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唐当富商,心机王爷想做我姘头》 第1章 第 1 章 “听说了吗?肃安侯府那嫡女崔砚秋,前几日投湖了!” 长安城角落的茶摊,两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低声交谈。 “都说是因为与息国公府的婚事。那世子家世显赫,乃人中龙凤,她还瞧不上?” 另一人了然摇头,"高门贵女又如何?还不是..."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几个身着戎装的侍卫纵马而过,扬起一片尘土。 “出什么事了?” “看方向,是往肃安侯府去的。” 茶客们的猜测声被风吹散,而此时肃安侯府内,确实正在上演一场风波。 * 肃安侯府的正堂内,气氛凝重。 崔砚秋跪在冰凉的瓷砖地板,纤细的身子微微发抖,像是一枝在风中摇曳的梨花。她抬起苍白的脸,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在精致的绣花裙裾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女儿实在不能嫁。” 她的声音细若蚊吟,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厅堂。 端坐在上首的息国公夫人脸色铁青,手中的茶盏重重一顿:“崔娘子这是何意?莫非觉得我息国公府,配不上你们博陵崔氏?” 站在她身后的世子李骜冷哼一声,俊朗的脸上满是讥诮:“母亲何必多问?这般惺惺作态,分明是瞧不上我们李家。” “放肆!” 崔家主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怒视着跪在地上的孙女,“这桩婚事乃是两家长辈早就定下的,岂容你置喙!明日起将砚娘关在房中,若再生事,家法处置!” 崔砚秋的肩头颤了颤,却仍倔强地抬起头。阳光从雕花窗棂间漏进来,照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更添几分脆弱。 "祖父明鉴,孙女并非不愿嫁,只是……”她依依垂泪,可怜兮兮,一双含泪的杏眼望向端坐在侧的母亲父亲,"女儿大病初愈,身子尚未康复,只想再多侍奉父母膝前尽孝..." 她的话还没说完,李骜已不耐烦打断:“装模作样!前日宴会,我分明见你……” “够了!” 息国公夫人厉声喝止,目光如刀般扫过崔砚秋,“崔娘子,今日吾儿前来纳征,是给足了肃安侯府面子。你若执意要闹,休怪我们……”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沉重的钟响。 "铛——"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钟声沉重而缓慢,一声接一声,震得人皮肉耸动。 满堂皆惊,众人哗然。 崔家主猛地站起身:“这是……” 一个家仆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面色惨白:“丧钟!是宫里的丧钟!陛下……陛下殡天!” “你说什么?!”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正堂,瞬间乱作一团。皇权更迭,什么婚约、什么纳征,在这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息国公夫人脸色煞白,匆忙起身:“快备马,前往大明宫!” 不过片刻功夫,方才还济济一堂的正堂,就只剩下崔砚秋跪在原地,与李骜面面相觑。 她缓缓站起身,用绣帕一点点拭去脸上的泪痕。再抬眼时,那双杏眸中哪还有半分怯懦,只余一片沉静的冷光。 崔砚秋睥睨一旁的李骜,挑眉问道,“你怎么不哭?” 李骜瞥了她一眼,“皇位又不会传到我这儿。哭的最凶的当属几个皇子,还轮不到我表孝心。” 他倒是敢说这些话! “咱俩的亲事可是暂时成不了。”崔砚秋道,“我也去外面哭哭,爽快爽快!” 纳征结束,按理已经订婚。 “崔砚秋!从前的你乖巧懂事,如今怎变得如此不知礼义!”李骜气愤要走。 “你最知礼义,我以为你是谁呢,原来是小孔子来了!惭愧惭愧。”崔砚秋掩着鼻息,“我当是清朝人来了。” “清朝是什么朝?”李骜冷笑一声,面容不屑,“又是话本子上杜撰的朝代吧?从早到晚看话本,看得头脑空空!” 李骜拂袖而去。崔砚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漫不经心地低头扣着指甲。 * 没有人知道,这具看似柔弱的身体里,如今住着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 那时,她的名字还是唐薇,无母无父,却成为了二十一世纪顶尖的珠宝设计师,在现代社会凭借自己的才华和努力,硬是在竞争激烈的时尚界杀出了一条血路。然而一场意外,却让她穿越到这个十七岁的唐代贵族少女身上。 原本的崔砚秋性格怯懦,被一纸婚约逼得投湖自尽。而她醒来时,只接收到部分模糊的记忆,和这副虚弱却年轻的身体。 她花了三天时间,才勉强理清现状:博陵崔氏嫡女,与息国公世子李骜拥有一纸婚约,崔砚秋不愿成为深宅中的妇人,投湖自尽,所谓的“家族”只想用她换取利益。 女性的地位在如今的时代,使得她像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绝不可能。 她的人生,从来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既然老天给了她一次机会,她就要继承崔砚秋宁死不屈的志向,在这大唐长安,重新凿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 她仔细分析,贵女的身份,尚且是暂时的护身符,超越这个时代千年的知识和眼光,才是她真正的立身之本。 现代的她能白手起家,这一世,她照样能利用这贵女的身份,在这座繁华的长安城里,闯出一片天地。 只是她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契机。 而现在,皇帝的突然驾崩,无疑给了她最好的缓冲之机。 * 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大威。 国丧期间,婚仪统统暂停。这给了崔砚秋宝贵的喘息空间。 临近秋冬,她领着两个婢女在西市闲逛。看似漫无目的,实则那双清澈的杏眼始终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摊位,寻找着可能的商机。 西市的喧嚣,与她记忆中的繁华商区颇有几分相似。 胡商开设的珠宝铺子前围满了贵妇,酒肆里飘出西域葡萄酒的醇香,还有那些纵马而过的男装女子,每一个画面都十分新奇。 她在一个冷清的首饰摊前停下脚步。 摊主是个面色憔悴的妇人,见有客人来,局促地搓着手,不敢直视这位衣着华贵的小娘子。摊子上摆着的首饰样式普通,材质也一般,难怪无人问津。 “砚娘,你如今怎看上这些破铜烂铁?”一道女声语带轻蔑,“从前,你可是非金璋玉契坊的头面不买的。” 说这话的人,正是崔砚秋的闺中密友,尚书之女、范阳卢氏卢令娴。 崔砚秋便仔细盯着卢令娴的面庞。少女的风韵宛如初春百花,耳尖轻轻捻一抹扎眼的胭脂,映得她面若桃花。 崔砚秋拿起一根银丝和几粒成色普通的珍珠,对摊主温和一笑:“老板,借您这些东西一用,可好?” “卖这些烂货,能有什么用?谁会穿戴?”卢令娴轻觑万分。 不等对方回应,她那纤纤玉指便灵活地翻飞起来。银丝在她指尖缠绕、弯折,珍珠被巧妙地固定其中。不过片刻功夫,一副无需穿耳、精巧别致的珍珠耳挂便在她掌心成型。 她亲自戴上,转向卢令娴,“娴娘你看,此物可增添几分颜色?只需十文。” 摊主瞪大了眼睛——她的珍珠一对才两文钱! 这副耳挂造型别致,更妙的是无需穿耳就能佩戴,顿时吸引了周围女子的注意。 唐朝,国力鼎盛,儒家孝道思想为社会基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被视为孝之始,前朝那些穿耳洞的行为被视为对父母所赐身体的不敬,是“大不孝”的行为。因此,唐朝女子多会用胭脂抹于耳垂处,增添面容颜色,正如卢令娴一般。 无需损伤身体发肤,竟能妆点耳畔? 新奇!太新奇了! 就在众人跃跃欲试之时,一位着男装、执马鞭的飒爽女子大步走来,见状朗笑:“此物甚妙!给我来一对!” 崔砚秋含笑,亲手为她佩戴。 这娘子自小随父亲在军营长大,从未被这么多小娘子围观,还盯着自己的脸欣赏,霎时面上有些绯红。崔砚秋拍了拍她的肩,夸赞道,“很好看。” 有人带头,人群立刻围拢过来,生意空前火爆。摊主手忙脚乱地收钱,脸上笑意盈盈。她的店铺,生意从未如此好过。 正当大家七嘴八舌地,抢崔砚秋不断制作出的耳挂时,一道浑厚的声音打破了一派争夺之景。 “金吾卫肃整街市!何人在此聚集!” 金吾卫首领一声冷喝,如寒冰破浪,人群瞬间寂静,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逆光处,却有一道颀长挺拔的玄色身影缓步而来。 他身着玄色暗纹常服,光照流转间,隐现出云海蟠龙的精细绣样。领口露出里衣一朵小小的缠枝纹,腰间仅束一条同色蹀躞,悬着一枚质地上乘、毫无杂色的螭龙印信。伴随他沉稳的步伐,印信纹丝不动压着裙裾,悄无声息。 他的目光掠过骚动的人群,最终,落在被围在中央、手中还拿着银丝的崔砚秋身上。 崔砚秋心头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显。她上前一步,敛衽行礼,姿态柔弱恭顺: "奴家乃肃安侯府,崔赓之女,崔砚秋。" 男人没有立刻叫起。他修长的手指拈起摊上一枚刚做好的耳挂,指尖在精巧的卡扣处微微一顿。 他抬眸,视线如冰冷的刀锋刮过她低垂的眉眼: "奇技淫巧。" 薄唇轻启,刻薄地吐出四个字。 空气,瞬间凝滞。 …… 第2章 第 2 章 如冰锥刺入耳膜,四周的空气仿佛冻结。 所有目光,聚焦在依旧恭敬行礼的崔砚秋身上,有担忧,有幸灾乐祸,更多的,则是对权势的畏惧。 崔砚秋能感受到那份自上而下的审视,带着皇室特有的傲慢与冰冷。这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时代权势的作用。 不能慌。 崔砚秋在心底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缓缓抬起头,眼中已漾起恰到好处的无辜与惶惑,声音依旧柔顺:“阁下这是何意?” 这时,远在一旁的卢令娴凑上来,低声说道,“你没见过,此乃靖王。” 崔砚秋恍然。新帝登基,此人乃先帝养子,新帝的手足。先帝在世时便被赐“李”姓,获封靖王。长安城中很少人知道他的底细。 “靖”字,乃平定战乱之意。一个养子,平定战乱? 崔砚秋定了定心神,内心有了底。 靖王李珩充耳不闻,严肃发问,“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物附于耳上,虽无穿孔,然紧缚肌肤,岂非亦是对父母所赐之躯不敬?” “殿下明鉴,此物名''耳挂'',取其''挂''而非''穿''。如同发簪束发、玉镯环腕,只为暂饰,取下便了无痕迹,无损父母所赐之躯。‘凯风自南,吹彼棘心‘。孝在心,敬在行,爱美之心,以无伤大雅之巧物稍作点缀。” 她避开顶撞,巧妙地将话题引回孝道。 在这个礼法森严的时代,与其挑战规则,不如在规则内寻找缝隙。 李珩未置可否,修长的手指依然把玩着那枚耳挂,显然,这套说辞并未打动他。 万千思绪掠过脑海,崔砚秋微微直起身,目光清亮迎上他,声音清越:“奴家斗胆一问。若一位将军为平定战乱、守护黎民而伤及体肤,世人会赞其忠勇,谓其光宗耀祖。何以一位女子,以无伤大体之巧物妆点自己,悦己悦人,反被视为不孝?” 她举起另一枚耳挂,目光在精巧的结构上流转,语气逐渐染上超越年龄的沉静: “战乱平定,靠的是将军的刀剑,亦是后方百姓各安其业、欣欣向荣之心。天下太平,方有闲情追求美好。殿下,穿耳与否,本如两军对垒,各有其理。而小女子这耳挂,如同在两军对垒的壕堑间,搭起一座小小的桥。” 她举起手中那枚银丝缠绕的耳挂,午后的阳光在珍珠上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它不毁坏任何一方的阵地,却能让人互通有无,看见对岸的风景。世间许多事,或许并非只有非此即彼的厮杀。寻一条两全其美的新路,让原本对立的人都能安然前行,战火,不就能消弭于无形了吗?” 话音落下,周遭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旗幡的声音。 李珩第一次真正将目光抬起,停留在这个看似柔弱的侯府千金身上。 他们二人,一人举着一只耳挂,相对而立。若不是得知真相,任谁都不会认为这两个生得这般好看的人,是在对峙。 忽然,李珩手中的耳挂摇了摇,在阳光下反射出流光溢彩的光泽。 他未置可否,只是将手中把玩的耳挂轻轻放回摊上,对身后严阵以待的金吾卫首领淡淡吩咐道:“散了吧。” 随即,他目光掠过崔砚秋:“不可生事。” 而后转身离去,玄色衣袂在风中翻飞,留下一道挺拔的背影。 崔砚秋长舒了一口气,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搏动的声音。 * 靖王的默许,像一道无形的护身符。崔砚秋趁热打铁,凭借这次当众展示带来的名声,加上她软语哀求父母,言明出嫁前“学着打理庶务,日后也好执掌中馈”的借口。 崔母崔父疼惜死里脱生的孩子,终究心软,为她盘下了西市一间位置尚可的铺面。 肃安侯府虽不似国公府有实权,然而还是有一些钱财势力在的。只是剩下的,崔父终究是朝廷命官,坊市之间不便插手,还需崔砚秋自行经营。 那珠宝摊的摊主姓颜,大家唤她四娘。店铺修缮期间,崔砚秋依旧去摊子帮忙,拉拢颜四娘与自己同干。 崔砚秋深知最初的悬针式耳挂易脱落,凭着自身记忆,画出更精巧的弹簧卡扣耳夹图纸。而后借了博陵崔氏的人脉,寻到西市手艺最精湛的匠人隋师傅,反复试验。 “这里要用韧性极好的钢片,反复捶打淬火……这个微型转轴,可以用穿销法……” 她耐心解释着工艺要点,纤白的手指在图纸上比划。 隋师傅的目,也从最初的怀疑,转向后来的赞许,再到最后的心服口服。 “崔娘子这般巧思,老朽闻所未闻!”他夸赞道。 这日午后,她正与颜四娘清点新到的材料,一道身影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摊位门口,红色圆领袍衬得他身形挺拔,气质清冷。 是靖王李珩。 崔砚秋心下一凛,放下手中物什,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不知靖王殿下驾临,有失远迎。” 李珩的目光扫过略显空荡,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铺面,最后落在她身上。 他语气平淡,“看来崔娘子筹备得颇为用心。” “蒙殿下挂心,小本生意,不敢不用心。”崔砚秋垂眸应答,姿态恭谨,心中却飞速盘算着他的来意。 “市籍可拿到了?”他状若无意,询问道。 市籍相当于唐朝的营业执照,没有市籍,是不能开店做生意的。 崔砚秋指尖微蜷,面露难色。 按规矩,她已向市属缴纳“免行钱”,可市署小吏却迟迟不肯发放市籍,言语间多有推诿暗示,说“上头”觉得这东西不合礼制。 她抬眼,撞入李珩深邃的眼眸中,心一横,索性半真半假地诉苦,语气带着几分委屈与无奈:“回殿下,尚未……许是奴家人微言轻,市署的官爷们,总有诸多顾虑。” 李珩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直到看得崔砚秋头皮微微发麻,才若有所思颔首,几不可闻轻哼一声:“顾虑?” 他没再多言,转身离去,撂下一句话。 “明日,再去试试。” 崔砚秋怔在原地。 * 翌日,她再去市署,先前还装腔作势的小吏,此刻竟满脸堆笑,二话不说便将盖好印的市籍双手奉上。 捧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崔砚秋站在熙攘的街口,心情复杂。 权力,这便是权力的滋味。 轻易就能扼住你的咽喉,也能随手为你拨开迷雾。 而靖王,显然是在向她展示这种力量。 当夜,靖王府的马车停在明月铛不远处。 李珩从车上下来,暮色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模糊的光晕。他今日一身月白锦袍,难掩周身贵气。 “市籍可拿到了?”他低声询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多谢殿下相助,拿到了……”崔砚秋踌躇道,“只是,奴家惶恐。凡事皆出于因。不知殿下为何帮我,又需要我做什么?” 她十分认真,谨慎发问。 李珩尚未想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总不能直说,是看中她能够打压司徒氏的经营能力、和能巧言令色地辩驳是非的本领吧? 告诉棋子,她是一颗棋子,多蠢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 李珩一时间没想出个所以然。崔砚秋见他闭口不谈,便主动找了个台阶,“那便是靖王殿下心善,路见不平一声吼了。” 路见不平一声吼? 李珩没听过这个“典故”。 他想说我没吼,但是仔细思索,好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吼”。 “本王并非心善,”他说道,“本王觉得你能发财。这样,本王入股四成做东家,崔娘子向我分利六成,如何?” 崔砚秋沉默了。 碍于面前人方才帮助自己的善举,她才没有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 想得美! “博陵崔氏的钱,靖王敢挣么?”崔砚秋阴阳怪气,反唇相讥。 “国公府的钱本王也照挣不误。”李珩唇边扯出一抹笑。 国公府? “靖王殿下好谋划!”她虽语气恭维神态谦卑,可话语却字字珠玑,“怕不是知晓了奴家与世子有婚约,才要来分一杯羹么?” “世子?”李珩愣了,“李骜么……?他那未婚妻是你?” “……可以是吧。”崔砚秋捏着鼻子认了。 李珩原本只是拿国公府举例,崔砚秋却杯弓蛇影,误认为这一家子姓李的恨不能将她吃干抹净。 想起那日他有所触动,昨日轻描淡写解决市籍难题,今日能成事的评价,崔砚秋盘算,他看中的,绝非仅仅是一家首饰铺的利润。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看中的,是她这个人,是她“搭桥”的思路,是她可能带来的“变数”。 他需要一把能打破现有格局的刀,或者说,一座能连通两岸的“桥”。 抗拒吗?她有的选吗?在这皇权与士族共治的长安,没有靠山,她的明月铛寸步难行。 而面前的靖王殿下,无疑是眼下最强大,也最让人看不透的靠山。 风险与机遇并存。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殿下慧眼。这笔买卖,我做了。” 夜色初降,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却混合着警惕、野心与冷静。 李珩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很好,他要的,从来不是温顺的绵羊。 李珩哂笑道:“夜深已近宵禁,本王送崔娘子回府?” * 大唐风化开明,尤其是在前中期时。 自己一个人脚程慢,能偷懒一点是一点。 崔砚秋这般想着,马车内的香炉此刻燃着安神的熏香,烟雾丝丝缕缕缭绕。她僵硬端坐,二人眼观鼻鼻观心,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靖王殿下不是汉人?”崔砚秋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车舆内又一阵缄默。 李珩从书中抬起头来,颇为意外,“为何这么说?” “猜的。”崔砚秋唇边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实则是唐薇在国外上学期间,打过交道的老外太多了,西方人的骨相特点,她能够很敏锐地察觉到。 正如现在,崔砚秋手扶桌子,上半身微微向前倾,终于能够近距离端详靖王李珩。 她仔细盯着这张脸。 外族人长相通常粗犷浓烈,然而他却太会长了,生的并不完全是汉人纯粹的温雅,而是维持了两者一种精妙的平衡。 李珩的眸色有些许浅,却并没有浅瞳显得人双眼无神的通病,而是十分清亮有神。剑眉入鬓压住眼眸的柔媚,眉骨饱满,鼻高如峰,然而唇形却是柔美的带着淡淡的绯色,面部轮廓勾勒出如远山一般的山棱线。 怎么形容呢?像是以汉家的风骨为纸,工笔绘出皇室生长出的矜贵与庄重;再以胡人的血脉为墨,挥毫点染深邃与傲骨。 崔砚秋对这个比喻很满意。 李珩对于这个问题不置可否。 对于一个现在来看,还不知未来能否为他所用的陌生人,轻易透露自己底细的做法,太过愚蠢。 但他忍不住好奇——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祖上有过胡人血统罢了。”他不动声色地回答,“大唐民风开放,胡汉通婚不在少数。” 崔砚秋应了一声,背后车窗外传来酒肆打烊前,说书先生口中故事的尾声。 “……列位看官!睿宗携幼太子御驾征突厥,却遭蛮夷设伏,困在深林里!父子俩愁眉不展,正没个主意。突然!深林深处“哇”一声,竟有孩童啼哭!睿宗又惊又疑,忙带着人循声寻去,待见着那景象——嘿!要知是啥光景?睿宗怎地破局?预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坊间酒肆瞬间传出一阵百姓的抗议。 “真吊人胃口!”众人七嘴八舌不满道。 “阿爹,我猜哭的不是孩子,是鬼!” 爹爹赶紧捂住孩子的嘴。 “小孩子别胡乱猜!这世界上没有鬼!” “明日此刻,诸位若再次光临本店,老夫定为大家一一揭秘。” 说书先生收起扇子,镇纸一砸,“咣当”一声,捻动胡须,笑容玄妙离去。 嘈杂的声音随着马车的离去渐行渐远。 现在的小店,揽客手段可真是层出不穷。每每讲到关键之处,便巧妙避停,揪得人内心痒痒,恨不能穿越到这书中去,撕开神秘的纱布。 “胡编乱造。” 李珩无奈自语,余光瞥见对面的人,却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崔砚秋立刻问道:“殿下知道故事的结局?” “问这个做什么?”李珩不解。 “你若是告诉我了,我明日就不用跑一趟亲自过来听了。” “咳……”李珩咳嗽两声,话到嘴边转了一个圈,又咽了下去,“他写的话本子,本王如何能得知?” “你既说他胡编乱造,那你说一个,我就当你的是真结局,再不听他们讲。” 无聊。 虽然这么想着,李珩还是面无表情说道,“本王想好了再跟你讲。” 夜风从窗棂溜进来,探出一片清冽的凉意。远远似乎有异动,李珩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立即隐隐约约听到了极度诡异的声音。 “且慢,殿下我到了!” 还未等他警惕戒备,崔砚秋风风火火撩开车帘。 “果然没错。我家后院那头驴的叫声,我最是熟悉。” 这头驴,崔砚秋给它取名为“破锣”,简直太过贴切。 李珩淡淡点头,很有君子风范地说了一句“慢走”。 “后会有期!”少女跑起来时衣袂翻飞,步伐轻盈,犹如九天之上的仙子。 靖王府的车马躲避着热闹的人群,悄悄离去。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被浸成墨色,六街鼓依次响了起来。 三骑金吾卫举着铜制更鼓穿过街心,为首者勒住马,长杆上的红灯笼映亮他腰侧的佩刀,“宵禁已至——”的喊声刚落,更鼓“咚”地砸在暮色里,震得街坊灯笼的烛光荧荧烁烁。 蓦然,侯府后院又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声音,那声音宛如生锈的锯子锯湿木头一般,又好像破旧漏风的风箱刺耳又诡谲地嘶吼。 这驴叫的,还真是……非常难听! 李珩叹口气,闭上双眼。 * “‘明月铛’今逢良辰新张!诚邀各位莅临鉴赏,凡开业三日内惠顾,皆有薄礼相赠!” 新店开张,崔砚秋给自己整出一场“剪彩仪式”。围观的人数虽不多,但她仍旧兴高采烈。 “本店熟客反馈,先前小摊耳挂佩戴常有磨损,以致耳垂泛红酸痛,今日开业上新改良后耳挂,能够调节夹力、避免直触肌肤。若有熟客佩戴不适,本店免费换新!多进来看看呐——” 崔砚秋用竹子钻孔做了个“喇叭”,喊得声音那叫一个响亮! 开业几日,崔砚秋正在店内核对账目,秦冼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面色凝重:“砚娘,出事了!” 秦冼,便那日第一个购买崔砚秋耳挂的女子。实则她的身份是郡君,父亲乃汾阳郡王。 “什么事?”崔砚秋放下账本。 “外面都在传,说你这明月铛的首饰,用的是烂耳的材料!”秦冼急道,“还说,已有小娘子耳朵红肿流脓!” 崔砚秋心下一沉,快步走到窗边。只见店外围了不少人,对着明月铛的招牌指指点点。 一个尖利的女声正在哭诉:“我那苦命的女儿啊,就是戴了他家的耳挂,如今耳朵都快烂掉了……” “怎么会这样?”颜四娘也慌了神,苍白解释道,“我们的首饰,都是金璋玉面坊的隋师傅亲手打的……” 崔砚秋目光扫过人群中几个眼神闪烁、不断煽风点火的陌生面孔,心中冷笑。 唐朝的商战陷害,竟这么快在自身上演。 她正要开口,却见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很意外,到来的人,是崔砚秋名义上的未来婆婆,国公夫人。 她的身后,还跟着李骜,与两个太医署的医官,以及摇着扇子、状若倜傥的靖王李珩。 第3章 第 3 章 崔砚秋看到靖王,心却仿佛落了地一般踏实。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料子,能让人肌肤溃烂。” 国公夫人身份尊贵,世子李骜一表人才,靖王李珩矜贵清冷,三位贵人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既是中毒,便让太医署医官当场验看。若真与明月铛有关,我便亲自拿人。若是有人蓄意诬陷——” 她身旁的李骜,声音陡然转冷:“母亲,按大唐律,诬告反坐。” 那妇人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瞬间惨白。 国公夫人转向崔砚秋,微微颔首。 崔砚秋会意,立刻让颜四娘取出所有原材料和成品,配合医官查验。 太医署的两位医官在众目睽睽之下,仔细查验了明月铛的所有原料和成品。年长者直起身,向围观的百姓朗声道: “经查,明月铛所用银丝、珍珠皆为上品,并无任何毒物。” “肌肤溃烂之事,”他转向那早已面色发白的妇人,不忍戳破,“恐怕是另有缘由。” 真相大白,人群中的议论声顿时转了风向。那几个煽风点火的见状,悄悄往人后缩去。 然而,李珩悄然向侍卫使眼色,侍卫便立即不动声色,地封住所有去路。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他声音平淡施压,“说说看,是谁指使你们来污蔑明月铛的?” 那几人扑通跪地,连连磕头:“殿下饶命!是、是东市宝珠阁的掌柜让我们来的!说事成之后给我们每人十贯钱!” 宝珠阁? 崔砚秋在记忆中快速搜索着这个名字。 那是司徒家名下的产业,专营珠宝首饰,在西市也有分号。 李珩眸色微沉,似乎并不意外,挥手让侍卫将人带下去。 果然是他的手笔。他不便出手,便将国公夫人引到此处。 这是靖王在向她展示合作价值,也是在试探她应对危机的能力。 因此,崔砚秋施施然上前,福礼道,“多谢夫人、世子与殿下,还明月铛清白。” 李骜不屑撇嘴,目光望向靖王时,眼中却多了几分探究。 他极其不自然地走上前去,挡在崔砚秋前,眸光中有了警惕,“十二叔,这就是我的未婚妻,肃安侯府,博陵崔氏崔砚秋。” “未婚妻……”崔砚秋一副你脑袋被驴踢了的模样,脚底板却仿佛被烫到,一跃而起,“你说什么?十二叔?!” “有什么问题?”李骜不解。 “十二叔好啊……十二叔……”崔砚秋吭哧瘪肚,僵硬打着招呼,“嗯……以后也是我十二叔了。” 真是没想到,息国公皇亲国戚,竟与亲王如此娴熟。 方才将自己作为未婚妻介绍,崔砚秋此刻倒是弄清楚了。 在恪守男女大防的时代,崔砚秋是李骜的未婚妻,人尽皆知,崔砚秋此刻在众人眼中,代表的就是息国公府世子的脸面。因此,纵使百般不愿,李骜依旧要提醒外男,避免国公府遭人诟病。” “嗯,知道了。”李珩目光扫过她复杂的面容,继续装作不认识崔砚秋,“崔娘子的铺子遭人眼红,看来背后之人不会只有这一招,好自为之。” 送走国公夫人前,崔砚秋打包了三副新首饰给她带走。国公夫人是面冷心热的人,先前闹成这样,都能够不计前嫌保护自己——又或许是婚事板上钉钉,她不得不护着未来的儿媳,这也代表国公府的脸面。 崔砚秋站在明月铛门前,望着街上熙攘的人流,心中思绪万千。太师司徒鸿乃新帝舅舅,司徒氏掌控进银行,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产业遍布各行各业。 为何,会针对她这家尚未正式开业的小铺子? 颜四娘忧心忡忡地走过来,崔砚秋转身进店,吩咐道:“四娘,去把咱们新做的那批鎏金嵌宝耳挂都拿出来。” * 三日后,明月铛再次整顿开业。 与众人预想中的冷清不同,开业这天,明月铛门前竟是车水马龙。不仅秦冼带着一群将门女眷前来捧场,就连卢令娴也邀了几位相熟的贵女。 “各位娘子请看,这是我们新出的‘心悦’系列,仅明月铛独有!” 崔砚秋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月白云纹锦裙,发间只簪一支简单的玉簪,却越发衬得她气质出尘。她亲自为客人们试戴耳挂,耐心讲解不同款式适合的脸型和场合。 “这‘心悦’二字有何讲究?”一位贵女好奇询问。 崔砚秋浅笑,“取''女为悦己者容''之意,但更重要的,是''己悦''。”她指尖轻抚耳畔的流苏,“女子妆扮,首先是为了自己欢喜。” 就在店内气氛热烈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几个身着禁军服饰的人,拨开人群闯入,为首的官员面色严肃: “谁是店主?有人举报你们私售违禁之物,按律搜查!” 店内顿时一片寂静。颜四娘吓得脸色发白,秦冼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短刀。 崔砚秋心中一惊,面上依旧镇定。 她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奴家便是店主。不知您所说的违禁之物是为何物?” “有人举报你们,私藏北溟珍珠!”领头的是禁军右威卫,他厉声道,“北溟珍珠为贡品。按大唐律民间私藏、贩卖者,以盗窃贡品论处!”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崔砚秋心头剧震。明月铛确实进过一批北溟珍珠,但那是通过正规渠道,有完整的交易文书。显然,这是有人借此纰漏,故意交易,目的是要置她于死地! “副使明鉴,我们店里珍珠,都有合法来源。”她沉声解释,可禁军右威卫副使全然不闻,大手一挥,下令道,“给我搜!” “慢着。” 一个清冽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靖王李珩不知何时已站在店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文书的随从。 “靖王殿下。”禁军纷纷埋头行军礼。 李珩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到崔砚秋身边。目光扫过店内众人,最后落在禁军右威卫副使身上,眯了眯眼,“你方才说,北溟的珍珠?” “是。” “失窃的,可是这批?”李珩从随从手中取过一份文书,丢垃圾一样抛给他,“这是本王上月从北溟采购,赠予崔娘子开业之礼的凭证。怎么,本王送个礼,也要经过你们禁军批准?” 副使额尖渗出密密细汗,冷静道,“末将不敢。不知此乃王爷所赠,实在……” “那现在知道了么?”李珩声音冷了几分,“你们继续搜。” 十余名禁军下意识后退一步。 首领,你得罪靖王,我们可不想啊! “末将不敢。” “那就滚!” 禁军仓皇离开后,店内气氛才渐渐缓和。崔砚秋看着李珩,心情复杂。 “殿下又帮助砚娘一次。” 李珩转身看她,勾唇笑道,“你以为这是巧合?” 他压低声音,“司徒家既然出手,就不会善罢甘休。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开始。” 他目光一一扫过店内精美的首饰:“你的‘桥’,动了他们的利益。这座桥,若不够坚固,便只能被拆。” 崔砚秋迎上他的目光,毫不回避:“殿下觉得,该如何加固?” 李珩微微倾身,在她耳边低语,“那就让自己,成为不可或缺的那个。” 他的气息拂过耳畔,崔砚秋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然而此时,随从匆匆进店,在李珩耳边低语几句。 李珩脸色微变,对崔砚秋道:“宫中急事,本王先走一步。” 崔砚秋独自站在店堂中央,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心中五味杂陈。 依附他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想要在这长安城立足,她必须拥有不可被替代的一面。 颜四娘赶来,崔砚秋正要讲话,忽然听见后院传来颜四娘女儿的哭声。两人急忙赶去,只见女孩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个被撕破的布娃娃,哭得伤心。 “楠楠,发生什么了?”颜四娘抱起女儿。 “阿娘……”楠楠抽噎着,“刚才有人从后门进来,把这个扔在地上,还说、还说让咱们识相点……” 崔砚秋捡起那个布娃娃,发现娃娃的胸口插着一根细长的银针。 她的心猛然一沉。 这算是**裸的警告了。 “四娘,这几日你带着楠楠先住在侯府。”她当机立断,“店里的事,我自有安排。” * 夜深人静,崔砚秋独自在灯下绘制着新的设计图。 长安城万家灯火齐齐燃烧,她却只能感到寒意穿透四肢百骸。 司徒氏的手段,比她想象的更狠辣,而李珩的态度,亦让她捉摸不透。 她放下笔,走到窗边。月光洒在庭院里,映出一地清辉。忽然,她注意到墙角似乎有什么东西抛进自己的小院儿。 走近一看,竟是一枚螭龙印信。 与李珩腰间佩戴的,一模一样。 印信下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四个苍劲有力的小字: “静观其变。” 崔砚秋握着那枚微凉的印信,心中百转千回。 他留下这个,是在暗示什么? 是保护么?还是监视? 她抬头望向东北方靖王府的方向,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的弧度。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谁是案板鱼肉,谁是刀俎,还真说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