜。未想小考一事用不上,三师妹却能给他带来新的乐趣。 “是啊。怎么了?事情很严重吗?”孙映舟也看到文字提示,迟疑片刻,小心翼翼问出口。 “你不记得?”陵游没有直接回答,“怎么?难不成你忘了四师妹是何等体质?” 陵游见她目露茫然,幸灾乐祸与一点微弱的悲悯之情混合在一处,纷乱地搅着他的唇角,不知是该向上还是下。 “无妨,你马上就会知晓。”说完此话,脚下万仞剑微妙地向旁移开几寸。 “什么呀?二师兄你不要做谜语人在这打哑谜,你直接告诉我吧,拜托你。”孙映舟挨近他,扯着陵游袖子撒娇。 “你应该还记得四师妹那年遴选,最后一道试验只余她和另一人,她在掌门师尊、诸位长老及宗门弟子面前一拳将她的对手打出有为峰,这才进入我内门中一事。” 孙映舟其实不知,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试图展现出早就知晓的模样。 “不记得没关系,那你知道后来与她对战之人如何了么?”陵游按住蠢蠢欲动的唇角,试图严肃正经。 陵游不疾不徐,将往事娓娓道来,“他在宗门养了近半年的伤,并非是四师妹那一拳伤到了他。” “而是之后弟子们在无极峰找到他时不慎让他从无极峰的三百级石阶上滚下去,伤了全身筋骨。而他又在养伤之时自己不小心吃错了灵药,毁损了部分经脉,险些跌落境界,回到练气期。” “也太倒霉了吧。”孙映舟不由发出感慨。 “正是,三师妹不愧是我内门子弟,果然是一语中的。”陵游笑赞,眼里闪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什么意思?”孙映舟的心头无端涌上一丝不妙的感觉。 “这只是其中一个例子,四师妹入门那日掌门师尊亲手传授她宗门玉牌,二人不小心触碰到指尖。掌门师尊折返尊位之时,不知何处而来的一粒灵珠滚落到掌门师尊脚下。啧,当时师尊一个趔趄,险些在众弟子跟前当众出丑。” 陵游忆起当日场景,眼底漾起涟漪,甚是欣喜。孙映舟则想起将离给苏木授牌时那般飘然,原来此前有过这么一段故事。 “还有姿汝长老,当日牵着四师妹的手踏入琉璃峰兰宜居,第二日下山云游还未走出山门半里地就遇强敌身受重伤,回来养了三年身子才好。”陵游口中人名一个个往外蹦。 那些名字不管孙映舟认识的不认识的,无一例外在碰触过郑怀夕之后都齐齐倒霉。 “也就是说,四师妹的特殊体质就是让所有碰到她的人都霉运缠身?”孙映舟试图总结,想到方才她与郑怀夕碰触时间还算不上短,那她岂不是要倒霉死了?! 不要啊!她还想多活几年。 “二师兄,能不能救救我?你心地仁善,你大发慈悲帮帮我!” 陵游侧眼看她,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同情,“三师妹节哀,师兄我也爱莫能助。连掌门师尊都不能幸免,此乃天命。天命使然,又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扭转的呢?” “你还是自己多多保重,这几日就不要四处闲逛,将房内的危险物品都先收一收。” 陵游象征性地拍拍她的脑袋以作安抚,“三师妹还是不要离我太近,要知道四师妹那位对手是因我宗门弟子失手,才不慎让他从无极峰跌落,而当日抬人的弟子中就有我一个。” “……”孙映舟欲哭无泪,救命!夭寿啦!这都什么世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 14、第 14 章 【你真打算听他的,自己回房里窝着?】 ——我怕像他说的那样,霉运缠身不小心挂了怎么办? 【呸呸呸!小孩子不要乱讲话。我刚才查了下档案,他说得确实没错。怀夕的体质就是和她发生过肢体接触的人都会倒霉,持续时间不定、倒霉程度不定】 ——那我还去不去清心阁了?别到时候我刚过去,大师兄就说小考明天开始,不行,呸呸呸……什么不吉利的话! 【是有这个可能。不过啊我说句不好听的,你自己想想,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走运过?】 孙映舟不由得忆起自己从前的日子,走运……好像还真没有过。 她甚至是百里挑一的倒霉蛋。 大学社团组织聚餐,全桌十三个人吃同样的菜,只有她一个人当晚上吐下泻送进了校医院。 同样的校园网,同样机型的笔记本,同一时间抢课。室友抢到了音乐剧鉴赏,每回上课像是去休闲放松;她抢到了美妙的物理,整节课浑浑噩噩不知所云。 再早一些去到高中时期,晚自习前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去吃金麦门。赶回学校的时候有些迟了,他们一行人顺着楼梯边打算溜回教室。 不偏不倚年段长从办公室出来,正好看见她在楼梯上,将她叫下来苦口婆心地劝训一顿。 小升初那会儿,她没有当地户口,父母到处托关系求人也无济于事,而她最后也没能成为八十个外地准入名额中的一员。 ——是这样说没错,但是霉上加霉会不会真的倒霉死? 【小孩子不要天天死啊死的,你还年轻,干嘛这么悲观,要开朗一点】 孙映舟无言以对,说她没走过运的是妈妈,要她开朗一点的也是妈妈。她们刚刚不是在讨论要不要接着完成任务么?为什么会突然扯到人生态度上去? 您要不要看看您在说些什么?虽然很想如此回怼,但往往她都选择沉默。因为争论没有意义,也得不出所谓的胜负。 她很了解自己的父母,在他们心中父母不会有错,就算错了也无需向孩子道歉。 【大人说话你要回,一点礼貌都没有】 有时候她觉得和父母聊天就像是鸡同鸭讲,谈话内容经常是驴唇不对马嘴,也不知到底是自己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他们理解有误,亦或者是双方阅历所产生的代沟。 孙映舟重重叹气,好烦,如果能有机会暂时屏蔽系统就好了。 此刻明月高悬,天色却还未完全黯淡,她看了眼清心阁的方向。绣有蓝纹的白衣轻飘,一抹轻灵倩影径直向清心阁而去。 眼下剧情还没走到苏木被污蔑为妖界细作,她应该是死不了吧?无所谓,大不了就是一死。再怎么倒霉总不至于天空劈下一道惊雷正好砸中她。 清心阁内一如往常门可罗雀,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孙映舟也不客气,一把推开门闯了进去。 “大——”孙映舟刚想喊人,抬目望去空无一人。 庭院内枯黄落叶萧瑟而下,甚是冷清凄凉。 现在是六月,正是草木繁盛时节,孙映舟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眼前这副萧瑟景象是出自何人手笔。 大师兄的品味,啧,难以品评。 她径自穿过庭院幻象步入长廊,九曲回廊后似能听得细微交谈声响,她心念微动,蹑手蹑脚悄然靠近。 “此事其他人可知晓?”语调宛转悠扬,如点点清露沁润。 孙映舟从廊后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只见到沈青黛斜倚栏干,抬眼瞧着安远志。她的一双眼眸似弦月,弦月如钩直直勾走安远志的神魂。 “陵游也知此事,不过掌门师尊只是隐约透露出这意思,还未拍板决定。”安远志边说边走近,思量再三与沈青黛隔了半臂距离坐下。 他侧眼看向沈青黛,“我只是先行问问你,若掌门师尊当真决定……你可愿同我一起?” “大师兄说的什么话?”沈青黛掀起眼皮侧身打量安远志,脸颊泛起微微晕红,“能与大师兄一起历练,是青黛的荣幸。” “当真?你当真愿意?”安远志眉梢上扬,极是欣喜。 “只是——”沈青黛拖长了尾音,将安远志的一颗心也提了起来,“二师兄也问过我,我、我尚未答复他。此番大师兄也来问我。青黛惶恐,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青黛手中绞着帕子,话语停歇便将帕子捏到唇边,叫人看着就心生怜惜。 “那你如何想?你是要选我,亦或是他?”见沈青黛眸中蓄起盈盈水光,安远志忙补充,“我并没有逼你做决定,一切全凭青黛你的心意。无论是何结果,师兄都愿意接受。” 安远志低眉,轻声安慰。 沈青黛抬手捏着帕子轻抚对方紧锁的眉头,语声怯怯,“大师兄的心意青黛明白了,但我的心不知你是否明白?” 说罢眼角微垂,似是羞怯。 躲在廊后的孙映舟都要忍不住赞叹一句,五师妹妙啊! 话不挑明了说,对于大师兄的请求她既没答应也没有拒绝,含含糊糊又足够暧昧,在那儿扯什么你的心我的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演红楼梦里的小情侣呢。 而且她话里的空间得有个两室一厅那么大吧,剩下的就留给大师兄自己往房子里添置家具,将话里的种种情意补全。 果然安远志闻言神采飞扬,抬手轻轻握住沈青黛为自己抚平眉头的柔荑,“大师兄明白,我什么都明白。青黛,我好欢喜。青黛,我——” “三师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 15、第 15 章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同时震响三人。 沈青黛匆促收回手,别过身去,低眉不看安远志。 安远志则侧身敛眉,收了一腔热情,神情淡然,耳尖却是渐渐红了。 他定定心神,起身向说话之人方向行去。 孙映舟吓得急忙回身,来人穿着外门弟子的浅蓝色外裳,柳眉杏目,双眸透露出无辜与好奇,似是不明白她为何鬼鬼祟祟躲在此处。 竟是白芷。 “嘘——”孙映舟连忙抬指至唇边示意噤声,但转念一想他们离得这般近,白芷的声音也定是让后面两人听得分明。 罢了,硬着头皮演吧。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没准儿还能有转机。 “我来清心阁找大师兄,你可有见到他?”孙映舟语气凛然,却不断向着白芷挤眉弄眼,心中暗暗祈求这个小妹妹能机灵一些。 “三师姐好巧,我也来找大师兄。不过并未见到他,只见到你在此。这清心阁一个人都没有,好冷清啊。”白芷老实,看不明白孙映舟的暗示,“三师姐你的脸怎么了?怎的一直在抽搐?” “我……我方才用腾云术,不小心吹多了冷风。”孙映舟干脆放弃,决定坦然面对接下来可能的所有情形。 反正从被发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在地上挖个洞就此长眠。 郑怀夕的体质果然有点说法。 “你们找我所为何事?”安远志自廊后步出,面色冷淡。 清瘦身姿茕茕孑立,似一杆翠竹,半分看不出方才是那样柔情蜜意之人。 孙映舟回头看去,总觉得他的语气带有些微尴尬,有点像是互诉衷肠之时突然被无关人士打断的郁结于心。 视线落在安远志耳侧,不过这耳朵尖儿红得有点可爱。大师兄还真纯情。 孙映舟赶紧垂下头,怕自己眼中的揶揄之态太过明显,让安远志发现了去。 白芷看了眼忽而垂下头的孙映舟,不知自己该不该等她发言。 但想加入内门的心愿胜过一切,她咬咬牙复抬头望向安远志,“我听闻外门弟子也有机会能入内门。他们都言大师兄见多识广,我便想来问问大师兄这是真是假。若为假便罢了,若为真可需要何凭据或是旁的什么条件?” 安远志略微蹙眉,此前宗门中从未有外门弟子入选内门的先例,但看眼前弟子眸光殷切,他又不忍心拂她的意。 思量再三,他模棱两可道:“此前未有过先例,不过若是这位师妹有心入我内门,想来多加修习课业,将来会有机会。”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孙映舟猛地抬头拍拍白芷稍显单薄瘦削的肩膀,不假思索,“我等着你做我的小师妹呢!” 白芷深受鼓舞,眸光熠熠如璨然星辰。她重重地点点头,只待道谢耳边忽闻得一把如蜜似糖的娇软女声,不由得看向声音来处。 “我也想有个小师妹,如此一来我便也能被尊称一声五师姐,再不是几位师兄师姐的小师妹呢。”安远志淡然无声,自他身后一婀娜身影缓缓步出。 孙映舟免不了腹诽,苏木如今是小师弟,她已成了五师姐。将来待白芷入门,她可真做不成大家的小师妹。 沈青黛看向二人,对着孙映舟轻身施礼,“青黛见过三师姐。” “呀,五师妹怎也在此?”孙映舟夸张地瞪大双眼故作惊奇,“白芷方才还说清心阁冷清,这会儿可热闹了。好多人啊!” 沈青黛但笑不语,眸底不自禁掠过一丝了然,三师姐还是如从前那般不会掩饰。 她反倒顺着对方的话语,“是呀,今日清心阁好是热闹。大师兄你可欢喜?” 其余二人目光齐齐转向安远志。 “自然欢喜。”安远志说话时目光始终不离沈青黛,其中情意浓浓,快要弥漫到四周。 孙映舟默默别开眼不忍直视,有点腻歪受不住。 “对了,三师妹找我所为何事?”安远志终于记起一旁的孙映舟,正色道。 “方才进来时见到庭院中的秋叶飘零之景甚是逼真,想向大师兄学学这幻境符箓的画法。”早就听闻安远志画符可是一把好手。 本来孙映舟想跟着学画镇鬼符,碍于沈青黛在场,她只好改口,好似自己突然来访是临时起意。 但安远志与沈青黛对她偷听一事已是心知肚明,也知她此番说法不过是托词。 在场之人也只有白芷这个毫无心机的小丫头信了,“三师姐都这么厉害了还如此好学,不愧是内门弟子!” 安远志眉头几不可见地颤动数下。 三师妹厉害?好学?果然陵游那小子昨日于众人面前提的旧事,将这些新来弟子都给蒙骗。 唉,他们日后便知晓这三师妹是何等游手好闲、不思进取。 “三师姐近些时日很是用功,青黛也要向三师姐好好学习才是。”沈青黛转而看向安远志,“正好我们三人都在,大师兄不妨一齐教教我们。” 她这话有歧义,本意是他们内门三人都在,让安远志教孙映舟时也教教自己。 但白芷会错意,以为沈青黛也算上了她,杏眸圆睁受宠若惊,“我也可以学么?五师姐你真好。” 沈青黛愣了愣,五师姐也是她一个外门弟子能叫的? 但很快樱唇微弯,语声甜软,“当然。日后你可是要做我的小师妹呢。” 白芷闻言脸上绽放笑颜,年岁尚小却是个十足的美人。 沈青黛眸中闪过一丝不快,转念一想不过是个外门弟子又放宽心,抬眼看向安远志。 见他始终看着自己,心中颇为满意,浅笑垂眸欲语还羞。 “这幻影符乃中阶符箓,画符一事你们都是刚入门,不妨我教你们画个辟邪符可好?”安远志这般建议倒和孙映舟本意不谋而合,其余两人也无异议。 白芷只要学到新知识便开心,沈青黛本就是随口一提,学什么都无所谓。 * 三人离开清心阁时夜已深,安远志本想着送她们返回琉璃峰,但考虑到男女有别还是作罢。 他温声道了句,“诸位师妹路上当心。” 清瘦身姿立于萧瑟庭院内目送三人离去,此番景象倒被那一地枯黄衬得格外凄凉。 沈青黛却看也不看一眼,径直腾云而起。 “五师姐你可真厉害呀,方才画符你只看了一眼就能直接画出来。”回去路上白芷仰头看着独自腾云驾雾的沈青黛,眸中满是崇拜之情。 沈青黛低眸淡笑,客套道:“巧合罢了。今日我能做到,你以后也能做到。” 这个外门弟子,怎一直唤她五师姐?毫无自知之明。沈青黛不喜蠢人,面上却不曾展露分毫。 不消多时,三人抵达琉璃峰。 头顶圆月高悬,清冷辉光泠泠落下,映出错落有致的玉宇楼阁。 沈青黛居于听香榭,与兰宜居不过百步。孙映舟怀中揣着一张安远志画成的辟邪符,心中盘算着回去后再自己练习个三十张。 却听沈青黛忽道:“三师姐请留步,青黛有话同三师姐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 16、第 16 章 孙映舟的视线在沈青黛与白芷之间摇摆片刻,随后对白芷道:“今日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好。”白芷乖巧点头,一步三回头时不时打量两位师姐。 “五师妹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直至白芷娇小的身姿消失在回廊后,孙映舟方转身问道。 “三师姐近来很是勤勉,青黛自愧不如。”沈青黛上来先对她一番恭维。 “青黛近日因本命法器一事忙得焦头烂额,时常精神不济。这会子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青黛怕是要走火入魔折损道行。”沈青黛贴近孙映舟,伏于耳侧吐气如兰,“三师姐心思良善,应当不会乐得见到青黛如此为流言所苦。对么?” 孙映舟:“?” 什么意思?没懂。 沈青黛敛眸轻笑,“二师兄与大师兄棋逢对手,惺惺相惜。外门弟子不及我们了解他们,为着师门和谐平静,有些话兴许三师姐就不便与旁人提起了。” 孙映舟一知半解,在对方灼灼目光下不自禁点头。 沈青黛的唇角即刻扬起温和无害的上行弧度,她心满意足翩然离去。直至沈青黛那抹飘然青裙汇入清风竹林,孙映舟终于后知后觉回过味来。 好家伙,她刚刚是被沈青黛威胁了么? 那些话是在警告她不要将安远志邀请沈青黛的事情传出去。 不过沈青黛在担心什么呢?她若真怕流言蜚语,平日行事交往也会更为高明。所以,她怕的是陵游知道她已经答应安远志一同历练之事。 也不能如此说,毕竟当时她可没有明着答应。 孙映舟转身朝着东侧而去,行至半途长长呼出一口气,为何她心里有点子不大舒服呢?是因为被沈青黛软语威胁了么?当然是。 但根本原因并不在此,究其根源沈青黛会拐弯抹角地出言警告,是认为孙映舟会将偷听到的事情四处传播。 这种根深蒂固的笃定,最终来源于不信任。 而孙映舟又从这种不信任隐隐约约品出那么点怪异的味道。就像是她的身上好似在无形之中被沈青黛贴上了一种长舌标签,这种标签它看上去是如此的水到渠成。 是为什么呢?这个问题孙映舟此时此刻并不能得到解答。 所以她没有将自己困在这个问题当中,而是快步回房掏出怀里小心收好的辟邪符,拿出黄纸铺于案上,毛笔蘸满朱砂对着唯一的模板细细临摹起来。 不知废了多少张黄纸,随着一丝浅淡红光于黄纸上流转,孙映舟抬眸看着半空中浮现出的文字,满足地露出一口整洁白牙。 今夜可睡个好觉喽。 临睡前她又回忆了一番清心阁内那两人的对话,安远志不会平白无故邀请沈青黛组队,必定事出有因。她思索一番,近来比较重大的事宜,也就只有小考。 脑中闪回沈青黛软语威胁,电光火石间两个大字浮上心头—— 雌竟! 打咩!明日起早找郑怀夕组队罢,别倒霉催的最后要去和苏木组队。她可不想和那小子有太多牵扯。 困意袭来,眼皮再撑不住缓缓合上,须臾间她已入得梦中预演明日之事。 * 牵离峰大殿内。 飘渺宗掌门将离正居主位,左右两侧分坐宗门几位长老。将离左手侧离得最近的乃是万剑峰长老刘子旭,而再向左侧则是霜华峰千菁长老。 刘子旭性子浮躁素来沉不住气,“掌门!如今魔界气焰嚣张,此次竟敢公然伏击定海宗掌教,怕是想骑到我们仙门头上。不妨让我直接去那幽湖关杀他个片甲不留!” “子旭你太过冲动,眼下时局不定,山下又传来消息说是有妖鬼作乱,请我们出人扫平。我们还是听听掌门如何决断。”坐在将离右手侧的则是琉璃峰的姿汝长老,她慈眉善目,语气温和。 “魔界蠢蠢欲动,我们仙门也不能如此憋屈,倒叫他们小瞧了咱们!”刘子旭愤愤不平,“掌门!” “仙门弟子不问世事已久,如今凡世有难自要相助。往年小考只在飘渺七十二峰进行,他们几乎从未遇敌,于修行并无益处。” 将离语调微冷,“本尊已做下决定,此次内门小考便让他们全数下山历练。” 将离最后一字还未落下,远处震耳欲聋之声轰然而至。 * 一盏茶前。炼丹房内。 炉下离火正旺,室内熏蒸出一派热意。白衣少女手中结印,丰盈圆脸不见笑容,尤为严肃。 “师妹,我来问你件事儿。”清脆响亮的女子声音传入耳中,白衣少女侧脸探看,见是孙映舟前来,眉梢眼角皆跃上欣喜。 皓腕翻转结印,她收手起身向着来人迎上前去。“三师姐你怎的来了?” “唔,我从师兄那里听到些消息,想说来问问你。好香啊,你在烤栗子么?”孙映舟刻意模糊了消息来源,反正有两个师兄,她也没挑明是哪位师兄透露。 “并非如此,我在炼制青秋凝。若是成功,我分你一半。三师姐要问我何事?只要怀夕力所能及,三师姐尽管开口。” “太好啦!”孙映舟合掌唇角上扬,“据知情人士透露,此次小考应该是合作竞争模式。我想问你,可否与我一同组队?” 郑怀夕惊讶得瞪圆双目,“为何三师姐会找我?论实力,我并不算上佳。而且……三师姐应该也知晓我的身体……” “那怎么了?你是宗门内少有的丹修奇才,要不然也入不了内门不是么?体质虽说是特殊了点,但若真遇敌,你就去碰他们,咱们岂不是坐享其成?”孙映舟极是真诚,双眸亮得似流光溢彩的琉璃珠,“我们不都是师姐妹么?女孩子们合该携手并进,我们也很厉害的呀。” “嗯!三师姐我答应你。”郑怀夕深受鼓舞,四目相对之时不知为何唇角总有上扬之意。 三师姐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过往的三师姐是惫懒散漫的轻云,清风一来她就不知去向。但如今的三师姐似乎是春日午后流泻而下的赤金暖光,鼓舞着相遇之人。 孙映舟闻言开怀畅笑,一线晨光自大敞窗扇下投映在她暖色的瞳孔之中,如纯透玉杯中酽酽琥珀酒。 “四师妹我们拉勾。”小指伸出,微微弯翘出漂亮的弧度,似土中新生嫩芽。《 》 17、第 17 章 郑怀夕面上一喜,正待伸指眸光微闪,随后怯怯收回。“三师姐,还是不了。怀夕既已应下,必不毁约。” 孙映舟半歪着脑袋思索一阵,“那我们用这个吧。” 素手平摊,一条淡金丝线赫然于上。一头缠于自己的小指,另一头递给郑怀夕,郑怀夕会意同样以线缠指。 孙映舟轻动指尾,金线连结之下郑怀夕感到小指微微动了数下,垂下圆眼羞怯地笑起来。 “我们呀是同门,所以咱们不用那代表姻缘的红线,就用这个富贵逼人的金线!以后一起发财嘻嘻。” 孙映舟随即正色,“今日以金线起誓,结队相伴共同迎接小考。”梨涡浅浅,笑颜甜入心扉。 “嗯!金线起誓,我与三师姐结伴组队必然顺利通过小考!” 六月暖阳照拂两张纯真笑颜,她们眼中皆闪动名为希望的光芒。 孙映舟来时郑怀夕正值炼丹之时,此刻达成组队目的也不便多加打扰,略微聊了几句就离开去找千菁长老叙旧学习。 还未到霜华峰听闻身后不知何处一声轰响。 孙映舟不由咂嘴,可怜的四师妹,听这动静应该是又炸锅了。 不容她多作感慨,她便接到将离召集的消息,匆匆调转方向赶去牵离峰。 孙映舟远远瞧看,掌门大殿之上已有数人端坐,而殿前几个熟悉的身影已在等候。她心中暗道不妙,看这模样她似乎是最后一个,不由起念加快速度。 “三师妹已到。”陵游笑意盎然,长眉如柳,肌肤近瓷。 一句话将殿上所有人的目光皆引到孙映舟身上。 孙映舟微微低下目光,匆匆数步上前,像极了某次通识课迟到躲老师目光那般提心吊胆。 别看了别看了,都别看! 她飞快溜到陵游身侧,轻声询问,“二师兄,我应该没有迟到吧?” 陵游手中捏着折扇并未打开,也学着她的语气轻声轻气,“并未迟到。只不过三师妹乃最后抵达殿上之人。” 孙映舟偷偷抬眸四下张望,不见郑怀夕身影,心中不服正欲反驳。 殿上千菁眉头微锁,“既然人已到齐,咱们也不藏着掖着。你们中兴许已经有人知晓,此次内门小考与往日相较有些许变动。远志、陵游,你二人往日无需参与考核,但此次小考尔等亦需参与。” 安远志与陵游齐齐出声,“弟子遵命。” “魔界近来异动频繁,定海宗掌教遇袭一事想必各位皆有耳闻。”姿汝看向阶下五人,“仙门久未与魔界交手疏于防范,你们自入了宗门也少有历练之机。此次山下传来消息,说有妖邪作乱,希望我们派人前往驱魔灭邪。我们便想借此次机会考验尔等修习进展。但山下情势凶险难测,你们若是孤身前往怕是难以招架。” “哎呀,说白了就是这次小考,你们几个小崽子要自行组队去三个地方帮老百姓们驱赶妖邪。”刘子旭是个急性子,等不及姿汝慢条斯理说半天还没说到点子上,自己抢着开口。 姿汝被刘子旭抢白也不恼,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刘子旭。此种情形她早已习以为常,下巴轻点以示应和。 果然如此。 孙映舟暗自庆幸,还好方才与郑怀夕已经私下结伴,不然按照三人组大混战的情形,自己最后很可能要与苏木结伴。 此人摸不清底细还是能避就避,自己最好少和他有什么牵扯。 原主那个恋爱脑的be剧本她才不要拿呢。 少女绯红唇瓣隐隐上翘压不下去,陵游侧眼偷觑身边那人喜形于色,她衣袂间还残存炼制青秋凝时散出的独有栗香,想必是去过炼丹房。 难不成炼丹房的意外是她所为? 那她意欲何为呢? 千菁愁眉不展,缓声说道:“炼丹房那边刚刚传来消息,怀夕炼制青秋凝时不慎受伤,暨正真长老已前往查看。怀夕伤势较重,恐怕无法参与此次小考。” 孙映舟本在窃笑,殷红唇边仿似盛开一朵娇艳花朵,闻听此语如遭雷击,这朵花早早地绽放也早早地殒灭。 或许这朵花并不是凋亡,只是从孙映舟唇边转移到她身侧之人的唇角,在他处妖冶盛放。 原来她不知实情,呵呵,看来她与四师妹事先约好同行,而今突逢变故,她该如何是好呢? “禀掌门师尊及诸位长老,弟子与青黛已相约结伴共同参加此次小考。”安远志倏然开口,众人目光不由迁移。 只见他目光坚定,几位长老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郑怀夕意外受伤无法参与小考,如此一来自然有一人落单,他们本打算让安远志做这孤勇之人。 毕竟他身为内门大弟子,从前也曾跟随掌门将离下山历练过,比起其他几人驱除妖邪之事定是游刃有余。 谁曾想他私下里已与沈青黛结了伴,沈青黛近来为了本命法器一事耗损灵力颇多,的确需要有人照顾,如今再去拆队总归不大适宜。 “青黛近来为本命法器一事操劳过多,有远志相伴自然是好。只是……”千菁面带忧色,目光落至阶下愁眉苦脸的孙映舟身上,心中早已叹了千千万万遍。 只是她这没用的徒儿该如何是好? 安远志与沈青黛结伴同行,若怀夕那丫头不曾受伤,还能让她与新来的这位苏木结伴。 将这傻徒儿交给陵游照顾她还能放心,但眼下这般情景陵游作为二弟子自然是要做那独身之人。 新来的弟子也不知是何等实力,怕就怕两个都是粗心大意的主,要是此行折在路上可怎办? “只是要辛苦——”千菁无可奈何,双目盯着陵游缓声慢语,话未说完就被一个熟悉的女声打断。 “二师兄和我组队了!”孙映舟察言观色,难得能及时察觉到场上的情况对自己不利,不容千菁将话说完先声夺人。 她紧紧攥住陵游的衣角,宛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是吧二师兄!”她低低哀求,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量道:“拜托!二师兄求求你,你和我组队,我绝不会拖你后腿。和我组队稳赚不赔,有好处的。” 陵游唇边本挂着虚浮和气的笑,听见最后四字不由挑眉。 他倒是有几分好奇,她能给他何等好处。心中小算盘飞速运转,权衡利弊后薄唇绽开大大的笑容,轻言回应,“成交。” 得他如此回复,孙映舟轻轻吐气,总算是安心一些。 【触发特殊事件临时抱佛脚,积分+20】 这也行? “正是。回禀掌门师尊及诸位长老,我与三师妹亦是相约结伴参与此次小考。”陵游回话时唇边笑意未散。 沈青黛闻言侧目,视线触及他上扬的唇角,秀眉轻蹙,眼底阴翳飞快掠过,几乎了无痕迹。 “这……”千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卡了喉咙,目光艰难地转向苏木,将未完的话语道尽,“只是要辛苦苏木你了?” 她也觉得此话不妥,话中带有几分犹疑。扭脸看向其余几位长老,“苏木初来乍到,让他一人下山历练会否不妥?” “要不还是让他们换换?”刘子旭挠头,也觉得此事好像哪里不太对,但想到苏木的资质上佳,又开口找补,“不过我这两天教过这小子,他资质不错,论起来怕是比两个小丫头都要出色。与其说让那俩丫头凑一块碍事,倒不如让远志和陵游一人照顾一个,苏木自己应该能解决。” 阶下沈青黛与孙映舟不出意外皆黑了脸,明晃晃的轻视已经照头盖到她俩脸上。 要不是孙映舟这么些年偷懒怠惰大家有目共睹,沈青黛还真想当场反悔与孙映舟组队,势要狠狠打刘子旭的脸。 而孙映舟这边也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现在几斤几两,但她真的很、不、爽!看不起她就算了,怎么还踩二捧一?最过分的是这老家伙还踩女捧男。 对了,她怎么没想到呢!可以让那个人来呀。《 》 18、第 18 章 “掌门师尊,小师弟刚入内门,让他独自历练确实不太妥当。弟子昨日遇到一个外门弟子,名唤白芷。” 此话一出,将离抬眸看向孙映舟,目光寒凉。 孙映舟说话时始终紧盯将离,见他突然投来视线,眼神闪烁一瞬。好在她发现听闻白芷二字之时,他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这才略微放下心。 她松出一口气,“白芷师妹想要入内门。弟子听闻从前并未有外门弟子得入内门的先例,我看她心中迫切,掌门师尊不妨借这次机会也考验考验这位外门弟子。若她通不过考验,自也可以打消她的念头。若她通过了,不妨——” “胡闹!内门择选岂是儿戏。你一介女流懂什么?竟敢在此大放厥词。”反对之声从殿外传来,来人风尘仆仆显是从他处赶来。 孙映舟此前做拜访任务时见过此人,知道他正是去查看郑怀夕伤势的暨正真长老。 她不由得想到拜访之时在暨正真身旁看到的文字,只感事情好像突然变得棘手。 【暨正真:飘渺宗素问峰长老,墨守成规,顽固不化】 “正真此言就是说掌门亲定的小考乃儿戏?”暨正真一番言论不仅斥骂了孙映舟这个小辈,也将在场的千菁、姿汝顺带连坐。千菁看不惯,忍不住出言嘲讽。 “诶?千菁此言差矣,你我一介女流怎好在此大放厥词呢?”姿汝轻声慢语,话语冷锐如刀直指暨正真。 姿汝面相慈和,“掌门未曾发话,怎的有些人倒先急了?我听闻凡间常言,皇帝不急太监急。我自小入宗门修习,没见过什么皇帝太监的,今日倒真长了见识。” 孙映舟忍俊不禁,姿汝长老说话慢条斯理,讽刺起人来倒是伶牙俐齿,比她笨嘴笨舌一遇到事儿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可好太多了。 向姿汝长老学习! 暨正真脸色铁青,并不看抿唇偷笑的几人,径直走到姿汝右侧座位甩袍入座。 “两位长老牙尖嘴利,鄙人嘴拙自知不敌,望两位长老嘴下饶人。”暨正真斜眼睨二人,两撇胡子恰如本人目空一切的姿态自傲地上翘。 他转向将离,眉眼也恭顺几分,“内门弟子择选非是儿戏,掌门万望三思。” “暨长老此时关心起内门弟子择选了,从前可不见你为弟子择选出过半分力。如今两张嘴皮动动,就想在小辈跟前甩脸色了是么?”千菁可不惯着这老顽固,既然他不给她们好脸色,自己也没必要顾着他那张老脸。 “往日在我霜华峰又摘又拿,也不见那些个灵草灵花在您手中有何妙用。我看您每年也没少从素问峰账上支取丹药,不知我这霜华峰的灵草都去了何处?” “你莫要血口喷人!况且你那霜华峰所育草木本就是供全宗门取用,何来我……我……我摘取少许本就是情理之中。”暨正真一双牛眼瞪圆,胡子在唇上起舞,很是滑稽。 “映舟所言不无道理,准白芷一同参与此次小考。”将离陡然出声,如簌簌雪落寒意侵人。 他并未出言制止长老之间的斗嘴之言,又将话题重新绕了回去,众人噤声不敢多言。 暨正真还想劝,被将离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瞬间逼退,只能用嘴角上吊的方式强颜欢笑。 孙映舟抿唇偷笑,你想阻拦男主谈恋爱,也不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拜托这可是师徒文诶。 旁人说再多,只要将离想放水收白芷进内门,谁拦得住? 将离两指捏住眉心,显是累乏,长袖挥扬,三处地名以文字形式骤然出现在半空。 千菁出言提醒:“你们三组自行选择,选定后稍作准备就可下山。记住,这不单是一次考验,对于这几处的百姓而言很可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切不可怠慢。” “青黛你先选。”陵游侧头笑道,双眼眯成细缝,饶是多情姿态。若语气不带有明显的讨好意味确实算得上翩翩少年郎。 孙映舟偷偷打量他那副谄媚嘴脸,脑中顿时浮现出一只娇媚白猫与一只名为汤姆的傻猫,耳边也似乎回荡着一句亘古名言——可怜的汤姆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汤姆,哦不陵游似乎完全被沈青黛牵着鼻子走,始终围着沈青黛打转,将队友孙映舟弃于一旁。 苏木见状走到孙映舟身侧,“三师姐你先选罢。我与白芷去何处都无妨。” 孙映舟悄悄向旁边挪了步子,与苏木拉开距离,“你们是新来的弟子你们先,最后剩下那个给我们就行。我人生地不熟,这些个地方对我而言并无区别。你是小师弟,本来该我们照顾你。如今要你自行组队,实在是不好意思。” 苏木微微移开眼,没有接话,“方才的事情多谢三师姐,她听了必然欣喜。” 少年郎冷若冰霜的面目染上一层红霞,平添几分柔和。 啊?苏木这会子就对白芷动心了?人家还是个未成年少女,孙映舟偷偷抬眼瞧着苏木的侧脸,目露鄙夷之色。 臭不要脸。 果然自己坚定地走独美路线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孙映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回过神来刻意压低声音,“举手之劳。但最后能不能进内门还得看她自己。这一路你与她同行,我相信以你们二人的实力,你们定能顺利通过小考。” 女子轻语似林间晨风令人振奋,苏木心中澎湃,略微压了翻涌思绪轻颔首,耳尖涌上霞色。 陵游侧目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虽听不清他们谈论何事,但看苏木那副羞涩情态,想来二人私交甚笃。 陵游眸色渐深,有意思,二人明明相熟,三师妹为何偏偏要与自己结队呢?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陵游觉着她很是特别,明明一眼就能看穿的单纯性子,但有时又猜不出她心中所想。 有她同行,小考好似也没那么无趣。 几人选定地点,半空悬浮文字便化作六块木牌落在众人跟前。孙映舟低头看眼手中的木牌,上头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落仙村。 她探头看了眼陵游手中的木牌,同样只有“落仙村”三字。 而苏木手中拿着两块木牌,上头则是他与白芷此次要去的地点——柳家村。 看见木牌上的歪七扭八的文字,她突然有了一点记忆。 原书中是孙映舟苏木他们二人去的柳家村,原主偷懒本想耍滑赖掉此次小考,但见到苏木就走不动道,说什么都要与他结队。 原剧情里白芷并不是作为内门弟子预备役一起去到柳家村,而是她在来飘渺宗之前救过一个柳家村的孩子,听闻苏木和原主要去柳家村便去找将离希望他准予她能随同前往。 将离多年前历练时被当时还是垂髫幼童的白芷救过,白芷早就不记得,但将离想还这份恩情就特例准许。 于柳家村中肆虐作乱的是一条蛇妖,专门吞吃青壮年男子。蛇妖十分狡猾,做了许多障眼法险些瞒骗过原主他们。 最后当然还得是白芷发现蛇妖附身在她救的柳家村孩子身上,三人携手成功逼出蛇妖将其降服。 但离开之时原主工具人手欠,不小心将柳家村一处破败旧祠的封印揭开,从中跑出一个极为凶悍的妖怪,恰是蛇妖被封印的夫君。 三人不敌大妖险些折在柳家村,关键时刻白芷一击必杀将蛇妖消灭,此举也被赶来救人的将离看在眼中。 三人从柳家村回到飘渺宗后,白芷就顺理成章入了内门。 孙映舟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苏木,轻咳一声,“记得带些雄黄粉,你们用得上。” 说罢她连忙低头把玩手中的木牌,好似上面有什么深奥密文值得参详。 点到为止,懂的都懂,再多说就不礼貌了。 柳家村她有点印象,但这落仙村确实陌生,好像原剧情里是郑怀夕和陵游一同去的落仙村,但并未重点着墨。陵游他们还比白芷他们先返回宗门,应该是不怎么凶险。 稳! 虽然去柳家村她有攻略,但她记得原主误触封印后,第一个被蛇妖丈夫打飞、身受重伤的就是原主。 而在之前降服蛇妖妻子时,也是原主不慎中了蛇毒差点就魂归于天。相比之下,当然是去落仙村安全些。 苏木看着摆弄木牌的孙映舟,阳光下她的耳尖仿似融入光中。他知她好心,上前拱手,“苏木记下了,多谢映舟师姐。” 孙映舟吓得一激灵,不要叫她“映舟师姐”,她有ptsd!《 》 19、第 19 章 “你们稍作休整,即刻便可前往木牌所示之处。木牌上有掌门的灵力加持,若遇危险可在关键时刻保你们一命,切记别将木牌遗落。另外木牌亦会记录你们对敌时的表现,待你们祛除邪祟返回宗门时,木牌便会显示你们此次小考品级。”千菁正色,一字一句交代。 目光状似无意移到孙映舟身上,千菁沉声道:“祝各位旗开得胜,万事亨通。” “多谢掌门师尊及诸位长老!弟子这就前往考核之地。”五人齐声回应。 看孙映舟在阶下笑容灿烂,千菁合眼颇为头疼,希望此行自己这傻徒儿别受伤才好。 五人出了大殿,苏木要将消息与木牌一并转与白芷。殿外风和日暖,他向众人微一点头,独独走到孙映舟面前道了句:“映舟师姐我先行一步,还望见谅。” 其余三人目光不自觉偏移,不约而同打量着二人。 安远志看了一瞬便收回视线,沈青黛盯着苏木冷然的侧脸陷入沉思,六师弟与三师姐关系如此密切么? 至于陵游则是直接上前调笑,墨色瞳孔映着日光依旧如漆无亮,“小师弟只和三师妹搭话,好是偏心。干脆你们二位结队,我去与那位外门弟子一道算了。” “不行!”孙映舟一把抓住陵游衣袖,看面前两人露出讶然神色,绞尽脑汁想了个拙劣蹩脚的借口,“随意换队掌门师尊兴许会责罚我们。况且刚刚几个长老吵成那样,多吓人呀,我是怕了。” “小师弟,你快去告诉白芷这个好消息,她听到肯定很欢喜。”她堆起笑,也来不及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连忙将苏木赶走,省得留在此地徒增变数。 苏木点头,细碎的额发随之摆动。他转身离去,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三师妹?”陵游以扇轻点,示意她此刻还抓着自己的衣袖。 孙映舟连忙松手,顺带替他稍微抚平衣袖上的皱褶。 漆黑墨瞳闪过名为嫌恶的情绪,太过迅捷以至于未被任何人察觉。 “各位我也有事先走一步。”孙映舟看向一旁的安远志、沈青黛二人,暗暗给陵游递了个眼神—— “二师兄等你忙完了,我有事同你说。半个时辰后,咱们山门见。” “各位回见,祝大家小考都顺顺利利,早去早回。”说罢孙映舟连忙腾云而起,将三人组远远甩在身后。 她现在要立刻回兰宜居探望她那倒霉师妹,万万没想到郑怀夕的霉运体质竟经由此等伤敌八百自损三千的形式彰显威力。 * 兰宜居西厢房内,郑怀夕躺在床榻之上,全身没一处不在疼痛。哼哼唧唧半天,虽缓解不了痛感,但心理上好歹有些许发泄。 她心中仍然惦记着与三师姐的约定,企盼自己早些好起来与三师姐一同结队参试。 “怀夕,我来看看你。你的伤势如何?”门被轻轻扣响,充满朝气的声音也一同传了进来。 郑怀夕张张口想应声,却发不出太大声响,她连指头都抬不起来,想捻诀替孙映舟开门都不成。 孙映舟在门外等了一阵:“怀夕,我进来了?” 她轻轻推开房门,一眼便见到床上包得像个粽子似的郑怀夕,场面过于凄惨,以至于有了几分滑稽的效果。一时间心情复杂,哭笑不得。 “三师姐——”郑怀夕尽力出声,嗓子被烟雾熏燎过,声线极是嘶哑难听。 “别说了,师姐都懂。”孙映舟上前制止,“你伤得这样重,这些时日就留在宗门专心养伤。掌门师尊和长老们体谅你,免了你此次小考。” “抱歉,三师姐……我食言了。”郑怀夕眸带歉疚,心里还惦记着先前的金线之约。 “没事,我死皮赖脸和二师兄组了一队。下次有机会,咱们再把约续上。这次你就先放宽心,好好养伤。”孙映舟听她声音沙哑,还努力扯着嗓子说话,也觉得喉咙干涩格外难受。 郑怀夕略微瞪大双眼,三师姐和二师兄组队,看来五师妹这次是选了大师兄呀。上回五师妹好似选的二师兄来着,哎呀若是按照这个趋势,下次应该又会选大师兄。 何时五师妹才能不摇摆,确定心中所属呢?不过大师兄清雅温和、二师兄俊逸潇洒,就算是让她来选,也不好抉择。 嘶——疼! 眼角微垂,瞥见孙映舟正担忧地望着自己。 “三师姐你……去左边第二格抽屉里……”郑怀夕艰难吞咽,继续挤出声,“将里面东西拿出来。” 孙映舟依言前去拉开抽屉,抽屉里只摆着一个青色的小瓷瓶,她拿上瓷瓶回到郑怀夕床边低问,“是这个么?” “嗯。送给三……师姐,你……带在身上。”郑怀夕身上离火灼烧过的地方又开始刺痛,她难受得开始低声哀吟。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帮你叫人来看看?”孙映舟关切询问。 “不用……”郑怀夕忍痛之余不忘回话,“此乃兰芝丸,可长灵力。”她本来打算用在小考中,眼下伤成这副惨样,倒不如送给三师姐。 “谢谢你,我这次下山空闲的话,回来给你带纪念品。”孙映舟双手捧住瓷瓶,郑重地收入怀中。 郑怀夕眼底浮起笑意,孙映舟看她如此艰辛,不忍再继续打扰她。 “你好好休息,我就先不打扰了。我是抽空过来看看你的,回去拿下家伙,待会儿就要下山去落仙村。” 孙映舟想帮她掖掖被角,但看她全身缠满药带一时无处下手,尴尬地扯扯唇角,起身向她作别。 临走前孙映舟拍拍心口兰芝丸的位置,“怀夕,谢谢你的兰芝丸。我走了!” 说罢还顺手帮郑怀夕带上门。门扉关合之际,门内之人猛然想起兰芝丸的用法,撕扯着喉咙抬高声量,话语断断续续,“兰芝丸一次……一粒,莫要……全吃了!” 门外的孙映舟听得模糊,心中暗暗记下,兰芝丸一次全吃了。 好在她俩都住在兰宜居,只是分住东西厢房,孙映舟快步小跑回房,将先前炼制成的解毒丹和昨夜画成的几张辟邪符全塞进怀里,再翻找出少许零嘴小食包好带到身上。 临出门前又折返回去,从床底下抽出一把落满灰尘的桃木剑,略微拍了拍就挂在腰侧。她大约估算了下,应该还有时间去找千菁长老把清心咒学了。 当下赶紧捻诀去寻千菁。 霜华峰上千菁正侍弄她的灵花仙草,见到自己的懒徒儿还很是诧异。听她说明来意后,叹声道:“见过临渴掘井的,今日倒是见到快渴死才来讨水喝的。” 孙映舟嘿嘿干笑两声,并未出言辩驳。 千菁嘴硬心软,“你且看好,我就示范一遍。你要学不会,现在立刻滚下山去别来烦我。” 毕竟是入门术法,孙映舟学得很快,她看见触类旁通完成的文字,临出发前加了一百积分心中欢喜,“师长在上,弟子拜谢!” “快走快走。” “那我走了,师长再会。” “等等——”千菁叫住正要离去的孙映舟,“以后若是要什么灵草直接来摘取,不要大半夜偷偷摸摸鬼哭狼嚎。不知情的还以为魔界进犯我霜华峰。” 孙映舟乖乖地站在原地,眼眸漾起纯澈干净的笑意,“好!谢谢师长!” 千菁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还磨蹭呢?陵游该等急了。” 孙映舟忙不迭掐诀,“我出发了,师长再会!” 千菁并不回头,只是在孙映舟走后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恍然回到这丫头刚入她门下的时光。 这丫头近来好似开窍了,不枉她当年苦心栽培,将一腔热情都投注在这丫头身上。 迟是迟了些,但总比没有强。 可清心诀不是入宗就会传授的基础法决么?臭丫头!这都能忘! 一株可怜的望舒蘋茉在白净素手中瞬间折了腰。 飘渺宗源远流长,乃仙门第一大宗,伫立飘渺七十二峰已近万年。汉白玉柱,勾龙绘凤,山门修得宏伟气派,尽显宗门风范。 云雾环绕,孙映舟远远便见到山门前那一抹出尘的缥碧色,她一路小跑,高声喊着,“二师兄!二师兄我来了!” 陵游闻声回眸,墨发红唇,很是蛊人。 时值六月正是酷热之时,少女赶了一路,额前鬓角都渗出晶莹汗珠,脸颊透出淡淡的粉色。 若是五师妹那样的美人自然是赏心悦目,只可惜三师妹样貌平平,勾不起他半点兴趣。 只是她那双眼为何如此闪耀,迎着灿烂赤辉熠熠生光,那样纯澈洁净,以至于只是看着都好似能被她照亮。 真漂亮啊,不染世俗又那样纯净,让他仅仅一眼就想将其狠狠剜出、握在掌心用力捏碎。 但他还是一展折扇,眼神温和,“三师妹不急,慢点。当心脚下。”他素来如此,惯于伪装。 孙映舟匆匆赶到陵游跟前,抬手胡乱抹着汗水,却见眼前多了一方精巧手帕,抬眼正对上陵游那双勾人心魄的漂亮眼睛,心中微微动了一瞬。 她轻轻推回陵游的手,“不必,这手帕好漂亮拿来擦汗可惜了。” 陵游启唇,水红唇瓣牵出多情的言语,“用在三师妹身上,再精贵也不可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哇,二师兄你好会说话。不用啦,我现在都没汗。”孙映舟嘴上调笑,心底却是如擂鼓般阵阵嗡响。 陵游浅笑,纤长的睫毛微微扇动,他收回手没有强求。 “小师弟他们都走了么?”孙映舟抬目四望,只见远山轻云缭绕,山门前除却守门的弟子不见他人身影。 陵游收起帕子,“大师兄与青黛方才先行启程,苏木与那外门弟子还未前来。” “那我们也出发吧!别落于人后。”孙映舟想到陵游心仪沈青黛,本还担心他会不会刻意放水给沈青黛制造便利,转念想到这是考试又不是竞赛,不必非要评个名次。 “好,都听你的。”陵游唇边含着和煦浅笑,笑却不及眼底,“三师妹方才说有事与我相谈,不知是何事?若师兄帮得上忙,定会全力相助。” 孙映舟差点忘了这茬,她神秘兮兮地凑近陵游,“二师兄,与我组队可是有好处的,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陵游不易察觉地皱眉,稍稍拉开距离,弯唇不语。 “二师兄,你看我是什么人?” “是我三师妹,还能是何人?” “哎呀不是,我是问你,你觉得我怎样?” 陵游略微思索,昧着自己的良心,“清丽脱俗,勤勉刻苦。” 孙映舟大吼一声,“错!最最基本的事实你怎么不晓得呢?我,是一个女人。”顺带抬手甩了甩长发,发丝如刀一下甩在陵游脸上,只余下丝丝痛意。 陵游袖中暗暗握拳,盘算着下山以后怎么让她死得无声无息,脸上仍带出温和笑意,“三师妹确然是个洒脱女子,师兄很是佩服。” “所以二师兄应该懂,我能给你什么好处了吧?”孙映舟挑眉,落在陵游眼中只余几分猥琐。 陵游改变主意了,他现在就想将她掐死。 他唇边绽开越发温柔旖丽的花,“三师妹对不住,我修的乃是无情道。三师妹久居宗门,当自尊自重才是。” “你少来……哈?”孙映舟瞪大双眼,“你说你修的什么道?” “无情道。” “噗嗤——”孙映舟努力憋笑,“对不起,一时没忍住。哈哈哈哈哈哈——” 孙映舟笑够了,喘匀气息道:“二师兄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不可能有人能修得成无情道。” 无情道。 ——原创大学奇幻学院最为热门的专业,男性录取率高达93%,毕业率0.0001%,欢迎广大男性角色报考此专业。 此外该专业近年也少量招收女性角色,扩招制度下毕业率高达97.8%,欢迎诸位女主报考。 是的,大殿之上她忽然回想起来,自己从前在原创网看过《白纸将离》这本小说。 早在她读小学之时,她躲在被窝里偷偷捧着妈妈放在客厅的手机一章一章地阅读,最后在付费页面出现的一瞬间望而却步。 对不起,她只是一个没有零花钱的小学生。所以这本小说的情节在她记忆里停在了付费章节之前。 加上刚来这个世界大脑涌入的原始be结局记忆,而今的她只会三不五时突然在脑中蹦出少许情节片段。 她仰头看向陵游,无双艳色中暗含温情,似乎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二师兄,你练无情道的话,那五师妹怎么办?”孙映舟将手别到脸颊,压低声音故作神秘,“你对我有所误解。我说的好处是,我是女人,五师妹也是女人。所以,我可以给你支招去追求五师妹呀。” 陵游:“?”你没事吧?这算什么好处?两者之间存在何种必然的联系么?他现在拆伙还来得及么?《 》 20、第 20 章 梁藻听见簌簌如沙的声响,许是外头落了大雨,但她看不见。 洞内骤亮的一瞬照清梁藻的背影,她跪得笔直,像一株不染泥污的芙蕖。 随后隆隆一声惊雷欲震破耳膜,梁藻始终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唇角几不可见地微微上提。 看来外头确然是落雨了。 她心中这般窃喜。· 眼上蒙着一条粗制绸带,纯白浆洗后泛着陈旧的芽黄,映着赤金色的肌肤宛如失落的神明。 但她不是仙神,只是村中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孩,长到十四便要来洞中守神。 阿爹说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亮,阿娘说她的长发比镇上卖的缎子还滑,村长阿公说她这样娴静美丽的女孩生来就该是神的禁\脔。 一豆灯火幽幽,映着她无悲无喜的面孔,也映出洞中神像缺损斑驳的脸。晦明晦暗,半荫半阳。 啪嗒——啪嗒,湿黏潮气迅速向着虔诚的女孩逼近,直至冰凉贪婪的手按住她单薄瘦小的身体,像是要将她撕碎。 梁藻合上双眼,安然自若。 仙神啊,阿藻生来就是要侍奉您。 如今愿您宽恕阿藻罪责。 洞外,雨仍在下,仿佛要将世间一切淹没。而空中的一轮满月也早已被浓厚的黑云压盖,投不出一丝光辉。 * 孙映舟气鼓鼓地跟着木牌指示前行,二师兄也真是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不辞辛苦下山替沈青黛寻含香雪栀的人是他,回来宗门第一时间要找沈青黛的人是他,大殿之上对着沈青黛嘘寒问暖的人也是他。 他对沈青黛献殷勤的样子跟哈巴狗似的,恨不得屁股后长条尾巴。不对,二师兄长得那么好看,怎么着也得是只萨摩耶。 她又没说沈青黛坏话,这人怎的就突然翻脸御剑飞走了? 害羞,绝对是害羞。 害得她只能腾云跟在后头,但他也太快了。她只是略微分心看了眼系统的文字提示,正前方陵游和他脚下的万仞剑瞬间就没了踪影。 【触发特殊事件无事生非,积分+20】 虽然这个事件名称怎么看都不对劲,但好在还有积分赚,孙映舟想了想便不纠结陵游,决定自己前往落仙村。 落仙村并不算远,她腾云半日便到得落仙村。村子坐落于群山之中,四面环山,只有南面七里处有条暗流涌动的长河。 渡口就架设在河边,一旁有条明显是人们用双脚一步步踏出的黄土路直通村口。 若是有人神通广大,将村口的路堵上,这村子就像是个被扎紧的麻布口袋,再想进出只能从天上飞或是地底钻。 渡口处空无一人,孙映舟挑了处角落将自己略微拾掇拾掇,便向村口走去。这是她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离开熟悉的地方,心头时不时漂浮着少许新鲜感,在此之下还包裹着名为恐惧的馅儿。 说不害怕自然是假的,不过抬头见到半空飘浮的文字,那点惶恐就像奸商端出的菜肴,偷工减料到不足为惧。 【你放心去,有危险妈妈会保护你】 村口有一柱简单粗陋的桅杆,桅杆上系着大红的飘带,迎风招展,鲜艳如血,看得人心头发怵。 时至午后,日头炙烤下土地越发炎热,孙映舟鞋底薄,只感觉地面的热气快要将她的双脚做成炭烤母猪蹄。她像只兔子蹦蹦跳跳躲在树荫下暂歇。 奇怪的是,这个时辰,村口却空无一人。就像司马懿面对诸葛亮于城楼上摆的空城计,孙映舟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黄土小路犯难。 但盛夏酷暑着实炎热,额前鬓边不断渗出汗珠,再站下去怕不是要中暑。她还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连忙抬步踏上土路。 “你是何人?到咱们村子作甚么?”孙映舟行出没几步,一旁的草木丛中猛地钻出一个半大的孩子。目测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因着常年劳作面容较为成熟,实际上应该比看起来要小些。 他身材瘦小但很结实,打着赤膊,一身阳光浸染过的古铜色肌肤微微发亮。 “我乃飘渺宗孙映舟,听闻落仙村有妖鬼作祟,特来帮助。”孙映舟昂首挺胸,特意正了正腰间的桃木剑。 少年男子露出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就派你这么个老女人?能不能行?” 哪儿来的没礼貌的小屁孩! 孙映舟气不打一处来,她四处张望故意忽视眼前半大少年,“哪儿来的狗叫?” 两眼一翻不搭理这小孩,她扭头就往村子更深处走。 少年男子眉头紧锁,以为自己这样粗鲁,对方便不会想着帮村里驱鬼。 他一咬牙恨恨地跟上去,“你等等!我家闹鬼。你既然说你是飘渺宗来的,便来我家试试,看你有几分本事?”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么?”孙映舟斜睨着他,“不如闭上嘴,说的话没一句是我爱听的。” “先前来过一些装神弄鬼的牛鼻子,我们被骗好几回了。抱歉,我也是怕再被唬弄。”少年男子说话时视线始终向下,看上去不太情愿。 “……”孙映舟叹气,一抬下巴,“你前面带路吧。” “你走反了,我家在山上。”少年男子招呼孙映舟,“你跟我来。” 孙映舟目露怀疑,你小子别是在诓我? 男孩察觉到她的步伐停滞,回过头梗着脖子喊道:“我骗你我就是小狗!那鬼可厉害,凶得很!你快些,不然待会儿天黑了,那鬼就要出来害人哩。” 孙映舟将信将疑,还是抬脚跟上前去。男孩身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低素质熊孩子。按套路来说,若是他文质彬彬、乖巧有礼才比较可怕。 男孩一路拨开高至腰间的杂草,孙映舟跟在他身后,不同于他的步履矫健,她时不时被杂草绊住步子。 心中疑窦丛生。就算是住在山上,总有一条路常常去往家里,怎么他完全是在领着她开辟一条新的道路呢? 【他不会是存了什么坏心眼,想把你掳走做媳妇儿吧?】 ——有这个可能,我先套套话。 “小孩,你家那鬼是什么模样你可见过?” 男孩头也没回,“自然见过。是个女鬼,一到下雨天就出来。” 孙映舟从他话语中听出一些异样,但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奇怪。 男孩忽然转过头来,“头发这——么长,跟你差不多。眼睛这——么大,跟你差不多。” 孙映舟被他这一惊一乍的模样吓了一跳,拧着眉头,“那她害过什么人没有?为何会出来害人你可知道?” “不知道。”男孩脸上闪过一丝悲伤,不过转瞬即逝,“但是她还会骂人,骂得可难听了!” “你不会是在说你娘吧?小孩,你家到底是不是真的闹鬼?”孙映舟越听越不对劲,手悄悄搭在桃木剑上。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我就是小狗!”男孩再次赌咒,他加快步伐,指着不远处的山洞,“喏,我家就在前头,快点跟上!” 许是经常在山间玩耍,男孩步履轻快,他猛一跨步,弹跃出足有近一丈的距离。他不管身后的孙映舟,匆匆向前跑。 “诶你等等我呀!”孙映舟被杂草缠得不耐烦,见他步子加快,胡乱地拨开碍事的杂草,急急向前走了几步—— 谁知脚下一空,“咚”地一声狠狠砸到地上,疼得她全身骨头都快要散架似的。 原是她掉进一个挖好的土坑之中,目测大约有两三米深,所幸里头没有什么陷阱,不然身上就要多出几个血洞洞。 【舟疼不疼?哎哟这摔下来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事,我……好吧还是蛮痛的。 男孩的脸从洞口上方突然冒出来,一脸的幸灾乐祸。 “你故意害我!”孙映舟咬牙切齿,扶着自己的腰疼得龇牙咧嘴,压根缓不过劲。 “你们这群臭牛鼻子,休想抓她!”男孩洋洋得意,“你不是道士么?总会飞罢。到时候你就自己飞出来。” “你说你骗我就是小狗!”孙映舟躺在坑中,只能抬起一只手愤愤地指向对方。 “诶?你不知道么?村里人都叫我狗子。”狗子笑嘻嘻,眼睛眯成一条线,看得人大为光火。 “你等着,等我出去我把你打成小狗!嘶——”说话间扯到痛处,孙映舟吃痛闭眼哀嚎。 “我当然见过女鬼呀。头发这——么长,跟你一样。眼睛这——么大,跟你也一样。骂人还很难听哦。”狗子做了个鬼脸,语气十分欠揍。 “他在嘲讽你。”一个似有若无的女声飘在空气中,轻云一般柔软。 孙映舟愣了片刻,抬目四望,坑里只有她一人,那声音是从何处而来?还是说自己幻听了? 狗子见她忽而怔住神情古怪,小声嘟囔,“不会摔一下摔傻了?你们这些修道的这么弱啊?” “哎!你要是上不来,我明早拉你上来。”狗子话未说完,忽而目露警醒望向一旁,像一只夜中穿行的小兽。 孙映舟在土坑中看不见上面的情形,却听见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 “这位小友在与何人交谈?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孙映舟如遇救星,“二师兄!救命啊,我在坑里呜呜。”《 》 21、第 21 章 “臭道士!滚出去!”狗子恨恨地瞪着陵游,他飞快拾起一旁的枯枝草叶,扬手丢向陵游,随后撒腿就跑。 陵游眼皮微抬,精致到挑不出错处的面容不见半点波澜,显然没将这孩子的把戏放在心上。卷裹着土灰的枯枝在他身前一臂距离骤然落下。 眼前已没了男孩踪影,他腿脚倒是利索,兔子似的。 “二师兄?你还在吗?我在这里啊二师兄!” 四下无人,陵游卸下人前的伪装,那个温和多情的二师兄仿佛只是幻觉。他冰冷地看着地上那个用干草粗糙掩盖的土坑,如此拙劣的陷阱竟也有人能着了道。 当真是个蠢货。 他睥睨着土坑,视线仿佛穿过了重重阻隔,见到地底下那个弱小可怜的师妹。他的眼神宛若坚冰,就像是看一只蝼蚁。 “三师妹?你怎会掉到这里头?”当陵游那张无害的脸出现在头顶之时,孙映舟着实有种想要喊亲人的冲动。 “我被那小孩整了,受了点轻伤。不知道为什么,我使不出腾云术。”孙映舟此时已从地上爬起,但右脚时不时传来疼痛,她知自己应是高处坠下崴伤了脚。 “你等等,我找东西拉你上来。” 孙映舟感觉到头顶的光又亮了不少,猜他应该是去附近找工具。实际上陵游只是去一旁发呆,方才接近土坑的一瞬,他也感受到了。 那底下有封印。 视线再度落在土坑上,他有些恶劣地想,要不干脆让她就这样死在里头。陵游双眸陡然亮起,漆黑墨瞳闪烁微光。 但她死了又能如何?于他而言无半点好处,他又不是以杀人为乐的疯子,眼中的光倏然消失,无趣。 不过……让她在地底下呆上一晚吃吃苦头,也不是什么坏事。还可以戏耍一下蠢货,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面孔隐隐透露出兴奋之情。 地下的孙映舟不知陵游心中那些个小九九,还等着二师兄找工具拉她上去。 “你是何人胆敢暗算我?”陵游声色俱厉的呵斥声从洞口处清晰地传进洞底。 还未等孙映舟反应过来,轰的一声巨响,瞬间有如地动山摇,她头顶的那方光亮也被层层沙土掩埋。 “三师妹——”陵游撕心裂肺的叫喊隐隐约约传了少许入内,最后似乎说了什么但底下的人已听不见。 【触发特殊事件福兮祸兮,积分+30】 文字浮现太快,坑内孙映舟忙于避让土灰未能逐字逐句看清,她躲在夹角处,一手揉着臀肉,一手挥舞眼前不断掉落的土灰,不断咳嗽十分狼狈。 坑外陵游面不改色,不忘抬脚将坑口的土踩得益发严实。 做完这些陵游一甩衣袖扬长而去,明日除完妖早起再来救这蠢货,省得一会儿在边上碍手碍脚。 头顶上的沙土终于不再往下落,她伸出一根手指横在鼻下来回搓了几下,鼻子里那股子痒痒的怪异感觉才稍稍散去一点。 她没发现自己先前崴到的右脚被沙土刮伤,渗出的鲜血恰好蹭在脚边一个小鸟形状的泥叫叫1上。 缺损的泥叫叫沾上她的血,闪出一点微弱的红光,在一片漆黑之中尤为显眼。 “他走了,你还要等他回来么?”那个云朵一般的女声再度在坑洞内响起,这一次孙映舟能够确定不是幻觉。 因为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坑洞内,切切实实地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准确地说,她目睹了女人从自己脚边闪烁着微弱红光的东西里飞出来的全过程。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女鬼。 孙映舟立时严阵以待,手指已伸进怀中触碰到辟邪符粗糙的边缘。 “你也是修道之人?要杀了我么?”女鬼的声音依旧轻柔。她抬手,泥叫叫自土中飞出,落在她的掌心。 映着微弱红光,孙映舟看清她的样子。 女鬼大约是二十出头的样貌,模样清秀,她的皮肤非常白,若不是泥叫叫散出的微弱红光映衬,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她的眉眼有几分凌厉,但被她很好地掩盖。 孙映舟没从她的话语中察觉到敌意,但手还是捏紧了辟邪符,随时准备使用。“你是鬼?” “唔,应该是吧。我记得许久以前我就已经死了。”女鬼语调轻柔,似乎怕吓到对方。 孙映舟想到狗子离开前说的那句,女鬼头发跟她一样长,眼睛跟她一样大。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所以你骂人很难听么?” 女鬼支着下巴认真思索了一阵,“很难听哦,从前十里八乡没人骂得过我。” “你是好鬼还是坏鬼?”孙映舟也觉得这个问题很蠢,但她觉得这个女鬼好像不想害人。 女鬼被她逗笑,反问她,“你觉得呢?你觉得我是好鬼还是坏鬼?” 孙映舟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女鬼蹲下与她平视,眉眼柔和,“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以前杀过人,你觉得我是好鬼还是坏鬼?” 孙映舟瞪大双眼,另一只手按上腰间的桃木剑,“那你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女鬼皱眉,露出思索的神情,“唔,我不知道。也许是好人,也许是坏人。” “不过,我死后还没杀过人。” 孙映舟生怕她下一句就是,所以我现在就要杀了你。 好在女鬼说的并不是这个,她问孙映舟,“那这样算,我是不是一个好鬼?” “嗯。”孙映舟点点头,“所以你不可以变成坏鬼。” 女鬼提唇笑了笑,但这一次笑得很勉强。她将脸转到一边,眼中隐隐有了水泽。她嗅到空气中鲜血的甜味,平复心绪看向孙映舟的右脚,“你受伤了,还好么?” “还好,就是有点疼。” 女鬼闻言,遥遥对着轻呼一口气。孙映舟感觉一股冰冰凉凉如水一般的软和灵力覆盖在受伤的地方,缓解了疼痛。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脚,已然是消了肿,被沙土划破的皮肤也恢复原状安然无损。 “谢谢你。你确实是一个好鬼。”孙映舟言辞恳切,女鬼也不由得愣了愣,她就不怕自己在她伤口上使坏么? 女鬼忍不住问,“你真的是修道之人?” “对呀,我可是飘渺宗内门弟子呢。”孙映舟说着,拉出腰间的桃木剑,“你看这可是修仙弟子标配——桃木……哎呀,怎么断掉了?” 她方才躲闪土灰太过急切,桃木剑顶端三寸被她压断也不知。此刻她拿着断了一截的桃木剑,神情委顿。 她还没用过呢。太亏了! 她痛心疾首的模样太过传神,以至于女鬼都能猜出她内心想法,不由失笑,“这个我可修不了。你只能出去后换一把新的。” 孙映舟嘟哝,“我知道,你是鬼嘛。我又不是笨蛋。” “你好可爱呀。”女鬼弯了弯眼,眼里闪着宠溺的柔光。 孙映舟有些局促,“谢谢。”头一回被鬼夸了,感觉哪里怪怪的。 “对了,你知道怎样出去么?” 女鬼点头,“知道呀,我可以送你出去。不过现在不成,外头阳气太重,我出去怕是会灰飞烟灭。” 孙映舟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起码要等到日头下去,到那时我送你出去。” 孙映舟在心里算了算,也就是说她还要和这个女鬼独处三四个小时。 救…… 洞内昏暗无光,孙映舟感知不到时间流速,好似过去了一万年,实际上可能还不到一个时辰。 起初孙映舟还能悄摸和系统那头的妈妈闲谈打发时间,但这情形没持续多久,妈妈丢下一句“送材料”就又变成冰冷的托管系统。 庆幸的是,女鬼并未靠近她,而是捡了她对面的角落曲腿跪坐。女鬼的姿势十分标准,孙映舟不由去揣测女鬼生前是不是什么权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除却女鬼身上时不时散发出的阵阵阴气令她感到寒冷不适,更多时候女鬼都好似不存在于这个坑洞之中一般。她过分安静,独自守着一隅。 孙映舟偷偷打量她,眸中带着几分探究。女鬼倏忽抬眸,与她视线相对。 孙映舟心头微惊,想移开视线却见到女鬼回以她一个友善的微笑。 “你想问什么?”女鬼正襟危坐,双手交叠放于腿上。她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只是过分苍白,且周身萦绕一层淡淡如云雾的阴气。 “你在落仙村多久了?” “该有数十年,或许更久。当年我只是恰好经过此地,不巧卷入事端,这才被那些修道之人封印在此。”女鬼语气平和,提及封印一事也心静如水。 孙映舟迟疑,“你心里不怨么?” 女鬼扬起脸,眼中柔意绵绵,“不怨。驱鬼降魔,天经地义。他们没有做错,我是自己不小心踏入法阵,怪不到他们头上。” 女鬼这般宽宏大量,连孙映舟都有些震惊。“你好大度啊。那,你为何逗留人间?不早些投胎转世?”女鬼太过温和,就像邻家姐姐,以至于孙映舟忍不住好奇。 但她贴心地补上一句,“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女鬼垂眸浅笑,“我从前倒从未见过你这般的人,很是……美好。”她略微斟酌,择选出这么一个词汇用以形容。 明明坑底漆黑昏暗,明明她已为鬼身只能感到阴冷寒凉,可为何她看着面前的女修,忽而忆起从前为人时见过的层层麦浪,在橘金光芒下且自摇曳,那样自在快活。 她好似被那样的绚烂骤然刺痛双目,眼中渐渐浮起湿意。 眼前的少女是她空幻梦境中、放肆畅想里才会出现的模样,在阳光下嬉笑打闹,畅快大笑,赤金色都融没进她的眉眼,处处闪着耀眼的光。 是她生前身后都最为羡慕的模样。 原来无论为人还是做鬼,当她见到梦寐以求的形象,她会在一瞬间好似被击穿,有种落泪的冲动。 这般女子一定过得十分幸福。她很喜欢。 若他见到……也会喜欢的罢。《 》 22、第 22 章 女鬼微微低下头掩盖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她正前方的孙映舟已经因为她的夸赞脸颊发热,伸出双手不好意思地搓搓脸颊。 女鬼收拾好心绪,并不遮掩,“我在寻人。没找到……之前,我不会离开人间。” “是你的心上人么?” 女鬼不置可否,孙映舟接着问她,“他是负心汉么?” 女鬼唇边浮起笑,“是啊。他是王城之中最为出众的青年郎君,十七登朝堂,十九战百官,二十三岁……二十三岁,我与他相遇。那一年,我才十六岁。我只不过是一个烟——” 女鬼顿了顿,似是哽咽,“我只不过是一个烟火气缠身的小小厨娘,我倾心于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始终追随着他的脚步。” “后来呢?你喜欢他、追随他,可是他也喜欢你么?”孙映舟试探着询问,却从女鬼的神情提前预知到了老套的结局。 “是啊,他喜不喜欢我呢?”心已斑驳,如果可以她突然想问问他,有没有一点点喜欢她呢? “后来……后来他家人不许我们在一起,后来他娶了其他女子,举案齐眉、儿孙满堂、白头偕老。”女鬼说这话时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落在孙映舟眼中,她不禁想鬼也是有泪的么? “你、你别难过。这个世界上男人千千万,负心汉烂黄瓜咱就不要了。你、你早些投胎去,下辈子!下辈子美男环绕,做个快乐富婆。”孙映舟不擅长安慰她人,手忙脚乱地在身上翻找可以给女鬼擦泪的东西。 她心想,早知道山门前就不拒绝二师兄的好意,应该将那方锦帕收下。 女鬼抬手拭去泪水,看着孙映舟纯真的双眸,忽而提了提唇角,眼底是藏不住的歆羡与向往。 “如果能像你一样活着该多好。” 嗯?孙映舟陡然瞪大双眼,这女鬼不会是想要夺舍吧! 她目露警醒,双手在胸前环抱,“我过得也很辛苦,做人都不容易。啊不、不是我不想活着,虽然活着不容易很辛苦,但我还是很愿意活着。我没有讨厌自己人生的意思。” 女鬼忍不住笑,欢快的神情跃上白纸一样的脸。 “真好。” 好什么?孙映舟不明白,眼前的女鬼和她从前书中看到、想的那些都不一样。 女鬼不言忽而直起身,孙映舟吓得向后一缩。对方并未看她,而是抬头望着土封的坑洞顶部,“时辰差不多,我送你出去。” 她淡然伸手,孙映舟犹豫片刻抬手搭了上去。 好冷。似冬夜嚼雪,寒意直通身躯。 倏忽一阵,孙映舟眼前骤亮,炎热的空气将她包围。在地底下待了太久,突如其来的光亮令她下意识闭上眼。 日头已然落下山峰,只是天色依旧明朗。女鬼不知何时已经松开她,抬头望着天上渐渐攀升的朗月出神。 孙映舟慢慢适应过来,睁开眼时女鬼竟没有离去。如今出了幽暗的坑洞,女鬼看上去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要融进光里。 孙映舟关心她,“天还没完全黑,你感觉如何?你好像要消失一样。” “日沉月升,我并无大碍。只是困在此地有些久了,神魂不稳。你要进村子里么?”女鬼想了想还是提醒她,“今夜会落雨,你若要进村里得快些走。” 孙映舟抬头看天,万里无云,何来下雨征兆? “你呢?接下来要去哪里?”孙映舟抿唇,犹犹豫豫,“你还是要去找他么?” 女鬼笑笑并未回答,如此反应很难不被视为默认。 虽说她也知自己应该放下助人情结,尊重她人命运。不过她还是心软,“负心汉不值得,你还是早些转生投胎好。” 女鬼神情淡淡,“你放心,我会去的。如果到那时,我还能够转世投胎……” “那你可千万别行差踏错,害人性命。若成了厉鬼,就再不能转世。” “好,修士所言我记下。对了我叫竹如雪。” 孙映舟踟蹰须臾,仰脸笑道:“我叫孙映舟。相逢即是缘,这番际遇我觉着很有意思。” 女鬼低笑,“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告诉妖鬼你的姓名,小心他们使坏害你。天真烂漫、心怀善念是好事,但世道险恶,你这般轻信别人很容易上当受骗。我希望你能活得久一点。” 孙映舟内心腹诽,可你给予我的分明是善意。她没有反驳,闷闷地应了一句好。 孙映舟向她招手,“我走了,去村中找我师兄。你记得避开村子。我怕他不小心将你抓了。” 女鬼思忖再三,对着她离去的身影提醒了句,“万事留个心眼,就算他是你同门。” 孙映舟回身已不见女鬼身影,空气中似还留有她最后的忠告—— “此处并非妖鬼作乱,而是人在行恶。” * “道长,道长您可算是来了!”陵游从山中缓步而下,远远听得老者高呼,声音苍老嘶哑。 陵游一身缥碧,在一众粗布汗衫中格外惹眼,还未走近便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道长救救我等,那妖怪实在可怖。”老者拄着拐杖,被身旁的年轻男子搀扶上前。 一旁的妇人擦擦眼角,皮肤粗糙如树,“求仙长救救我家女娃,莫要让她被那妖怪吃了。”她身侧的中年男子面露尴尬,似是瞧不上她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 陵游端的是一派正气,“诸位莫慌,我受宗门所托,闻说落仙村有邪祟作乱,特来此降除邪祟。” “道长救救我家女娃,咱们村子里的女娃都快让那妖怪吃光了!”全力此话一出,陵游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顿时冷沉下来,身侧几人皆是面露哀伤。 全力扯着自家女儿站到陵游跟前。女孩脸上稚气未脱,一双眼懵懂茫然,怯怯地偷看陵游。 “诸位放心,我来此便是解决此处的事宜。可先与我说说,村中究竟是发生何事?”陵游垂眸,浅勾唇角,无尘如银。 女孩立时羞赧,面色微红转身躲到母亲身后,探身偷瞧。 妇人拍拍女孩手背,一张老脸沟壑纵横。 全力看了眼母女俩,粗犷的脸上露出不耐。看向陵游又连忙露出敬畏神色,“我家女娃今日刚成年。咱们这落仙村有一不成文的规矩,成年的女娃要送去洞中守神一夜。但这段时日每逢有女娃娃去洞中守神,那妖怪便会出现将孩子吃掉,只留一地的血,看着就吓人!” 女孩名唤全晓蓉,今日刚满十四,按落仙村的规矩已算是成年。她听见父亲提及此事,想起那日上山见到阿萝姐姐的情景,那一地的血红触目惊心,不由面色发白、呼吸微滞。 老者颤颤巍巍,“道长救救这娃娃,救救咱们落仙村。老朽给您跪下了!”说罢老者作势要跪,陵游忙抬袖扶起。 “老人家无需行此大礼,这可折煞我了。除魔卫道本就是我仙门分内之事,今日既来了村中,定将那妖魔收服。”陵游注意到老者应是落仙村地位最为尊崇之人,全力等人说话前都会先打量一下老者的表情。 老者大抵是村长之类的人物。 陵游容色如玉,有如天人。众人闻言仿若吃下一粒定心丸,对陵游感激不尽,“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人群最外围,先前存心设计孙映舟的男孩不时徘徊,他偷眼观察陵游,暗自紧了紧后槽牙。道貌岸然的东西!呸! 陵游等他们情绪略微平复,“那妖怪只在守神的洞中出没么?可有来过村里?” “不曾来过村中。那妖怪我们谁也没见过,只知道女娃娃去了山上就全被吃掉,连衣服都不剩下。”老者缓缓道,满面痛苦。 陵游薄唇微动,“那今夜还请诸位保护好这位姑娘。先不要送她去洞中守神,让她好好呆在家中。以防万一,我会画个法阵以作守护之用。” 老者与全力一家闻言皆面露难色。 老者身旁的年轻男子随即开口道:“高人有所不知,咱们这儿守神的仙洞有大大小小百余处。也只有需要守神的女子家中才知晓将自家女儿送去了哪个山洞。起初我们也以为是有人作恶,存心杀村中刚成年的女娃。可后来我们发现无论她们去哪个山洞都能被妖怪寻到,这才向仙门寻求庇护。” 陵游略一沉吟,也就是说,洞内必须要有女子,那妖怪才会现身。陵游随之想到某个埋在地底的家伙,把她拔出来算了。 “无妨,此行我并非独自前来。我的师妹也随我一同前来捉妖。可让我师妹代为留守在洞中,引那妖怪现身。” 陵游垂眸看向全晓蓉,温声道:“今夜你便留在家中,暂时不要出门。我会留个法阵,你定会安然无恙。” “谢谢仙长。”全晓蓉声若蚊蝇,细声细气地回答。 自全晓蓉懂事以来,她便不需要像父亲母亲那样去地里忙活,无需日晒雨淋蚀损肌肤,所以她一直是村子里皮肤最为白皙的女娃。 村中所有人都夸她面容姣好,就连那个一向与她不对付的臭小子也赞她肤白,但今日见了仙长,她方知肤白貌美该是何等模样。她躲在母亲身后,连忙垂头不敢看仙长,生怕心跳如鼓叫周遭人们听了去。 “我见时辰尚早,诸位不若先行返家。待我叫上师妹,诸位再为我等引路如何?” “全听道长吩咐,道长要我们如何做,我们都听道长的!”老者长髯微动,神色谦卑。 一旁搀扶的青年男子略微侧目,又抬眼打量陵游,随后垂下目光不声不响。《 》 23、第 23 章 人群散去,眼见那身缥碧向山中行去。狗子看着全晓蓉的背影,短暂犹豫后转身抬步偷偷跟上老者,他落后许多,始终与两人保持数丈距离。 老者步履缓慢,狗子远远跟在后头,走一步停两步磨磨蹭蹭,但始终让两人在他视线范围内。 “爷爷,这人靠不靠谱?若再抓不到妖怪,咱们可咋办呀?村中女娃娃都快死绝了,这妖怪当真可恨!”狗子听见年轻男子出声,快步向二人靠近些许,但他注意放轻步子,不让两人发现。 老者叹了口气,“飘渺宗乃仙门第一大宗,若他们也解决不了,世间怕是无人能帮我们。” “但愿他们真能捉到妖怪,如此一来咱们的事——” “咳咳……”年轻男子说到此处,老者忽而咳嗽两声止住了他的话语,“外头人多,咱们回家说。” 男子心中愤愤,若不是因着妖怪作乱,这段时日他们早就能办成差事,也不至于让那些家伙百般推托。 狗子拉长了耳朵仔细探听,但二人谨慎没再闲聊,他听不到更多消息只好扭身离去。 一转过身,只见一人雪肤红唇,抱臂而立,眸中隐含促狭之意。 陵游早就发现一直在人群外围游荡的狗子,他假意去山中寻师妹,实则捻诀跟在他身后,想弄明白这小鬼究竟在弄什么名堂。 “又见面了,听说你叫小狗?” 狗子不等他说完撒腿就跑。陵游淡笑抬指,指尖光球骤闪,狗子立刻原地踏步,怎么也跑不出一寸。 陵游闲庭信步,缓缓靠近,“这位小友勿要惊慌。我不过是想问小友几个问题。还未介绍过,在下乃缥缈宗陵游,并非奸恶之徒。” “我呸!”狗子大声叫嚷不断挣扎,“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我早知道,你们都想害她。害一个不够,你们还想害多少人?” “不知小友所言何意?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何来与他人勾结之说?”陵游微弯唇角,“小友怕是有所误会,不妨你我坦明,解开这其中误会。” 狗子一声冷嗤,“你以为我不知你是村长他们请来的帮凶?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吧,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小友所言我确实不知何意,‘他们’指的是何人?” “哼,少在那里揣着明白装糊涂。装模作样给谁看?”狗子一甩头,梗着脖子硬气呛声。 陵游敛眸轻笑,神色温和可亲。狗子一脸莫名,这人被骂还能笑得出来,真是个夯货。 寒光剑影一闪而过,一柄长剑悬停于狗子鼻前不足一寸之地,剑身凌冽寒意卷携杀伐戾气扑面而来,狗子两腿一软,险些站不稳。 长剑后撤,于虚空幻化出数十把相同的剑影,顷刻间飞袭向狗子。狗子面如土色,双脚却像陷在泥里,怎么也动弹不得。 眼看自己就要被寒剑站成数片,强大的求生意志终于牵动无力的双腿,他狂奔起来。 那寒意浸人的长剑却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头,他若慢了便故意在他的衣服上划上一道,就似猫捉老鼠一样戏耍他。 “听不懂人话的小孩是该教他明理。”陵游正正衣冠,欣赏狗子被万仞剑驱赶得人如其名的模样,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 宗门教导日行一善,今日算是完成了。 * 孙映舟脑中还想着竹如雪走前留下的那句话—— “此处并非妖鬼作乱,而是人在行恶。” 她想到那个奇怪的少年,他为何对修道之人有如此大的敌意呢?他口中要保护的又是谁呢? “落仙村,仙临洞,女儿出嫁眼空空。 败残花,水淙淙,洗涤污浊进天宫。” 垂髫小童拍手摇头,一张嘴便漏风,他们围在一处唱着不成调的歌谣嘻嘻笑笑。 孙映舟闻声而去,孩子们见到她一身裙衫精致脱俗,纷纷好奇围上前。 “阿姐没见过你,你是外头来的吗?” “阿姐阿姐你的裙子好漂亮,是镇上买的么?”孩子们叽叽喳喳,说话时露出口中的黑洞洞,正是换牙的年纪。 孙映舟和颜悦色道:“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方才唱的是什么意思呀?” 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不约而同摇头,异口同声道:“不知道。” 旁边有年长些的孩子满脸兴奋,争先恐后,“我知道我知道!” 他们七嘴八舌,孙映舟一个也听不清,只好叫停他们。随手指着一个孩子,“你说。” 被指到的女孩兴高采烈,“我阿娘说了,等我成年以后就去洞里头守神。如果守住了,以后就可以嫁给仙神,做仙神的新娘。” 几个女孩不甘落后,“对!我阿娘也这么说。” “我也是!我也是!” “我们都要做仙神的新娘,飞到天上去享福。” “我们长大了要嫁给神仙!” 孩童天真无邪的话语却令她背后起了一层冷汗,尤其是歌谣里那些词听上去都不是什么好词。“仙神在哪里?他长什么模样?你们中有人见过吗?” “不知道!”所有孩子们同时回答,脸上的懵懂未散,咧开嘴笑得欢快。 “楠楠回家吃饭,莫要玩了。”孙映舟正待问下去,不远处一妇人疾走而来,一把拽住其中一个孩子。 妇人身上带着股烟火气,显是刚从炉灶旁出来。警戒的目光在孙映舟身上短暂停留,发现她与早些时候的高人穿着相近的衣衫,神情也不由恭敬起来。 “姑娘可是与下午那位高人一起来的?”妇人抬手扑干净孩子身上的土,一边对她说道。 孙映舟疑惑,“高人?阿姨你见过我师兄?” “阿什么?是呀,那位高人模样可真是俊!不愧是高人,跟神仙似的。”妇人黝黑的面庞露出憨厚笑容,“高人说要去找他师妹,晚上好一同捉妖。这位仙姑,你就是高人说的师妹吧。” “这位大娘,我是飘渺宗的孙映舟,不是什么仙姑。你可知我师兄说要去何处找我?” “我看高人最后好像是往山上去了,这会儿太阳落山,天都快黑了。你们还没碰上面吗?不会出什么事吧?那妖怪可就在山上。”提及妖怪,妇人牵住自家孩子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什么妖怪?”孙映舟的心瞬间提了上来,她被狗子设计掉坑里的时候,二师兄遇到的该不会就是那个妖怪? 妇人牛眼如铃,“吃人的妖怪呀!仙姑还不知道呢?咱们村里闹妖怪,这段时日送去守神的丫头都被吃了。那一地都是血啊!连骨头都不剩,可惨了!” 一旁的孩子们睁着无辜的双眼盯着妇人,年纪小的不识世事听不懂,稍微大点的听出妇人话语中的血腥场面,不由吓得嗷嗷大哭。年纪小的孩子看见哥哥姐姐们哭,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哭。 一时间几个孩子的哭声交错在一处,就好比八百个锣鼓唢呐同奏同响。孙映舟头都快炸开,青筋突突跳个不停。 “大娘,我先去找我师兄。这边就劳烦你了。”她实在受不了,急于逃离此地。 这样的情形妇人早已司空见惯,于她而言比起去地里插秧不会难上多少,她点点头,“这里交给我就行。仙姑只管去捉妖。” 孙映舟走出两步,忽而回头,“对了大娘,我最后问你一件事。你知道村里有个叫做狗子的男孩么?” * 陵游看着眼前凌乱的土坑陷入沉思,土色深沉、颇为湿润,显然是从未经日头曝晒的地底翻出。眼下他并未感知到先前那道封印的存在,是被三师妹解了么? 指尖稍一用力捻碎土块,一丝寒凉漫上肌肤,这上头附着的是阴气? 此处残余的阴气已然淡去,想来被封印的东西已经逃了。那么他那位三师妹呢?是被一起带走了?还是已经死了? 身后窸窣细响由远及近,有人正朝他而来。陵游暗自捏诀淡然回身,指尖光球忽闪,待他看清来人身上与自己同色的衣衫,旋即撤招收手。 “三师妹,你——” 孙映舟气喘吁吁,她担心陵游出事一路狂奔而来,茫茫山峦她本打算碰碰运气,没成想竟真让她在先前落入陷阱的地方遇见。二师兄果然想着要救她,他真是个好人! “二师兄……你没事,没事就好!”日头虽沉,暑气未去。一路奔走孙映舟额发皆湿,黏在脸上。 她上气不接下气,缓了缓气息,“我还以为,还以为你遇上那妖怪了……没事就好。” 天色渐暗,陵游却仿佛从眼前少女的双眸中见到了赤黄丹曦。黑白分明的湿润双目亮得出奇,其中关切尤为明显。 陵游低眸,这种被她人挂心的感觉还真是久违了。 久违了的恶心。心口处怦怦直跳,脊背处一股麻意蹿升。 陵游敛目收去所有情绪,冷墨般的双眼刻意牵出几许忧色,带着几分无措,“三师妹你是自己从那地底出来的么?我还想你去了何处,让我好一番担心。” “让二师兄看看,可有受伤?” 折扇一端托起她的手臂,略微查看后陵游松出一气,“还好你无恙。” “我没事呀,二师兄你放心!都是虚惊一场。”孙映舟拍拍手,抬手抹了把额间薄汗。若此刻周遭还有他人,便会一眼看出,这二人的语气神态几乎如出一辙,宛若一个模子雕刻一般。 陵游完完全全就是照着孙映舟关心他的模样,复刻出一个担忧仁爱的师兄形象。这是他的恶趣味,也是他用以维持形象的手段。 天色已完全暗下,广袤黑色绸布中月色皎洁,柔柔散出银晕。陵游抬眸看了眼漆黑夜色,正色道:“三师妹今夜有一事需得你相助。” “恐怕需要你替村中女童去洞中守神,以身作饵引出妖邪。”《 》 24、第 24 章 孙映舟跪坐于阴冷洞中,眼前只得一盏晦暗烛火,忽明忽灭。抬头只见一张极为抽象的泥塑脸孔似笑非笑死死盯着她,格外瘆人。 据陵游所说,落仙村周遭群山中有大大小小百余洞穴,每个洞穴皆有一尊泥塑神像。泥塑神态各异,模样也不尽相同。 用村民的话便是,“这些都是神仙!只要是神仙我们都信。” 用张女士的话便是—— 【泥塑要能保存到现在,怎么说也得申请个非遗】 用孙映舟自己的话就是,当诱饵是她的宿命她了解。 无意冒犯,但被斑驳泥像盯着着实令她全身不适,总觉得下一刻就有东西从泥像里冲出来。她不由想起那些光怪陆离的民俗恐怖故事,什么活人烧俑,或者是泥封活人。 她战战兢兢地捏紧袖中的辟邪符,只可惜桃木剑不小心损坏,不然妖怪出现还能装模作样地吓唬一下对方。 一股寒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白天日头熏灼还未感觉,入夜以后山间寒凉,她有些后悔没多穿些衣物。 说起来,她怎把那东西忘了,临行前郑怀夕送她的兰芝丸。兰芝丸可以温养灵力,灵力充沛她应该就不感到冷了。 她还记得用药事项,“兰芝丸一次全吃了。” 瓷瓶光滑,入手温凉。 她拨开瓶上的红布,将瓶中的兰芝丸全倒在掌心。一共六颗,每颗只有半粒米粒大小。 难怪要一次性全吃了,还好不大。要是像乌鸡白凤丸大丸那样,这空寂山洞怕是只会不断回响她的干呕声。 此处无水可以送服,孙映舟一抬手全喂进嘴里,还没咂摸出味道就进了肚腹,蕴在丹鼎内。 她合眼运转体内灵力,一线暖意自丹鼎缓缓流淌,逐渐蔓延至周身。只是运转了一个小周天,冰凉四肢便已渐渐回暖。 洞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倒真与竹如雪所言对上。传言这个妖怪出没之时皆会落雨,也不知为何? 孙映舟未有停下,仍在运转灵力,丹鼎之处愈发灼热,从一个暖炉逐渐熔成烫人的温度。起先她还会出些微汗,可那股热气仿佛要将她全身血液尽数蒸干。她扯开领口,冰凉夜风自洞外吹来,她下意识向着洞口摸爬而去。 像是快被烤干一般,急需雨水的滋润。 ——救!妈,什么情况? 【官方说法,你是火灵根,兰芝丸是多种草木而制成的丹丸,你这把火添了柴,火只会越烧越旺。简单来说就是,你上火了。】 ——那怎么办? 【我的建议是喝点凉茶降火】 ——妈,不好笑。 口干舌燥,她知道自己的体温很高,就似书中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这把火烧得她看不清眼前事物,头重脚轻昏昏沉沉。她拨开一侧外衫,露出圆润光滑肩头,仰面喘息。 洞外雨丝冰凉,电闪雷鸣后震回她部分意识。 啪嗒啪嗒——眼前骤然出现一对湿淋粗糙的赭色双足。 阴气浓重可怖,但此刻上火的孙映舟却觉着身上的热气短暂退却,她迅速抓着对方的脚踝一路向上紧紧抱住对方,寒意阵阵,那感觉简直就像是夏日吃上一根甜丝丝的冰棒。 躲在暗处布阵的陵游见此情景面色一震,三师妹果真是出其不意。以身作饵也就罢了,还能狠下心只身引诱鬼怪。 如此卖力捉鬼只为努力通过小考,确实与从前那副懒散模样大相径庭。 鬼也从未料到山洞中竟有如此流氓,抬袖欲震开,却反被女子抱得更紧。看清眼前之人身上明显不属于村中的衣饰,鬼怪面露惊色,咬牙甩开桎梏,身形在一片雨幕中渐渐淡去。 但有如烈火焚身的孙映舟又岂能轻易放过唾手可得的大冰块,五指张开,赤红微光在掌心凝聚。 “回来!”一声令下,雨中已近乎透明的身形逐渐清晰,随后不受控地向孙映舟方向飞坠而下。 陵游眼眸微亮,方才那一刻他感到周围极为明显的灵力波动,三师妹的修为绝不可能仅是筑基期。看来宗门之中暗藏实力的不止自己一人呢。 “乾坤无极,肃鬼清妖,收!”陵游两指拈符,口中驱动符咒,抬手上扬,薄薄符纸冲天而上。 “不要!”一个敏捷身影从洞外暗处窜出,一把扑倒孙映舟,将鬼怪从她束缚中解救而出,但符咒已开,径直向着鬼怪而去。 灵力强大,骤然冲碎鬼怪纤薄的躯体,它甚至来不及发出一点声响,惟余残影逐渐消散于空中。 “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泪水夺眶而出,狗子目眦欲裂,死死盯住二人,“你们以为这样就是救了这个村子是吗?我告诉你们,你们杀了她才是真正害死她们。”少年郎眼眶通红,泪水不断,他狠命瞪着他们,单薄瘦小的身躯似乎蕴藏了极大的愤怒。 “你们等着!山中千千万万的冤魂都在看着你们,看着你们助纣为虐!你们都会有报应的!”丢下此话,狗子愤然转身一头冲进漫天雨幕之中。 陵游看着这一幕,忽而想起久远记忆中的一个画面,那时的两兄弟似乎也是如此。心头微微触动,但触动归触动,心底却生不出半点悲悯。连自己都护不住,便活该受欺。 弱小自古就是错,唯有强者方能掌控一切。 孙映舟意识仍在,见到方才那一幕也颇为震惊,未想驱鬼竟是一下就魂飞魄散。不过她刚刚占人,不对占鬼便宜的时候感觉对方好像是个女鬼,而且两次相触似乎哪里不太一样,第二回没有先前那般强烈的阴气。 洞外雨丝依旧,凉凉夜风将雨吹得四处飘洒,些许雨丝吹进洞内,沾到二人身上很快融没于无形。陵游上前扶起地上的孙映舟,折扇轻扣将她的外衫拉好。 “二师兄——”孙映舟仰头眼神迷离,随手将领口又拉开少许透气,“我兰芝丸吃多了。不好意思,有点误事。” 陵游垂眸盯着她右肩上两粒淡棕色的并排小痣看了一阵,内心古井无波,随即面无表情移开眼神,望着洞外连绵不绝的雨丝出神。 “方才我杀的并非鬼怪本体,她还没死。” 听到女鬼并未灰飞烟灭,孙映舟心头飞快划过一丝庆幸。也可能是一开始竹如雪与她说的话起了作用,她总觉得这个村子并不是单纯闹鬼这么简单。 可能在其他人看来,比起人类自己更相信妖鬼很像是脑子不太灵清,但她知道有句老话说得好——人心有时比鬼怪更为可怖。 将养育自己成人的父母赶至猪圈,给新生孙女头顶刺针,这不都是人类做出的事情?何况鬼本就是人所化。若鬼话难信,人言就一定可信么? 陵游侧眸,修长莹润的双指虚空点在孙映舟额前,“兰芝丸一次不宜服用过多,以你目前的修为过多摄入灵力难以承受。三师妹,闭眼随我调息。” 她依言合眼,灵台之内似乎有一线微光闪烁,她跟随而上。一道灵力如水温润、风泉冷冷,轻柔淡去丹鼎仿佛要烧干血肉的灼烈之火。 她随那道灵力流转飘舞,若疏风吹月,心火销酒。再向前去,天顶灿若明辉,凝为金球,光辉照拂全身。 孙映舟睁开双眼,只觉身轻如燕,心火灼灼却不烫人。她屈指举起左手,比划出“ok”的手势,“二师兄,我看到一个圆圆的、大概这么大、亮晶晶的东西,那是什么?” 陵游收手回袖,淡笑轻语,“恭喜三师妹,你结丹了。” 【舟你突破筑基期,进入金丹期了!!!积分+100】 陵游声线有如戛玉敲冰,配着泠泠雨声轻灵掠过山间幽洞。但孙映舟没空去欣赏,她满心惦记那100积分,心间欢喜,雀跃欢呼出声。 “耶比耶比耶~” 陵游挑眉,听她怪腔怪调似在庆祝。难道说刚刚强大的灵力波动只是兰芝丸的效用,让他产生了误会。三师妹的实力就只是筑基至金丹? 心间存有疑惑,陵游决定先行按下,日后再去探听也不迟。 “多谢二师兄!”孙映舟笑眯眯看着陵游,她算是发现了,和陵游待一处的时候总是能莫名其妙触发一些特殊事件或是任务,积分蹭蹭往上加。 二师兄可真是一个绝佳的涨分工具人。 “三师妹无需言谢,举手之劳罢了。” 孙映舟想起狗子千方百计阻拦他们捉鬼,“二师兄先前我进村子里恰好听到一些孩童哼唱歌谣。那词句我觉得有些古怪,落仙村这守神的习俗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她将歌词大致讲与陵游,随后道:“我从前在书籍上见过一种习俗,叫做‘河神娶亲’,大致就是将选中的适龄女子投进水中献祭给所谓河神,实际上就是将女子活活淹死。我听歌谣的意思,倒是有那么几分河神娶亲的味道。” 放在小说中有点老套,但生活中仍然是屡见不鲜。 “你怀疑,落仙村做的就是这档子腌臜事。” 陵游并非询问,而是陈述。《 》 25、第 25 章 孙映舟郑重点头,“是。并且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所谓女鬼其实只是这些无辜女子的冤魂怨念所化。而狗子一直试图阻拦我们,或许是因为他知晓其中内情。” “但那孩子很是固执,且对我们抱有莫名敌意。他并不信任你我,未必肯将实情相告。”就算被万仞剑戏耍,那小鬼却是嘴硬得与顽石无异。 除却骂他道貌岸然,再让他滚出村子,其他什么都不肯多说。 不过跳脚之时,小鬼倒是不慎透露出村长与村中富户连家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陵游觉着闹鬼之事兴许与此有关,他侧目看了眼孙映舟,决定不将此间事宜相告。只是下山捉鬼考核罢了,不必掺和这凡间琐事。 “眼下夜还长,我们要不去找找狗子?”孙映舟看洞外倾盆大雨,扭头故作轻松,“雨太大了,要不今夜先在洞里将就一晚上?等明天天亮了再去村子里找那小鬼。” 陵游低眸颔首,“也好。这雨来得蹊跷,况且深更半夜也不好在山中乱走,恐入陷阱。” “我先前问过村子里的一个大娘。大娘告诉我,狗子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平日就在村子里四处晃荡,晚上就去连家门前的小破屋过夜,给连家做门童。”洞内烛火幽幽,照得人心慌慌。 好在陵游也在,她不是独身一人不至于害怕。 “连家?”陵游若有所思,许是狗子不慎撞见连家何等交易,这才千方百计阻拦他们。 “嘶——这个神像真是越看越瘆人。”孙映舟嘟嘴抱怨,重新坐回蒲团之上。 这一次不需要引出鬼怪,她也懒得装模作样,直接大喇喇地曲腿坐下。 她扬手招呼陵游,“二师兄快来,坐这儿。” 说着她十分大度地让出半个蒲团,陵游走近几步,婉言谢绝。 “不必了三师妹,虽说你我是同门手足,但终究男女有别。” “那二师兄你随意。”孙映舟本就是同他客气,说话间重新挪回蒲团正中,将整个蒲团霸占。 雨声沥沥,烛火摇曳,二人久久无言。 “二师兄,不考虑一下我之前的建议么?”孙映舟才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涨分工具人。 “三师妹所言何意?” “五师妹。”孙映舟挑眉,末了觉得过于轻佻,容易让对方觉得自己猥琐,又收了面上情绪一本正经道:“五师妹相貌旖丽,二师兄仪表堂堂。实在是天生一对。” 陵游敛眸不语,似在思索。 “我与五师妹,就同我与三师妹并无分别。只是同门情谊,三师妹莫要想多了。” 孙映舟撇嘴,都舔到那份上了还在这撇清关系呢。男人,全身上下嘴最硬。 “二师兄可没替我打听含香雪栀的下落。” “不过是顾念青黛锻造法器颇为辛劳,含香雪栀又是她必备灵材,同门一场怎好袖手旁观。换做是你,我也会为你留心。”鸦羽般的长睫微垂,平添乖顺之感。 却不知他心中思绪纷繁,不断揣度孙映舟此番何意。她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存心试探? “只是同门情谊?二师兄不要害羞嘛。”孙映舟眸中带笑,“情爱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陵游侧目,莫不成是心悦于他,有意试探? “三师妹此言,可是动了情念?否则怎生一直将‘情爱’挂在嘴边?” 孙映舟目露嫌弃,瞎说什么呢?真晦气。她只是享受磕西皮的快乐以及必须要赚积分还债。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喜欢做别人的恋爱顾问,有种在帮人攻略角色的游戏体验感。 她曾获荣誉称号“寡王军师”,具体表现为,牡丹二十年,帮助闺蜜们追到男神十次。获得双方评价:你看起来身经百战很有经验。 只是以前她都是帮闺蜜攻略男人,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套。读鼻毛1、有意无意产生肢体接触、话里有话各种暗示明示,说实话没什么难度,大多时候只要能够满足对方被依赖仰慕的需求。 就……真的没意思。 但是以女性的视角去揣摩怎样的追求可以打动女性2,对她来说还是蛮有挑战性。 若是成功了,那她就是男女通吃,以后没准儿能开个恋爱培训班什么的,赚点灵材灵草灵力积分。哇!想想都觉得美。 眼前之人忽而支着下巴傻笑,陵游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三师妹?三师妹?” 三师妹果然脑子不大灵清。 孙映舟骤然回神,掩饰性地扬唇,“哈哈……哎呀二师兄这你就不懂了,有句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师妹我久处宗门,平日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经常吃瓜……呃,我的意思是,对诸多事宜稍加留意。” 陵游挑眉,好整以暇看她如何胡编,“所以?” “所以我一早看出二师兄待五师妹不薄,每每见到二位并肩而立,金童玉女甚是登对。” 陵游浅笑,“三师妹误会了。五师妹最晚入内门,师兄平日多加照拂亦是理所应当。” 孙映舟摇头,陵游啊陵游,哪天被火化了最后肯定剩一张嘴烧不掉。 “三师妹不信?” “没——有。”孙映舟故意拖长语调,“二师兄说什么便是什么。”傻瓜你只是还没开窍,等小考回去看到大师兄和五师妹亲近,你就会有危机感。 到时她再出马,还不是立刻成为他的军师? 孙映舟勾起唇角,神秘兮兮地说,“二师兄,不单是五师妹。谁都可以,你日后若是心仪哪位师妹,我都无条件助你。”只是赚点积分而已啦。 陵游眼神淡漠,但脸上笑意渐暖,“好。既如此,我先谢过三师妹。” 想必这些话都只是三师妹想要接近自己的托词。 情爱?最是无用。不过若能借此玩弄人心,倒也不失乐趣。 此时的陵游自然估不到此次小考后他就会向三师妹请求帮助,他更想不到未来的某一日,他会低声下气地祈求三师妹教自己如何能够讨得她的欢心。 夜色氤氲,骤雨如针。富有规律的雨声似催眠曲,令人睡意渐浓。洞内虽是阴寒,因着身体内的心火孙映舟并不感觉寒冷。 上下眼皮开始不自觉相会,脑袋一顿一顿不时垂下,似是恨不得与地面亲吻。 “三师妹,你若困倦放心去睡。这里有师兄为你守夜。”陵游眸光缱绻,摇曳烛影在一对漆黑墨瞳中映出一个昏昏欲睡的倒影。 “谢谢二师兄,辛苦你了。”孙映舟顺水推舟,自然而然躺下枕着蒲团,她尽力眯着双眼不让自己立刻睡去,“二师兄要是累了就叫我起来,我再来……啊守夜。” 她边说着边打个呵欠,随后就此合上眼,不管陵游如何回应。她也就是客气客气,料定了陵游不会半夜叫她起来换班。睡意侵袭,她也不再抵抗。 不多时陵游耳侧听闻轻微的均匀鼻息,她侧着身子背对烛火已然入睡。 陵游低眸,少女睡颜恬淡,安然祥和极是放松。他只需动动手指头,她就会悄无声息地永远停留在此处。恶意只存在于一瞬,更多的是兴致缺缺。 杀戮并不能给他带来乐趣。但不知为何,近来他对她总是怀有杀意。尽管只是须臾之间。 胸口处总是横亘着一堵难以疏解的郁气,每每见她笑颜,郁气尤甚。很碍眼啊…… 陵游移开视线,洞外急风骤雨,雨打林间淅沥作响,他却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等到察觉不对劲时已经晚了,挺拔身姿轰然倒地,与熟睡的孙映舟并头而眠。 洞外雨声依旧,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 “萍妹儿醒醒,快别睡了。咱们得去镇子上赶集,去晚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孙映舟睡得正酣,却突然被一个稚□□嗓唤醒。 她最痛恨有人吵醒她,可此刻自己却用一个陌生的孩童语调回应,“晓得了阿姐,不要催我,我就起了。”声线稚嫩像是还未揉开的面团,裹满了糖霜。 世界像是陡然被撕扯开一般,清冷月光落了进来,孙映舟揉揉眼睛,眯着眼看眼前之人。 床边坐着一个女孩,豆蔻年华,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十分灵动,两个黑曜石一样嵌在眼眶之中。女孩皮肤并不白皙,是健康的蜜糖色,一把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齿如编贝整齐洁白。 女孩笑吟吟的,“萍妹儿再过几年你也要成年了。可不能再像孩子一样贪睡。”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有种微妙的怪异,明明她也只是个孩子。 窗外月色清雅,分明还是夜间,天都没亮算哪门子贪睡。孙映舟想问女孩是何人,但身体却不受控制,自顾自地说道:“唉呀晓得了,大姐天天念,就和阿娘似的。你赶紧嫁人念你夫君去。” “小草儿!快点!咱们都到了,就差你们姐妹仨。”窗外忽而有人探进头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材略显丰腴,肩上还背着一个箩筐。在她身后四五个年纪相仿的女孩纷纷探头向屋里看。 “哎,这就来。萍妹儿刚起,让她先喝点水润润嗓子。”被唤作小草的女孩清脆利落地回应。 屋内并未点灯,全凭窗外漏进的月光照明。 “哇呜——”一声响亮的啼哭吸引了小草,她起身忙向床榻另一侧行去,口中念念有词,“妹儿乖,不哭不哭阿姐在。” 孙映舟摸黑沐着如银月光起身去院内水缸旁舀了一小勺清水,不嫌脏竟直接对嘴饮下。她仿佛能感受到张女士的内心都在尖叫,这么凉喝下去可是要闹肚子! 【啧不可以喝这么凉的水,会宫寒!】 ——我没法控制,而且怎么感觉这好像不是我的身体。 【你现在在雨师幻境里头,你和陵游都被拉进来了】 ——雨师幻境是什么东西?《 》 26、第 26 章 【一种由雨师石催动产生的幻境。幻境由发起人控制,可重现发起人的过往生平。被拉入幻境的人会随机附着在幻境的某个生命体内,在关键时间节点会依据发起人回忆中真实走向进行活动,其余时间可以由附身者自由掌控。手册上面是这么介绍滴~舟听得明白吗?】 ——clear!说白了就是我在体验vr,但是部分时间没有剧情我就可以自由探索。 【我女儿就是聪明!说一遍就都懂了。你妈我被这个什么发起人什么附身者绕来绕去,头都大一圈】 ——打太极.gif 从前还在现世之时,每次父母在家庭群里表扬她,她就会附上一个天线宝宝双手左右摇摆的动图。有一回让外公见到了,外公问她你是不是在打太极。那时群里一片欢乐。 小草抱着怀中啼哭渐止的女童,连声催促孙映舟,“萍妹儿你动作快些,妹儿就交给你。” 孙映舟从斑驳粗糙的土墙上取下一只箩筐,极为娴熟地接过孩子,“知道了大姐,咱们快去镇上罢。不然等会儿挤不上渡船,去晚了集市可就啥都没有。” 因是幻境眨眼间一行几人已到得镇上,天空褪去暗色,渐渐显出亮光。 此刻的孙映舟已能自行活动,她第十八次叹气,“今天也是讨厌小孩的一天。以及——” “二师兄你为什么会是我妹?”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孩童,一团粉玉豆腐挥舞着小拳头,咿咿呀呀口齿不清,但字字句句分明在叫着三师妹。 “我知道你很急,但二师兄你先别急。我先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是我妹。”为求方便陵游还穿着开裆裤,孙映舟说着悄悄揭开下方的一角,不顾陵游口齿不清的强烈抗议之声偷偷瞟了一眼,“确实是我妹,不是我弟。” 陵游:今天也是想掐死三师妹的一天。 女童大概已有两三岁,会走路会说几个简单的词句。兴许是碍于附身之人太过幼小,陵游的能力似乎也受到了限制。 他挥舞着小粉拳袭向孙映舟,被对方轻轻松松单手抓住。 “诶二师兄不要害羞嘛,你现在只是附身在这个妹妹身上,我又不是在看你的身体。我也是为了确认一下你所附身的确实是个妹妹罢了。”孙映舟嬉皮笑脸,“大不了回去以后我现在这个妹妹也能……” 话至中途察觉不妥,便又改口道:“不行不能给你看。毕竟男女有别,我怕坏了二师兄清誉。不妥不妥。” 陵游浅笑,待离开幻境他一定要弄死她! 孙映舟收起笑脸,“说回正事,二师兄我们这是进入了雨师幻境。雨师幻境可重现幻境主人的过往生平,想来幻境主人……我怀疑就是这个小草。” 怀中的女娃深吸一口气,“师妹所想与我不谋而合,不知师妹会否觉得此女与昨夜那只女鬼的面貌有九成相似。只是幻境之中她的容貌看上去要更为幼态。” 或许是因为此刻并不是幻境的重要节点,陵游谈吐举止都渐渐摆脱躯壳束缚,口齿渐渐流利。 “是吗?我倒是没什么印象。” “那是自然,当时三师妹奋勇囚敌,用自己的身体将妖鬼紧紧桎梏于怀中,没有看清样貌也是正常。”陵游阴阳怪气,却见眼前女童用手指卷弄发梢。 麦色的脸上全无羞愧之意,“嘿嘿。” 陵游阖眸呼出一口气,他没有在夸她! “萍妹儿,你跟紧些。镇上人多,咱们可别走散。”小草回身,伸手牵住孙映舟。 那小手虽是粗糙坚硬,却干燥温暖。陵游被放在孙映舟身后的箩筐中,一双眼随意瞟了眼四周。凡间赶集场面热闹,人头攒动,远远望去像一大片乌压压的云。 所有人脚挨着脚,却不紧不慢有序地向着一个方向移动。就似一条缓缓潺潺的溪流。 陵游两手抱臂,在箩筐内坐下,这样的姿势与深沉表情在一个小女童身上出现实在是过于老成,以至于十分违和。 雨师幻境,乃由雨师国王室至宝——雨师石所驱动而成的幻境。误入幻境之人无法改变幻境之中的过往事宜。 虽说人在幻境中并不会死,但若一直找不到幻境中的关键,将会永远困在幻境之中,最后意识混乱分不清现世与幻境,从而沦为雨师石的养料。 不过这也只是传闻,无人得知其真伪。 书册之上记载雨师石的篇幅不过寥寥数笔,最为浓墨重彩、颇具风流韵味的一笔还是在《仙魔艳情录》之中。 相传百草墟墟主曾被雨师国最后一位国主虏进雨师幻境之中,尔后不过十年,雨师国灭,那位国主亦是身死道消。 但也因此百草墟墟主才得以从幻境中脱身,而至于那枚能开启幻境的雨师石也不知所踪,再不现世。 陵游从前也只是听说过此物。他出生之时,雨师国已覆灭许久,而百草墟的那位也早已入墟避世不见世人,个中真伪已无处探查。 只是天下幻境不知凡几,光是记载在册的便有六十七种,三师妹又是从何判别他们所入乃是雨师幻境? 陵游眸光闪动,唇角微微上提,十年光阴有许多事宜似乎都可做成。 三师妹多大来着? “大……嗯姐我们要买些什么?”让孙映舟对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喊姐姐实在是别扭,她摊出尴尬的笑容,努嘴看着一处玩具摊。 “你就知道贪玩,咱们可没钱买那玩意消遣。大清早起来,赶了半个多时辰的路,你就一点儿也不饿?”小草用指戳着妹妹的前额,将妹妹拉到一处浆饼摊前,“你不吃妹儿也要吃的。” “阿叔,我们要一碗米浆,再来个酱饼。要几个铜板呀?” “酱饼两个铜板,米浆一个铜板,阿叔考考你,要几个呀?”摊主一边利落地从木桶中舀一勺米浆进陶碗,一边看着孙映舟笑问。 小草笑容满面也看着孙映舟,“萍妹儿咱们要出几个铜板?” 孙映舟内心叹气,仍旧伸出三根手指大喊,“三个!”声音稚嫩响亮。 “哟!这么小会算数,以后了不得。肯定可以嫁个好郎君。” 孙映舟从摊主手中接过陶碗,尴尬地抖了抖唇角。婉拒了,谢谢。 小草眉开眼笑,从心口处掏出一个小布包,细致地打开,从中数出三个铜板递给摊主,顺带接过摊主手中的纸包酱饼。 “我把妹儿抱出来,她还小,饿了一路难得没有哭闹。”小草眼中满是疼惜。 见小草从箩筐中抱出陵游,摊主一面应付着后来的顾客,一面抽空留意姐妹仨。厚实的鼻头微微翕动,奇妙的香味千丝万缕钻进鼻中。许久没有闻见生人的气息了。 那些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能炼出多少珠子,还不够填牙缝。 不够啊,还是不够,需得再多养些时日。 “奇怪,妹儿今日怎的米浆也不喝?饿了许久不哭不闹,难不成是病了?”小草担忧,正要贴近陵游,被一旁的孙映舟连忙拦住。 “我来看看。”孙映舟将陶碗塞给小草,急忙将陵游抱到自己怀里,她不是原来的萍妹儿,动作别扭又生疏。 她学着小时候张女士为她测量体温的模样,将唇凑近陵游额前,但并未碰触,只是给小草做了个虚式,实则悄悄对陵游道:“二师兄装也先装个样子,不然等下受折磨的也是你自己。” 她听见陵游极为明显的一声叹息,忙伸手捂住。陵游暗色瞳孔盯住她,不知怎的令她背后生寒。 “知道了,多谢三师妹提醒。”女童唇边绽开笑容,露出小而白的两颗门牙。 “妹妹米浆给……能喝了。”好险,她差点就叫小草“妹妹”,说罢伸手取过陶碗,“给我吧,我来喂。” 她将陵游放到地上站好,手捧陶碗递到陵游唇边。陵游掀起眼皮略微看了眼,伸手搭住她,“师妹客气,我自己来。” 陵游双手捧着比脸还大的陶碗,趁两人不注意转身偷偷将米浆倒了一半在地上。他将陶碗捧回二人面前,稚声稚气地说,“姐姐饿饿,给姐姐喝。” 孙映舟暗中竖起大拇指,二师兄棒!不愧是她一眼就看中的演技派。 两人将手中米浆、酱饼分而食之。 小草捧着陶碗走回浆饼摊,刚刚走近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摊主和气之声,“你们仨喝一碗米浆够不够呀?阿叔再给你们偷偷盛半碗,不要钱。” 说着摊主又舀了一勺米浆,精准倒进小草手中陶碗。 “谢谢阿叔!”小草双眸明亮甜甜道谢,高高兴兴地将米浆捧到孙映舟等人眼前,“萍妹儿,阿叔人善又多给我们半碗米浆。快喝!” 米浆入口细腻柔滑,又带有淡淡米香,孙映舟很是喜欢,便又喝了两口。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孙映舟总觉着这白送的半碗米浆,喝起来就是比付钱的更为香甜。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剩下的则是被她推回给小草,“你喝,我饱了。” “阿叔我们喝完了,给您放回去。”小草将陶碗放入一旁的清水桶内,细细濯洗一番,“多谢阿叔,我们走啦!” “没事直接放着不用洗,丫头慢走!” 孙映舟牵起陵游的小手,没再将他放回背篓。 三人渐行渐远,浆饼摊摊主久久盯着三人背影,略微浑浊的眼珠隐隐闪过一丝红光,属于人类的黑色瞳仁化作一对殷红竖瞳,阴森诡谲。布满褶皱的老脸渐渐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与其憨厚朴实的长相格格不入。 都留下来,永远不要离开。 不许离开!《 》 27、第 27 章 此刻天已大亮,不远处白云初晴,群鸟相逐。 热闹的不止鸟群,地上的人们亦是喧嚷热闹。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锅即将出炉的菜肴,不断加些声响作为调料。 小草先是去摊位上卖了自己纳好的鞋底、被面,又去扯了几尺布预备着回家做衣裳,孙映舟跟在她身边觉得十分新奇。恍惚间有一瞬她好似回到小时被张女士带去大卖场买新衣的场景。 砍价三部曲,先砍一半、作势要走、回身买下。无论是张女士还是小草,都将这套技能耍得风生水起。 “少爷少爷!少爷别去了,此地龙蛇混杂,若让老爷夫人知道,您又得挨家法了。”孙映舟还蹲在小鸡摊子边上看着毛茸茸的小鸡崽“啾啾”欢叫,耳边忽而听到一个急切的男声。 她立时抬头四处寻找声音来源。 刚刚与小草走了这么一路她已经发现一事,虽然集市上人多口杂,可实际上除却小草接触之人,其余过往行人的脸孔十分模糊,而他们交谈的内容也是嗡嗡一团听不清内容。 眼下这般清晰的话语,必然与小草的回忆有关。 “哈啊,本少爷憋了这么些日子,如今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本少爷!” 多亏这道声音,孙映舟直接锁定了说话之人,只是这人怎么是—— 狗子? 说话之人眉眼五官与狗子有六七成相似,只是肤色比他白皙不少,模样也略微成熟些,身量比狗子也高大,只是弓腰驼背的模样令他看起来有些萎靡。 他吊儿郎当地东逛西看,手中折扇被他提溜在两指间甩动,活脱脱一个二世祖。 “少爷!您这不是为难小的吗?少爷!少爷!” “你到底是本少爷的人还是我老爹的狗?好好跟着,不然就滚回去。”白狗子揪住小厮衣领警告。 小厮吓得两股战战,忙不迭点头,“小的当然是少爷的人!” “知道就好,闭上嘴跟在本少爷后头,少给我……”白狗子视线瞟到小草,那对招子就差黏小草身上,话也不会说,丢魂似的抬步靠近小草。 “萍妹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帮我。”小草完全没发现白狗子两人,此刻刚和鸡贩子讨价还价完,挑了六只小鸡崽准备装进随身携带的背篓里。 孙映舟忙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帮着捉了两只小鸡,这人长得与狗子那么像,莫不成是狗子的亲戚?不会是他爹吧?小草又和这人什么关系? 难道当时她与狗子的戏言误打误撞真让她说中了? 孙映舟的背篓里已堆放布匹陶碗之类的杂物,陵游在她身边一声不吭,安静得像一个陶制娃娃。 小草背起箩筐右手领着孙映舟继续向前,刚走出没几步,忽而迎面撞上一人。 还未看清人影,一个盛气凌人的声音骤然响起。 “哪儿来的野丫头?胆敢冲撞我们家少爷!” 小草双目湿润,抬头惊惶无措,牵住孙映舟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住口!休要胡言乱语,吓到人家了。”白狗子出声呵斥,转过脸对着小草温言笑语,“你没事罢,是我不慎冲撞了姑娘,姑娘可有伤到?我家小僮也是担心我,冒犯到姑娘真是对不住。” 孙映舟冷眼旁观这一切,竟有种狗嘴里吐出象牙的诡异感觉。 小草羞红了脸,粉霞飞升颇有暮云布空之美。白狗子两眼发直,不由看得痴了几分。 “没、没事,我没有受伤。”小草偷偷看他,随后飞快地溜下眼去。她的紧张情绪通过手掌准确无误地传递给孙映舟,她只觉得手都快被捏碎了。 不过眼下很明显到了关键剧情,孙映舟又感受到有一股身不由己的力量推着她,“大姐我们该回去了,家里的猪还没喂呢。” “姑娘,在下杨明德,不知可否问姑娘芳名?”杨明德见小草要走,匆匆几步上前,眼带留恋。 “你若想知道,就来落仙村问问村里有没有一户姓梁的人家。大姐马上就要去守神,你若能找到她,以后我就喊你一声姐夫!” 小草又羞又急,想去堵孙映舟的嘴,孙映舟身姿敏捷,一旋身躲到其他女孩身后。 小草拿她没办法,在女孩们清脆的欢笑声中低下头去,她咬唇垂首急急走了几步,路过杨明德时脚步慢了几分,抬眼间眸若明霞、脸似桃花。 杨明德呆了一瞬,愣愣开口,“我……我一定去落仙村找你!” 小草闻言连忙垂首,“萍妹儿!走了!”说罢,匆匆拉着孙映舟离去。 自始至终,孙映舟仿佛脱离出身体观看这一切发生,她不明白为何一个如此普通的相遇桥段,却让她心头横亘一根刺,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是因为这样的桥段已经烂俗到像被榨出甜味压出汁的甘蔗,徒留无味的渣末吗?还是因为这段故事中的所谓“爱情”来得太快? 从前她不觉得,因为童话故事里漂亮的公主就应该配英俊的王子。可是如果公主不漂亮呢?如果她不是公主呢?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长相、普通身份的女孩,她们是不是就不配拥有故事?又或者说,她们的故事是不是就无人问津? 人是视觉动物,喜欢美无可厚非,但你会因为路上见到一个美人就对其爱得死去活来吗? 而这就是刚刚两人相遇最令她不适的地方,小草无疑是漂亮女孩,杨明德的一见钟情本质上只是见色起意,但小草和当时在场的其他女孩都将之视为“爱情”。 以容貌为第一本位的爱情,算狗屁的爱情。 若之后小草与杨明德的爱情始终围绕着容貌为中心,孙映舟发誓,她直接一拳打爆这个幻境。 待身体解除控制,她俩已回到初始的小土屋,小草不见踪影。 她立刻对陵游道:“二师兄,你刚刚听到没有?” “嗯。你提及‘守神’一事。”陵游不关心那个小丫头的爱恨纠缠,他一心想着找出幻境关键,尽早离开幻境。 “村中之人对于守神极为虔诚,但大多讳莫如深,我当时急于捉鬼,未能将村中情形了解透彻。都怪师兄不好,连累师妹你了。” “二师兄不必自责。趁现在能够自由活动,我这就去找小草问清楚守神到底是什么情况。” 陵游现在顶着小女孩的脸,孙映舟没留神顺手摸了摸小女孩绒绒的小脑袋以示安慰。 陵游愣了一瞬,古怪地盯着她看。 孙映舟没有留意,一下蹿出土屋,过了一会儿又忽然出现在房中。她一头雾水,又往外冲了几次,无一例外最后都会回到土房之内。 “这是鬼打墙?” “三师妹,不妨让我试试。”陵游迈着藕节似的小胖腿,手脚并用攀过门槛,不多时与孙映舟一样又被幻境传回房内。 ——不是说可以自由探索吗? 【手册上是这样写,可能有什么隐性条件,你游戏玩那么多肯定能找到规律】 此话一出,孙映舟也分不出是真心实意还是阴阳怪气,毕竟从前因为玩游戏张女士和孙先生经常联合起来拐着弯骂她。 “二师兄,我们也能说话,能自行走动。只是出不去这屋子。” 孙映舟俯视还不到自己腰部的小女孩陵游,一瞬间福至心灵。陵游两手结印,正欲破除,却被孙映舟伸手制止。 她牵起陵游拉着他往外走,“二师兄不急,若这次还不行,你再用硬的。” 两人手牵手步出门外,眼前豁然开朗,显出落仙村的模样。这是走出来了! 陵游略微讶异,“三师妹你用了何等法子?”明明未见她施法,也不见其驱动符咒。 “你这个身体太小了,不能独自呆着。”她是从集市上梁小草对待两位妹妹的态度推出——小草关心爱护两位妹妹。 陵游的身体主人才两三岁,这么小的孩子肯定是要人时时刻刻看着才不会出事。所以她们刚刚任意一位要单独行动,都会因幻境主人小草的意愿而退回房内。 “虽然现在不受原本情节控制,但本质上我们还是在小草的过往回忆里,以她那么紧张妹妹的性格,就算现在这个妹儿是被你附身,她也不可能放任你一个小妹妹去闯荡世界。” 她拉起陵游的小手,“所以从现在开始,二师兄我和你绑定了。” “原来如此,三师妹心思细腻,甚是聪慧。”从前他与孙映舟不过点头之交,传闻中她游手好闲,眼下他们一同游历,这一路而来足以证实传闻并不可信。 陵游被勾起兴趣,先是半妖苏木,现在又是雨师幻境,他这个三师妹并不简单。 啧,这个二师兄怎么见到谁都能夸上两句。孙映舟内心腹诽,果然嘴甜就是在哪儿都吃得开。 “算不上,二师兄过誉了哈哈。”话虽如此,孙映舟的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根后。 【尾巴都要上天了。谦虚!谦虚!知不知道?】 孙映舟忙收起面上得色,“咳咳,我也是从小草的表现顺势推理出这个结论,其实现在这个结果同样也反证了小草重视妹妹的事实。她很重视亲情。唔,不过现在也不知道这一点有何作用。” “且先记下,幻境之中凡事都需留心,以免有所疏忽错漏,忽略破除幻境的关键。”陵游沉声道。 “好。二师兄,咱们先去找人问问情况。”这回她们可是村里人,关于守神一事,总不至于再对她们藏着掖着。 “梁萍,你跑出来做啥?你姐不是让你在家里带妹儿吗?”先前赶集时来催她们的少女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哎?你咋把妹儿也带出来了?” “这不是我姐就要去守神了吗?”孙映舟语焉不详,等着对方自己续上话语。 果不其然对方上套,“噢对,你姐今夜就要去守神了。你和妹儿确实不能在家呆着,你姐今日去哪个洞你可知道?” 孙映舟摇头,手紧张得出了密密的汗。陵游抬头看她,又看向对方,不发一语。 “哦我没别的意思,随口一问,你记着别告诉我家那位。小草是咱们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依我看就不该在咱们这村子里呆着。我听我们家小姑说,那群臭男人们今儿个一大早就跑去山上蹲守,瞧他们那没出息的样子,我呸!” 对方仍不解气,骂骂咧咧:“山鸡哪儿能配凤凰啊,就那些个肥头大耳的猪头,一个个脑子里不知道都想些什么腌臜玩意。知道今天小草守神,都幻想着自己能做小草的如意郎君,我呸!还有我家那位,明面儿上说帮老二,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少女气得牙痒痒,“他若真敢把梁藻带回家,我跟他没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