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歧视哭包》 第1章 误会 很多事情,假如再给伊文一次机会,他还是会照做的。 即使他好心想着救人,最后被当成罪魁祸首收押。 地牢中灯火幽暗,无处不散发着森冷阴寒的气息,铁栏将此间单独隔离开外,伊文躺倒在地,百无聊赖地望着牢里漆黑的“天空”。 四周静悄悄的,仿佛除了他以外再没有别的人,但伊文清楚地感受到有数道气息镇守在附近。 “咕噜。” 好饿。 伊文摸了摸肚子,忍不住叹口气。 自从被人抓到这儿,他应该有一天还是两天,说不准,反正很长时间没有进食,甚至连口水都喝不上。 “咕噜、咕噜……” 肚子抗议的声音停不下来,在幽静的地牢里明显的不得了,伊文唉声叹气,“你们好歹来个人呗,我好饿,好饿啊,快饿死了,我要吃东西……实在不行就给点水喝吧。” “安静,西界人。” 见开了个头,伊文认为有望说下去,他坐起来,金色长发随动作摇曳,最终蜿蜒在黑袍之上,“我说,你们到底打算把我关多久啊,都说了不是我把你们家小姐拐跑的,好吧,毕竟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们怀疑我也是对的,但是我真的只想治好她,不是要做什么奇怪的事。” 伊文声音沙哑,嗓子说得更干了,他朝向阴影处,“你们关我快有两天了,我相信你们现在肯定也查到我刚来东界没多久,跟生生过去从不认识,没有作案动机。而且,如果找不到决定性证据,我也只是有嫌疑,不应该直接把我当罪犯对待,嫌犯难道没人权吗?” 最初发言的那人冷淡道:“好个舌灿莲花的人物。” 伊文:“?” 伊文:“舌灿莲花是什么意思,舌头长莲花了?我没有啊。” “……” 大抵没见过伊文这类型的,那人解释了一句:“夸你会说话。” 伊文恍然大悟,笑着说:“原来是这样,谢谢夸奖。” 那人:“……” 东界的文化果然复杂难懂啊,伊文明明听懂了每个字,可组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这么深奥的东西,老师竟然那么精通,她可真厉害。 想到老师,伊文眼神不免黯淡,眼眶里迅速续起了水。 伊文不想哭的,可他的体质似乎天生如此,动不动掉眼泪,就像现在,尽管他并不想哭,泪水仍旧流个不停。 这是伊文的老毛病了,无论开心或是难过,有时候甚至无缘无故不分场合地哭,情绪到了,眼泪便不受控制。 这些年他的老师想过办法,但基本上毫无作用,他也就放任不管了。 伊文自西界的塞拉斯而来,师承圣廷魔导师安柏,至于他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东方,源于一场猝不及防的离别。 几个月前,他还住在森林,每天练习魔法,配制魔药,吃着烤肉在星空下听老师诉说故事。 然而某一天,安柏走了。 伊文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只留下一封语焉不详的信,把他一个人剩在森林。 一声不响地离开,连个招呼都不打,哪怕跟他说一声……也是好的。伊文甚至不信邪,在塞拉斯找了几天,还跑去森林附近的部落询问,那里的人和他们交情非常好,说不定知道老师的下落呢。 结果一无所获。 伊文不明白,什么事不能直说。 难道他在老师眼里,还是个没长大的不成熟的小孩子吗?所以老师让他来东界,是不是希望他经过历练能够得以成长,那等他未来变得更厉害的时候,老师总会愿意见他,告诉他突然离开的原因吧。 抱着这个想法,伊文把房子打扫干净,收拾好行囊,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水,往东界去了。 当时的他岂能料到,几个月后,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不仅没饭吃,连口水都没有。 总之,翻过山,跨过海,伊文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成功抵达东界。 到东界后,伊文意外救下一个名叫生生的女孩子,并且他还发现生生居然中了西界的一种禁药。 好在伊文带着解药所需的药材,于是费心熬制了解药。 魔药咕嘟嘟冒着泡,不知怎的,生生意识似乎清醒了些,非常抗拒。 伊文十分理解她。正常,小孩都不喜欢喝药,他小时候也不爱喝。他哄了半天,生生光摇头,嘴巴闭得死紧。 为了生生的身体着想,伊文撸起袖子,欲要强行喂药。 伊文陷入回忆。 那天—— “生生,这是药,喝下去你就好了。”伊文捏住汤匙递到生生嘴边,“喝几口就能见效,张嘴,啊。” 生生摇头,像街上卖的那种拨浪鼓。 伊文为难:“不行的,你不喝药怎么能好。” 生生看一眼药水,又眼巴巴瞅着伊文。 伊文对生生微笑,说:“药都是这样的,没事,咕嘟一口下去就行了。” 他将汤匙送的越来越近。 生生脖子往后撅得快断了似的。 伊文没办法,上手捏着生生的下巴,铁了心不去注意生生充满惊恐的目光。 “乖,马上就结束了。” 谁能想到,下一刻半个屋顶都被削了。 伊文本能召出法杖,立马把生生护在身后。 然而,不过眨眼的功夫,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生生便极快地飞出去了,让一个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的黑衣少年接住,仔细端量了她好一会。而他身后跟着的人数量不少。 “生生!” 伊文听到生生的声音缓缓响起。 “哥、哥?” 伊文松了口气。幸好,幸好,是她哥哥。 “能认出我,看来你还有救。” 少年拎着生生的衣领把人放下,极其不耐地啧了声,其余人瞬息呈包围之势将伊文四面八方的路全部拦截。 伊文后知后觉地发现,眼下该担心的是自己,他有麻烦了。 “你做了什么,如实招来,我还能给你一个痛快。”少年表情冷峻,深黑的瞳孔映照着困兽充斥防备的身影。 伊文直视少年,身体保持防御的姿势,“生生状态不正常,你应该看得出来。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这样了,她被人下了药,你们来之前我原本想给她喂解药。”他伸手擦干脸上的泪痕,是先前情绪激动时流的。 对面主心骨一般存在的少年露出见了荒谬事物的表情,伊文很习惯这种表情,他以前常常遭遇,现能够比较冷静地面对了。 少年扫过一圈,在七零八碎的破烂中锁定了桌上的碗,在伊文的注视下碗又诡异的飞向他手里。少年垂眼一看,视线便凝固了,恨不得直接把碗扔出去。 碗中盛的浓稠液体黑中透绿,怎么说呢,从沼泽挖出的烂泥看着都比这碗称作药的不明物体安全,而桌边小锅内的一坨或者一滩的东西甚至在隐隐腾升黑气。 此番景象,属实叫人难以相信伊文的措辞。 少年不做他想,把碗丢开,拿了帕子擦手。 伊文大叫了声,“你怎么把药给扔了,那可是我辛苦熬好的!用掉我很多珍贵药材,你竟然就这么扔了!” 少年面色愈发古怪,他狐疑道:“你管这玩意儿叫药,糊弄谁呢。” 护卫见状,欲要率先束缚伊文的行动,武器都已出鞘。少年摆手挥退他们,说:“你们去保护生生,至于他,我一人便能对付。” 伊文停在原地不动。刚才侍卫准备动手的同时,伊文也下意识迈出步子攻击,只是脑子仿佛被一滴冰凉彻骨的水点过,让他不由警觉,猛地刹住脚。 少年扬眉,“哦,果真有点本事,难怪能把人带走。” “我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伊文冷静道。 这种情况下,人要证明自己没做过一件事就跟证明恶魔是否存在一样难。 伊文总算弄明白生生和碗为什么飞到了少年那头。他的长袍被划破,难以察觉的锋利丝线将整个人紧密围困,处境跟落入蛛网的虫子没多大区别。 好厉害的武器,好厉害的手段。 使用时竟然毫无气息波动,差点中招了。 伊文心跳加速,如果他刚才真的冲出去,恐怕现在头和身体就断两截了…… 少年冷嗤一声。 伊文握紧法杖,垂头不语。 不妙,这群人似乎不准备给他时间慢慢解释,要做最坏的打算。 少年仿佛看穿了伊文的心思,“西界的魔法师,你们的手段我姑且了解几分,劝你最好不要有多余的心思,敢轻举妄动,我保证你会先死在我手里。” 情况对伊文太不利了。 空口无凭,对方几乎认定了他是坏人。既然避免不了战斗,那就只能动手。 这个人虽然说了解魔法师的手段,但是对他的本事不可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对方自信这丝线的威力,或许他全力一击并无法全部斩断,但肯定能破坏掉部分,让他获得一定自由的施展空间,接着他只要假意冲向少年,趁他们注意力转移时攻击其他人,打破包围圈。 伊文眼角余光瞥了瞥法杖。 森林打猎,极其忌讳失去耐心跟放松警惕,尤其是猎物垂死前的挣扎反抗。 因为,致命。 心里模拟过一遍行动轨迹,伊文暗中等待时机,就在少年动手的那个瞬间。 “你没有其他要交代的吗?”少年问。 破罐子破摔,伊文也是有脾气的,他语气不算友好地回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是你们的事。” 说着,伊文吸了吸鼻子,不用看,又流眼泪了。只他再无闲暇去顾及这点狼狈,空余的另一只手蠢蠢欲动,随时可以迎击。 “听你这个语气,怎么,你很不满?” 伊文撇撇嘴,“你侮辱了我做的魔药,都没道歉。” “……” 少年皱紧眉头,几乎能夹死蚊子了,他沉思片刻,表情和动作没什么变化,可神经紧绷的伊文却敏锐嗅到了不对劲的气味。 要来了。 伊文想。 预想的场面实际并未出现。 伊文看着生生张开双臂,挡在了少年前面。 少年启唇,不轻不重斥道:“李亭瞳,护着一个绑匪,你脑子被驴踢了么。” “不……不是,文,救……”生生磕磕绊绊说着话,对如今的她而言,哪怕只是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是困难的。 伊文感动得眼泪汪汪,“生生。” 等等,刚刚那个人叫生生什么来着——李亭瞳,对,名字是这么念的没错。 他听过这个名字,带生生吃饭的时候听隔壁桌的客人提过,西京李氏的千金小姐李亭瞳为了爱情和情人私奔,至今下落不明。 伊文睁大眼睛,愣愣地说:“请问,李亭瞳是哪位?” 少年不语。 生生则转身,慢慢举起手。 “我。” 伊文:“…………” 既然生生是那个大家小姐,所以没理解错的话,意思就是,他正是那个西京大家小姐和情人私奔传闻里面的情人?! 冤枉! 伊文简直不可置信。 不是,他才刚来东界没几天吧,怎么就跟人私奔了?! “生生,你今年几岁?” 生生反应迟钝,掰着手指头数,最后报数:“六。” 伊文神情呆滞了一下,为自己证明:“你们绝对弄错了,我才来刚来东界几天,我真的不是那个、那个情人,更没有带生生私奔,而且究竟什么疯子会带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私奔,这不是有病吗!” 伊文话落,全场沉默。 第2章 异瞳 伊文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说完那番话,大家全都安静了,后来才知道自己听到的版本是被歪曲事实的谣言,再然后,他被绑了,蒙着眼睛带到现在这间地牢关起来。 少年告诉伊文,需要等他们调查结束,洗清伊文的嫌疑后才能放人。 可以理解,但不给水喝有点过分了啊。 伊文撇撇嘴,好吧,现在回想起来,他喂药那个场景可能确实容易让人误会,给人的第一印象已经相当差劲,导致他的自证更像狡辩,人家不信很正常。 伊文脑袋靠着墙根,盯着灯盏的小火苗目不转睛,思维发散。 先担忧着李亭瞳的身体情况,转念一想如今家人陪伴照顾,肯定不会有太大问题。接着不由自主跳转到了食物,伊文想到物产丰富的塞拉斯,还有附近村镇里熟人做的点心,逐渐过渡到前几天吃的东界美食。 打住。 不能想了,越想越饿。 伊文摇头晃脑,试图把食物的影子晃出脑海。 好在魔法师本就会吸纳自然元素的能量,身体素质非常人所能及,即使饿着肚子,伊文精气神倒也看的过去。 地牢空间大,铺地的稻草很干净,够让伊文在上头打滚。这群人并没有给伊文的手脚戴镣铐,躺累了还可以起来走走。 伊文觉得除了不管饭,条件挺好的了。 为了打发时间,伊文捡了几根稻草,盘着腿编起小动物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的传来动静,很快,少年又来了。上次是询问伊文救下李亭瞳的种种细节。 守卫解下样式复杂的重锁,将牢门打开。 伊文立马从地上弹起来,兴奋且期待地看着对方,中途十分淡定地抹了把脸,擦去湿漉漉的泪水。 李晅见状,不由微微蹙眉。 又哭。 李晅不免想起初次见到伊文的场景,那对深浅不一的绿色瞳眸在望向他时落下了剔透的泪珠。 正如此时。 李晅自幼便不喜哭泣,无论自己,还是他人。李亭瞳便罢了,年纪还小,又是亲妹妹,饶是如此,平常她只在难过委屈时才会哭上一哭,可以忍耐。 然而伊文简直让李晅大开眼界。 李晅就没见过哪个男的,不,哪个人跟伊文一样这么爱哭。 动不动就掉眼泪,开始启蒙的幼童都比他坚强。 若不是立场不合适,李晅早就斥责伊文,让人别在他跟前碍眼。 这两日经过查证,伊文确乃近日抵达东界,随行医师也验过了那锅不明物体实际对人体无碍。虽然他仍对伊文的说辞抱有怀疑,但依照李亭瞳如今的状态无法放任不管,继续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 李晅斟酌之下,忍着嫌弃,先取了点给李亭瞳服用。 李亭瞳反抗无果,一脸菜色地咽下去。 效果立竿见影,一时半刻的功夫,李亭瞳说起话来便流畅许多,哭骂李晅这个当哥哥的狠心,不顾妹妹意愿便强行喂药,诸如此类的抱怨。 李晅只问了李亭瞳一件事。 “当真是那个西界人救的你?” 李亭瞳很快安静,眼里还含着泪包,却极其认真地说:“是。他救了我,哥哥。” 李晅沉吟不语,而后吩咐人给李亭瞳接着喂药,李亭瞳重新开始鸡飞狗跳的抗争,他则过来请人出来。 哪怕此事或许另有蹊跷,明面上伊文都对李亭瞳有救命之恩,李氏不可因此失了应有的礼数。 李晅姿态谦和,他朝伊文微笑,解释道:“阁下,非常抱歉,我们误会你了。实不相瞒,生生失踪那天,我们一时不察,竟让家中贼人把她诱骗出去,波折数日才把人找到。她年纪还小,突逢变故,当时见她那般模样,仓促之下我也难以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伊文更关心另一件事:“先不说这个,生生怎么样了?她好点了吗?” “我喂生生用过药,已经好多了。”李晅眼神稍霁,颔首道,“不过这两天她总是嗜睡。” 伊文松口气,“那就好,嗜睡是正常反应。生生原来一直处于精神被控制的状态,突然解开枷锁,需要一个过渡的阶段恢复精力,不仅要养好身体,更要让疲惫的灵魂获得安宁,换句话说,就是让她能够安息。” 李晅听得眼皮一跳。 伊文敏锐注意气氛过于安静,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东方文化特别深奥,我学了几年也没办法完全学透,如果我哪里说错话了,你们直接告诉我吧。” 倒也不算错,只是前面提及灵魂,后一句便叫人安息,听着是怪了点。 双方文化本就差异巨大,李晅对此并未多言,他摇了下头,说:“多亏阁下出手相救,舍妹才得以平安回归。阁下是李家的恩人,我却让贵客受了如此委屈,此等罪过,愧怍难安。若不介意,还请留下好生休养些时日,海上数月奔波,想必你也累极了,正好可去李家小住一段时间,我为阁下接风洗尘,惟愿就此冰释前嫌。” 伊文干巴巴道:“额,别客气。” 应该是在向他道歉,只是吧……太有礼貌了,太有文化了。 哪里像刚见李晅的时候,伊文倒被李晅整得不会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李晅让伊文和他出了地牢。 重见天日之后,伊文发觉天已经不太亮了,借着昏暗的光线,依稀可以看见庭院的布景和谐,处处大方,错落有致,与西界的建筑风格迥异,也与伊文为方便照顾李亭瞳托船上友人找的便宜小院不是一个级别。 “晚宴已经备好了,待你回来后我们再一同入席。”说着,李晅命人带伊文先去沐浴一番。 伊文乖乖跟上。 着装规整的侍从恭敬地请伊文去了浴室,热汤里添有名贵香料与药材,边上备齐了澡豆、精油等物,屋里头熏了香,空气弥漫着清雅的香气,浓淡恰到好处,闻起来轻易使人多了几分心旷神怡。 伊文好奇地上下打量一圈,不难看出其格调之高,底蕴之深。 当然,总结下来,伊文只有一个想法——哇哦,东方的贵族生活! 伊文洗澡和做实验似的,这瞅瞅那摸摸,不仅逛来逛去,还捞起水中的花叶丢嘴里尝了尝,头一回接触的环境让伊文觉得非常有趣,差点忘了时间。 直到被伊文拒绝服务转而在门外待命的侍从问到有何需求,伊文才渐渐消停。 沐浴结束,伊文又被穿衣服给难住了。他穿的长袍脏了,别人新准备的他不会穿。 翻来覆去看了看,伊文只堪堪套上一层,最终选择向门外的人求助。 一通折腾下来,屋外已然黑透了,廊道旁点了灯,一路亮进室内。 侍从引着焕然一新伊文过来上座,李晅等了有一会儿了。 满桌的珍馐美馔立马夺走了伊文绝大部分注意力。 伊文夏初从西界走,抵达东界时恰恰入秋,是吃蟹的好时机。伊文没怎么吃过蟹,一旁有人看出来,便拿了工具拆蟹,利利索索地将蟹黄蟹肉剥出,装入小碟,方便他食用。 “谢谢你的帮忙。”伊文再次说了这句话,换得对方一丝笑意。 伊文对东界的认识主要来源于安柏和书籍,安柏曾经教过他一些东界的餐桌礼仪,于是他握紧筷子默默进食,只有眼睛越来越亮。 李晅看着伊文略显生疏的动作,可见伊文的不习惯。胃口不大,李晅没动多少就打算搁筷,一抬眼就看到伊文一边潸然泪下,一边幸福地大快朵颐,每一口几乎快要和着泪水吃到嘴里。 李晅望着伊文怔了怔,继而有些好笑道:“你慢点吃,别噎着自己。” 伊文连连点头。 伊文这副模样难免影响到了李晅,他跟着多吃了些。 两人填饱肚子,其余人把东西撤下,阖上门走远了,不去探听谈话内容。 “感谢招待,每个菜都好吃!”伊文拉长语气强调,“很——好吃!” “合你胃口就好。” 发现伊文欲要拿袖子擦脸上残余的眼泪,李晅忍不住递给他一块帕子,“用这个擦吧,不必还我。” 伊文道谢,问起李晅的名字:“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审问过程是李晅单方面问伊文的信息,所以伊文至今只知道他是生生的哥哥。 “李晅。” “李公子你好。”伊文咧嘴,笑眯了眼。 李晅微愣,猝不及防道:“我们这么对你,你不生气吗?” “最开始的时候当然生气啊,那么多人把我当做罪犯,换成别人,谁会不生气呢。但你跟我认真道过歉了,所以没关系啦,我已经不生气了。”伊文笑嘻嘻地说,脸上唯余笑意,不见一丝阴霾。 “不愉快的事情就要让它赶紧过去,一直装在脑子里,负担太重,累。”伊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说,“你请我吃了丰盛的大餐,让我的心情特别好,我记住这个就可以。” 灯下,西界少年唇红齿白,未经泪水浸润的眼睛尤为闪亮,可谓熠熠生辉。 中原近些年风气开放,迎来众多远方来客,尽管容貌有别,这些年人们见多了,早就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李晅不是没有见过异域人士,从前不觉稀奇,没有三头六臂,没有奇形怪状,脸上都装了俩眼珠子。 然而此刻,李晅不得不承认伊文的眼睛…… 美丽。 是的,完全可以用这个词形容。 宛若两颗类别殊异的绿宝石,璀璨的同时,额外多了股生命力,一抹绿似流淌的翠湖,一抹绿如深邃的森林,令人不由联想到了春日。 下一刻,这双眼睛毫无预兆下起雨。 伊文又开始擦,薄薄的眼皮被擦得红了。 李晅的怀疑散了几分,若是伪装,不至于如此怪里怪气。 他心内暗叹。 这么个乱来的哭法,前所未见。 李晅不着痕迹偏移视线,等伊文收住眼泪,轻飘飘转回来,提出正题:“你能配出解药,想必知晓生生所中药物的详情,可否细细跟我说明。” 伊文颔首,严肃道:“生生中的这种药实际是我们那的爱情魔药。” 李晅:“?” 李晅重新问过一遍:“什么药?” “爱情魔药。”伊文口吻真诚。 听完,李晅面无表情心想,好像骗子。 第3章 线索 思路歪了一瞬,李晅立时掰正。 只凭李亭瞳意识涣散的状态,便知晓此药用途绝非名称那般简单。 “这药对人的精神影响巨大,叫这个名字应该另有原由吧?” 伊文颔首,缓缓道来。 “爱情魔药是数十年前由西界著名的药剂师研发出来,药剂师希望他的爱人能够长久与他相爱,抱着这种心态,他制成了爱情魔药。然而,当他的爱人知道以后,对方选择与他决裂,因为在爱人看来,虚假的感情玷污了爱,药剂师会选择这么做,就代表他对他们的感情充满了不信任。” 这件事浮现在公众的视野时,两人已经双双殒命。 “没人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大家只知道结局是场悲剧。” 伊文说着迅速跳过去,不多想,避免自己哭了再度招来李晅不耐,进而引发一些不愉快的事端。 “在那之后,药剂师的手稿流传出去,最开始爱情魔药的效果只会让人产生类似爱情的错觉,贩售的想法很单纯,所以流行了一阵子。直到有人修改了配方,使爱情魔药逐渐演变成操控思维的工具,圣廷从此将爱情魔药列为禁药进行销毁,现在爱情魔药已经很少见了,但它的影子依然存在着。” “原来如此,多谢你为我解惑。如果和西界的药物扯上关系,后续我们调查起来可能有点难度。”李晅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伊文眨了眨眼,瞬间了悟:“需要我帮忙对吧。” “正是。伊文阁下是西界人,对你口中的魔药似乎也钻研颇深,若能得阁下相助,想必此事会更加快速解决。” “好啊,没问题。”伊文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如果问题无法一次性根除,生生肯定还有危险。”伊文郑重其事地说,“总之,要把所有暗算的人用一张网捞起来。” 李晅微顿,“你指的是一网打尽么。” 伊文静了几息,语气愈加坚定道:“对,没错,是这个说法。”他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说起来,那群人为什么要抓生生呢,她分明只是个小孩子。” “伊文阁下对李家有恩,我便直言了。生生和我所出的家族同为西京李氏,我李氏一族尽管近年来在仙盟姑且算是有所寸进,然而树大招风,为此招来不少祸事,想来幕后之人或许是为了把生生作为人质要挟李家,图谋不轨,欲行蝇营狗苟之事。因此,我打算先带生生回去,届时更方便我们探查。” “西京啊,真巧,我原本就计划着去西京,这下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去。” 李晅道:“阁下此行专门去西京是有何事,有需要的话,我也好多帮衬些。” 伊文想了想,选择告诉李晅:“我要去西京找一位叫做元娘的女士。” 李晅眸光微动,“西京人员复杂,同名之人不少,寻人还是很有难度的。” “是啊,我也一点头绪都没有。不过找人的事不着急,我打算先在西京转转,感受一下东界的风土人情,或许哪一天突然就找到人了,有缘就会相见。” 而后,他们并未聊多久,是李晅适时终止话题,让伊文安心休息,当即告辞。 离开伊文的房间,李晅走入寂寂夜色中,此时,阴影中无声无息走出一人。 “少主,是否要盯着那个西界人。” 李晅淡淡道:“不必了。反正人在我们眼皮底下,想跑也跑不了,就算有旁的心思,料他一时间不会有所作为。” 元娘。 暗自将此名念过一遍,李晅眼神意味深长。 好巧不巧,他母亲的小名正是“元娘”。 来日方长,倒叫他看看,此人究竟是另有目的,还是无意间被人当枪使。 既然远道而来做客,那便也别急着走了。 · 无论是阴冷的地牢,还是舒适的卧房,伊文住哪都睡得很好,当然在柔软的床上睡得更香甜。 醒来时,没一会便有人伺候更衣洗漱,让相当不习惯贵族精致生活的伊文直接拒绝,利索把自己给收拾好。 之后,他们把伊文带去用早膳。 身后好几人跟着,伊文觉得浑身毛毛的。 很快用不着侍卫指路,伊文闻着味都知道该怎么走了,尚未到地方,有个惊喜率先跑过来找伊文。 “小文哥哥!” 伊文定睛一看,可不是李亭瞳么。活蹦乱跳的,元气恢复了许多,透出茁茁向上的精气神。 “生生,你好了!”伊文配合李亭瞳的身高,开心地接住她,“真是太好了!” 李亭瞳重重点头,“都是托了小文哥哥的福,如果不是你救了我,还不知道那群坏人会干什么呢。”李亭瞳也是一阵后怕,忍不住掉泪珠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伊文跟着掉,“哎呀,这有什么好谢的,何况你哥哥已经谢过我了。” “哥哥是哥哥,我是我。”李亭瞳抽噎着说。 两人又一阵感慨,絮叨时忘了吃饭。 李晅打断谈话,“生生,别耽误人家用餐。” 李亭瞳于是热情地拉着伊文,给他介绍吃食。 饭桌上一大一小叽叽喳喳的,李晅都有些纳闷,伊文昨日安安分分的,一天时间就变了样。 填饱肚子,两人一道去庭院散步消食,路过一间亭子时止步,入座亭内赏着近处一树红枫,秋日阳光撒在身上暖融融的,金灿灿的。 李亭瞳视线移向伊文,弯起的眸子形如月牙,“小文哥哥亮晶晶的,头发像黄金,眼睛像宝石,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绿眼睛!而且是异瞳,不同的绿色,好特别!” “生生觉得我的哪只眼睛更好看,左边的还是右边的?” “都好看,我选不出。” “假如一定要你选呢。” 李亭瞳认真打量伊文这对异瞳,百般纠结,最终选了自己更偏向的。 “这只。”她指了左眼,颜色较浅的那枚。 “对了,小文哥哥,你的眼睛天生就是这样吗?”李亭瞳兴致盎然。 伊文愣了愣,很快说:“嗯……其实我自己记不太清了,但的确是天生的。” 恰好李晅准备找伊文谈事,听到了他这句话,“自己的事怎会记不清了。” 伊文不甚在意地笑嘻嘻道:“这个啊,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病好后忘了很多东西。我以前也问过老师这个问题,她说我这双眼睛就是天生的。” 李晅闻言仅是笑笑,没有多问。 李亭瞳忙问道:“生病了,那现在没事了吧。” 伊文笑着说:“没问题,我身体很健康的。”接着他问李晅来意为何。 李晅便说回正事。 伊文犹豫了,“生生也得听这些么?” 明明是个孩子,才经历过那么可怕的事,再面对不知有多害怕。 想了想,伊文说:“生生,要不你先去旁边玩吧,等我和你哥哥聊完了,我们再来陪你一起。” 李晅看向李亭瞳,“生生,你是怎么想的。” 李亭瞳沉默良久,开口说的是:“我要留下。” “可是……” 李亭瞳:“小文哥哥不用担心,我可以承受,关乎生死安危,我必须了解相关事宜。再者,我本人是亲历者,虽然我记的不太清了,但指不定就能想起一些有用的信息,你说对不对。” 伊文连连点头,“很对!” 李晅揉了揉李亭瞳的脑袋,状似不经意的微微弄乱了头发,下一刻手被不满地拨开,他收回手,继续道:“绑匪为了掩藏行踪,中途换过好几波人,从西京走,最终停在广府,被伊文阁下阻止拦截。” 李晅边说边拿出自己先前取的东西,掀开层层包裹的符纸,让里头的东西完整地暴露出来。 “我们寻人的时候,先擒住了最先把生生诓走的仆从,此物便是从她身上发现的,我们也研究过,可惜只发觉灵气似乎较为浓郁,后来时间长了,更是散得干净,因此并未挖出其中奥秘。既然幕后之人擅用西界手段,我想着应该从这方面入手,所以特意请教一下你。” 伊文自李晅手中接过,方巾内里盛放的是一块块破碎的晶体,色泽非常黯淡,若不细瞧,乍一看会以为是灰扑扑的石头子。 他捻起一块,仅仅端详了一小会,立马认了出来。 “能量石。” 李晅沉吟道:“我曾经见过能量石,看着和这个根本不像。” 伊文笃定道:“就是能量石,里面的魔力由于存储容器的损毁流失掉了。” 论起这魔力石,便与东西两方很有渊源了,可以说它也是促成两界交流的功臣之一。 虽说两界人士的修炼体系有所差异,然而本质却有些趋同。东方所言的天地灵气在西界人的认知里是蕴含自然能量的魔力。 能量石即是西界通过独门秘法提炼而出,蕴含高精度魔力的储能物,可辅助修炼,亦可在力量用尽时加速补魔。 “那么,这个人现在在哪?”伊文有很多问题想问对方。 李晅淡淡道:“抓到后,还未来得及审,人便先没了,毫无征兆就暴毙牢中。”他看了眼伊文的表情,用更为直白的意思告诉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死了。” 伊文沉重颔首,“明白了。可以先把能量石放我这里么,我需要仔细研究一下。” “自然,有劳阁下费心了。” 伊文步履匆匆地回房,只留给亭下兄妹二人一个背影。 李亭瞳斜眼觑向李晅,说:“哥哥,你刚才说话的样子可真怪。” 李晅略略扬眉,“李亭瞳,你再乱讲话,我就罚你抄书了。” 李亭瞳吐舌头,朝李晅做个鬼脸,又飞快奔开。 李晅看着李亭瞳跑的方向,是厨房。 原来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了一股属于桂花糕的清甜香气,从远处悠悠闲闲地晃来,绕着人的鼻尖打转。 李晅略略摇头,知道李亭瞳准备拿给伊文吃。 这才认识没多久呢,关系居然好成这样了。 这厢,伊文仍在房里研究那堆能量石碎块,房门关的紧,多多少少抵挡住了香味进军的步伐,否则至少可以缓解点伊文的压力。 越是深入感知,眉心皱得越紧,许久后,他的魔力终于在复杂艰涩的迷宫中抓住了那点近乎绝迹的痕迹。 伊文收回用于感知的魔力,面色极难看,却并非因为感知过程的艰辛。 能量石中残存的是亡灵魔法中一种称作死亡诅咒的魔法。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与亡灵魔法扯上了关系,分明二十年前圣廷便对这类禁忌魔法进行了清剿活动。 第4章 禁忌 亡灵魔法,是极其阴毒的一种魔法。 死亡诅咒不过是其中的一类,真正可怕之处正是控制死去的生灵。血肉缺失的骷髅,躯体僵硬的尸体,怨气缠身的幽灵,都是他们可以操控的工具。 二十年前,西界爆发了一场黑暗动乱,整整持续了四年,那段时期被世人称之为“永夜纪元”。当时的亡灵法师不知何时自发聚集,源源不断从所过之处吸纳信众,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他们驱策亡灵,散播恐怖与诅咒,所过之处无一不是满目疮痍,尸横遍野。 种种恶行如同森林的一场大火,若不及时救援,便再也来不及,只能等着火烧到自己身上。 圣廷第一时间采取行动,伊文的老师安柏当年便参与其中。 伊文仅仅作为一个旁听者,却仍然能从安柏口述的各种细节想象到那场战争的残酷。 圣廷的伤亡不计其数,讽刺可悲的是,圣廷竟变相为亡灵法师提供了助力。新鲜的尸体,正是他们制造亡灵军团的最好材料。 安柏告诉伊文,当时,每天都有人死去,然后以一种全新的面目全非的模样再度出现,昨天的战友,今日的敌人。 为了减少后续的人员损失,圣廷的魔法师们便选择将同伴的身体烧毁。是以,实力强大又极其精通火系魔法的安柏通过这场战争打响了名声,各种意义上。 亡灵法师们拥有强大且不知疲惫的充足战力,屠戮村庄,甚至对许多无辜人进行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实验,为了实现他们至高的理想,为了创造出传说中的究极生物——巫妖。 据说巫妖不死不灭,然而世界上哪有不死的生灵,以这种手段创出的东西,也不是真正的生灵。 因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妄想,他们便展开了这般疯狂骇人的行径,可想而知这些亡灵法师早就已经是一群丧心病狂的恶徒。 最终,遭遇种种惨痛的经历,圣廷最终将逃窜至塞拉斯森林的几位元老级人物的亡灵法师困死,一举歼灭。 伊文听到这段过往时,经常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化解安柏脸上悲哀的神情。 安柏的强大人人有目共睹,她年纪轻轻便已至魔导师境界,安柏的功绩更是不可否认,所以,短短几年后她便成为圣廷七大贤者之一 。 尽管这份荣光背负了血与火的代价。 伊文哽咽着安慰安柏,他的老师是很强大,但从来没有哪条铁律言明强大的人不需要休息和支持。 不过结果反而成了互相安慰,因为安柏也关心着满脸是泪的伊文。 人、事、物,无论哪个方面,光与影永远相对存在,此乃亘古不变的真理。 伊文面色凝重,他重新包好能量石。 虽然圣廷的清剿活动成功了,但显而易见,亡灵魔法的根系始终扎根在一些人的心里,深深地藏了起来。 伊文拿着能量石推开门,一股花香扑鼻,带着些许甜味。 李亭瞳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听见动静,眼睛瞧过去。 “小文哥哥,快来快来,新鲜出炉的桂花糕,你之前应该没吃过吧,现在还热着,你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伊文赶着去找李晅,他顿了顿,说:“生生,我现在有急事要找你哥哥,回来的速度会很快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吃吧。” “凉了就不好吃了。”李亭瞳拽住伊文的衣袖不让他走,“吃嘛,只一块,好吗。真的就吃一块。” 伊文对上李亭瞳央求的表情,“好啊,我尝尝。” “小文哥哥,味道如何,你可还喜欢?” 伊文嚼了嚼,满口淡淡的桂花香,腾不出嘴,他伸手竖起拇指。 李亭瞳说:“好吃你就多吃点。”说着,给自己喂了一块,又塞给伊文一盘子。 伊文接过后,只听李亭瞳说:“小文哥哥你带着,路上慢慢吃吧。” 伊文不忍拒绝,收下李亭瞳这份好心。 出院子穿过一重门,走了一小段路止步原地。 伊文左看看右瞧瞧,是到了另一方庭院。 问题来了,伊文不知道李晅在哪儿。而这宅邸,院子装院子,走出院子外又是个新院子。 总不能瞎跑一通。 人生地不熟,伊文怕自己迷路,找不到人不说,到时候还得别人找他。也不能直接飞过去,显得不尊重人。 问路,麻烦。 思来想去,伊文选择了一个简单省力的方法。 李晅在忙。 他认为即使有线索,也不是一时半会的功夫便能找到破解之法。而李亭瞳现在又爱黏着伊文,于是他只好叫人守着。当然如今这批人已是李家上上下下严密清理过后挑出的精锐。 李氏家底厚实,祖荫浓密,外产诸多,他们住的也是广府的一所私宅,平日都是从上面安排人手下去分管,只他难得来一趟,有了空当,先料理检查一番。 屋外墙瓦停着几只鸟雀,叽叽喳喳,偶尔三两声倒是清脆,别有番安然氛围。 自李亭瞳出事,李晅长久以来紧绷的心绪总算松快了,被这份清静所影响,此时他听着鸟鸣,都觉得颇有意趣。 孰料,下一刻。 “李晅——李晅公子——” “你在哪里啊——” 李晅:“……” 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墙上的鸟被伊文吓飞了。 伊文还在喊:“你听到了吗?如果听到了,请来接我一下。” 李晅听得眉心一跳。 闻声定位,李晅熟门熟路过去,很快把伊文给找着了。 好家伙,搁那赏着墙壁彩雕一边不忘吃糕点,比李晅还有闲情雅致。 “阁下找我,怎么不唤人领路?” 伊文说:“你的地盘,你更了解,你找我比我找你快。” 是这个理。 李晅心道,所幸四周住户不多,否则要吸引多少目光。 “有进展了?” “是的。”伊文叹口气,开门见山道,“你听过西界的亡灵魔法吗?” 李晅眼神一凝,道:“略有耳闻。” “这话的意思是你以前听过吧。”见李晅颔首肯定,伊文继续道,“那我就不特别跟你解释这类魔法的作用了。我检查了一下,发现这枚遗留的能量石里刻印了死亡诅咒的痕迹,应该是施术者把能量石当成媒介,让死亡的气息一天天笼罩使用者,直到彻底吞没对方的生命。” “灭口啊,还真是符合他们的作风。”李晅道,“亡灵法师,你们是这么称呼的吧,据说在永夜纪元之后,似乎已经销声匿迹了。” “李晅公子,你的消息相当灵通啊。确实,西界向东界请求了支援,我记得过去的时候是仙盟增派了几个人前往西界援助。” 李晅嘴角掀了掀,“你的消息也相当灵通啊。” 伊文笑了两声,“还可以吧,都是老师告诉我的。唔,现在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我需要快点把此事告知圣廷在东界的主理人,我记得这几年派遣的贤者是……弗雷德里克。” 最后那个名字,伊文下意识用了本土语言,而后反应过来,改成汉话,鉴于伊文自带了点口音,从他嘴里念出那个译后颇为拗口的名字时,舌头险些没捋顺。 “你有所不知,几月前,圣廷原来派遣的那位魔导师已经启程返航,如今想必已经到西界了。” 伊文毫不知情。 海上航行几月,莫说消息闭塞,即使路上为填补物资停停走走,一无钱财二无人脉,天下之大,好朋友又不是大白菜,哪有那么便宜。遑论接到消息,都不知传了几手,早已过了时间。 伊文追问道:“之后呢?有说会派谁来?” 李晅摇头,“我也不知情。” 二界合作,原是为了共议传送阵一事。要说这传送阵,是为西界一大术法,需在两地事先预设坐标,再由一位造诣高深的魔导师刻画阵法纹路,可惜现阶段的传送阵美中不足,尚存缺陷:传送时阵中人多出现晕眩症状,便是空间转换的后遗症,况且,依据目前的技术,西界并未完全实现超远距离传送,一切在试验运行。 故此,圣廷才会专门派遣一位魔导师检测,若不达此等境界,一旦试验失败,寻常人难以消受后果。 无非两种情况。 要么半途被送往未知地点,要么空间转换时重创自身。 虽然前期投入过高,但是未来传送阵若能够稳定运行,维护成本即可大大降低,更能为各层面带来多方面的效益。至于其他可能出现的短处,那得等到传送阵建成后再议该如何补缺补漏了。 综合考虑,利大于弊。 伊文期待落空,愁眉苦脸地应了声,眼角溢出水花。 “不过,既然牵扯出这么一桩大事,仙盟不会坐视不管,届时少不了阁下出手相助。幕后黑手敢遗留下能量石,应当笃定于无人可窥破他的手段,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阁下果真实力非凡,相信得阁下出手相助,定是如虎添翼。” 伊文道:“你是在夸我厉害,对吗?” 李晅微愣,道:“是。怎么了,我实话实说罢了。” 伊文心情变好了许多,开心道:“谢谢夸奖,我也觉得我很厉害,还有,我之前忘记说了,我觉得你也很厉害。这件事与西界相关,我肯定会加入调查的,你们需要我的时候我全力配合,希望可以早点……真相大白。” 努力搜索一遍脑中学习的词汇,伊文发觉自己没弄错,不由扬起嘴角。 李晅道:“你……” 伊文好奇道:“我,我什么?” 李晅道:“没什么。” 伊文道:“怎么话说一半,又不说了。李晅公子,你真奇怪。” 李晅不语。 其实这话他才想对伊文说呢。 外表看着优雅精致,结果性子却意外的跳脱。 爱哭,又爱笑。 李晅从未见过伊文这样矛盾又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