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奉献给你》 第439章 太深情,于是无情 回到招待所,她去卫生间,顺便洗脚,回来换上了凉鞋。 他问:“你现在是想喝酸奶呢,还是想吃水果?” 她笑答:“吃苹果吧,帮助消化,吃撑了。”说着拿起水果刀,盘腿坐在没睡过的那张床上,熟练地削起了苹果。 他笑着问:“要不上午不出去了吧,午睡起来再去看教室和图书馆?我看你有点儿累了,咱今天至少已经走了十公里。” 她吃惊:“十公里?那么多呢!难怪我确实有点儿不想动了。”马上又说:“哎呀,不行,还得动,我得把咱俩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赶紧晾干。” 他说:“你累了,吃完苹果在床上躺一会儿,我去给咱洗衣服。” 她歪头看着他笑,说:“好,吃完咱俩一起洗,你的裤子我可能还真洗不动。”一边把一只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他很快吃完苹果,端起两只脸盆,问她:“就洗盆里这几件衣服吗?” 她说:“等等,我身上穿的也洗了吧,走了一身土,下午我想穿一条漂亮的裙子跟你去教室和图书馆。” 他笑着问:“那我是不是也要换?” 她笑答:“换吧,既然你都问了。”旋即又说:“既然要换衣服,不如我去冲个凉水澡吧?反正这会儿这么热,也不怕凉。” 他笑着问:“你不会是想让我也冲一下吧?” 两人冲完凉,一起洗了所有的衣服,他去找服务员要了一大把衣架,把所有的衣服晾出去,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他问:“你饿不饿?要不咱去吃中饭吧?回来睡午觉?” 她笑:“算了,大太阳的,咱每人喝一瓶酸奶,睡起来再去吃饭,吃两顿饭,好不好?你会不会饿?” 他说:“我没事,饿了等下多吃点。” 午睡醒来,日影西斜,他还在酣睡,昨天晚上不知道想啥想的那么辛苦,是不是整晚都没睡好? 她一动不动躺在他身边,眼睛瞪得老大,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回放着在这校园里发生过的一切,想:“从此以后,关于校园的梦境应该都像今天一样是彩色的了吧?” 突然,他问:“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她转过身,抱着他,问:“你醒了?睡好了吗?” 他搂着她,笑着说:“这一觉睡得好沉。醒了一会儿了,看你半天了,你都没发现,想啥呢?” 她说:“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梦里出现最多的场景,就是学校,梦里全是 黑白的,不是黑天就是下雨,湿淋淋、冷冰冰的,咱们走过这一趟,我相信以后如果再梦见学校,应该会像今天咱们看见的,是洒满阳光的,五彩缤纷的,暖融融的。” 他亲亲她,抱紧她,说:“肯定会的。我好像不做梦,也许做了,醒了不记得了。如果梦见,肯定也和你的感觉一样。” 她问:“你刚才睡得好沉!昨晚一晚上没睡?想什么呢?” 他说:“也睡了,睡得不太好。可能是因为昨晚看的那个电影,也不怪那个电影,可能我前段时间在家睡够了,脑子里本来就装着这些事,也该好好想想了。” 她笑,问:“那你能跟我说说你想什么了?有什么结论吗?” 他说:“那天我问你想让我去你们公司不,你说吃饱睡足回答我,现在算不算吃饱睡足?你还说这问题里有坑,有啥坑?” 她笑,说:“你现在如果不去南方,可以有三个选择:来我们公司,去畜牧厅经管处,去董总他们公司。不止赫总、张总和崔总想留你,周厅长和董总也都留过,你要想去,都是可以去的。所以,咱现在首先要决定的是你还去不去南方了?你还去吗?” 他沉吟半晌,问:“你想让我去吗?还有,如果去,去哪儿?” 她答:“先说去哪儿的问题吧,我只去过海南和深圳、珠海,深圳、珠海待的时间太短,深入程度也不够,基本没什么了解。海南,我去过两次,其实我挺喜欢海南的,个性鲜明,色彩强烈,不仅自然环境是这样,人文环境也是这样,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去了海南,我以为是因为它框架少,想象空间大,在那儿,我感觉风都更自由,虽然我没去过美国,但想象中它在自由和平等这两点上,接近我想象中的美国。” 他问:“那你怎么没去海南?” 她笑:“别人去海南都是去挣钱的,就我见到的,好像也都挣上了,甭管他们用什么手段。我去干嘛?看别人挣钱吗?我一想到以挣钱为目的地活着,就连活的心都死了。我没见谁是为了做点有意义的事去海南的。不过,我当时如果没遇见这个亚行贷款项目,可能最后也得去海南,可我遇见了,这是命吧?” 他“嗯”了一声,说:“这项目确实适合你,挣钱,好像的确不适合你。”然后笑,说:“适合我,我想挣很多很多钱,把你想要的全买下来!” 她惊住:“我有那么贪婪吗?” 他搂紧她,亲亲她,说:“你不是贪婪,但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不是一点点钱就能实现的,得好 多好多钱才能实现。” 她沉默,不知道是他误解了自己,还是自己一直不了解自己。 他笑,说:“男人征服世界的动力不就是因为女人想要吗?宝贝,我爱你,包括你的那些梦想,帮你实现你的那些梦想,就是我的梦想。”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深深、深深地把自己投进他的怀里。 只听他继续说:“我先去海南看看吧,既然你说喜欢那儿。” 她点点头,随即笑了,说:“所以,我根本没必要回答想不想让你来我们公司这个问题。”然后索性一吐为快:“你如果来畜牧厅,就没必要离开农科院,本质上他们都是体制内的单位;不论我们公司还是董总他们公司,根本都不够你发挥,我觉得都太浪费你。理性地说,这四家单位都不适合你。我当然希望咱俩能天天在一起,但是我又担心,咱俩在一起第一个学期,玩的你挂掉三科,你记得吗?现在,我觉得我还是那样,一跟你在一起,就只想时时刻刻黏着你,好像其他那些原本对我很重要的事都可以放诸脑后,这感觉时常让我心惊!你怕不怕啊?” 他搂紧她,脸埋在她长发里,不说话。 她于是知道,他也怕,比她更怕。 她继续说:“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有这样的念头,希望山崩地裂、地老天荒,要么世界突然毁灭,要么咱俩就此长眠,你肯定没想到吧?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你说我是不是有啥毛病呢?” 他“嗯”了一声,说:“我早就知道,你坐在楼观台山下那块大礁石上,要留在那儿不走了,我就知道,宝贝,你就是有毛病呢,你的毛病就是你太深情,于是你无情!”长长叹息了一声,接着说:“唉,其实我也是!我一在你身边就懒懒的,不想动,光想睡觉。” 喜欢拿什么奉献给你 第440章 谢谢你的执着 她把他抱进怀里,温柔地说:“那就睡吧,我爱,爱你!我喜欢你睡在我旁边的感觉。” 他真的一动不动伏在她怀里,闭上了眼睛。 她也不动,因为怀抱充实而倍感幸福。 仿佛过了很久,他问:“我是不是又睡了一觉?” 她笑:“好像,是吧?” 他支起上半身,立起枕头靠在床头,拥过她,说:“那我去海南了,让我妈过来照顾你吧?反正她和我爸在一起也天天吵架。” 她笑:“如果她想来,那就来!不过,我可能大部分时候都不在家,很少有时间陪她。”然后问:“你去海南之前,咱们是不是要去你家住两天,你这一走,回来至少一年以后的事了?” 他说:“去我家住哪儿?住外面他们肯定不让,住家里,睡上下铺吗?我可不想你成了我睡在上铺的兄弟。” 她抱着他笑。 他自己也笑,然后说:“但是就这么走了,确实也不太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要不我跟我妈说一下,让他们把那两个高架床扔出去,换一张大床给咱们,反正迟早也要换,我哥他们肯定是不会回家住的了,那么近。” 她问:“会不会让他们为难?要不,咱们出钱?” 他嚷:“凭啥!他们也不能白捡个儿媳妇吧?” 她捶他,笑着说:“怎么白捡?你妈不是给了我块钱?” 他说:“那块钱你早就在我身上花完了吧?” 她说:“没!你妈给我的钱我存着呢,花的是咱俩自己的钱。” 他搂了搂她,没说话。 过了会儿,他说:“走,咱俩去看教室去,我怕暑假期间晚上教室不开灯。” 两人下床、穿衣。 她问:“那你饿不饿?都没吃中饭?” 他反问:“你饿不饿?我没事。” 她说:“要不咱先一人吃一个桃儿,再拿一瓶酸奶,路上边走边喝?” 他说:“行,我去洗桃,你调酸奶,咱俩在门口汇合,我拿钥匙了,你出去把门关好。” 两人走出招待所,他问:“咱从三号楼开始吧?” 她笑答:“好,新生入学教育第一节,认识校园。” 两人穿过花园,往三号楼走。 她指着花园里几株一人多高,树冠修成球形,像灌木又似乔木的植物说:“这五棵是丹桂树,你知道吗?” 他摇头,说:“不知道,你怎 么知道的?我都不知道。” 她说:“有一回周末,我自己在5309上自习,突然闻到一阵阵非常非常好闻的香味,就顺着那香味找到了这棵树,发现上面开着几粒像米粒那么大,橘红色的小花,那香味就是那小花花散发出来的,我正在那闻着呢,有个老师从那条路上过,说‘那就是桂花’。那时候这几棵桂花树还没我高,现在都长这么高了。” 他笑:“老师?肯定是个年轻的男老师吧?” 她也笑:“你说对了,好像是的,不过我不是看出来的,是听出来的。这个距离,我看不清楚。” 他问:“那你怎么知道是老师,不是学生?” 她答:“他走路的样子,很自信,很从容,校园主人的感觉。” 他问:“那你说啥?” 她说:“我说‘哦,原来这就是桂花呀’。我摘了两朵夹在书里,放寒假拿回家给我爸看,他说‘这还是丹桂呢,是桂花里最香的那一种’。咱们来早了,八月桂花香,应该在国庆前后开花。咱们以后有机会在它开花的时候来一次,好不好?” 他说:“好!” 这时,两人已经走进了三号教学楼,楼里空荡荡的,走廊里很亮堂,他拉着她的手,一间间教室走过,在每一间他们曾经停留的教室驻足,精准地找到他们经常坐的那个座位。 他问:“后来哪间教室成了你们班指定的自习室?” 她答:“好像没有指定,但我们经常被安排在3206和5309上课。正好是咱俩爱去的两间教室。” 他说:“走,咱们去这两间教室,让我看看你都坐在哪个位置?” 她笑:“我么,喜欢上的课就坐第一排,不喜欢的就坐最后一排。不过有的老师缺乏自知之明,会强制让大家都往前、往中间坐。” 两人来到3206,他问:“你坐哪儿,还记得吗?” 她凭感觉走到后排中间一个座位前,他跟过来,拉开椅子,从口袋里摸出纸巾,仔细擦干净两个座位,对她说:“咱俩在这儿坐会儿!” 两人坐下,他把手里的酸奶放在她面前,她拿起来喝了一口,推给他,他喝了一口又推还给她,说:“酸,你喝!” 西斜的阳光从身后照进来,又被黑板返照到他们脸上,两人的脸显得格外柔和,窗外是深深林海。 他说:“我记得这下面是一排玉兰树,开花的时候很香,雨季一来很快萎败,你那时看到了,说不喜欢这花,萎而不谢,留恋枝头 ,非要等到丑态出尽才肯掉落,像一团脏手绢。” 她笑:“脏手绢是张爱玲的比喻,但我当时看到这花在枝头糜烂的样子,确实觉得这比喻很解恨。” 他没笑,握着她一只手,切切地看着她,说:“我那时却觉得很感动,为它的执着。” 她回握他,说:“嗯,生命的姿态千千万,谁也不该被轻视,执着和洒脱,说不上谁比谁更好,视乎求结果,还是找感觉。从结果来看,洒脱,有时候也许竟是傻脱,无所求故无所得。”说完亲了亲他,说:“谢谢你!” 他笑,说:“谢我干嘛?要谢谢你自己,你是既洒脱又执着。” 她笑,问他:“那你呢?既执着又洒脱?” 他笑,说:“好!我该执着的时候执着,该洒脱就洒脱。” 那道光一点点偏出了窗外,教室里立刻暗了下来。 他说:“走,去看看你周末一个人坐里面上自习的教室。” 两人直上三楼,来到5309,这是一间朝北的小教室,此刻西斜的阳光正好照进来,她抢先一步,来到记忆中自己初闻桂花香的那张桌子,桌面已经斑驳不堪。 他说:“算了,不坐了吧,这桌子擦起来太费纸。”然后说:“这离那桂花树远得很呢?你是怎么绕过去找到那香味的?” 她笑,说:“我从小就听我爸讲故事,说兰花很得意,因为听到人们夸自己香飘十里,问旁边的桂花能香几里,桂花说她香飘百里,兰花惊得伸出了舌头,再也缩不回去。那回是真的信了!我就那么下楼,顺着香味直接走到了那棵树前,看见了那花。开始以为是开老了的米兰,后来发现不是,然后又找到那四棵,咱学校总共就这五棵,其它地方再没发现。” 他说:“桂花是南方的植物,可能我在的时候才种没多久,还没适应,我走以后才成熟了,开花了,要不,像你说的那么香,我应该也早闻见了。” 她说:“等你去到南方,就可以闻见了。不过我在海南没见过桂花,也许是时间不对,我都是春节去的,过了花期。” 他说:“走,咱去图书馆,看开着门没?” 图书馆倒是开着门的,不过正是闭馆时间,寥寥的几个读者从里面出来,看样子有留校没回家的本科生、研究生,也有老师。两人走进大门,里面立了块牌子,上写:暑假期间开馆时间:上午10:00-12:00 下午3:00-6:00。 他说:“咱明天上午再来吧。走,吃饭去!吃完饭再 去看那两间阶梯教室。” 喜欢拿什么奉献给你 第441章 原来他根本就没参加 两人走到校门口,他问:“还去昨天那家店?” 她说:“换一家吧,都尝尝。” 他说:“两天没吃米饭,你肯定想米饭了吧?咱去吃米饭!” 两人来到酸汤水饺隔壁的川菜馆,他拿菜单给她,她看了看,说:“不知道他家菜量多大,咱先点两个菜,不够再加,好不好?” 他说:“好嘛!你看看想吃啥?” 她问:“回锅肉和蒜蓉菠菜,行吗?” 他对着老板喊:“老板,回锅肉和蒜蓉菠菜,再来两碗米饭。” 店里只有他俩,两个菜很快端上桌,菜量不大不小,应该是够吃了。 米饭拿上来,她说:“太多了,你帮我吃一半。”说着要给他碗里拨饭。 他拦住她,说:“你中午都没吃饭,别给我拨了,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尽量多吃点儿。” 他很快吃完一碗饭,她对着老板喊:“老板,再添一碗饭来!” 她自己吃了半碗饭,饱了,坐旁边看他吃。 他吃完第二碗饭,问她:“你吃饱了吗?” 她说:“吃饱了。” 他拿过她剩下的半碗饭,她伸手挡在碗口,说:“哎呀,我嚯嚯过的,你别吃了,你要没吃饱再让老板拿一碗来。” 他拿开她的手,笑着说:“我又不是没吃过你的剩饭,别浪费,再拿一碗我吃不了,就你碗里这点正好。” 她一边看着他吃,一边问自己:“我会吃他碗里的剩饭吗?”难以想象,她没吃过任何人碗里的剩饭,妈妈也是,她小时候碗里的剩饭都是爸爸吃,再大一点,遵循家规,必须吃净碗里最后一粒米。她决定以后这种情况就多要一只空碗来,省得让自己心里难过。 从饭铺出来,他拉着她的手,顺着昨天走过的女贞树围拱的坡道,信步往山下走,整个镇子笼在傍晚的暑热气息里,像慢镜头播放的老电影,悠缓、闲适、自在自为自动地讲着重复的故事。走到那条林间岔道,他拐了弯,经过那棵高耸入云枝繁叶茂的合欢树,穿过柏油环道,一直走到家属区侧门,进门,是顺着山坡像梯田一样排列的一排排旧楼房。他们拾阶而上,穿过一个门洞,来到教授住宅区,这里是一排排青砖青瓦的独栋平房,每一家前后院里都种满了花果蔬菜,在夕阳里颇有“悠然见南山”的恬适。 她指着月季花开的最好的那个院落,笑着问:“咱们那回是不是偷剪了他家一枝花?” 他笑,说:“可能吧!谁让他 家花养那么好?我记得那回下雪,你还给他家的花拍了好多照片。” 她笑,说:“我记得我嫌花朵上的积雪不够厚,你从旁边拈了一大团放上去,好丑。那张照片还在呢!” 又走了几步,他说:“那次就是在这,碰上给我们上课的教授,被他逮个正着,期末给了我57分,我求了他好几回,他才勉强让我及格了。那老家伙肯定是嫉妒我呢!” 她笑,他也笑,笑的像两个幸福到惹人嫉妒的傻子。 再一次拾阶而上,穿过一个门洞,来到科研、教辅区。 他指着校医院,说:“除了入校和离校检查身体,我没来过这儿。” 她笑,说:“我来过几次,都是外科,每次那老太太都惊奇坏了,因为去看她的都是男生。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去找她,她让我坐在床上,她蹲在那儿小心翼翼帮我脱下鞋袜,处理我那个快掉了的大脚趾甲盖,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以为是疼的,其实是我想我妈了。” 他说:“咱校医院的医生那么好呢?” 她说:“嗯,很慈祥。我怀疑我后来总是受外伤,潜意识里是想去看她。” 他问:“你啥时候受外伤,我咋都不知道?” 她说:“第一次可能是刚进校,认识你之前,后面几次应该是你离开学校以后的事吧?” 他说:“你看看,还得有我来照顾你,没有我你就会受伤。” 她抱着他的胳膊,说:“余生都要你来照顾我,好不好?” 他俯身亲亲她,说:“好。” 走到昆虫楼前,他说:“进去看看?不知道门开着没?” 门居然是开着的,楼里灯火通明,所有的墙面上挂满了昆虫标本,两人走进去,像第一次进来一样,认认真真,从三楼参观到一楼。三楼一间实验室的门开了,出来一个跟他俩年纪相仿的男人,看都没看他们,低着头径自离馆去了。 从昆虫博物馆出来,经过几排平房,终于来到了四号楼,从一楼侧门进去,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中间的空地, 她笑着说:“三年级的冬天,周末下午上解剖课,中午突然下起鹅毛大雪,这片空地因为没人来,积了很厚一层,我们来上课,走到这儿,谁也舍不得上楼,全班在这打雪仗。给我们上课的是86级留校的一位师兄,他就站在楼上趴窗口喊我们,根本没人理。你知道,这是我们系的楼,系领导都在这楼上呢,不能太不给那师兄面子,我就招呼大家上楼,结果,他转身刚在黑板 上写了几个字,一个大雪球砸在了他头上,那师兄涵养真好,转过身笑嘻嘻说’这谁呀?有本事下课咱俩单挑!‘” 他问:“86级的谁呀?” 她说:“想不起来名字了,你可能更不认识。后来听说考上B农研究生,去北京了。” 转过身,面对着一近一远两间阶梯教室,他问:“先去哪个?” 她说:“4151吧?好不好?” 他牵着她的手,从侧门走进4151。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触电般,瞬时断片,再接上片,已经回到十年前,第一节课,《中国革命史》,在这间阶梯教室,三、四个专业,五、六个班,集中在一起上大课,老师点名;然后新生英语演讲赛,她主持;然后他带她来这儿占座,上晚自习,这儿的暖气好热,她趴在他胳膊上酣睡如婴儿;最后是87级摇滚音乐告别演唱会,晚自习中间,她一个人悄悄地来了,站在最后一排,踮着脚听到六个音箱烧坏了四个,没看到他,又悄悄走了。然后就听胖子跟她说:“他那么喜欢弹吉他唱摇滚,谁都期待要走了他会上台大秀一把,结果他根本就没参加。”原来他根本就没参加…… 他在最后一排右边最中间的座椅上坐下,伸手拉她坐在自己腿上,她抱着他的脖子,他揽着她的腰,两个人木雕般坐着…… 晚霞余晖一点点消逝,暮光在空阔的阶梯教室里一点点氤氲开,他说:“走吧,去4129!” 她站起来,他随即起身,她突然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他搂紧她,像搂着八年前的自己。两个人都不说话,没有任何语言能准确表达他们此刻的心情。 他终于松开怀抱,拉过她的手,说:“走吧!”两人从后门下台阶走出4151,他问远远坠在身后的她:“还去4129吗?” 她说:“要不,不去了吧!” 他说:“不去就不去了,你不会后悔吧?这两个阶梯教室,可能下次来就没了?” 她问:“你会不会后悔?” 他说:“我主要看你,你说不看就不看了,你说看,我就陪你看。我怎么觉得你不太想去呢?” 她想了想,说:“不看了,好不好?感觉像自虐,心里难受得很。” 喜欢拿什么奉献给你 第442章 你缺的只是时势 他笑,说:“你不想看,咱就不去了,被你整的,我心里也不好受。” 此时,他们走在2号和3号宿舍楼之间,她说:“四年级男女生分开住,我们搬到2号楼。我居然想不起来是三楼的哪个房间,只记得在阴面,窗外是梧桐树,不是法桐,是能招来凤凰的中国梧桐。” 他说:“早就该男女生分开住了,早点分开,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乌七八糟的破事。” 她笑:“那你就没机会当英雄了,去我们宿舍也没那么方便了。” 他有点气愤:“谁想当那英雄?!我更希望你能主动来我们宿舍找我!” 她笑:“那对我要求太高了,你看我是会主动去找男生的人吗?别说男生,女生都不容易。” 他说:“我知道呀!正因为这样,我才希望是你来找我。你总共去过我们宿舍两次吧?一次是元旦那次,我请你去我们宿舍吃饭,还一次是带你去我们宿舍,让藏班那小子给你弹吉他。两次都是我去你们宿舍拉你来的。” 她笑,说:“三次,还一次是刚认识你没多久,周末,别人都出去了,宿舍就我和老五,她说只听过你俩的名字,都不知道是哪几个字,不如趁着宿舍没人,去你们门上看看你俩的名字。我俩就去了,你们楼里很安静,走廊比我们楼里亮很多,我俩正在看你的名字,突然有一间宿舍的门开了,吓得我俩落荒而逃。下午,你俩就一起来了,说上午去踢球了。” 他笑,说:“还有这事呢,以前你都没告诉过我,让我知道你好歹主动去看过我一次,哪怕是看我的名字。” 她笑:“那是老五提议的,不能算我主动。” 他笑,问:“以后你能对我主动一点,好一点不?” 她笑:“当然不能。我要主动对你很好很好,比你对我好一万倍!” 他笑:“那是不可能的,没人能比我对你更好。” 她歪头看着他,问:“我也不行?” 他笑,说:“可以让你一样好。” 宿舍区没人,两人站在2号楼前的海棠树下,紧紧相拥,深情热吻。这一吻足以疗愈刚才在阶梯教室感受到的心痛,她笑的灿烂而妩媚。 他说:“好了,就当我当年到这楼下接过你吧!”说着上前推了推楼门,锁着的。 楼对面的水房封门封灶,似乎动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工程,不再似之前那么简陋。他说:“哼,以前是免费的,当然简陋,现在大学里热水都是收费的。” 她指 着那一排海棠树,说:“那时候来这儿打水,好羡慕他们系,楼前有一排开花的树,后来自己住进来,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花期已过。也许是出去实习,错过了花期。” 他问:“海棠和碧桃同时开花吧?比樱花早?” 她答:“好像是。碧桃花期长,最早开,最后败,边开边败;樱花真的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全开了,然后又一阵风,落英缤纷,一地残红,太果决了;只有海棠,惊鸿一瞥,大学四年,我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它们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走的。” 当她说着这些的时候,他就用惯常宠溺的眼神看着她,大眼睛里星光闪动,看得她脸红了,飞了他一眼,低下头去。惹得他又像那样笑起来。 她指着那边的3号楼,说:“有一回周末晚上,舞会结束,我和孙瑛一起回宿舍,走在那排树下,突然三楼一间宿舍的窗户大开,一个男生抱着吉他对着我们疯狂地吼唱……” 他条件反射式地惊问:“谁呀?” 她笑,说:“不是对我,对孙瑛,那个91级的小男生。” 他问:“他唱啥?” 她说:“哎哟,我都忘了。只记得我陪着她逃也似的离开现场。” 他说:“她逃啥?她不是应该高兴吗?把别人玩的如癫如狂。” 她说:“所以我始终觉得孙瑛本性善良,她真的挺难过的,而且我让她高抬贵手,放过那无辜小孩,她也真的放手了。” 他冷笑一声:“哼,啥放手?玩够了吧!” 她说:“哎呀哎呀,她真的没那么坏,从那以后她没在学校嚯嚯过,找的都是校外的。” 他笑:“那是她本事大了,学校不够她玩了。好了好了,咱别管她了,你俩根本不是一路人,你总是以己度人,觉得谁都是好人。” 她不说话了。 他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感觉到她的沉默,问:“你生气了?” 她说:“没。我哪那么爱生气,我只是想,唉,你知道吗?我觉得也许这世上可能本来就没什么好人坏人,只有时势造英雄。” 他被她逗笑,说:“她也配当英雄呢?” 她笑:“我的意思,你会成为英雄,你缺的只是时势!” 他开心地笑,说:“这下咱俩终于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看到原来藏班住的那排平房,说:“咱可以走近去看看吗?我一直想过来看看,没机会,我特别喜欢这檐廊。” 他拉着 她走进檐廊,发现这一排平房早已破败不堪,房间里面堆满破桌烂椅,青砖地面凹凸不平,柱檐窗框上满是尘灰蛛网。 她说:“这儿好像好久没住人了?学校取消藏班、维班了吗?这房子好像废弃很久了?真可惜!” 他问:“那咱还往前走不?别可惜了,你喜欢这样的房子,以后咱们买一栋这样的房子,咱爸不是爱种葡萄吗?正好在这两边爬满葡萄藤。” 她笑,觉得那真是一个美好的梦啊! 经过6号楼,她问:“咱们过去看看?” 他说:“没啥值得看的,不如去看看你们5206,我对那儿更有感情。”说完咧嘴笑。 她也笑了。 两人来到5号楼前,他说:“好像没变?” 她指了指6号楼后面,说:“那儿好像少了点什么?对,那儿原来种着一排水杉,居然全没了,可惜!” 他笑,说:“你观察真仔细,我都没注意那后面还有树呢。好像是有,可能长太大成材了,拿去卖钱了。” 5号楼的楼门竟然敞开着,两人小心翼翼走进去,并未遇见阻拦,楼道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向着走廊尽头那一扇天光走去,很熟悉的感觉,视线渐渐清晰,两人相视而笑,她说:“你吼一嗓子,寂寞的鸵鸟……” 他昂起头,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气馁,说:“我好久没唱歌了?不知道还能吼出来不?” 她笑:“那算了,在咱俩心里,已经都听到了。” 两人经过水房,上楼梯,向左,看到那扇门,门框上赫然仍钉着5206的门牌,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她说:“这门好像换新的了?至少重新刷过漆了。” 他笑,说:“我还是喜欢原来那扇斑驳的木门。” 她说:“我能去用一下卫生间不?哎呀,这楼现在应该是男生宿舍吧?” 他笑:“没事,我帮你看着。给你纸!”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餐巾纸给她。 她进水房,拐进洗手间,过了会儿,从里面出来,去那一排水龙头下洗手,把余下的半包纸巾还给他。 他说:“你等我会儿,我也去一下。”很快出来,对她说:“咱走吧!” 她问:“你不洗手吗?” 他说:“男的好像都不洗手,好吧好吧,我洗洗。” 两人拉着手下楼,没一扇门里透出灯光,确认楼里没人,她说:“我梦里经常出现这楼里的情形,每次好像都很痛苦。但 愿以后再不出现。” 他笑:“出现也不再痛苦。宝贝,我发誓以后不再让你痛苦。”说完,在五号楼一楼大厅的大镜子前抱住她。 她紧紧回抱他,说:“我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心疼你,因为那时候自己对你不够好,我以后一定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对你好,省得过后回想起来再痛苦。” 他吻她,然后说:“你对我挺好的,宝贝,当然你要对我更好,我也不反对。”说完笑。 她把头深深埋进他怀里,听到他心脏强有力的心跳声,这声音,这味道,让她沉醉,让她不知今夕何夕,忘记前尘往事,只有此刻、现在。 喜欢拿什么奉献给你 第443章 跟我说说你认识的海南 有人来了,两人分开。来的是个小男生,在门口看见他俩略有惊异,旋即镇定。 他问:“哎,这楼现在是哪几个系的男生住着呢?” 那男生答:“动科和兽医学院。暑假期间全校不回家的男生都集中到这栋楼了。” 她问:“暑假不回家的人多吗?” 那男生答:“不多,也就住了两间宿舍,都没住满。” 他问:“你是哪里人?暑假为啥不回家?” 那男生答:“我家在海口,太远,也太热了,暑假就不回去了。” 看他们似乎没更多的问题了,那男生低头往里走,她看他一眼,在后面喊:“谢谢你!我原来在这楼里住过,我住5206。” 那男孩回头笑着说:“不客气,师姐!欢迎回到母校。” 她笑着摆了摆手。 两人相携出了5号楼。他习惯性地领着她往篮球场方向走,走到一半,两人都笑了,站住。 她说:“我们系改名字了,现在叫动物科学院了,听着的确高级很多。” 他笑,说:“我又想起入校第一天报到,校车从火车站接我们上来,你们系87级那女孩,问她是哪个专业,她说好像是畜牧系,真假!要现在估计她会很大声地回答动物科学院。” 她跟着他一起笑,说:“哎呀,就这么点事,你记了人家一辈子,真是讨厌人!” 他咧嘴笑着说:“谁让她那么假,还好像,都报到了,还有不清楚自己什么专业的?” 她指着路对面篮球场外那一排法桐,说:“咱那次就是在这儿碰上园艺系86级那女孩,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连衣裙,笑着和你打招呼。” 他“嗯”了一声,说:“我都忘了,你还记着她呢?” 她说:“当然记得,她那么美好!连看你的眼神都——美好,是欣赏、感激和祝福。” 他笑:“隔着一条路,对面走过,我跟她连话都没说,就遥遥点了下头,你就看出那么多?” 她笑:“你可小心了,我目光如炬、洞若观火。你现在可以老实交代了,你当年肯定也是喜欢过她的,对不对?” 他说:“你非要说那是喜欢,也可以,就像对路边的一朵花。她好像确实是她们系的系花,我们虽然住在同一栋楼里,根本不认识,没说过话,在那事发生之前。” 她问:“那那件事之后呢?你们也没说过话?” 他说:“没说过话,好像,就像那天那 样,互相点点头。”然后笑:“这些你当时不就审问过我了吗?我都老实交代了呀!你怎么又问一遍?” 她扑进他怀里,说:“因为你现在要去海南,因为海南有很多像那样的漂亮女孩,我怕……” 他笑,拥着她说:“我那时候年轻,现在还会那么冲动吗?除了你,谁的死活我也不关心!” 她问:“那要是和她重逢呢?还不说话?还一笑而过?我觉得那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他愣了一下,说:“最多说几句话吧?毕竟他乡遇故知。” 她在他怀里使劲扭了几下,嘴里嚷着:“能说几句就能说更多句,能说更多句就会……” 他开心极了,笑着说:“宝贝,你以前从来不这样,我太开心了。那我不去海南了,就守着你,好不好?” 她果断地说:“好!” 他亲亲她的额头,又帮她理了理长发,说:“走,跟我说说你认识的海南!”拉着她的手往干部培训中心那边走。 她自嘲地笑:“你有没有发现,我一回到这儿,不由自主就做回了十年前的自己,如果被我的同事们、领导们,看到这样的我,非得惊得眼珠子掉下来。” 他笑,说:“这很正常,入戏是需要场景的,每个人其实都是戏子,不同场景下演出不同的戏码,不是有句歌词唱‘人生本是一出戏’?” 她笑:“对,席慕容有首诗——《戏子》,在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泪。” 他不屑:“我从来不看那些人写的东西,除了看的人五迷三道、多愁善感,没别的。我不是说你啊,宝贝!” 她笑:“你此地无银,我觉得你就是在说我!” 他笑着求饶,拿起她的手打自己的脸,说:“我说漏嘴了,你打我吧!让你打一下,你别生气哦!” 她笑着握拳收回自己的手,说:“没事,我民主着呢,咱家谁都可以畅所欲言,充分交流、求同存异。” 这时,两人走到干部培训中心的小礼堂门口,门锁着,原本很有点贵族气质的小礼堂,现在像个过气颓废的中年人。 她笑着说:“我们毕业的时候,在这里办毕业生送别晚会,我是三位主持人之一。” 他歪头看着她,说:“看来我走了以后,你大放光彩啊!” 她笑:“都要走了,别人都各忙各事去了,他们才找到我。” 他笑:“宝贝,你不用谦虚,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你当之无愧!” 她 愈发惭愧:“唉,什么优秀!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有一腔孤勇。别人那些真正优秀的,已经在为自己的未来运筹帷幄了。”言辞真诚、恳切。 他握紧她的手,说:“别对自己要求那么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过了会儿,笑着说:“你不是想听我讲讲海南吗?各种打岔,岔到哪儿来了。走,咱俩去旱冰场,你坐着,听我慢慢讲故事,好不好?” 他笑,说:“好嘛!我也正想去旱冰场。” 他们穿过篮球场,从侧门进入旱冰场,原来印象中很大的旱冰场,像是一位因为上了年纪而变得不再魁伟的老人,暮色中谦卑、静默。 两人走到对面,拾阶而上,再绕回到正门对面,这是他们曾经最爱坐的位置,她记得他曾经说过“有什么悄悄话,在这儿说最安全”。 他俯身摸了摸水泥台阶,说:“可以,还热着呢!等等,我给你铺张餐巾纸。”细心地取出一张餐巾纸铺好,用手压着,让她坐。自己直接坐在她旁边。 她详详细细给他讲了两次去海南的经历,包括她在那里见到的每一个人,从老板到司机,从总经理到保姆,从省委秘书长到夜总会的小姐,同时也毫无保留地给他讲了大姐、姐夫的事。 他对大姐、姐夫的情况甚为吃惊,问:“我记得你大姐夫是你家邻居,从小和你姐青梅竹马?” 她叹口气,说:“可能什么都有定数吧,他们之前在一起时间太长了大概,指标用尽了。” 他说:“看来海南真不是个好地方,那你还让我去海南?” 她笑:“我什么时候让你去海南了?你要去南方,我只知道海南,就给你讲讲海南而已。不过,我觉得这不是海南的问题,恰恰说明海南在精神层面自由、开放的程度比较高,才能让隐患、脓包充分暴露出来,然后用海水里的盐,阳光里的紫外线,充分消毒灭菌。” 他笑:“你这个比喻好!确实是这么回事,把最真实的都暴露出来,才能去伪存真。那我还是去呗,我都八年抗战走过来的老兵了,我怕啥?” 她笑:“你自己决定,你不怕我就不怕,你去哪儿我都一样支持你!对了,那我要不要把我大姐、姐夫的联系电话给你,再提前跟他们说一下你的事?” 他说:“算了,他们是你的家人,以后有机会认识再认识吧,你说呢?” 她说:“好!其实,我妈去世后,我跟他们再没联系,我以前是很爱他们的,你明白吗?那种信任,没 了。” 他说:“家人就那么回事,不管你爱不爱、信不信任,他就在那里。像我跟我哥,基本上也没什么联系,但我估计,万一我哪天飞黄腾达了,肯定就该有联系了,我能管还得管他。” 她说:“那不一样吧,你跟你哥从来也没有相亲相爱过?” 他笑,说:“也有吧,小时候虽然在家我俩打架,但出去,他还是我哥,会护着我,虽然他能力有限,更多时候是我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