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犯说明书》 第1章 人形弹幕机启动中 陆见深觉得，人类的进化之路在他身边的同事身上，出现了显著的倒退。 “陆总监，就你要求多，快签个字呗。”行政部的李姐第N次把一份排版混乱、甚至带着一块可疑油渍的会议纪要甩到他桌上，语气里充满了“赶紧走流程别废话”的不耐。 陆见深刚结束一场长达三小时的脑暴会，太阳穴正突突地跳，像有个小人在里面敲锣打鼓。他眼皮都没抬，视线落在纪要上那个硕大的、没对齐的标题，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讣告：“李姐，你这纪要写得，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四要素就凑齐个时间。事件摘要这里，‘讨论了重要问题’——是讨论了下班后要不要集体潜逃，还是讨论了如何精准气死项目经理？” 李姐脸一绿，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戳在纸上：“你……你怎么说话呢！这就是个形式！” “形式？”陆见深终于掀起眼皮，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淬着冰碴子，他拿起笔，在纸上某个空白处潇洒地画了个圈，“行，签这儿是吧？反正内容也是空的，位置无所谓，主打一个形式主义，跟你的工作态度高度统一。”他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把文件往前一推，“下次建议直接给我张白纸，我还能发挥一下抽象派艺术。” 李姐一把夺过文件，气呼呼地走了，高跟鞋踩得地板咚咚响，像是要给它穿孔。 助理小林默默递上一杯冰美式，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同情：“深哥……那是老板的远房表姨……” “所以呢？”陆见深抿了口咖啡，苦涩让他稍微清醒了点，“皇亲国戚就更该以身作则，否则不是给老板脸上抹黑吗？我这是在帮老板整顿企业内部风气，他该给我发个‘廉政先锋’奖章。” 小林：“……” 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是那个名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的魔咒群聊。 母上大人：[转发某相亲公众号推文]@陆见深这姑娘真不错！看着就有福气！ 陆见深：妈，您这是打算让我结婚冲喜呢？我是得了什么绝症您没告诉我？ 母上大人：胡说什么！这是为你好！ 陆见深：那您直说呗，是想让我冲业绩还是续香火？我这三十大寿还没过，您就急着让我冲喜，不知道的以为咱家要破产了。 父上大人：混账东西！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陆见深：爸，您二位要真觉得我命里缺喜，不如直接给我打钱，我天天给财神爷上香，保证比结婚见效快。 母上大人：[发来60秒语音方阵] 陆见深：信号不好，听不见。反正冲喜这事免谈，我还想多活几年。 【“相亲相爱一家人”群聊已设置为免打扰】 他靠在人体工学椅背上，长长吁出一口气。单身真好，耳根清净，精神自由，不用应付这些无意义的社交和情感消耗。他觉得自己能这样清醒而独立地活到一百岁。 然而，命运的齿轮，总是在人最志得意满的时候，咔哒一声，给你来个措手不及的倒档。 下午，关于公司年度最重要项目“悦动天地”的启动会即将召开。陆见深拿着熬了几个通宵、自认完美无缺的方案，意气风发地推开会议室的门。 然后，他脚步顿住了。 主位上，那个原本属于他的、能俯瞰整个CBD落地窗的位置，此刻坐着一个陌生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烟灰色西装，侧对着他，正低头快速浏览着手中的平板，脖颈线条优美，神情专注而冷淡。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身上镀了层金边，却丝毫没融化她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老板周总笑呵呵地打破凝固的空气：“见深啊，来得正好！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高薪从4A挖来的创意总监，戚绾。戚总监刚入职，正好，‘悦动天地’这个项目，以后就由你们两位共同负责，强强联手！” 戚绾闻言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陆见深。她的眼睛很亮，不是那种水汪汪的亮，而是像结了冰的湖面，反射着锐利的光。 她站起身，主动伸出手，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陆总监，久仰。” 陆见深压下心头那点被侵占领地的不爽，出于礼节，伸出手。 就在他准备接受例行的商业互捧，比如“久仰大名”、“方案很棒我们再细化”之类的废话时—— 戚绾红唇轻启，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你的方案我看了。” 她微微一顿，那双冰湖似的眼睛直视着他，带着一种纯粹的、学术探讨般的残忍。 “逻辑能自洽，可惜核心创意还停留在十年前。用户审美迭代了多少轮了？你这套怀旧风，他们要是能买账，除非集体穿越。” 整个会议室的气温，瞬间骤降十度。 落针可闻。 几个项目经理默默低下了头，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即将爆发的火山波及。 小林在一旁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笔差点掉地上。 陆见深伸到一半的手，就那么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断了。出道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还是个女人……用这么专业、这么平静的语气，把他的心血贬得一文不值。 他缓缓地、缓缓地收回手，插进西裤口袋，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迎上对方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很好。 职业生涯，首次遭遇精准核打击。 他感觉，自己那套“怼遍天下无敌手”的防御系统，嗡的一声，CPU过热，正式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这女人，不是BUG。 是他妈的行星撞击级别的灾难。 第2章 领土保卫战 会议在一种近乎凝固的诡异气氛中结束。 老板周总第一个溜之大吉，留下会议室里一群噤若寒蝉的项目经理。陆见深坐在原位，感觉脸上像是被当众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十年创意？怀旧风？穿越？那女人的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专往他神经上扎。 奇耻大辱。他陆见深横行江湖这么多年，还没吃过这种亏。 助理小林蹭过来，小声问：“深哥，咱……回工位吗？” 陆见深抬眼，目光刀锋般刮过正在门口与助理交谈的戚绾。他站起身，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回。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品种的祸害，需要搁我眼皮子底下镇着。” 然而，当他走到自己的地盘时，才发现对方不仅是个祸害，还是个准备长期驻扎的钉子户。 他那片精心经营的“战略指挥中心”旁边，那个堆杂物的工位正被迅速清空。戚绾正指挥人搬来一张极简的白色桌子，那风格性冷淡得跟他那张堆满资料、充满“人类奋斗气息”的实木桌格格不入。 “几个意思？”陆见深声音冷得能掉冰碴子，看向行政同事，“我这儿是垃圾回收站？什么玩意儿都往我旁边塞？” 同事快哭了：“陆总监，是周总说……项目需要，方便您和戚总监……深度交流。” “深度交流？”陆见深嗤笑，“是方便她近距离投毒，还是方便我正当防卫？” 戚绾仿佛刚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转过身，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陆总监，以后就是邻居了。”她目光扫过他那张略显凌乱的桌面，慢悠悠地补充，“希望你除了会制造创意垃圾，在整理实物垃圾方面也能有点建树。” 陆见深：“……”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噌”地就上来了。 他重重地坐下，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拿出手机，点开“怼天怼地”群： 陆见深：紧急战报。我旁边坐了个人形自走批判机。妈的，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觉得污染。 沈航：这么严重？美女吗？ 陆见深：美？五官没长歪而已。重点是她那张嘴，开过光，专灭人自信。建议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濒临失传的骂人艺术。 他正发泄着，戚绾开始调整显示器角度，恰好挡住了他望向窗外的一小片视野。 陆见深立刻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啧，有些人天生就擅长挡路。戚总监，你这显示器支棱得，是打算在我这儿搞个收费观景台？” 戚绾头都没偏，手指轻轻一推，显示器回到原位，语气平淡无波：“放心，陆总监，我对你视界里的东西没兴趣。毕竟看多了……”她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怜悯，“容易导致审美降级。” 陆见深被这句精准补刀噎得差点心梗。第一回合，KO。 接下来的时间，陆见深如坐针毡。戚绾敲键盘的声音极轻，但那种密集的、带着某种优越感的节奏，像无数小针在扎他的耳膜。他忍无可忍，用力敲了一下回车，试图用声音宣告主权。 戚绾的打字声停顿了一秒，随后，更轻、更快，带着明显挑衅意味的敲击声响起，仿佛在说：就这？ 陆见深黑着脸起身去茶水间。他刚接上咖啡，戚绾就跟了进来，拿出自带的茶包。 “陆总监，”她看着他杯子里深褐色的液体，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喝这种过度烘焙的工业垃圾，是为了提前体验老年痴呆的味觉失灵吗？” 陆见深端着杯子的手青筋都起来了。他扭头，皮笑肉不笑：“戚总监对别人的杯子这么关心？怎么，是您的茶包太上不了台面，需要从贬低别人那里找存在感？” 戚绾慢条斯理地注入热水，茶香四溢：“我只是出于基本人道主义，提醒一下可能存在的健康风险。毕竟，”她抬眼，目光扫过他，“公司给员工买保险也不容易。” 第二回合，Double Kill。 陆见深憋着一肚子邪火回到工位，点开朋友圈，带着满腔怨气打字： 「今天天气不错，适合某些人多照照镜子，认清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微笑]」 刚发出去，刷新，那个纯白头像就出现在了点赞列表。 紧接着，评论跳出： 「同意。建议从陆总监开始，毕竟认知障碍早期干预效果更好。」 陆见深眼角抽搐，手指飞快点着屏幕回复： 「不劳费心。我眼神好得很，至少能分清什么是人，什么是……（省略号意味深长）」 戚绾几乎秒回： 「嗯，理解。毕竟物以类聚，陆总监对同类辨识度高点也正常。」 “噗哈哈哈——”隔壁小林彻底没绷住，笑出声后又吓得捂住嘴，肩膀疯狂抖动。 陆见深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 他觉得，他旁边坐着的不是同事。 是他妈的专业对口、持证上岗的——杠精成精。 而且，道行比他深。 第3章 被迫联姻与第一次休战 陆见深带着一肚子没处发泄的邪火和半杯没喝完的“工业垃圾”咖啡，回到了他那已经被“殖民”的工位。他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因为旁边那个女人的存在而变得稀薄且昂贵了起来。 他决定无视她，用工作麻痹自己。然而，老板周总显然不打算让他清静。 公司内部通讯软件上，周总的头像疯狂闪烁起来。 周总：见深，戚绾，来我办公室一趟。急！ 陆见深和戚绾几乎同时站起身，又同时因为察觉到对方的动作而顿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陆见深眼神里是“你又作什么妖”，戚绾则回以“显然是你留下的烂摊子”。 一前一后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周总正搓着手，一脸“这事儿只能靠你们了”的谄媚笑容。 “有个突发情况！‘悦动天地’那个项目的初版构思，不知道被哪个杀千刀的提前泄露给竞争对手‘星耀’了！他们刚刚放出风，下周就要发布一个概念极其相似的项目！”周总捶胸顿足，“我们必须在三天内，对，就三天！拿出一套全新的、碾压级的核心创意方向！不然前期投入全打水漂！” 陆见深心里一沉。商业泄密，这是最恶心的情况。 “所以，”周总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这三天，需要你们俩……呃，精诚合作，放下成见，把这个坎儿迈过去。会议室我给你们准备好了，吃喝管够，不拿出新方案，就别出来了！” 陆见深眼角抽搐。精诚合作？和旁边这个哥斯拉精？ 他刚想开口质疑这种安排的合理性，戚绾却先他一步，声音依旧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可以。我没问题。” 陆见深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她都说没问题，他要是退缩，岂不是显得他怕了她？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假笑：“我当然更没问题。只是担心戚总监的思路太‘超前’，市场理解起来有困难。” 戚绾看都没看他，对周总说：“理解力有困难的客户，不值得合作。” 周总：“……” 他感觉自己像是请了两尊佛，还是随时准备斗法的佛。“好好好！那就这么定了！公司未来半年业绩，就看二位了！” 被半请半赶地送进那间为“闭关”准备的小会议室时，陆见深的脸是黑的。会议室不大，中间一张长桌，两台电脑，旁边堆着饮料和零食。门一关，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以及一种近乎实质的尴尬与对抗气氛。 陆见深挑了一边坐下，打开电脑，语气硬邦邦：“分工吧。你负责天马行空，我负责把你拽回地球。” 戚绾在他对面坐下，动作优雅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不必。陆总监负责提供过去的‘经典案例’做反面教材就好，正面工作不劳费心。” “你！”陆见深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冷静，不能先动手，打女人犯法。“行，那就各写各的，最后看谁的方向能被周总看上。” “可以。”戚绾点头，“希望陆总监这次能带来一点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会议室里只有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两人仿佛在進行一场无声的竞赛，谁打字更快，谁翻阅资料的声音更自信。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茶多酚和浓烈的火药味。 然而，埋头苦干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陆见深卡壳了。泄密事件打乱了他所有节奏，焦虑感啃噬着他的灵感。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下意识地想拿烟，又意识到场合不对，只能作罢。 就在这时，戚绾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内容却依旧不中听：“如果你继续用那个频率摧残你的头发，我建议你先预约植发医生，以免影响后续工作形象。” 陆见深怒极反笑：“戚总监还有空关心我的头发？看来你的方案进行得很顺利？” “不算顺利。”戚绾难得地没有反驳，她停下打字，眉头微蹙，看着屏幕，“旧思路被锁死了，需要破局点。你的那份旧方案，虽然创意老旧，但里面关于‘社区联结’的数据支撑，还有一点参考价值。” 陆见深一愣。这算……变相的肯定？他从没想过能从她嘴里听到这种话。 他沉默了几秒，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你那个‘穿越论’虽然难听，但用户审美迭代的数据，确实比我预想的要快。”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 会议室里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变化。那堵无形的、充满敌意的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戚绾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她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既然旧的都不能用，互相贬低也没有意义。时间不多，吵不出结果。不如，都说说各自认为绝对不能做的方向，划定边界，节省时间。” 陆见深看着她干脆利落的动作，理智告诉他应该继续对抗，但专业素养让他意识到这是目前最高效的做法。他也站起身，走到白板另一侧，拿起另一支笔。 “模仿星耀，绝对不行。”他说，在白板上写下第一条。 “无病呻吟的情怀，pass。”戚绾写下第二条。 “过度依赖技术噱头，忽视真实体验。” “盲目追求年轻化，丢失品牌内核。” 他们你一条我一条，竟然飞快地写满了小半块白板。没有争吵，只有简洁、精准的排除法。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惊讶地发现，尽管彼此看不对眼，但在专业的底线和判断上，竟有着高度一致的认知。 界限划清，思路反而清晰了起来。 陆见深看着白板，脑中灵光一闪，他猛地转头，几乎和同时看向他的戚绾视线相撞。 “如果……”陆见深迟疑地开口。 “我们是不是可以……”戚绾几乎同时说道。 两人再次同时顿住。 陆见深做了个“你先请”的手势，这次带着点真心。 戚绾也没有客气，指着白板空白处：“抛开所有套路，回归项目本质——‘悦动天地’，它不应该只是一个物理空间，更应该是一个……城市情绪的出口。” 陆见深眼睛一亮，接口道：“对！不谈虚无的情怀，就谈真实的压力、孤独、需要片刻放空的现代人！我们提供的不是设施，是解决方案！” 这一刻，针锋相对的毒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思维碰撞产生的真正火花。他们围绕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共识，激烈地讨论起来，语气不再充满攻击性，而是专注、快速，甚至带着一种找到知己的兴奋。 当小林战战兢兢地送来晚餐盒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两位总监并肩站在写满字的白板前，语速飞快地交换着想法，地上扔着几个揉成团的草稿纸，但他们的眼睛都很亮。 小林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这……这是白天那对恨不得把对方钉上耻辱柱的冤家吗？ “深哥，戚总监，饭……饭来了。”小林小声说。 陆见深头也没回，随意地挥挥手：“放那儿吧。”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戚绾甚至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小林放下盒饭，默默退了出去，并贴心地把门带上了。他挠了挠头，感觉这个世界有点魔幻。 晚上十一点，一套全新的、大胆的、融合了陆见深扎实逻辑和戚绾前瞻视角的核心创意框架终于成型。两人瘫坐在椅子上，累得几乎说不出话，但看着白板上最终的成果，心里都清楚，这东西，比他们各自原本的方案，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咳，”陆见深清了清干涩的嗓子，第一次用比较正常的语气对戚绾说，“……还行。” 戚绾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淡淡回应：“嗯，勉强能看。” 没有互怼，没有讽刺。这几乎是他们认识以来，最和平的一次对话。 陆见深拿起已经凉透的盒饭，掰开一次性筷子，递了一双给戚绾。 戚绾睁开眼，看了看他，迟疑了一下，接了过去。 密闭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人沉默吃饭的声音。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映照着室内这一方短暂休战的小小空间。 战争远未结束，但第一次，他们仿佛看到了，在硝烟之外，彼此身上那点……作为“队友”的可能。 第4章 并肩与拆台 新方案在周总那里几乎是以全票尖叫通过的盛况获得了通过。这位平日里圆滑的中年男人，激动得差点把办公桌拍散架。 “天才！这才是我们该有的水平！”周总唾沫横飞，“见深的逻辑骨架，戚绾的创意血肉！绝了！你俩真是……天作之合！” 最后四个字让陆见深和戚绾同时眉头一跳，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您可快闭嘴吧”的表情。 然而，成功的喜悦（如果能称之为喜悦的话）是短暂的。更艰巨的任务接踵而至——向最难缠的大客户，德高望重的赵总进行提案。这位赵总是出了名的老派、挑剔，且对任何花里胡哨的新概念都抱持着天然的怀疑。 提案前夜，依旧是那间小会议室。气氛却与上次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剑拔弩张，多了几分……专注的紧绷。 “赵总不喜欢听虚的，”陆见深指着PPT的某一页，眉头紧锁，“你这部分关于‘情绪价值’的阐述，必须换成他能听懂的人话，比如，‘提升用户滞留时间和消费频次’。” 戚绾抱着手臂，盯着屏幕，沉默了几秒。若是平时，她必定会反击“缺乏人文关怀的表述是对创意的亵渎”，但这一次，她只是点了点头：“可以。数据支撑部分你再加固一下，他习惯看数字。” 陆见深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手下却飞快地调出数据模型：“这里，这里，还有这个对比曲线，够不够他看？” “不够直观，”戚绾俯身，手指点在屏幕上，距离陆见深的手只有几厘米，两人都下意识地微微后撤了半分，“做成动态的，冲击力更强。颜色也换掉，他对饱和度高的蓝色有偏见。” “你怎么知道？”陆见深诧异。 “上次他来公司，对你助理那条蓝裙子评价了一句‘扎眼’。”戚绾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陆见深：“……” 他都没注意到。这家伙观察力有点恐怖。 这种介于合作与对抗之间的微妙平衡，一直持续到提案当天。 会议室里，赵总端着保温杯，面色严肃地听着。果然，在戚绾讲解到核心概念时，他皱起了眉头：“情绪出口？听起来有点空啊。” 陆见深心脏一提，正准备按照预案，用数据强行解释。 身旁的戚绾却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清冷，但用词却极其接地气：“赵总，您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高级版的、能让人心甘情愿花钱的‘解压馆’。现代人压力大，需要地方撒气，我们提供的就是这个合法、有趣、还能让您赚钱的‘撒气筒’。” “撒气筒？”赵总重复了一遍，紧皱的眉头居然松动了些许，甚至带上了一点兴趣。 陆见深抓住机会，立刻接口，数据脱口而出：“根据调研，目标客群每周平均产生强烈解压需求3.5次，而目前市场缺乏高质量承接场所。我们的模型显示，这个‘撒气筒’的初期投入回报率预计能达到……” 一个用概念巧妙化解质疑，一个用数据瞬间夯实基础。两人甚至不需要眼神交流，衔接得天衣无缝。 赵总听着听着，身体慢慢坐直了，最后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有点意思。比上次那个飘在天上的方案实在多了！” 提案大获成功。 送走赵总，周总喜笑颜开，非要拉着两人去庆祝。在公司楼下的高级餐厅，几杯酒下肚，周总拍着陆见深的肩膀：“看见没！我就说你们俩合作，绝对是1 1>2！以后就这么干！” 陆见深敷衍地笑着，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戚绾。她正小口喝着矿泉水，侧脸在餐厅暖光下显得没那么强的攻击性，甚至……有点顺眼。他被自己这个念头惊了一下，赶紧喝了口酒压惊。 然而，和谐的假象并没维持多久。 第二天中午，陆见深接到物业电话，说他公寓楼上漏水，把他家客厅泡了，急需处理。他焦头烂额地请了假往外冲，在电梯口撞见了戚绾。 “陆总监这是……终于被客户追杀了？”戚绾看着他难得的狼狈，挑眉。 陆见深没心思跟她斗嘴，没好气地回了句：“托您的福，家里发大水了，回去抗洪！” 巧合的是，戚绾也正要回去拿一份遗漏的重要文件。更巧合的是，两人站在路边，同时拿出了手机，同时点开了同一个打车软件。 然后，几乎在同一秒，两人抢到了同一辆车！ 司机看着并排站着的、气场都不太友好的两位乘客，有点懵：“二位……一起的？” “不是！”异口同声。 陆见深晃了晃手机：“我先叫到的。” 戚绾面不改色：“我的接单提示快了0.1秒。” 司机：“……” 他感觉这车还没开，油耗就已经上去了。 最后，在司机“要不您二位挤挤？”的建议和后面车辆的喇叭催促下，两人黑着脸，一左一后坐进了后排。 车厢内气压低得吓人。司机默默把空调调高了两度。 开到半路，陆见深手机响了，是他妈打来的，声音大到在密闭车厢里回荡： “见深啊！你张阿姨又给你找了个姑娘，照片我发你了！这回这个特别好，是个老师！稳定！你这次必须去见见！再不去我跟你没完！” 陆见深头皮发麻，压低声音：“妈，我现在有事，回头再说……” “你有什么事比终身大事还重要！我告诉你……” 陆见深正想着怎么挂电话，旁边一直闭目养神的戚绾忽然睁开眼，用一种清晰且略带“关切”的语调，不高不低地插了一句： “陆总监，关于‘抗洪’的方案，我觉得还需要再细化一下排水系统，否则下次汛情可能更严重。”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两秒后，传来他妈小心翼翼又带着点兴奋的声音：“见深……你、你旁边有女孩子啊？是同事吗？一起……抗洪？” 陆见深：“……” 他猛地扭头，瞪向戚绾。后者已经重新闭上了眼，嘴角却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极其恶劣的弧度。 “妈！不是！是……是物业的！修水管的！”陆见深几乎是吼出来的，然后飞快地挂了电话。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戚绾：“你、故、意、的？” 戚绾缓缓睁开眼，一脸无辜：“我只是在关心项目进展。陆总监，公私不分可是大忌。” 陆见深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刚刚在提案桌上建立起的那点可怜的“战友情”，在这一刻，彻底灰飞烟灭。 他确定了，这女人根本不是队友。 她就是老天爷派来，专门克他的，专业拆台一百年的——绝世冤家！ 第5章 谣言的速度与母亲的热情 车子在陆见深家楼下停稳，他几乎是踹开车门冲下去的，连个眼神都欠奉留给车里那个“专业拆台户”。戚绾则保持着她的冷静（或者说冷漠），对司机报了另一个地址，扬长而去。 陆见深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看着天花板上还在滴滴答答渗水的水痕，以及地板上昂贵的、现在已经泡得变形起皱的地毯，感觉自己的血压和楼上的水位一样居高不下。物业和楼上的业主正在扯皮，噪音、混乱和烦躁将他紧紧包裹。 就在这时，手机又开始不屈不挠地震动。是他妈，这次直接弹了视频通话。 陆见深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才接起来。 屏幕里立刻出现他母亲放大的、充满探究欲的脸：“见深！你还在‘抗洪’呢？怎么样了啊？那个……‘物业的’同志，走了吗？” “妈！”陆见深太阳穴又开始跳了，“什么物业的！那就是个……就是个路过的同事！顺路！你别瞎想！” “同事？什么同事能跟你一起回家‘抗洪’？”母亲眼神锐利得像侦探，“我听着声音挺年轻的，女孩子吧？你是不是谈恋爱了瞒着家里？好啊你陆见深，学会跟你妈耍心眼子了！” “我没有！那就是个……”陆见深搜肠刮肚想找一个足够有杀伤力的词来形容戚绾，“……是个杠精！对，专门跟我过不去的杠精！我们刚才在车上还在吵架！” “吵架？”母亲眼睛更亮了，“打是亲骂是爱！吵着吵着不就吵出感情来了？哪对夫妻不吵架？快跟妈说说，那姑娘长什么样？做什么工作的？家里……” 陆见深绝望地闭上了眼。他感觉自己就像掉进蜘蛛网的虫子，越挣扎，缠得越紧。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几乎指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谈恋爱，并且对那位“女同事”深恶痛绝，才勉强安抚住半信半疑的母亲，挂断了电话。 身心俱疲。 然而，世界的恶意并未结束。第二天，当他顶着黑眼圈回到公司时，发现气氛有些微妙。 几个女同事聚在茶水间，看见他进来，立刻噤声，交换着一种“懂得都懂”的眼神，然后若无其事地散开。 助理小林看着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有屁就放。”陆见深没好气地坐下。 小林蹭过来，压低声音：“深哥……昨天，你跟戚总监……一起坐车走了？” 陆见深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顺路不行？” “不是不行……”小林表情纠结，“就是……有人看见你们在车上……好像……气氛挺激烈的？” 陆见深瞬间想起昨天车里那番“抗洪”与“修水管”的对话，以及自己最后那声低吼。在外人看来……？ “激烈个屁！我们是在吵架！”陆见深试图澄清。 “哦——吵、架啊——”小林拖长了语调，眼神里写满了“解释就是掩饰”，“明白，明白，吵架，正常的。” 陆见深：“……” 他感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周总也听说了点风声，把他叫进办公室，语重心长：“见深啊，和戚总监私下有什么……交流，我不管。但一定要注意影响，毕竟在公司，要注意团结，啊。” 连戚绾那边似乎也受到了波及。午休时，陆见深去打印资料，恰好听到两个其他部门的同事在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策划部那两位，昨天一起请假，还坐一辆车走的！” “真的假的？他们不是王不见王吗？” “谁知道呢，可能是不打不相识？嘿嘿……” 陆见深黑着脸重重咳了一声，那两人立刻作鸟兽散。 他拿着资料回到工位，看着旁边正专注盯着屏幕、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的戚绾，一股邪火混着一种莫名的憋屈涌上心头。他敲了敲隔板。 戚绾抬起头，用眼神表达询问。 “托您的福，”陆见深皮笑肉不笑，“现在全公司都以为我跟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戚总监是不是该出面澄清一下？” 戚绾闻言，只是微微挑了下眉，语气依旧平淡：“谣言止于智者。显然，我们公司的智者不多。”她顿了顿，补充道，“况且，陆总监昨天在电话里的表现，也确实容易引人误会。” “我那是因为谁？！” “因为我说了实话。”戚绾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屏幕，“陆总监，与其把精力浪费在这种无谓的谣言上，不如想想‘悦动天地’下一阶段的执行细节。还是说，您很在意别人对我们的看法？”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把陆见深堵了回去。他在意？他怎么可能在意！他巴不得跟这个女人划清三八线！ 可为什么……心里这股莫名的烦躁感，就是挥之不去呢？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那热情过度的母亲，在挂断电话后，立刻点开了与“王阿姨”、“李阿姨”、“张阿姨”的群聊，手指翻飞： 「姐妹们！有苗头了！我家见深身边好像有个女孩子了！虽然他说是同事，还说是杠精，但一起坐车回家呢！我看八成有戏！」 谣言，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正以光速，扩散向更多未知的领域。陆见深的“清净”生活，正式宣告终结。 第6章 健身房里的蛋白质成精 谣言如同办公室里的霉菌，在看不见的角落悄然滋生、蔓延。陆见深感觉自己走在公司里，背上都黏着各式各样探究的目光。他试图用更冰冷的态度和更高强度的加班来筑起防御工事，但收效甚微。 连好友沈航都在“怼天怼地”群里凑热闹： 沈航：听说你终于把自己推销出去了？对象还是那个哥斯拉精？可以啊陆见深，口味独特。 陆见深：滚。再提这事绝交。 表弟：哥，我支持你！怼人也是培养感情的一种方式！ 陆见深：支持你个鬼，拉黑警告。 烦躁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急需一个发泄口。于是，周五晚上，他径直去了常去的那家高端健身房，准备用汗水冲刷掉这一周的晦气。 他戴着耳机，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直到肺像风箱一样拉扯才停下来。喘着气去器械区准备做几组力量训练时，他的脚步顿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在那片通常是肌肉壮汉聚集的深蹲架区域，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稳稳地完成一组颈后深蹲。动作标准，核心稳定，重量还不轻。 是戚绾。 她穿着一身专业的黑色运动背心和紧身裤，平日里被职业套装包裹的身材此刻显露出流畅而富有力量的肌肉线条。汗水浸湿了她鬓角的碎发，脸颊因为运动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办公室里那个冷静到近乎刻薄的形象判若两人。 陆见深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有点看呆了。他没想到，这个“杠精”居然还是个……健身达人？ 就在这时，戚绾放下了杠铃，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水瓶喝水。她也看到了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挑剔？ 她上下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因为跑步而汗湿的T恤和略显单薄（在她看来）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喘，但嘲讽力不减：“陆总监也健身？看来加班确实摧残身体，需要临时抱佛脚。” 陆见深那点因为意外看到她另一面而产生的微妙情绪，瞬间被这句话打得烟消云散。他扯下耳机，皮笑肉不笑地走过去：“比不上戚总监，看这架势，是打算参加下届奥林匹亚小姐？” 戚绾没理会他的反讽，拿起毛巾擦汗，视线落在他准备用的卧推器械上：“这个重量，是准备用来热身，还是……拍照发朋友圈？” 陆见深看着那对自己来说确实不算极限的重量，感觉男性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他冷哼一声，二话不说，直接躺上卧推椅，在那片杠铃片上加多了一片。 “戚总监看着就好，小心别被吓到。”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发力。 戚绾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像个严格的教练：“核心收紧，肩胛骨下沉。哦，忘了，陆总监可能听不懂这些专业术语。” 陆见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咬着牙完成了五次推举，虽然动作有点变形，但总算没丢脸。 他坐起身，略带得意地看向戚绾。 戚绾却只是淡淡点评：“意念和肌肉连接不够，借力太多。典型的办公室久坐人群发力模式。”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关于项目线下活动部分的安保流程，我觉得你之前做的预案有点问题，过于理想化。明天上班我们……” “停！”陆见深打断她，一脸受不了，“现在是下班时间！健身房！能不能不谈工作？” “哦？”戚绾挑眉，“那谈什么？谈陆总监有待提高的健身技巧？” 陆见深：“……” 他觉得自己来健身房就是个错误，这里的空气比办公室还让人窒息。 他决定无视她，换个区域练背。然而，戚绾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她不是在旁边的器械上做着标准得可以上教科书示范的动作，就是在他偶尔动作不标准时，投来一道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视线。 更让他郁闷的是，他居然鬼使神差地，会偷偷观察她的训练。看她轻松地完成引体向上，看她面不改色地推举着不小的重量。他甚至注意到她运动时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蹙起的眉头，带着一种……该死的专注魅力。 “看够了？”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陆见深猛地回神，发现戚绾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训练，站在他旁边，正用毛巾擦着脖子上的汗，眼神里带着点戏谑。 “谁看你了！”陆见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否认，“我在看……看那边的镜子调整动作！” 戚绾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拿起自己的运动包：“建议陆总监下次专注自身，毕竟……”她目光再次扫过他的手臂，“进步空间还很大。” 说完，她转身走向淋浴间，留下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影。 陆见深看着她的背影，气得把手里的哑铃重重放下。他感觉自己不是来锻炼的，是来接受精神和□□的双重羞辱的。 他愤愤地去更衣室冲澡，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戚绾深蹲时坚定的眼神，和那句“进步空间还很大”。 洗完澡出来，手机震动，是“怼天怼地”群。 沈航：@陆见深健身房偶遇哥斯拉了？战况如何？听说你被全方位碾压了？ 表弟：？？？哥你跟踪狂啊？健身房都能遇到？ 陆见深脸色一黑。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公司里到底有多少眼线？！ 他咬牙切齿地打字： 陆见深：偶遇个屁！是冤家路窄！还有，谁被碾压了？！我那是不跟她一般见识！ 沈航：哦。所以蛋白粉成精是真的？练得挺好？ 陆见深：……沈航，我们绝交了。 放下手机，陆见深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郁闷的脸，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他不仅在工作上甩不掉这个女人，连他私人的减压圣地，都被她入侵了。 而且，他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 一定是汗水流进脑子里了！对，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