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没有姓名》 第1章 碎片1 她 黑暗中，身形瘦削的女人正抱着一个男孩奔跑。她的身后是燃烧着熊熊大火的独栋房屋，火舌汹涌地蹿破了夜幕，炽烤着这片方圆内所有浮沉的空气。诡异的是，周边林立紧凑的住房却没有一丝丝被热气灼烧或被蔓延的火苗波及的样子，也没有一个人走出家门帮忙，或是站到窗边看一看。 女人已经满头大汗，表情却透着一种十分异常的执着和坚定。 她刚刚从火场中逃出来，身上睡裙的边角也有不少被烧焦的痕迹。火舌像是有生命一样，扭着不规则的躯体死死跟在她的脚后，她怀中的男孩也有些瘦弱，看上去还只有七八岁，惺忪的睡眼中带着惊疑和茫然。 寂静空旷的街道上只有急促的脚步和喘息声，连夏夜该有的扰人清梦的蝉鸣都没有。所有人，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陷入了无法醒来的昏睡。 她完全不被身后紧随的诡火和疲惫所影响，灵活地穿梭于各个街口——她大口喘息着，表情却异常镇定，并且一直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临危不乱的勇气和毅力于她而言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直到她再次拐过一条小路，一个男人静静地站在夜色中…… 之后的一片混乱，包括那个男人的脸，她就看不清了。 不过她也暂时没有继续细看下去的打算，毕竟几位老客人已经到了。 她整理好自己的衣裙和头纱，点起了烛台，十几束微弱的火光凑在一起也将这个面积不大的房间照亮了许多。她缓缓站起身，从落满灰尘的架子上拿下一块黑色的丝绒盒子，盒子中间点缀了一颗墨绿色的宝石。 仔细一看，架子上的盒子都嵌了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宝石。而这块盒子却显得十分与众不同，大概是因为它是唯一一块看起来还十分干净的盒子，尤其是它的宝石表面晶莹无比，没有一丝蒙尘。 显然是主人真的非常爱惜它，以至于这样一个对其他东西都疲于打理的人居然会天天为它擦拭清洗。 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起，她将盒子放在桌上来到大门边。伴随着吱呀声透进来的，还有外界刺眼的阳光—— “欢迎光临，我的名字叫……” 第2章 日常＆异常 早上7点50分整，尹喻关上闹钟，照常起床洗漱。 不出两分钟，镜子里的人已经换好了衬衣，下身随便搭了条宽松的黑灰格纹长裤，眉宇间还透着些许倦色。他扣好衣扣走到床头，一手拿起手机查看天气信息，另一只手下意识在床头柜上摸索。 昨天 5月21日——大雨 20°-28° 今天 5月22日——晴 22°-28° 明天 5月23日——晴 25°-32° 他猛的一顿。 原本淡漠的眉眼微微蹙起，尹喻的视线从手机界面转向床头柜——他一向不喜欢凌乱，那里干净得只有一盏白色台灯和一条手机充电线。他外出一向都会备着充电宝，根本没有带充电线的必要和习惯。 台灯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刚刚那么自然的动作是在干什么。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走神，而且还走得这么离谱，一向讲究效率、做什么都跟流水线一样丝滑的尹师傅第一次对自己感到难以置信。 错愕了两秒后，他直起身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 大概是昨晚熬了夜的缘故吧，今天起床感觉记性一下到了老年痴呆的程度，做啥都不顺。比如刷完牙才发现忘了扣左手的袖扣，洗脸抽一次性毛巾时差点拿成了纸巾等等……而现在，他终于感受到了那种深深的不对劲——他只是常听人说熬夜会变傻，但没想到效力这么强大。 昨晚是尹喻破天荒头一次熬了夜——为了修改一份论文坐到了凌晨一点。其实他并不认为这个点有多晚，从不熬夜也不是因为他多乖巧听话或者多怕变傻，毕竟现在这个时代不管是哪个年龄段，天天熬夜通宵、智商又高的都大有人在，他只是单纯爱犯困又不喜欢喝咖啡而已。 谁知道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就熬了这么一次，当天早上他的记忆力立马骤减了不止一点。 难道就因为自己智商太高了吗？ 感觉有被针对到。 尹喻一边随手理着头发，一边退出天气软件，点开自己研究生物学的发小的聊天框—— 爱尹斯坦: 在？问你个事 对面正在吃早饭的发小秒回—— 哈基米德: 啥玩意，原来你还有不懂的事吗 爱尹斯坦: ……生物题 哈基米德: 真假的那你说呗，万一我还真会呢，就算我不会也高低得听听 爱尹斯坦: 昨晚熬了一次夜，今天早上起来感觉记忆退了好多，还老走神，正常现象吗 这回对面沉默了几分钟才回复—— 哈基米德: 我靠，肯定不正常啊！！！诶真的假的啊，你别吓我，这种事我也说不准的，你又没啥不良嗜好，应该没大问题吧……你去医院看看要不，早跟你说了别那么工作狂，你不听，现在好了吧！ 哈基米德: 我跟你讲，你这个很危险的，好像是猝死的前兆吧……我觉得最好去做个CT什么的……怎么会这样啊，难道真的是英才天妒吗……我舍不得你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爱尹斯坦: ……滚。还没死 他大概知道某度上那些动不动就确诊癌症的“医学专家”回答是怎么来的了。 等他下辈子学生物了也要这样乱讲。 忽视了发小接下来一连串的消息轰炸，尹喻反手设置免打扰把手机扔进袋子，顶着一脸吃了屎一样的表情下楼。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今天早上一楼安静得可怕，走到餐厅才发现餐桌上居然没有早餐，厨房里也没有人影。厨具碗筷都整齐地收纳摆放着，案台上花瓣样式的女士陶瓷茶杯也没有清洗过的水渍，看来今天早上应该都还没被使用过。 大概是有事出去了吧。 尹喻没有多想，随手拆了袋茶几上的切片面包，三两口解决完就出了门。 五月末的南方已经隐约可见酷夏的影子，正午的高温时常令人窒息，只有夜晚和像现在这样清晨的阳光暂且还算温和。至于天气预报嘛，但凡有点生活经验的人应该都知道，这玩意儿一向是不能全信的。 研究所离家并不远，尹喻几乎全年都一直坚持着步行通勤。这片区域是地段极好的学区房，开发也早，周边光是高中就有三所，也有不少研究所，但就是没有公司工厂。据说是什么政策不让建设吧，所以几乎很少有施工之类的杂音。不得不说的确是很好的学习环境。 这个时间点街道上的人不多，除了早餐铺外其他店铺基本都还闭着闸门。大多数学生已经在学校里上第一节课了，而上班族从出门那一刻起就要急匆匆乘各种交通工具到更远的地方，根本不会有时间慢悠悠地走在街上。 只有时不时吹来的阵阵不冷不热的风，衬得整个街道更加空旷。 按理说时间久了这样的场景或多或少会让人生出点清冷孤寂之情什么的。可惜从尹喻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悠扬的广场舞音乐就会代替喧嚣的人声陪伴他走完接下来的大半段路程。 公园里跳最炫民族风的还是昨天那群大妈，打太极的还是昨天那群大爷。匆匆跑过的还是昨天那个快迟到的穿着F市二中校服的男生，等公交的还是昨天那个提着一大堆行李箱，即将搭乘当天飞机出国的家庭。买早餐的……倒是个没见过的小女孩。女孩背对着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连衣裙，腰带是一朵朵白瓣青蕊的小花缀成的。 尹喻不禁想赞扬赞扬她的衣品，尤其是加上那条独特的腰带，跟他小时候想给妹妹做的裙子几乎一模一样，连她扎起两条辫子的雏菊头绳似乎都是他曾经梦到过的。难得见到品味如此高度相似的人，尹喻颇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慨。要不是对面看起来只是个连一年级加减法都还做不利索的小孩，又没有大人陪着，他绝对就上去要个链接了。 走过公交站前，女主人怀里前一秒还吃着手指的小孩，看见尹喻后瞬间跟被踩了按钮一样开始哇哇大哭。尹喻面无表情地加快了脚步。每次只要他路过他们身边，小孩刺耳的啼哭和大爷大妈们的音响声就会混成一团，在直到他到达研究所前的整条街道上一泻千里。 此情此景，别说清冷孤寂了，就是再多愁善感的人也会骂出来的…… ……等等。 走出了好一段路，尹喻停下脚步，第二次皱起了眉。脑袋空了一瞬后，尹喻转过身快步往回走，几乎要跑起来。 怎么可能…… 太阳越升越高了。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投下一片阴影。他紧抿着嘴唇，看不清神情。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居然会忘了带袋子。 尹喻为了能多睡一会儿，一向都是经过精妙计算掐着点出的门……只不过是那种出一点差错、稍晚一步就会迟到的点。手机也在袋子里，他下意识抬起手腕想确认时间，才想起自己并没有戴手表，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戴手表的习惯，家里也从来没买过什么手表……不对，好像有一块，不过是妈妈一直戴着。 她好像没有摘下来过吧，应该是有什么蛮重要的寓意…… 那块手表长什么样来着，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明明应该经常看见的啊…… 真他妈够了，想这些干什么。 这种时候居然又走神，尹喻差点要被自己气笑了。 未知往往是最可怕的。虽然没有准确的时间，但尹喻已经知道至少有百分之九十八的几率会迟到了——头一次，一点也没有被自己精妙的计算安慰到。 一向沉稳如他，脚步也终于是有些凌乱了。 最后他还是逼着自己跑了起来——自打去年大学毕业后，尹喻好像就没再跑过步，每天的运动量只有往返研究所这么一段路。奈何他天生就是偏瘦偏高的类型，高中阶段和刚上大学时也曾被发小拉着跟同龄人一起青春热血，好歹练了个薄肌出来。加上作息一向规律，以至于他的身材到现在都还保持得很不错。 不时也会有不明他住址的人来向他讨教，问他是不是因为每天坚持健走才能把身材练得这么好。 尹喻不语，只是默默展示出自己一天三四百的步数界面，并表示如果觉得这种健走有用的话，不介意对方借鉴学习。 然而即便已经沉淀了这么久，尹喻惊讶地发现自己跑起来依旧毫不吃力，甚至比高中每天锻炼的巅峰时期还要灵活……他在心里由衷感叹了一下自己不愧是天才。不过很快他就集中注意力开始思索有什么体面又不失委婉的迟到借口，以至于他跑过寂静的公园和站台时还差点撞到那个买早餐的……小女孩。 直到跑回家门口，尹喻除了脸上红润了些，连一口气都没多喘。 从花盆下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锁，他充分发挥腿长优势，三步并两步上楼拿包。再回到玄关，大门已经不知是被风吹上了还是刚刚自己顺手关上却忘了——不过尹喻已经认命了。 第3章 黑夜 直到尹喻重新打开大门那一刻，有什么在脑海里顷刻汹涌起来—— 门外的整个世界都变了。 明明几分钟前太阳还在慢吞吞地往头顶挪动，他的发顶还残存着刚刚在室外阳光照射留下的余热，明明耳边似乎还响着最炫民族风的旋律……此刻万籁俱寂，只剩一片昏黑。 什么情况。 沉默了几秒，尹喻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拆封过的切片面包包装…… 里面还散着浓郁的面包香味，看来刚刚应该不是幻觉。 本着实践出真知的原则，尹喻毫不犹豫地踏出了家门。他走出庭院来到街道上，只觉得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像是长眠已久后被惊醒的人。一阵寒意直窜他的心头，猛然意识到了真正的异常是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不论酷暑还是严冬，山间还是海边，乡村还是城镇——不论何处，总会有风的。 尤其是夜晚。 常年的地理勘测经历让尹喻对风和气温都异常敏锐。然而此时，街道上是真真切切一点风的痕迹都没有。尹喻感受到了那种不易察觉的窒息感。周围的温度不算高，他的身体却开始发热，不知是因为意识到无法放肆呼吸后大脑条件反射的焦躁还是单纯因为有些缺氧——世界和时间像被一块密不透风的黑罩子盖住了，透着诡异的幽闭和停滞感，仿佛大气中一切可动的分子都被静止了。 这种难以形容的不真实，让尹喻觉得自己像被埋在废墟中的求生者，又像被困在梦里明明意识清晰却醒不过来，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却又不得不顶着强大的阻力前行。 不对。不止这个。 尹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调整了一会儿呼吸，出乎意料地很快就适应了现在的环境。随之一桩桩一件件不合理的记忆往他的脑海侵袭而去…… 他记得昨天没有雨。 他记得公园里那位常年站C位的大妈昨天晚上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那个男孩昨天因为跑得太着急在离学校不远的十字路口摔断了腿，去了隔壁镇子的第一医院住院。 为什么昨天就去了国外旅行的一家四口会再次出现在站台前。 昨天，昨天…… 昨天是什么。 为什么他会忘记。 多么明显的和现实相悖的异常记忆，以前怎么会没发现……尹喻不相信自己会如此弱智。 这里的黑夜静得诡异。没有蝉鸣，没有鸟叫，没有风声和树叶的窸窣声，更没有人声和车水马龙——尹喻认为现在他该暂时使用“这里”这个称呼。是某个实验项目，还是他的梦，亦或是因为研究太刻苦，以至于他苦出了什么会出幻觉的精神疾病——总之，尹喻清楚的意识到“这里”百分百不是那个他生活已久的、真实的世界。 尹喻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能回忆起来的生活，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反复循环着这一天的经历。那些诡异的细节和“昨天”的记忆都像被刻意蒙上了一层不起眼的麻布，如果不是他现在刻意去揭，它们就这样一直安安静静地藏在他脑海里的某个角落，被忽视着直到彻底遗忘。而真正令他感到有些毛骨悚然的就是这点——即便他注意到了异常，他居然都从没想去思考过。或者说他根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尹喻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几次异样的瞬间——不对，他其实发现了吧！ 当他每每开始察觉到不对时出现的那一段诡异空白……之后他就像是被修改了BUG程序的游戏角色一样，用看似合理的借口将刚表露的异样一笔带过，继续按部就班…… 细思极恐，不思也恐。 尹喻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其实不管换作谁，突然得知自己的大脑可能一直被“控制”着，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这种循环的，在现实中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对。还是不对。 好像还有什么东西被他漏掉了。 到底是什么……一个不该出现的人……一样本该出现的东西…… 一个本该出现的人……一样不该出现的东西…… 头有些疼。 他边回忆边往前走，不远处就是公交站。 此刻那里一个人都没有，但一家人白天拿着的行李包裹都在，尤其是那个深棕色的行李箱莫名突兀——非要形容的话，尹喻觉得它像个棺材——不过这个大小肯定装不下一个人就是了。 他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人，但直觉却提醒他应该上前打开看看。 他蹲下身，伴随着拉链拉开的声音，一具婴儿尸体直直朝他倒了出来。他低骂一声下意识起身避开，那具小小的身体僵硬地掉在地上——婴儿的皮肤很软，砸在坚硬的地面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啪叽声。 好吧，失策了。 不过这应该也不算是人了吧。 他这才发现这具婴儿身体甚至没有头。血淋淋的断面完全暴露在他眼前，甚至有不少黏稠的血丝一端粘在下面的脖颈处，另一端则还连接在断面中。像是硬生生暴力扯下皮肉后被撕裂断开的肌理组织。 见婴儿尸体没有要诈尸的迹象，尹喻面无表情地往旁边平移了一步，飞速拉开另一个运动包的拉链——里面装了许多条花样可爱的小裙子，还有一只戴着粉色塑料手串的手臂。尹喻认得出这条手串，手臂的主人大概率是那个家庭里的女孩的。 只看了一眼，他毫不犹豫地调头走人。 谢邀，这辈子第一次开这种人民碎片盲盒，有点紧张。如果没猜错的话，另外几个包估计就是男孩的头和女孩的其他身体部位了吧。 尹喻只觉得头越来越痛，脑子像是被强制封锁着怎么也无法正常思考运作。 失神间，他已经不知不觉地拐了几条巷子。直到听见一声“啪嗒”的水声才猛然清醒，低头一看，原来是他踩进了水坑。 这条小巷四周的墙皮脱落有些严重，正前方墙上还有一道深重的黑色痕迹，也不知道是怎么留下的，反正很显脏。路过的人第一反应大概会觉得这是个废弃楼盘，但墙根下许多盆长势良好的月季却在默默告诉路人这里有人精心打理它们。地上密密麻麻的有不少应该是刚下过雨留下的水渍，大小不一。 应该有五六户人家住在这，大门两侧的红对联都还很鲜艳，不像是贴了好几年的。但不管哪一栋房子里都是漆黑一片，不是那种一般关了灯的黑，而是透过防盗网往里什么也看不见，仿佛虚无一样空洞的黑。 有一户人家的大门口还摆着一双女士高跟鞋。鞋头尖端不知为何显得异常锋利，朝外正对着尹喻——那种锐利的针对感让他有些不适，仿佛有人穿着这双鞋站在那盯着他。灯笼散发出的红光成了这片静谧和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对联相映衬着倒是很有中式恐怖电影的氛围感。 他越看越觉得那双高跟鞋下一秒就要变成绣花鞋了。 尹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不过他敢保证巷子里的住户他一个都不认识。他可没有一个和其他同龄小男孩一样喜欢探险的童年，发小因为被管得严格也基本没有到处撒野的机会。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来过这条路线如此小众的巷子里。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长这么大也从没听说过附近有什么冤案凶情——更别说他一个上学时跟女生几乎0交际跟男生也只交个0.5的人，女鬼再怎么寻仇也不至于找他吧。难道是因为暗恋吗。 尹喻越想越觉得除了女鬼暗恋他已经没别的可能了。 这条小路错综复杂，而刚刚那一步步的精准拐弯完全是他下意识的举动。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像不小心按到一键跟随了一样。 至于跟随了个什么，尹喻选择性的不去思考。 大脑中那种压制感奇迹般地减小了许多。他走近几步想看看那几盆月季，刚弯下腰，一只带着湿意的手拉了拉他的衣摆。 尹喻啧了一声，拍开那只手:“等会儿，没空。” 手: ？ 尹喻: ？ ……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尹喻皱着眉转过身，看到了白天那个买早餐的小女孩。 女孩还是穿着那身藏青色连衣裙，仰头看着他，神情似乎有些委屈，撇了撇嘴又抬手拉他。 怎么是小孩。 他看起来像有这种癖好的人吗。 尹喻面不改色地退了一步，避开她的手:“不处。” 女孩: …… 不知是不是被气到了，女孩双眼猛然瞪大，死死盯着他，紧接着毫无征兆地呜呜啜泣起来，眼泪哗哗掉个不停，把尹喻都看懵了一瞬。 小孩子哭起来眼泪这么多的吗？ 大串大串泪水生硬地滑落——它们不像水流，平滑得连断层都没有。女孩的眼睛仿佛成了水龙头，不过短短几秒钟，泪水就打湿了她裙子的领口。 ……这不太正常吧！？ 尹喻再次头痛起来，眼前甚至短暂地眩晕了一瞬。还没来得及细想，他突然感觉有东西在扯他的裤腿。 下意识蹬了两下，没甩掉。 他这才不耐烦地低头查看，只见脚下的水坑伸出了无数双透明的小手，伴随着黏腻的水声死死缠住了他的裤腿。 尹喻瞳孔骤缩，满头黑线。 ……好恶心。 湿润黏腻的触感隔着薄薄的布料紧贴着他，水渍在他的裤腿上快速漾开，像是有生命了一样逐渐向上蔓延……尹喻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尝试抬腿却发现双脚已经动弹不得。 女孩还在哭，看向尹喻的眼神里却带了几分嘲讽和得意。 尹喻: …… 他反手掏出面包包装塞进了她嘴里。 小女孩: …… 世界清净了。 那些小手的动作也顿住了，不上不下地懵在那。 尹喻:“能不能换个方式杀我。‘被恶心死’这么小众的死法会被说很装。” 小女孩: …… 尹喻:“还有你真的很不专业，你穿个红的效果应该更好。” 小女孩: …… 回过神后的女孩瞬间炸毛，一把拿掉嘴里的东西，仰起头嚎啕大哭。 “水手”们顿时像被激怒了一样，死死绞着他的裤腿开始飞速往上爬。 一呼百应，其它水坑也纷纷躁动起来，咕噜噜地沸腾着冒出一只又一只透明水体拼成的手，不断挣扎着伸长向他蠕动过来。空气中充满了下水沟里腐臭水质的气味和湿滑黏腻的水声。 场面已经猎奇到有些壮观的程度了。 尹喻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个更恶心的二技能，差点没忍住干呕出来。 他感觉到一双手已经从背后滑到他的上半身，其中一只紧紧环住了他的腰——尹喻第一次如此深刻地近距离感受死亡，还是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他忘记自己有没有挣扎了，只记得混乱中下意识抬起了左手。还没等他想起自己要干什么，背后的另一只手就帮他遮住了眼睛…… 好吧，怪贴心的。 尹喻确实没有什么想看自己死状的**。 他的后背贴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大概是濒死前的回光返照吧，那双温热宽厚的手和那股淡淡的檀木味居然让他感到了一种久违安心。 ……等下。 一个坚实的什么……？ 第4章 脏衣篮 刺眼的光亮让尹喻略微有些不适。他皱了皱眉，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始打量起四周。 这个地方……姑且算是房间吧——非常符合大众科幻电影里对未来实验室或宇宙飞船的刻板印象。整个房间都是素白色调，面积差不多抵得上尹喻的房间乘二再多一些，然而布局却很简单——一张铺着黑金色被褥的大床，一套自己现在正坐着的深灰色沙发组。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微微泛着淡青色的六边形白墙砖给人一种一看就很高科技的感觉。 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在找什么吗？” 尹喻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思绪，才想起自己身边好像还有个人。 他有些尴尬地转过头，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还坐着个年轻的男孩，看起来身形不高，圆圆的脸十分可爱。尹喻目测他应该只有14岁左右，却梳着个老气的背头，戴着金丝方框眼镜，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情都有股和他实际年龄不太相符的气质，给人一种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了的感觉。 尹喻发誓自己很少用又老又小来形容一个人。 本来尹喻想问他怎么会喜欢这种风格的，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他明明不是会对陌生人说出这么没分寸感的话的人……而且现在这种情况正常人的第一句话应该都是先询问自己在哪或者你是谁之类的吧。 尹喻的嘴张了张又闭上，犹豫了几秒才终于开口:“……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他问完后自己都懵了一瞬，他本来是想问男孩叫什么名字的，不知为什么话一出口就成了这个似乎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男孩也懵了。 这人实在有些古怪，刚刚他转过头时那张冻人的脸着实把他吓到了，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呢。 还有这一开口就跟质问一样的话是什么意思啊喂！？看到我很失望吗！？ 起初男孩还在感叹他让人眼前一亮的颜值——是那种不常见的五官立体，拼凑起来却一点也不锋利，属于一看就是温柔系的帅哥。谁知道跟队长一样居然是个不解风情的…… 不过这些话男孩也只敢在心里嚎嚎了。 “当然不是啊，你看我像是有那种力气把你抱回来的人吗！”他指了指屋内一角被独立隔断出的两间小房间，语气颇有些无奈和盛气凌人之味，像在被迫给麻烦的小学生解答，“是我们队长啦。他洁癖挺严重的，刚刚去找你时衣服裤子都被里面的东西弄湿了，现在去洗澡了。所以让我来看着你。” “看着我……？” 男孩十分理所当然地摊了摊手:“是啊，怕你会惊慌失措到处乱跑，要是不小心闯什么祸就麻烦了——有的新人会这样。” 尹喻嘴角抽了抽。 本想说自己倒也还没惊慌到那么降智的程度，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踩着高跟鞋、身材高挑丰满的女人走了进来。 男孩这下不装了，连忙站起身，乖乖巧巧地喊道:“湫姐！” 女人微笑着嗯了一声，径直走到尹喻面前，冲他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我叫靳湫——是喀秋莎行动组的队长，代号喀秋莎。” 尹喻: ……认真的吗？？？ 尽管不太情愿，他还是不得不站起身和她握了握手，顺便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起眼前这个穿着白衬衣和黑色西裤的女人——她的身高和尹喻差不多，大概在182上下，浑身透着一股成熟干练的气质。一头栗色卷发松散地盘在脑后，脸颊右侧留着一缕不算多的碎发垂到胸口。她的五官精致，瞳孔是很自然的淡蓝色，怎么看都不像是亚洲人，唯独皮肤可以看得出泛着淡淡的黄色。 她虽然微笑着，一双精致的狐狸眼却闪着凌厉的光，非但不会让人觉得放松，反而有种被审视着的感觉。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一旁的男孩这时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哎呀！我还没来得及跟他介绍呢……” 靳湫挑了挑眉，松开手:“既然这样，你去拿条你们队长的裤子给他换吧，他看起来也蛮惨烈的。” 男孩闻言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应了一声乖乖跑去拿裤子。 尹喻这才后知后觉地再次感受到裤子上的湿意，顿时又是一阵恶心。 靳湫十分自然地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你看起来好像完全不害怕啊？不好奇这是哪里吗？” 尹喻觉得自己在换裤子前都不太可能再坐下了。 “如果你是指刚刚在巷子里的话，我应该没说过我不怕。”他就这么冷着一张脸站在那，说这种话不知为什么莫名的有些喜感。 “……我是闷炸型。”尹喻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措辞，“至于对这里好奇……我已经过了那个中二的年纪了。” 靳湫似乎是憋了很久了，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立马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又恢复了那副端庄的样子:“真有意思，你好像也才24岁吧？还以为是个年轻却老古板的呢，没想到这么让人惊喜……” 尹喻不置可否，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对她如此了解自己的信息并不感到意外。 另一边，男孩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终于从那一大排衣柜里翻出了一件似乎从没见自家队长穿过的灰色家居裤——这真的很不像队长的风格啊，应该不至于又生气吧…… 尹喻倒是丝毫不觉得别扭，他现在只想赶紧换掉这条该死的裤子，哪里还有闲心跟人客气。幸亏这儿的卫生间是干湿分离的，尹喻拿着裤子进了浴室旁的独立厕所——要是还得等到浴室里那樽似乎洁癖很重的大佛出来，他估计直接就死这了。 ……意外的合身。 尹喻对这个颜色和尺码都很满意，自己都没意识到把刚换下的裤子扔进脏衣篮的动作有多自然。 他回到沙发上坐下，男孩已经出去了。 靳湫看了眼手表:“我们长话短说吧，我可以先简单回答你三个问题。想先听什么？” 尹喻连犹豫一下都没有:“我在哪。刚刚是怎么回事。” 靳湫竖起两根手指，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查我。” 靳湫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几乎每个新来的人都问过前两个问题。”她漫不经心地理了理头发，“我先问一句，你是唯物主义者吗？” 尹喻摇了摇头。 说实话，其实尹喻觉得就算是再唯物的人，经历了刚刚那种事也多半得唯心一点了吧。 靳湫嗤笑一声:“那还真是看不出来啊……怎么传奇一样的天才地理学博士居然也需要信仰。” 尹喻不接话，只是淡淡看着她。他的眼型其实很柔和，可惜常年都是这副冷漠的样子，瞳孔里透出来的几乎只剩下了疏离与戒备。 “你刚刚来的地方……包括这里，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个平行世界，和现实相互割裂，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些细微的不同一直存在各个角落——我相信你已经自己体会过了。”靳湫抱着双臂，语气逐渐严肃起来，“不过它不止是‘一个世界’，而是数万个由不同人的意识衍生出的小世界组成的特殊时空。这些小世界都只有唯一一个主角，其它都是类似npc角色的东西，按照固定的规则和轨迹在行动。” 尹喻立马想到了大爷大妈、那个公交站下的家庭和迟到的男孩。 “你想的没错。”靳湫似乎看穿了他，耸了耸肩。 “这个庞大的空间就像一个复杂数倍的太阳系，这些意识世界像卫星一样，形成一层一层圆环——我们一般把它叫界圈，而最中点的圆心处就是现实世界。 要想回到现实，就必须像剥皮一样，破开一层一层的界圈，开出一条通道一直到圆心去。这个组织的创立者也是个地理学家，不过她是位很厉害的女士……她凭自己一个人的智慧和勇气就打通了两层界圈，从这两层界圈的各个世界里带出了很多跟你一样的人，建起了组织的雏形——我也是她亲自带出来的那批初期队员之一。” 靳湫的眼神有些恍惚，似是回想起了什么。 “可惜，很久之前她就在第十一层失踪了。据说她在十一层的某个世界找到了第二扇可以回到现实的特殊的门，谁知道关键时刻她和基地的链接突然中断……我其实不是很清楚当时的状况，那时我还只是个小队员。不过自从那之后十一层就非常不稳定，我们一直都还没有做好再去探索的准备。我记得后来基地又来了两个同样能力很强的成员，他们打通了十五到十二层的路，结果同样是在十一层双双失联……” 她不留痕迹地仔细观察着尹喻，见他神色未变，唉了一声便没再说下去。 尹喻:“所以总共有几层？” 靳湫:“十八层。” 尹喻: ？ 那确实挺庞大的。 尹喻:“……地狱？” 靳湫笑了:“不，是天堂。” “……是乌托邦。” 第5章 乌托邦 浴室的门终于开了，一股檀香混着淡淡的类似甜橙的气味随着水雾飘进了空气中。 尹喻终于能一睹某位洗了半个多小时澡的金贵少爷的真容……虽然少爷什么也没穿，有点不雅就是了。 水汽渐渐散去，尹喻发现这个五官深邃凌厉的高大男人居然也长得一点都不亚洲。同样栗色的中分卷毛比靳湫更淡些，仔细看还有点发金，而且略显凌乱。他的身材健壮，皮肤不像靳湫那样白……应该算是小麦色，浑身上下只有腰间在刚刚看见尹喻后匆匆围上的浴巾，结实的肌肉一览无余，给人一种爆发力超强的感觉，却又一点都不显得臃肿。 尹喻不愿承认自己十分罕见地产生了某种名为羡慕的情绪。随即他突然想起旁边还坐着靳湫，有些幸灾乐祸的同时还莫名开始替这位高雅自持的女士脚趾扣地。 然而他还没扣两下，一旁的靳湫已经冷不丁开了口:“围上干嘛？还以为你打算过来展示下呢。” 尹喻: ？ 男人: …… 尹喻在心里给自己的脚趾和地板道了个歉。 男人一边走上前一边冲靳湫翻了个白眼，那股独特熟悉的檀香味也愈发清晰。尹喻这才发现他好像也是蓝瞳，只不过颜色更深，比较偏黑，隔一段距离的话不太容易看出来。 靳湫毫不在意，笑吟吟地跟他介绍:“这是我弟，跟我一样中俄混血，不过他长得好像更随妈——除了有点洁癖以外性格也没有很好，你多担待啊。没办法，小时候被家里佣人惯出来的臭毛病……” 哟，还真是少爷。 说话间男人已经走到尹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的帅气不是像靳湫那样成熟的类型，甚至带着一股子少年的稚气感。但配上他这身材和跟靳湫同款的皮笑肉不笑式表情，一种独属于年轻人的、更锐利且更具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尹喻下意识偏开头看向靳湫，正要开口说什么，某高雅女士就看了眼手表，哎呀一声起身撤退了。 尹喻: …… 男人瞥都不带瞥一下的，只是看着尹喻，笑嘻嘻地露出两排鲨鱼牙:“尹喻是吧？欢迎你的加入。在基地里可以叫我靳洵，但出去之后一定要叫我队长，或者我的代号——白鲨。” 尹喻: ？？？ 他皱了皱眉站起身，发现自己居然还比靳洵矮了一个头:“我好像还没同……” 谁知下一秒，他就被靳洵按了回去:“没事，放松点，坐着就行。” 尹喻: …… 这不是放不放松的问题吧！？ 咔嚓一声—— “队长！？你……你们继续！我没看见……” 刚刚不见了踪影的那个男孩端着个托盘站在门口，托盘上放着两杯柠檬水。此刻他的脸色要多精彩有多精彩，眼神里透着三分恐惧，三分震惊，还有四分尴尬。 两人现在的姿势的确是有那么一点……奇怪。 靳洵双手抓着他的肩膀，俯身把他按在沙发靠背上。他凑得很近，唇瓣差一点就要碰到尹喻的额头了……不过这其实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少爷还没穿衣服…… 尹喻整个人都麻了。 靳洵倒是脸皮够厚。他笑容未减，非常若无其事地直起身，也不解释:“柠檬水啊，辛苦你了。” 尹喻:…… 靳洵去换衣服的期间，男孩坐回沙发上和尹喻聊天——不过几乎全程是他在单方面讲，尹喻保持着缄默状态只负责听，还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男孩说自己名叫陈梵安，是靳洵从第十六层带出来的。年龄跟尹喻猜的差不多，13岁——目前是这组里最小的成员。 他告诉尹喻这里他们的基地总部，是靠着那位创始人女士的强大意志建起的一个坐标于第十五层界圈中，却又半隐身介于这个时空和现实之间——不受时空内规则影响的世界，类似一个漏洞吧。 “时空内规则是什么？” 陈梵安见尹喻终于发问了，顿时倍有成就感，非常老成地清了清嗓子:“这就说来话长了。这里对许多人来说可是梦寐以求的乌托邦——我们目前也是这么叫它的。因为这是你自己的世界啊，它就是围着你转的。尤其是你意识中最执着的事——比如某个丢失了的很重要的东西、逝世的亲人、渴望的金钱权利等等，你都会在这里拥有。 但同样的，也有许多人想逃出去——我们就是干这个的。毕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嘛，在获得的同时肯定也要失去点什么的。每个世界都会有一个不超过两周的固定周期，在当日傍晚六点整对世界主角进行一次记忆清除。而被清除遗忘的另一部分同样重要的东西，就会被藏在夜晚的某个角落里，成为“通行证”——这个通行证既是门也是钥匙，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它并成功打开。还有一个很讨厌的规则就是主角每天晚上会被强制入睡，一般是在九点和十点之间。像你这种因为意志力超强居然自己突破规则没有准时入睡的，还真不常见……”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第二天白天的世界已经开始不稳定了。基地那时就定位到了你……本来不会这么快接你来的，毕竟我们的休息期还没过。谁知道因为你彻底打破正常运行规则掉头回家的举动，导致世界直接进入黑夜，你胆子也真够大的直接就跑出去了。我刚好路过看见屏幕里你那副样子，再拖几分钟别说蓝条，估计血条都掉光了吧——就擅自提前行动去把你强行带出来了。” 靳洵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换了件宽松的蓝色T裇和一条非常扎眼的墨绿色工装裤，非常自然地接过话茬，端起柠檬水坐到尹喻身边。 “想怎么感谢我，嗯？” 尹喻: …… 他实在不怎么能欣赏这种潮流穿搭，索性忽略他，只看着陈梵安。 “我好像还没同意加……” “队长！有紧急任务。” 尹喻: …… 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着牛仔短裤和运动服的女孩推门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像手机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应该是通讯器之类的。 靳洵拿过那只通讯器走到一边，背对几人和那头低声着交谈什么。 女孩这才注意到沙发上的尹喻，眼睛顿时冒起了星星:“你就是安安说的那个新队员吧，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林依，代号是海豚！” 陈梵安连忙补充:“哦对，忘了说了，我的代号是海龟……进其他世界之后就千万别叫错了！” 尹喻:“……有什么用吗。”中二不算。 林依闻言夸张地瞪大了眼: “安安没跟你说吗？除了这个基地以外的世界都有记忆清除机制的……但其实只要赶在每一次周期结束当天的傍晚六点前回基地就行，等天亮再重新进去。真正需要担心的是‘神’——我们暂时是这么叫它的啦——就是这个乌托邦时空本身诞生的意识体。毕竟我们相当于是卡漏洞进了别人的意识世界，如果不小心出了什么失误被发现，神肯定立马就闻着味飙过来修BUG了。 到时运气好的话我们在那个世界里的所有记忆都会被清理，尤其是别人在世界里叫你的名字——本名可是最重要的东西，千万不能忘了！所以我们都必须只用代号相称。” “……那运气不好呢？” 林依和陈梵安闻言，非常有默契地一起比了个划脖子的动作。 尹喻: …… 靳洵走了过来，把通讯器丢给林依，又看向尹喻: “真是失礼啊，没想到会突然出意外……看来只能等回来再带你好好参观了。” 林依:“队长……说这种话的好像一般都回不来吧。” 尹喻: …… 靳洵淡淡瞥了她一眼。 林依:“对不起老大我错了！” ……熟练得让人心疼。 靳洵:“走吧，你的代号叫灰鲸。” 尹喻:“我也要去？？？”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蓝白色的墙壁上十分有格调地装饰了五六幅抽象派风景油画，还有不少一样挂着人名名牌的房门。尹喻臭着张脸跟在他们身后，搭了三层电梯又拐了两个弯，走进一处看起来就蛮高级的大厅。 这个大厅整体都是暗色调的。配上昏暗的灯光，分不清到底是深蓝还是黑色的墙壁仿佛无底深渊，让人下意识地想退缩，唯一突兀的应该就是正中央地面上那块巨大的白色圆坛。 有两个男人似乎早早等在这，正在说些什么，闻声便转过身朝四人走来。 其中一个身材较高的率先冲尹喻热情地伸出手:“赫席，幸会。你就是尹喻吧，待会记得叫我海星就好……他是章鱼，26，比我小一岁，不太爱说话，但人不坏的。” 尹喻礼貌性地和他握了握手，目测他估计比自己还略高几毫米，相比之下另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就显得矮多了，应该只有172左右。 “季韫哲。” 那男人似乎没什么兴趣多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 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能跟自己比冷脸的人，尹喻先生的脸色更难看了，同样惜字如金地回了一句“嗯”。 靳洵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墨绿色手环:“时间紧迫，你先戴着，一会儿进去了按两下，我定位过去找你再教你用。” 尹喻不情不愿地接过:“你们组名叫海底小纵队？” 靳洵闻言只是嗤笑，不置可否。 他转过头，语气严肃起来，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十五分钟前深层梦境行动组在十二层集体失联，现已划为A级突发事态。这次情况特殊，目前基地里没有其他待命中的队伍，快要结束休息期的只有我们和‘吸血鬼’——所以这次我们一起进行联合救援。希望我们迷失的同伴好运——也祝各位好运。” “是！” 尹喻跟着他们走到那块白色圆坛旁，靳洵在手环上操作了一番，随着一阵厚重钟声响起，圆坛缓缓移动，露出底下犹如银河一般闪着星光的巨大空洞。刚刚还说笑着的几人此刻都一脸严肃庄重，戴上了一样的墨绿色手环。靳洵站在尹喻身后，微微俯身凑近他:“怎么样，有没有热血沸腾的感觉？是不是很期待？” 尹喻蹙眉，微微偏头避开了些:“更不想去了。” “怕了？” “感觉很傻逼。” “……” 钟声响了十三下，靳洵沉声命令:“跳！” 几人纷纷闭上眼往下跳。尹喻没有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就跟着他们一起跳了下去。 第6章 吸血鬼 一阵令人恶心的眩晕和失重过后，尹喻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幽静的森林中。这个世界现在应该是白天，但天色很沉几乎透不出阳光，加上茂密的枝叶遮挡让环境显得异常昏暗。 尹喻抬起手，按靳洵的吩咐按了两下手环上的屏幕。手环立刻闪了一下白光，尹喻这才注意到身上的白衬衫不知何时被印上了一个个排列有序的黑色棱形方格，裤子也变成了黑色…… 沉默了几秒，他低骂一声。 “哟，在生气？” 熟悉的声音响起，尹喻一转头就看到树杈上坐着个人—— 靳洵的衣服也变样了。原本T裇上的抽象风图案变成了一圈圈蓝白相间的条纹，裤子倒是没啥颜色和图案上的变化，只是那一块块特征性的口袋不见了，整个裤面瞬间显得异常平整。 然而最惹眼的还是他身后那条一直晃来晃去的蓝白环纹尾巴。 ……怎么还有cosplay。 尹喻:“你刚刚一直在这？” 靳洵耸了耸肩:“我哪知道你会在哪，刚刚你按完手环我才过来的。” 他轻巧落地走到尹喻面前，用一种教育幼儿园小朋友的口气:“来，你现在抬手，像这样长按屏幕……” 尹喻: …… 算了。 毕竟人在屋檐下。 照着靳洵的指示长按屏幕，手环立马震动了一下，紧接着一断冗长的文字直接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当前世界信息 特殊主题:《爱丽丝梦游仙境》 循环周期:5天 当前日期:第2天 无特殊节日 当前时间:上午8:20 无特殊天气 当日情节:爱丽丝离开女伯爵的住宅再次上路，中途遇见了柴郡猫，并按照柴郡猫的指示前往三月兔住所。随后爱丽丝与三月兔、疯帽匠、睡鼠一起参加“疯狂下午茶聚会”，最终因忍受不了羞辱和困难的迷题而愤然离开，再次踏上旅途。 靳洵:“看完了就再长按一次。” 尹喻冷着脸纡尊降贵地再次照做，眼前又出现了一段新的内容—— 当前身份信息:照看玫瑰的纸牌仆人 1.看见红皇后请立刻保持肃静并低下头 2.白皇后很善良，遇上麻烦请向白皇后求助 3.不要与爱丽丝交谈 4.不要让爱丽丝的裙子沾上红颜料或血迹 5.不要触碰红皇后的玫瑰 6.不要相信白皇后 尹喻:“……规则怪谈？” 靳洵挑了挑眉: “不算，这个没有假规则。这是通过原本npc角色的信息自动提取出来的基本生存守则，相当于这个npc原本被设定好的行动轨迹，害不了你。如果不小心违背了某一条，被世界主角或其他npc察觉到了，那就属于会把神招惹过来的毁人设异常行为，也就是所谓的失误。” 尹喻淡淡扫了眼他的穿着和尾巴:“所以你是柴郡猫？” 怪不得这么快就瞬移过来了，还无声无息的。 靳洵冲他眨了眨眼:“感觉这种新风格倒也还不错，帅不？” “监狱风，蛮小众的。” 靳洵: ……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警惕起来，死死盯着某个方向的草丛。 气氛愈发焦灼之际，一对毛茸茸的淡黄色耳朵冒了出来—— “队长！灰鲸！” 只见戴着白色大领结，穿着深蓝色西装外套的“三月兔”陈梵安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林依。 林依一边顺气一边恼怒地瞪了陈梵安一眼:“跑那么快干嘛！？没看到我穿的是皮鞋吗！” 陈梵安立刻瞪了回去:“你现在裙子那么长我哪看得见，你平时穿的都是运动鞋好不好！再说了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变成兔子居然能跑这么快啊！” “知道我裙子长你还不慢点！！！” 林依原本一身清爽的运动装变成了一件看起来有些破旧的深蓝色连衣裙，马尾成了盘发，不知是本就如此还是因为刚刚的奔跑变得松松垮垮，腰上还系着脏兮兮的围裙，围裙口袋里放了瓶胡椒粉。 尹喻转头看向靳洵，发自内心疑问:“爱丽丝和灰姑娘联动过？” 靳洵看着他如此一脸认真地玩冷幽默，忍不住笑出了声，还没来得及说话，林依已经气急败坏地开口:“什么灰姑娘！我是那个胡椒女伯爵的女佣啦！本来穿成这样就够烦，这破规则……居然还说这瓶该死的胡椒粉不能离开我五米远以上……” 陈梵安幸灾乐祸地揶揄她:“伯爵家待遇真差啊，还不如灰姑娘呢……” “你！闭！嘴！！！” 二人在一边打架的期间，赫席和季韫哲也顺着刚刚尹喻手环的定位找来了。他们分别是疯帽匠和睡鼠，除了赫席的头上多了顶插着夸张花束的魔术帽外，两人服饰都没有太大变化。比较令人意外的是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位白皙清秀的短发女孩，手上也戴着手环。 靳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自己那条惹眼的尾巴隐形了，走上前非常绅士地冲女孩微微鞠了一躬:“深海行动组，白鲨。” 女孩的身高比队内最矮的陈梵安都要矮上快两个头，和靳洵站在一起简直是最萌身高差。但她似乎没有一点被压迫到的感觉，只是淡定地仰头看着他，微笑道:“初次见面，深海队长，我是‘吸血鬼’的副队长——赤月。刚刚在路上碰见了海星和章鱼，正好顺路，就想着先来找你们，再带你们去和我们的队长汇合。” 一旁的林依和陈梵安闻言瞬间顾不上打嘴炮了，瞪大了眼，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稚嫩瘦小的女孩。 靳洵打了个响指:“行，那走吧。” 赤月在最前面带路，一行人跟在她身后。林依和陈梵安都不停地偷瞄她，一向自来熟的两个小孩不知为何这回都不太敢上前搭话，愣是憋了一路。 走了大概十分钟，周边都被层层叠叠的树木枝叶围得密不透风，异常闷热。赫席和陈梵安一会儿吐舌头一会儿掸衣服，要不是还有两位女士在估计当场就要表演裸奔了。最惨的莫过于林依，她那身长袖长裙光是看着就让人想冒汗了，更别说她还必须穿着小皮鞋走这种崎岖的泥地，简直是给这趟艰难的徒步“旅行”雪上加霜。季韫哲虽然没说什么，但表情同样很难看，后背的衣服肉眼可见地湿了一圈。 就在尹喻也快要走烦了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像是有几个人刻意压低了音量在说话。 “到了。” 赤月领着众人拨开两层快要和她差不多高的灌木丛，谈话声也戛然而止。 几人穿过灌木丛，来到了一块被灌木包围的空地。空地正中央放着张巨大的长方形桌子，整洁的白色桌布上摆满了精致的糕点饮品，还有十七套陶瓷餐具。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疯狂茶会了。 ……等等。 ……什么玩意儿？十七套？？？ “我去，这么热闹吗！？”和尹喻关注点恰好相同的林梵安率先惊呼出声，另外几人也纷纷看向那些餐具。 赫席随即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嗐，大惊小怪。应该是把剧情之外的其他人也算进去了……吸血鬼的人刚刚都在这里不是吗。” 林依被这么一提醒，立刻四下环顾起来:“诶！？对啊，刚才明明听到了啊，怎么没人……” “在这——”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来自不知何时走到灌木丛旁的赤月，另一道——则来自灌木丛后缓缓站起身的女孩。 女孩只比赤月略高一些，也是一头齐耳短发，两只又大又明亮的杏仁眼和鹅蛋脸让她看上去越发可爱软糯，乖巧得像个小学生一样——如果忽略她身上那套酒红色露肩超短裙和金属皮扣，配上黑色山地靴的超辣妹穿搭的话。 除了赤月、靳洵和季韫哲，其他人皆是一脸被震惊到的样子，连尹喻都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女孩走上前，靳洵率先冲她伸出手:“白鲨。” 女孩礼貌性地朝他笑了笑:“吸血鬼。” 她并没有回握住尹喻，“听说过你有洁癖，就不用走这个形式了。” 靳洵闻言立刻微笑着收回了手，客气都不带客气一下的:“多谢体谅了。” 吸血鬼: …… 这下四周的灌木丛才陆陆续续又冒出了九个女孩——她们无一例外都是短发，最长也不过肩，而且目测平均身高都在158以下。 林依和陈梵安悄悄咬耳朵:“她们……看起来都是小学生啊，怎么通过训练的……” 蹲在一旁的赫席加入了群聊: “是啊，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女孩子自成一队，组织疯了吗！这算虐待童工吧……” 陈梵安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声:“这穿搭，现在的小孩真是越来越早熟了……” 林依:“你不也是小孩。” 陈梵安:“我只比你小两岁ok！？” 季韫哲:“她21了。” 赫席:“……” 陈梵安：“……” 林依:“你说啥？？？” 不远处正在和赤月商量什么的女孩突然转过头，冲他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虚岁。实岁是20。” …… 又是一阵沉默后，三人都炸了。 一直置身事外的尹喻和靳洵十分淡定地目睹了全程。 尹喻瞥了他一眼:“你们在基地没见过？” 靳洵一脸无辜地摊手:“我们基地可是很大的，小众先生——吸血鬼住在西区，我们在东区，正常情况下确实见不到。” 尹喻: …… 靳洵笑得很灿烂:“怎么样，是不是很小众的称号？” 尹喻:“……滚。” 不过两支队伍的队员们很快就互相熟络起来。 陈梵安非常没有礼貌地逮着人家成员就问年龄，最后被赫席暴打了一顿。还好她们看起来脾气都挺好，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回答了他的所有问题。 拖陈梵安的福，几人惊讶地发现这群“小女孩”们平均年龄其实都在19岁上下，唯一最小的是一个代号叫“罗刹”的羊毛卷女孩。她长得很漂亮，只有16岁，却是队里最高的。她也不像其他队员那样笑眯眯的又健谈，反而总是沉默地跟在吸血鬼身边，要么就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呆着——她的眼尾有些上挑，像是狐狸眼，配上她冷漠的表情给人一种很不好惹的感觉。 吸血鬼跟他们简单交代了行动计划。 因为她们的人数较多，所以并没有得到什么特殊的原著角色身份，全部被默认为了纸牌侍卫，服装发型也没有变化。但深海行动组的六个人各自都有身份，这样要抛开世界剧情直接找人就不太现实了，所以救援行动暂时定在夜晚。 白天她们分成两组行动，由吸血鬼和包括罗刹在内的另外三个女孩辅助深海的六个人顺利完成剧情，并尝试找到世界主角看能不能获得“通行证”的线索。赤月则带剩下的女孩到其他地方搜索深层梦境队员的踪迹。 “这次任务不同以往，记住不要把过多精力放在找主角和通行证上。这个世界的强制休眠时间是晚上九点，九点之前我们到这里集合。” “是！” “明白！” 赤月很快就带着剩下的六个女孩离开了——这不是随便的形容，是真的很快。她们娇小的身体将灵活迅捷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在树丛间穿梭了两秒钟就彻底不见了踪影，连窸窣的布料和草叶摩擦声都几不可闻。 “这就是‘吸血鬼’的特点——她们虽然在力量上不占优势，但行动力很强，而且情商和直觉力都超高。所以在各个世界里采用的决策是速攻。” 尹喻不动声色地微微偏头，避开那股喷在耳边的热气:“……那你们的特点是什么。” 靳洵似乎颇为失望地轻啧了一声，直起身，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漫不经心的微笑:“颜值高不算特点吗？” 尹喻:…… 说话间，靳洵手上的手环急促地闪烁了两下。他垂眸瞥了眼后冲尹喻笑了笑，随后渐渐隐去身形。 赫席拍了拍尹喻的肩膀：“走剧情去了，不用担心。应该是爱丽丝已经进森林了，手环催他去他的剧情点。” 尹喻：……我说什么了吗。 陈梵安：“对哦！柴郡猫好像要给爱丽丝指路来着……等等，队长是柴郡猫啊？完全看不出来啊！我以为他是那只叫什么来着引爱丽丝进仙境的兔子呢！怎么没给他也长个猫耳朵猫尾巴什么的！？” 他看着自己显眼的兔耳朵和兔尾巴，眼神里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了。 尹喻本来想说其实靳洵有尾巴，而且比他的还明显，但可以隐形。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孩子还小少打击好。 这边靳洵已经凹好了男美人鱼造型侧卧在树杈上。他摘了几片叶子往下丢，树下的人吓了一跳立马抬起头，看见他后嗔怒的表情中又带了一丝惊喜：“是你！柴郡猫！” 靳洵懒懒地咧着嘴笑：“晚上好，爱丽丝——” “现在明明是白天！”爱丽丝撇了撇嘴，犹豫了一下，“你觉得我该走哪条路呢？” 靳洵：“那就看你想要去哪。” 爱丽丝：“我要去茶会。” 靳洵闻言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凌厉。他笑意未减，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 爱丽丝的笑容依旧很可爱，语气透着轻快俏皮，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你想和我一起去吗？去看看疯帽匠和三月兔……他们都疯了，我也疯了，这里的人都疯了！” 靳洵没有开口。 爱丽丝盯着他，嘴角突然咧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她伸出手指直直指向他： “不疯的人不会在这里。你也疯了，我知道……” 第7章 疯狂茶会 灌木丛后传来一阵皮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哒哒声，赫席、季韫哲、陈梵安三人的手环同时闪动起来。 “怎么这么快！？” 几人顿时有些手忙脚乱，转眼吸血鬼的四人已经闪到最边上的位置坐下了。林依一时反应不过来，差点没被自己的鞋子绊死，幸亏季韫哲及时拉住了她。她回头看到尹喻还站在原地:“快过来！” 一颗金色的脑袋从草丛后冒了出来。 她眨了眨眼：“你们好！我是爱丽丝，我可以参加茶会吗！”还没等众人开口，她已经自顾自地走到茶桌边，坐在了林依身旁的位子，“这里还有好多座位啊！看来没关系吧。” 林依立马别过头，在爱丽丝看不见的角度冲众人露出一脸痛苦的表情。 季韫哲则皱起了眉，悄悄碰了碰身边的陈梵安。 陈梵安吓了一跳:“你肘到我了！” 季韫哲: …… 赫席注意到两人的动静，微微偏头低声道:“你也发现了？” 季韫哲点头。 陈梵安和林依: ？ 尹喻: …… 坐在旁边的吸血鬼不动声色凑近了些，非常贴心地低声和他解释道:“剧情不对。我们收到消息的时间比你们早，来之前已经过了一遍原著情节——“不对”是指这里爱丽丝不应该直接坐下的。” 尹喻没什么反应:“所以？” 吸血鬼愣了愣，道:“所以，这个爱丽丝有问题。大概率就是主角了，倒也不奇怪。这下只能看他们随机应变了……原著里这段没我们的戏份，能不和她互动就最好别互动。” 爱丽丝已经自顾自拿起了桌上的茶杯:“这里可真热闹，谢谢你们给我倒茶！我的确很想喝茶，也想吃黄油面包……噢，帮我拿点那里的黄油面包好吗？” 然而她的茶杯里没有茶。也没有任何人给她倒过或将要起身为她倒茶。 陈梵安和林依哪里记得原著什么剧情。上一次看《爱丽丝梦游仙境》都不知道是在多遥远前的幼儿园岁月了，但好歹在赫席和“吸血鬼”队员们疯狂的眼神暗示下终于是反应了过来，两人瞬间紧绷，林依更是绝望地偷摸往离爱丽丝远的方向蹭。 爱丽丝见没人理会她，有些不高兴地皱眉：“我想吃黄油面包，请帮我拿一下好吗，三月兔先生？” 突然被cue的陈梵安自认倒霉，正要伸手拿面包，季韫哲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赫席则清了清嗓子大声开口：“不行，这里没有黄油面包！！！” 他的声音很高，陈梵安吓得一激灵之后立马想起了自己的人设，连忙也夹着嗓子叫道：“对！没有黄油面包！” 爱丽丝似乎很不高兴：“明明就有！而且还有很多，就在你的面前呢！” 陈梵安这回学聪明了，啥也不干啥也不说，权当听不见，低头专心致志地搅拌着自己茶杯里的方糖块。爱丽丝见他不理自己，只好气呼呼地看向赫席：“那你帮我拿一片吧，帽匠先生！” 赫席拿起一块黄油面包啃了一大口，一边吧唧吧唧一边转向季韫哲：“嗯……这块盘子还挺好吃的，有股皮革的味道！”他又看向爱丽丝，“你刚说你要什么来着怪家伙……哦对，黄油……”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古铜色的、看起来非常老旧的怀表递给爱丽丝：“你的黄油，疯姑娘！” 原本贴心的吸血鬼队长担心尹喻是第一次出任务，也不知道原剧情，所以从爱丽丝一坐下起就开始在一旁给他当起了实况解说。尹喻什么也没说——倒是有几次张了口但感觉不好插话就又闭上了。偏偏吸血鬼就是非常自然地把尹喻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理解成了他是要发问。 毕竟他们不是这处剧情点的原角色，她生怕尹喻一开口控制不好引起爱丽丝的注意，所以一见尹喻有说话的意思就立马加快语速，反正死活不让他插上嘴。 尹喻实在是受不了，也顾不得什么绅士了，反手抓起面前盘中的一块面包塞进了吸血鬼嘴里。 吸血鬼: ……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套路。 虽然简单粗暴，但在很多时候确实是异常好用——至少尹喻是这么想的。 “尝点，应该好吃。”出于礼貌，尹喻难得眉头都没皱一下，但语气隐约透着一丝疲惫，“……不用讲了，我小学读过。” 吸血鬼无奈地从嘴里拿下面包，顺便啃了两口，发现还真挺好吃：“小学？都十几年了，你确定你记得具体故事吗？” 尹喻淡淡瞥了眼爱丽丝的方向：“她可能会把表放进茶杯里。” 吸血鬼下意识也看向爱丽丝，只见爱丽丝非常自然地接过了赫席手中那块怀表，下一秒居然真的将怀表放进了茶杯。她撇着嘴：“我才不是疯姑娘！也不是怪家伙！” 吸血鬼有些震惊地看向尹喻。 尹喻只是非常淡然地三两口啃完了一块面包，正要伸手去拿第二块。 吸血鬼：行呗，这是天才。 “我以为你要问问题……” “确实有个想问的，不过现在没有了。” 吸血鬼瞪大了眼:“什么问题？” 尹喻:“想问有没有规则说这个面包不能吃……现在不用了。” 吸血鬼: ？？？ 一旁的赫席和陈梵安已经开始牛头不对马嘴地装疯卖傻说起谜语。两人显然已经自娱自乐到了一种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状态，愣是把爱丽丝堵得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季韫哲趴在桌上闭着眼演睡鼠，还装得挺真，眼皮都不带颤一下的。 不得不说，良心世界，良心分配机制，三个人都算是本色出演了。 正在一心一意食用面包的尹喻忽然觉得耳边吹来一阵凉气。大脑的条件反射比反应力更快，他下意识就要抬手往后肘，某人却比他更快，一把把他的手牢牢按回腿上。 尹喻低头，就看到自己的右手上覆着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那只手就这么孤零零地凭空出现在那，连手腕都只有一半。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它甚至还朝尹喻比了个耶。 熟悉的触感和温度——连尹喻都没察觉到自己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 坐在右边的季韫哲睡得非常入戏，满脸安详从不睁眼。左边的吸血鬼正专心致志地观察爱丽丝，一边时不时偏头和罗刹低声讨论什么。 没有人低头注意这处隐秘的角落。那只手就这么藏在阴影处和桌布的遮挡下愈发肆无忌惮。 尹喻不再理会，继续优雅而不失速度地狂炫。那只手则锲而不舍地骚扰着他，包括但不限于捏捏他的手指，弹弹他的手背等等。 直到颈后再次吹来一阵凉风，尹喻忍无可忍一把抓住那只手，不动声色地用面包挡住自己的口型和声音：“……爱丽丝给你洁癖治好了？” 那只手闻言顿了顿，随即比了个耶。 尹喻：…… 一时间整个茶桌呈现出了一副欣欣向荣的热闹景象——大家都在各干各的，各说各的。和谐美好，其乐融融。 被忽视已久、迟迟没能夺回话语权的爱丽丝恼羞成怒，用力一拍桌子：“闭嘴！！！” 她的声音刺耳，眼睛瞪得很大，面目狰狞，原本还算可爱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歪歪扭扭的不规则的牙齿异常尖利，就像一只刚从墓地爬出来觅食的伥鬼。 包括尹喻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现场一时鸦雀无声。季韫哲也睁开了眼，但没有看向她，也没有坐起身。 爱丽丝似乎对此很满意，转眼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此刻她像个只是有些娇气的普通小女孩一样笑得开心又单纯，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变化只是他们的幻觉:“我也知道一个很厉害的迷题哦，是我从别的帽匠和兔子那得到的……不过我还没猜出来呢，你们帮我想想答案怎么样？” 一瞬间，众人都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关键词，就连林依也顾不上“追忆”刚刚的超近距离惊吓暴击了。 “别的帽匠和兔子？” “是啊，其实就是你们啦……我想应该是的，毕竟我只是昨天晚上梦到了而已。但我记得很清楚，他们和你们三个穿得一样——”爱丽丝语气轻快，微微仰起头似乎在回忆，“他们的茶会可没有这么热闹。不过他们也问了我很多问题，虽然我也不明白我最想要什么，但是我就是不喜欢那些问题。” 陈梵安立刻追问她：“他们问了你什么？” “嗯……他们问我有没有特别喜欢或者特别想要什么东西，还有问我记不记得忘了什么……”爱丽丝的声音陡然尖锐，“可我根本什么都没忘记！他们好奇怪，他们让我觉得好烦，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们还让我晚上和他们一起出去猜谜，我才不要呢！我好怕黑！！！” 说到这，她突然又咯咯笑了起来：“所以……我也让他们猜了个谜。哈，他们都是傻瓜，他们猜不出我的谜题，就再也不说话了……” 话里指的“他们”十有**就是“深层梦境”的人了，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什么叫“再也不说话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和情绪瞬间在整个茶桌上蔓延。 某人一直很好动的手也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乖乖“躺”在尹喻腿上，像是在凝重地思考什么——尹喻其实一直在艰难地想象他现在身体隐形掉的其他部位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姿势。 陈梵安:“他们在哪？” 爱丽丝颇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他们？你们不就是他们吗？好吧，我忘了你们都是疯子。既然这样，你们如果真的想知道也可以啦……但要先猜出我的谜题！只要答出谜底，你们说不定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尹喻觉得这个爱丽丝多少也是有点左右脑互搏在的。 不过得知这个消息，众人还是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因为这说明深层梦境的队员们现在大概率还是安全的:“什么问题？” 爱丽丝拨弄着茶杯里的怀表，眼神突然变得有些空洞，机械地唱起了一首调子怪异的歌谣: 至高无上吊死月季，双生塔尖鲜血淋漓。 蓝色真相沐浴洗礼，仆人的智慧象征天启。 六点钟会杀死往昔，九点钟小径充满荆棘。 第零句谎言无惧真理，三点钟勇者迎接晨曦。 滴答滴，滴答滴——步入时间小心翼翼。 在哪里，在哪里——细数红沙二十二级。 别放弃，别放弃——握紧我们校准的权利。 自囚的锁种下新的世纪。 为什么，白色的乌鸦会是红色写字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