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鸮》 第1章 ◣引子 楔子 我们的一生终于艺术, 人的一生太短, 能带走的东西寥寥无几。 所以我们舍弃俗世凡尘之物, 我们坚信艺术值得赞扬和传颂。 再艳丽的玫瑰也需鲜血渲染, 我们以骨为笔以血为墨, 我们的精神不容不容批判, 我们的热爱无罪, 我们的艺术不容他人玷污染指, 人类贵为万物之灵, 自因智慧盘踞生物链之上, 也因罪恶物沾染, 我们为其洗罪, 其骨代其魂灵长存于世, 垂青千古 。 ——《艺术·罪之书》 yoho,大家好呀[竖耳兔头],喜欢请收藏喔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引子 第2章 ◣chapter1 桐城市的初秋,寒意在无声中渗透了夜色,像打翻了墨色的调色盘,暗得更为深邃。 柏川街七号,一栋废弃已久的画廊,此刻被红蓝闪烁的警灯映照得光怪陆离。 警戒线外,闻讯赶来的媒体和窃窃私语的人群被警方艰难地拦在外面。 线内,是另一个世界。 刑侦支队重案三组队长陆致尧站在画廊中央,身形挺拔如松,但紧蹙的眉头和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泄露了他此刻极差的心情。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试图掩盖某种更深层的气味。 “第三个了。”副队长向白逸走到他身边,声音压得很低,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语气在夜以继日的巨大压力下,罕见地显出一种愠怒,“媒体那边快压不住了,已经有人根据现场特点,还特么给他起了个绰号——‘艺术家’。” 陆致尧没说话,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面前那具被精心“布置”过的尸体上。 死者是一名年轻男性,全身**,皮肤被擦拭得异常苍白。 他被摆成一个扭曲又极具美感的姿势,双臂向后伸展,头部低垂,像极了某种宗教画作中受难的天使。 但其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背部皮肤被用某种锐器精心勾勒出繁复的图样,线条中填充着暗金色的颜料,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 那不是胡乱涂鸦,而是一幅完整的、模仿著名画作《堕落天使》构图的“人体绘画”。 “技术队看过了,颜料是特制的,暂时无法分析成分。”法医祁予晗戴着口罩,眸光在夜色和警车灯的共同交织下,揉杂出一抹异色,“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致命伤是颈动脉被精准割断,失血过多致死。但……死者生前被注射了大剂量肌肉松弛剂,意识很可能是清醒的。” 清醒地感受着皮肤被刻画,生命在流逝。 这根本不是谋杀,这是一场献祭,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变态的“艺术创作”。 现场干净得令人绝望。 没有指纹,没有陌生的鞋印,没有挣扎搏斗的痕迹,甚至连那该死的金色颜料,都没有一滴溅落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艺术家”。 陆致尧在心里咀嚼着这个绰号,一股熟悉的,被高智商罪犯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力感,混合着对受害者惨状的怒火,几乎要击碎他惯常的冷静。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却摸了个空——戒烟进入第三周,最难熬的时刻,永远是面对这种毫无头绪,只有浓重恶意的现场。 “陆队。”技术队的路绵绵小跑过来,脸色有些发白,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在……在尸体下面发现的。压得很平整,像是故意留给我们的。” 证物袋里,是一张质地精良的旧纸片,边缘甚至做了仿古处理。 上面的字迹是一种锋利而优雅的钢笔字,仿佛书写者带着无比的虔诚和傲慢。 陆致尧戴上手套,接过证物袋。 纸上的内容,正是那篇近日来搞得桐城市人心惶惶的《艺术·罪之书》宣传单。 “……我们以骨为笔以血为墨,我们的精神不容批判……我们的艺术不容他人玷污染指……” 他低声念出几句,每一个字都像碎石一样扎在现场每个警察的心上。 “疯子!”向白逸忍不住骂出声,“这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陆致尧将证物袋递给身边的同事,微微眯起眼睛,“这是一个有完整世界观、自认为凌驾于法律和生命之上的‘哲学家’。他不仅在杀人,还在布道。” 他环视四周,废弃画廊空旷破败,与眼前这具被精心雕琢的尸体形成了极度荒诞而又惊悚的对比。 这个罪犯,拥有极强的心理素质、反侦察能力,以及最可怕的——一种扭曲的,堪称理想化的“信念”。 面对这样的对手,常规的侦查手段似乎都打在了棉花上。 他们需要另一种视角,一种能洞穿这种疯狂逻辑的专业力量。 陆致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准确而清晰地下达命令,“白逸,带人再仔细排查周边所有监控,尤其是废弃车辆、可疑人员,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绵绵,你把这纸上的内容做最详细的技术分析,包括纸张来源、墨水成分。予晗,尸检报告我要最详细的,尤其是那些金色颜料的附着情况和伤口形态学分析。” “是!” 重案三组队员们各自领命而去。 陆致尧站在原地,目光再次落在那具“堕落天使”身上。 三年前,“重骨节案”顺利告破,当时的犯罪心理学顾问燕颂洄居功至伟,其精准的心理侧写让整个警队为之折服。 然而庆功表彰的次日,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让那位惊才绝艳的顾问变成了医院里毫无声息的植物人。 如果他在……陆致尧的脑海里掠过一个清冷挺拔的身影。 如果燕颂洄在,他是否能从这页疯狂的宣言和诡异的现场中,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按捺。 而胸腔某一处,也因突然忆起的,难以遏止的思念,不住泛起一股穿越时间空间的酸涩和痛楚。 他拿出手机,翻找到一个几乎从未拨过的号码——那是市第一医院神经科主任,燕颂洄的主治医生。 电话接通后,陆致尧简单说明了情况,提到了案发现场凶手的这种“仪式感”和“艺术偏执”,希望能从犯罪心理学角度获得一些专业的解读思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说道:“陆队长,关于这种涉及高度心理投射和象征意义的犯罪行为,我们医院倒是有位专家可能帮得上忙。我们院心理科的燕止淮医生,虽然年轻,但在变态心理学和犯罪心理投射领域很有研究。陆队您看,是否需要和他聊聊?” 燕止淮?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但鬼使神差地,陆致尧心里微微一动。 他想起卷宗里记录的,燕颂洄顾问也曾对“艺术与犯罪”的议题有过深入探讨。 “好。”陆致尧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麻烦您安排一下,我明天上午亲自过去拜访这位燕医生。” 挂断电话,陆致尧再次抬眸看向那片被封锁的犯罪现场。 夜色深沉,罪恶与生命相行。 而“艺术家”留下的那页宣言,在所有人心中种下一颗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种子,充斥着极度不稳定性。 yoho[竖耳兔头]hall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chapter1 第3章 ◣chapter2 市第一医院的心理科在新建的附属楼里,环境静谧,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咖啡香,与记忆中柏川街现场的压抑血腥判若两个世界。 陆致尧按照方才院长的指示,走到走廊尽头一间办公室门前。 门牌上简洁地写着:心理咨询室——燕止淮。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清润平和的声音:“请进。” 陆致尧推门而入。 办公室宽敞明亮,布置得简洁而富有专业感。 整面墙的书柜里塞满了心理学典籍,另一面墙是巨大的单向玻璃,想必后面是观察室。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门,正站在窗边,微微俯身照料着一盆长势旺盛的绿萝。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在他身上投下零碎斑驳的光影。 听到脚步声,男人转过身来。 刹那间,陆致尧顿时感觉自己的呼吸滞了一下。 很像。 真的太像了。 眼前的男人身形挺拔清瘦,和记忆中的燕颂洄至少有七分相似。 尤其是那副架在高挺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以及镜片后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但细看之下,又有所不同。 燕颂洄的眼神是清冷锐利的,像能洞穿人心,而这位燕医生的眼神,则更像深潭,温和,包容,却看不到底。 而且,他的脸部线条似乎更柔和一些,肤色也略显苍白,像是久不见阳光。 最重要的是气质,燕颂洄是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而眼前这人,则像一块温润的玉,内敛光华。 “陆队长?”燕止淮微微一笑,笑容得体而疏离,他伸出手,“你好,我是燕止淮。主任已经跟我提过了。” 陆致尧收敛心神,上前一步与他握手。 对方的手指修长,力度适中,带着一丝凉意。 “燕医生,打扰了。我是市局重案三组的陆致尧。” “请坐。”燕止淮走回办公桌后,示意陆致尧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听说陆队长是为了最近的案子而来?” 陆致尧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是的,‘柏川街艺术杀人案’,想必燕医生也听说了。凶手的行为模式……很特别,充满了强烈的仪式感和象征意味。” 他没有提及那页《艺术·罪之书》,这是关键的未公开信息,需要谨慎。 燕止淮轻轻点头,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姿态放松而专注,“略有耳闻。媒体渲染得很厉害,‘艺术家’这个称呼,确实抓人眼球。陆队长是希望我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提供一些关于凶手可能特征的推测?” “可以这么理解。”陆致尧看着他的眼睛,试图捕捉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我们面对的,似乎不是一个为了**或仇恨而杀人的普通罪犯。他把现场布置得像……像一件艺术品。” 燕止淮沉吟片刻,身体微微后靠,目光不自觉投向窗外,似乎在组织语言。 这个微微仰头思考的小动作,让陆致尧的心跳又不自觉地漏了一拍——燕颂洄在陷入深度思考时,也常常会有这样下意识的角度。 “陆队长,”燕止淮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他,语调平稳而清晰,“如果真如你所说,凶手是在进行‘艺术创作’,那么我们需要理解他的‘艺术理念’。” 他顿了顿,继续用那种冷静,分析性的口吻说:“首先,他将受害者视为‘材料’而非‘人’,这本身就意味着极端的 narcissism(自恋)和反社会人格。他剥夺了受害者的主体性,将其物化,以满足自己的创作欲和掌控感。” “其次,这种公开的,具有强烈展示意味的现场布置,是一种宣言。他在向外界,或许也是向他自己,宣告他的‘作品’和价值观念。他渴望被看到,被‘理解’,甚至可能渴望引发恐惧和崇拜。这不同于隐藏罪证的普通凶手,他享受的是过程结束后,作品被发现的‘**’。” 陆致尧认真听着,这些分析专业且切中要害,与专案组内部初步的心理评估方向基本一致。 但燕止淮的下一句话,让他眉头微挑。 “而且,”燕止淮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洞察,“选择‘画廊’这种具有特定文化象征意义的地点,以及模仿名画《堕落天使》的构图,暗示凶手可能具有一定的艺术修养,或者至少,对艺术史和宗教意象有相当的了解。他可能生活在一种怀才不遇,不被理解的痛苦中,将现实世界的失败感,转化为对一种扭曲的、永恒的‘美’的追求。他认为自己在进行一场……伟大的‘净化’或‘升华’。” “净化,升华?”陆致尧敏感地捕捉到这两个词。 “是的。”燕止淮拿起桌上的钢笔,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又牢牢轻握在掌心中,又一个熟悉的小动作让陆致尧眼皮一跳。 “在他的认知体系里,杀戮不是罪恶,而是将平凡,充满‘罪孽’的□□,转化为‘永恒艺术’的手段。他可能认为自己是在帮助受害者摆脱庸俗,达到一种更高级的存在形式。” 这番分析,几乎精准地命中了那页《艺术·罪之书》的核心思想。 陆致尧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表面不动声色,“按照你的分析,这样的人,社交圈会是怎样的?他如何选择受害者?” 燕止淮微微蹙眉,像是在思忖,少顷又缓缓开口: “他可能表面正常,甚至富有魅力,能够吸引特定的人群。但在内心深处,他是孤独的国王。受害者选择……很可能不是随机的。他们一定在某种程度上,符合他的‘审美标准’,或者象征着他想要批判或‘净化’的某种特质。比如,‘堕落天使’,这个意象本身就充满了悖论的美感和道德审判的意味。” 谈话进行了将近半小时,燕止淮的分析逻辑清晰,视角独特,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思路。 但自始至终,他的语气都保持着专业性的平静,没有任何一丝个人情绪的波澜,仿佛在讨论一个抽象的学术课题,而非一桩残忍的血案。 陆致尧心中的疑团却越来越大。 太像了,不仅仅是容貌,还有思考问题的方式、某些不经意的小动作,甚至是偶尔使用的冷僻词汇……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神似的两个人? “燕医生的分析非常精彩,受益匪浅。”陆致尧站起身,准备结束这次拜访,“以后办案过程中,如果遇到心理层面的难题,可能还要多来叨扰燕医生。” “陆队长客气了,协助警方办案是公民的责任。”燕止淮也站起身,笑容依旧温和得体,“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陆致尧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 在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毫无征兆地回头,用一种极其随意的口吻问道: “对了,燕医生,不知道你是否认识一位叫燕颂洄的犯罪心理学顾问?你们的名字,听起来很像。” 问出这句话时,陆致尧的目光像最精准的刻度尺,牢牢锁在燕止淮的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燕止淮脸上的笑容未变,只是眼神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像是平静湖面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涟漪很快消散。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 “燕颂洄顾问?当然知道。他是我们领域的顶尖人物,可惜……天妒英才。听说他三年前就成了植物人,就在我们医院休养。陆队长也认识他?” 他的反应自然得挑不出任何毛病。 敬佩、惋惜、对同行不幸的感慨,一切都符合一个“后辈”听到“前辈”名字时应有的反应。 太完美了。 完美得有些不真实。 陆致尧深深看了他一眼,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嗯,合作过。只是觉得有点巧。不打扰了,燕医生留步。”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走廊里,陆致尧的脚步沉稳,但内心悄然翻涌。 他不是燕颂洄。 容貌可以相似,名字可以巧合,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那些如同肌肉记忆般的小动作,又该如何解释? 燕颂洄,你真的……沉睡在医院里吗? 还是说,你就站在我的面前,用一层精心编织的身份,在幕后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包括……注视着我? 陆致尧掏出手机,快步走向医院大门,同时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予晗?是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秘密进行……帮我查一个人,市一医院心理科的医生,燕止淮。我要他所有的背景资料,越详细越好。” 电话那头的祁予晗似乎有些意外,但立刻应道,“明白,头儿。” 挂断电话,陆致尧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 他透过车窗,望向医院心理科所在的那层楼,目光晦暗不明。 燕止淮………… [竖耳兔头]收藏 营养液 评论一条龙 作者的梦真美好[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2 第4章 ◣chapter3 距离柏川街案发现场发现《艺术·罪之书》已过去三天,重案三组的会议室里,气氛沉凝得能拧出水来。 “排查了柏川街周边三公里内所有能用的监控,时间跨度是案发前后四十八小时。” 向白逸指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路线图,声音带着沙哑,“符合可疑条件的车辆和人员筛选出十七个,经过交叉比对和背景调查,目前排除了十五个。剩下的两个,一个是个送外卖的,电瓶车轨迹有异常绕路,但家属证实他当时是去私会情人,另一个是辆无牌黑色轿车,在案发当晚出现在附近,但就像蒸发了一样,再没被任何摄像头捕捉到。” 毫无疑问,线索似乎又断了。 路绵绵接着汇报:“那张纸的材质是高级进口仿古牛皮纸,市面上不常见,但几家高端文具店和网店都有售,追踪购买记录如同大海捞针。墨水是特制的鞣酸铁墨水,书写工具有很大可能是蘸水钢笔,这玩意儿……基本无法溯源。” 祁予晗的尸检报告提供了更多生理细节,但关于凶手本人的直接信息,依旧寥寥。 “金色颜料成分复杂,含有少量罕见的矿物粉末和某种合成树脂,像是自己调制的。凶手有极强的解剖学知识,刻画伤口深度精准地停留在真皮层,避开了主要血管和神经,这需要……相当冷静的手法和丰富的经验。” 重案组的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压力像不断上涨的潮水,上级的催促和媒体隐形的窥探,让办公室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重,一股窒息感滞在每个人的心口。 陆致尧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想起了燕止淮的分析——“渴望被看到,被理解”、“进行一场伟大的净化”。凶手在享受这个过程,享受他们的焦头烂额。 那辆消失的无牌轿车,像一句无声的嘲讽。 就在这时,陆致尧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会议室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技侦部门同事打来的紧急电话,对方语气急促: “不好了陆队,那个‘艺术家’又动手了!” “艺术家”在短短数日接连犯下三次杀人案,这无疑是对桐城市公安局一次近乎蔑视的打击,这仿佛就在无声中告诉他们——不论他们如何搜寻查找都无法奈何自己分毫。 这是对他们工作的挑衅,这是对他们作为警察,对他们所佩戴的警徽的践踏! 陆致尧暗自咬着牙,这几日积蓄的压力,已经方才消息的恼怒几乎要烧尽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 发现第三位受害者的地点,是城南一个废弃的雕塑工作室。 当陆致尧带人赶到时,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依然让几位老刑警胃里一阵翻腾。 受害者被悬挂在工作室中央的钢架下,姿态扭曲,仿佛一尊正在融化的蜡像。 但与柏川街案不同的是,这一次,凶手没有在皮肤上作画,而是用某种透明凝胶混合着真正的、被碾碎的紫色鸢尾花瓣,覆盖了受害者的全身,形成了一种诡异而瑰丽的“外壳”。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些花瓣像是从尸体内部生长出来,散发着**前的最后一丝诡异的浓艳。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天午夜。”祁予晗蹲在地上检查,语气冰冷,“同样的手法,颈动脉一刀致命,生前被注射肌肉松弛剂。” “这次没有留下那张破纸?”向白逸环顾四周。 “有。”一个年轻警员脸色发白地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不是纸,而是一张边缘被烧灼过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一双沾满泥土和暗红色污渍的手,正在小心翼翼地拼接什么白森森的东西——是人的指骨。 照片背面,用与上次作案相同的钢笔字写着: 【素材的卑微,不应玷污艺术的纯粹。旧作新章,聊以佐证。】 “旧作新章……”陆致尧盯着那张照片,瞳孔骤然收缩。 这双手,这个拼接指骨的场景…… 他猛地转向路绵绵,“立刻把照片传回局里,进行最高规格的影像分析,重点查这双手和背景细节,还有,联系档案室,把三年前‘重骨节案’的所有现场照片,尤其是未公开的细节照片,全部调出来对比!” “重骨节案?”向白逸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喃喃,“那不是三年前燕顾问…………” 陆致尧没有回答,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凶手不仅在继续作案,还在明目张胆地指向三年前那个由燕颂洄最终锁定的案子。 这是挑衅,是宣言,更是将一条致命的线索,直接抛到了他的面前。 “艺术家”与燕颂洄之间,果然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深刻的联系。 回到局里,技术部门的初步结果让人心惊。 照片背景经过增强处理,显示出一个模糊的、具有标志性的工厂轮廓,与“重骨节案”第一现场——城郊的废弃配件厂——高度吻合。 而照片本身的纸张和成像技术分析表明,这确实是一张有几年的旧照片,并非伪造。 “艺术家”在告诉他们:我,与三年前的旧案有关。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延续,也是升华。 压力变成了燎原的火。 上级的命令变本加厉,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尽快破案,平息恐慌。 陆致尧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着白板上错综复杂的线索,以及并排贴着的“重骨节案”和“艺术家”系列案的照片,一言不发。 烟灰缸里很快就堆满了烟蒂——戒烟计划在巨大的压力下彻底破产。 他知道,常规的排查手段已经跟不上这个疯子的节奏。 他需要一个能理解这种扭曲逻辑的人,一个能站在“艺术家”的角度思考的人,来打破僵局。 他想到了燕止淮那双漆黑的眼睛,和他冷静分析“艺术理念”时的语气。 尽管怀疑的种子已经深种,但此时此刻,破案是唯一的目标。 燕止淮是目前他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专业资源。 拿起电话,陆致尧到底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他的声音因为熬夜和吸烟而有些沙哑: “您好,燕医生,我是陆致尧。案件有了新的进展,情况……很复杂。我想再次请你协助,这次,可能需要你更深入地了解一些……可能会引起不适的细节。” 电话那头,燕止淮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平静的回应,“好的,陆队长。我会尽力。在办公室见吗?” “不。”陆致尧看着白板上那张诡异的鸢尾花尸体照片,抚了抚照片的边角,又细细摩挲,半晌做出了决定,“如果你方便,我来接你。我带你直接去……案发现场。” 他要去掉所有过滤,让这位心理医生,直面“艺术家”最原始、最残酷的“作品”。 他要知道,在极致的罪恶面前,燕止淮的冷静,能保持到几时。 这既是为了破案,也是一场不动声色的试探。 电话那端的燕止淮,似乎微微吸了一口气,但回答依旧平稳: “明白了。我准备一下,等你。” [蓝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pter3 第5章 ◣chapter5 车子驶向城南废弃的雕塑工作室,车内气氛蔓延着一种暴风雨前的闷热。 陆致尧专注地开着车,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在副驾驶的燕止淮身上。 燕止淮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侧脸线条在明明灭灭的路灯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指节微微泛白,透露出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但他没有询问任何细节,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紧张或好奇,只是沉默着。 “怕吗?”陆致尧突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燕止淮缓缓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怕什么?尸体,还是凶手?” “都有。”陆致尧直视前方道路,“那里的景象,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燕止淮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陆致尧以为是错觉。 “陆队长,我是一名医生。虽然主修心理,但解剖台和病理标本也见过不少。而且,理解黑暗,是驱散黑暗的前提,不是吗?”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表明了专业素养,又契合了协助破案的角色定位。 陆致尧不再说话,只是踩油门的脚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现场依旧被严密封锁着。 浓烈的**气息混合着某种奇异的、类似香精的味道,在夏末的闷热中发酵,令人作呕。 向白逸和几个警员看到陆致尧带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气质清俊的陌生人过来,都愣了一下。 “这位是市一院的燕止淮医生,犯罪心理方面的专家,我请来协助的。”陆致尧简单介绍了一下,“燕医生,这边。” 他引领着燕止淮,穿过警戒线,走向那间作为核心现场的工作室。 当那具被紫色鸢尾花瓣覆盖的,扭曲的“雕塑”完全映入眼帘时,连经验丰富的向白逸都忍不住别开了头。 现场拍照的闪光灯不时亮起,映得那诡异的“花瓣外壳”泛出冰冷的光泽。 陆致尧清晰地看到,燕止淮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交叠在身前的双手骤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虽然很轻,但在这个寂静得只剩下相机快门声的空间里,陆致尧捕捉到了。 那是人类面对极端景象时最本能的生理反应——震惊,甚至是一丝恐惧。 但下一刻,燕止淮挺直了背脊。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不再是平日的温和包容,而是变得极其专注,锐利,像手术刀一样,开始冷静地,一寸一寸地“扫描”整个现场:尸体的姿态、花瓣覆盖的规律,周围散落的工具、光线角度…… 他没有呕吐,没有退缩,甚至没有流露出明显的厌恶或同情。 他只是在“观察”,像是在研究一个极其复杂的数学模型。 这种超乎常理的冷静,让陆致尧心中的疑云更加浓重。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心理医生该有的反应。 这更像是……训练有素的犯罪侧写师,或者说,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的“业内人士”。 “陆队长,”燕止淮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但异常平稳,“我可以走近一些看吗?” 陆致尧示意现场的取证人员暂时让开,“可以,注意不要破坏现场。” 燕止淮小心翼翼地靠近,在距离尸体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下。 他微微俯身,目光掠过那些破碎的花瓣,落在受害者裸露的,未被完全覆盖的脚踝皮肤上——那里有一小片淤青,形状奇特。 “凶手很注重‘完整性’和‘美感’。”燕止淮的声音冷静地分析着,像是在课堂讲解案例,“他用凝胶和花瓣覆盖,或许是为了弥补他认为这具‘素材’本身的瑕疵,或者是为了营造一种……凋零的,悲剧性的美学效果。这与柏川街案追求‘神圣感’和‘永恒感’有所不同,但内核一致——将死亡仪式化、艺术化。” 他的分析精准地切中了现场呈现出的最核心矛盾——残酷与“美”的扭曲结合。 “看这里,”燕止淮指向尸体悬挂的钢索接口,那里有一个非常精巧的、几乎是装饰性的绳结,“这个绳结打法很专业,甚至可以说……优雅。凶手可能有一定的捆绑技术背景,或者,他单纯地认为连固定‘作品’的细节,也必须是‘美’的。”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陆致尧,镜片后的眸光深不见底,“陆队长,你提到有新的证据,指向旧案?” 陆致尧对旁边的警员点了点头,后者递过来那张装在证物袋里的旧照片。 燕止淮接过证物袋,当他看到照片上那双拼接指骨的手时,陆致尧注意到,他的呼吸有瞬间的停滞。 虽然燕止淮控制得极好,但陆致尧还是捕捉到了他指尖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周围的警员都开始觉得有些异样。 “这是……‘重骨节案’?”燕止淮终于抬起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这不是疑问,而是某种确认。 “燕医生知道这个案子?”陆致尧紧紧盯着他。 “听说过。”燕止淮移开目光,重新看向现场的“鸢尾花雕塑”,语气恢复了平静,“三年前轰动一时的旧案,主犯落网,但据说有一些细节未曾公开。这张照片……如果是真的,说明现在的‘艺术家’,与当年的案子有直接关联。他不仅在模仿,更是在宣告,他才是……真正的‘艺术家’,甚至可能是当年案件的……参与者或知情者。” 他的分析一针见血,直接点破了陆致尧心中最深的疑虑。 “参与者,知情者?”陆致尧逼近一步,几乎能感受到燕止淮身上传来的微凉气息,“燕医生似乎对‘重骨节案’很了解?” 燕止淮微微后仰,拉开了些许距离,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学者的无奈:“陆队长,这个案子在犯罪心理学领域是经典教案。任何一个稍有研究的人,都会去了解。我只是基于事实进行推论。” 他顿了顿,补充道,目光再次扫过那具恐怖的“艺术品”,声音低沉下去:“而且,比起三年前相对‘粗糙’的作案手法,现在的他……更成熟,更自信,也更……疯狂。他在进化。陆队长,你们面对的,是一个将犯罪视为生命意义的天才,或者说,恶魔。” 说完这番话,燕止淮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微微颔首:“陆队长,我能提供的现场观察就是这些。具体的心理评估报告,我需要回去结合所有资料仔细整理。如果没什么事,我想先回去了。这里……空气不太好。” 他用了最轻描淡写的词,来形容这地狱般的景象。 陆致尧没有阻拦,他让一名警员送燕止淮离开。 看着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警戒线外,陆致尧的眼神复杂难明。 燕止淮的表现,堪称完美。 震惊、专业、冷静、精准的分析,一切都符合一个被临时请来协助的专家应有的反应。 但正是这种“完美”,让陆致尧更加确信——这个人,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那些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破绽:瞬间的僵硬、指尖的颤抖、对“重骨节案”过于敏锐的反应……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另一个故事。 尤其是他最后那句“他在进化”,那种笃定的,仿佛亲眼见证过其“成长”的语气…… 陆致尧转过身,重新面对那具鸢尾花尸体,目光冰冷。 燕止淮,你究竟是谁? 而此刻,坐进出租车里的燕止淮,摘下了眼镜,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微微颤抖的眼睫,泄露了他内心远非平静的惊涛骇浪。 那张照片……那双沾满泥土的手…… 一些被刻意尘封的,血色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艺术家”……你终于,不再满足于躲在阴影里了吗? [竖耳兔头]喜欢请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chapter5 第6章 ◣chapter5 夜色深沉,陆致尧却没有回家。 他办公室的灯亮着,原先空得见底的烟灰缸里又添了新的烟蒂。 白板上,“艺术家”、“重骨节案”、“燕止淮”这三个关键词被红线错综复杂地连接起来,旁边贴满了令人不适的现场照片和那份《艺术·罪之书》。 祁予晗的初步调查结果已经放在了他的桌上。 资料显示,燕止淮,男,二十九岁,海外某知名大学心理学博士,专攻变态心理学与犯罪心理投射,三个月前受聘于市一医院心理科。 履历干净漂亮,导师评价极高,回国手续齐全,一切看起来天衣无缝。 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一份精心炮制的简历。 陆致尧垂眸,修长的指尖敲击着“燕止淮”的名字。 海外经历……这确实是掩盖三年空白,重塑身份的最佳解释。 但感觉不对。 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那些只有长期在刑侦一线,与最黑暗人性打交道才能磨砺出的敏锐和冷静,不是一份海外学历可以完全解释的。 他拿起内线电话,“白逸,明天一早,你亲自去一趟市一院,不是去找燕止淮。去找他的同事,特别是行政和人事,以警方需要了解协助专家背景为由,侧面打听一下燕止淮平时的生活习惯、口头禅、对某些特定事物的反应……越细越好。” 他需要更多碎片,来拼凑出这个人的真实画像。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角。 燕止淮没有回到医院分配的小公寓,而是走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嘈杂网吧。 他熟练地开了一台角落的机器,戴上兜帽和口罩,整个人几乎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 开机,运行特定的虚拟机程序,通过数层加密节点接入一个海外代理。 屏幕上幽蓝的光映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那双平日里温和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另一种陌生的专注。 他打开一个加密的文档,开始输入。 不再是温和的心理医生口吻,而是简洁、精准、带着解剖刀般冷静的侧写: 【目标代号:艺术家(当前活跃体)】 【关联案件:柏川街案(代号‘天使’)、城南雕塑工作室案(代号‘鸢尾’)】 【行为模式分析】: 仪式感升级:从静态展示(‘天使’)到动态材质运用(‘鸢尾’),表现欲增强,对‘作品’的完成度要求更高,自信心膨胀。 挑衅性加剧:主动关联‘重骨节案’(提供旧照片),意在引导警方视线,混淆调查方向,或炫耀其与‘历史’的关联。此举亦包含对‘导师’的特定指向性。 潜在不稳定因素:对‘美’的追求极端化,可能导致其对‘素材’(受害者)的选择标准变得更为严苛或更为随意,下一次作案间隔可能缩短。 【初步心理画像:男性,25-35岁,拥有良好的艺术修养(可能系统学习过绘画、雕塑),熟悉解剖学,有渠道获得特殊化学品。表面可能从事与艺术、教育、医疗相关的‘体面’职业,社交中存在强烈的表演型人格障碍倾向。极度自恋,渴望被‘特定观众’(很可能包括执法部门及其‘导师’)认可其‘艺术价值’。 【重点排查方向:近三年本市新崛起的、行为古怪的‘艺术家’、艺术品收藏者或评论家;与三年前‘重骨节案’受害者或相关人可能存在间接关联的人员;有能力且有意愿篡改DNA检测结果的高级技术人员或相关利益方。** 打完最后一行字,燕颂洄靠在冰冷的塑料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艺术家”……他的学生,那个曾经在课堂上眼神炽热,提出种种惊世骇俗理论的天才,岑远钦。 三年前,正是岑远钦在“重骨节案”中留下了关键的、几乎是故意引导的破绽,让燕颂洄顺藤摸瓜,险些揭穿他更深的秘密。 表彰大会前夜,那场看似意外的爆炸,是岑远钦给他的最后“警告”和“惩罚”——让他这个不肯欣赏其“终极艺术”的老师,永远“沉睡”。 而那个被篡改了DNA,面目全非的“替身”,是岑远钦扭曲的“保护”还是更深的阴谋?燕颂洄不得而知。 他只能利用那场爆炸造成的短暂混乱和官方信息的滞后,在极少数可信赖的旧友帮助下,换了一个身份,潜伏起来。 他需要时间,需要证据,需要亲手将这只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怪物,送回地狱。 陆致尧的出现,却是个意外。 这个三年前曾对他流露出过不加掩饰的欣赏和仰慕的年轻队长,比想象中更敏锐。今天的现场试探,险象环生。 燕颂洄闭上眼,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陆致尧那双鹰隼般审视的眼睛。 他在怀疑,而且怀疑得很深。 这很危险,但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借助警方的力量,或许能更快地抓住岑远钦的尾巴。 只是,他该如何在陆致尧的步步紧逼下,既隐瞒身份,又引导破案? 这毫无疑问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第二天上午,向白逸带回了市一院的“侧面打听”结果。 “陆队,这个燕医生,有点怪。”向白逸挠挠头,向他陈述白日里打听来的见闻,“同事都说他专业能力很强,但几乎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独来独往。有个小护士说,有次看到他在休息室看报纸上的刑事案件报道,看得特别入神,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画着什么图案,样子……有点吓人。还有,他好像对城西那家老字号的云吞面情有独钟,隔三差五就去,这口味……跟三年前的燕顾问有点相似。” 陆致尧的心猛地一沉。 习惯,尤其是这种细微的,近乎本能的个人习惯,是最难伪装的。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技侦部门打来的,语气带着兴奋,“陆队,我们对那张旧照片的背景进行了超高精度增强,在工厂窗户的反光里,提取到了一个极其模糊的、似乎是拍照者的倒影轮廓,虽然无法识别面部,但初步分析,身高体型与‘柏川街案’和‘城南案’根据脚印和现场痕迹推断出的凶手体征高度吻合!” 旧照片的拍摄者,很可能就是现在的“艺术家”。 这意味着,岑远钦确实与三年前的案件有直接关联。 “立刻进行三维建模复原,尽可能细化那个轮廓特征。”陆致尧命令道,他隐约感到案件的冰山,终于开始松动。 他拿起外套,大步向外走去。 “陆队,你去哪儿?” “再去会会那位燕医生。”陆致尧头也不回,声音冷峻,“这次,我带了点‘新发现’去。” 他需要再去试探一次。 用这张照片倒影的信息,去看看燕止淮的反应。 他要看看,这位心理医生,对凶手的“体征”信息,会作何解读。 而此刻,燕颂洄刚刚结束一位病人的咨询,回到办公室。 窗外的阳光很好,但他却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知道,隐藏在暗处的“艺术家”,恐怕不会安静太久。 桐城之下,暗流汹涌,罪孽横生。 夜鸮已然睁眼,狩猎开始了。 [竖耳兔头]yoh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chapter5 第7章 ◣chapter6 陆致尧敲响燕止淮办公室门时,里面传来一声平静的“请进”。 推门进去,燕止淮正坐在办公桌后,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似乎在整理资料。 阳光透过纱窗,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替的条纹,让他看起来像一幅沉静的剪影。 他抬起头,看到是陆致尧,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询问的礼貌笑容。 “陆队长,请坐。是案件有什么新进展吗?”他合上电脑,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是全然开放和准备倾听的样子。 陆致尧没有立刻坐下,他走到办公桌前,将一张打印出来的,经过技术处理的模糊图像放在桌面上,推了过去。 那是从旧照片窗户反光中提取出的、拍照者的轮廓阴影,虽然依旧模糊,但能大致看出一个男性的头部,肩膀和部分躯干的轮廓。 “燕医生,技术部门有了新发现。”陆致尧的目光有如实质,落在燕止淮精致的眉眼上,“从那张旧照片里,我们提取到了这个。初步判断,这很可能就是当年拍摄那张‘重骨节案’现场照片的人,也就是现在这位‘艺术家’的影像。” 他语气刻意停顿一瞬,观察着燕止淮的反应,意图看出某些细微的反应。 燕止淮的视线落在那个模糊的轮廓上。 他的表情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依旧是那副专注研究的神情。 他拿起那张纸,凑近了些,仔细地看着,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仿佛在测量什么。 过了大约十几秒,他才放下纸张,抬眼看向陆致尧,眼神里带着专业的审慎,“从这个轮廓的光影和比例来看,拍照者应该是男性,身高估计在175到180厘米之间,体型偏瘦,但肩部骨架似乎不窄。拍摄时姿势很稳定,我猜可能使用了三脚架,或者……他的心理素质极佳。” 他的分析冷静,客观,完全基于图像本身提供的信息。 陆致尧心中冷笑,很好,还在演。 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形成一个略带压迫感的姿态,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追问:“只有这些吗,燕医生?看着这个轮廓,这个三年前就可能出现在残忍分尸现场的人,你这个犯罪心理专家,难道没有一点点更……直觉性的感觉?比如,这个人的年龄范围?他可能从事的职业?或者,他当时拍摄这张照片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这是**裸的试探了。 陆致尧几乎是在逼问燕止淮,拿出更像“燕颂洄”那种犀利直觉性的判断。 燕止淮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迎着陆致尧逼视的目光,没有躲闪,但交叠的双手食指微微用力地抵在了一起。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队长,”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微慢了一些,“心理侧写不是通灵,仅凭一个轮廓阴影,我无法做出更具体的推断。至于心态……一个会在犯罪现场拍照留念的人,其心态已经超出了普通变态杀手的范畴,他更可能是一个……记录者,一个将犯罪视为个人史诗的‘创作者’。他需要这些影像来满足他的……成就感和掌控欲。这与我们之前分析的他渴望被‘看到’的心态是一致的。” 他完美地规避了“直觉”部分,将分析牢牢锁在已知的逻辑链上。 陆致尧直起身,忽然换了个话题,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燕医生似乎对‘重骨节案’的细节很熟悉,连可能使用三脚架这种现场勘查的细节都注意到了?” 燕止淮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光线短暂地遮住了他的有一瞬凌厉的眸光,“我说过,那是经典教案。当年的案件通报和部分学术分析文章里,提到过现场痕迹勘验的某些矛盾点,比如部分痕迹过于‘干净’。我只是做了一个合理的联想。” 他的每一次问答,都像是经过精心排练,堪称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陆致尧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更多了。 眼前这个人,心理防线坚固得如同堡垒。 他需要的,是更确凿的证据,或者,一个能让他真正失态的意外。 “燕医生的分析很有启发性。”陆致尧收起打印纸,脸上没什么表情,“谢谢你的协助。如果有需要,我可能还会再来打扰。” “随时欢迎,陆队长。”燕止淮站起身,依旧是那副温和送客的姿态。 陆致尧转身离开。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疑虑和一丝……被抗拒的烦躁。 他知道,燕止淮一定有问题。 而燕止淮越是完美地扮演一个“局外专家”,就越证明他隐藏之深。 与此同时,办公室内,门关上的瞬间,燕颂洄几乎脱力地坐回椅子上。 他的后背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陆致尧的试探一次比一次尖锐,那个轮廓照片更是像一把钥匙,险些撬开他记忆深处最不愿触碰的保险箱。 岑远钦……那个轮廓,确实符合岑远钦的体型特征。 他当年果然就在现场,他不仅参与了,甚至还用相机记录了! 燕颂洄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重新打开电脑,屏幕上是医院内部的监控系统界面——这是他利用技术手段悄悄获取的权限。 他快速地切换着镜头,重点查看医院各大门口、停车场、以及自己办公室楼层的监控录像。 陆致尧的紧逼让他不安,但更让他不安的是“艺术家”的沉默。 以岑远钦的性格,在接连抛出两个“作品”和重磅线索后,绝不会就此沉寂。 他一定在谋划着什么,或者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燕颂洄切换监控画面的手指顿住了。 在医院侧门对面街角的一个监控镜头里,一个穿着连帽衫、身形瘦高的男人站在阴影里,似乎正抬头望着医院大楼的方向。 虽然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那个站姿,那种熟悉的,隐约的轮廓…… 燕颂洄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将画面放大,再放大,虽然像素很模糊,但他几乎可以肯定—— 这绝对是是岑远钦! 他来了,他就站在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 是监视?是挑衅?还是……下一次行动的预兆? 燕颂洄猛地站起身,冲到窗边,小心翼翼地透过窗户的缝隙向下望去。 街角阴影处,那个身影却已经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午后慵懒的阳光和穿梭的车流。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岑远钦知道他在这里。 甚至可能……知道陆致尧在频繁地找他。 …… 燕颂洄回到电脑前,沉默片刻,然后拿起一个一次性的加密手机,发出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他可能已察觉。目标出现。加快B计划准备。】 信息发送成功后,他删除了记录。 窗外,桐城的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 [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chapter6 第8章 ◣chapter7 陆致尧没有离开医院。 他站在住院部大楼下,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目光扫过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燕止淮刚才的反应,看似完美,却总让他觉得有一丝不协调。 那种过于刻意的冷静,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更重要的是,向白逸刚才发来一条信息,内容让他心头巨震:『头儿,又仔细查了燕止淮的海外就医记录,发现一个时间线上的小漏洞。他声称在某医院接受心理督导的那三个月,那家医院的数据库恰好因火灾损毁过,记录是后期补录的,原始凭证模糊。』 补录的记录……时间漏洞…… 他心转似电,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如闪电般掠过了陆致尧的脑海。 假设……如果医院里躺着的那个植物人,根本就不是燕颂洄呢? 如果燕止淮,就是燕颂洄本人呢? 这个想法让他血液几乎逆流。 他猛地掐灭烟头,转身大步走向神经科住院楼。 他需要立刻、马上,去确认一件事。 他亮出证件,以重新核查“燕颂洄”植物人状态与旧案可能关联为由,轻易进入了那间守卫并不算特别森严的高级病房。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空气中掺着一抹阴冷。 病床上,一个消瘦的身影静静地躺着,鼻子里插着饲管,面容安详,但长期卧床导致肌肉有些萎缩。 那张脸……确实和记忆中的燕颂洄,以及现在的燕止淮,有七八分相似。 但在近距离,带着审视的目光下,陆致尧看出了更多细节——眉骨的弧度、耳垂的形状、甚至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都与他认识的那个惊才绝艳的顾问,有着微妙的差别。 三年前,结案后一片混乱,所有人都沉浸在破案的喜悦和突如其来的“悲剧”中,谁会去怀疑一个面部受损、DNA“匹配”的受害者身份? 陆致尧的心脏兀地狂跳起来。 他走到床边,假装查看仪器,目光却如同扫描仪一样,仔细搜寻着。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病人搭在床边的手上——在那只略显苍白的手腕内侧,有一个极其微小、几乎看不清的……褐色小点,像是某种先天性色素沉淀。 陆致尧的呼吸骤然停止。 他清楚地记得,三年前一次联合行动后,他和燕颂洄在路边摊吃宵夜,燕颂洄挽起袖子时,他无意识瞥见对方手腕内侧光洁无比,绝无任何斑点。 这个植物人,不是燕颂洄。 几乎就在这个结论浮现的瞬间,陆致尧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技侦部门的紧急连线。 “陆队!我们刚刚拦截到一段可疑的加密通讯信号,源头发射位置就在市第一医院附近,内容极短,破译后只有一句话——” 技侦同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老师,故地重游,别来无恙?新作品即将揭幕,在老地方等你。——C.Y.Q”』 C.Y.Q,岑远钦名字的拼音首写字母! 信号源在医院附近,信息是发给……“老师”?! 陆致尧猛地转头,看向窗外心理科办公楼的方向,一股冰冷的寒意和被欺骗的怒火同时席卷了他。 燕止淮他就是燕颂洄,他不仅没变成植物人,还一直在暗中调查,甚至成了岑远钦直接挑衅的目标。 而岑远钦,这个疯子,此刻很可能就在医院附近,甚至……就在这栋楼里窥视着。 陆致尧思及此,冲出病房,用对讲机低吼着下达命令:“所有人注意!目标‘艺术家’岑远钦极有可能就在市一院范围内,封锁所有出口,严密监控心理科燕止淮医生办公室!白逸,带人保护……不,是‘请’燕医生到局里协助调查,立刻!马上!” 他顾不上什么程序了,他现在必须立刻抓住燕颂洄,问清楚这该死的三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当向白逸带着人冲到燕止淮的办公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桌面的电脑还亮着,屏幕上是一个打开的文档,只有一行字: 『陆队长,抱歉。我必须去,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保护好医院那个‘我’。』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字母:Y。 燕颂洄走了。 他看到了岑远钦的邀约,并且独自赴约了。 “老地方……”陆致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他知道岑远钦就是燕颂洄口中那个让他引以为傲的极端学生,但是他们共同的老地方是哪里? 学校?以前的案发现场?不,信息里说的是“新作品揭幕”,更像是一个展示场所…………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桐城市肖邦艺术馆。 三年前,“重骨节案”结案后,那里曾举办过一场小型的学生艺术展,燕颂洄作为特邀嘉宾出席了开幕式,而当时展出的学生里,就有才华横溢、备受瞩目的岑远钦。 那几乎是岑远钦在公众视野里的最后一次正式亮相。 “艺术馆!去桐城市肖邦艺术馆!”陆致尧对着对讲机怒吼,整个人快步冲向停车场。 车子在路上疯狂疾驰,陆致尧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愤怒、担忧、后怕、以及一种被欺骗的刺痛感,交织在一起。 燕颂洄,你这个骗子,你怎么敢……怎么敢独自去面对那个疯子! 而此刻,桐城市肖邦艺术馆,因为临近期末且非节假日,显得异常冷清。 燕颂洄——此刻他已不再需要伪装,眼神恢复了三年前的清冷和淡然——平静地走进了空旷的展厅。 他知道岑远钦在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熟悉的,危险而又兴奋的气息,如同三年前那个夜晚。 这时,展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只有最深处的一个独立展台,亮起一束惨白的光。 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带着诡异笑意的声音,通过展厅的音响系统缓缓响起,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 “老师,您终于来了。我就知道,只有您能读懂我的邀请函。” “请看,这是我为您回归,准备的……最新作品。” “我称它为——‘重生’。” 聚光灯下,展台上覆盖着的猩红色绒布,缓缓滑落。 第9章 ◣chapter8 猩红绒布滑落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聚光灯下,不是什么血腥恐怖的尸体,而是一尊真人大小的雕塑。 雕塑的材质奇特,像是某种半透明的树脂,内部封存着无数被碾碎的、干枯的紫色鸢尾花瓣——与城南案发现场如出一辙。 雕塑的姿态,是一个男人从蜷缩中缓缓舒展、即将站起的瞬间,充满了挣扎与新生的力量感。 雕塑的面容……赫然是燕颂洄的脸! 五官栩栩如生,眼神被刻画得极其传神,那是一种混合着痛苦,决绝和一丝茫然的复杂情绪,仿佛真的刚刚从漫长的沉睡中“重生”! 这尊雕塑本身,是一件堪称杰出的艺术品。 但在此情此景下,它却散发出的诡异和恶意,比任何血淋淋的场面都更令人胆寒。 “喜欢吗,老师?” 岑远钦的声音通过音响传来,带着扭曲的得意,“我花了三年时间雕琢它,每一个细节都反复修改,力求完美。它是我对您最高的致敬——致敬您的‘沉睡’,也预示您的‘归来’。看,这花瓣,是我从上一个不够完美的‘素材’身上回收的,物尽其用,这才是对艺术真正的尊重。” 燕颂洄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全身上下的血液几乎都在这一霎凝固。 他看着那尊以自己为蓝本的雕塑,看着那被永恒封存的鸢尾花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岑远钦 不仅是在炫耀技艺,更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将他与那些受害者、与那些残酷的“艺术”捆绑在一起。 “远钦,”燕颂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显得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三年前身为导师的威严,但省去了姓氏,带着一种最后的,复杂的意味,“这就是你所谓的‘艺术’?建立在剥夺他人生命之上的‘永恒’,实话说,你很让我失望。” 音响里沉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狂妄的笑声,“失望?天啊,老师,您还是这么虚伪!您当年不也称赞过我的天赋吗?您教导我洞察人心的黑暗,却要我压抑用它创造美的本能,是您把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现在却来指责我?看看这尊雕塑,它难道不比那些庸碌的,很快就会腐烂的生命更接近永恒吗?!” “我称赞的是你对心理动态的洞察力,不是让你用它来杀人!”燕颂洄厉声打断他,一步步走向展台,目光压抑着某种愠怒,试图通过声音定位岑远钦 的藏身之处,“你的‘艺术’,不过是极端自恋和懦弱的遮羞布!你不敢面对真实世界的失败,只能通过掌控他人生死来获取虚幻的优越感!岑远钦,你只是一个可怜虫!” “闭嘴!” 岑远钦 的声音陡然变得失控疯狂,“你懂什么!你们都不懂!我是超越凡俗的艺术家!我是……” 然而就在这时—— “砰——!”一声巨响,艺术馆侧面的安全通道门被猛地撞开。 陆致尧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冲了进来,手枪平举,目光瞬间锁定了展厅中央的燕颂洄和那尊诡异的雕塑。 “岑远钦,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马投降!”陆致尧的声音在展厅内回荡。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警员鱼贯而入,迅速占据有利位置。 “陆队长……”燕颂洄看到陆致尧,眼神复杂了一瞬。 “呵……哈哈哈哈!” 岑远钦 的笑声再次响起,却带着一种计划得逞的疯狂,“都到齐了!太好了!我的作品,终于有了最完整的观众!” 话音未落,展厅顶部的数个消防喷淋头突然爆开。 但不是水,而是倾泻下大量浓稠的、带着刺鼻气味的金色颜料。 淅淅沥沥,如同下起了一场金色的暴雨。 “小心!”陆致尧惊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将燕颂洄扑倒在地,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倾泻而下的颜料,黏腻、冰冷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两人的衣服。 几乎同时,那尊树脂雕塑在接触到金色颜料后,内部突然亮起了幽蓝色的光芒——岑远钦 竟然在里面安装了LED灯带。 光线透过半透明的树脂和金色的颜料,将整尊雕塑映照得光怪陆离,仿佛真的被注入了某种邪异的“生命”。 而那些被封存的鸢尾花瓣,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的美感。 “这是送给你们的礼物,一场金色的洗礼。” 岑远钦 的声音在雨幕般的颜料中变得模糊遥远而扭曲,“老师,陆队长,好好欣赏,相信吧,我们……很快会就会再见的。” 声音戛然而止。 音响里传来电流的杂音,然后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消防喷淋头还在不断喷洒着金色的“雨水”,以及那尊在幽蓝光芒中诡异“重生”的雕塑,无声地注视着满地狼藉和相拥倒地的两人。 警员们试图关闭水阀,但系统似乎被破坏了。 陆致尧撑起身子,甩了甩头上的金色液体,顾不上自己的狼狈,第一时间看向被护在身下的燕颂洄,“颂洄你没事吧?” 燕颂洄的脸上、头发上也沾满了金色的颜料,镜片一片模糊。 他摘下眼镜,露出一双陆致尧熟悉又陌生的眼睛——不再是燕止淮的温和包容,而是属于燕颂洄的、清冷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冷然。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满脸焦急和怒气的陆致尧,沉默了几秒,终于用一种放弃了所有伪装的,带着沙哑的嗓音,轻轻开口,像欺骗了上帝的殉道者,想要试图解释: “陆致尧……我……” 但他的话没能继续下去。 陆致尧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那双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燕、颂、洄!你他妈的真行!骗了我三年!这笔账,我们回去慢慢算!” “但现在,”陆致尧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你跟我回局里。把你知道的关于岑远钦 的一切,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金色的雨还在下,笼罩着诡异的雕塑和浑身狼狈的两人。 而俩人之间,那层隔阂了三年的窗户纸,也在这场混乱而荒诞的金色大雨中,被彻底捅破。 第10章 ◣chapter9 市局重案三组办公室。 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其他队员都被陆致尧支开,去跟进艺术馆的现场勘查和岑远钦的追捕工作,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燕颂洄。 两人都换上了干净的便服,但头发和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金色颜料的微弱气味。 燕颂洄坐在陆致尧对面的椅子上,背脊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只是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 陆致尧则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办公桌后来回踱步,最后猛地站定,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如炬地钉在燕颂洄脸上。 “说吧。”陆致尧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从三年前那场爆炸开始,原原本本,一字不漏。” 燕颂洄沉默了片刻,抬起眼,迎上陆致尧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了伪装,只有疲惫和坦诚,“爆炸是岑远钦设计的,他当时就在‘重骨节案’的现场,甚至可能参与了核心部分。我查到的线索指向了他,他察觉了。那场爆炸,是灭口,也是警告。” “所以你就将计就计,找了个替死鬼,自己金蝉脱壳?”陆致尧的拳头攥紧,几乎要吼出来,“燕颂洄,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伪造身份,欺骗组织,让一个无辜的人替你躺在医院三年!” “那个替身,不是无辜者。”燕颂洄的声音很低,却像一块冰投入火中,“他叫冯旭阳,是岑远钦早年利用精神控制术诱骗的追随者之一,身上背有前科,也是‘重骨节案’的知情从犯。他当时重伤濒死,面部严重损毁。岑远钦篡改DNA检测结果,意图用他来坐实我的‘死亡’,让我彻底消失。于是我将计就计,只是在岑远钦的布局上,做了细微的调整,让马良处于深度昏迷而非死亡,这保留了未来指证岑远钦的可能。而我‘死亡’,才能让岑远钦放松警惕,我才能在暗处继续调查。” 陆致尧愣住了,这个信息出乎他的意料。 他深吸一口气,逼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局里?是因为你不信任我吗?” “告诉你?”燕颂洄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陆队长,三年前,你刚升任队长不久,根基未稳。岑远钦的偏执和狡猾超乎想象,他在暗处的势力不明。当时专案组里,甚至更高层,是否有他的眼线?我无法确定。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计划就越安全,马良也才能活到现在。这是当时我能想到的,风险最低的方案。” “风险最低?”陆致尧猛地一拍桌子,怒气再次腾升而起,“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个疯子叫风险最低?!今天要不是我赶到,你打算怎么办?和他在艺术馆同归于尽吗?!” 燕颂洄被他的怒火震得微微后仰,但眼神没有躲闪,“我有我的计划。接近他,理解他,才能预测他,最终抓住他。今天……是我低估了他挑衅的疯狂程度。” “你的计划里,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别人会不会担心吗?”陆致尧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沙哑和受伤,“三年,燕颂洄,整整三年。所有人都以为你变成了植物人,我也……” 他顿住了,后面的话似乎难以启齿,最终化作一声压抑的低吼,“你哪怕给我一点暗示!我都不至于这三年这么难熬的度过,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会关心你的人,他们若知道你真的死了,会有多难过?!” 燕颂洄怔住了。 他看着陆致尧眼中那不仅仅是愤怒,更带着血丝和痛楚的情绪,一时语塞。 他从未想过,陆致尧会……如此在意。 他一直以为,三年前那份隐约的好感,或许只是对同行能力的欣赏,早已随时间淡去。 “我……”燕颂洄张了张嘴,最终却也只是低声道,“抱歉。但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岑远钦的危险性,远超普通罪犯。” 陆致尧死死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陆致尧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重重坐回椅子上,抹了一把脸。 “岑远钦……他到底想干什么?”陆致尧将话题拉回案件,语气颇有些疲惫但恢复了冷静,“他的‘艺术’,就是不停地杀人,然后向我们炫耀?” “不全是炫耀。”燕颂洄也收敛心神,也相继进入分析状态,“他的核心动机是极端的自恋和一种扭曲的‘创造欲’。他将自己视为超脱凡俗的艺术家,将生命视为可任意塑造的素材。他的每一次作案,都是一次‘创作’,而将现场布置、留下宣言、甚至像今天这样公开挑衅,是他‘作品’完成的必要环节——他需要观众,需要反馈,尤其是……需要我的‘认可’。” 他语气顿了顿,声音更沉,“他今天的‘重生’雕塑,是一个强烈的信号。他认为我的‘归来’是他新阶段的开始。他接下来的‘创作’,可能会更加频繁,更加……具有象征意义,目标的选择也可能不再随机,而是针对与他扭曲理念相悖的特定人群,或者……直接针对我们。”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向白逸探进头来,脸色不太好看,“头儿,艺术馆那边初步勘查完了。岑远钦 是通过通风管道系统跑的,提前破坏了监控。那尊雕塑检查过了,除了LED灯,没有其他危险品。但是……” “但是什么?”陆致尧皱眉。 “但是在清理金色颜料的时候,我们在雕塑的底座背面,发现了一行新刻上去的小字。”向白逸说着,将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照片上,是一行优雅却充满恶意的刻痕: 【‘潞头工厂’,素材已备齐,静待仪式开启。老师,这次,请务必亲临指导。——C.Y.Q.】 潞头工厂? 那是城郊一个废弃多年的老工厂区,地形复杂,正是当年“重骨节案”的次要现场之一。 岑远钦 已经预告了他的下一个“作品”,而且,他直接点名,要燕颂洄前去。 陆致尧和燕颂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是在引导我们。”燕颂洄沉声道,“‘潞头工厂’对他有特殊意义。这可能是个陷阱,但也可能是我们抓住他的唯一机会。” 陆致尧猛地站起身,所有的个人情绪都被瞬间压下,眼神恢复了刑警队长的冷静和果决。 “通知所有人,立刻开会,目标,潞头工厂区域,进行地毯式秘密排查和布控。” 他看向燕颂洄,语气不容置疑,“你,从现在起,24小时在我视线范围内。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行动。这是命令!”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这个人离开他的保护范围,独自去面对任何危险。 他无法想象面前这个人再出什么意外,自己一定会疯掉。 燕颂洄看着陆致尧,抿了抿唇角,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第15章 ◣chapter14 潞头工厂的黎明,是在刺耳的警笛、闪烁的蓝红灯光和匆忙来往的医护人员与警员身影中到来的。 阿雅被迅速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进行详细检查和心理干预。 她身体多处被颜料覆盖,有轻微擦伤和脱水迹象,但更严重的显然是精神上遭受的巨大创伤。 她蜷缩在担架上,眼神空洞,对周围的一切充满恐惧,口中偶尔溢出无意义的呓语。 现场取证工作也迅速展开。 那诡异的“祭坛”、地面暗红色的图案、燃烧的火盆、被击毁的控制终端和弓弩,以及岑远钦遗弃的防毒面具、工装裤(上面可能残留皮屑或毛发)……所有一切都成为重要的物证。 向白逸带人找到了岑远钦逃脱的密道——一条通往工厂外废弃排水系统的狭窄通道,出口早已失去追踪价值。 “头儿,这小子太滑溜了,跟泥鳅似的!”向白逸抹了把脸上的汗和灰,汇报时难掩沮丧,“对地形熟悉得吓人,肯定提前踩过无数次点。” 陆致尧脸色阴沉,拍了拍他的肩膀:“人救下来就是胜利。清理现场,收集所有证据,尤其是那个控制台和弓弩,送去技术队做最详细的鉴定。他这次留下的东西不少,一定能找到线索。” “是!” 安排完现场工作,陆致尧环顾四周,看到燕颂洄独自一人站在仓库门口,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际线。 初升的阳光给他清瘦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边,却驱不散他眉宇间那抹浓重的疲惫。 陆致尧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站定。 两人一时无话,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瓦斯和铁锈混合的古怪气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与缓和。 “那个闸刀,”最终还是陆致尧先开了口,声音因为熬夜和紧张而有些沙哑,“你怎么确定拉下它就能打开探照灯,而不是触发什么陷阱?” 这是他心里盘旋已久的疑问,也带着一丝后怕。 燕颂洄没有转头,依旧看着远方,声音平静,“我不确定。” 陆致尧猛地扭头看他。 燕颂洄这才缓缓侧过脸,晨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眼神却异常清醒,“但我研究过岑远钦的学生时代作业和早期作品。他有一种强烈的‘舞台掌控欲’,喜欢将自己置于‘导演’或‘灯光师’的位置,享受用光线引导观众视线的感觉。在那个情境下,最能满足他这种**、并且能瞬间改变现场氛围的装置,就是强光探照灯。我赌的是他对自身‘艺术呈现’的偏执,胜过设置一个同归于尽的陷阱的概率。” 这是一场基于对变态心理极致洞察的豪赌。 陆致尧听得心惊肉跳,却又不得不佩服燕颂洄那近乎疯狂的冷静和精准的判断。 这确实是燕颂洄的风格,和三年前如出一辙。 “下次……”陆致尧想说“下次别这么冒险”,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面对岑远钦这样的对手,常规手段无效,燕颂洄的方法往往是唯一可能打开局面的钥匙。 他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至少提前半秒给我个信吧。” 这近乎是妥协了。 燕颂洄微微怔了一下,看着陆致尧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里,那抹难以掩饰的关切和……无奈。 他沉默片刻,极轻地应了一声:“……好。” 回市局的车上,两人依旧沉默。 但气氛已不像来时那般冰冷窒息。 陆致尧专注开车,燕颂洄则靠着车窗,闭目养神,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他并未睡着,或许是在复盘刚才的每一个细节。 回到警局时,已是上午。 简单的案情通报会后,陆致尧强行命令所有参与行动的队员立刻回家休息至少六小时。 连续的高强度神经紧绷,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队员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散去。 路绵绵走之前,还悄悄塞给燕颂洄一小盒水果糖,小声道:“燕顾问,补充点糖分,看你脸色好差。” 燕颂洄道了谢,捏着那盒小小的糖果,指尖传来塑料盒的微凉。 办公室里只剩下陆致尧和燕颂洄。 “你呢?”陆致尧看着站在原地没动的燕颂洄,“局里有临时休息室。” “我回医院。”燕颂洄说,“‘燕止淮’这个身份,暂时还有用。” 而且,医院里那个植物人“燕颂洄”,也需要有人关注其安全,虽然岑远钦短期内再次针对那里的可能性不大,但不得不防。 陆致尧皱了皱眉,显然不放心他一个人。 但他也明白燕颂洄的考量。“我送你。” “不用……” “这是命令。”陆致尧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确保关键顾问的安全,是我的职责。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也需要确认医院那边没有留下岑远钦的任何痕迹。” 燕颂洄不再反对。 车子行驶在清晨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上。阳光透过车窗,暖洋洋的。 车厢里很安静,收音机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与几个小时前仓库里的枪声、惨叫和疯狂仿佛是两个世界。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陆致尧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忽然问:“三年,你是怎么过的?” 这个问题很宽泛,也很私人。 它关乎燕颂洄消失的三年,关乎那些陆致尧一无所知的日夜。 燕颂洄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沉默了很久,久到陆致尧以为他不会回答。 “学习,调查,隐藏。”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学着做一个叫‘燕止淮’的人,调查岑远钦可能留下的一切蛛丝马迹,隐藏所有属于‘燕颂洄’的习惯和痕迹。” 他语气稍微顿了顿,补充道,“……很枯燥。” 陆致尧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枯燥二字背后,是多少个日夜的孤独、压力和如履薄冰?他无法想象。 “以后不用了。”陆致尧看着前方,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因为有整个重案组在你后面。” 燕颂洄微微一震,转过头,看向陆致尧线条硬朗的侧脸。 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也照亮了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 这一次,燕颂洄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用沉默应对。 他看了他几秒,然后,非常非常轻地,几乎是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谢谢…………”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车流。 晨光正好,落在他们身上,也落在前方漫长的、仍需并肩作战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