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映红妆追杀偏执狂》
1. 纯属意外
张琪年是个没用的人,做女儿做不好,做妈也做不好。
她走在街上,天色渐暗,车水马龙,满地湿意。
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她满心悲愤不愿躲避,于是就淋成了落汤鸡。
雨停了,天上漂浮着大块大块的云,由于云层积得很厚,所以看起来并不遥远,雨过天晴,却还是个雨没下完的光景。
就像这日复一日的生活,看似闲散惬意,实则无聊无望,活着活着……把自己活成了谁的妈,活着活着……把自己活成了谁的妻,活着活着……把自己给活没了。
最可恨的是都活成“无我圣人”了还不够,竟然还让她去看病,还要再给她冠以“心理有病”的美名!
真是岂有此理。
她满心愁绪无处排解,漫无目的埋头疾走。满大街胡乱停放的车把人行道都给占了,真是看什么都让人不快乐。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她擦眼泪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直到前方响起刺耳的喇叭声她才抬起头来。
一辆黑色轿车向她冲来,乍然放亮的车灯像一双怒目,令她本能的抬起胳膊挡住眼睛,惊得忘了躲闪。
轿车鸣着笛尖叫着向她冲来,却没撞在她身上,开车的人在紧急时刻扭转了方向盘,一阵疾风刮过,她眼瞅着车冲向了人行道,然后冲下了堤坝。
她大惊失色,急忙冲到人行道上去看,就见那辆黑色的轿车已然翻车在长而陡峭的堤坝下面,前半截浸在水里,后半截冒着黑烟。
她慌张跑向台阶,却根本来不及跑到近前去救人,因为她在下台阶的时候太过惊慌失措,一脚踩空就栽了下去。在失去意识之前她还想:“还没有拨打120!”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了过来,一盏烛火在黑暗中摇曳,她有点蒙,她已经多少年没见过这样如豆的烛火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床前出现一个人影,来人将盆子放在床前的矮桌上,扭过头惊喜道:“环佩,你醒啦?”
她支起身,借着微弱的烛光一瞧,面前是个梳着发髻的妇人,身穿着对襟的长褂,褂下是百褶长裙,慈眉善目,笑容温和,见她起身连忙用枕头垫在她身后,关切地问:“觉得如何啦?”
她借势靠着那不甚柔软的奇怪方枕,“阿姨,我这是在哪儿?”一开口才觉出了自己的虚弱,声音有气无力,连身子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
妇人伸手摸向她的额头,摸完她的又摸了摸自己的,摸完自己的又摸她的,“难怪胡言乱语的,这不还烧着呢么!”她说着急忙在盆里投了帕子,拧的半干不湿的往她脑门上按。
“阿姨,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哪?”她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这是怎么了?”
妇人将锦被往她身上拉了一拉道,“哎呀,环佩,我是乳娘啊!你真是烧糊涂了,连落水都不记得啦?”
“落……水?我什么时候……落水了?“她不是一脚踩空滚下台阶了吗?
“你听闻老爷战死,脚下一滑就掉进荷花池里了。”
她闻言皱眉,老爷是谁?
妇人擦了擦眼角将话锋一转,“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了,养好身子要紧。边关有大少爷在,只要保住城池不失,相信皇上不会降罪的。再说了皇上或许只是随口说说,不会真那么绝情,毕竟赵家对社稷有功,祖祖辈辈都是为了抵御外敌捐躯的……”她说着说着就觉得没有底气,当今圣上是出了名的昏聩无能,她安慰小姐也像是安慰自己,“会有转机,会有转机的……”
她听着只觉得云里雾里,身上无力,精神不济。
妇人见她没精神,连忙道,“你快躺下吧,好好睡一觉,兴许明儿早一醒一切就都雨过天晴了。”
她由妇人扶着躺下,一沾枕头就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中依稀听到妇人抽泣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的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该不会是做梦了吧?她又想还真是倒霉啊,人若倒霉起来连做梦都是个倒霉的梦,赶快醒来吧!
她的确很快就醒了,天还没亮就被吵醒了,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
“小姐还没醒吗?“
“还没有哪!这才什么时辰哪?怎么的啦?”
“可了不得啦!边关传来消息,少爷被突厥人掳去啦!”
“什么?!这……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就是啊,夫人一听当场晕死过去,老夫人捂着心口大汗淋漓,少夫人是个不经事的,就知道抱着小小姐哭。现在府里就二小姐是个能顶事儿的人,这不,夫人一醒就差我过来瞅瞅。”
“还病着哪!烧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睡踏实。”
“这可如何是好?这么大的将军府,也没个能拿主意的人。”
赵环佩的乳娘椿叹了口气撩开了帘子,“走,进去瞅瞅,看看醒了没有。”
她闻言急忙闭上了眼睛。
二人无言的进来,又无言的出去,出去后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噩梦还没醒吗?她伸手想掐自己一把,可是手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脑子就像是灌了铅,没多久意识又重新坠入黑暗里。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哭泣,怎么这么讨厌呢?就不能让人好好睡个觉吗?
“环佩啊!这可如何是好?皇上要治我们赵家守城不力之罪,你祖母进宫请旨要带兵杀敌收复失地。她那么大年纪……想不到皇上竟然同意了!朝中无栋梁,皇上更是荒唐……”
“夫人,这话可说不得啊!传出去可是杀头的大罪!”
“有什么说不得?到了这步田地我还怕什么?我刚没了夫君,儿子又生死未卜,我倒不如干脆死了算了,免得受这锥心之苦……呜呜呜……”
吵成这样她想睡是不能的了。思来想去她把这前因后果想了个遍,觉得唯有穿越能解释这匪夷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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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的一切,她滚落长阶,这个叫环佩的小姐落水,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她们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同一连结点互换了灵魂。于是她就倒霉的穿过来就要面对家破人亡了?还真是倒霉啊!
“夫人,您千万要想开些……”
赵夫人已被负面情绪完全淹没,“我知道老夫人是为了什么,她是为了救荣佩,赵家就荣佩这么一根独苗,可她都八十多了,只怕还没到地方,身子骨就得散了架,还打仗?怎么打啊……呜呜呜……”
乳娘椿也叹气道:“可不是嘛,这打仗哪是女人家能干的事儿?”
“打仗当然不是女儿家能干的事,胜败也是兵家常事,怪只怪朝中无能人,皇上又昏庸,否则又怎会降罪于赵家,还同意让老夫人上战场?她年纪那样大,去了怕也是白去……救不回荣佩,平白搭上性命。”
吵成这样,她想装睡也不能够,可让她怎么面对她们呢?作为家庭的一份子在大事发生的时候理应帮忙出出主意尽一份力,可她这身体是他家的一份子灵魂却不是啊!她心里乱糟糟不知该如何应对,不成想赵夫人一把攥住她的手。
“环佩,从小你就钦佩你爹,羡慕你大哥能随军出征,你大哥背着你爹也没少教你武艺,如今赵家落难,你大哥生死不明,你大姐身处深宫,赵家唯有指望你了……”
什么意思?她心中警铃大作。
“夫人,万万使不得啊!”椿道,“二小姐是会点拳脚功夫不假,可那都是大少爷教着玩的,战场上刀剑无眼,哪是她一个姑娘家能去的地方?”
“椿妈妈,我知道你心疼她,你一直把她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你尚且如此,我这做亲娘的就那样狠心?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夫人擦了一把眼泪,“荣佩被俘生死未卜……”
她再也装睡不下去,她觉得好来气,她突然坐起了身,“所以你为了你儿子就不要你女儿了?”
她还以为这“娘”有多大年纪,其实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搞不好还要更年轻些,芙蓉玉面,养尊处优。同样是手无缚鸡之力,上阵杀敌她为什么不去?
赵夫人脸一红,“环佩,你不要误会,你们兄妹三人都是娘的心头肉……”
“那你为什么不去?”
赵夫人没想到女儿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赵夫人觉得诧异的同时也感到无地自容,她抽泣起来,“因为娘没用,娘不会武功,娘不懂得如何带兵打仗,娘去了也是白去。”
“那我就懂如何带兵打仗了?我去了就不是白去?”而且赵环佩会武艺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让她一个现代女人上战场?开什么玩笑?
赵夫人抽泣道:“总归还有一线生机……”
一生轻响打破了屋内沉重的气氛,是拐杖拄在地上的声音。
赵老太太由丫鬟搀扶着迈进门槛,“淑仪也在?”
被唤作淑仪的正是赵环佩的亲娘赵夫人,赵夫人连忙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低声唤了一声娘。
2. 大吃一惊
老太太向着赵环佩走过来。
她见着这老太太的第一个感觉就像是见到了86版红楼梦里的贾老太太,一样的白发苍苍,一样的养尊处优,一样的穿绸挂玉,所以就显得尊贵而气派。唯一不同的是电视剧里的贾老太太因为长年的心满意足形成了一张笑面,而眼前的老奶奶或许是因为长年的担惊受怕而形成了一张愁面,可她们对孙子辈的宠爱都如出一辙。
赵老太太上前将她抱了个满怀,“我的宝贝乖孙女儿,你好些了吗?”
她打心底里抵触这种亲密的接触,她在现代与家人的关系一直都是不甚亲近的,她僵直着身子,抑制住想把面前老人推开的冲动。
老太太不疑有他,单纯的以为她是病还没好,她放开赵环佩摸了摸她的额头,“身子到底还是没好利索。”她责备地看了一眼儿媳妇,“平日里没事儿就别往环佩这屋里来了,让她好好休养。”
赵夫人却道:“我不能不告诉环佩,娘,我不能让您上战场!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黄泉下的老爷交代呀?娘!”说着她噗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
“别哭了!我还没死呢!”赵老太太捣着拐杖,恨铁不成钢,“你们一个一个都不让我省心!”她是不愿意让环佩知道的,她了解她这个孙女,既孝顺又深明大义,她若是知道了一定会争着去解救兄长收复失地,哪怕她是这样的弱不禁风,还因为落水染了病。
赵夫人把头低了又低。
“走,跟我出去,别影响环佩丫头休息!”
赵夫人抬起头,“不,娘,家里现在能指望的只有环佩了,必须当着她的面把话说清楚!”
赵老太太捣着拐棍,“说?你想说什么?你想干什么?世上哪有你这样狠心的娘?”
“我是狠心,可我为了赵家不得不狠心。救荣佩事小,将功赎罪事大,赵家一百余口人的性命皆系于此,恨只恨我一点武艺不会,否则我一定身先士卒,披甲上阵!娘,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放眼整个赵府,唯有环佩能担此大任,她身强体健有武艺,又是元帅亲女,必能得军中将士尽心辅佐……”
“不要再说了!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就绝不会让环佩上战场!”
赵夫人急了,连名带姓地叫她,“赵环佩!你还不劝劝你祖母?你爹从小是怎么教你的?百善孝为先,为天下苍生头断血流毫无怨言。难道你真要眼看着你祖母八十高龄上阵杀敌?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有脸面对你酒泉下的爹?”
这指责不可谓不重,可这奶奶是赵环佩的奶奶又不是她的奶奶,爹也是赵环佩的爹,她凭什么舍生赴死救他们赵家?再说就算她死了她也救不了他们赵家呀!
见女儿不说话,赵夫人气得要死,只觉得是白养了她,平日里表现得懂事理明大义,可真赶上大事了却开始装聋作哑起来。
赵老太太道:“你迫她干什么?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知道战场是什么吗?”
“娘!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不能白白浪费,您就算去了也没有用,依您的身体状况就算勉强撑得到禹县,您也带不了兵!”
“说白了你就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我再不中用也能把荣佩救回来!”
“娘!现在不是义气用是的时候,救不回荣佩事小,不能将功赎罪事大,赵家一百多口性命实在是儿戏不得呀!”
“你,你,你!”老夫人一连说了几个你,随即捂着胸口一下子往后倒去。
“老夫人!”
“娘!”
“老夫人!”
在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众人冲向倒地的赵老夫人,唯有赵环佩愣在原地不动。
她脸色苍白,一副吓呆了的模样。她可不就是吓呆了呗,这老太太怕是有心脏病的确不适合带兵,带不了兵解不了眼前危局,在古代皇帝一个震怒是不是就得满门抄斩啊?以前看电影动不动就会满门抄斩,她们这样紧张是不是怕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怎么办啊?怎么办?难不成真要她带兵打仗?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痛快。
众人把赵老太太抬了出去,她也由乳娘椿扶着跟了过去。
出了房门是一座庭院,壮阔巍峨地展现在眼前。
青墙绿瓦,翘角飞檐,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参天的巨树将庭院遮住了半边,另半边是一座荷花池,池中矗立着雄奇假山,山前荷花开得正艳。
庭院两侧各有一个拱门,拱门连接着另外的院落,左边庭院中树木绿意盎然,右边庭院中百花争奇斗艳。这样的庭广院阔,这样的巍峨庄严,非王公将相不能拥有。
这一切是这样的奇异而不真实,可乳娘扶着她的手是这样的温暖和颤抖,神色是这样的焦急和惶恐,她在害怕什么?怕老太太一命呜呼?还是怕老太太一命呜呼之后这个她一直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赵二小姐就要奔赴战场?
一想到要上战场,她这个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人就禁不住的腿脚发软,她本生在和平年代呀!再说上战场从古至今都不是女人该干的事啊!
赵环佩命好,家破人亡之际灵魂穿去了和平年代,她可就倒霉了,穿过来替人受罪,搞不好还得替人受死,真是呜呼哀哉!
她就是早一两个月穿过来也好啊,让她体验一下王侯将相家的奢华生活,享受一下闺阁小姐无忧无虑的幸福人生,那她就算死也死得不冤了,可是现在……唉唉唉,真是倒霉呀!
“乳娘,现在是什么朝代?”
乳娘椿一愣,“什么?”
“我说现在是什么朝代?”
“你……”
赵环佩拉住乳娘的袖子,急切地问:“我从落了水就好多事儿都不记得了,乳娘,你快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朝代?”
“现在是大泱王朝隆庆年间……“
“大泱王朝?”
“是啊!”
“隆庆……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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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搜索着脑袋里那点大部分都交还给老师的历史知识,她不记得中国历史上有没有隆庆年间,但她却十分肯定中国历史上没有大泱王朝!那这么说她虽穿来了古代,却不是中国的古代,那么历史的走向与赵家的结果她是完全的不得而知了?思及此,她真正的慌乱了起来。
老太太被抬进了自己的卧房,里里外外围满了婆子和丫鬟。
赵夫人兀自懊悔不迭,少夫人不停地哭泣,赵环佩终于有了一个晚辈该有的担忧焦急神色,可她的担忧焦急全然不是因为亲人抱恙而产生的担忧焦急。
“散开,散开,你们快散开!”郎中的小徒弟一边为郎中开路一边喊道,“不要都围着病人!没病也要被你们围出病来!”
郎中气喘吁吁上前,显然是被急催而来,郎中的小徒弟一把将医药匣放在桌案上,麻溜利索的打开,郎中就开始了冗长而沉默的望闻问切。
赵环佩看着他那慢吞吞的模样,觉得自己都快急死了,心脏病哪能经得起这样的耽搁?别再还没诊出病症来,老太太就一命呜呼了吧?
终于,在扎了一大把针之后,随着老太太一声怪异的呻吟,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众人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把心放回肚子里。
赵夫人着实松了一口气,跪在床榻前伸手就抽起自己的嘴巴来,“都是我不好,娘,都是儿媳的过错!都是我的错!……”
郎中皱着眉头道:“这位夫人,老夫人不能再受刺激了!“他随后抬起头对众人道,“病人需要静养,你们最好都出去!”
赵夫人抽泣道:“是是是,我走,我走,我这就走!”
见众人鱼贯而出,赵老夫人抬了抬手,用微弱的声音喊道:“环佩……”
郎中道:“老夫人,您现在需要静养,我先开副方子,先把药吃了要紧……”
赵老太太执拗摇头,“环佩……环佩……”
郎中无奈,着小徒弟把赵环佩叫了进来。
这厢郎中奋笔疾书写着药方,那厢赵环佩坐在老太太床前,这若是真的赵环佩,定然会扑在祖母床前痛哭流涕,更无需母亲提议早吵着要代祖母出征,可现在在赵环佩身体里的是另一个灵魂,于是现在的赵环佩就神色平静地坐在床榻边等赵老太太开口,她并非没有同情之心,只是现在的状况更令她觉得惊惧。
赵老太太握住孙女的手,“环佩,我还能行……”
她怔了一怔,说道:“还是别说话了,好好养着吧!”
赵老太太抿了一下嘴,抿出一个微笑的弧度,看着却像是在哭,“你是不是也嫌我不中用了?”
“不是,我没有……我……”她能说什么呢?这样一个老太太,几句重话就能把她气倒,还真能指望她上战场吗?
“你娘没说错,我是不中用了,我不自量力去向皇上请旨,可若不去请旨谁来救赵家于水火?怪只怪赵家人丁稀薄,说到底这也是我的过错……”
3. 唯有自救
“别说了,您好好休息吧,生病的人最忌思虑过度……”
“环佩,你爹的三个孩子里祖母最疼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断不会让你去打仗……”
“祖母……”说不感动是假的,在现代她的奶奶去世得早,她对奶奶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一束从窗户上射进来的正午阳光,阳光中漂浮着无数的灰尘。
赵环佩卧房。
她坐在铜镜前仔细端详着,忍不住伸手去摸她这张脸,就是在整容技术日趋完美的现代她也没见过这样的脸,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小巧的鼻梁挺直俊秀,一双眼睛仿佛含着千言万语,本该含着千言万语的嘴唇比玫瑰花瓣还要娇艳,她的容颜精致到极致,于极致的精致中却没有丝毫刻板,老天可真是厚爱赵环佩呀!
她在现代是个宅女,十八九二十来岁年纪尚轻的时候还算可以,追求者也不少,后来迷上网络游戏宅在家里吃得多运动少逐渐发福,再后来结婚怀孕生子之后模样更是没法看了。
突然穿到这样一个妙曼女子身上她简直受宠若惊,也就韩国明星能整出这样的脸,可韩国明星的脸绝没有这样自然。这得怎样运动与节食才能保持这样衣服架子一样的身材?对于一个刚过了哺乳期的女人来说,看着这样的精致容颜,这样前凸后翘和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她简直激动得想哭。
本来她还嫉妒赵环佩,家破人亡的时候穿到太平盛世去了,可若真是她们互换了灵魂,那赵环佩照镜子的时候应该真会哭吧?其实她在现代的样子并不难看,只是有些胖而已,还不到一百五十斤。她捂着脸,觉得有些汗颜。
一想到现代她就觉得心情沉重,她还有个不到三岁的孩子呢,没有了妈妈在身边,她会不会哭?会不会闹?会不会不适应?她爸爸能照顾好她吗?
赵环佩真的穿到她的身上去了吗?她不过是滚下台阶应该不会死的,可是就算赵环佩真穿她身上去了能照顾好她孩子吗?
将心比心怕是不能的,她对赵家没有感情不愿救赵家于水火,赵环佩怎么可能会对她孩子有感情并对其疼爱有加呢?
得想办法回去呀,得赶紧想办法回去,孩子还小离不开她,赵家又是这么个情况,不赶紧回去难道在这等死吗?
打定了主意她就去滚台阶了,她爬到宅后山上顺着台阶一路滚下来,把自己摔了个七荤八素,神志全无。清醒后扶着脑袋坐起来发现自己头破血流。
她出门的时候没让人跟着,摇摇晃晃回了将军府引起轩然大波。
赵夫人很是疑心赵环佩是不是被人打了,赵环佩借故头痛不愿意搭理她,她是真的头痛。
为了能一举成功,她选了很长一段台阶,算起来足有她那日滚落台阶的二倍长,可是没有用,她没能穿回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为什么回不去?到底怎样才能回去?不是滚台阶难道是落水吗?对,应该是落水,八成是她那日滚落台阶然后掉进水里了,不正是赵环佩落水后她才借由赵环佩的身体醒来的么?她可真是笨啊!她敲了敲脑袋,把自己敲了个龇牙咧嘴,头痛欲裂。
记得那天她醒来是在夜里,也就是说赵环佩和她滚落台阶是同一个时间点也就是傍晚,于是她在傍晚的时候趁四下无人跳进了荷花池。
池水冰冷无孔不入,溺水的感觉真的是糟透了。徘徊在生死边缘,忆起从前种种,痛苦多于欢乐,有多少次她希望一觉睡去不再醒来,即便是后来有了孩子也没能让她真正快乐起来。说实话她并不愿意回到现代过以前的日子,否则她也不会在大雨天如无主孤魂一般在街头游荡。只是责任牵绊着她,她的孩子离不开她啊!
她紧咬牙关不肯挣扎,奋力让自己沉入池底。要是穿不回去干脆就死了吧!可是孩子没了妈妈疼爱多可怜啊!正是有了牵绊,才活也活不好,死也死不了!
她沉在水里,闭着眼睛,任泪水和池水融合在一起……
她猛地睁开眼,不是期盼中的棕门白墙、窗明几净,映入眼帘的是许多古装的女子,鬓发如云,姿容秀丽,以及她们脸上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掉下去过一次,还能再掉下去第二次?你长没长脑子?!”赵夫人骂道,“赵环佩你在干什么?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白天跑出去跟人打架,晚上又差点在荷花池里淹死?你到底在干什么?!”
赵环佩怔怔看着她,觉得她跟她现代的妈简直如出一辙,孩子遭逢危难她们就只知道斥责,在这样的时候她们不是应该给孩子一个温暖的怀抱吗?
赵夫人见女儿一副呆滞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父亲刚刚战死,你大哥生死不明,你祖母又……赵环佩,你想作妖你也不能挑现在啊!你是嫌家里还不够乱吗?你是嫌你娘我活得还不够苦吗?”她说着便哭了起来,一副抓狂又不堪承受的模样。
赵环佩看她哭泣,无法与她产生情感的共鸣。她与她本无关系,她只是倒霉的穿进了这具身体而已。更倒霉的是她发现她竟然没办法穿回去。
为什么没能穿回去?是因为没死透吗?可是她明明已经看到了过去种种,不是说人在死前都会看到生前回放吗?她怎么就没穿回去?怎么才能穿回去,到底怎么才能穿回去?!
赵夫人和赵环佩虽然感情上无法取得共鸣,感受却如出一辙,那就是她们都觉得很抓狂。
赵老太太病得很重,几副汤药下去也不见起色,郎中说要好起来得慢慢调理,需要时日,可边关如火如荼的战争不会等她,皇帝也并不体恤她的丧子之痛与抱恙,圣旨一道一道催下来,催命符一样。
赵老太太抱着拐杖跪在地上接旨,接完旨连站都站不起来。
宣旨官连连摇头,看她们一院子的人那眼神仿佛看着一院子死人。
赵环佩也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她脸色不好看倒不是因为身体,她毕竟年轻,又总是随哥哥习武,很快身子就恢复了过来。
她脸色不好是因为她意识到这征她是非出不可了,她穿不回去,就只能面对,她要是再装憨卖傻下去恐怕就要被吐沫星子淹死了。她那个娘的苛责眼神每每都要把她盯死在当场,就算不理旁人看法,她也不能不管自己呀!
若是下一道圣旨下来直接问罪这赵家一干人等,她这倒霉的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只怕只能跟着古人提早作古了。
于是不得不请旨代祖母出征。皇帝火速允准,真是不折不扣的昏君,他就不怕一个小丫头片子带兵再让他失去一座城池?这朝中无栋梁连敢于直谏的忠臣都没有?可怜可悲可叹啊!
赵环佩跪在赵老太太塌前,这是她第一次跪她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跪她,她此去定然不会返回,她自问没有本事也没有那个胆量上战场,她打算中途逃走,其实她逃不逃走都改变不了这一家子的命运,她救不了别人她得自救啊!
赵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环佩,是祖母对不起你……”
“祖母,您别这么说,您等着我……等着我凯旋归来。”赵环佩回握住她的手,说着善意的谎言,她喜欢这个老太太,她让她想起她自己的奶奶,遥远而模糊的记忆因这老太太卷土而来,那带着温暖又带着痛的岁月。
再说人的感情是相互的,她是真的疼爱赵环佩,她感觉得出来,可她不是赵环佩,感动有加也无法去为她抛头颅洒热血。
老太太硬撑着坐起身,赵环佩有样学样把方形枕头塞在了她的背后。
“环佩,你把那画轴后面的暗格打开,把里面的匣子给我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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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环佩顺着赵老太太手指的方向走去,卷起墙上那副青松瑞鹤图,图后面果然有一暗格,她将暗格打开,一个长长的棕褐色匣子藏在里面。
赵环佩抱过那匣子,之所以用抱的是因为那匣子很长,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物件,她在现代的女儿二十六斤,这匣子比她女儿还要重上许多。
她将匣子抱到了赵老太太床榻上。
老太太伸手摸着匣子上古朴的纹路,仿佛这纹路上承载了她无数的记忆,她细细的缓缓的摸着,神色说不出的惆怅。
终于,苍老的手指停留在匣子的机扩上,随着咯哒一声轻响,匣子开了。
赵环佩见了里面的东西不由得露出失望之色,她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件,原来是一把乌黑长枪,在枪头下方还系着一束红缨。红缨枪嘛,古装剧里十分常见,在古代也不见得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吧,至于这么珍而重之吗?
可老太太的确是珍而重之的,她把红缨枪拿出来,一手攥着,一手抚摸着,柔声道:“此枪名唤追魂。”
追魂?
东西不起眼,名字倒稀奇。
赵环佩注意到这枪是有纹路的,纹路在枪身上蜿蜒,精致而冷酷,单钩枪头闪着冷峻的光。直觉得能让人想象出当枪头刺入人身体时,鲜血在纹路中蔓延的景象。赵环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老太太抬起头,目光坚定,她把长枪递给她,“现在它是你的了。”
赵环佩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怎么?小时候不是经常闹着要看吗?怎么现在给你反倒不敢接了?”
赵环佩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她被刚才闪过脑海的画面吓到了,给她枪让她去杀人?她做不到呀!
“祖训有言:“除非遭逢危难,轻易不敢以追魂示人。”祖母从前不肯给你看,你父兄也不带它上阵杀敌都是因为这般缘故。环佩,祖母不中用了,如今赵家只能依靠你。拿着。”
见赵环佩不接,她又重复道,“拿着!”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
赵环佩抬眼看向赵老太太,第一次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不认同,可这样一把凶器不知道染过多少人的血,她真的不愿意接。
“拿着!!”
面对赵老太太的疾言厉色,赵环佩唯有硬着头皮接过来,过于沉重的重量令她险些没有拿住,枪柄磕在地上发出呛啷一声巨响。
赵老太太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还是高估了这个孙女儿,任她平时多么精明能干,多么坚定坚强,到了大事面前还是不顶用,就像是听闻父亲噩耗时的失足落水,又像是此时接枪的慌张狼狈。其实也怪不得她,她才多大,不过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可也不免失望,她到底是将帅之女,不该如此瑟缩怯懦。
赵老太太长长叹了一口气,很为赵家的人丁稀薄懊丧,这要是家里再有个男丁,不管是叔伯兄弟的,还是姬妾庶出的,何至于落得个无人可用的地步?说到底还是她这个当家主母的过错。
她伸手拉住赵环佩,语重心长道:“环佩啊,你莫怕,祖先会保佑你,一定能得胜而归。”
其实她想说的不止这些,可她能说的只能是这些,赵家在大泱王朝几经沉浮屹立不倒可以说都是这杆枪的功劳,不管是多么不利的战局,只要拿出神枪必可转败为胜。但这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秘密必须严防隔墙有耳严防他人觊觎。
她紧紧抓住赵环佩的手,郑重其事道:“环佩,你要记住,倘有不测,便是你回不来,也要着人把追魂送回来。”
赵环佩望着老太太,不解她此言何意,难道意思是就算她死在外面了尸骨运不回来,也要把枪运回来?
赵老太太再次疾言厉色道,“你记住没有?必须把追魂送回来!”
4. 诡异长枪
赵环佩立即点头,这老太太不发威便罢,一厉害起来还真吓人啊!
“环佩,万要记住祖母的话,倘有不测,你一定要着人将追魂送回将军府,否则祖母死也不能瞑目。”赵老太太再次郑重叮嘱道,可她不知道她的话已经伤了赵环佩的心。
赵环佩想抽回被攥疼的手,不成想老太太竟攥着她的手往枪尖上抹,她的轻叫声随着刺痛响起。
赵老太太看着那血液隐入枪尖满意道:“多少年了,还是锋利若此。”
赵环佩忙抽回手,她看着手指上流着血的伤口道:“你这是干什么?!”
赵老太太不答,只道:“大泱王朝的江山社稷,赵家的兴衰荣辱,还有这上下百十余口人的性命皆系于你一身,对于一个女子而言这担子未免太重,可对于我赵家的血脉来说未必就挑不起来。去吧!祖母等着你的好消息。”
赵环佩转身就走,她实在有些生气,先前对赵老太太的好感一扫而空,她还以为她多疼赵环佩,想不到孙女还没一把长枪来得重要,宁肯不要孙女的尸骨也要枪?什么人哪这是?!
还把她给弄伤了,疼死她了,现在还在流血呢!就这破玩意儿这么沉,一只手根本拿不动,拿它上阵杀敌恐怕还没等把它举起来就先被人杀了。
赵老太太看着孙女的背影叹气,落了一次水这孩子的心气和体魄都大不如前了,唉,也真是难为了她,她本就是个养在闺阁里的姑娘家。
赵环佩出发的前一天,她还在练习骑马,这实在是一件了不得的苦差事,经过了几天的训练她还是觉得这太难了,要不是她有逃走的打算而马匹是古代唯一的代步工具,她才不会吃这个苦头,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她不顾仆役们的诧异目光,攀着马背继续上,为了逃跑为了活命,什么脸面什么质疑什么危险她都豁出去了。
可当她再一次摔下来差点没丧身于马蹄之下的时候,她终于沮丧的得出一个结论,这马她娘的就不是人骑的!
赵环佩出发的当天,赵家人在门口相送。
赵夫人哭得凄凄惨惨,好像当初力主女儿出征的不是她似的。
赵老夫人也跟着掉眼泪,同时不忘叮咛孙女记住她所嘱咐过的话。
少夫人的手帕几乎就没离开过她的眼,不知她是否觉得多流点泪就能多些救她夫君的把握,以至于赵环佩从第一次见她到现在她那一双眼一直是红肿的。
娘哭孩子自然也会跟着哭,小小姐赵世媛见大家都在哭哭啼啼,她也就更加扯着嗓子嚎得起劲。
于是这一家子类似于送葬般的举动就更加坚定了赵环佩半途逃走的决心。
赵家军都在禹县驻扎,皇帝并没有再拨给她兵马,却给她派了监军,两辆马车一辆载着她,一辆载着监军大人向禹县前进,前后跟着些骑马护送的士兵。
行出没多远,后面突然传来呼唤声,经乳娘提醒她才意识到那赵二小姐四个字唤的是自己。
马车停下来,她撩开帘子向后望去,只见一蓝衫男子从一辆马车上下来,许是因为太过着急,他几乎是跌下马车的,随后连滚带爬跛着脚向她疾行而来。
男子称得上英俊,却是种毫无特色的英俊,倒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灿若星辰。
见心上人诧异地看着自己,他很是不好意思,红着脸道:“他们不让我来,扬言要打断我的腿,可就算真把我腿打断,我爬着也要来的,咱们不仅仅是指腹为婚的情分……这一生我的正妻只有你。”他伸手盖住她攀着车窗的手,“怪只怪我没用,没能早点从家里跑出来,以至于错过了时机不能带你远走高飞……”
她从他的掌心感受到他炽热的温度,却依然感到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的不真实。
“答应我,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否则你岂不是误了我一生?一辈子不娶妻家父恐怕真的会打断我的腿。“他开着不甚好笑的玩笑,语气也是哽咽的。”答应我,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监军的马车上传来催促声,这边车夫一扬马鞭,随着一声脆响,骏马窜出将男子落在丈外,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声音还在不停传来,“赵环佩,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赵环佩,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赵环佩坐在马车里,感到铺天盖地的悲伤,或许这是唯一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只可惜不论是哪个赵环佩都无福消受这样一份厚意深情。
骏马奔驰车轮飞转,颠得她七荤八素。乳娘椿的脸色也不好,显是受不得这旅途的奔波。她现在终于明白赵夫人为何极力阻拦赵老太太出征,就马车的这种颠簸法,莫说是个八旬老太,连她都快要被颠得散了架。
赵环佩看着对面脸色煞白的乳娘,觉得赵家人里面也就这个乳娘还好一点,平日里对她关怀备至不说,竟还不畏死的跟了来,亲娘都做不到如此。
可她决定不再滥用她的好感,当初赵老太太表现得多好啊,做出了多么完美的一副祖母姿态,把她感动得一塌糊涂,可结果怎么样?转眼就教你做人。就好像你仰头信赖得看着对方,希望能得到对方的庇护,可人家伸手就给了你一巴掌,这怨得了谁呢?还不是自己蠢?连亲妈都不顾赵环佩的死活,竟还指望赵环佩的奶奶?
眼前这个妇人……搞不好是赵家派来监视她的,谁说得准呢?这令人沮丧绝望恐惧的古代。
车夫把马车赶得飞快,好像赶着去死一样的,可不就是赶着送她去死呗?她一不会武功,二不会带兵,三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她去边关不是去送死是干什么?
马车跑得太快了,眼看着越来越荒凉她不由得焦急起来。古有八百里加急之说,那都是用马跑出来的,这拉车的马虽然跑得不如八百里加急快,可按照现在的行程,一天跑个三五百里总有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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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越跑越荒凉,她就是逃了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指着两条腿走路保不准会饿死在路上。
于是晚上在驿站休息的时候她就计划着逃跑。
乳娘累了睡得很熟打着轻微的呼噜,随行的监军八成是个贪官,一副酒囊饭袋相,如此这般赶路早就令他叫苦不迭,到了驿站连那些护送的士兵们也都跟着早早就寝了。
逃走是没有难度的,谁也不会想到她会半路逃跑,毕竟赵家是主动请缨将功赎罪,赵家人就更不用说了,在他们眼里二小姐是女流之辈不假,可二小姐有担当也是有目共睹的,他们都指望着二小姐呢!只可惜她从落水醒来后就不再是他们的二小姐了。
她悄悄拿出临行前准备好的包袱,里面有不少金银首饰与银两,还有几件换洗衣物和干粮,她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又蹑手蹑脚的回来,她打算带走长枪。
护国将军府祖传之物,一定是很值钱的,依赵老太太对它的重视程度,这东西八成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价值连城也说不定,不带走不傻吗?要是回不了现代,她在古代想过上好日子说不定还得指望它呢!价值连城?富甲一方?光是这些设想都让她兴奋到发抖了。
于是她扛起了长枪,带枪跑了。
可是后来事实证明这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因为这玩意太他妈重了。俗话说远途无轻载,她扛着抱着拖着个几十斤重的东西根本跑不快,别说跑了,她后来累得走都要走不动。她连拖带抱带着长枪走了大半宿,终于体力不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唉,她放弃了,她决定不带着它了,再不快跑驿站里的人都要醒了。
可把它扔了到底不甘心,正巧附近有颗歪脖树,颇具特色较好辨认,于是她在歪脖树下挖了个深长的坑,把枪放了进去,可当她填土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长枪从坑里飞了出来,躺在了她的脚边。
她吓了一跳,一脚将枪踢进坑里,长枪又从坑里飞了出来,这回立在了她身旁。
她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这枪有古怪!深更半夜的碰到这种事,简直没把她的魂儿吓出来,是她撞了鬼还是这枪成了精?
她第一反应就是跑,可是长枪也追了过来,立在她身前挡住她去路,她换了个方向没跑两步,长枪又立在她跟前挡住她去路。她接连换了几个方向,长枪都立在她跟前挡住她去路。
她吓得几乎尿了裤子,“你是鬼还是怪?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话音刚落,长枪就倒在了地上。
她不明白它的意图,看着四野空空,月光清冷,一棵歪脖子树在月光下弯出诡异的弧度。
她声音颤抖,“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长枪在地上抖了一抖,见她还是不能明白,它干脆向前窜了一窜,她这才恍然大悟,长枪指向的是她来时的路。
“你想让我回去?“
5. 逃跑失败
长枪抖了一抖。
“我不!我不能上阵杀敌,我不想去送死!”
长枪又在地上抖了一抖,指向的还是她来时的路。
“我不会带兵打仗,我也不会武功,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赵家二小姐,我……我来自于二十一世纪!我……“她觉得她就像个神经病,在四野无人的黑夜里对着地上一杆长枪说着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话,可现在这种状况就算她没有神经病也快成了神经病。“你让我走吧!”
长枪忽然立了起来,随后调转枪头就指向了她。
它悬在半空诡异莫名,她立在当场抖成筛糠。它什么意思?她不回去它就要刺死她吗?
她后退几步,它紧跟上来,她接连后退,它步步进逼,最后她靠在歪脖树的树干上,退无可退。
它横在半空中,枪尖对准了她的脸,枪头闪着凛冽的寒光。
她真是吓呆了。
被它刺穿是个死,在战场上被人砍成血葫芦也是个死,与其跑到千军万马之中被吓得尿了裤子,又不得好死,不如现在就给她来个痛快的!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希望死了之后灵魂能回到现代,但愿并没有灵魂占据她现代的身躯。
可是感觉到的并不是被刺穿的巨痛,而是棍棒加身的疼痛,她猛地睁开眼睛,只见那诡异长枪已经掉转了枪头,用枪尾从侧面又抡过来一棒。
她毫无抵抗之力,一棒就被它打趴在地上,眼见枪杆又将抡过来,她连滚带爬向前逃去。
可长枪并不肯让她随意的逃,它用棍棒相加的驱赶方式将她赶向来时的方向。
当她察觉它的意图,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了,“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回去!我不是赵环佩!你打死我我也不上战场!”
于是一棒下来,直接抡在了她的头上。
她是被一阵急切的呼唤声吵醒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蒙蒙的天光,稀稀疏疏的树杈俨然一副秋天落叶光的景象。
乳娘椿不由分说抱着她,把豆大的泪珠滴在她脸上。“小姐,你可真是把我吓死了!”
她坐起身来,看着满地的落叶以及围在她四周的士兵,知道她昨夜的逃跑彻底以失败告终,而那把坏了她事的长枪正静静的躺在她右手边上。
“你怎么跑出来了?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啊?”乳娘哭丧着脸问。
“我……我梦游了!”她胡诌了一个借口。
“什么?梦游?”
她突然想起古人或许并不明白梦游是什么,连忙解释道:“就是在睡梦中起身到处走动,醒来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这是一种病。”
监军大人的副手道:“姑娘说的可是梦行症?难怪清晨早起赶路的时候遍寻姑娘不见,原来姑娘是有梦行症。我们还以为姑娘是不敢上战场,跑了呢!”
士兵们哄笑,笑得赵环佩满脸通红。
乳娘连忙赔笑道:“怎么会呢?我们二小姐是要杀敌立功的。是我不好,忘了二小姐打小就有这么个毛病,一到陌生的地方休憩就会犯病,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看好她。”乳娘帮她打圆场,显然不想让监军误会他们二小姐是想逃跑。
赵环佩点头如捣蒜,千万别让他们有了防备之心才好,要不然下次不好跑了。她是真不习惯身处于一堆男人中间,想到还要身处于更多的男人中间,想到还要带领他们打仗,她就有种想插翅而逃的冲动。
上了马车又是一天的奔波,马车的颠簸加之昨天夜里挨了揍,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痛。疼也得跑啊,不跑留着送死吗?
到了下一处驿站,等到万籁俱寂大家都睡了,她蹑手蹑脚爬下床才发现坏了!昨夜一路被那把怪抢打将回来竟然把包袱丢了!
没有了金银细软和干粮,她逃走了也没法活呀!可不逃走她更没法活。思量再三,她还是决定逃跑。
轻轻推开大门,竟发现门外一左一右睡着俩士兵。敢情这是看着她呢!她硬起头皮半眯着眼睛往外走,可开门声早已惊醒了他们,他们站起了身。
一人伸手想叫醒她,被另一人伸手拦住。“听说有梦行症的人突然被叫醒会得失心疯。”
“那怎么办?难不成跟着她?”
“不然怎么办?只能跟着啊!”
赵环佩装模作样在前面走,越走越觉得不妥,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姑娘,后面跟着两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一旦他们起了歹心怎么办?月黑风高,四下无人,她这不是引人犯罪是什么?她得了赵环佩的身体可丝毫不会她的武功,跑也跑不赢打又打不过,羊把自己塞入虎口,哪有她这么蠢的?
于是她转身往回走,故意低下头,赵环佩这张脸也够引人犯罪的。直到回了驿站士兵帮她关上门,她硬撑着的两条腿才一软倒了下来,她稍微喘了口气,扶着椅子站起来,瞧见立在角落的长枪在月光下闪着森冷的光。
她这回真是犯了难,夜里跑不掉就只有在白天冒险了,夜里得了大家都在睡觉的便利,她可徒步逃走,可白天就不成了,一旦大家发现她不见了抓她回来也容易,所以她必须得骑马,可就她在赵府练的那两天骑术,她真没把握能随便挑的一匹马不会发狂把她甩下去,这也是她没有优先选择骑马逃走的原因。
现在真顾不了那么多了,再不逃就到军营了。
于是这天早上,趁大家还没整顿完毕之际,她偷摸来到马厩,牵出了一匹马,跨上马背,一夹马腹,冲门而去。
她没想到会这样顺利,早知道她早该在第一次逃跑的时候趁着天时地利牵一匹马,要时间有时间,要金银有金银,说不定她现在都已经找好住处优哉游哉地吃上大餐了,现在真是把个肠子都悔青了。
这马真是匹好马,枣红的皮毛闪着光泽,跑得这叫一个飞快,而且特别好驾驭,耳听后面的喊叫声与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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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马蹄声越来越远,她恍惚有了一种做女侠的错觉。于是打定了主意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这匹马,可她的这个想法是个不成熟的想法,想她一介女流身无分文,恐怕连自己都难以养活,还怎么好好对待一匹马?
而想法终究只是想法,当她看到前面道路中央立着的那杆长枪,就知道不论她憧憬什么到头来都会破灭的。
长枪立在路中央,枪头闪着凛冽的光,红缨在迎风飘荡,看起来是那样的诡异而铁骨铮铮。或许因为朝阳过于明亮,竟让她有了看到一个男子的错觉,男子手持长枪迎风而立,带着决绝与戾气。
本来枣红马想绕过拦路长枪继续奔驰,可长枪突然由竖变横生生拦住去路,骏马长嘶一声,前蹄一扬,她一个没坐稳就摔下了马背。
她趴在地上欲哭无泪很是沮丧,她究竟是倒了什么霉,从二十一世纪穿到这没电、没车、没网络,鸟不拉屎的古代来,穿过来一天好日子没过竟还要去上阵被杀,想跑都跑不了,她到底是倒了什么霉?
她心想还不如死了痛快,可嘴上说死倒是容易,真赶上要死谁不怕呀?那天夜里脑袋上挨的那一棍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她不想死,她想趴在地上装死亦是不能,长枪袭来带着破空之声,她就地一滚避过一棍,可来不及避过第二棍,枪杆打在身上疼得她直发蒙,当挨到第三棍的时候,她意识到这次长枪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手下留情。
它想干什么?难道真要杀了她不成?她刚做如此想就见那长枪掉转了枪头向她面门刺来,她大叫一声闭上眼睛,那长枪嗖的一声就插进了她脖颈处的土地里。
她感到自己裤间一阵湿意,睁开眼睛见那枪正在自己往外拔,仿佛是因为用力过猛入土过深拔出来很是需要费上一些力气。
她又羞又怕,大声哭叫:“你饶了我吧!你饶了我,我不跑了,我发誓我再也不跑了!”
枪自己拔了出来,仍悬在她的面门之上,她看着凛冽锋芒大声道:“我上战场,我不跑了,再也不跑了,我去,我去!”
长枪这才收了势,调转枪头,躺在了她的右手边上。
追赶的士兵来到近前,人马将她团团围住,这次她没有多做解释,因为情况是这样的显而易见,而她已是心如死灰,反正迟早都要死,将死之人还会在乎他人怎么看吗?
乳娘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哭。马车颠簸,乳娘将眼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被她哭得心烦,抽回手道:“别哭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再跑了!”
乳娘抬起一双泪眼,道:“我是觉得自己没用,帮不了你。”
她别开眼看向窗外景色。“是吗?那我倒要感谢你的好意了。”
乳娘椿看向她家小姐,满脸错愕,她总觉得她家小姐从落水醒来之后就跟以前不一样了,是如她所说的落水失了忆,还是因为将军府遭逢变故受了太大的打击?
6. 不容乐观
可不管怎样,她都是她疼爱的二小姐,从她小婴儿时躺在自己臂弯里到她及笄之日依偎在自己怀里,她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她没有了儿女,赵二小姐就是她的儿女,她自知身份她高攀不起,但爱没有边界也不分贵贱。
她希望在她能照顾的时候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在她无力照顾的时候也能再为她缝制御寒冬衣,更希望在她需要的时候倾自己所有,哪怕是为她挡刀挡箭。
这日,马车终于飞奔到了禹县。禹县是个不大的小县城,地处边关交界,因常年战乱,百姓难以为生,于是逐渐迁徙,最后禹县就成了顶着县城名称的军营。
县城门外竖着栅栏,栅栏尖锐坚硬而且很粗,在一个现代人的眼中这虚张声势的栅栏看起来起不到什么大作用,反而儿戏般的惹人嘲笑,可赵环佩看见那层层叠叠如枪似剑的粗大栅栏时她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她只看到了尖锐与冷酷。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这放在城门外栅栏似的东西其实名为“拒马”。而在战争手段相对落后的古代这拒马也绝非儿戏,在阻拦敌人行进速度方面有着显著的作用。
禹县内到处能看到身穿黑色军装的士兵,他们行色匆匆,要么忙着巡逻,要么忙着修建工事,到处充斥着紧张的战争气氛。赵环佩本就紧张害怕,一见此番阵仗就更加紧张害怕起来。
而那些士兵见突然来了一老一少两个妇孺很是诧异,当他们得知这其中少女竟是来带领他们作战的,不禁哗然。
赵家军中不乏有人听说过赵帅有一小女,名唤环佩,容貌秀美,机敏聪慧,身怀武艺,胆识过人,今日见之不禁大失所望,此女美则美矣,胆识却未必过人,瞧她那恐慌的模样,与逃难的妇孺别无二致,身怀武艺只怕也是谣传,因为但凡有点武功的,手臂皆应有力,可看她这副双手持枪,行动迟滞的模样,根本就不像个练家子。
将士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未免忿忿,日盼夜盼,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望朝廷能派遣一有力将领,带领他们收复失地,救回副帅,可瞧瞧朝廷派来的却是什么人?究竟是朝中无能人,还是嫌他们赵家军亡得太慢?
赵环佩进入军帐,在帐中坐了很久都觉得眼前的一切不真实得过分,简直就像一场噩梦。
尽管赵家军的将士们很不认同朝廷这种敷衍的做法,也很不愿意拜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为将,可毕竟赵环佩是赵帅的女儿,看在已故老帅的份上也不能太怠慢了她。
于是军中将领前来拜见,将军中情况及敌军情况略做介绍。赵环佩听得很是认真,越是听得仔细脸色越是难看,她早知道敌我兵力悬殊,却未曾想竟如此悬殊,不到两万人阻挡十万铁骑?别说是打了,就是踩都会被对方踩死了。
“那依你们看来,这仗该如何打法?”赵环佩问。
左右先锋互看一眼,心说我们要是知道如何打早就到突厥那里把副帅救回来了,还会盼星星盼月亮的盼将帅盼增兵?结果就盼来你这样一个黄毛丫头?
五大三粗满脸胡须的中郎将张伥气鼓鼓道:“怎么打?不知道!要主意没有,要命一条!”
右先锋王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左先锋杨泉手持长枪,站得也像是一杆铮铮铁枪,他看了军师一眼,没有说话。
军师赔笑道:“本来呢,也不是没有胜算,只要朝廷能给增个三五万的兵,拼死一战或许能击退突厥救回副帅,可如今看来……除非您能以一抵万,便是以一抵万……”他没有说下去,言下之意就是即便赵环佩以一敌万,这仗依然没有胜算。
赵环佩闻言脱力般坐回凳子上,她到现在才真正明白,情况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派将不派兵,有将无兵有何用?难怪皇上答应赵老太太的请缨答应得那样痛快,原来他根本没指望她战胜,他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处置赵家的理由。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她穿来的不是中国的古代,她穿来的很可能是古代的平行空间,她对这里的历史以及赵家军的结局完全是一无所知,她再一次有了深深的挫败感,在现代她是个没用的人,到了古代她依然没用。
军师瞧见赵环佩六神无主的模样忍不住有点同情她,终究是女流之辈,还是个小姑娘家。
张伥是个粗人,说话做事直来直去,他丝毫没给赵环佩留情面。“打仗是男人家的事,女娃娃还是靠边儿站吧!”说完扶着他腰间的大锤就出去了。
王笛觉出张伥的莽撞,很为同僚的粗鄙而感到汗颜,他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张伥是个粗人,将……”他本来想叫将军,可看着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将军二字怎么也叫不出口,只道:“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城墙北面的缺口也不知道堵好了没有,我得去看看,请容我先告退了。”
他双手一抱拳便告了退。
杨泉也跟着出去了。
赵环佩暗自舒了一口气,说实在的,那个左先锋杨泉比莽汉张伥还让她觉得不自在。按理说这样一个男子,几乎所有夸赞男子的词汇都能用在他身上,比如高大威猛,比如玉树临风,比如面如冠玉,比如貌似潘安,可她就是不由自主的觉得他可怕,因为他身带戾气,俊美而狰狞,少言寡语更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倒是这个军师一副中规中矩,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惜他显然是惯于给人泼冷水的。
“赵二小姐,请容许在下如此称呼你,显然这比将军更符合小姐的形象。军中的确不是二小姐该来的地方,战争也绝不像书本中所描述的那样简单,再惨烈的词语也描述不出战争的惨烈,再痛苦的词语也抵不上鲜血飞溅肢体断落的痛苦。二小姐最好还是回去吧,若是二小姐怕皇上怪罪不肯走,那就千万要藏好了,一旦我军不敌,二小姐万不能被突厥拿住,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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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此打住,没有再说下去。
赵环佩脸色煞白,显然已明白他的意思。
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年轻女子上阵杀敌若被人抓住恐怕不仅仅是死那么简单了,想到此处她不禁更加怨恨起赵环佩的娘来。
乳娘椿听了他们的对话变得惶惶不可终日起来。这天晚上她拉住赵环佩的手,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环佩,我思来想去觉得十分不妥,你还是逃吧!跑得越远越好。”
赵环佩冷哼一声,“我跑了赵家怎么办?一家子可都指望着我呢!”
“顾不上他们了,现在哪还能顾得上他们?现在你的安全最要紧,这战场就不是个姑娘家该来的地方。”
赵环佩一挑眉,这倒奇了,她竟劝她逃跑?她不忠于她的赵家主子了?“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椿神色坚定道:“我不走,我扮成你的模样去上阵杀敌,这样也算是对赵家对朝廷有个交代。你跑了就不要回赵家了,保不齐回去也是个死。”
她深感诧异,亲娘不顾赵环佩死活,乳娘倒是对她情深义重,该不会那所谓的亲娘根本不是她亲娘吧?不过她才懒得理会这些,左右对她而言哪个都不是她亲娘。
“我不能走,我怎么能留下你一个人送死?要走一起走,要死也一起死。”
她说的是真心话,当初不知道边关情况,她尚可一人逃走,如今情况这样危险,她虽然不相信乳娘真会代她去死,可她总不能扔下她不管,她自问不是个无私的人,可她到底也不是个无情的人。
就可惜想逃逃不了,只能一起去死。
真是她娘的这都什么事儿啊?真是倒霉到家了。
“不,环佩,你不要管我,你一个姑娘家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看着乳娘一副铁了心的模样,赵环佩真有点要相信乳娘是真心为她好了。可怎么能相信呢?就算娘不是亲娘,奶奶总是亲奶奶吧?在亲奶奶的眼里她的尸骨都不如一杆枪!相信?让她如何相信呢?
左右逃不掉,便不想与她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她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与她也没什么相干,于是她把赵家搬出来做挡箭牌。
“我是赵家的小姐,救回大哥解除赵家困境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能成功自然最好,倘若失败我也绝不会让自己受辱的。”
“环佩!环佩……”乳娘椿抱着她哭了个肝肠寸断,她在她肝肠寸断的哭声里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在几天的担惊受怕之后,突厥终于开始攻城了。这感觉就像是头顶悬着一把时刻会掉落的大剑,如今这剑终于落了下来。
赵环佩在漫天的喊杀声中躲在屋里不敢出去,椿的腿抖得几乎站不稳。
在乞求漫天神佛无用之后,突然闯进一个人来,正是赵家军左先锋杨泉,他满脸血渍,对着赵环佩狰狞吼道:“城破了!快跟我走!”
7. 出乎意料
赵环佩大惊失色,扶了扶过于宽大的头盔就向杨泉走去。
乳娘跟上,帮她拎着长枪。
赵环佩觉得这样实在是不像话,她顶着个将军的头衔,开战了躲在屋里不出去也就罢了,逃命还让别人帮她拿着武器?于是连忙把长枪接了过来。
出了门到处是火,带着火油的箭矢不停的从天上掉下来,于是火在房顶上,在木头上,在地上疯狂地燃烧,犹如群魔乱舞。
赵环佩跟在杨泉的后面,很是感激地看着他的背影,她这个将军没用到这种地步他还愿意带着她逃跑,她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他才好。
赵家军在撤退,溃兵如退潮。
她跟着杨泉跑,士兵跟在她后面跑,开始的时候还能听到兵刃相交的声音,渐渐的就只剩下喊杀声,再后来就只剩下倒地声与大笑声,而且那些放肆的笑声越来越近了。
她拎着长枪觉得自己要跑断了气,即便如此她也没扔掉枪,因为她最后还得指望它,一旦被突厥人抓住她把脖子往枪尖上一杵也就完事了。
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又受了长枪的拖累,士兵们一个一个越过了她,这就意味着她与突厥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见突厥人有徒步追赶的,后面还跟上来了骑马的,明晃晃的刀剑在烈日下闪着刺目的白光,他们吆喝着,长刀挥舞着,刀锋过处鲜血四溅,他们是来自蛮荒的索命使者。而她的乳娘,正陪在她的身边疲于奔命着。
眼见越跑越慢,越过她的人越来越多,她真是欲哭无泪,求救无门,想把长枪扔了,可总不能从活人手里抢把刀剑来自卫,只有拼了命的往前跑,可是点太背,她脚下一绊扑倒在地。
“环佩!”
乳娘大叫一声,冲过来架起了她,同时架起她的还有一个生面孔,瘦瘦巴巴的一个男孩子,他那张脸即使遍布血污看起来也不像是一张成年男人的脸,因为太过瘦削,而身型也正是青春期抽长条时候的身型,所以宽大的军服像是挂在他身上一样。
一老两少跟着溃军拼命地跑,后面跟着索命阎王。
最后他们跑出了禹县跑进了小树林。
突厥人还在穷追不舍,他们追得烦了,一边追一边在后面放箭。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前一秒还在拼命奔跑的人下一秒就倒在地上不动了,第一次死亡与她这样接近,尽管她早有心理准备,可死亡真正逼近的时候她还是快被吓疯了。
更为糟糕的是前方响起了兵刃相交之声。他们被包围了!
包围圈越来越小,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赵环佩背靠大树逃无可逃,到处是喷溅的鲜血,倒地的尸体以及刺耳的惨叫声。
她看到了杨泉,王笛,张伥和军师的身影。军师拿着短刀躲在三人身后,张伥武艺不俗,力大无穷,杨泉一杆长枪使得是出神入化,王笛一把大刀在阳光下从各个角度闪着染血的锋芒,四人卯足了气力与突厥人厮杀,奈何敌众我寡,渐渐败下阵来。
挣扎也是无望的挣扎。
她看向那明晃晃的枪尖,难道她注定要命丧于此吗?
她觉得恐惧,觉得不甘心,她还没有找到回现代的办法,要是她就这么死了,灵魂却没有穿回去,她的孩子怎么办?她的父母怎么办?谁能替代她来疼爱她?又有谁能替代她给他们养老送终?
她看到突厥人举着大刀向她冲来,她不想死,也不想自杀,更不想被杀,她本能地举起□□向他,没想到竟一刺即中。
那突厥人瞪大了眼睛,狰狞的脸上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落在枪杆上,而那枪杆早已被鲜血染红。
长□□穿了他的身体,鲜血在枪身精致的纹路上蜿蜒,她大惊失色想要松手,却松不开,撤手的动作带动了长枪,长枪从对方的身体里猛地拔了出来,鲜血喷了挡在她身前的乳娘椿一头一脸。
二人同时发出一阵惊叫。也无怪乎她们会惊叫,她们哪里经历过这种事?她们一个是深宅大院里的仆妇,一个是二十一世纪的宅女。这是她第一次杀人,这是她第一次看她疼爱如女儿的二小姐杀人。
叫声令所有人一怔,片刻的怔忡之后,双方又恢复了厮杀,可不幸的是她们的叫声令没有目标的敌人重新找到了目标。
那个曾扶过赵环佩一把的男孩子冲上来想保护她们,却被突厥人一刀砍死。
赵环佩见男孩倒地红了眼,长枪却先她一步刺向敌人咽喉,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更是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长枪带着她厮杀起来,它如同有意识般专挑敌人下手,突厥士兵在长枪下顷刻毙命,突厥将领接不下它三招。
它的枪法很诡异,它的气势很凌厉。鲜血顺着纹路蜿蜒,却一点儿都没弄到她的手上,尽数被枪身吸收殆尽。
她很是惧怕想要松手,却怎么也松不开,枪身像是有吸力一般牢牢吸住她,长枪带着她辗转腾挪,翻飞跳跃,她惊恐不已,疲于奔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在别人看来她却是势如猛虎,快如闪电,身形如飞,枪法如神,一个斜挑就能将突厥将领挑下马背,一个直刺就能把突厥大汉当胸刺穿。
突厥士兵本来正杀得起劲,满以为能将这股残兵败将歼灭,没成想赵家军竟突现一员猛将,形如鬼魅,势如猛虎,顷刻间同伴是死的死亡的亡,将领又趴在地上半天没个动静,不禁骇然,不敢恋战。
而原本怯战的赵家军自然是士气大振,将突厥兵杀得是人仰马翻
渐渐的,突厥人的身影越来越少,突厥人把他们包围在小树林里,完全没有想到小树林竟然会成为他们自己的葬身之地。
赵环佩拄着长枪单膝跪在地上,她满身满脸都是血,敌人的血。
她气喘吁吁看着满地尸体,看着逐渐围拢过来的赵家军,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赵环佩做了好长一个梦,梦到不甚如意的现代,梦到战火纷飞的古代,她梦到自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夺命阎罗,尖叫着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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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抱着她,不停地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她看着窗外,流泪问苍天,“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
椿将她的反应归结为杀了人后心里过不去,她帮赵环佩理了理鬓边的乱发,道:“环佩,你不要自责,你不杀突厥人,突厥人也要杀我们。你不该自责,你应该高兴,像门外的将士们一样高兴,你没瞧见他们是多么的兴高采烈,他们终于盼来了一个勇猛无敌的将领。环佩,你真是太厉害了,我竟不知道大少爷教了你这样厉害的武功!”
赵环佩转头看着那立在墙角的乌黑长枪,那么多人,是这把枪杀的,还是她杀的?若说是枪杀的,有谁会相信?若说是她杀的,她真的是比窦娥还冤。
她不想杀人,不想做什么将领,她只想回家,想回到二十一世纪去。
焦急等待的将士们听到屋内有了动静,纷纷请求入内。乳娘给赵环佩整理好妆容,请将士们进来。
其实整理妆容也不过是梳了梳头发,理了理军装。现在的赵环佩穿的跟将士们没什么两样,一身黑色戎装,外面披着铠甲,由于骨架过于纤细,军装并不合身。
一众将士进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将军真的没事!”
“将军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就说将军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哈哈,我这一颗悬着的心现在终于放在肚子里了!”
乳娘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喜形于色,不禁也感染了兴奋的情绪,“没事没事,小姐是情绪太激动晕过去了。”
军师很是善于察言观色的,道:“将军可是因杀人而自责?其实将军大可不必如此,突厥人滋扰我大泱边关多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以往他们的目标仅是钱粮妇女,自从突厥换了可汗之后就有了侵泱之心,突厥一天不除,百姓就一天过不上好日子。突厥人可恨至极,死有余辜!”
“就是!”王笛道,“我们多少弟兄死在突厥人手里,百姓更是死得不计其数,突厥人就该杀!”
杨泉道:“我跟着赵帅这许多年,经历大小战争无数,杀得如此痛快还是第一次。有赵二小姐做我们的将军,不但救出副帅有望,就连收复失地也指日可待!”
众人纷纷附和,恭维之声不绝于耳,就连先前那个顶看不上赵环佩称赵环佩女娃娃的莽汉张伥都挠着头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请将军不要责怪云云。
其实他们先前对她多有怠慢,若不是一把神枪在手她只怕早就被突厥人擒获,就算杨泉通知她逃跑也仅仅是通知而已,自始至终他也没帮她杀过一个敌人。
可她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呢?骂他们一顿?还是问他们的保护不力之罪?她是以什么身份前来?她顶着的是将军高帽而不是酒囊饭袋。而且她并不认为她一杆神枪在手就不需要笼络手下将士。有神枪在手,现在她上阵杀敌不在话下,可是排兵布阵她依旧是一窍不通。
8. 荣耀加身
由于当日赵环佩的及时出手,他们夺回了被突厥占领的禹县,清点人数之后,原本不足两万的兵马伤亡过半。
她望着士兵,士兵们也仰头望着她,在这被敌军攻陷过的禹县之内,到处是断壁残桓,她站在断壁残桓上成为他们的希望,紧紧抓着手中的长枪。这布满诡异纹路的乌黑长枪,其上红樱迎风飘扬,面对十万强悍敌军,它能否成为她的希望?
事实证明不但能,而且非常能!
在被敌人雄师包围的战场上,她骑着枣红马冲锋陷阵,看起来丝毫没有一个将军甚至是女子的觉悟,天知道她之所以身先士卒,勇猛杀敌完全是因为长枪嗜血的缘故。
她认为它不应当叫追魂,应当叫嗜血才对。
敌军众多,却完全拿她无可奈何,他们一拥而上想要将她扎成刺猬,她却飞身而起,翩然而落,她落在他们兵刃交叠处,长枪带动她呈360度旋转,枪尖所掠之处鲜血喷溅。当旋转停止,一朵死亡之花乍然盛开,她是花蕊,敌军的尸体是染血的花瓣。
他们想用阵型困死她,却发现她不仅有天生神力更有天生神眼,她一个腾空踏着他们的肩膀就飞奔入阵眼,三下五除二就破了他们攻无不克的连环阵。
他们想用人海战术耗死她,却想不到她并非空有蛮力的莽夫,在她察觉他们的意图后,摆脱士兵的纠缠直取将领首级。将帅一死,敌军犹如一盘散沙,被蜂拥而上的赵家军杀得落花流水。
她骑在枣红马上,长枪饮血。
她屡战屡胜,威名远扬。她是追魂的夜叉,她是索命的阎王。她凭一张面具,一杆长枪就令敌人闻风丧胆,落荒而逃。
周边村庄百姓听闻赵家军屡获全胜,无不欢欣鼓舞,远近青壮年皆来投军,既为报仇雪恨,也为拿刀吃粮。大泱连年干旱,颗粒无收,加之突厥滋扰,民不聊生,有命可卖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队伍迅速壮大,短短时间扩充至三万人,还在不断壮大中。
赵环佩不会带兵,但是手下的四员大将各有其能,左先锋杨泉能将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右先锋王笛能把一把大刀耍得灿若莲花,中郎将张伥善用一对铁锤力大无穷,三人皆有领兵之能,军师更是足智多谋,排兵布阵样样精通。
赵家军能在赵帅的指挥下保家卫国几十年,不仅仅因为赵帅本身十分厉害,也得益于他识人用人的高明。所以即便赵环佩不会领兵,只要她名声在外,又有四员大将坐镇,赵家军也足以令敌人闻风丧胆。
由于突厥奸诈,一直以赵荣佩为挟牵制赵家军,纵赵家军英勇无匹也只能将突厥拒于关外,无法彻底退敌。
赵环佩很是焦虑,她并不喜欢这种戎马生涯,虽然身为一军之将,受属下敬佩照顾,可军中生活依然无法为一弱女子所适应。
她时常生病,缠绵于军中病榻。可战事一来,追魂一握她又生龙活虎起来,为此将士们更加对她敬重有加,赞她为国为民之伟德,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过是追魂作怪的缘故。
有时候看着墙角的追魂她不禁害怕,会不会有一天它把她也杀了?又或者她因虚耗过度一命呜呼?
她真的很想快点救出赵荣佩离开军营,奈何那些该死的突厥人甚是狡诈,她几次领军深入都扑了个空,就在她疑心突厥军中没有赵荣佩打算大举进攻时,他们却又把赵荣佩拎出来当挡箭牌,真是可恶!
朝廷不知赵环佩心中所想,只看到边关战事日趋平稳,监军为了邀功更是差人快马加鞭频送捷报,将赵环佩之英勇夸得天花乱坠,结尾还不忘带上自己督导之劳苦。
捷报频传,泱帝龙心自然大悦,在奖赏赵家的同时很以为有亲自犒赏赵环佩之必要,这其中缘由自然有赵环佩身为女儿身之故,否则何时犒赏不是犒赏,何必急于犒赏?
赵环佩手握圣旨起身,将眉头皱作一团,“一睹将军风采“令泱帝意图昭然若揭,好一个昏君,当初想置赵家于死地时她跪于御书房外求见拒不肯见,如今突厥尚未平定赵荣佩仍未救出,却偏来添乱。
有心抗旨却不敢,既已洞悉泱帝曾有加害赵家之意图,就更不能授人以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是千古名言更是千古笑话,岳飞为这个笑话埋单埋得何其惨烈,足令世人警醒。
跨马回京,片刻不停。将驻守之事留给两员猛将与军师,身边只带了杨泉和几个骑术较好的士兵,她没有带上乳娘椿,她需要马不停蹄,速去速回。
人是视觉动物,古今皆同,自从她成了赵家名将,便不再畏惧杨泉,反倒觉得他那种近乎狰狞的俊美天下独一无二。
途经河畔,正值傍晚,夕阳的余晖洒照着粼粼波光,像高贵的妇人披上了华丽的衣裳,或许是因为没有污染,也或许是因为周遭景色不假造作纯属天然,就越发美得令人心醉。
赵环佩勒住了马,底下的士兵会意,立即下马埋锅造饭。他们日夜兼程,马不停蹄,鲜少驻足,所以一逮到机会首先就要解决吃的问题。
不多时,鱼汤就端到了赵环佩手上,赵环佩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对手下机敏能干的赞赏,鱼汤虽然鲜美,可她怀念的仍是现代鸡精、酱油、耗油、料酒、十三香等等调味料烹饪出的鱼汤,或许是因为求而不得就更怀念那撒着红色枸杞、白色葱花、绿色香菜的肥美丰盛。
“嗯,真不错!”鲜少开口的杨泉抛出一句赞赏,可赵环佩看着碗中的清汤寡水只觉得失落。其实人生有一种失落最为诛心,那就是曾经得到过,如今却失去了,还可能是永远的失去了。
杨泉吃得津津有味,一碗吃完又来一碗。
赵环佩看他看得有些出神,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他刀削斧凿的侧脸棱角分明,她总觉得他俊美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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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极而反,略显狰狞。夕阳的余晖柔和了他的戾气,他坐在粼粼湖畔,怀中抱着长枪,手中端着大碗,他一边喝着鱼汤,一边望着远方,目光深邃,神色冷淡,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
或许是察觉到了赵环佩的注视,他转过脸来,对上她的目光,他竟有刹那的瑟缩。赵环佩觉得好笑,抿嘴坦然地看着他,他却别扭得别开了眼,赵环佩觉得自己快要笑出内伤。自己杀伐决断,驰骋战场没一样像女人,可看他的反应显然是把自己当女人,还是个令他打怵的女人。
她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她终于于这令人沮丧绝望的古代咂摸出一丝滋味来,她一个现代的宅女,往往见到高富帅禁不住的自惭形秽,想不到竟会在遥远的古代河畔收获一个钢铁俊男的别扭与脸红。
不用打仗杀人,心里轻松了身体仿佛也跟着好了起来,一介女流快马加鞭没有追魂作怪她身子也能挺得住,足见赵环佩的身体底子是不错的,这段时间一直在折腾也没给折腾坏。
经过几日奔波,他们终于抵达京城,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竟有百姓夹道相迎。
她坐在高头大马上,缓缓而行,人们翘首以盼,面露笑容,锣鼓宣天张扬着喜庆,令她先是不知所措后又喜不自胜起来。
她板起脸,不能表现得太过高兴,那样就显得过于肤浅了。她在百姓眼中应该算是英雄吧?或者她该算是战神吗?电视剧里的英雄都是什么样的?战神应该怎么样呢?豪气干云,神秘莫测,不苟言笑?总之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吧?于是她就表现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倨傲模样穿过了人声鼎沸夹道相迎的十里长街。
这是她这一生……不,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万众瞩目的滋味,并且为人所敬仰,她的兴奋与激动难以言表,情绪皆藏在她假装平静的外表之下,如波涛般汹涌澎湃,激来荡去,荡得她头晕目眩。
她没有回赵府,而是直接去了皇宫。
皇帝为表重视,亲到金銮殿外迎接,满朝文武站在皇帝后面,从明黄到酱紫到紫红到绯红,攒动的人头,层叠的色彩,那极具压迫感的画面令她有些招架不住。
她硬着头皮上前,对着那明黄身影附身跪拜,阳光过于猛烈,那明亮的色彩更是令她感到阵阵眩晕。
“爱卿,抬起头来。”他说着上前几步伸手就要拉她起来。
她依旨抬头,却没看清他的脸,只看到他脑后的光晕,然后她的意识就猛然陷入了黑暗。
皇帝一愣,现场陷入慌乱。“这是怎么回事?”
杨泉一个箭步上前将赵环佩抱在怀里,“回皇上话,赵将军一直以来抱恙在身,带病杀敌难得休养,又日以继夜赶回京城,早已体力不支,许是因为得见龙颜太过激动,是以昏了过去。”
皇帝惊诧,“如此说来还真是难为赵爱卿了,快快,速传太医,给爱卿诊治。”
9. 重见家人
在一阵忙乱之后,赵环佩躺在偏殿中由太医号脉,情况紧急加之赵环佩将军的身份,太医们便就没有用悬丝诊脉。
皇帝看着那一双双苍老的手在那纤细皓腕上摸来捏去,不禁微皱眉头,初见赵环佩时的惊艳与心动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背手向杨泉,“你是何人?”
杨泉忙跪下回话,“启禀皇上,属下乃赵家军左先锋杨泉。”
皇帝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心想此人模样倒是不差。
赵环佩醒来,觉得自己丢了人,她竟是被浩荡隆重的皇恩给吓晕的,她哪里能想到皇上竟会亲自上前扶她起来,他可是皇上啊!皇上!想她在现代真正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派出所的所长,那还是远远的看着,听说那人是所长,当然电视里看到的不能作数。
到了古代,她杀敌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什么惊心动魄的场面没见过,怎么竟会被皇帝的伸手一扶给吓晕过去?真是太丢人了!
她光顾着责备自己没见过世面,丝毫不知她的一场晕厥躲过了皇帝那掼于伸向四面八方的猎艳之手。
见赵环佩醒来,太医们均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薄汗,叩拜完毕便即退去。
皇帝道:“爱卿抱恙返京舟车劳顿,劳苦功高甚慰朕心。你便在这宫里将养着,待身子好了朕为你接风洗尘。”
赵环佩连忙下榻跪地,“谢皇上隆恩,微臣只是疲累,其实并无大碍,何况微臣风餐露宿惯了,歇不惯这高床软枕,又一心挂念家中祖母,很想回家看看。”
住在他宫里算怎么回事?她心里其实是蛮不喜欢这个昏庸皇帝的,何况以她过去以及现在阅美男无数的眼光,也蛮瞧不上他的长相。当然,他若是不高兴,非得让她住下,那她也没什么办法,但总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幸而皇帝并没有为难她,点头微笑道:“爱卿舍身报国,忠孝有加,大泱有将如你,幸甚幸甚。”
什么叫舍身报国?听起来怎么就这么别扭呢?可谁又敢跟皇上较真?赵环佩叩首谢恩,心说他能从她昏迷到现在守在她跟前不走也实属是一份浩荡恩德了。
于是赵环佩就带着这份浩荡恩德回了护国将军府,一同回来的还有用马车拉的犒赏。
赵家人见了赵环佩自是高兴,见成车装的犒赏却颇觉诧异,赵家是武将世家,历代为朝廷守疆卫土,封赏向来黄纸黑字,俱有出处。鲜少有这样连圣旨都没有就随人而来的情况,赵家人笑逐颜开的同时心中也不免惴惴。
“我的宝贝儿孙女儿回来了,快快,让祖母看看!”
赵环佩上前任由赵老太太拉着,面无表情道:“我把追魂带回来了,祖母可高兴?”
赵老太太一怔,随即道:“高兴高兴,我乖孙女儿回来了祖母自然高兴!”
老奸巨猾,倒会打岔。
赵母紧紧盯着赵环佩,恨不能自己有透视眼,“你没事儿吧?没伤到哪儿吧?我苦命的孩子,真是苦了你了……”说着说着捂着帕子哭了起来。
赵环佩冷眼瞧着她,毫不动容。
赵老太太道:“你看看你,环佩回来是天大的喜事,你哭什么哭?还不快把眼泪收回去!”又对赵环佩道,“你这个娘啊,哪都好,就是爱哭,身为女子当心智坚强,笑口常开才能旺家旺夫……”她说着拉着赵环佩进屋,“快进屋歇歇吧,吃点东西,听说你进宫面圣晕倒了,祖母不知道有多担心。”
赵环佩任由祖母牵着,看到泫然欲泣想哭却不敢哭的嫂子,心说女人旺夫不旺夫也得看夫旺不旺她,就像这一家子,赵环佩的祖父战死沙场,父亲战死沙场,哥哥被抓生死不明,作为这家的女人命多苦,心里苦还不能哭,哭就被说不旺家不旺夫?
虽同情她们,可她心里还是不能放下芥蒂,她忘不了那一天赵环佩的娘在她养病的时候跑到她床边哭诉,忘不了她让她舍身赴死,忘不了她那责怪的眼神,她让她想起了现代她亲妈眼中曾呈现的恨意,她们都是身不由己,她们其实都深爱自己的孩子,可伤害了就是伤害了,身体或许不会记忆但心灵会记忆,心灵的伤害比身体更甚,灵魂的创口一直在那,敞着口子露着血肉,一生都难以弥合。
进了屋看到一大桌子的菜,赵环佩这才觉得饥肠辘辘了起来,她串到桌前双手并用丝毫不顾形象,也不理会长幼尊卑。
有什么形象好顾?她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与死尸为伍。又有什么尊卑可理?她们一个把她当挽回家族荣耀的工具,一个为了自己的形象不顾她死活,一个眼巴巴指望着她救回自己的丈夫。她们把她推向战场,谁想过她的惊惶恐惧与无助?
她看了看赵老太太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追魂,不错,她是因为她给的长枪而有了今时今日的荣耀与地位,可是与之相随的是杀戮,是断臂残腿,是穿肠破肚,是血流成河,是漫天猩红,是憎恨,是恐惧,是死不瞑目!她胃里突然一阵翻腾,冲到外面大吐特吐,她把胆汁都吐出来后抬起泪眼望着她们,她是恨她们的,她恨她们。
夜里,赵老太太坐在她的塌边。“你能携荣耀而归祖母很是高兴。”
“我能携荣耀而归祖母不是早已料定?”
赵老太太一愣,“怎么?你并不高兴?”
赵环佩抬头望向她,神色冰冷,“我为什么要高兴?”
赵老太太诧异道:“身为护国将军之女,秉承父亲遗志保家卫国,这是无上的荣耀。百姓的爱戴,皇上的器重,文武百官的敬服无不说明了这一点。你为什么不高兴?“
“那你告诉我那杆枪到底是鬼还是怪?”
赵老太太突然紧张起来,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你这是什么话?那是我们赵家的守护神,怎是鬼怪?”
赵环佩嗤笑一声,“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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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饮人血的守护神么?”
“胡说八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胡说八道?它若真是守护神,为何平时不让父兄带着上战场,非要等到要被问罪才肯拿出来?“
“非等闲之物自然不能等闲用之。“
赵环佩冷哼一声,“若是赵家守护神,何以如此谨小慎微生怕旁人知道?怎么?怕赵家的守护神去守护旁人?”
赵老太太看着赵环佩嘲讽的神色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自己孙女,身为赵家后人,这是她该说的话吗?以前那个聪明懂事深明大义的环佩哪去了?虽然生气,但她也不便表露出来,毕竟环佩现在是赵家的功臣,赵家因她恢复了往日荣耀,荣佩还指望着她去救。
“怎么?答不上来?祖母是不愿意回答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了,环佩。“赵老太太握住赵环佩的手,“祖母知道你吃了不少苦,祖母也知道让你一个女儿家见识战场的血雨腥风确实残酷了些,都是祖母不中用,身子骨不行,这要是早个十来年,哪怕早个三年五年,祖母也绝不会让我的宝贝乖孙女儿受这样的苦。“
赵环佩心中冷哼,她这话说过不止一次了,可惜她并不领情。她刚想语出嘲讽,就见对方神色悲切的将自己拥住,赵环佩心里不由得一软,她是真心的吗?真的对自己好?
她从小到大没得到过什么温暖,于是一点点温暖都能令她感动,但也正因为如此,虚假的情意就更令她分外抵触和憎恶。
“追魂真的比孙女的尸骨还重要吗?”她知道她不该问得这样露骨,可这已不知不觉成为了她的心结。
“有追魂在你不会有事的。”
“一旦呢?”她推开赵老太太,认真地看着她,想从她的眼中找到同她话语一样的温情与温暖。“一旦我身死……”
“环佩,你还不明白吗?”赵老太太微蹙起眉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追魂对于我们赵家意味着什么吗?”
赵环佩自嘲一笑,她在期望什么?她到底在期望什么?难道她期望从这样一个古人身上来获得她亲奶奶都不曾给过她的温暖与爱吗?
她想起她小时候养了一条小花狗,外面天寒地冻,晚上不得不把小狗放进屋里来。可是奶奶不同意,非要用她的拐杖要把小狗打出去,当然她因为年纪太大打不到,可那拐杖一下一下落下来是那样的坚定和毋庸置疑。小狗边逃边哀哀地叫,最后她抱起小狗搂在怀里哭,受了惊的小狗一边呜呜叫一边不停的舔她,好像在安慰她一样。那时候她觉得人真的好冷酷。
现在想起来这或许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当时她真觉得她和小狗都好可怜,所以过了这么多年她忘记了许多事情,这件事却一直都记得。
伤痛就像烙印,烙在灵魂里,从小到大,贯穿古今。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赵老太太牢牢握住。
10. 岂有此理
她死死盯住赵环佩,实在不明白她到底在犯哪门子的别扭。身为赵家儿女,守住自家基业不是应该应分的事吗?难道她不明白没有追魂就没有赵家吗?她到底在纠结什么?她这作为赵家媳妇的人都不惜为赵家抛头颅洒热血,她这流着赵家血液的嫡女究竟在想什么呢?
她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她年纪大了身体精力都跟不上,思虑一多就容易心慌,可是追魂是赵家的根基,她不能不跟她说明白。
“环佩,许是祖母年纪大了,不能理解你们小辈人所思所想,但保住家族荣耀令荣耀延续是赵家儿女不可推卸的责任!环佩,追魂是赵家的命,是赵家的根,无论如何都不能丢失,无论如何都不能有差池,你务必要记住了。”随后又不放心的问:“你记住了吗?”
赵环佩嘟囔一声,“我若不死,自然会把它带回来的。”
赵老太太皱眉,声厉色仭道:“环佩!”
赵环佩已不再对她抱有任何期望,将头转向一边,“行了,我知道了。”
赵老太太很是不满她的态度,思忖着赵家无人也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再次拉住赵环佩的手,语重心长道:“这是我们赵家的秘密,万不能被外人知道,你要好好守护它,将它一代一代传下去。”
赵环佩皱眉,难以想象她将来把这杆长枪交到后辈手中的情景,而且她要回到二十一世纪去,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刚想拒绝,又听赵老太太道:“皇上可是对你有意?”
“嗯?”
“我说皇上可是看上了你?”
她心中咯噔一下,迟疑道:“应该不会吧?”
“最好没有,否则像你姐姐一样,一入宫门深似海,难得再见面,家里出事指望不上也便罢了,平白连累她也跟着受罪。我瞧着皇上这阵仗像是对你存了别的心思,你若假装不知不予应承,皇上未必言明。一个是你有婚约在身,再一个短时之内边关还要仰仗着你,等将来战事稳定了咱们再商议对策不迟。”
赵环佩故意同她唱反调,“我若有意呢?”
赵老太太一惊,立即松开了她的手,“你怎么……你怎么从战场回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你自己不是说过绝不愿走你姐姐的老路吗?否则怎会早早将你婚事定下?”
哦?原来赵环佩定亲还有这般缘故。
“环佩,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你是见了皇上心生爱慕?切莫做如是想。后宫佳丽三千,君王能把恩爱分你多少?你姐姐就是最好的范例,风头一过就淹没在繁花锦簇里,在赵家顺遂之时未能锦上添花,赵家危难之际也无法雪中送炭,诞不下皇子一生也就完了,纵是生了公主也不中用。”
哦,说来说去说到底还是因为不中用嘛!看来她对她大孙女儿也没什么感情,却不知对赵荣佩如何?想来男子必定不同吧?
她冷眼瞧着她,等她提及赵荣佩,指责或央求于她,可等了半晌只等来她一声叹息。
“等将来战事一定,你荣归之后祖母就做主让你同张家公子速速成亲,同三两个妾争总好过同百千个妾争,张家世代为官,家底殷实,富贵皆有。若张时景是个长情的,能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也是寻常人求也求不到的福分。祖母至今还在后悔,不该将熙佩送进宫。是祖母没用,令赵家人丁不兴,这都是祖母的过错,否则也不会将重担压于你一人身上。”
她絮絮叨叨站起了身,“祖母这就走了,不耽误你歇息了,你早点歇了吧,外面不比家里,定是睡不好的。”
她拄着拐杖往外走,身形微微有些佝偻,赵环佩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总是摸不清她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她没有起身相送,她觉得她的头脑都是混乱的。
不成想赵老太太前脚刚一走,赵夫人后脚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红着眼睛的嫂嫂姚氏。
嗬,她就说嘛,何以赵老太太只字不提赵荣佩,敢情她早就知道她们会来,她是真的很会做人啊!
姚氏一进来就三步并作两步扑到赵环佩塌前,一把攥住她的被褥,“荣佩怎么了?都好几个月了,你连连得胜为何还没把他救回来?”
赵环佩一惊,连赵夫人都愣了,她无颜面对女儿所以才拉上了儿媳妇,没成想她一进了屋竟哭天抢地起来。
“这是什么道理?你屡战屡胜也救不回荣佩来?荣佩是不是遭遇不测了?否则为什么救不回来?你说呀!荣佩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死了?”
她头发乱了,妆容也花了,一副癫狂的模样。
赵环佩还没说话,赵夫人先看不下去,“呸呸呸!快闭上你的乌鸦嘴!你瞧瞧你说的都什么话?我们荣佩福大命大怎会有事?!”
姚氏不管不顾,摇晃着赵环佩道:“荣佩还活着吗?他到底还活着吗?”
赵环佩皱着眉头道:“自然活着的。“见她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又强调道:“真的活着。”
姚氏像是得了保证,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赵夫人骂道:“真是的!赵家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媳妇?你最好日夜祈祷荣佩没事,荣佩要是真有个什么,看我不让人撕烂你的嘴!”说着一把揪起她,“你给我出去!别在这儿给我添堵!”
姚氏自然不肯出去,甩开婆婆扑到赵环佩身边哭叫道:“你要救他呀!你万要救他!他是你亲哥哥,从小就待你极好,你可不能不救他呀!”
赵环佩见她鼻涕一把泪一把,便往床榻里面挪了挪,姚氏又抓住她的胳膊,“嫂嫂待你一直也不薄,环佩,这点你总该承认吧?我不能没有你哥啊!世媛才六岁,她也不能没有爹啊!好环佩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你大哥吧!”
“哥哥我自然会救的,你不说我也会救,嫂嫂你别这样!”赵环佩心里老大不高兴,怎么说得她好像是故意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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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哥似的?她想抽回自己的胳膊,奈何被姚氏死死地攥着。
“那你为何还没把他救回来?都几个月过去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时机还未成熟。”
“什么时候时机才成熟?把我熬死了才成熟,还是把世媛熬大了才成熟?赵环佩,你好狠的心哪!你就这样让我们熬着?”
“嫂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赵环佩这回是真不乐意了,她用力一搡,把姚氏搡倒在地,顺势解放了自己被她抓得生疼的胳膊,“赵荣佩是我哥,我救他天经地义,哪里需要念及往日情意,又干什么故意熬着谁?”
她瞪着跌坐在地上头发散乱,哭花妆容的女人,生不起半点怜悯之心,只觉得气愤,“你信不过别人,为什么自己不请缨上前线救你男人?祖母也身为人妇,当初不也是万里赴疆场亲自救夫?“说完她就觉得自己这个例子举得不妥当,因为传言当年祖母是胜了那场战争,却带回了祖父的尸体。
果不其然,姚氏听罢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哭自己没用,还是哭赵家祖母的扶柩而归,越哭越伤心,到最后竟然嚎啕了起来。
赵环佩道:“好了好了,哥哥我会救的,他毕竟是我亲哥,而且哪个女人爱上战场?我也希望早点救回他来,他回到军营我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姚氏一听止住哭声,她抬起脸来,红着一双眼睛问:”难道你不是因为怕他回来抢了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你才故意不去救他?”
赵环佩闻言,气得直打哆嗦,她上战场拼死拼活,守得她们在京城腹地华府精舍锦衣玉食,结果反倒被人揣度贪恋权位?天下竟有这样的事情?
“够了!”赵夫人骂道,“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失心疯了不成?”随即高声叫道:“来人,快来人!把她给我拉出去!”
丫鬟婆子推门进来,架起少奶奶就往外走,推搡挣扎中姚氏的模样甚是狼狈,叫骂起来不堪入耳,幸而不是骂的赵环佩,否则赵环佩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冲上去打死她。
赵环佩瞪向赵夫人,“你是不是也这么想?”
赵夫人赶紧道:“这怎么会?她那是犯了失心疯才胡言乱语,我又没发失心疯。环佩,你别生气,你嫂子她自打生了世媛之后就一直都有点不正常,这几年边关战事一直吃紧,你哥难得回来,这不世媛都六岁了连她爹面都没见过几回。她担惊受怕的心我能理解,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只不过她变成这样我也是始料未及。”
赵环佩懒得听她絮叨,躺下盖了被道:“没什么事你就回吧!我累了!”
“你……”赵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会直接对她下逐客令,她自然不能走的,自赵环佩出征以来,她日日后悔,夜夜担心,整个心就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一样不得安生。她吸了吸鼻子开口道:“这世上哪个做爹娘的不心疼儿女?你就认为为娘真是那样冷硬心肠?”
11. 皇宫盛宴
赵环佩不言。难道不是么?赵家有神枪赵老太太知道,莫不是赵夫人也知道?“母亲就不怕我战死沙场……最后血肉模糊的运回来?”
赵夫人瞬间煞白了一张削瘦的脸,眼睛眉毛皱在一起,嘴唇颤抖,双手紧紧绞着。她想起那一天,夫君的灵柩渐渐逼近,她缓缓走过去想见他最后一面,却看到棺椁里一片血肉模糊,她当场就昏了过去。
她不想哭的,可是她忍不住,环佩也是她十月怀胎闯过鬼门关生下来的骨肉,她怎么可能不心疼,面对可能预见的结果她怎么可能不惧怕不痛苦?可她又能怎么办?
她承认她更加看重荣佩,可是更重视家中男丁有什么错?世世代代不都是这样的么?祖祖辈辈不都是这样么?她不也是为了给兄弟谋个大好前程才嫁入将军府的么?难道她爹娘不知道把她嫁给一个武将就意味着独守空闺甚或会早年丧夫吗?
她想着想着就不由得又生起气来,为什么环佩不能理解她?就像她当初理解她的爹娘一样?环佩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仇人,说出话来像刀一样扎她的心窝子。
“如果血肉模糊的运回来那也是你的命!是你身为赵家儿女既定的宿命!”就像她一样,命中注定会失去夫君,或许还会失去儿子,一想到家中会没了男丁她也快要发失心疯,“要是你大哥没了赵家就完了!他连个香火都没传下来,赵家就真完了!!”
她吼叫,像是咆哮,泪水模糊了她的面容,赵环佩看见了,烛光映照下,那贯穿脸颊倾泻而下的汹涌泪水,她被她的痛苦惊住了,以至于都忘记了应该好好去打击她。
第二日,皇帝宣赵家入宫赴宴。宴是家宴,只皇帝和赵家女眷,因赵家无男子出席,皇帝便没有邀请其他皇亲国戚。
家宴之奢靡实令赵环佩大开眼界。白玉壶,翡翠盅,金盘银盏,佳肴名目繁多,比繁多的名目更为繁多的是菜式,在座一共七个人,菜式却多到七十个人都吃不完。菜色的精美稀有更是难以描述。
她看着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中高高在上的黄袍加身的男人,他在蓬荜生辉中端起金灿灿的酒盅,嘴唇一张一合口舌灿若莲花,他笑容满面,坐拥天下。
在他天下中的一隅将士们缩在毛坯房里瑟瑟发抖,吃着难以下咽的干粮,随时准备着扶住头盔跳起来赴死。这是君与臣的差别,这是贵与贱的差别,这是高与低的差别,仿佛理所应当,无可厚非,可赵环佩就是觉得刺眼,就是觉得不舒服,就是觉得义愤填膺。
她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怪胎,注定了无法像其他人一样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一切正常无比,无法像其他人一样享受这一切,她想她或许才是得了失心疯的那一个,连她的嫂嫂在这样的场合都显得那样大方得体,游刃有余,而反观自己,只会一言不发,一盅接一盅地喝酒。
她的姐姐赵熙佩十分明艳照人,坐在皇帝身边金环玉绕得仿佛就不是世间之人,倒叫人疑心她是神仙下凡才能托得起这样逼人的富贵。
她居高临下与赵环佩寒暄几句,话语间不甚热络,不知是宫墙拉远了姐妹间的距离,还是她们姐妹本不亲厚。
丝竹阵阵,歌舞升平,红色的衣裙旋转着,喜庆的颜色,血的颜色。
或许这一刻边关正在点燃狼烟,或许这一刻她的将士们正在浴血奋战,或许这一刻……没有赵家神枪,一旦打起来他们能不能行?她不能想,她不该想,就算真打起来她也鞭长莫及,她不敢想。
皇帝很高兴,所有人都很高兴。
她的姐姐像尊神,却被身旁凡人玷污归不了位,于是微笑着接受命运的安排,并感激着命运慷慨的馈赠。
她的祖母脸上笑开了花,遮盖了她因长年愁苦而略略显现的哀丧。
她的母亲面带红光,那红光是她的夫君她的儿女带给她的荣光。
她的嫂嫂嘴角含笑,是年轻妇人特有的那种笑,于端庄中透着些许羞涩,于羞涩中呈现落落大方,这是现代女子所没有的一种特质风情,连赵环佩都看得有些痴了。实话实说,她这个嫂嫂看起来真是得天独厚的,姿容秀丽,举止端庄,一派大家闺秀风范,如果她不哭不闹不发疯的话。
她的侄女遗传了她母亲的美貌,比她母亲更有胆识,她穿梭于舞伎翩然间,笑容甜美,目光澄澈,满目世间繁华,不见人间险恶。
姚氏发现女儿不见了,在舞池中瞥见她娇小身影遂大惊失色,低声呼唤女儿小名,深知女儿此举不妥,又不敢上前将女儿拉回,唯惊慌失措地看着孩子。
赵老太太和赵夫人也瞧见了,目露惊惶,她们的反应也引起了赵环佩的慌张,毕竟稚子无辜,要是扫了昏君雅兴可不好收场。
她刚想开口,丝竹声突然停了,舞伎潮水般退去。小世媛见场中央就剩自己一人,而亲人们的神色凝重可怕,便大哭起来,哭声响亮,贯彻殿宇。
皇帝正与熹妃调笑乐不可支,突被哭声惊扰转过头来,愤然盯住赵世媛。
赵环佩连忙起身,上前挡在赵世媛身前屈膝跪地抱拳向皇帝言:“小侄女年幼不懂事,望皇上息怒。”
姚氏冲出来抱住女儿安抚,跪地语带哭腔,“求皇上,求皇上息怒。”
赵老太君和赵夫人也上前屈膝跪地,语气惶恐,“求皇上息怒!”
赵熙佩也起身跪地道:“侄女年幼,不知轻重,请皇上恕罪!”
皇帝看着眼前的这一家子女眷,突然大笑出声:“小娃娃迫不及待为朕献舞,你们这是作甚?”
众人不明其意,面面相觑。
“这么小就知道来讨朕的欢心,实在难得。熙妃,你倒要学学你的侄女儿。”
赵熙佩的脸红了又白,颔首伏地。
皇帝转头笑问:“娃娃,你叫什么名儿?”
赵世媛抽抽噎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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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说话,姚氏代她答,“赵……赵世媛。”
皇帝掩去不悦之色,“世媛,媛媛,好名字,回去好好练舞,大了再来跳给朕看,朕等着你!”他伸手拉起熹妃,“朕赏她黄金百两,你看可好?”
熹妃谢恩。
一哭一跪,一场虚惊,换得黄金百两和皇上一句戏言,从此令赵家祖孙忧心十几年。直到世媛及笄逢皇上龙体违和,后又拖了几年瞧着皇上十有八九是忘了此事,给她许了人家嫁了人,相安无事才觉头顶阴霾尽散,而那时候熹妃早已故去多年。此是后话。
话说赵环佩于宴后便向皇上辞行,皇帝抚着下巴,对她赞赏有加。她心里其实很急,她必须马不停蹄赶回疆场,边关动荡,没有守将坐镇根本不行,何况以往因为有赵荣佩的牵制,他们根本没有获得过真正的胜利。
临行前,她又看到了他,那个上一次也是在她临行前出现的男子,张家的公子,她对他所知甚少。
上一次她以为她是去赴死,便没有向椿打听他的事情,然后她就将他忘到脑后了,那日若不是祖母提起,她都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便是祖母提及,她也没什么兴趣,她迟早要回到二十一世纪去,从来没想过会在古代成亲。
“赵二小姐!”他依然这样称呼她,语气尊敬而小心翼翼,目光却还是那样赤诚而热切。“知道你回来我很是高兴,其实我早该来的,可是贵府门庭若市,一直等不到合适的机会前来……拜见。”
其实他早就来了,却遭遇了赵家主母的不待见。其实也无怪乎赵家长辈不待见,当初赵家蒙难,他们张家避之唯恐不及,更是差人捎话退亲。或许在旁人眼里,这桩婚事已然作罢,可是在他心里,赵环佩是他唯一想娶的人,或许是他的赤诚打动了赵家主母,他才能有机会入府与她一见。
她还是那样美丽,柳眉不画而黛,樱唇不点而朱,轮廓姣好的脸颊上一双明眸灿若星光,在星光灿灿里更多了一些坚毅一些凌厉。她曾经是白猫,温顺美丽世间仅有,她现在是雪豹,凌厉美艳天下无双。
他看得痴了。
赵环佩翻身上马,一同翻身上马的还有杨泉以及几个士兵。
“边关告急,我必须先行一步。赵公子,有什么话下次见面再说吧!”说完策马而行。
这显然不是张时景所期盼的会面,他跟了几步,“你……”,却见她去意已决。
上一次是命运让他们不得不分开,这一次竟是她决然弃他而去么?为什么一切与他想象的大为不同?
是她战功赫赫,名声在外就瞧不上他了?嫌他既无官职又无功名,只是承袭祖荫的纨绔子弟?还是她怨他当初没带她远走高飞?心思千回百转间她已经出了赵府的大门,望着她如离弦的箭,越驰越远,他站于门前魂不守舍,心如刀绞。
他多么希望随她而去,哪怕做她身边的一个跟班,哪怕做她的一匹马。
12. 神枪威武
赵环佩的马可不是一般的马,哪怕是人来做都不行。这便是那日载她逃跑的良驹,她虽然带着它驰骋沙场、出生入死,但也算是兑现了好好对待它的诺言。而这匹马也着实对得起她的真心,不仅外表皮毛光泽健硕漂亮,而且日行千里,不惧冲锋,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
杨泉策马跟在赵环佩身后,“那个人就是张时景吧?你不是与他有婚约在身么?怎么不理他?”
“是吗?他叫张时景?我落水时摔坏了脑子,把过去的事都忘了!”赵环佩说。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同他解释,她为什么要同他解释?而且落水和摔坏脑子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她一夹马腹疾冲向前,真是的!
经过马不停蹄的日夜奔波,他们终于离边关越来越近了,清晨的天空蓝得澄澈,清新的空气驱散了连夜奔波的疲惫。
赵环佩用眼角偷扫了一眼杨泉,帅哥不论在任何时候都是赏心悦目的,即使他在皱眉。他是太累了,还是太倦了?为何表情这样凝重?
突然他勒住了马,随即调转马头,向半山坡疾驰而去。
赵环佩也勒住了马,她从他不寻常的举动中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意味。
只见他在山坡上将马勒住,紧皱眉头看向远方,他的模样本就是很有特点的,面带戾气,俊美中透着狰狞,因太过好看就让人忽视了戾气与狰狞的存在。可当他神色凝重,皱起眉头,甚至是眉头紧蹙,面露愤怒的时候,戾气与狰狞统统显现出来,就让人看着心惊担颤了。
当她也策马奔到半山坡,看到那远远锋起的狼烟,她是真正的心惊了!
你曾经害怕过什么吗?怕到一想起来就感到浑身颤抖的地步?你预感到它会发生,你恐惧它将发生,连恐惧它发生的恐惧都令你恐惧,当它真正发生了,你反倒如释重负,因为终于不必再恐惧了。
从离开到返回,她一直被恐惧的情绪所包围。
这就是她不抗旨的结果,她远远的看那烽火狼烟,远水解不了近渴。
她与杨泉他们拼了命的策马狂奔,她不是不知道突厥人狼子野心,他们杀了赵环佩的父亲,俘虏了赵环佩的哥哥,早就想将赵家军一网打尽,因为她的出现他们更是恨赵家军入骨,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是她的不抗旨不作为害了他们,她为了自保,用那贯穿古今的睿智将赵家军暴露在狮子的血盆大口前,放任它将他们一口吞下,血流成河。
拒马上染了血,挂着尸身。她第一次瞧见它时,它黝黑锃亮,在太阳下闪着乌光,她就觉得这东西冷酷,第二次瞧见它,它染着凝结的血,挂着残破的尸身,又觉得这东西太过残酷。
究竟是上苍太残酷,还是敌人太残酷?如果是敌人太残酷,为什么城里城外摞叠的尸体敌我都有,如果是上苍太残酷,为什么城头挂着的仅仅是我方首级?
她脑子里想的尽是这些有的没的,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反应如何去想,地上的这些望不到头的尸体,他们有的还很年轻,他们多是投奔她而来的,可是他们仅仅经过了一次战斗,就把性命全都交代在了这里。在他们绝望抗敌最终被斩杀殆尽的时候,他们所信赖所信仰的将军正睡着高床软枕,吃着皇家御宴,赏着妙曼歌舞,接受着满朝文武的赞赏,转眼她就失去了一切,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敌人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他们蜂拥而出数之不尽,而自己这方只有区区几人。
她将杨泉护在身边,她再也没有余力去护住旁人,敌人实在太多,转眼间那几个人就倒下了。若不是她追魂在手,她也早已命丧于此。杀了一批又来一批,敌人源源不断。
敌首远远的站在城墙上,眼神凛冽而又戒备的看着这场理应没有悬念的厮杀。他在身旁安排了一排弓箭手、一排盾牌手,时刻防备着那人的突然发难
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多么不可思议,不过是一个女人,身形娇小,弱不禁风。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毫无威慑力的女人在面对车轮战的时候已经不止一次如有鬼神附体般直取己方将领首级,获取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退,说不害怕是假的,尽管眼前的局势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可怕。她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他就不信动用千军万马还杀不了她。
赵环佩气喘吁吁,身旁脚下是成堆的尸体,以往她总是一边杀人一边内疚,自责到令她几乎发疯的地步,可是这一次她杀多少都不觉得解恨。尽管如此,哪怕心中有恨意支撑,哪怕手中有神枪掩护,她也觉得难以维继,何况她还护着个杨泉。
“你杀出去吧!别再管我了!”满脸满身是血的杨泉吼道。
赵环佩不理他,抬枪把个敌兵撅飞,回枪将一众敌兵撂倒。这是赵环佩的绝招,旋转一圈撂倒一圈,尸体犹如花一样开放,血腥惨烈。
饶是神枪嗜血,越惨烈越兴奋,可它的使用者终究是个凡人,经过长时间的车轮战后,赵环佩渐感体力不支,这种情况,她要如何交代旁人将追魂运回赵家?赵老太太的嘱托终究是个笑话,她应该是没想到会有现在这种状况吧?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更遑论收枪。
赵环佩悲观地想着,她甚至想放弃了,真的太累了,或许死了就回到二十一世纪了,睁开眼睛身边就是她嬉笑颜开的孩子。有多少次她睡下去之后希望醒来的时候躺的是二十一世纪的软床,看到的是她软嘟嘟粉嫩嫩的姑娘。
她舍不得,她怎么舍得死呢?她还想留着命回去,回去见她女儿。这样血腥的战场,充满杀戮与恨意,戾气怨气太重,她倒下去怎么可能穿回21世纪?
她一个旋转,众敌倒地,鲜血飞溅。那溅起的血,花一样美丽,花一样热烈,残阳似血,残阳生生被撕裂。
太累了,她真的太累了,汗水随着血水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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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汗水是她的汗,血水是敌人的血,其实他们有什么分别,血肉之躯,殊途同归,归于黄土,或早或晚。
真的死了也好,她太累了,太想解脱了。
她是渴望解脱的,在每一次杀人的时候,在每一次梦到自己杀人的时候,在每一个醒了就无法再入睡的黑夜,灵魂跟着外面呼啸的风一起颤抖。
以往在每一场战斗结束后,她踏过无数的尸体,踩过成河的血流,手握长枪走入深沉的暮色,血红的太阳隐去最后一丝光亮。她多么希望突然倒下去就再也不要醒来了。曾经不止一次,有人在她身后放冷箭,只可惜追魂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让她像嗜血的阎罗,自地狱而来,宛若地狱花开,不死不灭。
就像现在,她明明已经有气无力,甚至累得连气都喘不上来,追魂还是带着她翻飞跳跃,身形飘忽犹如鬼魅,杀伐迅速,一枪几个,吓得敌人不敢上前,又在催命般的击鼓声中拼死上前。
她死死抓住杨泉,其实她是真想救杨泉吗?或许开始时是的,她舍不得这样一个俊美的男人成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可是到后来她自己都疲于挣命,自己都不想活了还理会他做什么?可她就是拽着他,死死拽着一个拖累来拖累这杆邪门诡异的长枪。
她是真想救他吗?她不过是拖着他寻死啊!
可追魂显然不想让她死,在将他们护得密不透风的同时杀敌有如神助,它从来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饮过血,尽管它每次一被带上战场就意味着有足够的血,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这样过瘾,这样酣畅淋漓,甚至快到了餍足的地步。
当它终于餍足,它带着赵环佩凌空而起,留下无数的尸体和无数的敌人,丝毫不顾及他们的目瞪口呆。
而赵环佩已然翻起白眼,她已经累得超过了极限,追魂带着她,她就算昏过去也可枪不离手,而杨泉早发觉她体力不支,为了活命唯有紧紧抱住她的腰。于是就这样,追魂带着她,杨泉抱着她,二人一枪飞出去,像离弦的箭。
当敌军将领在目瞪口呆中回过神大叫放箭的时候,他们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们的落脚之处是一个小溪边,溪水潺潺,波光粼粼。
赵环佩躺倒在地上,浑身血渍,手里还握着追魂。
杨泉一落地便把赵环佩半拖半抱到溪边,给她喂了点水,擦去脸上血污。
他抬眼看向那杆长枪,早已发觉了此事的不寻常,人怎么可能会飞?更何况以赵环佩当时的状态,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人,怎么可能左挥右砍,杀敌千万?而且他分明感觉到赵环佩拽着他的手越来越没有力气,到后来完全是他抱着她,二人一齐寻求着神明的庇护。
或许这杆枪就是神明。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刚进时军营畏首畏尾连武器都拿不动的小姑娘,转眼就成为了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
只因她手里有枪,一杆神枪。
13. 仍有活口
它乍看起来与其他普通的单钩长枪并没什么不同,若遗落在战场,他可能都不会多看它一眼。
它虽然看起来很寻常,可是拿在手里的确是不一样,首先它很重,或许就是因为它特有的重量使它在刺穿人体时那样生猛有力,即便是个姑娘家拿着它也能枪无虚发。其次它枪杆上布满诡异的纹路,细密精致而深刻,细密得就像人手指肚上的纹路,精致得就像一笔一笔描刻上去的,可这样坚硬的钢铁,是用怎样的手法与力度刻进去的呢?又怎么可能刻得进去呢?还刻得这样精密深入?当真是不可思议,所以这可能真是一件神来之物。
他打量着这神秘长枪,掂量着这神秘长枪,他紧紧握着它,眼中露出炽热的光芒,他本就是使枪的,一杆好枪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可当他眼角余光瞥见赵环佩,眼中的炽热一闪而逝,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没有她他早死了,他不该那样想。
他背起赵环佩,想找一个山洞,至少找一个可以栖身又不容易被敌人发现的地方,他们需要生点火以驱散夜的寒冷。南北气温差异过大,夜间尤甚,他们急匆匆进入禹县没来得及换上御寒的衣物,而如今禹县已被敌军完全占领。
可想找个这样的地方并不容易,他常年驻守在这里,对这一带的地形十分了解,距离这里最近的能生火而不被发现的山洞少说也得有十来里,并且道路崎岖。可若不能在深夜前赶过去点火取暖,以赵环佩现在的状况,她十有八九会死在夜里。
于是杨泉背起赵环佩就向西行进,为了不被敌人发觉,他专门挑崎岖的山路,背上背着个昏迷不醒的赵环佩,手里拎着杆死沉死沉的长枪,这一路走得颇为不易,有好几次都差点滚下山去,可他别无选择,不能被敌人抓获,他承认他怕死,而且他也不想让赵环佩死。
在夜里狼嚎声起的时候,他终于抵达了一个不大的山洞,其实他刚路过了一个大的,但为了防止被敌人找到,他选择了这个更加隐秘的。
记得三年前,在两军休战的间歇,将士们在禹县周边打猎,无意间发现了这边的山洞,而这个山洞还是一头鹿跑进去才被众人发现,当时还笑言这真是个藏人的好地方,想不到今时今日真就派上了用场。
他将赵环佩背了进去,没想到竟然看到了火光,他心中诧异,更想不到竟有东西迎面飞来,他抬枪去挡,由于神枪太过沉重迟了那么一刹那,他闪身一躲,一柄飞刀擦着赵环佩的发丝险险掠过。
他惊出一身冷汗,遂大怒,提枪上前,却听有人大喊,“别打!别打!自己人!自己人!”随即是快速奔来的脚步声。定睛一瞧,却不是赵环佩的乳娘是谁?
只见她鬓发散乱,面目憔悴,焦急而担忧得迭声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们小姐她怎么了?”
“她只是太累了。”杨泉把赵环佩放在洞中篝火旁,乳娘椿跪在她跟前抱着她,把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在她脸上。
杨泉起身看向方才攻击他的人,竟是军师邢深,他没有太过诧异,邢深一向老谋深算,没死在禹县也属正常。“想不到军师是深藏不露啊!”
刑深收起手中利刃坦然道:“在这乱世之中,不学两招如何自保?倒是你不声不响地摸进来,我还以为敌人找来了。“他向洞口探了探头,“还有人吗?”
杨泉叹气摇头,“除了你们,还有人活着吗?”
邢深道:“还有一些,在其他山洞里。”
杨泉点头,庆幸赵家军没有全军覆没。“你们……“杨泉看看邢深再看看赵环佩的乳娘椿,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第二日,赵环佩醒了,她睁开眼睛嚎啕大哭,她梦见她孩子病了。她想抱她,却被一堵透明的玻璃墙阻隔,她拼命的拍打着玻璃墙,叫着女儿的名字,可谁都听不见她也看不见她,她是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人,现代不接纳她,古代容不下她。
她看到椿妈妈哭泣的脸,感受到她真心实意的疼爱,可她疼爱的并不是她,她疼爱的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她疼爱的是赵环佩,并非她张琪年。
她占据了赵环佩的身体也不是赵环佩,是张琪年!张琪年的过去,张琪年的记忆,张琪年的牵挂,流下的眼泪也是属于张琪年的眼泪。
她跳起来向洞外跑,却被杨泉一把拽住。
“放开我!放开我!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你干什么?你要去哪?”
“我要回二十一世纪!我要去看我的女儿!我得回到她的身边去,她需要我!她需要我!”她嘶吼着,状若癫狂,她有预感,这个梦不寻常,她来这里这么久了,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梦,梦境真实得惊心动魄!她得回去,她必须得回去!
椿闻言失色道:“小姐,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来的女儿?”她也上前来拉她。
“不!我不是!我不是赵环佩!让我走!让我走!”
椿怔在原地,脸色煞白,她的小姐……她的小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让我走!让我走!”
她的叫嚷声在山洞中回响,简直震耳欲聋。
军师紧张道:“将军,你小点声,千万小点声,引来了敌兵就糟了!”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杨泉无奈,只能给了赵环佩一记手刀。
椿妈妈照顾着她,把眼泪落在忙碌的手上。她拧了帕子放在赵环佩的额头,帕子已经脏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可是没有多余的水可以洗涮,这用于退烧的水还是从喝的水里省下来的。
条件过于艰苦,她从来不知道人活着竟然能这么苦,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天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明天,尽管她不过是一介仆妇,她也从没受过这样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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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是她家小姐,养尊处优,从来不知人间疾苦为何物,她怎么吃得了这样的苦?何况她还摸爬滚打于战场之上,出生入死于敌我之间。所以她病了,她的身体熬不住,精神也熬不住,得了失心疯了!
椿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大颗一大颗的掉下来。最后她双手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邢深坐在她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她靠在邢深怀里把泪水都洒在他的身上。
邢深用拍打的动作无声地安慰着她,他看着眼前微弱的将熄未熄的火光,沧桑的脸上布满了担忧。
赵环佩再次醒来,她看到椿流泪的脸,她知道她不是在为自己哭泣,可椿明显的憔悴了,苍老了,她不是她当时在赵府醒来时看到的那个谨慎整洁的妇人了,她现在眼窝深陷,蓬头垢面,一张担忧的脸,一双流泪的眼,她的担忧化作泪水滴落在她的脸上,令她无法不动容。
“环佩,你醒了?”椿连忙放下襟布,她擦了擦眼泪,神色惊惶,“你觉得怎么样?”
“我感觉好多了。”赵环佩坐起身,“咱们这是在哪?”
椿见她神色正常,言语正常,跟上一次醒来完全不一样,椿又哭又笑,“你没事了?你没事了!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椿一边笑一边擦着不停流出来的眼泪,心说自己这是干什么,小姐没有得失心疯,她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可她真的是太高兴了,真的真的是太高兴了!
赵环佩歉然一笑,是她上一次惊吓了她吧?真是不应该,她怎么可能接受呢?自己是未来人的事实?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嚷着要去看孩子,不知情的人怎么看她?了解她的人岂不是得把她当成精神病?
她要回去也该避人耳目啊,她是一军之将,一言一行都受人瞩目,她就算要跑也不能告诉别人啊!
更何况……她要如何回去呢?再说了……那鬼枪能让她走么?
此事必须谨慎从事,需神不知鬼不觉,还要一次成功。
她转头看向军师,“我们还剩多少人马?”
军师一副痛苦神色,“百十而已。”
赵环佩大吃一惊,三万大军,最后就剩百十人?
赵环佩看着眼前的这百十个人,面黄肌瘦,站没站相,不消说能在敌军碾压式的进攻下活下来的都是些兵油子,不谙退敌之道,深谙逃跑之术的那一种,他们在军营中如鱼得水,吃得开活得长,可他们依旧把自己混成了这样,面黄肌瘦,没个人样。赵家军败不是败在没有精兵良将,败是败在不如敌人兵强马壮,赵家军用羸弱之躯抵抗突厥铁骑,皇帝不给他们足够的粮草还要责怪他们不够尽力!更因一时兴起将他们断送,这样的皇帝,为什么还要给他卖命?!
她挥了挥手,“你们走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她是何意。
“各自下山,逃命去吧!”
14. 心灰意冷
杨泉惊呼出声,”将军!”
邢森道:“将军是何意?将军是打算仇不报,禹县也不要了?”
赵环佩扯出一抹苦笑,“难道你们还敢指望我这样的将军?”
杨泉道:“属下明白将军的自责,可皇命难违,这并不是将军的错。现在也不是该自责的时候,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请求皇上发兵,把禹县夺回来。”
赵环佩冷笑,“夺回禹县?夺回禹县又怎样?这些年了你们守着禹县是把突厥打败了还是把突厥人打跑了?还不是打一打和一和,打来打去和来和去拖死了多少人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心中无声叹息。
“若皇上把求和的银两用于精兵良将的培养,我父何至于含恨九泉,死不瞑目?皇上一拍脑门给你们送来一个女将,大手一挥就将我召回,我滞留京城两天一夜,他除了刚见面时的三言两语再没问过赵家军近况,他眼里只有吃喝享受,根本没有战争没有百姓,这样的皇帝为什么还要为他卖命?”
众人皆大吃一惊,均想不到赵将军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乳娘椿更是捂着嘴煞白了一张脸,生怕她家小姐的大逆不道之言传到皇上耳中。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刑深开口道:“无论如何禹县也不能失,这些年来在禹县掩埋了太多英魂忠骨。”
杨泉接口道:“不错,禹县不能失,这些年来掩埋在禹县的赵家军不计其数,若禹县成为突厥领土,我赵家军的无数英魂只怕会日日垂泪,夜夜嚎哭,一旦突厥人挥军南下直取京都,那他们的牺牲就变得毫无价值,他们用喷涌的热血如山的尸骨也没挡住突厥人进犯,不但没保住家国,连亲人也护不住,这让死去的将士情何以堪啊!将军!”
赵家军将士尽皆跪倒,“万要三思啊!将军!”
赵环佩见状如火烧屁股般跳了起来,一副难以承受的模样。“不论如何,这个兵我是不会再带了,我没能耐,我不想再搭进去更多的人命。”
“将军!”
“将军!“
她急得跺脚,“你们就饶了我吧!皇上为了他的江山自然会派兵来,你们想逃命的赶紧逃命,想报仇的就等新军队来吧!”
“将军!”邢森急道,“朝堂上那些手持谏板,满口之乎者也,为了一点小事就争得面红耳再赤的家伙不过是些酒囊饭袋,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随赵元帅驻守边关,以求不枉此生。若朝中真有能人,皇上又何必派将军来?”
赵环佩一挑眉,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若朝中有能人,就不会派她这个女流之辈来。竟是因为如此么?她还以为皇上是跟赵家有仇故意整赵家呢!不过以她的观察,难保那皇上不会再派个酒囊饭袋来,上一次他不就派了个酒囊饭袋的监军,若不是他添油加醋捷报频传、歌功颂德连带强调自己监军做的多么劳苦,何至于令皇上一时兴起酿出如此大祸?
不过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怎么就平白背上这许多人命债?这一切本与她无关啊!
杨泉也正色道:“将军有大能,属下心知肚明,唯有将军能带领赵家军收复失地,唯有将军能为赵家军报仇雪恨,也唯有将军能把大泱的军旗插到突厥的领地上!”
有大能的不是她,是那杆邪门的枪。她不想收复失地,也不愿再杀人,更不想把什么旗子插在谁的土地上。她只想回家,回二十一世纪去,她想念她的女儿,她不想再和这操蛋的一切扯上任何关系了!
“你不要再说了!那杆枪现在归你了!”她看到杨泉眼里一闪而过的悸动,制止了他的推辞。“你应该明白,不论你是想报仇雪恨,还是想建功立业都会成功的。你也是赵家军的一份子,并跟随我父多年,你若带领赵家军得胜并为赵家美言,相信皇上也不会太为难赵家的。”
她能为赵家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她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要怪就怪赵环佩本人在不该穿越的时候穿去了别的地方。
她看向那杆枪,它立在墙角闪着乌黑的光,这样一把凶器,远远看着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它不应当叫追魂,它应当叫嗜血。有人挥动它,有足够的鲜血供给它,它应该就不会缠着她不放了吧?它的目的不就只有这一个吗?
她转头看向乳娘,椿紧紧盯着她,神色急切而焦虑,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藏着流不尽的泪,也藏着千言万语。
赵环佩对椿道:“赵荣佩自然会有人去救的。”
椿含泪道:“我只要你好好的。”
她的诚挚真的很难让人不动容,赵环佩不由得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我害怕了,我累了也倦了,我承受不了,你能明白我的,对吗?”
椿连连点头,一边点头一边落泪。
“我要逃命去了,不能带着你。好在你有邢军师,他会照顾你的。要是有机会就劝他归隐吧,沙场无情,说不定哪场战争人就没了。赵家你们暂时先不要回去,要等皇上赦了赵家……否则,那不是个好去处。”
椿不停的点头,自己自然是不会去拖累小姐的,可她真舍不得,十七年了,她从来没与小姐分开过,但只要是为了小姐好,怎么她都肯的!
于是赵环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山洞。
杨泉拎起神枪想要跟上。
邢森把他叫住,“你干什么去?你也想抛下我们?”
杨泉道:“我去送送她,不管怎么说,我的命是她救的。”
邢森吼道:“抗击突厥两天一夜,将士们无时无刻不期盼她回来,就是最后力战不敌跑出这百十个人,大家依然在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她回来。我邢深这一生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惨败,也从来没这样渴望过报仇!想不到她竟然像当初抛下我们一样再次抛下我们说走就走!你还想指望她什么?她父仇不报兄长不救,她心里连父兄都没有!这样的人你还想指望她什么?!”
椿啜泣道:“你不要这么说,小姐她不是这样的人……”
邢深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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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更是白疼了她!”
杨泉叹了口气,“我把她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就回来。”
邢森气得跳脚,“她武艺高强,万夫莫敌,用你护送?!”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生气,没有她怎么报仇啊?!
杨泉远远的跟在赵环佩后面看她擦眼抹泪。他就知道她心里不可能没有赵家军,他见过她的焦急与慌乱,她那欲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疯狂愤恨他曾真真切切看在眼里。
赵环佩走了许久感到口渴,想找个地方讨口水喝。途经一个村落,见里面横尸遍地,血液蜿蜒成河流到了村口。没有了军队守护百姓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还未到达下一个村落,远远就瞧见浓烟滚滚,火蛇冲天,是突厥人在杀人烧村。古代人真野蛮,突厥人也真是可恨。
她是一个现代人,理应有超然的智慧,这一切与她没有关系,这只是历史的进程而已,他们早已作古,他们早就被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为挖也挖不到的白骨,她不应该心有波澜,她不应该想得太多。可当她听到妇人的惨叫和婴儿戛然而止的啼哭,她那些所谓的超然智慧轰然崩塌,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这一切与她没有关系。
是她的错,是她懦弱不敢抗旨,并以岳飞为范例说服自己不抗旨才是明智之举,结果是三万条人命,且远远不止三万条人命。火在烧,他们在哭叫,生死关头,她两手空空,无力营救。
可纵然救了这一村又如何?救了下一村又如何?救了所有的村庄夺回禹县又如何?打一打和一和,打一打再和一和,以她那大多数都交还给老师的历史知识都知道,这种边打边议和的作战方式最终都是以失败告终的。
她到底不是说了算的那个人,她就算做成了合格的将军也没用。
再到得下一个村落,这里突厥人尚未踏足,可村民们显然是得了消息在准备逃跑。到处凌乱不堪,争先恐后,你拉我扯。到处到处充斥着催促声、叫骂声和孩童们的哭闹声。
一个老妇手扒着门框不肯走。
老翁拎着包袱催促,“老婆子快走吧!突厥人转眼就到啦!”
“我不走!我不走!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这里一草一木都是我栽的!”
“这里的一砖一瓦还都是我垒的呢!”老翁道:“可命都要没了还要个破房子做什么?老婆子,快走吧!”
“不走,我不走!”老妇哭道:“走了,儿子回来该找不着家啦!”
老翁闻言一怔,面现痛苦之色,叹气道:“等赵家军打回来咱们就回来。”
老妇依然扒着门框不肯松手,“赵家军没啦!儿子没啦!什么都没啦!”
一个妇人匆匆路过,边疾走边道,“老婶婶,快走吧!再不走连命也没啦!”
老翁道:“夜叉将军会打回来,她一定会带着赵家军打回来!咱儿子不会白死的!快走吧!要是咱死了,儿子真就白死啦!”
赵环佩闻言大为震惊,包袱都没拎住掉在了地上。
15. 夜叉崛起
赵环佩闻言大为震惊,包袱都没拎住掉在了地上,夜叉面具露出一角,是嘴角朝上的冷笑,她连忙把面具塞回包袱。她怎么能让他们知道?怎么敢让他们知道?她怎么忍心毁了他们的希望,让他们知道他们口中的夜叉将军正跟他们一样背着包袱在逃跑?
她看着那两个相互搀扶的背影,他们是她三万赵家军其中一个亡魂的爹娘,还有无数这样的爹娘,她对不起赵家军,更对不起他们的爹娘,她心中有愧。
她对着他们的背影就跪了下去,膝盖还未着地就被一只手拉起,回头一看是个领着孩子的大嫂。
“姑娘,你没摔着吧?没事儿,咱们就是到外面去躲一躲,很快就能回家了。没见过你呀!你是邻村来的?”大嫂显然是个热心肠,连珠炮似的道,“哎,怎么还哭上了?你家里人哪?就剩你自己啦?就剩自己才更要好好活着,活着才能给他们报仇哇!”
说话间妇人的孩子闹着要走,妇人抱起孩子道,“好好好,走走走。”边走还边不忘对赵环佩道,“一定要活着啊!哪怕是给赵家军纳鞋底呢,也算是为报仇尽了一份力啊!”
于是赵环佩就更加的泪如泉涌。
她跟着村民们走了没多久就钻进个空着的院子用水瓢舀了一瓢水喝,随后就从屋后上了山,她愧对他们,没脸跟他们一起走。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遥远,渐渐的成为了一个个黑点。这样才好,看不到才能安心当一只鸵鸟,等她找到办法回到二十一世纪,她就全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尽管这场噩梦可能需要一生来消化。
突然,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每次听到这样的马蹄声她都忍不住心惊肉跳。她急忙回头望去,果见是突厥人纵马而来,马蹄声如疾风骤雨般狂猛,扬起的沙尘像是修罗恶鬼飞扬的斗篷。
她大喊快跑,可村民怎么可能听得到,当他们也发现突厥骑兵绝尘而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赵环佩跪在半山坡欲哭无泪,她有罪。她不该和他们分开,她就该跟他们死在一起,这场噩梦,她就算回到二十一世纪,她用一辈子也消化不了。
突然,路边冲出一人,定睛一瞧却不是杨泉是谁?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向突厥骑兵,手里握着的正是那杆追魂。
她喜出望外,他怎么来了?真是太好了!他不但能救下村民,还能把突厥人全部杀光!她心中从来没有涌现过这样滔天的愤恨,也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的欣喜若狂。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杨泉刚直不阿,武艺超群,不但心怀家国,更有凌云壮志。有他在,有追魂在,何愁突厥不灭?
她感到很是欣慰,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搬开,心里说不出的舒畅痛快。可当她边走边瞧向杨泉那边,随着距离拉进渐渐看清的时候,差点没背过气去。
只见杨泉抡着追魂,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这一战他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追魂根本没有神助于他,反而因过于沉重而连累了他,让他连平时武艺的十之一二都使不出来,莫说救人,自保都难。
只消几个突厥人就将杨泉困住,而罪恶的杀戮仍在继续,横尸遍地。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难道非赵家血脉就驾驭不了追魂?怎么会这样?!
赵环佩捶胸顿足,目眦欲裂。她拔腿飞奔向杨泉,若是他死在这里,也是她害的!要是连他也死了,赵家军就剩个军师,还能有什么指望?
好在杨泉到底是武将出身,身经百战,即便露出败势也不会立时就死。
赵环佩冲入战局一把夺过追魂,将杨泉护在身后。
逢此突变突厥人先是一愣,随即哄笑,笑声中还夹杂着不三不四的嘲讽,可当他们看到那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戴上夜叉面具,丕然色变。
“夜叉来了!”随着惊叫声突厥人四散奔逃,可如何逃得过夜叉索命。
杨泉站在赵环佩身旁,见那长枪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它不再是一根重得几乎要累死人的铁棍,它自寻目标,快如闪电,直取敌人性命,它百发百中,所向披靡,杀敌犹如探囊取物。
不过须臾,突厥人无一活口。
杨泉道:“你又救了我。”
赵环佩不言,她的目光被远处伸出的一只手吸引,那是一只苍白细瘦的手,这只手曾扶起过她,曾抱起过孩子,如今它从尸堆里伸出来,染着鲜血,红白分明。
赵环佩奔过去,可还是来不及将它握住,它猛然坠落,和它主人的一起失去了生命的活力,可是它的主人在笑,是欣慰的笑。
赵环佩蹲下身来抓住那只没来得及握住的手,她是那个说“就算给赵家军纳鞋底也算是为报仇尽了一分力”的大嫂。
她一边抓着那只手一边落泪,她发誓不会再有下一次,她绝不会再让她的士兵为她卖命的同时,还让他们的父母妻儿抛家舍业,死于非命。
她从遍地尸骨中站起身,是个崛起的夜叉。
“随我回京,向皇上要兵。”
不出所料,这次回京待遇和上一次大为不同,拜高踩低,落井下石仿佛是人的天性本能,赵环佩没心思理会这些,她的心为更深邃的内容所刺痛。
她跪在大殿上,承受皇帝的震怒。杨泉将双拳攥得死紧,她仿佛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
的确,他们不该承受这些,若不是皇上一时兴起,赵家军绝不会这样损失惨重,可很显然的皇帝并不认为这是他的错,或者即便他心知肚明,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错。所以他虽大发雷霆,却迟迟不降罪于他们,只等着有识相的大臣谏言,他好能借坡下驴。
果然有善于察言观色的大臣举着谏板站出来,几番巧言令色之语就令龙颜大悦,皇上借坡下驴下得很是顺遂,并获群臣歌功颂德。
赵环佩俯首叩拜,再次以戴罪之身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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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只是这一次,她戴的是自己的“罪”,同时带走的还有五万精兵。
虽然领到了兵,可杨泉心里还是不服气,谁都知道赵家军几乎全军覆没和皇上的临时起意脱不了干系,偏偏获罪的却是他们,皇上把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反倒要他们戴罪立功,天下竟有这样的道理?!
他对赵家军的感情深厚无以言表,完全不能接受“赵家军孱弱涣散、捐躯以报朝廷”的说辞。并且他觉得他们这样为皇上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甚至捐躯也再所不惜,结果却得到这样的对待,心里很是憋屈。
所以他一路黑着脸,像一个黑脸的关公。
赵环佩想的却完全不一样,她从来没指望过皇上和朝廷,她知道以长远的眼光看待这件事,比如从历史的角度,将士和皇庭实在不宜走得太近,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没有人会在意狗与弓的感情,更何况还有位高权重,功高震主这样的罪名,就更不能不避锋芒。
即便心里想的这样透彻,即便杨泉的脸已经黑成锅底,赵环佩也没有和他沟通,她并不认为一个现代的灵魂和一个古人能把这样沉重而伤人的话题沟通清楚,只会让杨泉更加悲愤痛苦。
她之所以再领兵不过是为了百姓,她想对得起他们,对得起那双老迈的背影,对得起那只伸向她的手,对得起那大嫂瞑目的笑容。
椿见赵环佩回来,欢喜得无以复加,可一想到这并不是件女儿家该干的事情,二小姐干得也并不开心又免不得忧心忡忡。
而军师邢森一直板着他那张瘦削的脸,只有面对椿的时候才会露出点好脸色。
赵环佩带兵攻入禹县,禹县本是他们的根据地,他们对禹县了如指掌,哪里易守难攻,哪里城防薄弱他们一清二楚,且有赵环佩手持追魂身先士卒,拿回禹县轻而易举。
夺回禹县赵环佩就决定主动出击,这次她不打算再管赵荣佩的死活,他们被赵荣佩牵制了太久,赵荣佩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不是命?
突厥人见到夜叉领军而来的时候,再次把赵荣佩推出来高高吊起做挡箭牌,可这一次赵环佩丝毫没有犹豫,她甚至拿了把长弓直接就向赵荣佩放了一箭,其实她射箭根本没有准头,却偏巧不巧的射中了吊着赵荣佩的绳,赵荣佩就那样掉了下去,三五米的高度,摔下去死活不知。
赵家军这边没有人理会,上次战役没死的那百十个兵油子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见到敌人他们首先杀红了眼睛。
突厥被赵家军逼退三十里,赵家军就地扎营,占领了这三十里版图。赵环佩要的可不仅仅如此,她要报仇,要雪恨,要把突厥人杀得再没有能力入侵。
他们把半死不活的赵荣佩抬回禹县救治,奶娘椿负责照顾他。
要说赵荣佩也真是命大,从高处摔下来不说,还被突厥人补了一刀,就这样都没死成。可他一颗心到底是凉了个底透。
16. 暗中使坏
他做梦都没想到他亲妹妹不管他死活不说,还向他放箭。莫说是道歉了,就连他在鬼门关转悠,他的亲妹妹也没来看过他一眼。
赵环佩哪有心思理会他?何况如今的赵环佩对赵荣佩丝毫没有感情,她对他的印象仅仅是他一次又一次被推出来或被吊起来,窝囊又狼狈,连带得赵家军也跟着他一起窝囊狼狈。他掉下来时的尖叫声十里开外都能听到,可见在他附近听到的声音会是多么的震耳欲聋。
没有了人质的羁绊,赵环佩连连带兵主动出击,赵家军势如破竹,打得突厥人落花流水,不断后退。
突厥人又使出惯用伎俩派人来求和,赵环佩下令把来人斩了将尸首送回。
突厥将领大怒,谴使者斥责泱军不讲道义。赵环佩命人一箭射过去,箭矢落在来使脚前寸许,吓得他屁滚尿流,仓皇逃窜。
赵环佩唯恐突厥人又把主意打到皇上那里,连连出战,战战大捷。皇上见突厥势弱自然不愿与之和解,奈何耳根子软受奸臣摆布,到底还是差人送来了命赵环佩见好就收的口谕。
赵家军上下皆气愤不已,可公然抗旨又万万不能,于是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赵环佩夜不能寐,她总是想起那两个苍老的背影、那只染血的手和那个瞑目的笑容。
她守住了他们的家园,可是他们却回不来了,那瞑目的笑容不是因为看到她,而是因为看到她觉得报仇有望。
她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若令活人失望或许还能求得他们原谅,可令亡者失望该如何求得原谅?
于是思虑再三赵环佩便决定抗旨了,好在杨泉和邢深和她想的一样,都觉得杀多少突厥人都不够。杨泉甚至一直希望能将赵家军的军旗插在突厥的领土上。
可乘胜追击几十里,突然就断了粮,竟是粮车没有跟上,赵环佩怒火中烧。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都饿肚子了也不见粮草,这说明什么?他妈的!没有粮还追个屁呀?让士兵吃草根树叶子打仗吗?
于是她就憋着一肚子气撤军回转,回到营地直奔粮仓,看到那几个表面畏畏缩缩实则暗怀鬼胎的运粮官她就气不打一出来,她拖着追魂走向他们,就像拖着镰刀的死神一样。
为首的一人见状腿立时就软了,噗通跪地,结结巴巴道:“是,是监军大人命,命,命我们这么做的。”
赵环佩脸色冷如冰霜,“你们是本将的兵还是监军的兵?”
押粮官刚要回答,就听有声音慢条斯理地传来,“他们是皇上的兵,奉的是皇命。”
赵环佩侧身转头,只见一个身着紫袍的太监从军帐里缓缓踱了出来。他面颊瘦削,唇红脸白,却不是皇上新派的监军常公公是谁?想来皇上也知道自己的旨意上不得台面,所以不下圣旨只传口谕,连传口谕都不肯派个正经官员。
只见那常公公撇着嘴皱着眉一副不甚满意的姿态,“赵将军,皇上命你见好就收,你为何还要出兵?”
“于本将而言,将突厥人彻底打服是好,使他们永不再犯是好,从此我大泱边关长治久安更是好。常公公,依你所见,皇上所说的好是哪个好?”
皇上不愿意承担骂名,他常在英又何尝愿意?怪只怪这赵将军实在不是个识趣的,粗人就是粗人,粗人就合该敲打敲打。“赵将军,难为赵将军一介女流,上阵杀敌,令人钦佩,可军营到底是军营,在军营这种地方待久了,任那天仙般的人儿,玲珑样的心儿,都免不了沾染粗鄙的习气。让脸蛋儿蒙了尘,猪油蒙了心。赵将军,别怪杂家说话直,这军营啊,就不是个女儿家该来的地方。”
“废话少说!”
常公公一愣,全然没想到对方敢直接怼他,还是这样直截了当,脸立时就黑了。
“你就说你为何断我粮草,阻我杀敌?没有正当的理由,军法处置。”
“你敢!”常公公翘起兰花指,朝赵环佩使劲一比划,“我可是皇上派来的监军,我奉的是皇命!”
“你是我到任以来的第三个监军,前两个都死了,你要是今天说不清楚,就送你和他俩去团聚!”
常在英跳脚道:“好你个赵环佩,你竟敢出言恐吓朝廷命官!你该当何罪?”
赵环佩将枪一抡,直接怼到常在英脖颈上,“你到底说是不说?”
常在英脸色一白,“说……你让杂家说什么?”
“说你到底是何居心?说你是不是突厥的奸细!”
枪尖抵在脖子上,有着凛冽的寒意,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他完全没料到这赵将军性子竟然这样粗野,竟敢直接对他动起手来,无怪乎突厥人会哭爹喊娘求到京城,连突厥人都怕她,自己逞个什么能?早知道就不接这个苦差了。
常在英懊悔不迭,一双腿在裤管里抖成了筛糠。“不是,杂家不是奸细,杂家奉的是皇命,杂家也是为赵将军好,抗旨不遵,是杀头的罪名。”
说话间杨泉和邢森也来了,他俩一言不发地瞅着常公公,脸色也很难看。
杨泉略微扬了扬嘴角,这要是王笛还在,他一定会把这狗仗人势的老太监嘲讽得找不到立锥之地,可是他死了,死在了突厥人的偷袭暗算中,首级挂在城头风干了很久,思及此,他的嘴角只剩苦涩。
赵环佩呵道:“不说是吧?来人!”
“哎,等等,等等等等!”常公公急道,“你要让我说什么?”
赵环佩瞪着他,气势汹汹,将枪尖又向前移了寸许。
常公公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叫道:“杂家是为了赵将军好,将军不顾皇上旨意贸然出兵,皇上怪罪下来如何是好?届时不但是赵将军,就连杂家也得跟着问罪!杂家不想死!杂家不想死啊!”
哦,原来如此,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虽然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活命倒也无可后非,可是碍着她报仇就不可原谅了。“来人!”
士兵上前,不等吩咐就拿住了常公公,常公公面色如纸,一边看着那长枪一边不停的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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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
“常在英假传圣旨,疑是敌军细作,暂行关押,择日押送回京听候皇上发落。”
枪尖离开,常公公抬起头,神色阴狠犹如毒蛇吐信。“赵环佩,你竟敢污蔑朝廷命官!你,你,你………”他你了半天没了下文,他看见她握枪的手又紧了紧。说不害怕是假的,她可是威名远播三千里的追魂夜叉,性子还这般无法无天。
赵环佩没有理他,任由士兵拖拽着他,距离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杨泉道:“宦官多奸佞,不除恐留后患。”
邢深不认同道:“不遵从皇命兼杀害宣旨官,与谋反无异。”
赵环佩叹道:“先押着吧,走一步算一步!”
杨泉与刑深对望一眼,均在心底叹气。
杨泉道:“以将军之能,只要皇上愿意,灭了突厥并非难事。”
刑深冷哼,“只可惜皇上的心思不在朝政更无心于疆土。”
杨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赵环佩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灭掉突厥?谈何容易!在她有限的还没交还给老师的历史知识中,突厥是被元灭掉的,而现在她所处的朝代不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民风习俗都与元毫无关系。即便是平行空间,也该有个大致的历史走势,否则她怎么可能从现代穿到这里?也就绝不存在穿回去的可能。所以她就算有这个能力,她也不能灭了突厥改变历史,因为她还要回去。
她看了一眼杨泉,心中充满歉意,灭掉突厥不仅仅是杨泉一个人的愿望,也是赵家军无数英魂的渴望,而她这个来自现代的将军注定要让他们失望。她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抱歉,却决不能再让步。她已经为了自己的良心让了很大一步。
赏了压粮官一顿军棍,把负责粮食运送的都换成了赵家军的人,赵环佩犹不放心,这次事件让她深刻意识到即便有着同一个目标,不是自己人就是不是自己人,不能想当然的去信任任何人。
乳娘椿给赵环佩梳理着头发,边看着掉落的发丝边道:“本是女儿家却不得不领兵打仗,把身子都给熬坏了,瞧这头发掉的。”
赵环佩瞥了一眼木梳上的发丝不以为意道:“以前除了出战的时候,都是窝在塌上下不来,现在倒比以前强上许多。”
“环佩,你是真变了,以前掉根发丝都要大呼小叫的。”
赵环佩笑道:“天天同一帮男人舞刀弄枪,哪还顾得了这些。”毛发的生长与脱落不是自然规律吗?有什么可大呼小叫的?古人啊......
“是啊,顾不得女儿家的形象,连性情也变了。”
赵环佩明显听出了椿话语中的不赞同,她从铜镜中望向乳娘,“不知椿妈妈是何意?”
乳娘椿映在铜镜中的影像不甚清晰,可她的不认同却清清楚楚。“你是不是差点杀了皇上派来的宣旨官还关押了他?环佩,你不听皇上的话,还这样对宣旨官,这无异于谋反啊!你向来心思缜密,怎会变得如此莽撞?”
17. 擅自做主
赵环佩道:“是赵荣佩告诉你的?一个大男人打仗不行,嚼舌根倒是挺在行。”
乳娘椿惊异道:“你以前对待大少爷可不是这种态度,你以前很敬佩他,与他很要好的。”
赵环佩站起身,自己胡乱把头发扎起来盘在脑后。“你也说了以前以前,以前当然不同于现在,以前的赵环佩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的赵环佩,在战场之上摸爬滚打,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身首异处,一个不注意就可能被人算计。椿妈妈,不是环佩变了,是环境变了,任谁都不可能不变的。”即便是真的赵环佩,也不可能不改变的。
“可是你......你竟然对大少爷放箭!他可是你的亲哥哥!他几次三番死去活来,嘴里不叫少夫人不叫小小姐,叫的都是你,你却一次都没去看过他,环佩,你对旁人无情乳娘可以理解,可大少爷他是你的亲哥哥啊!”
赵环佩烦躁道:“我不是不想去看他,我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她承认她这事做得的确有欠妥当,她真没想到自己会一箭射中绳索害赵荣佩掉下去,她向赵荣佩放箭只是想告诉突厥人他们已经不在乎这个人质,她怎么可能想让赵荣佩死?她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营救赵荣佩自己好全身而退么?向赵荣佩放箭只是策略,她本不该射中也没可能射中,可这一射中她就成了弑兄,虽然军中皆赞她大义灭亲忠勇赛过男儿,可她到底觉得心中过意不去,又不知该如何面对,再加上战事紧急,探望赵荣佩就理所当然地搁置下来,当然最根本的理由是她与赵荣佩没有感情并且气他恼他也瞧不上他。
“不管怎样,”乳娘椿拉住赵环佩的手,“等大少爷养好伤,咱们就回京城吧,这军营到底不是女儿家该呆的地方,呆得越久对你就……越不好。”
“这个赵荣佩,他到底又跟你说了什么?!”
“你不要误会他,不是大少爷!是军中他们,他们……”
“他们说我什么?”
乳娘椿迟疑了一下,“说你冷酷无情,六亲不认……”
赵环佩不以为意道:“冷酷无情,六亲不认?没了?”
乳娘椿惊道:“这还不够吗?你是女儿家,终究要嫁人的,你名声这样坏,将来还如何找婆家?”
赵环佩笑道:“没有婆家肯娶才好。”她在现代有老公。
乳娘椿急得跺脚,“你怎么能不当回事呢?这可关乎你的终身大事,自古女子最重贞洁与名声,你冠上这么个名声,将来可如何是好?”
赵环佩安抚她道,“这不是在打仗吗?带兵打仗没有威慑力怎么行?椿妈妈你就别瞎操心了,没人要大不了我就做姑子去,深山老林一呆,美好又安静。”
椿闻言大惊失色,迭声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赵环佩连忙道:“我开玩笑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环佩,等大少爷伤一好,咱们就回去了好不好?”
“那邢军师呢?你就舍得?”
椿的脸一红,随即坚定道:“比起他,我更在乎你啊!”
“好,等他伤好了就回去!”赵环佩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他不止是伤筋动骨,他从那么高摔下来,又挨了突厥人一刀,没有一定时日是好不利索的。
赵环佩安抚好了乳娘,从军帐中走出来,夜色深沉,她了无睡意。她想起她在现代的家,想念她的宝贝,想回家的渴望像阳光一样明确猛烈,回家的希望却像星光一样遥远渺茫。
怎么才能回去呢?投湖她试过,滚台阶她试过,从马背上摔下来她也试过,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筋疲力尽后晕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灵魂却始终没有离开这个身体,究竟怎么才能回去呢?难道真要死上一回才能像真正的赵环佩一样,把身体和灵魂彻底分离么?可是如果真的死了那不就完了么?现在虽惨,却还有口气喘有顿饱饭吃,把自己弄死却没穿回去那不就亏大了?
思绪纷乱如营地火盆上跳跃的火光,竭力燃烧也照不彻夜的黑暗。
希望在哪儿呢?
突然一声战马的嘶鸣拉回了她的思绪。
有人叫道:“快追!一定要把他抓回来!”紧接着她就看到杨泉骑马冲出了军营,后面跟着慌张的士兵。
她急忙上前拉住一人询问,那小兵道:“将军!原来你在这儿!不得了了!常公公跑了!”
赵环佩闻言一惊,拔腿欲追,猛然想到自己没有追魂在手就啥也不是,遂折返去取追魂,她急得满头大汗,拎了追魂冲出营帐便见枣红马立在帐前,原来是方才那小兵帮她把马牵了过来。
她跨上枣红马急冲而出,奔驰间回头看了那跑在后面的小兵一眼,心说倒是个会来事的,可惜背着火光瞧不清模样。
很快她就循着马蹄声找到了杨泉,杨泉也追到了常在英,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看见杨泉将常在英一枪杀死。
赵环佩大为光火,可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消灭罪证。此事非同小可,一旦传回京城必有大祸。好在骑马追赶的只有她和杨泉,其他人都远远的落在后面。
除了他俩,没有人知道他们追到了人,也没有人知道常在英被杀。他们把常在英的尸体推落悬崖,然后又煞有其事地找了大半夜,众人都筋疲力竭了才折返回营。
赵环佩很生气,如果不是她赶上来,这件事他未必会告诉她,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该擅自做主。
不几日,她找了个理由狠狠赏了杨泉三十军棍。
他趴在木椅上,她坐在他对面。
艳阳高照,军棍一棍接一棍重重落下,他疼得冷汗直冒,却一声不吭,只直勾勾地盯着她,满脸的桀骜不驯。
她也死死地盯着他,越看越觉得心里恨,她从现代穿越而来,从来没信任过谁指望过谁,她以为他不一样,毕竟他们曾经同生共死。
可是他做了什么?
违抗皇命又杀害宣旨官,无异于谋反。他所作所为不是在逼迫她吗?
他竟然敢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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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让她退无可退。没有后路可以走,就唯有向前冲,他知道她赵环佩不怕上战场却怕违抗皇命,他八成是在恨她,恨她当初丢下赵家军回京复命,所以才给她挖了这样大一个坑。她无计可施、无路可退,唯今之计只有把突厥彻底打服,立了大功才能活命。
谈何容易?也违背心意。
三十军棍打完她犹不解恨,可君无戏言,为将亦是,她气冲冲地站起来转身就走了,恨不能再赏他三十军棍。
杨泉趴在塌上,疼得冷汗直冒。
刑深给他上药,边抖落瓶里的药末边道:“你到底怎么惹了将军?一点小事何至于这样严惩?”
杨泉的脸上漾出一抹苦笑,打翻了副将军赵荣佩的汤药当然不至于挨上三十军棍,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将军与副将军不睦,他这摆明了是无妄之灾,个中缘由却无论如何不能同旁人说个明白。
刑深见他这样,不由得气哼哼道:“你啊!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你不跟我说是吧?你做你的闷葫芦去吧!大爷我不伺候了!”说着把药瓶往桌案上一顿,抬腿走人。
“哎!哎哎!刑深!你别走啊?你走你也得帮我盖上啊!”杨泉叫道,“你不能让我在这晾着啊!”
刑深回头,吹胡子瞪眼道:“晾着你咋了?都是糙老爷们,你还怕人看啊?哦!”他一拍大腿,吹胡子笑道,“你是怕将军看到,怎么的?将军会来?”
他屁颠屁颠折返,拿起药瓶接着把药粉往杨泉的伤口上倒,“你和将军有进展?不能吧?否则她也不能打你呀!我看哪,她未必会来,她可是气得不轻,是不是你怎么着她了,她才公报私仇?”
杨泉苦笑,“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那是咋样?”刑深瞅了杨泉一眼,知道他是锯了嘴的葫芦定然说不出什么,便道:“这有点本事的女子呢,天生就带刺,这要一旦掌了权就更了不得了,可不敢招惹,你看这营里有心思的人可不少,但谁敢呢?也就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
杨泉只是苦笑。
只听刑深又絮絮叨叨道:“咱们这混在军旅里的粗人,不懂甜言蜜语,也没有哄女人的手段……”
杨泉打断他道:“那你怎么就把女人哄到手了?”
刑深脸一红,知道他指的是椿,“哪里用得着哄?救她一命她就死心塌地了。可是咱们将军,你想救她也没有机会啊!”
是啊,她一杆神枪在手,打遍天下无敌手,哪用得着他救?倒是他三番四次受她庇护活命。正因为如此,他更不能放过常在英,太监少了那根东西,便空有人形,心性比毒蛇还要扭曲阴狠。她抗旨在前,开罪在后,一旦让常在英活着回去那还了得?她可是唯一能大破突厥的将领!
他不能容许,便是要了他的命他也不能让她有事!没了她还如何踏平突厥?如何报仇雪恨?没了她……又如何平复自己这颗躁动的心呢?
刑深见杨泉神色凝重,迟迟不言,便问:“你在想什么?”
18. 阴差阳错
杨泉抬头,“想报仇。”
刑深吃了一惊,“她可是咱们将军!”
“你想哪去了?我是说灭了突厥,报仇雪恨。”
刑深吁了一口气,“其实也不一定非要灭了他们,古往今来你争我夺战争何曾停歇?只要突厥偃旗息鼓,永不相犯便好。”
杨泉一拳猛锤在塌上,“赵家军不能白死!”
刑深被他吓了一跳,知道他对赵家军执念颇深,又是个死脑筋,便不再多言,收了药瓶给他盖上一层薄褥便告辞出门。
出了军帐,外面是一望无际湛蓝的天,蓝天下是辽阔草原,草原巡逻的士兵星星点点,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肃杀之气,白瞎了这蓝得醉人的天。
赵环佩也在看天,她是躺在房顶上看,在现代根本不可能看到这样蓝得深邃的天,便是在古代这样的蓝也难得一见。澄澈深邃,令人心醉。其实她觉得躺在草原上看更好,可是那种惬意舒适明显与现在的境况格格不入,她跑到草地上躺着,被巡逻的士兵踩到怎么办?还会想点笑话来娱乐自己,她是不是该感到庆幸?
现在她走到哪都带着追魂,哪怕是爬墙上房,它是她的保护神,更是她的主心骨,尽管她也意识到这杆枪不但在操控她的行为也在影响她的心性。她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心肠越来越冷硬,人也变得越发冷酷无情。
她对杨泉有好感,也知道夜黑风高四野无人是除掉常在英最好的时机,弄成他不慎掉下悬崖摔死的假象,尸身一经野兽啃食毁坏,怎么查都与他们不相干,不但解了燃眉之急更没了后顾之忧,只要大胜而归,皇上也难追究。
可她就是觉得生气,觉得受到冒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当然,如果她本就生在古代,本就是一军之将,亦或是男儿身手握重权这或许无可厚非,可是她是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还是个现代女人,怎么就把权利看得这样重?
她真的觉得很迷茫很混乱,她不知道自己本就是个贪恋权位的人,还是受到了追魂的影响,亦或人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就会被权力蚕食,不知不觉的护着自己的权柄就如同野兽护食?
她手握追魂,细细摩挲枪上纹路,她对它已经从开始的惧怕抗拒,到后来的被动接受,到现在的依靠依赖,这吞噬敌军血液的纹路是她的保命符。也许她有朝一日能依靠追魂回到现代也说不定,毕竟追魂是她所接触到的唯一一个超自然的存在。
古代的蓝天令人陶醉,可她更喜欢现代天空的蓝,淡淡的蓝,雾蒙蒙的蓝,灰突突的蓝,雾霾无处不在。空气没有古代清新,也不如古代凛冽,可到底古代令人讨厌,硝烟无处不在。
杨泉伤一好,赵环佩就领兵出发了。这一次她亲自监督押上了全部的粮草,包括原备的,加上陈年的,再加上向周边百姓采购的,粗略算了算足以支撑他们将突厥击退百余里,若能占领百里开外的沛县,他们就有了一个可攻可守的据点。
若能收复这座丢失已久的城,可谓大功一件。
突厥完全没想到赵家军会卷土重来,突厥将领一看到那骑在枣红马上手持长枪带着面具的身影就吓破了胆,且战且退,一路退到沛县。
沛县守军见自家军队一路溃败而来,不由得慌了神,知道打不过又不敢弃城逃跑,反抗得有气无力,于是赵家军轻而易举拿下了沛县。
自从沛县被突厥占领,百姓们饱受欺压,突厥人擅长骑马射猎,对耕种一窍不通,是以占领沛县之初采取了怀柔政策,没有将百姓赶尽杀绝,而是驱使他们耕种土地。突厥人生性蛮横残暴,又无心令沛县向好发展,于是百姓们在突厥人的治下活得苦不堪言。如今终于盼来泱军,如何不欢欣鼓舞。
赵家军进城的时候,他们翻出家里压箱底的红巾彩布,敲着锅碗瓢盆当作锣鼓,瘦削的脸上洋溢着喜庆,明亮的眼睛像星光洒满夜空。
他们是如此贫穷又如此赤诚,真是让人见了很难不动容。
赵环佩坐在枣红马上缓缓前行,后面跟着乌泱泱的军队。夕阳的余晖轻柔的洒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她高高在上,身披霞光,犹如神祇莅临人间。
她想起上一次的夹道相迎,是在大泱的京城,十里长街,百姓们也是这样,向她呈现出盛大的热情。她当时是何等风光,转眼赵家军就几乎全军覆没。她突然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她看着天边被黑云撕裂的残阳,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她不断地说服自己,努力将那感觉摒弃。
粮草在沛县得到了充足补给,别看沛县的百姓一个赛一个的穷,突厥人在沛县所屯的粮食却多得惊人。看来还是突厥在压榨百姓上更胜一筹,也八成是突厥人不把大泱百姓当人的缘故。
百姓们虽然家无存粮,也高高兴兴拿出家里能拿得出手的吃食送给泱军,他们都恨突厥人恨红了眼,恨不能剜下自己的肉来犒劳泱军。
剜不下自己的肉,就送上自己的人,当赵家军从沛县离开的时候,队伍更壮大了一些,不少沛县的男丁都扔掉了锄头扛起了刀枪,誓要突厥人血债血偿。
就这样,他们又向突厥进发了,冒着凛冽的寒风,揣着燃烧的仇恨,一路向突厥高歌猛进。
突厥可汗闻讯吃了一惊,明明买通了泱室官员,怎么不但没有休兵,竟还直奔突厥而来?他一边差人休书给在泱细作,一边着手派兵阻敌,他其实并不相信一个女子能把他突厥怎么着,却也不敢轻敌,自从这个名叫赵环佩的女将军接手赵家军,战败的消息就一个接一个地传来,他突厥几大名将都折在她手里,俘虏口中的“追魂夜叉”叫的便是她,她俨然成了泱国的英雄。
突厥可汗猛得一拍虎狮扶手,嘴唇紧闭,牙关紧咬,狭长的眼睛里迸出决绝的冷光,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这根肉中刺拔去!
突厥军营。
史倘锵又在试着爆破,但又失败了,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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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次失败,也记不清自己经历了多少嘲笑。
他只记得他来这里已经快一年了。
他是在一个水塘边醒来的,抬眼满目猩红,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古战场。
是真正的古战场,秃鹫飞旋,硝烟弥漫。尸横遍野,尸身少有完整的。血流成河,塘里的水都是红色的。他半截身子浸在血水里,半截身子趴在岸上,他挣扎着爬上岸,发现剧痛的地方竟是个血窟窿。
幸运的是他被自家军队的士兵救走,不幸的是他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当时他明明开着车往家赶,老婆做好了饭正在等着他,儿子也几天没见他了,他急着回家与妻儿团聚,却好死不死的在大雨天碰到了一个找死的女人。他鸣笛,她转身,站在原地等着他撞,于是他为了躲她就冲向了人行道冲下了堤坝。
还有比这更倒霉的吗?
当然有!
那就是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的地方竟然是古代战场,还受了重伤,七死八活地熬过来,转头又要上战场了!
他经过摸爬滚打,你死我活的摧残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可他绝对不会甘于这样的现状,在现代他是个院长,说一不二,受人尊重,在古代又怎肯屈居于人下?
可他在古代的身份是个突厥小兵,没亲人没背景,就连他的名字都透着可怜,史倘锵,史躺枪?可不就是躺着也中枪呗!要不然怎么这么倒霉死都死不透被他穿活了呢!
渐渐的他接受了现实,开始想上位的办法。
武功他是没有的,估计原来的本主也没有,否则早就发达了。空有一身蛮力,没有一点用处。
他对自己现在的模样也是不甚满意的,太粗矿了,这样粗糙的老爷们在现代是见不到的,倒是在金庸的影视剧里看到过,整张脸上也就高挺的鼻梁算是能入得了他的眼,其他的部位他都看不上,要知道他在现代从小到大都受女人疼爱追捧,他能在现代社会有那样广阔的一席之地得了他岳父不少的助力。
要颜值没颜值,靠女人是没可能了,要实力没实力,靠自身也没可能,这可难倒了他,他可不甘心一直做个小兵。
天无绝人之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一个天然矿坑,这个发现注定他穿回古代走的不是一条平凡之路。
********
突厥开始抵抗了,这不难想得通,毕竟再不抵抗就杀到他们老巢了。
其实抵抗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血肉之躯怎么能抵抗得了超自然的力量呢?
试问面对一杆嗜饮人血、力有千金、有胜无败的枪,谁能抵抗?这要放在现代,恐怕它的速度都能赶得上发射的子弹,它却比子弹厉害多了,子弹顶多在人身上造成一个弹孔,它却能在人身上豁出一个窟窿,连带着周边的脏器骨骼通通破碎,有死无活。
也难怪突厥人闻“夜叉”之名而丧胆了。
19. 以下犯上
也难怪赵环佩变得越来越冷血,试问一个天天上战场,一出手便会致人死命,还得不停致人死命的人,不冷血不冷酷不麻木,她怎么承受得了呢?
又是一个残阳似血的黄昏,她站在一堆尸身之上,脚下是血肉之躯,踩上去能感到血肉被挤压流淌。她早已麻木,无动于衷。
她盯着眼前的突厥男人,如果不是对方眼中的恐惧她简直怀疑自己认错了人,他竟然长得跟杨泉一模一样!
她疑惑地看着他,再转头看了看杨泉,杨泉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于是那人就在泱军惊愕的目光中逃了。
晚上众人喝庆功酒,庆祝再一次大败突厥,大家围着篝火吃肉喝酒好不热闹。
当然,几万士兵每个人都有酒喝有肉吃是不可能的,将领与士兵的区别是我吃肉你喝汤,有汤喝都不错了,古往今来无不如此。
已经说不清是从老元帅那延续下来的陋习,还是赵环佩给他们开的先例,总之每每打了胜仗就会有一次这样小小的庆功宴,胜仗打得太多,大家都有些得意忘形了。
不少人说起解甲归田后的生活,赵环佩在旁边听着。
她这才明白解甲归田并不仅仅是罢官、免职和非我所愿的还乡,原来对将士们而言解甲归田是期盼、是渴望、是从军依始便怀有的梦想。
之所以被称之为梦想是因为希望渺茫。而这渺茫的希望在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之后变成了看得见甚至是摸得着的未来,如何不让将士们心怀激荡?
一群糟老爷们手舞足蹈,载歌载舞,任赵环佩冷硬了心肠,看着也觉得心酸。
杨泉今天一反常态,非常安静。纵使他平时也不苟言笑,逢这样的场合三杯黄汤下肚也会和大家融成一片。可今天却没有,他安静地喝酒,仿佛若有所思,篝火的火光柔和了他刚毅的线条,显得越发俊美。
赵环佩看着他,觉得心跳漏了好几拍,她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个突厥将领,那个和杨泉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很难相信这样得天独厚的俊美竟不是天下无双。
他是否也是因为这件事而心生疑惑,所以才一反常态呢?
她刚想开口,就听有人问道:“杨先锋,解甲归田后你想干什么?”
杨泉一愣道:“放马,牧羊,再讨个婆娘。”
他说讨婆娘的时候,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仿佛他要讨的就是她一样。
赵环佩在古代的身份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姑娘,可是在现代她谈过不止一次恋爱,还结了婚,杨泉的心思她如何能不明白?
她跟着众人哄笑,权作毫不知情浑不在意,她看着杨泉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也就在这火光摇曳醉意朦胧的时刻他才会如此大胆,好在平日里他知道分寸不敢僭越。
不知是他觉得擅自杀了常在英只得了三十军棍的处罚是她对他的偏爱,还是他不满那三十军棍的处罚,想在她心中彻底占有一席之地。总之在黄在英的事情发生后,他原本埋藏在心底的情感就对她渐渐显露了出来。
再坐了一会儿,赵环佩便借故起身离开,她平时也是这样,她是一军之将这样的场合她不好缺席,可她毕竟与他们男女有别,有她在他们总归不能尽兴,是以她总是识相的早早退场。
扶着有些发晕的头走向军帐,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见是杨泉,她微微蹙眉,“你跟来干嘛?怎么不和他们喝酒了?你是有事?”
他张了张嘴,显得有些紧张,欲言又止。
她直觉地想躲,道:“有什么事儿明早再说吧!”
不行!不能等到明天!他怕到了明天又会失去勇气。他深吸了口气,道,“将军,我,我……从你来赵家军的第一天我就……”
她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再次强调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不,我要说,这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了,我喜欢你!将军,从你来赵家军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你!”
她疾言厉色道。“住口!”
“我……”
“再说一句,军法处置!”
他瞪大了眼睛,仿佛一瞬间清醒,又仿佛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表白会得到这样的回应。
她看着他那有些无地自容的表情,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天知道她这样的疾言厉色是因为愤怒于自己的心动。更是因为生他的气,气他在常在英事情上的自作主张,气他事情过后只字不提,更气他的桀骜不驯。
“你还在生我的气?”他靠近他,将她抵在墙上,“你难道不知道,我那全是为了你……”
他贴近她,酒气扑鼻,他显然是喝醉了,言行无状。
她推他,推不开,反被他大手箍得更紧。
她伸手给了他一巴掌,语气决绝道:“我是将军,你是先锋,再以下犯上,军法处置!”
他错愕地看着她,错愕地看她用力将他推开,决绝转身消失在墙角。他想过或许会遭到拒绝,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拒绝,她没给他留任何余地,将自己的一片真情完全摒弃。
他浑浑噩噩走回篝火旁,抓起酒壶往嘴里猛灌,以下犯上?她的意思是他没有资格吗?他承认他是配不上她,可是他连喜欢她的资格都没有吗?!
同僚见他喝得起劲,不停为他叫好,有人笑问道:“杨泉,今天那个突厥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杨泉转头,神色阴鹜,“你说什么?!”
那人喝高了,完全没看出杨泉情绪不对,还不识相的道:“要是没什么关系,怎么能长得一模一样?”
杨泉扔了酒壶,上来就给了他一拳。
“哎?你怎么打人啊?!”
杨泉揪住他脖领子揍他,“打的就是你!”
这人是赵环佩请兵带回来的小将,原不属于赵家军,赵家军大败后就剩百十人,后来的兵将自然不服,于是这一挑头干仗就成了两方的战争,并且泱军呈现出压倒性的胜利,影响极其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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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环佩十分光火,将参与干仗的人揪出来每人赏了二十军棍,带头的杨泉和小将宋荣各赏军棍四十,赵环佩赏罚分明众人皆服,唯杨泉心中愤恨难平。
这一次赵环佩没有等将士们养好伤,行军即战场,打仗受伤缺胳膊少腿不死就得继续行进,何况他们不过是挨了些板子,上一次她为杨泉耽搁启程纯粹是因为心疼他,可惜他实在不给她长脸。
几日后,他们与突厥正面交锋,依旧是意料之中的大获全胜。只是这一次胜利后没有人张罗庆功宴了,他们的屁股还在痛。
突厥六皇子阿史那度急红了眼,上一次他大败差点死于夜叉之手,这一次他又大败而归,不消说下一次他也难敌泱军,就算他长了和泱军先锋一模一样的脸不死于夜叉之手,也难逃父汗惩处。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惶惶不可终日,仿佛活着只剩一件事,等待引颈就戮。
本来这倒霉的差事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身上,偏就一不小心中了二皇兄的计,他要是有命活着回去一定跟他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只是他恐怕没命回去,所以老二那家伙才会笑得那样猖狂,父汗为他践行的时候才会湿了眼眶。
正当他愁眉不展之际,有人毛催自荐说能破泱军,他闻言一震,随即嗤笑一声,真是天大的笑话。
“就凭你?”他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兵,脸上的嘲讽显而易见。
“你知道我们输了多少场仗吗?突厥能征战的将领都死光了,连歌舒赞都命丧十里坡,想打赢夜叉?就凭你?”
“那是因为他赶得时机不好,他要是能活到现在,我一定会让他青史留名。六皇子,现在不仅仅是我的机会,也是您的机会,只要六皇子给我机会,我就可以建功立业,而六皇子您更会得到可汗的器重,距离可汗的宝座也就更近了一步。”
呦呵!好大的口气!阿史那度被他的自大给逗笑了,戏谑道:“你倒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建功立业顺带着帮我得到父汗青睐?”
“属下做了一个梦,梦见仙人指点迷津,他教了我一个制作火炮的方法,不用近身,便可致胜于十里开外。”
“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用火炮十里之外取人性命。”
“哈哈!哈哈哈哈!”阿史那度毫不掩饰他的嘲讽。百步穿杨已是了不得,他竟然说他能十里之外取人性命?这牛皮简直吹破了天去!
“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吧?你是败仗吃多了疯魔了?滚出去!”他一拍桌案,指着军帐门帘叫道:“给我滚出去!”
要不是士兵已经死伤过了大半,他一定砍了他,让这失心疯死到战场上去吧!死到战场上做他的十里杀敌大梦去吧!
“六皇子,我说的是真的,我会让您青史留名的!”
“滚出去!”
“六皇子!我真的能做到!”
阿史那都终于怒了。“来人!把他给我拉出去砍了!”
20. 不敢置信
史倘锵挣扎道:“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他边被人拖出去边大叫,“你给我个机会又能怎么样?你给我个机会你又不会死!你还能跟夜叉打几仗?前面跟她交过手的将领都死了!你能从她手下逃脱就说明你是天选之人,是做可汗的不二人选,上天派我来辅佐您!您不能自断臂膀啊!”
任他说得天花乱坠阿史那都也无动于衷,只想快快结束这烦人的聒噪,不想又听他叫道:
“你杀了我你也一定会死!除了我没人能打得过夜叉!我是你唯一的机会!”
“等等!”阿史那都大声道,“把他给我带进来!”
史倘锵被连推带搡带进营帐,他看起来十分狼狈,冷汗浸湿后背,□□。
阿史那都盯着他,半晌没说一句话。这个家伙或许真的是个失心疯,满嘴的胡言乱语,满脑子的异想天开,可他方才那句话说的却是事实,夜叉是他的催命符,他无计可施,只能等死。与其如此他何不一试?反正试也是死,不试也是死。
“你叫什么名字?”
“史倘锵。”
最近突厥人很是奇怪,他们不再主动出击,即便是泱军向前行进,他们也不会像先前一样拼死抵挡,而是迅速撤退,拒不迎敌。
泱军皆笑言这个突厥六皇子是个草包,被他们吓破了胆。
赵环佩却隐隐觉出不妙,最近突厥的营地后方总是在冒烟,烟雾的形状却不像在生火。那隐隐约约的声响她好像听过,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这一天泱军再次向突厥兵发起攻击,突厥兵没有像往常一样退缩,而是奋勇迎敌。
两军在平原上交战,喊杀声震天。赵环佩身先士卒,以一敌百,追魂左挥右抡,杀得好不痛快。
泱军士气鼎盛,有刻骨的仇恨,又有必胜的信念,纵是小兵也能以一敌三,这是一只战无不胜的军队。
正当两军战事焦灼之际,突厥后方却突然敲响铜钲,鸣金收兵。突厥士兵立即转身,撒腿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这显然是有准备的撤退。
泱军不知道突厥在搞什么名堂,握着兵器无不一脸错愕。
不合常理必有妖,赵环佩命泱军不可追赶,军师也并未反对。赵环佩在行军布阵方面向来听军师刑深的话,刑深也不负期望往往能兵行奇招,出奇制胜。
集结军队准备撤退,管他突厥在搞什么名堂,不上他们的当便是。突厥已是煮熟的鸭子,飞不起来了。
可是突然一声异响划过天空,有什么东西远远升起,又远远落下,落在阵前空地上,紧跟着猛然一声巨响,浓浓烟雾升腾而起,尘土四处飞扬,沙尘飞来打在人身上生疼。
这是什么?将士们都没见过。
赵环佩坐在枣红马上,神色先是惊疑后是惊恐,这玩意她见过,她在战争片里看见过!但是不可能啊!现在是冷兵器时代,怎么可能会有炸弹?
突然之间,又一声异响传来。
赵环佩一惊,来不及琢磨,立即打马转身,大喊道:“撤退!快撤退!”
将士们得令迅速撤退,那东西又落在他们身后,发出一声巨响,腾起一团烟雾。最后面跑得慢的小兵,由于距离近直接被掀飞。
那边赵环佩带队跑得急,这边史倘锵更急。
阿史那都更是急得直骂娘,“没用的东西,怎么打不着?真操蛋!吹得天花乱坠!打都打不着!废物!”
史倘锵看着越来越远的目标,急得冒了汗。他抓起车把,推着车上的简陋火炮,在它被颠散架之前停下来,他把他的□□都塞了进去,把捻子捻在一起抻了不算太长的一段距离,然后就用火折子点着了引信,然后他就跳起来拼命往后跑。
突厥人一见他拼命跑过来,也吓得赶紧转身就跑,自从那家伙搞上那玩意就死了好多人,都是瞎看热闹被炸死的。
没跑出几步,就听见那东西又响了,一声锐响之后是一声巨响。
史倘锵闻声转身,看见烟雾不偏不倚,正正好好腾起在泱军军队的范畴。
“打中了!打中了!我打中了!”他大叫着跳起来,兴高采烈地跑到阿史那都跟前,扯着他胳膊大叫:“你看我打中了!”
阿史那都看了看远方腾起的烟雾,又看了看那震散了架的“火炮”,再看了看这个将自己生死乃至他人生死都置之度外的失心疯,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赵环佩从马上飞了出去,她的马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一声嘶鸣戛然而止,然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她处于爆炸的中心点,虽有神枪保护没被炸死,却也受了严重内伤,落地就吐出一口鲜血。
眼前都是烟雾,什么也看不清,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伴随着剧烈的耳鸣。
烟雾渐渐散去,只见满地血色,炸弹炸出一个大坑,坑里断裂的,零碎的,鲜红的,粘稠的,彼此之间难以分清。
受伤的士兵翻滚哀嚎,情状惨不忍睹。
而突厥兵已经摸过来了。
泱军死伤惨重,他们不是被炸弹炸断了胳膊腿,就是被炸弹炸丢了魂,面对突厥兵的卷土重来,他们根本无心抵抗。
赵环佩是无力抵抗,她的马连根毛都找不到了,可知她当时受到的冲击有多大,如果不是神枪在手,她恐怕也成了一滩血污。
她拄着枪站起来,想抗敌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摇摇晃晃向前走了几步便即跌倒。
突厥兵已然杀到,他们在满地的泥泞中如鱼得水,笑着叫着挥舞着砍刀,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她没有被炸死也会被他们砍死,终究逃不过一死,只是在这样的血色地狱修罗场,死了能回去吗?
突然之间,一阵大风刮过,长枪又带她飞了起来,她落地于一片小树林,落地之后人事不知。
她是在一阵摇晃中醒来的。不是有人在摇晃她,而是有人在跟她一起摇晃。
她看着杨泉放大的脸,如同看见了鬼。
她第一个反应是不敢置信,第二个反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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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把他从她身上掀下去,可是她受了重伤,何况男人和女人办事的时候,男人总是占优势的一方。
一次反抗不成她就别想反抗成功了。
她对他破口大骂,骂他禽兽不如。
他对她温言软语,诉尽爱而不得之苦。
他从来都是寡言少语,恐怕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她不会原谅他!她刚经历了那样一场惨败,又要经历这样一场酷刑。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当她醒来的时候,四野无人,唯不远处有一匹白马。
她恨得咬牙切齿。
他不是说他爱她吗?他不是说得到了她就死而无憾吗?他不是说任杀任剐任她处置吗?
可他人呢?
他人呢!
她拄着追魂踉踉跄跄走向那匹马,一边走一边哭,“你不是有神通吗?你为什么不救我?你眼睁睁看他欺负我,你为什么不救我?!”
她在跟追魂说话,语言被呜咽淹没。她身上疼,心里疼,内内外外都在疼,她把追魂扔出老远,对着追魂哭喊:“你为什么不救我?!”
追魂没有回答她,自始至终它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其实它从来都没跟她说过话。
她知道它是有灵性的,它迫她从军,帮她杀敌,救她性命,可它为什么就没有救她免于欺辱呢?还是它知道她心悦于杨泉所以才没有阻止?
思及此她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恨自己怎么就瞎了眼看上杨泉,还觉得他是个好人值得托付。
他没有回来,他走了,留给她一匹马。
事情是这样的显而易见,她还在期望什么?这件事本身就可耻,她的想法就更可耻!她不是应该想把他千刀万剐吗?可是她到底在想什么呢?可耻的懦夫!
她拎起追魂,走向白马,艰难地跨上去,趴上马背她就再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这匹白马是杨泉的,名唤驰烈,是匹宝马良驹,善驰骋能识途。它驮着赵环佩往军营方向走,半路上遇到了正四处找寻她的泱军士兵。
这一役泱军惨败,伤亡过半。还活着的将士见将军久不归来,便有人猜测将军可能也被炸死了,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军心大乱。
正当刑深心慌意乱,苦于难以安抚军心之际,突闻赵环佩回来,他心中一喜,急忙迎了出去。
赵环佩醒来的时候正是傍晚,透过如豆的烛光,她看到帐前影影绰绰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她,正在看帐外的月亮。
“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她支起身语气愤愤,“你给我滚!”
不想那人转过身来一脸惊愕,却不是杨泉是刑深。
赵环佩也吃了一惊,她万没想到自己竟认错了人,是她头晕眼花心中愤恨,怪不得环境怪不得旁人。
她跌回床榻,有出气没进气地喘着,长久的心情郁结,积劳成疾,如今受惊过度又破了身,她觉着自己怕是要不好,可悲可叹,就要死了竟没个能说遗言的人。
21. 一群愚兵
转念一想,其实又有什么可说的呢?她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来去都是孑然一身。
但愿死了能穿回去,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尽了全力。管他大泱如何,管他百姓如何,都与她无关了,这一次她可以心安理得。
刑深见她如此,三步并作两步奔进帐里,端起温着的汤药就往她嘴里灌。
赵环佩喝了这不知名的药汤子,只觉得全身发暖,不多时就把那口气给喘匀了。
刑深见赵环佩脸上恢复了血色,不禁喜道:“果然是好东西,他没有骗我,合着将军命不该绝!咱们从沛县带出来的人里有个郎中,家里世代行医,他出来的时候带着祖辈传下来的老山参,本来是他留给自己保命用的,一听闻将军有难就主动献了出来,他可真是个忠义有加的好兵!将军,您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必有后福?有个屁!她要是真有福就两眼一闭穿回二十一世纪了,还会被他们用人参吊命给吊回来?
这遇上硬茬子打仗怕是打不过了,又受了那样的欺辱,她是真的不想再留下来啊!怎么就让他给救活了呢?她心中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杨泉呢?命他来见我!”
不多时,有小兵来报,“启禀将军,杨先锋不在军中,在他帐中发现了一封信。”
赵环佩拿着信斜倚在军塌上,越看她的脸色越白,手也抖得越厉害,最后一个没忍住喷出一口血来。
她把信攥成一团,死死攥在手里,生怕自己再次昏迷,这事儿绝不能被别人知道。幸好她只是一口接一口的呕血,意识始终保持着清醒。
这该死的狗东西,他说什么?他竟然给她留下如此无耻的书信:
“将军我走了,我不能任凭将军处置。我并不怕死,我怕我死了就再也不能爱你,我怕我死了就不能再与将军共赴云雨。如果苍天垂怜我一片爱慕将军之心,定会再为你我创造机会,能让我再次听到将军为我发出的天籁之音。我爱你,将军。”
竟然……无耻至此!赵环佩情绪一激动又喷出了一口血。
赵环佩一口接一口地吐血,眼泪和血一起流出来,她一边哭一边暗骂,“狗东西,我死不了我一定杀了你!”
刑深慌了神,连忙把军医请来,后边还跟着那个通医术献上人参的小兵,二人为赵环佩把了脉都急得不行。小兵恨自己没有第二颗人参为将军续命。
赵环佩见他俩的神情顿时心如明镜。她不甘心,她怎能甘心?绝不能白白便宜了杨泉!他对她做的事就该让他用命来还!
她七死八活地徘徊在生死边缘,死去活来半梦半醒之间感到尤为痛苦。
她做了好多梦,除了梦到女儿就是梦到杨泉,一个她呵护不了,一个她爱不到,事情没发生之前她不敢爱他,她不属于古代她在现代有家,事情发生之后她恨极了他,他这一跑跟背叛有什么区别?!
刑深急得跳脚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把一颗人参煮了又煮,喂她一碗汤接一碗汤地服下,到最后无可奈何只能喂她吃煮剩的人参渣。
突厥人一直穷追猛打。泱军一听那响起的怪声就吓破了胆,抱头鼠窜。
其实泱人一直打不过突厥人,先前之所以势头强劲,不过是因为有赵环佩冲锋陷阵。如今赵环佩一倒下,再加上突厥人所施的“妖法”,泱军就差作鸟兽散了。
刑深跟赵家军老部下守在赵环佩跟前,他们已经无心恋战,他们摆好了六芒星阵。
秋扫落叶,乌云滚滚,刑深将赵家军的军旗握得死紧。
以刑深为首的赵家军众人跪在赵环佩跟前。
“将军,刑深无能,救不得将军性命,也无力御敌。赵家军世代保家卫国,不能眼瞅着突厥猖狂,皇帝懦弱以至国破山河丧。幸而古有一秘法传下,待将军一死,我众兄弟同死,届时我们将追随将军,化身阴兵阴将,邪法破妖法,必能获胜。我们必追随将军,大破突厥,保家卫国!”
他身后的赵家军将士也异口同声道:
“追随将军!大破突厥!保家卫国!”
“追随将军!大破突厥!保家卫国!”
他们是有这样的决心,赵家军也的确是传下来这样一个诡谲秘法,可赵环佩未却必有这样的心哪!
她正在去与留之间不断挣扎,一边是对女儿的思念,一边是对杨泉的执念,思女之心难以割舍,欺辱之恨难以放下,她被两股情绪反复拉扯,难以抉择。
可血毕竟浓于水,又思乡情切,却偏生被刑深他们一直用人参吊着一口气,如今这药效终于要尽了,偏偏他们又把她困进了阵法里。
困于古人的阵法中,灵魂想回到现代那无异于是痴人说梦。要么死过去作古,要么活过来受苦,被他们这么一搞,还有什么出路?
她一死成了怨灵把刑深他们吞了倒有可能,怎么可能还为他们卖命?
赵环佩的所思所想,他们毫不知情,他们脸上无不呈现出凛然之色,立在狂风中不畏天地。他们要做的事比壮士断腕还要悲壮,他们所做的事比屠灭城池还要疯狂。
突然之间,一声轰鸣,突厥人又开始使用妖法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习得的这种妖术邪法,隔空就能将他们打杀,泱军只有拼命逃跑的份儿,跑得慢了命就没了。
可他们不是泱军,他们是赵家军,以赵家血脉所带领的赵家自卫军,他们不忠于泱国,不忠于皇上,他们只忠于自己的信仰。
任那妖法如何在身边爆破,任那妖法如何把自己的身体炸烂,只要他们中有一人死在将军之后,就会追随将军左右,就算他们全都没死在将军之后,相信将军的阴魂也能为他们报仇!
可赵环佩不这么想啊!她在第二声炸弹响了之后就猛的睁开了眼睛,她愤恨地看着他们,嘶声吼道:“还不快跑?!”
众人大吃一惊,这才如梦方醒,架起赵环佩迅速撤离。
赵环佩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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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极了,这群愚兵!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炸弹就落在了六芒星上,不偏不倚打在正中央。赵环佩后怕得直打颤,差点就粉身碎骨了。
一边撤离一边将养,赵环佩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突厥的攻击虽迅猛突然,却并不频繁,想必是制造炸药很需要一些时间。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之后,迎来了冬天,料想着突厥人总不至于在天寒地冻的时候出兵,泱军撤进了沛县。
或许是得了人参滋补的缘故,赵环佩康复之后感觉体力更胜从前。也或许是因为她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不杀了杨泉绝不甘心,立誓绝不能死在他前头,所以更要好好的活,拼命地活,每顿饭吃得都比以前多。
自从经过了六芒星阵那件事,刑深看顾赵环佩比看顾自己还要谨慎,每每一有风吹草动他就无比紧张,恨不能把赵环佩护个密不透风。
若不是他年纪偏大,又与椿妈妈要好,否则她真怀疑他是不是也图谋不轨,也存了和杨泉一样的龌蹉心思。
自从杨泉那件事发生之后,她便谁都不信任了,尤其是男人。
正所谓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她睡觉都是搂着追魂睡的,可她知道在这种事情上追魂未必会护她,所以就越发地疑神疑鬼起来。
她在沛县挑了两个机灵的丫头伺候饮食起居,男人一律没有近身的机会,她防她的兵就像防贼一样,不是她小人之心,她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谁能想得到呢?那样一个男人,看似一身正气,铁骨铮铮。她与他同生共死,他们有着过命的交情,她还不止一次救过他性命。她把他当战友,当亲信,当支柱,可是他转身就变了脸,差点儿没要了她的命。
这个冬天分外平静,窗户外面银装素裹,屋子里头温暖如春,不打仗不行军的日子惬意得像是在做梦,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无法破敌就是最大的隐忧。
这个时代怎么可能有炸药?
如果这时候就有炸药用于战争,那么中国的近代史战争怎么还会被外国人欺负成那样?如果中国古代早早就把炸药应用于战争,那中国岂不是早就打遍天下无敌手?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有这样偏离历史的情况存在,那历史还是既定的历史吗?如果历史不是既定的历史,那么未来还是既定的未来吗?如果未来不是既定的未来,那么她还会不会存在?
赵环佩本躺在塌上辗转反侧,思及此处一惊而起,如果真的出了问题那对她而言可是大问题!
她存不存在其实不重要,她最为关心的是她的孩子还会不会存在!
没有当过父母的人永远不会理解孩子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有做了父母之后才会真正明白,孩子其实是自己,又不仅仅是自己。
孩子代表的是希望,这个希望因为有无限可能又被给予无限期望,所以就有了尊贵甚至是神圣的责任与涵义。
22. 落入敌手
她召集兵士甚至把沛县的百姓都召集起来询问炸药之事,可他们连炸药是什么都不知道,统将其称之为妖法,并称之前从未见过,也闻所未闻,赵环佩闻言就更为惊异了。
有心深入虎穴刺探敌情,刑深无论如何不肯同意,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在茫茫白雪中太容易成为敌军的目标,就算全身而退,若敌方使用火炮,一路炸过来,怕也是有死无活。
可是也不能坐着等死啊!
在几日的辗转反侧,食不安寝后,赵环佩悄悄出了沛县。
她只身一人,披了白色的斗篷,骑着白色的战马,拎着追魂前往敌营。
她一身雪白,与苍茫天地融为一体。
让她坐以待毙,她做不到,生死攸关如何做一只鸵鸟?
她有追魂在手何以为惧?只要她到了足够近的距离,她就不信突厥人会向自己的军营开炮。只要她杀了他们的炮手,或者捣毁了他们的火炮,她还怕不能全身而退?
无论如何她都要弄清楚这火炮炸药从何而来,怎么就凭空出现在了这个不该出现的时代?
事情想的很好,她也做了充足的准备,也足够小心翼翼,可她还是低估了突厥人对她的惧怕与防范之心,很可能他们早就料想到她会有所动作,早就架起炮来严阵以待了。
远远的,炮弹在雪地里炸开,激起的雪足有几尺高,这难得一见的壮阔景色,看在赵环佩眼里唯有惊心动魄。
马受了惊不停的嘶鸣,无论如何不肯前进。她若想硬闯唯有弃马,但不骑马就更没可能穿越敌人的炮火防线,就算有神枪相护,也护不得她周全。
有心耗到弹尽,可这马实在是太不争气。不听她指挥不说,还就地撂起蹶子来。此时此地她是多么怀念她的枣红马,可她的枣红马在上一次战役中被炸得血肉模糊,七零八落了。
想活着冲入敌军军营的几率太低了,无奈只有打马回转。
在她的身影消失许久之后,敌军才停止了开炮。
垂头丧气回到沛县,远远的就看到刑深在城外徘徊,他并没有说什么,可他眉宇间的忧愁是那样的显而易见。
就这样在沛县呆了一个冬天,过了一个不算像样的年。
椿妈妈来看过她一次,与她说了赵荣佩的近况,并希望她能与她一起回京。
椿妈妈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对待爱情不会像年轻人一样奋不顾身,在她眼里,爱情远比不过现实,或许是她想明白了军旅之人无法给她稳定生活的缘故,觉得找了人却两地分居又是何苦。
椿妈妈走后,也未见刑深如何消沉,或许是椿妈妈并未与他言明,也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没有人提起过杨泉,就好像军中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集体的三缄其口,讳莫如深,不消说一定是刑深吩咐下去的,没有谁比他的心思更为缜密,就是不知道她和杨泉的事他知道多少,不管他知道的是多是少,想套出他的话都是不容易的。
当然赵环佩根本就不会那么去做,她只想把杨泉生吞活剥,旁人的看法她顾不得。
恨一个人,越来越恨,这其中只怕不单单是恨。
她想她的女儿,越来越想,她每天都在心中描绘女儿的模样,她生怕时间一久她会忘了。又怕就算记清了,时间一久,回去也认不得了。
冬去春来,白雪消融在小溪中,流水潺潺,花儿开放在小溪边。
花儿在溪边盛开,炮火在沛县炸开。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双方都做了充足的准备。
其实本来不用输得这样惨,就算没有还手之力,也不必坐等挨打,可是谁成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敌军的火炮竟然大幅度提高了射程,己方的防御措施丝毫没起到作用。
于是泱军就只有抱头鼠窜,哭爹喊娘了。连将军的计策都无法奏效,更让他们深信敌军使用的是妖法了。
赵环佩把肠子都悔青了,她真后悔当时没有拼了性命不要冲进敌军阵营把那个会造炸药的混蛋宰了,现在就是想拼命也没机会了。
他们为了阻敌前进在城外挖下深大壕沟,为了彻底阻断敌人前进并没有在壕沟上留下道路。
到处都在爆破,一个连着一个,这座城毁了,即将消失于历史的长河。
她想起那日她夺下沛县进城时的预感,老百姓的欢欣鼓舞,那时他们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悲惨。她对不起他们,她有罪。
无可奈何,唯有跟着百姓逃往后门。
白花花的艳阳天,太阳光照在后城墙上白花花的刺目,更刺目的还有乍现的火光。
火光伴随着烟雾,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又是一声巨响,天旋地转。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杨泉,真与假交错,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再醒来她竟身处牢房,触目所及皆是刑具。牢房外面站着两个守卫,背对着她看不到脸,他们竟都是突厥人的装束。
突厥人的牢房?她一惊而起,却发现自己被铁链绑住了手脚捆在了粗木桩上。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每一次她落难,神枪都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不是人迹罕至的溪边就是无人踏足的树林,她怎么会落到突厥人的手里?!
她的追魂呢?追魂在哪里?她的追魂有上天入地之能,怎么可能会让她落入突厥人之手?这怎么可能?!
她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追魂能护她周全,救她性命,在她不愿上战场的时候迫她上战场,在她没力气杀敌的时候带她杀敌,它是有灵性的枪,有神通的枪!
如果说她上一次受杨泉欺负是因为杨泉是自己人,那这一次她被突厥抓住却是为什么?追魂为什么没有管她,任由她成为突厥人的俘虏?
更何况,他们为了阻敌前进在沛县前方挖了深长壕沟,突厥人短时间内根本进不来,他们是在哪里把她抓到的?难道追魂竟把她带出来禹县,带到突厥人的地盘去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又慌又害怕。没有追魂她什么都不是,没有了追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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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她听到把守的突厥人窃窃私语,她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却看得清他们的眼神。他们时不时的扭头看她一眼,目光复杂,其中夹杂着恐惧与兴奋,贪婪凶恶像毒蛇一样。她害怕极了,觉得自己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偶尔有突厥人从牢房门前经过,无不停留片刻,他们的目光贪婪令人惊恐,不加掩饰的不怀好意更令人浑身发冷。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杨泉那件事后落下的心病,对男人总是分外警惕。可现在的环境实在太令人不安了,她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她只有恐惧。
在担惊受怕一整天之后,她所在的牢房内来了第一个突厥人。
她一看到他目眦欲裂,随即才想到他不是杨泉。她曾见过他,在战场上,她曾因为他与杨泉太过相像而饶他一命。
是的,他不是杨泉。
杨泉看她的眼神不会这样傲然森冷,杨泉对她从来都是毕恭毕敬,不,那只是假象,杨泉骗了她,令她大失所望,痛彻心扉。
杨泉绝不会把突厥人的裘皮披在身上,他说突厥人骨子里就刻着残忍,动物的皮毛更是他们残忍的象征。杨泉......不,她不应该再想杨泉,他是骗子,是逃兵,是她永远都不会原谅的人!
她愤恨地看着眼前的突厥人,看他在自己跟前落座,看他微笑着说:“你没有想到吧?竟然落在我的手里了。”
她恨恨地看着他,只恨眼神不能杀人,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我真恨我那天留你狗命,我早该一□□死你!”
她恨的不是他,她其实并没有多恨突厥人,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而已。她恨的是他那张跟杨泉一模一样的脸。
他却再次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幸亏你没有那样做,否则我们就无法再见面了。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赵环佩心说我要是把你抓住绑起来,我也很高兴。
他的眸子亮晶晶的,眼里似乎盛满了坦率与真诚。
“饿了吧?”他转头向牢房外说道,“端进来。”
随即便有突厥人端入了饭菜,四菜一汤,简简单单却并不随便,是泱人的菜式。
他对她道:“初来乍到,想必你吃不惯突厥的食物,这是我寻了泱人的厨子特地做的,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要是不合胃口下次我再换个厨子。”
赵环佩看着他,感觉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挠了挠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着说:“瞧我,我竟然忘了,你还被绑着,抱歉我不能给你松绑,因为你……因为你的神勇实在是令人钦佩,要不然……我喂你吧?”
赵环佩眉毛一挑,这突厥人闹的是哪一出?给她一阶下囚享受座上宾的待遇?还附赠亲自喂饭?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想让我投敌是不可能的!”
就算她来自现代与泱人突厥人皆无仇怨,可她亲眼见过突厥人残杀百姓,加之身上又背着三万条人命,让她转头去杀泱人,那是万万不能的。
23. 原来如此
那突厥人垂下眼帘,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他随即抬眼看她,又露出笑容,“先吃饭吧?”
赵环佩满头问号,他不会真的要喂她吧?竟见他真的端起菜碟,夹起菜来送到她嘴边。
赵环佩撇过头去。
他为难道:“你是不愿意吃还是不愿意我喂你吃?不吃会饿死的,你确定不吃?”
赵环佩自然是饥肠辘辘的,可她完全被他搞懵了,他们可谓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她杀他们突厥人都不知杀了多少,他对她既不恶语相向,也不严刑拷打,反倒亲自喂她饭吃?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警惕地看着他。
他被她看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难道是怕有毒吗?”
他把几个盘子的饭菜都尝了一尝,随即笑看着她,那模样就好像是在说:“你看,我够有诚意吧?
她道:“解开,我保证不杀你便是。”
他闻言挠了挠头,那模样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大人物。
她道:“你上头的人是让你来劝降还是来让你劝我吃饭?你不给我松绑,你一样都办不到。”
他一听她话有松动立即来了精神,竟真就把绑着她的铁链给松开了。
赵环佩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他一边大脑在飞速旋转,可能她是真的智商不够,猜不出这个突厥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史那都。”
赵环佩正在喝汤,闻言差点没被呛到。阿史那都?突厥六皇子?突厥军的主帅?她狐疑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咧嘴一笑,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如你所言,劝降。”
她埋头吃饭,把四菜一汤一碗饭吃干抹净,道:“没有可能。”
他也不恼,着人将她再次捆绑。“迟些再来看你。”说完背手出了牢房,留给她一个健硕的背影。
后来每次都是他来送饭,换着花样带来泱国美食,她照单全收埋头打扫干净。
她有时候也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效仿电视里的那些大人物,以绝食来表明态度,以彰显自己也是个英雄,毕竟她可是泱国打仗最牛逼的人。
可仔细一想自己拿起追魂是英雄,丢了追魂成狗熊,还装什么大尾巴狼呢?何况她有现代要回,还有杨泉要杀,打肿脸充胖子把自己饿得七死八活又是何必?
说实在的在突厥牢房里过的这些日子比在沛县过得还要舒坦,毕竟尘埃已落定。
不用再担心突厥人的火炮突然轰来,不用担心再一次全军覆没,也不用去操心粮草的事情,还不用再去烦心赵家军与泱军的关系,更不用去理会他们之间的鸡毛蒜皮。
其实她心里跟明镜一样,面对那样的狂轰滥炸,凭她个人的能力,即便再有心也是无力回天的。
如果不是经常被绑着,在这与世隔绝的牢房里,她还真觉得悠哉悠哉。有人笑脸相迎伺候她吃喝,有女狱卒定时定点来伺候她出恭,真的好久没过这种心平气和没有烦恼的日子了。上一次有这样平和安稳的心境还是她生活在现代的时候。
只可惜这无时无刻不捆绑在她身上的粗大铁链,时时提醒着她的处境,相信阿史那都的笑脸相迎也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下一次阿史那都再来的时候,她向他提出了想见火炮制造者的要求。
见他有所犹豫,她道:“你不是想让我投诚吗?让我见见他,说不定见了他之后我就降了。”她当然是诓他的,她其实是想给那人挖个坑。
第二天,阿史那都把他带来了。看起来很平常的一个人,除了高大粗壮就只剩下平平无奇可以来形容他。
很显然这个自称史倘锵的人对她也很好奇,当然他对她的好奇跟她对他的好奇完全不是一码事。
他对她也很尊重,这就让她感到十分的匪夷所思,他们一个两个对她的态度就好像她不是阶下囚一样,只可惜她的确被关在牢房里,身上还捆着铁链,让她想自欺欺人都难。
她问他,“炸药和大炮都是你造的?”
他答:“正是。”
话音刚落,他们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她没有避讳阿史那都,直截了当的就问:“你有回二十一世纪的办法吗?”
她分明看到了对方吃惊的眼神,他却显然不愿意当着阿史那都的面与她谈论这个话题。“你在问我?你说的是什么?”
他假装听不懂,她也不戳破,她十分笃定这个突厥人的躯壳里藏着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她就不信他会不来找她,她就不信他对她一点都不好奇。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他便来了。
他代阿史那都来给她送饭,不消说是他使了手段使阿史那都不方便前来,到了饭点又不得不差人来,他便成了当时最好的人选。
他跟狱卒套近乎,热络地给狱卒夹菜倒酒,待狱卒被迷晕之后,他才迫不及待的来到她面前。
“你那天说的话什么意思?什么二十一世纪?”
他急切,她比他更急切。“我说的什么意思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何必这样来相见?”她瞅了外面的狱卒一眼,显然他是有心隐瞒,否则何必遮遮掩掩?“你有办法回去吗?”
他摇了摇头,终于坦言,“我试过很多办法,没有办法,你也没有办法是吗?”
她叹了口气,“我做梦都想回去。”
“谁不是呢?我在现代有老婆有孩子,科研搞得风生水起又即将面临升迁。”他眉宇间突然充满戾气,“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女人,我也不会为了躲她掉江里穿古代来!”
??
女人?躲她?掉江里?
!!
他说的该不会……是她吧?
不会……这么巧吧??
她看着他,满脸震惊,可她不敢确认,如今她为鱼肉,人为刀俎,她可不敢冒着个险。
他问:“你是什么时候穿过来的?”
“应该是……赵环佩父亲战死的那一天。”
他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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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灼灼,追问:“那你又是怎么穿过来的?”
她答:“我……我是因为要救人,太心急了,一脚踩空,滚下了台阶,然后就穿过来了。”
“你想救的是谁?我吗?”
!!
“开……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他冷声道,“你跟我是一天穿过来的。时空的确会扭曲,造成人或事物的跨时空转移,考古界几次惊人发现均已证实了这一事实。但是从理论上讲,绝不可能出现大范围高频率的时空扭曲,也就是说可以实现多人穿越,却绝不可能实现大范围的众人穿越,也绝不可能在相近的时间点实现多次穿越。否则就会形成时空错乱,造成不可修复的逆势性影响。”
她呆呆地看着他,完全不能领会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我穿越了,在同一磁场内的你也可以穿越,却不可能我今天穿越而你明天在同一地点还能穿越,也不可能我在城东穿越,你却在城西穿越。我们在同一天到古代,只能是我们在同一天,同一个地方穿过来!”
她苦笑,“我真的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愤怒,“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在这里!”
“开什么玩笑……你的意思是我害你穿过来的?”
他阴声道:“难道不是吗?要不是你像落汤鸡一样在大马路上晃荡,我会为了躲你把车开到江里去?”
她反驳道:“要不是你车开得太快,你转个方向盘也不至于撞破护栏冲到江里去,我也不会因为急于想救你滚下台阶,这事儿怎么能全怪我?!”
他红着眼睛嘶声道:“你终于承认了?你就是那个大雨天晃荡在马路中央的落汤鸡!”
她晃荡在马路中间吗?她怎么不记得?她记得她走的是马路边啊!
在车满为患的现代,人行道都被乱停乱放的汽车给占了,她下来走车行道也是迫不得已啊!可她真的走到马路中间去了吗?如果真是,那对这场穿越负主要责任的人的确应该是她。
就见他气得跳脚,“是你!果然是你!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冲上来掐她的脖子,“你这个自己活够了还要连累别人的贱女人!你知不知道我终于等到了扬名立万的机会?!你知不知道我的妻子又怀孕了!是你!都是你!你把我的好日子都毁了!害我穿到鸟不拉屎的古代来!你知不知道你该死!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该死?!”
他大声怒吼,歇斯底里,“你自己想死你为什么要牵连别人!!”
她被他掐得都要翻白眼了,流着泪挣扎道:“不是……我不是想自杀……我也有女儿,我好想她……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啊!”
他闻言仿佛受到触动,可能是因为他也是个父亲,饱受思子之苦。他突然松开了手,紧接着失声痛哭。
她得了喘息的机会,一边咳嗽一边哭,他的痛苦牵动了她的痛苦,两个被时空愚弄了的人在这一刻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起哭泣。
“你们在干什么?!”
24. 捉摸不透
突然一声暴喝,吓得史倘锵后退一步,他们转头一看,竟是阿史那都。
只见阿史那都满脸怒气,“外面的狱卒是怎么回事?史倘锵!你又是怎么回事?!”
史倘锵擦干脸上的泪,没有回答。
赵环佩因为俘虏的身份,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向一个突厥敌人解说自己是未来人的事。致于史倘锵,他显然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其实他对旁人说与不说,于她而言影响不大,这是敌营,又不是在泱营。
可是从这天起,阿史那都对她的态度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他给她送饭,却不再给她松绑。他给她喂饭,有时候喂着喂着竟不知为何生起气来,故意弄痛她。
有时候他会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一言不发。
有时候他会突然发问:“你跟史倘锵到底什么关系?”
她答:“没有关系。”
“那他为什么抱你?”
“他没有抱我。”
“他亲你了吗?”
“他没有亲我。”
“那他离你那么近干什么?”
“他要杀我。”
“那你们哭什么?”
“他要杀我,我不能反抗,我还不能哭吗?”
“那他哭什么?”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
显然这些回答是不能令阿史那都满意的。因为他总是问,翻过来掉过去地问,掰开了揉碎了地问。很显然的,他在史倘锵那里也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她隐约明白过来,他不仅是怀疑她和史倘锵有关系,他还认定她跟史倘锵有关系。
可是她与史倘锵有没有关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何以非要揪着不放?
难道他是怀疑史倘锵通敌?这就不好解释了,而且她也犯不着为了史倘锵跟他解释。
真要能给史倘锵安个通敌的罪名,她倒还真是乐见其成。
可是渐渐的,她却发现,事情怎么越来越诡异了……
这一天,他又问她:“史倘锵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环佩皱眉,非常的不耐烦。“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跟他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吗?”他走上前来,她闻到了酒气。
他突然靠近,亲她的嘴唇。“他是不是亲你了?他是像我这样亲你吗?”
赵环佩大吃一惊,连忙转头。“没有!他没有亲我!他靠我那么近他是想杀我!”
“他想杀你?那你们哭什么?他哭什么?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说了我不认识!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会相信?”
他显然是不相信,掰过她的脸,又亲了上来,“他是这样亲你的吗?”
赵环佩不敢置信的望着他放大的脸,却怎么都挣脱不开他的钳制。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放开她,他气喘吁吁,舔着嘴唇,显然意犹未尽。
赵环佩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他自嘲一笑,“是啊,你终于看出来了?我是为你而病的啊!病得还不轻。”说着他就伸手摸向了她。
“你干什么?你住手!住手你这个混蛋!”她的尖叫声引起了狱卒的侧目。
他也发现了这一点,伸手捋平了她的衣襟,动作和语气都带着一股狠劲。“你等着,我要是问出来,我就整死你!”
他摔门而去,这一顿,他没让她吃饭。
下一次他来,他喝得醉醺醺,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你这个□□,我忍得这样辛苦,你却早就跟别人暗通款曲了!!”
他恶狠狠的瞪着她,仿佛他与她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这个突厥六皇子,他总算是正常一点了,要知道他们本就是仇人。可是在下一刻,他就从狐裘中掏出一块细绢,硬塞进了她的嘴里。
赵环佩瞪大了眼睛,想叫叫不出来,她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史倘锵不过就是来了一趟,贴在她身边哭了一场,怎么就让阿史那都变成了这样?
混蛋!这个变态疯子神经病!杀千刀的混蛋!她要杀了他!
原来,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他的彬彬有礼,他的人畜无害都是假象。是不是长相俊美的男人都擅于骗人呢?杨泉是这样,阿史那都也是这样。
他依旧是天天来,却绝口不提史倘锵,她也终于明白史倘锵不过是一个契机一个借口,让他得以撕掉伪装露出狰狞的面目。
自此,他将喂饭的事情假手他人,他来了就只干一件事。完事后将一碗早已凉掉的苦汤药灌给她。她当然不会傻到以为那是补药,十有八九是避子汤。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想起杨泉说:“将军,给我生个孩子吧!”不,他不是杨泉,他没可能是杨泉,也不该是杨泉,杨泉再怎么坏,再怎么无耻,也不至于跑到突厥来,假装突厥人。
她最近总是想起杨泉,这两个占有过她的男人,他们长着同一张脸,同样的善于伪装,狡诈成性,别让她逮到机会,否则她一定把他们大卸八块。
她从来没有这样恨过男人。
这日,牢房里来了一个突厥男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份尊贵,象征尊贵带着残忍的裘皮披在他身上,在不甚明亮的监牢内也能看到皮毛上闪着的润泽之光。
他站在牢门前先是试探着不敢上前,后来见她除了怒视他再无别的招数,才敢小心翼翼走到她跟前来。
“真没想到,传闻中的追魂夜叉竟是这般模样。我还以为你有三头六臂,想不到不但与常人无异还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难怪老六总往这里跑……”
他目露不怀好意之光,“不,不,你可不一样,你跟那些女人完全不一样!”
“你想干什么?!”
他搓着手上前,嘿嘿笑道:“当然是老六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他能干的我也能干,我可是他兄长。”
“住手!你这王八蛋!狗娘养的下三滥,你给我住手!”
他笑看着她,满脸的兴味与兴奋,“果然是奇女子,连骂人都骂得跟别人不一样。”
“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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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你都被捆成了什么样儿?这满身枷锁……”他边研究边说,“老六倒是挺会玩,啧啧,专门留出方便来。”说着他把裘皮脱下来扔在地上,对她上下其手,“能杀你早把他杀了,你根本无法奈我们何!”
“不要!住手!住手!不要!”
她大喊大叫,她越叫他越高兴。他简直是个变态,不,或许他本就恨极了她,才给她弄出这样许多无法忍受的疼痛来。
她感到绝望,绝望像海浪,一浪接着一浪向她袭来,前仆后继,汹涌无比。她无计可施,无法自救,即将承受灭顶之灾。
他脱下裤子,伴随她大声惊叫的还有一声大喝!
“你干什么!!”紧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随即身上的人被猛然扯开。
阿史那都见眼前情景急红了眼,二话不说就给了乌拉赞一拳。
乌拉赞一手捂着脸,一手拎着裤子,“你干什么?你敢打我?”
阿史那都瞪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乌拉赞提着裤子道:“你这是干什么?以前咱们玩女人不都是一起玩的吗?连格娜塔我可都送给你了。这个夜叉,征服了她,就等于征服了千军万马,你玩了她那么多次,让二哥玩一次又能怎样?”
“滚。”
乌拉赞闻言盛怒,可他瞧见阿史那都的手握在了剑柄上,由于过于用力手背已暴起道道青筋,显然是在隐忍。阿史那都是个草包,向来喜形于色,在他脸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神情,平静到吓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与他此时兵戎相见?他有的是机会给他好看。
思及此乌拉赞狼狈穿衣,愤然离去。
她身上几无寸缕,只有铁链纵横交错在她身上,黑白对比分外鲜明。
他慢慢走近她,脱下外衣给她罩上。
她仿佛是吓傻了,呆呆的望着他,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下。
他伸手接住她落在下颚边的眼泪。“我……从未见过你哭泣。”
他仿佛不可置信的看着指尖上的那滴泪水,最后他伸出舌尖舔舐它。
他抱住她,郑而重之道:“我不会饶了他。”
自此,他给她解开了铁链的捆绑,她终于摆脱了长达月余的枷锁,而这扇牢门他再没进来过。
他依然常来,只是来了便坐在外面透过牢柱空隙看她。
她从不给他好脸色,拎了食篮就缩在角落里背对着他吃,饭菜依然是泱国口味,色香味俱佳,她吃完把食篮放在门口又只给他一个背影。她用这毫无骨气的方式向他表达抗议,如同儿戏,可她总不能去死不是?
秋去冬来,他几乎是日日都来,来了一言不发,目光深沉。
他究竟是干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他既然不进来那为什么还要来?他当然不是因为怕她,他曾不止一次解开锁链把她压在身下。
他行径怪异,对待她从来不像是对待一个俘虏。她思来想去想不明白,并坚决拒绝相信他如此做是为了保护她,并对她怀有感情。
死冷寒天,阿史那都给赵环佩送来一把匕首。
25. 鳄鱼眼泪
阿史那都告诉她他要去突厥为突厥老可汗贺寿,且叮嘱她不要害怕,夜叉威名天下皆闻,只要她亮出匕首就不会有人敢找死闯入。
阿史那都走后,赵环佩握着匕首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他知道她即便手脚自由依然无力自保。
他怎会知道?他不可能知道!她的秘密除了杨泉除了赵家主母连椿都不知晓!她坚决拒绝去接受那个可能,那绝不可能!
阿史那都说的没错,手脚自由的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慑,连狱卒都离她离得远远的,用竹竿把食篮推给她,等她吃完又把食篮勾回去。
他们都不知道,失去追魂她连缚鸡之力都没有。如果有追魂,她早就逃了,可是追魂在哪呢?它为什么不来救她,为什么不像当初逼她上战场一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它在哪?
敢来报复伤害她的人没有,辱骂她的人倒是有一个,穿红挂绿的,言语泼辣大胆。
在这样的死冷寒天,来人身上半点皮毛都没有,还不如她这个俘虏,很可能这是个伺候人的丫头。
赵环佩冷着脸问:“谁是你的主子?”
那丫头言道:“你不配知道,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赵环佩道:“既然如此,你还来骂我?难道你不是给她提鞋的?”
那丫头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对方可能是在意指自己身份卑下,紧接着又是一串污言秽语,“腌臜东西烂污货,杀了我们那么多人还有脸勾引我们六皇子殿下?就怕你偷鸡不成蚀把米,给六皇子玩烂了也救不了你性命!”
“你家主子和六皇子是什么关系?”
提到这个,那丫头一改愤怒嘴脸,神气活现道:“我们格娜塔可是突厥第一美女,唱歌跳舞,骑马射猎样样精通,比你可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她可是六皇子的心上人,是天上的星星月亮,像监牢这种肮脏骚臭的地方她才不屑来,所以我代替她来提点提点你!”
赵环佩道:“哦,原来是格娜塔,既然她那么厉害还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被乌拉赞当货物一样送来送去?”
那丫头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又被对方知了底细,恼羞成怒之下又是一串污言秽语。
“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你知道男人们都怎么说你?他们都说你是邪魔,是巫女,说你根本就不是人!说我们突厥人骁勇善战是出了名的,就连女人也都是骑在马背上长大的,却怎么就不论男女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你?说不合常理必有妖!你是妖女!”
“是吗?他们把我说的那样厉害?那他们说没说我能一箭射中百米开外的目标?你我之间这么点距离,你信不信我用一根稻草就能射烂你比这监牢还要肮脏骚臭的嘴?”
那丫头闻言大惊失色,顾不得回嘴转身便逃了。
赵环佩嗤笑,胆子这么小还敢跑来招惹她?她说她为了她主子,可她这样激进恶毒,倒要让人怀疑是不是她自己看上了阿史那都。
阿史那都有心上人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还表现出一副急不可耐非她不可的模样,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这个丫头是个傻瓜笨蛋,可她带来的消息却不容忽视。
突厥人将她视为邪魔巫女,那泱人呢?泱人会怎么想?泱人是否也将她视为异类?
不,不会,她一直守护着他们,虽然她做的不算好,虽然她也曾犯过错,可她一片丹心可昭日月,她真心对待她的士兵以及他们的父母亲人,她无愧于她的兵,也无愧于泱国百姓。
就像追魂也算邪魔异类,即便追魂不是时时刻刻都好用,可她依然依赖追魂,把追魂视为不可或缺的倚仗。
他们一定也一样,虽然她看起来的确骁勇善战远胜儿郎,虽然在古代女人的地位远不如男人,可她为了他们身先士卒,手染鲜血,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不可能铁石心肠。
就算朝中官员尔虞我诈,惯于阳奉阴违,但他们之中定然不乏忠义之辈;虽然皇上色令智昏,易受人左右,可他总不至于昏庸懦弱到眼看江山倾塌,国破山河丧;百姓们自不必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她指望皇上指望朝臣唯独没指望赵家,当初她那样对赵荣佩,估计赵荣佩也不会救她。
她真的在监牢里呆的时间太久了,她好想到外面去看看,看星辰日月,看大好河山,看游走的白云,看辽阔的蓝天。连外面那曾经令她十分厌恶的战场都那么的令人怀念。
她什么时候能重获自由呢?她还能不能重获自由?
阿史那都不在,那个小丫头来过一次就没再来,她有点后悔把她吓跑了,不然以那丫头不甚灵光的脑袋,她定能套出她不少话来。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滑过,她虽然气闷却并不无聊。
她在墙上作画,用刀尖在墙壁上画她的女儿,画她镌刻在记忆深处可爱的音容样貌。画完之后又即抹去,她可爱的心爱的属于未来的女儿,不该在突厥阴暗潮湿的监牢里留下影像。
于是她改画花鸟,可是画着画着她又画出了那张胖嘟嘟的脸,她的女儿现在一定已经不是这样胖嘟嘟的脸,她错过了她的成长,或许还会错过她更多的成长,思及此处她泣不成声。
说与世隔绝倒也不是,毕竟有人看守着她,她偶尔能听到他们的对话。比如说突厥可汗身体抱恙,比如说突厥二皇子乌拉赞身受重伤,再比如说那个突厥美人格娜塔外出游玩突然失踪,突厥士兵找她找得人仰马翻。看来格娜塔果真很重要啊!因为她是阿史那都的心上人吗?
一切都与她无关,就像住在个阴暗的房子里,外面不论是怎样的艳阳天,那温暖明亮的太阳光都跟她没有关系。
她望着牢房外面明晃晃的天光,羡慕偶尔飞过的鸟雀的自由,什么时候她才能自由?
她是追魂夜叉,是突厥最大的敌人,对于大泱而言她理所当然的重要,可是为什么泱国还不救她回去?
难道是泱国不知道她被俘?一定是泱国不知道,否则他们一定会救她。
一定是阿史那都,为了招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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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尽各种手段,一定是他封锁了消息,如果泱国知道她在这里,一定早就派人来救她了!
突厥可汗寿诞刚过,阿史那都就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他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牢房的门外。
赵环佩见了他,讪笑道,“你的格娜塔还没找到,你还有心情来这儿?”
阿史那都道:“我知道她在哪儿。”
赵环佩一挑眉,“那你还不快去找她?”
阿史那都道:“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儿,逃得远远的。”
赵环佩道:“你这唱得又是哪一出?”
阿史那都道:“你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值得,你所守卫的国家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跟我走,我们去一个没人的地方生活,再不理什么突厥和泱国,也不管什么国仇家恨,天地间只有你和我。”
“只有我和你干什么?我杀了你把你埋了?”
“赵环佩!!”
赵环佩道:“我不知道你一向古里古怪究竟所谓何来,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叛离泱国。”
“可你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值得!”
赵环佩背对着他,盘腿席地而坐。“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值不值得不是别人说了算的。”
他有时候是真的不能理解她,她仿佛有着数不尽的古怪想法。见她又摆出以往对待他的那副模样,他恨得牙痒痒,无计可施却还是不死心劝道:“跟我走吧,去泱国也行,我们去泱国隐姓埋名……”
她道:“绝无可能!”
他道:“将军的光环就那么重要?做一个平凡人有什么不好?”
她道:“本来也没什么不好,但是跟着一个突厥人就绝对不好。”
她听到他捶胸顿足,嘴角弯出解恨的弧度。
第二天,他来给她送饭。他对着她的背影道:“最后一天了,你就不能给我个好脸?”
她闻言身子一僵,没动,也没说话。
“泱军抓了格娜塔,他们要用格娜塔把你换回去。”
“……”
“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她还是没动,也没说话。
“乌拉赞从马背上跌了下去,被发狂的马踩断了腿。”
她依然没有说话。
“赵环佩!你心里就一点都没有我吗?”他打开牢门冲了进来,踢翻饭碗把她揪起来按在墙角。“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她激烈反抗,匕首被他夺去扔在地上。
他亲吻她,这滚烫的这冰凉的……是眼泪吗?
第二天,她踏出了突厥的牢房,刺目的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当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才发现到处是雪,白茫茫一片,天出奇的冷。
她被五花大绑着送到了白雪皑皑的平原上。对面是泱军,写着泱字的大旗迎着北风飘扬。
对面也被推出一个人来,张扬的色彩在皑皑白雪和乌压压的军装对比下分外鲜明。
26. 我思念你
突厥人押送着她与格娜塔交换,她与格娜塔走了个面对面,格纳娜塔环佩叮当,神色倨傲,果然是国色天香一副销魂魅骨,难怪阿史那都会同意交换。
她在苍茫天地间突生一种凄怆之感,她手中没有武器,否则保不齐她会与她来个同归于尽。
她想她是疯魔了。
她向赵荣佩走去,他也在看着她,目光沉静而欣慰。
一滴泪痣长在赵荣佩左眼角下,突兀而醒目。由于过份瘦削,他在儒雅俊秀中竟带着一股柔弱之美,偏又身着铠甲手握长刀,就仿佛铜墙铁壁环绕着一池春水,刚中带媚。军中男子真的很少像他这样。
赵环佩这才意识到,她竟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
椿冲上前来抱着她哭,“突厥人想用你换城池,皇上犹豫不决。朝臣上奏说女子本弱,骁勇善战不合常理,说你是妖女,不可营救。是荣佩少爷,是他不顾安危掳了突厥六皇子的心上人,这才得以换你回来,环佩,你真的要好好感谢你大哥!”
赵环佩走到赵荣佩面前,正欲下拜,赵荣佩连忙扶她起来,他语带哽咽,眼中含泪,“不可如此……不必如此。”
她抬头问:“你不怨我?”
他低头回:“你是我妹妹。”
她潸然泪下,半晌再问他:“椿妈妈说的可是真的?朝廷不想救我?”
赵荣佩把目光移向别处,“你也知道,皇上耳根最是软的。”
“百姓呢?百姓们怎么说?”
“环佩,你该知道,百姓向来是受朝廷所左右的,否则也不会被称之为愚民了。”
“也就是说不论是朝廷还是百姓都放弃了我?”
那她这一腔热血,满腹屈辱所为何来?
思及此处,她泪如泉涌,“你为什么不骗骗我?”
赵荣佩道:“我们赵家儿女不论是万丈荣光还是千金重担都应当抗得起。”
赵环佩直接就晕倒了。
椿见之大惊,忍不住埋怨,“你为什么要同她说这些?你不该同她说这些,她才刚回来,她已经吃尽了苦头。”
赵荣佩望着远方的苍茫白雪,“因为她是赵家的女儿。”
赵环佩被赵荣佩抱回军营,椿跟在后面擦眼泪。“怪我,都怪我,就不该提这个,都怪我!”
阿史那都推开格娜塔的拥抱,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赵环佩,期望她能回头看他一眼,可是她没有。他一直在寻找,寻找她爱他的蛛丝马迹,可他一直都找不到。
******
“女子带什么兵?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女子打什么仗?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就是,你听说了吗?她被突厥人……啧啧啧啧!”
“未必吧?朝廷不是说她是妖女吗?”
“那还说得准?妖女就更难说啦!”
“真是……丢尽了泱人的脸!”
“她还有脸活着吗?”
……
是谁?是谁在说话?是谁?是谁在骂她?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都要骂她?
你们呢?你们也在骂我吗?
不要只背对着我,让我看看你们的脸,让我亲口对你们说抱歉。
抱歉,我连你伸向我的手都没有握住……
你们,也在骂我吗?
自从穿越到古代,她好像总是在半梦半醒间死去活来,也不知道是古代的医术太差,还是赵环佩的身体太弱,亦或是她潜意识里就不愿意醒来,总之她总是缠绵病榻,卧床不起。
以前她卧床不起,只要战争一打响,长枪一握,她硬着头皮不上也得上,现在根本用不上她,朝堂和百姓都抛弃了她。
她可以躺在塌上翻来覆去的想,想现代,想古代,想过去,想未来,想人活着拼了命地追求美好,到最后只能得到一个最坏的结果,无人例外。想她本是一个废物,活在现代一无是处,穿到古代来好不容易找到一点人生价值,却被一炮轰来彻底摧毁。
原来她不是战神,不是勇士,不是他们的英雄,她是妖女,是异类,是不可营救!她可以不在乎皇上怎么想,不在乎朝臣怎么想,她却不能不在乎百姓怎么想。她苦苦支撑,她咬牙坚持,不都是为了他们吗?不都是为了保他们家园,护他们性命吗?
她到底所为何来呀?!
难道就因为她是女人,就将她所做的一切全部抹杀吗?
天理何在?!
在现代要忍受他人的讥讽,欺诈,冷漠,虚伪,到古代也要忍受他人的恶意与背弃?难道这个世间除了亲情以外,再没有一点儿真情吗?
真叫人情何以堪哪!
在不久之后,突厥人大张旗鼓,仿佛故意彰显与她的关系非同一般,隆而重之给她送来了礼物。
赵环佩颤颤巍巍起身,只身来到桌案前坐下,她打开那个又长又重的盒子,里面赫然躺着她的长枪。
原来追魂真在突厥人手里!她看着它恨得牙痒痒,她一把把盒子掀翻,追魂滚落在地,她发疯一样的对着追魂狂踢猛踹,它他妈的它落在了突厥人的手里,它他妈落在突厥人手里它就不杀敌了?它他妈的它不杀敌它连保护她都做不到?它他妈的当初是怎么迫她上战场的?!操它妈的!
等她终于发泄够了,坐在椅子上呼哧带喘,一瞥眼发现那丝绸包裹的盒子里竟然还有一封信,封面写着“将军亲启”。
她吃了一惊,熟悉的笔迹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打开一看,“我亲爱的将军”几个字令她大惊失色,因为这世上会这样唤她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杨泉!
她虽然早有察觉,可是这封以“我亲爱的将军”开头,以“阿史那都敬上”结尾的信还是令她大受刺激。
他果然是杨泉!他怎么可以是杨泉?他怎么可能是杨泉?他谁都可以是,唯独不能是杨泉!
只见他于信中写道:
我亲爱的将军:
我思念你,夜不能寐,我午夜梦回仿佛都能听到你的声音,我在梦里看见你笑,尽管你已许久不对我笑。可我仍然记得你的笑,像冬日的暖阳恩泽大地,像高傲的雪莲肆意绽放,一如为我肆意绽放的你,我思念你的温暖,夜不能寐。
聪明如你,应当已经知悉这其中的奥秘。为了你,我不后悔,为了我神圣的爱,一切都可以作为祭奠!
只有真正懂得爱的人才会赞叹我的勇气,只有沉醉于爱河中的人才会原谅我的疏狂。
我思念你,我的爱,这恼人的分别令我形销骨立。
我多想再次跪伏在你脚下,将你虔诚膜拜,多么渴望再承受一次,你雨露的恩泽。
你也爱我,我知道。你或许不会赞叹我的勇气,但你一定会原谅我的无礼,原谅我未经同意就把你抓来我的身旁。我们不止一次的共同沉醉于这其中的乐趣,并为彼此颤栗。
你也思念我吗?我的将军,一如我如此思念你。
今将武器归还,虽我掌握了控制它的方法,但对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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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使用它仍不得要领。我甚至在想是否只有你赵家的血脉才能令它所向披靡。与我而言它与废铁无异,对你来说它却可以保命。你完全可以将它当做我,让它来代替我保护你。
我爱你,将军。
我什么时候才能与将军再续前缘?殷切盼复。
你也在思念我,对吗?
阿史那都敬上
她咬牙切齿,将信撕得粉碎。
真的是他!这个叛徒!他不但背叛了她,还背叛了他的国家,他竟然跑到突厥去假装突厥人,还做了突厥兵的将领!她真该将他千刀万剐!
难怪她会被突厥人抓走,他钻了神枪的空子,也不知是因为神枪救过他,还是因为他也用过神枪才导致如此。总而言之,她这辈子是毁在他手里了!
她从来都是被动承受一忍再忍,他究竟是如何将其理解为两情相悦?还厚颜无耻的邀她再续前缘?
她感觉她的肺都气炸了!她颤颤巍巍坐在凳子上几乎要坐不住,抓着衣襟艰难地喘着一丝两气。
椿打水进来见到她这副模样大惊失色,赶忙把她扶上床榻。
军师刑深跟进来看到地上碎纸片,熟悉的笔迹令他丕然色变。
一有了目标,她就再次充满斗志。是恨意支撑着她。她一改缠绵病榻的模样,自请成为泱军先锋,重新拎起了长枪。
被指女子骁勇善战不合常理又如何?被污为妖女又如何?只要他们不发疯把她捆上柱子当妖怪用火烧死,她就要披甲上阵和杨泉死磕到底。
不杀他,她誓不为人!
不管赵环佩如何跃跃欲试,战争始终没有打响。朝廷不愿意主动开战,赵荣佩也怕她向突厥挑衅,将她看得死紧。
而突厥方面,他们虽然有必胜的武器,却好像并不打算南侵,甚至他们最近连滋扰边关的事都很少做了。
这个古代的身体真的很差。古代女子养在深闺本就娇弱,让追魂不分轻重地使用导致更差,动不动就晕厥吐血。就连出来爬个山都让她感到难以支撑。
记得在现代最苦闷的时候,她把自己放逐到艺术的海洋里以逃避现实,因为那时孩子太小,她不方便也没有那个闲钱到世界各地去开阔眼界,放逐自我。
而在古代军营,又逢苦闷时刻,却连短暂的逃避现实的途径都没有,古文学之乎者也难以看懂,真画作悬挂于深宅之中,她不会弹奏,又不能找人来弹奏,靡靡之音最能扰乱军心。
她唯有出来闲逛,置身于深山老林,登峰于群山之巅,看云,看天,看目之所及毫无遮拦的一切,青天碧水,山河壮阔,“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陈子昂《登幽州台歌》中的两句诗,多么契合她现在的心境。
人处于天地间是多么渺小,放眼望去转瞬即白骨何必执着于眼下?一百年后,没有他也没有她,任何仇恨都经不起时间的抹擦。
或许她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去隐居,从此不再过问世事并假装失忆,杀了杨泉又如何?杀不杀他他们的仇恨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散于天地之间。抗不抗击突厥又如何?世界上迟早不会再有突厥这个部落。
时间是最公正的裁判,它伸出手指抹去尘埃,微笑着说:“一切都是笑话。”
她仿佛突然彻悟,悟到佛家深奥玄妙的禅意,可是一转身她看到那张脸,那张仿佛来自地狱俊美无俦却充满邪恶的脸,连佛法的慈悲都无法普照她。
她怒发冲冠,“这是泱军的地界,你真是好大的胆!”
27. 你爱我吧?
“探子探到你上了山,我就来了。我想你,夜不能寐。”
“闭嘴!”她猛一伸手却没有伸出她的长枪,她这才意识到没有带枪,经过杨泉的事,她已经不再信任追魂。
他向她伸出手,神色语气皆急切,“过来,来,山顶太危险了!”
她自然不愿意过去,背对着天地,险险站在山巅上。
他还在叫她,她进退两难。
他上前拉她,她尖叫,“你不要过来!”
他拉住她,她一把抱住他,硬扯着他要把他往悬崖里带,他早有防范,猛一转身就同她一起滚落山坡。
当终于止住翻滚,他压在她的身上,道:“这么想我?见了我就急于投怀送抱?”
“放开我,你这禽兽!”
他吻住她的尖叫,口齿不清道:“是你,是你把我变成了这样,不得到你我誓不罢休,得到了你我欲罢不能,我想你想得都要疯魔了!”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你知道我每天在突厥过得是什么日子?我每天提心吊胆,担心身份被识破,我终于处理光了有所怀疑的人,突厥的四皇子又来了,还有那个女人,她也在试探我……”
“你活该!你一个泱人冒充突厥人,迟早被他们发现把你大卸八块!”
他突然哀伤起来,“好不容易见个面,你就不能对我说两句好话?”
“你不配,你王八蛋!赵家军与突厥的仇恨不共戴天,你身为赵家军的先锋竟然跑去做突厥人的将领?!你怎么有脸面对你死去的兄弟?!”
他闻言恼怒起来,“那还不是因为你?你早知道我爱你,却将我的爱弃如敝履,还要将我军法处置!你一杆神枪在手,人畜难近,我不这么做我怎么得到你?!”
“下作,人神共愤,天地同诛!”
“是吗?”他从怀中掏出麻绳,“那就让天地看看,我是怎么爱你的吧!”
“放手!不要!住手!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绑住她的双手,褪下她的军裤,“刚才你不就想杀我,想和我同归于尽?你也不想想你杀了我,谁给你这样的快乐?”
事毕,她的后背触目惊心。
“等我当上突厥可汗,我就让皇上把你送来和亲。”
她将军服套在身上,感到后背上火辣辣的疼痛与湿意。
她冷笑,“是吗?泱人篡上突厥的王?你要是成功了这世上都没有天理。倒是赵家军的英魂会高兴到每夜进入你的梦里为你欢庆。”
他闻言怒不可遏,扬起马鞭却没抽在她身上,只给那棵树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印痕。
自此,他总能寻到机会与她见面,由此可知她军中的奸细不止一个。
打从第一次被他从山顶找到,她就追魂不离身。可是没用,杨泉对神枪完全免疫,追魂见了杨泉完全失去了昔日神勇,它变得跟一根铁棍毫无区别。
行军打仗这么些时日,她又身经百战,见多了神枪枪法,她已很能照葫芦画瓢比划一阵,可是在练家子眼里,她依然漏洞百出。没有了神枪庇护,她什么都不是。和杨泉过招只会让他戏耍着占尽便宜。
他边嘲笑她边将她抱个满怀。“我和格娜塔要成亲了。”
她突闻这个消息,猛然一惊,随即道:“干我屁事!”手肘使出吃奶的力气撞向他胸腹。
他吃痛松了手,她举着长枪直刺他面门,眼神比鹰犬还要凶狠。
他旋身躲过她笨拙一击。“你不要这么生气,这只是政治联姻,我爱的是你。”
“放你妈的屁!”
他皱眉,“你怎么如此粗鲁?你一点都不像老元帅的女儿。元帅修养极好,从不骂人。”
“那是因为他面对的不是禽兽!”
他发了怒,一把夺过她的枪,把她按在地上。
他红着眼,面目狰狞,“你怎么总这样?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明明已经臣服于我,为什么提起裤子就翻脸又与我针锋相对起来?”
“因为你已经永远失去了我的心!”
她不信他真会杀她,可她确实喘不上气,她双脚用力踢蹬,甚至翻起了白眼,正当她疑心自己就要命丧当场时候,他突然松开了手,与此同时有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脸上。
鳄鱼的眼泪。
有一次,她问他,“你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未来的突厥王?”
他道:“事情哪有一蹶而就的?”
再一次,她又问他。
他穿上衣服道:“你怎么不问问我的亲事?我觉得你应该更关心这个。”
她把头发胡乱束起,“你与谁成亲与我没有关系。”
他一把揪住她,愤怒道:“怎会没有关系?”
“与你有了肌肤之亲,你的事就与我有了关系?在我的世界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皱眉看着她,仿佛不明白她的话,可也感觉到了她对他的不屑与浑不在意,于是气鼓鼓地离去。
从春意盎然到落叶飞起,她美丽的身体衬着落叶纷飞是带着光束的美景。
他的手游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有着粗糙与细腻的对比。
他们此起彼伏,在天地之间,他们不是夫妻却行夫妻之事,只能苟且于深山老林。
她抬起头,视线穿过凌乱的发丝看向那棵树,树干上有她的血,也有他的鞭痕。“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他感到有些扫兴,“你怎么总在关键的时候提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难道你听不见吗?他们在哭泣。我是替你死去的弟兄问,他们比我更加急不可耐。”
他皱眉,用力捂住她的嘴,她总是让他痛苦,好,那就一起痛苦吧!
这天天色很好,偶尔有树叶落下来,慢悠悠地飘零。
她几乎疑心他不会来的时候,他踏着夕阳踩着落叶突现于她的视野。
她仔细地审视他,他瘦了却更加的棱角分明,突厥人的装束将他衬得更加威武,他本是山谷间的雄鹰,靓丽的毛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是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秃鹫?连天地都厌恶起它的模样与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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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她他露出了微笑,在夕阳下英俊得令人惊异,他快步向她走来,踩着一地染血的破碎。
他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像往常一样急不可耐。
她回抱住他,亲吻他俊美的脸。样貌这样得天独厚的男子她只见过两个,一个是战场上饱受惊吓的阿史那都,匆匆一瞥便无缘再见,只剩下记忆里逐渐模糊的画面。一个是他,活生生的还蹦跶在她面前,冒着生命危险前来幽会。
她迷恋他一如他迷恋她,他们的爱情像走在山峦上,连绵起伏坑坑洼洼,保不齐踩到哪一座火山就会喷发。
他把她压在树下,她伸手摸到树叶下她埋藏的凸起。“当初为什么要跑?”
“不跑哪有今时今日?”
“我以为你赤胆忠心,有凌云壮志,想不到你转头就去做了突厥人的将领!”
“自从遇到你,你就成了我的志向啊!我的将军!为了你我将一切都舍弃了!”
她最怕他这样说,更怕他说的是真的,她宁愿他是品行不端,见了机会动了歪心去求权力富贵。苍天怜见,并不是她将个大好男儿变成可耻叛徒的,对吗?
“那你呢?你爱我吗?你是不是也爱我?”他语气迫切神色更迫切,问到后来简直像是在祈求,“你爱不爱我?你到底爱不爱我?你……爱我吧?你爱我……”
这是他们敌对之后的第一次平静谈话,她没有像刺猬一样把自己扎向四面八方。他急切想得到答案,却只看到她空洞的眼神。
他用身体取悦她,他不知道除了身体还有什么能够取悦她征服她。乌拉赞说的对,征服她就像征服了千军万马,可他要的不仅仅是征服,他捧出一颗真心,怕收回来的不是心心相印,而是一把破碎。
她把手收回来,转而攀上他的背脊,她埋首在他的脖颈。如果没人看见,她便可以假装没有流泪。
冬天,大雪封了山,她上不去,他进不来。
上一次,她在沛县过了个祥和的年,今年因为突厥很消停,她又被救回来的缘故,在禹县的这个年有椿张罗着他们过得甚至有些喜庆。
今年会有好事发生吧?瞧,窗外的梅花不是开了?簇簇红梅衬着皑皑白雪开得那叫一个热烈。
突厥也有如此艳丽的梅花吗?他也看到了吗?
今年泱人的年过得团圆喜庆,突厥却不同。听闻突厥可汗突发恶疾命不久矣。连杨泉都回突厥去了,回去参与“九龙夺嫡”,下次见面他或许会换个身份也未可知。
他若能成功其实最好,打入敌人内部,瓦解敌人核心,将之彻底摧毁,但是这事根本不可能。
历史上哪有这样的先例?更何况他如果能当上突厥王把突厥灭掉,那突厥的灭亡还有元朝什么事儿?所以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他没当上,要么他就彻底沦为了大泱的敌人。
不,不,她想多了,沛县一城的男女老少,是他下令开的炮,他早已站在了泱人的对立面,即使她不计个人得失荣辱,他的罪过也不可饶恕。
叛者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