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邮差》 第1章 大雪 十月,北城提前进入冬天。 方梨把最后一份资料塞进碎纸机时,机器卡了壳,发出垂死般的呜咽,像替她鼓掌。 “真辞了?”同事压低声音,“你爸妈不是把这份工作当传家宝?” 她笑,没接话。 传家宝也得她愿意传下去才行——每天打印,盖章,听领导念PPT,她怕自己24岁就把余生过成退休。 HR让她交出门禁卡,她交的比当年高考交试卷还干脆。 走出写字楼那刻,阳光晃眼,她对着玻璃门做了个深呼吸:自由了……个鬼。 银行卡余额:6387.4元。 除去马上就要交的房租4000。她只剩2387.4——精确到小数点,穷的仪式感满满。 地铁口冷风卷过来,她下意识把围巾往脸上提,提完这才想起来这条围巾是去年参加一场线下活动,粉丝后援会发的周边。 雪白色,绣着极小的“Y”字母,穿模式的粘在她脖子上。 她忽然有点闷,把围巾摘下来塞进包里,手机同时震动。 【何夏夏:方梨梨!我有个绝世暴富机会!】 【何夏夏:我小说《大雪》要漫改,你来画!】 【何夏夏:预付5000,后续版税五五,干不干?】 方梨盯着“5000”这个数字,心脏哐当一声—— 好像有人往她贫瘠的土地上撒了把化肥,瞬间长出人民币。 她手指比脑子快: 【卖身都行,别说画画。】 何夏夏直接甩了个语音:“那过两天你放假,带上身份证来我家签合同,乖。” 语音未落,她听见自己七年前的心跳声—— 《大雪》的男主,是以靳皓为灵感的。 2018年夏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周围的人起哄道。 “真心话吧。”在这个灯光闪烁,音乐舞动的房间里,坐在沙发上的女生话音不高,将原本活跃的气氛打破。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舍友顾绛笑眯眯盯着眼前的女生。 方梨不语,反倒是一杯一杯将面前桌子上的酒喝完。 或许是借着酒精发挥,方梨多了分勇气:“给你们讲个故事吧。”终究是鼓起了勇气,将故事娓娓道来。 “曾经,我有个喜欢的人,很喜欢,非常喜欢。喜欢到我觉得他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 那是封存在方梨心里永不想启封的秘密。 —— 方梨高中时随着父母的工作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了从小的玩伴,方梨也似乎感觉不到孤独。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新来的同学,她叫方梨。今后和大家都是同学。”班主任指着方梨右手边的倒数第二排,“你就坐那儿吧。” 方梨微微点头后就径直走了下去。 刚收拾好书桌后,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人,转身抬头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神情有些腼腆。静静的站在她的旁边。似是气氛有些尴尬,男生先开了口:“我坐这儿,让我进去一下。” 方梨急忙起身,给这位即将要相处三年的同桌腾出位置。 刚坐到位置上后上课铃便响了。方梨急匆匆听完了一节课,课后便是大课间。 男生似是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我叫方梨。”先开口的是方梨,方梨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后我就是你同桌了。”怎么感觉这话说的怪怪的。刚在想怎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男生开了口:“我叫靳皓。” 来到这个班级的第一天,方梨就说了这么多。 随着后面同桌俩熟悉了,渐渐的俩人话也多了,但不过也就是老师讲哪儿?今天的作业是什么?…… 也仅仅只是同学的关系。 男生在高中以前就很受欢迎,虽然长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帅哥,但是人幽默风趣,既不会像其他男生一样以恶趣味打量女生,也不会和其他人打打闹闹。但要是说他沉稳,似乎又跟沉稳沾不了边,毕竟也正是跳脱张扬的时候。 就是这样,让方梨到现在都觉得他是一个顶好顶好的人。 高二这一年,跟方梨平时玩的不错的一个女生准备给方梨过生日,于是在晚自习的时候带动全班一起,给方梨过了十七岁的生日。 带晚自习的老师说:“靳皓,你平时不是跟你同桌关系不错嘛,给你同桌唱首生日祝福歌。”同学们都开始起哄。老师觉得可能不好意思,“那就大家一起给方梨唱首生日祝福!” 于是她注意到,她的同桌是所有人里,唱的最开心的一个。 还有一次,方梨记得非常清楚。 从一次期中考试后,英语老师每节课随机点名让同学上讲台讲一篇完型填空。 好巧不巧,方梨就遇到了刚好没有预习的这一篇。这本全是完型填空的册子本来就比高考难度大,里面每一篇都有查不完的生词,虽然方梨的英语还算不错,但终究没算到会栽到这一天。 你说好巧不巧,平时方梨问同桌预习了没的时候,同桌都说没有。方梨也看着干干净净的册子,连答案都没写,于是便信了他。 就在这一天,方梨站在讲台上面脑子像断了弦半天蹦不出来一句话的时候,男孩开了口,声音你说不大吧,教室倒数第二排到讲台的距离能听见。 在方梨不会翻译的时候,男生就像提词器一般,在前面念出声来。方梨忙里慌张的看见老师在批作业,似是无心在听她讲的什么,念完答案后飞快下去了。 方梨到现在还记得,那篇文章讲的是有关茶叶,西湖龙井,普洱……你说这些拼音拼的单词她怎么就不认识呢。 再后来,同学们似乎都察觉到这俩同桌莫名其妙的cp感,方梨的后桌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女生,在这三年中就像大姐姐般对待方梨。在方梨有一次不顺心请了三天假后回来,她说靳皓这三天就像丢了魂一般看着空荡荡的桌子。 又到后面,方梨因为病假早早结束了一周的课程,回来之后发现一张贺卡,上面是这位‘姐姐’的关心——你们组的那帮损友,纷纷猜测你和靳皓比翼双飞了,作为姐姐的我,我也不禁脑补了一下场面。(说实话,你和靳皓挺有缘分的,在一起也未尝不可……)。 方梨拿到手的时候是又气又笑。 说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三年里,所有人都换了不知道多少同桌。三年,整整三年,老师也没想让他们换同桌,班干部也不想他们分开。二人还是自己商量从左边换到右边,从里面换到外面。 三年光阴,故事也匆匆画上句号。 虽然方梨明白对他的心意,可笑就可笑在,每当别人问起她喜欢谁的时候,方梨宁可随便编一个,也绝不说出口。想来可笑至极,倒不是猪油蒙了心,而是水泥封了嘴。 故事的结局呢,便是方梨匆匆离校。 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毕业的喜悦中,还和相伴了三年的同学,老师在一起合照的时候,方梨已经坐上了离开这座城市的车。 三年,只剩一张班级合照。 在此之后,她也断了和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们的联系。如同大梦一场,做了一场,好梦。 梦醒了,人散了。 想来还有一件。在同学们快要分离之际,班上流行签同学录,不管男生女生,也有让签名签在校服上的。方梨看着同桌快要签满的校服,心里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正盯着桌子发呆的时候,同桌将笔递了过来,“给你签吧。”趁着同桌和别人说话的空隙,方梨突然改了主意,下笔写了八个字——衣莫若新,人莫若故。 没有留下名字。 八个字不大不小,混在密密麻麻的签名中也并不明显。 同桌也并没有注意到,只是拎起衣服寻找还有没有人没签的。 自此,便真画上句号了。 …… “再没有后来了?”众人瞧着停下来的方梨,少女的脸上面无表情。 “再后来不就遇见你们了嘛!” —— 故人间,相逢易,别离难。 恰恰相反,后来方梨大学毕业后,在上过高中的城市租了个房子,这房子所在的小区,就是她同桌所在的小区。 这一场温柔而克制的青春故事,像一场没有说出口的告白,也像一封写给过去的信。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没有轰轰烈烈的恋爱,甚至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没有说出口,方梨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认过她喜欢靳皓,甚至连自己都快骗过去了。 这个故事不完美,不圆满,不狗血,不浪漫。 出了地铁站后,方梨来到小区门口,看见一家未曾吃过的饭馆,走了进去。 店中是三人,约莫是一家人。 方梨看着打电话的老板娘,进出进出的老板,还有低着头收拾上一桌客人走后的饭桌。不知该向谁说。 方梨的目光随着收拾桌子的人:“你们家的特色是什么?” …… 没人回答,方梨盯着墙上的菜单板。 思来想去开口说道:“要一份丸子砂锅。” 没人理她。 此时的店中就她一位客人。 “你好,要一份丸子砂锅。”方梨的声气比上一声大了点。 收拾桌子的男子终是听到了:“带走还是在这儿吃?” “带走”方梨毫不犹豫的说道。 方梨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打量着没几张桌子的店铺,心里想着这店不知道还能开多久。 陆陆续续店里又来了些客人。老板娘也放下电话忙了起来。 “要辣椒吗姑娘。” “要的,辣椒多一点。” 终于要做了,此时的方梨肚子也有点饿了。思绪但却不在吃饭上,她在做一个决定。 第2章 合同 两天后,方梨抱着合同走出何夏夏所在的小区,迎面就是劈头盖脸的大雪。 她站在公交站,把帽子压的只剩睫毛,忽然想起来20岁生日的那个夜晚。 也是这样的雪。 少女的暗恋,结束在那个冬天。 方梨在社媒平台偶然刷到高中同桌的视频,不过——他似乎有对象了。 视频里的少年牵着女朋友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两人十指相握,走在漫天纷飞的大雪里。 方梨的瞳孔里原本有光,像一盏小灯。那一刻灯丝“啪”地断了,黑得过分安静。睫毛不眨,嘴角微张连手指都忘了要弯曲——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架,只剩一层皮挂着。 该放下了,快放下吧。 许是心中的执念,她对于这段曾经连暗恋都算不上的感情,一直幻想着,如果还能再见一面。 可是上天对这一面似乎并不会施舍,从认识他到24岁,两人从来没有什么联系方式,但方梨知道他所有社交平台的名字,和她一样,从来没改变过。 方梨从小朋友不多,仅剩的那几个虽然都很熟,由于学业各奔东西,要聚在一起不现实。随之而来,有一种无奈感,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中。 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她,不是幻觉,匆匆忙忙走过来的是一个少年,少年开口说道:“你室友托我给你的生日蛋糕!”正当方梨还在疑惑的时候,那少年已经转身不见了踪影,消失在黑夜中。 方梨认识他,大一入校,新生需要参加各种活动,她走在不甚熟悉的校园里,着急忙慌拉住了一个路人。 “你好,我想问一下大学生活动室在哪儿?” 那人指了指前方,“前面左拐”。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声音却低而暖,像雪地里突然掬到一捧温泉;让人一瞬间忘了危险,只想再靠近半步。 来到大学生活动室找到同班同学坐稳后,听着主持人水泥搅拌机般的开场词——三分钟过去,他的形容词还没搅拌完。忽然抬高音量,尾音里带着一点故弄玄虚的弯钩: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2015级编导系‘声音档案’课题组特邀嘉宾,也是今晚纪录片的主述人,容、诩、烨!” “啪”的一声,活动室灯光齐灭,只剩投影幕布上冷白的月光素材在流动。 下一秒,侧门被推开—— 极轻的一声“吱呀”,像谁无意中拨动了旧磁带。 黑暗里,一道低而清的男声穿过麦,贴着每个人的耳廓,慢慢淌进来: “各位晚上好,我是容诩烨。” 五个字,像五颗石子,精准地落进方梨的心湖—— 咚。 她整个人瞬间被定住,指尖还保持着拧矿泉水盖的姿势,却再也使不出半分力。 那声音—— 比记忆里沉了半度,像被岁月打磨过的玻璃珠,却依旧带着独一无二的沙沙尾音。 那是高三每个凌晨,藏在耳机里陪她刷完最后一张理综卷的嗓音 …… 台上的投影亮了,白光扫过男生的侧脸—— 高鼻梁,薄唇,微卷的衬衫袖口,方梨的呼吸卡在喉咙口,耳边只剩下自己鼓膜里炸开的砰砰声。 主持人还在说些什么,她却一个音也抓不住。 是他。 没错,就是他。 那个陪伴了她整个高中三年、却消失在毕业之际的——声音。 方梨有个习惯,喜欢边写作业边听歌。 而他从高中开始就在语音房间里直播唱歌,一般时间很晚,基本没什么人,后面来了个叫‘春迟与梨年年’的人,他盯着那个ID,指尖在吉他弦上停了两秒。 “春迟与梨年年。” 他低声念了一遍,像把春天含进齿间,又慢慢吐出来。直播间右上角,人数还是“1”。可他知道,那“1”不会走——三个月了,每天23:30,她准点报到,比他闹钟还准。 那天他难得下麦早,私聊框里突然冒出一句: 【UP主,我高二,能点首《白月光》吗?要写数学,写不完不让睡。】 他本来打了“未成年早点休息”,指尖却停在发送键上。最终把那句话删掉,回了一个“好”。 第二天,他提前半小时开播,歌单里多了《白月光》。弹幕区空荡荡,只有一条粉色的: 【春迟与梨年年:前奏一响,三角函数都变温柔了。】 他笑出声,耳机里混着自己的声音,低低地荡回去,像把远方的风揉进麦里。 后来就成了默契—— 她刷题到数学,他就唱《白月光》; 她写到物理,他就换《相见恨晚》; 她偶尔抱怨“作文要800字,我只攒了400字”,他便把歌名改成《剩下的400字我替你写》,弹了一段自己编的旋律,没有词,全是“嗯、啊、喔”,像在替她押韵。 高考前一夜,他破例播到凌晨一点。人数还是“1”。 他轻声说:“年年同学,去睡吧,卷子会及格的。” 隔了十秒,对面慢吞吞回: 【春迟与梨年年:再唱一句,我就关机。再说一句,我不叫年年。】 他拨了一下弦,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哼: “旧忆就像一扇窗,推开了就再难合上……” 直播间黑掉的那刻,他盯着屏幕里自己的倒影,忽然有点想去她在的那座城。 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是一条私信: 【春迟与梨年年:你好,我叫方梨!】 再后来,2017级新生迎新晚会上。 方梨作为数信学院新生代表上台发言。 当主持人念到方梨的名字时,幕布后面的工作工作人员停了一刻,像一张掉帧的动画,回忆在倒带—— “春迟与梨年年”上线, 这一次,不是“1”,而是面对面。 …… 那晚方梨拎着蛋糕回到宿舍,推开门看见漆黑的房间,凭着记忆摸到开关,灯亮的一瞬间“生日快乐!” 室友们的祝福让她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高中全班同学一起为她庆祝生日的时候。 “唉?你怎么也买了蛋糕?” 顺着室友手势的方向,方梨看见桌子上还有一个蛋糕。 “这不是你们给我的吗?”黑眸在眼眶里做了套不发声的左右探照。 方梨又说道:“你们不是说今天老师叫你们帮忙,我以为你们太忙了所以让人带给我的。” “不是啊,我们说帮忙,那是为了给你准备惊喜编的借口,不过,这个蛋糕——”,顾绛拖长尾音,看向了方黎,“快说,你手里的是从哪儿来的?”。 …… 大学四年,方梨和容诩烨本来就相交甚浅,自那之后,方梨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雪夜送她蛋糕的人。 记忆被手机震动打断。 【何夏夏:忘了说,影视公司也看上《大雪》了,前天刚签的合同。】 【何夏夏:金主爸爸一句话,男主定了——容诩烨。】 【方梨:?????】 雪下得更密,她差点把屏幕戳穿。 这已经不是天降大饼,而是天降陨石,直冲天灵盖。 —— 当晚,她坐在出租房的小床上,把合同和银行卡摆成一排,像给遗体告别。 预付5000还没捂热,就得交给房东当续命费。 可房东阿姨发来最后通牒: “小方啊,我女儿要回来了,房子月底收回,你早点找地方搬哦。” 世界真小,穷鬼真大。 她点开朋友圈,向下翻看一天未看的朋友圈,滑到第三条,看见何夏夏转发的一条租赁广告—— 【次卧出租,押一付三可谈。限女生,爱干净。 联系方式:××××】 配图是极简黑白灰客厅,落地窗映出江景,地段金贵得让她怀疑是诈骗。 她点开发布人头像:蓝色大海,一只海鸥。 昵称:R. 朋友圈仅三天可见,一条横线,像某种高冷密码。 走投无路,她私信: 【请问还租吗?月底能入住。】 对面几乎秒回: 【明晚七点,看房,带身份证。】 【方便发一下地址吗?】 又是秒回。 方梨看着陌生的定位,心中似是下定了决心。松湖区,也就是她所在市的市中心——高铁要半个小时,方梨所在的青竹区去市中心打车得翻一座隧道,连天气预报都把它划进“北部山区”。 第二天,雪停了,城市变成曝光过度的相片。 方梨按照定位摸到小区,电梯门开,长廊尽头,门虚掩着。 她敲门,三秒后,门被拉开—— 世界骤然静音。 容诩烨站在玄关,黑卫衣,灰色家居裤,头发垂在额前,比荧幕上更锋利,也更真实。 他一只手搭着门,另一只手插兜,视线落在她脸上,像雪落无声,却瞬间覆盖所有退路。 方梨听见自己心脏"咔哒"一声—— 好像四年前的那个夜晚,雪把所有赃物标记完毕,如今终于追到她面前。 男人微侧头,嗓音低而缓,带着一点晨起未醒的沙哑: “看房?” “……嗯。” “身份证。” 她机械地递过去。 容诩烨垂眸,指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卡片,似笑非笑地念出上面的名字: “方梨?” “是。” “行。” 他把身份证插回她手心,体温掠过,像星火掉进雪里。 “押一付三,住不起的话——”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骤然攥紧的围巾上,那条白色粉丝周边不知何时又跑回她脖子。 “可以给我当助理抵债。” “包吃住。” 他补充,声音低到近乎蛊惑: “方小姐,接受吗?” 第3章 同居 “看房?” “……嗯。” “身份证。” 像银行柜台办理业务,没有温度,也不带刁难。 他垂眸,指尖扫过卡片边缘,温度比金属门把还低。 “行,进来吧。” 门彻底拉开,一股淡淡的冷杉香混着雪气灌进走廊——像把冬天折成纸飞机,直接塞进她领口。 户型是标准“一字通”: 玄关→餐厅→客厅→阳台,一条笔直的动线,像把他的人生剖面摊开展览。 客厅主色调黑白灰,连落地灯都是哑光不锈钢,灯头冲着天花板,反射出钝钝的光斑。 唯一跳脱的是阳台角落:一把原木高脚椅,椅背挂着灰色耳机,耳机垫皮质磨损,露出浅褐色里料。 “次卧在那。” 容诩烨抬下巴,声音短促,像给纪录片配旁白,不愿多剪一个废镜头。 方梨顺着方向走,路过开放式厨房,岛台上摆着MacBook,屏幕亮着。 次卧十平米出头,一张1.2米单人床,灰白床品已铺好,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床头左侧是通体衣柜,柜门无拉手,按弹式; 右侧一张黑色书桌,桌角贴着号码牌:B-21-02,像酒店备品。 落地窗与客厅共用,看出去是松湖江面,雪片落在水面即化,像无数未拆封的邮件,被系统直接删除。 “隔音可以。” 方梨觉得还不错,比起原先租的房子可好太多了。虽然房租比之前贵一千,但能在这个地段租到这样的房子算是房东施舍。 “要是没什么问题就签合同吧。”容诩烨懒洋洋的说道。 回到客厅,他抽出一式两份A4。 《个人住房租赁协议》 甲方:容诩烨 乙方: 租期:4个月(202X.11.1-202X.2.31) 租金:3000/月,押一付三,合计1.2万 附加条款: ①乙方承担公共区域卫生轮值,每周三晚; ②甲方因工作需求不定时直播,直播期间,乙方不得无故打断; …… 直到最后一条,黑体加粗: 22:30宵禁,不准带人回家。 方梨盯着这条,不准带人回家可以理解,宵禁又是怎么回事。 “房租可以月付吗?”她声音低,像怕惊动空气。 “可以,但押二。” “……” 她算了一下:预付5000稿费加上之前剩下的那点,再减去搬家打车200,余额根本不够支付。 连押金都不够,真是可笑,工作两年,连一点钱都没存下,这个月刚发工资,就要补上下个月的房租,虽然每天都吃公司食堂,但手头是真存不下一点钱。方梨辞职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家里人,也不想让家人知道。 容诩烨似乎看穿,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钢笔夹在中缝,像手术刀等待下刀。 “或者签助理协议。” 他推出另一份文件,《项目助理聘用合同》—— 期限、职责与租金抵扣写得明明白白,还有一行小字: “甲方提供住宿,乙方工资税前5K/月,按实际出勤日折算。” 方梨抬眼,与他视线相撞。 那双眼睛黑得过分,像雪夜无灯的高速,看不到尽头,却不得不继续开。 “我签。” 她接过钢笔,笔身金属冰凉,签字时指尖压出月牙形白痕。 写完最后一划,他把两份合同收拢,指甲沿着纸缝划一道,动作干净利落,像给镜头做转场。 想都不想,这天上掉馅饼,能有这么好的事? 签完了才发现自己有点冲动了,不过好在合同里并没有什么不平等条约,霸王条款。 这也算是变相的给自己找了份工作。 “我……” “既然房子看完了,我就不打扰了,估计过两天就会搬过来,到时候微信联系。”方梨想了想合同签了,就先回去吧,有点尴尬,真的好尴尬。 气氛是有点尴尬,相识但又不熟悉。 电梯门合拢时,方梨才注意到右上角贴着一张泛黄的A4: “禁止电动车进入电梯,违者罚款500。” 纸张卷边,像被谁撕过又潦草贴回,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皱巴巴,却不得不保持完整。 电梯下降的数字从15跳到1,耗时28秒。 28秒里,她在想着刚刚的画面—— 风从走廊尽头的窗灌进来,吹得她耳尖通红。 她想起漫画中一格的分镜: 【男主逆光而立,问女主——接受吗?】 什么鬼?想什么呢你。 “叮——” 随着电梯铃响,思绪一下被拽了回来。 要抓紧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搬家流程像按了快进—— 方梨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多,一共也就收拾了三大纸箱,和两个24寸的行李箱。 出租车后备厢,雪水渗进纸箱,小区门禁,人脸识别三次才通过。 电梯里,方梨感觉有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她转过身去目光对上了眼神笑眯眯的阿姨。 阿姨热情招呼:“小容终于找到人合租啦?姑娘你胆子大,敢跟他住,那孩子冷起来跟冰箱似的。” 方梨干笑,心想:我知道,我现在就是冰箱里的梨。 方梨努力让嘴角翘成一个职业假笑,象征性的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但还是算了吧。 电梯门像舞台幕布,向两侧拉开。 走廊尽头,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冷白灯带,一路铺到脚边,像一条等收的警戒线。 方梨吸了口气,把手机插进大衣口袋。 她敲门,门内立刻传来脚步,拖鞋与地板“嗒嗒”相碰,声音懒散,却带着笃定。 门把旋开—— 容诩烨站在玄关,一身黑色成套家居服,头发刚洗过,发梢还坠着极细的水珠。 他一只手搭着门,另一只手插兜,视线先落在她脸上,再滑到她身后那只24寸行李箱——箱子表面贴着卡通贴纸,有只梨子被咬了一口。 把所有东西都搬进来后,容诩烨也将头发吹干了。 走到玄关柜子前,从里面掏出一双拖鞋,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你先跟我出来。” “门锁是密码指纹一体的,你挑一根顺手的指头放到门把后面。” “密码是711117,不过指纹方便一点。” “哦,好。” 方黎本想把食指放过去,奈何手指有点短,够不到,于是——比划着微直的中指说:“这根。” 耐人寻味的手势。 那一刻容诩烨眼前一黑,客气地应了声后在软件上选择了右手中指。 路过客厅时,终究是笔记本电脑,上面是Excel表格: 《大雪》项目书。 她脚步顿了半秒,假装没看见,继续往前。 21:40,次卧地板摊开两只行李箱: 一只装满衣服,另一只全是毛绒玩偶,最上面是白色围巾,刺绣“Y”若隐若现。 她把围巾挂进衣柜,顺手把门带严,仿佛把旧时光也反锁。 容诩烨靠在门框,单手敲了敲门,门开了条缝,方梨从里面将头探了出来。 “石膏板+岩棉,我等会直播不会干扰到你。” 直播两个字,让方梨后背一紧。 她“嗯”了一声,声音卡在喉咙,变成气音。 收拾完东西后,方梨想出去找点水喝,一眼就看见了贴在冰箱门上的——公共区域规划 A4打印,表格形式: 【厨房】 - 灶台使用完30分钟内擦洗 - 冰箱上层甲方,下层乙方,门侧共享 【卫生间】 - 公共的那间是你的 - 吹风机用完拔插头 【客厅】 - 23:00后降低音量 - 直播设备勿动 方梨看到“直播设备”四个字,脑海里自动蹦出旧ID:春迟与梨年年。 她甩甩头,把思绪关掉,转身去厨房烧热水。 厨房灯是感应式,人进去才亮。 她刚踏一步,顶灯“啪”一声,像舞台追光打在她头顶。 水壶是不锈钢,接水时发出哗啦回声,夜里被放大。 水快开时,客厅灯忽然熄灭——容诩烨从书房出来,只留走廊一盏地脚灯,光线擦着他脚踝,像给他剪出一条移动的影子。 他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瓶冰水,拧瓶盖的声音清脆。 方梨背对他,假装专注看水壶蒸汽。 “厨房灯记得关。” “……好。” 脚步声渐远,主卧门“咔哒”合上,像给夜晚上了锁。 00:10,方梨洗完澡,湿头发裹毛巾,轻手轻脚出来。 客厅落地灯开着最低档,光圈只够照亮茶几—— 上面多了一只白色信封,写着: “助理首日行程 08:30地下停车场见——容” 字迹锋利,像冰刀刻在纸面。 她捏着信封,忽然明白: 这场“债主与房客”的同居,从第一秒就是甲方乙方,不带私人感情。 00:30,次卧。 方梨把窗帘拉严,缝隙仍透进对面楼宇广告屏的蓝光,一闪一闪,像坏掉的霓虹心跳。 她坐在床边,用毛巾一点点擦发梢,水珠落在地毯,瞬间被吸收,无声无息。 手机屏幕亮起,银行卡提示: “工资预付款 5000元已到账(付款人:烨)” 数字冷冰冰,却足够让她躺下。 等吹干头发后,她关掉灯,黑暗压下来,带着雪气与冷杉香,像一条厚重的羽绒被,把过往种种统统盖住,明天,新的开始。 窗外,雪已停下,松湖江面偶尔传来碎冰碰撞声—— 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轻轻说: “合作愉快,方小姐。” 而此刻,主卧的门内,容诩烨靠在床头,笔记本屏幕映出Excel新工作表—— B-21-02一栏,备注改成: “已入住。” 他合上电脑,摘了耳机,房间彻底静音。 雪光透进来,在地板铺一条银线,像给两条平行人生划下的——中立区。 第4章 工作 早晨七点半,手机屏幕在枕边兀自亮起,下一秒,手机自带铃声猛地炸开,床上的女孩准确无误的摁灭手机屏幕,揣在怀里——再眯一会,就一小会儿。 “咚咚咚——” 门外的人没有听见回应,于是又敲了一遍。 床上的人瞬间睡意全无,思绪慢慢被拉回,天呐,这可不是在自己家里,而且今天还有活干。 “稍等,我马上出来!” 欸!怎么回事,怎么嗓子有点哑——我丢,不会感冒了吧! 方梨扯着沙哑的嗓子,紧接着又咳了两声,走到门口,拉了一条门缝说道: “容诩烨,你这儿有感冒药吗?” 门外的人蹙了蹙眉,嘴角一拐:“你把我这儿当什么了,哆啦A梦的口袋里面什么都有,你去找他吧。”男人愣了愣——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身体却很自然的走到客厅,从柜子里面拿出药箱,冲了一杯感冒灵颗粒放在餐桌上。 方梨穿着一身冰川蓝的睡衣,左手口袋边绣着一只小兔子抱着胡萝卜。站在卧室门口,杏仁一般的眼睛眨巴眨巴。 “好香啊!你做早饭了?”方梨看着餐桌边那股如同薄荷般盛开在盛夏的男生,餐厅的暖光洒在他的头顶连着背后,如同渡了一层金边。 此时的方梨灵光一闪—— 有素材了,嘿嘿,真想立刻马上把这一刻画下来。 “我刚才敲门就是想叫你吃早饭。” “快点过来吃吧,吃完把药喝了。”容诩烨随意的说道。 “好的。” “哇,好好吃!这都快赶上外面卖的了!你平时都会做早餐吗?”方梨咬了一口夹着生菜的手抓饼不禁赞叹道。 “嗯。” 这一声嗯像电流一般穿过方梨的脑袋——直达天灵盖呀! 嗯?这个男人竟然会做饭。 “那我今天真是有口福了,真的好好吃!”方梨思来想去,怎么都感觉自己占了大便宜,思索半天竟出了神,呆呆地望着手边的豆浆,嘴里还在咀嚼食物。 她不爱喝牛奶,也不是不爱喝,只是喝了牛奶会长痘。 “咳—咳—”男人有意无意的向女孩瞄去。 “快吃吧,吃完收拾好了准备工作。” 方梨一口气喝完豆浆,又拿起半杯冲好的药灌了下去。 工作重要,对对对,工作重要。 这可是我的再生父母啊,先把金主伺候好。 方梨抬头看了一眼壁橱旁边的时钟,八点一刻。 方梨回房换衣服,三分钟就完事:针织衫打底配了条直筒牛仔裤——干活方便。 她把睡衣叠成小方块,顺手捏了捏兔子耳朵,小声嘟囔:“今天也拜托你保佑别出错。” 再出来时,容诩烨已经靠在玄关,单手拎着电脑包,另一只手划手机,像是在回工作消息。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泼进来,给他镀了第二层金边,连睫毛尖都是亮的。 方梨心里“咔嚓”一声,仿佛相机快门,职业病又犯了:想把这层光收进笔尖。 “走吧。”男人把包递给她,掌心朝上,指节分明。 方梨接过,指尖不小心擦到他虎口,温度比常人高一点。 她脑内弹幕瞬间刷过: ——手好烫,是不是发烧? ——别犯花痴,人家只是刚端过锅! ——可是真的好好看…… 脸上却稳如老狗,清了清仍带沙的嗓子:“我今天的工作任务是?” “见个人。” 他说话总是单音节,却自带混响,像低音炮贴在耳背。 电梯下到负二,车门“滴”一声解锁。 方梨钻进去才发现副驾放了只便携式医药小袋:感冒灵、喉糖、消毒湿巾,码得整整齐齐。 她张了张嘴,最终把“谢谢”咽回去,改成一句专业汇报:“感谢容老板大恩大德,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她的声音像老旧的收音机卡了带,又好笑又心疼。 容诩烨单手倒车,余光看她:“不急,你先把嗓子养好。” 车子绕出地下车库,阳光猛地砸进前挡,方梨下意识抬手挡,却听到“咔哒”一声—— 男人把遮阳板替她翻下来,动作自然得像顺手拂落肩上雨。 方梨偷瞄他侧脸,心想:这人在细节里疯长温柔,偏偏语气冷得像冰美式,好犯规。 工作室在创意园区最深处,红砖 大玻璃,门口两株蓝花楹。 推门进去,冷气混着松节油味扑面而来。 方梨其实对于容诩烨的工作不甚了解,只是基于之前的了解和从别人口中得知,现在的他只有演员的身份。 但是进入工作室后,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条长桌,长桌上已经铺好草图: ——少年与鲸在云海遨游,线稿只勾了一半,留白处像未说完的话。 “容诩烨,今天来挺早!” 话音落罢,方梨抬头向前方看去,不知何时,一个男人已然出现在电梯门口。 “这位就是你新招的助理?” 还未等容诩烨接上话,那男人又开口道:“小姑娘胆子大啊,容诩烨没为难你吧。” “邓尧,你就别打趣了,小容怎么会为难长的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来人面带笑容 ,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暗示道。 眼前的男人先开口道:“忘了介绍,我叫邓尧,是容诩烨的合伙人,兼经纪人。这位是乔姐。” “什么乔姐,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显得我很老似的。”女人转头对着方梨说:“我叫乔暮尔,主要是做宣传的,你现在看到的这一片都是我负责的。” “上楼吧,别站门口挡风了。” 容诩烨丢下这句话后径直走向电梯,按了3层。 “走吧。”乔暮尔一手搭在方梨的胳膊上,一手搭在另一个肩头,将头侧在方梨耳边低声:“你看这容诩烨,平时对我们可冷了,从他嘴里出来的话,跟施舍一样。” 方梨抬头,随即对上了容诩烨那看不透的目光。 冷吗?没觉得。 “叮——” 电梯铃再响,一个高马尾“嗖”地从门缝里探进来,像把跳脱的颜料甩进冷色调的画室。 “各位,早——呀!” 尾音被空调风切成三段,脆生生的,却带着熬夜后的微喘。 方梨循声抬头,只见女孩快速挤进电梯往墙角一靠。 “何大作者早上好!”邓尧先开口道。 “梨梨!两天没见好想你呀!” 何夏夏侧身突然抱住方梨,比惊讶先来的是冷空。“阿嚏——”方梨没忍住。 容诩烨抬眼,声音还是淡淡的,“中午记得再喝一顿药。” “好。” 电梯里的气氛有点微妙。 众人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叮——”电梯门开了。 三层是一条深深的走廊,容诩烨走在最前面,“进来吧。”方梨抬头,瞥了一眼门牌——休息室。 “那我就先忙我的去了,有事再叫我。”邓尧站在门口,向走廊最深处指了指。 “嗯。”男人轻声回应。 又对乔暮尔吩咐道:“十点半前把色卡重新排序,客户十一点要看。” “还有,在楼下找一个新工位——给她。”容诩烨心平气和的交代道。 “好的,保证完成任务!”乔暮尔丢下这句话转身进了隔壁房间。 “容老板,来谈正事吧。” 何夏夏说完后,很自觉的就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二人谈论着剧本,起初都是一些合同事宜,直到后面何夏夏说出这句,“我还有个条件,方梨作为漫画主美,我希望她能替我实时跟进,及时向我反馈剧本中不合理的地方,毕竟,我不想这本被人改的面目全非。” “可以。” 就这么爽快的答应了?这男人真是捉摸不透。 “收到!”何夏夏比了个OK,指尖却一转,指向方梨,小声道:“你的‘金主小救兵’不错嘛!” 她眼睛大得过分,黑瞳里晃着两盏小灯泡,一闪一闪,把方梨从头照到脚。 方梨刚想开口,嗓子先冒出一把碎玻璃:“咳……我……。” 何夏夏“咝”地倒抽一口气,下一秒从背后魔术般掏出一只保温杯,拧开盖子,热气卷着柠檬香扑出来。 “别说话!我昨晚熬夜码字,顺便熬了一壶老冰糖柠檬,专治各种‘嗓子报废’。” 她递到方梨面前,手腕上套着一摞彩色珠串,随着动作哗啦作响,像把彩虹摇活了。 容诩烨轻咳一声:“她还要喝药。” “知道啦老板,我又不放茶叶。”何夏夏冲他皱了皱鼻尖,转而压低声音对方梨说,“放心,我放了半片藏红花,活血又提气,喝完你嗓音能开八度。” 说完自己先乐了,露出一颗小虎牙,像偷到糖的小孩。 方梨双手接过,指尖被杯壁烫得微微发麻,心口却莫名一松—— 这地方,连感冒都被安排得热热闹闹。 何夏夏弯腰,从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水彩纸,展开,上面是一幅速写: 一个男人手捧鲜花站在雪里,面容忧郁。 容诩烨瞥那画,没否认,只把电脑包往桌上一放,发出不轻不重的“咚”。 “客户如果满意,这幅画可以当主题海报。” “真的?”何夏夏原地蹦出一个高音,马尾扫过吊灯,晃下一圈光斑。 何夏夏是女主大学同学,虽然不是一个系的,但是俩人经常选到同样的选修课,一来二去俩人就熟了。何夏夏和方梨纯纯理工女,俩人虽然都有画画功底,但何夏夏总归还是喜欢写故事。 这张画不言而喻,画的就是容诩烨。 方梨二十岁生日那天,何夏夏从图书馆出来,看见一个手捧鲜花的男生在和旁人打听着什么,不过没一会,那人就像失了魂,眼里也没了光,就这样耷拉着没精打采。 何夏夏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唏嘘,估计是表白出师未捷身先死。 “那小梨子就交给你了。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她自来熟地给方梨起了昵称,伸手在她后背轻轻一拍,掌心温度透过针织衫,像递来一张滚烫的入场券。 方梨被拍得往前小半步,嗓子忽然痒起来,忍不住低头咳了两声。 何夏夏立刻把她的保温杯往上抬:“喝一口,润润。” 柠檬的酸混着冰糖的甜顺着喉咙滑下去,像一条小热流,把沙哑暂时熨平。 方梨抬眼,正撞进何夏夏盛满笑意的眸子—— 那里面没有“新人审核”,也没有“甲乙方距离”,只有“欢迎加入”四个大字,亮得晃眼。 “谢……”她刚吐半个音,何夏夏比了个“嘘”,回身从背包里翻出一板喉糖,哗啦啦倒出一颗,直接塞到方梨嘴边。 “含住,薄荷味,瞬间清屏。” 指尖碰到唇角,带着一点绘图笔的颜料,凉凉的,却莫名温柔。 容诩烨已经走进里间。 何夏夏冲方梨眨眨眼,压低嗓音:“容老板就是面冷心热,昨晚他还问我哪种喉糖不辣,原来给你备的。” 说完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像分享了一个小秘密,然后转身,马尾在身后一甩一甩,扫得空气都带上了彩色电流。 方梨站在原地,舌尖顶着薄荷糖,凉意一路冲到鼻腔,却把心里某个角落烘得发热。 第5章 方老师 “方助理。” “嗯?” 方梨瞬间收回思绪。 “老板怎么了?” 男人欲言又止。 “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虽然是生活助理,但是时间相对自由,老板有命令咋就上! 方梨来到楼下看着工位上高配版的画画配置,不由得惊呼一声——太棒啦! 方梨一秒进入状态,戴上指套,电容笔抵在板子上,“沙沙”声接替了周围的嘈杂。 或许是太入迷了 容诩烨把一杯新的蜂蜜水放她左手边,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杯底与木桌碰撞,发出轻“咚”。 “半小时后我去影视公司开会,中午你来清枫阁,具体包间我到时候给你发。” “收到。”她头也不抬,沉浸在自己创作中。 笔尖却偷偷把鲸鱼的嘴角上扬了三像素—— 当事人并不知道,这是她的隐藏签名:每次被好好照顾,就把角色画得更开心一点。 方梨伸懒腰,嗓子被冷气一激,又咳了两下。 在社媒平台提交了今日漫画小场景——是《大雪》预告片。 手机震—— 【谁懂啊,刚看完小说,漫画就要更新了!!!】 【哇塞,这是我关注了好几年的太太,竟然参与了……】 【劳斯你画的太漂亮了!!!】 …… 随之而来是何夏夏的转发: 【辛苦啦。】 刚要放下手机,紧跟着是一阵消息轰爆: 【我家容老师点赞了一个不知名小画师。】 【手滑了吧。】 【嫉妒啊!!!这位太太,献上我面目全非的点赞。】 …… 不得不说容诩烨的粉丝都很有素质,方梨在看到这么多消息的第一瞬间觉得完了,她不会被粉丝冲了吧。 不要被网暴啊,我还只是个小透明。 方梨已经想好“跪地告饶”了。 手机微信通知: 【何夏夏:看来反响不错嘛,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再加一个一个笑得很猥琐的表情包。 【方梨:承蒙抬爱(抱拳)】 方梨放下手机,看着这会儿差不多到点了,该吃饭喽。 打开手机导航,定位到清枫阁,5公里,立马打车,当机立决,一点也不犹豫。这大冷天的谁会亏了自己,到公交站起码有八百米,我才不想踩着积雪混着雪水走过去。 清枫阁藏在城区的巷底,门脸极窄,一抬头,却见飞檐上压着昨夜新雪,像谁不小心打翻的糖霜。 不过,这么小众的地方怎么这么多人。 “呜呜呜好激动!袁逸晨要来这儿。” “我也是赶上了,刚下班过来的。” …… 这么多人,都是来看袁逸晨的? 方梨对着大脑进行一番检索,她对内娱并不是很了解,甚至有的人和名字对不上号,对于他们火不火也不在意。 “快看,来了来了!” 周围的粉丝一股脑拥了上去。 呲溜—— 一个没站稳。 我去!被旁边的狂热粉丝粉丝挤到一边,不要出洋相啊! 方梨顺势一个翻身,稳稳的立住了。 后边的男人却双手轮空,默默收回了手。好险,差点被他扶上。 来人正是容诩烨,复古棕色的大衣将他衬得肩宽腰窄,像从老电影里走出来的绅士。 大衣的剪裁利落,线条顺着他的身形一路垂落,勾勒出修长的轮廓,仿佛每一寸布料都懂他。领口微敞,露出一截锁骨,冷白肤色在棕调里显得格外干净,像雪落在旧木上,克制又惹眼。 他站在那儿,背脊笔直,像一棵沉默的冷杉,气质沉而稳,仿佛连风经过他都要放轻脚步。腿长得几乎有些不讲道理。整个人像是从时光里踱步而来,带着旧时代的矜贵,又混着一点不动声色的锋利,帅得毫不费力,却让人不敢靠近。 好帅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梨心里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感叹号! 出门的时候不觉得,反而在人群中是这么夺目。 方梨:“老板。” 容诩烨:“进去吧。” 众人中不知哪一位眼尖的突然发现身后还有一位绝色,大喊一声“容诩烨”后便被埋没在其他人叫喊声中。 方梨踩着鹿皮小靴“咯吱”进去,暖气混着桂花酱的味扑面而来,她鼻尖一痒,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前台认出了容诩烨,笑得比刚才的桂花酱还甜:“容老师,楼上‘听松’,我带您。” 楼梯是老的,扶手被岁月盘得发亮。 方梨数着台阶,一步两步,像把一格一格漫画分镜踩进心里。 她忽然想起来几年前的他,直播间里只有她一位观众。 多年后相逢,住在一个屋檐下,还能同桌吃饭。 ——人生比漫画还离谱。 “听松”是六人小包,推门进去,男人脱掉了外套,只剩一件蟹青色V领,把下颌线勒得愈发干净。 好迷人的锁骨,男人转头向服务员要菜单,不经意露出的胸锁乳突肌,太标准了,还想看—— 想什么呢你,方梨晃了晃脑袋,晃掉了不该有的想法。 “怎么了,不舒服吗?” 男人看见摇头晃脑的女孩,关心的问候道。 “没,没有不舒服。”女孩的耳朵却却像熟透的西红柿。 “刚刚从外面进来,有点冷。” 胡说什么呢,房间里的这么热。 男人已经替她拉开椅子,指尖在椅背上轻轻一敲。 方梨被这声音敲得耳膜发热,连忙摇头:“不冷,我打车来的。” 到底在说什么胡话,牛头不对马嘴,人家又没问你怎么过来的,方梨真想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 “嗯,雪天别省车钱。”他语气像嘱咐自家小孩,说完把菜单推到她面前,“先看看,想吃什么?” 菜单是毛笔手写,行楷俊逸,勾得她手痒。 方梨翻来翻去,最后点了个最便宜的桂花酒酿圆子——金主面前,不敢造次。 容诩烨却伸手在“松叶蟹”上一点:“再加这个,她手冷,需要蟹油补一补。” 方梨:??? 她手哪里冷了? 她脸才热得快爆炸。 话音刚落,袁逸晨带着经纪人就进来了。 “袁老师好!” 方梨起身,向来人问候道。 袁逸晨:“这位是?” “我助理。”三个字,却气势满满。 “坐吧。”男人转头又吩咐了其他几道菜。 “长话短说,其实也没啥可说的。”袁逸晨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就一个要求,所有的吻戏换替身,没了,就这么简单。” 没想到吧,当初何夏夏听了方梨的少女心事后,洋洋洒洒落笔几十万字,大谢方梨给她灵感,没想到安排了个BL。方梨当时看完后两眼一黑,不过后面还磕的挺上头。 方梨打量着眼前的二人,不过话说回来,这俩长的都不赖。 “可以,我也这么想的。” 直,太直了,你俩就不能弯一下吗?方梨压不住的嘴角终究是被男人察觉了。 “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迷。”容诩烨脸上微微一愣,双眉微皱。 方梨瞬间怂成鹌鹑,手抓紧衣角,两只眼睛亮晶晶地闪着。 其实她现在立刻马上想在无人的角落大笑一场。 等菜间隙,容诩烨把平板转过来,亮着《大雪》的剧本,荧光笔痕斑斓,像雪地里泼了暖橙的霞。 “预告片的分镜你看了吗?” 方梨立刻进入工作状态,用手指隔着空气在屏幕上比划: “这里,镜头如果再推近一点,笑会更明显;观众只有零点七秒捕捉,情绪会滞后。” 她说得投入,睫毛在灯下投出一把小扇,颤颤巍巍。 容诩烨侧头看她,目光像温水,不声不响地没过她头顶。 “方老师。” “啊?” “给我们家逸晨也提点建议吧。”开口的是袁逸晨的经纪人。 方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向容诩烨露出求救的表情。 那人似乎看出了方梨的窘迫,“忘了介绍,我叫于百,今年28,未婚单身。” 不是大哥,这儿有你啥事,咋,给你组的相亲局啊。 容诩烨把平板“啪”地合上,斑斓的荧光瞬间被掐死在黑屏里。他抬眼,目光从温水骤成冰棱,一寸寸往于百脸上钉。 “于经纪。” 他语速极慢,像把每个字在齿间碾成粉。 “28,未婚,单身——” 尾音拖得极长,冷得人耳膜生霜。 “履历挺漂亮,可惜跑错会场了。” 于百被那视线盯得后退半步,刚想打哈哈,旁边袁逸晨却先笑出声。 “我知道你妈催婚紧。” 袁逸晨晃着一次性纸杯,热气蒙住他半张脸,只露出带笑的桃花眼。 “但我的大哥,你也别这么急啊。” “方老师。” 容诩烨微微俯身,他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却字字清晰,声音压得只有方梨听得见。 “你妈催的是婚,我妈催的是——命。”袁逸晨瞧着气氛不对劲,赶忙打了个圆场。他侧头,目光掠过方梨因为错愕而微张的唇,像雪里突然裂开的一道春缝。 空气瞬间被抽成真空。 于百左右看看,忽然觉得自己像误闯狼窝的兔子,毛都炸起来了。 菜很快上齐。 蟹壳拆开,蟹黄肥得冒油,桂花香混着橙醋,勾得人食欲大动。 方梨就像只松叶蟹,被热油滋啦一声煎得通红。 只是低头扒饭,两颊鼓成仓鼠,忽然听见“咔嚓”一声。 ——容诩烨在拍照。 镜头对着她,更准确说,对着她圆子碗里那只被咬了半口的桂花糯米球。 “营业用。”他解释,把照片发进一个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