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许人间》 第1章 我一见钟情了 九月的天空像是被水洗过一遍,透着一股干净的湛蓝。阳光不再酷烈,透过高二(三)班明亮的窗户洒进来,在崭新的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诩踩着预备铃的最后一声响,慢吞吞地挪进教室。他今天起晚了,或者说,是起床这项运动对他而言消耗过大,导致启动时间无限延长。额前细碎的黑发有些凌乱,遮住了一点眉眼,皮肤是常年不见日光的白,配上没什么表情的脸,像一尊精致却缺乏生气的瓷偶。 他走到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习惯性地想往里坐——那是他上个学期的位置。脚步刚顿住,视线里就闯入一个极其碍眼的存在。 他的座位上,此刻正大喇喇地坐着一个人。那人趴在桌上,脑袋歪着,一双带笑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直盯着他,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嗨,新同桌?”那人开口,声音是清朗的少年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陈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扫过教室。果然,座位表更新了。他旁边这个空位,以及这个陌生又聒噪的“邻居”,就是新学期给他的第一份“惊喜”。 他没应声,只是沉默地在自己靠过道的新位置坐下,从书包里往外掏书,动作慢得像开了0.5倍速。每一本书的放下,都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迟缓。 何俞逢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把整个身子转过来,手肘撑在陈诩的桌面上,凑近了些:“喂,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何俞逢,何处的何,俞伯牙的俞,相逢的逢。” 距离太近了,陈诩甚至能看清他鼻梁上那颗很小却很清晰的黑痣,以及他眼睛里毫不掩饰的、亮得惊人的光。这家伙长得是挺扎眼,眉目深刻,笑起来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点痞气,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挑出来的帅气。可惜,脑子可能不太好使。 陈诩往后靠了靠,避开那过近的呼吸,终于吝啬地开了金口,声音清清冷冷的,没什么起伏:“陈诩。” “哪个诩?自诩的诩?”何俞逢立刻接话,眼神里的兴趣更浓了。 陈诩没再理他,继续慢条斯理地整理书本。他把下节课要用的数学书拿出来,摊开,然后手臂交叠垫在书下,脑袋侧枕上去,面朝窗户,闭上眼睛。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旁边那个喋喋不休的同桌是团空气。 何俞逢:“……” 他被这明目张胆的无视弄得愣了一秒,随即非但不恼,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深了。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从陈诩走进教室门的那一刻,何俞逢就注意到他了。不是那种刻意的寻找,而是这个人身上自带一种奇特的磁场,像一块沉静的深海,瞬间吸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那是一种矛盾的组合体——明明动作慵懒得像没骨头,脊背却挺得笔直;明明神情冷淡得像对全世界都漠不关心,偏偏那双偶尔抬起的眼睛里,藏着极锐利的光;皮肤白得晃眼,一边耳垂上那个小小的、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的耳洞,又平添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叛逆。 何俞逢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紧接着便开始不合时宜地加速跳动。他活了十七年,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一见钟情”。以前他觉得这词儿特矫情,现在他信了,不仅信了,脑子里还瞬间铺开了一张详尽的“死缠烂打追求计划书”。 第一步,成为同桌(虽然这是老师安排的,但四舍五入等于老天助攻)。第二步,混个脸熟,疯狂刷存在感。第三步,找到突破口,瓦解冰山防御……至于后续,何俞逢眯了眯眼,看着身边那人后颈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这人,他追定了。 “陈诩同学,”何俞逢压低声音,不怕死地继续骚扰,“你看咱们这么有缘,以后互相关照啊?” 陈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学习怎么样?要不要抄……哦不,参考一下我的作业?”何俞逢试图展现自己的“价值”。 回应他的是陈诩均匀的呼吸声,仿佛已经睡着。 何俞逢摸了摸下巴,丝毫不气馁。他甚至觉得,对方连这种彻底无视的态度都该死的迷人。那是一种……嗯,怎么说呢,像一只高傲又嘴毒的布偶猫,懒得搭理愚蠢的人类,但你就是忍不住想上去撸两把,哪怕被挠一爪子也甘之如饴。 “装傻子有一套。”陈诩心里默默给新同桌贴上了第一个标签。那家伙的眼神太有侵略性,里面的算计和兴趣几乎不加掩饰,吵吵嚷嚷得像只求偶期的孔雀。他懒得应付,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屏蔽。 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了进来,课堂正式开始。何俞逢总算暂时消停了,但目光还是时不时地往旁边飘。 陈诩听课的姿势很奇特。他没坐直,依旧是半趴着的状态,一只手撑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耳垂边的碎发。眼神落在黑板上,时而专注,时而涣散。当老师讲到一道复杂的三角函数题时,他原本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随意划拉了几下,然后笔尖一顿,似乎已经有了思路,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解题只是顺手为之,耗费了他宝贵的精力。 何俞逢看得啧啧称奇。这人学习全靠心情?有意思。 下课铃响,陈诩像是被按下了启动键,慢吞吞地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他拿出保温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喝了半杯,他放下杯子,轻轻吁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多么艰巨的任务。 “去小卖部吗?”何俞逢凑过来发出邀请,“我请客。” 陈诩摇头,言简意赅:“累。” “这才第一节课下课……”何俞逢无语。 陈诩没解释,只是把目光投向窗外,留给他一个线条优美的侧脸。低精力人士的痛,天赋怪怎么会懂。 第二节课是物理。陈诩依旧维持着他的“省电模式”,直到老师点名让他回答一个关于能量守恒的难题。他站起来,沉默了几秒,就在老师以为他不会,准备让他坐下时,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没什么力度,但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不仅给出了标准答案,还提出了两种不同的解题思路,直接把老师和全班同学都镇住了。 “很好,请坐。”物理老师满意地推了推眼镜。 陈诩坐下,立刻又软绵绵地趴了回去,仿佛刚才那个思维敏捷的人不是他。 何俞逢在旁边看得眼睛发亮。这反差……绝了!他感觉自己心里的那头小鹿快要撞死了。 大课间,需要全体学生到操场集合做操。这对陈诩来说无疑是场酷刑。他磨蹭到最后才起身,跟着人流往下走。站在拥挤的操场上,阳光直射下来,他微微蹙着眉,脸色似乎更白了一点。 冗长的广播体操音乐响起,陈诩的动作比起周围卖力的同学,堪称敷衍。手臂抬得不高,跳跃运动也只是象征性地颠一下脚尖,整个人透着一股“赶紧结束吧我要死了”的气息。 何俞逢站在他斜后方,目光几乎黏在他身上。他发现陈诩做操做到一半,趁着转身的间隙,偷偷摸摸地蹲了下去,系那根本没散的鞋带。系完也不立刻站起来,就那么缩成一团,下巴搁在膝盖上,从后面看,单薄的肩胛骨凸出,像一只被雨打湿了羽毛、无精打采的小鸟,或者说,一个可怜兮兮的三角小立牌。 何俞逢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也……太可爱了吧? 好不容易熬到课间操结束,人群熙熙攘攘地往教学楼涌。陈诩被人流裹挟着,脚步有些虚浮。上楼梯时,他实在觉得腰酸,便悄悄脱离了主流队伍,走到楼梯拐角的平台处,靠着墙蹲了下来,把脸埋进臂弯里,试图快速回血。 何俞逢一直留意着他,见状也跟了过去。他走到陈诩面前,蹲下,与他平视。 “喂,不行啊,陈同学。”何俞逢笑嘻嘻的,伸手想去戳他的肩膀,“这就累趴了?” 陈诩猛地抬起头,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冷冷地扫过来。他因为精力不济,眼尾有些泛红,但这丝毫不减眸中的锐利。 “离我远点。”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像一只被惹恼了竖起毛的猫,“烦。” 何俞逢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却更灿烂了。他非但没退开,反而又凑近了些,几乎能数清陈诩那又长又密的睫毛。 “我不。”何俞逢理直气壮地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陈诩,“我觉得你特别有意思。陈诩,我们做朋友吧?” 陈诩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何同学,你知道吗?” “什么?” “你脸上有点东西。” “啊?有什么?”何俞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点碍眼。”陈诩说完,重新把脸埋了回去,不再搭理他。 何俞逢愣在原地,反应了两秒钟,才明白自己这是被不带脏字地骂了。他非但没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都在抖。妈的,连骂人都这么带感!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救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团成一团、试图与世隔绝的少年,心里那股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把这朵高岭之花摘下来据为己有的**,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死缠烂打?这才哪到哪。 何俞逢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神里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兴味。 陈诩,我们来日方长。 陈同学:你脸上有东西。 何同学:有什么? 陈同学:有点碍眼。 何同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我一见钟情了 第2章 他靠过来了 何俞逢把那句“有点碍眼”在脑子里反复品味了三遍,最终得出结论:这猫挠人非但不疼,还挠得他心里痒痒。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重新站起身、浑身散发着“莫挨老子”低气压的陈诩回到教室,一路上嘴就没停过。 “陈诩,你渴不渴?我刚买的水,没喝过。” “陈诩,下节什么课?英语?我英语还行,你要不要……” “陈诩,你平时有什么爱好?看你挺能睡的,这爱好不错,省电环保……” 陈诩全程置若罔闻,回到座位就直接面朝窗户再次进入“待机”状态,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无效沟通”。何俞逢也不气馁,自顾自地说着单口相声,仿佛能从对方偶尔因为不耐而微微蹙起的眉心中汲取到无限的乐趣。 直到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起,陈诩才像是被强制唤醒的系统,慢吞吞地坐直,从桌肚里往外掏英语书。他的动作总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慢,却不拖沓,反而有种奇异的流畅感,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何俞逢侧着头看他,目光从他微抿的淡色嘴唇,滑到线条清晰的下颌,再落到那截从宽松校服领口露出来的、白得晃眼的脖颈上。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一个念头如同鬼魅般窜入脑海,未经任何思考,就脱口而出: “诩诩。” “……”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陈诩掏书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僵硬,转过头,看向何俞逢。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疏离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照着纯粹的愕然,甚至忘了裹上惯常的冰冷外壳。 “?”陈诩发出了一个短促的、充满疑问的音节。 何俞逢被那眼神看得心头一跳,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硬着头皮,脸上堆起一个自认为无比灿烂、实则有点傻气的笑容,又喊了一声:“诩诩,这称呼多亲切……” 他话没说完,就被陈诩打断了。 陈诩脸上的惊愕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就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垃圾般的、混合着怜悯和嫌弃的复杂表情。他上下扫了何俞逢一眼,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然后用一种极其认真的、仿佛在陈述客观事实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有病去治。” “……” 这回轮到何俞逢愣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前排一个偷听了全过程的男生终于憋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一边笑一边捶桌子,“何俞逢你也有今天!诩诩?哎哟喂笑死我了,人家让你去治病!” 周围几个同学也忍不住窃笑起来,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何俞逢脸上那点强装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一阵红一阵白。他这辈子顺风顺水,靠着一张脸和钞能力,加上确实不错的脑子,在哪儿都是众星捧月,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直白又侮辱性极强的待遇?而且还是在他刚刚发现自己那点怦然心动之后。 一股说不清是羞恼还是委屈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他瞪着陈诩,对方却早已转回头,仿佛刚才那句杀伤力巨大的话只是随口评论了一下天气,此刻正垂着眼睫,专注地看着英语书上的字母,侧脸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何俞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挽回颜面,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精心准备的骚话在“有病去治”这四个字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憋了半天,最终悻悻地闭上嘴,也转回了身,第一次在陈诩这里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妈的,出师未捷身先死。 接下来的大半节课,何俞逢异常安静。他趴在桌子上,脑袋歪向过道这边,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旁边瞟。 陈诩听课依旧那副德行,半趴着,指尖转着笔。偶尔英语老师提问,他也能用那副没什么起伏的调调给出精准的回答。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鼻梁挺直,一边耳垂上的那个小耳洞在光线下若隐若现。 何俞逢看着看着,心里那点憋闷不知不觉就散了。 好像……被骂一句也不亏? 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的策略。是不是太急躁了?这种高冷小猫,是不是得慢慢靠近,不能一上来就撸? 于是,何俞逢决定改变战术——持久战,温水煮青蛙。 从那天下午开始,何俞逢的骚扰从明目张胆的聒噪,变成了无孔不入的“关怀”。 陈诩水杯空了,他抢着要去接水。 陈诩值日擦黑板,他仗着身高腿长抢先一步搞定。 陈诩趴在桌上睡觉,他会默默把窗户关小一点,免得风吹着他。 发作业本的时候,他会特意把陈诩的本子挑出来,工工整整地放在他桌角,还附带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微笑。 对此,陈诩的回应一律是无视。水接来了,他不喝,等何俞逢转开视线,自己再慢吞吞去接新的。黑板被擦了,他就拿着抹布去擦讲台。作业本放好了,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何俞逢也不恼,仿佛一个兢兢业业的田螺姑娘,只管付出,不问回报。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陈诩做完了一套数学卷子,感觉精力槽彻底空了。他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习惯性地想趴下休息。然而刚趴下去没多久,就感觉腰后传来一阵熟悉的酸胀感。 坐太久了。 他轻轻吸了口气,试图调整姿势,但那不适感如影随形。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 何俞逢正戴着耳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大概是在打游戏,表情专注,鼻梁上那颗小痣随着他微微蹙眉的动作显得格外清晰。 诩犹豫了一下。他实在不想动弹,腰部的酸痛却在持续加剧。最终,对舒适的渴望压倒了对麻烦的抗拒。他极其缓慢地、带着点不情愿地,朝何俞逢的方向稍微挪动了一点,然后身体一歪,把额头轻轻抵在了何俞逢的肩膀上。 触感传来的一瞬间,两个人都僵住了。 何俞逢手指一抖,手机屏幕上的游戏角色瞬间暴毙。他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靠在自己肩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陈诩的头发很软,带着一点淡淡的洗发水味道,说不清是什么香气,很干净。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能感受到对方额头的温度,有点凉。 陈诩自己也愣住了。他原本只是想稍微借点力,缓解一下腰部的压力,没想到身体不听使唤,直接靠了上去。大概是低精力状态下,大脑对身体的掌控力也下降了?他心里一阵烦躁,但……靠着的触感确实缓解了腰酸,而且何俞逢的肩膀比他想象的要宽厚结实一点,意外地并不难受。 他甚至无意识地,用额头顶着那肩膀,极其轻微地蹭了蹭。像一只困倦的猫,在寻找最舒适的姿势。 何俞逢整个人都石化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游戏里队友的骂声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全世界只剩下肩膀上那一点微凉的、柔软的触感,和那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磨蹭。 他他他……他靠过来了?!他还蹭我?!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差点把何俞逢冲昏头脑。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惊跑了这主动靠近的小动物。 陈诩蹭了两下,似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便不动了。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像是真的睡着了。 何俞逢保持着僵直的姿势,连手机都忘了关。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靠在自己肩上的人。陈诩闭着眼睛,长睫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皮肤近看更是好得没话说,几乎看不到毛孔。因为靠得近,他能清晰地看到陈诩左边耳垂上那个小小的、精致的耳洞。 真他妈好看。何俞逢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他小心翼翼地、用慢动作抬起没被靠着的左手,想要摸出手机偷偷拍一张,这历史性的一刻必须留念! 然而,他刚把手机摄像头对准,陈诩却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冷的眸子带着刚醒时的些许迷蒙,直直地撞进了何俞逢的镜头里,也撞进了他心里。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何俞逢举着手机,僵在原地,脸上还带着偷拍未遂的尴尬和被抓包的心虚。 陈诩的眼神迅速从迷茫转为清明,再转为惯常的冷淡,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被惊扰的不悦。他直起身,离开了何俞逢的肩膀,仿佛那只是一个临时靠垫,用完了就可以随手丢弃。 他看了一眼何俞逢还举着的手机,没说话,只是轻轻活动了一下脖颈,然后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回桌上的卷子,仿佛刚才那个主动靠过来还蹭了蹭的人不是他。 何俞逢讪讪地放下手机,心里空落落的。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点温度和触感,提醒着他刚才不是做梦。 “那个……”他试图解释,“我刚刚是想……” “闭嘴。”陈诩头也不抬,声音冷淡,“吵。” 何俞逢立刻噤声。行吧,闭嘴就闭嘴。 但心里那点雀跃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虽然被骂了,虽然被无视了,但他靠过来了!他主动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温水煮青蛙战术初见成效!说明这座冰山并非毫无裂缝! 何俞逢重新戴上耳机,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嘴角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游戏输了啊……真可惜。 不过,值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身边又开始慢动作整理文具的陈诩,心里那个“死缠烂打追求计划书”又自动翻开了新的一页,上面用加粗的字体写着: 阶段成果:成功获得靠肩权限(虽然后续被收回,但证明可行性!) 下一步:争取常态化肢体接触! 何俞逢摩拳擦掌,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而陈诩,则在心里给何俞逢贴上了第二个标签: “不仅装傻子有一套,体温还挺恒温,当靠垫……勉强合格。” 他揉了揉依旧有些酸涩的腰,决定暂时不跟这个恒温靠垫一般见识。毕竟,活着,就已经很累了。 关于何俞逢: 兄弟大笑着走过来骚扰何同学,何同学理都没理直到游戏输了 何同学:……?(开启鸟语花香 陈同学不经意靠过来,游戏输了 何同学:啊?值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他靠过来了 第3章 哦?我懂了! 秋日的阳光变得温和,透过玻璃窗在课桌上铺开一片暖融融的色块。高二(三)班的教室里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氛围——部分是临考前的紧张,部分是破罐破摔的平静。 数学老师,一位姓李的、戴着黑框眼镜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抱着一摞雪白的试卷走了进来,言简意赅:“两节课连上,随堂测验,成绩计入平时分。”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鸿。 “不是吧李老师,突然袭击啊?” “一点准备都没有!” “完了完了,我三角函数还没搞明白……” 何俞逢对此倒是浑不在意,他天生对数字和逻辑敏感,数学更是强项。他更关心的是他同桌的状态。 陈诩在听到“测验”两个字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像是某种节能模式被强行中断。他慢吞吞地从笔袋里拿出一支黑色中性笔,放在桌角,然后又拿出橡皮和尺子,一一摆好,动作慢得让何俞逢恨不得替他完成。做完这一切,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仿佛在积蓄应对这场考试所需的宝贵能量。 “喂,诩……陈诩,”何俞逢凑近,压低声音,差点又把那个禁忌的称呼喊出口,及时刹住了车,“有把握吗?要不要哥哥考前给你突击一下?”他笑得有点欠揍。 陈诩眼皮都没抬,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哼”,算是回应。 试卷发下来,沙沙的书写声瞬间充斥了整个教室。 何俞逢扫了一遍题目,难度适中,有几道题倒是需要转几个弯。他笔走龙蛇,写得飞快,心思却有一半飘在旁边。他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陈诩。 陈诩做题的方式和他的人一样,透着一种奇特的“懒散”。他并不急着下笔,而是慢悠悠地审题,指尖夹着笔,轻轻点着试卷。遇到简单的题目,他会很快写出答案,字迹清隽有力,与他那副懒洋洋的姿态形成鲜明反差。遇到稍微复杂一些的,他会停顿下来,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长睫低垂,像是在脑子里构建模型,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动笔,步骤往往简洁得惊人,直击核心。 他做题不像是在考试,更像是在进行一种闲适的思维漫步,偶尔遇到感兴趣的风景,才会稍微驻足思考。 何俞逢看得有点入迷。这家伙的大脑结构一定很特别。 时间过去一半,何俞逢已经完成了大半。他正准备一鼓作气搞定最后几道大题,斜前方隔着一个过道的一个男生,悄悄用气声叫他: “何哥,何哥……逢哥!” 何俞逢抬头,是班上一个叫孙炜的男生,平时挺活络,跟他关系还算可以。孙炜挤眉弄眼,手指在桌子底下悄悄比划着,眼神里充满了求救的信号——他卡在一道立体几何证明题上了。 何俞逢挑了挑眉。要是平时,他心情好或许会随手写个答案纸条扔过去,但今天……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陈诩。 陈诩正微微蹙着眉,盯着卷子上一道函数与导数的综合题,似乎遇到了一点麻烦。他无意识地用笔尾轻轻戳着自己的下巴,留下一个小小的红印,淡色的嘴唇微微抿着,那副认真思索的样子,比平时更多了几分生动的吸引力。 何俞逢心里那点本来就不多的“同学爱”瞬间烟消云散。 他转回头,对着孙炜,露出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甚至带着点嫌弃的表情,用口型无声地说:“自己写。” 孙炜:“……”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在说“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乐于助人的何俞逢吗?” 何俞逢懒得理他,重新低下头,却不是在写自己的卷子。他撕下一小条草稿纸,飞快地在上面写了起来。但不是孙炜要的答案,而是他自己对那道困扰陈诩的导数题的几种思路解析,步骤详细,逻辑清晰。 写完后,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折好,趁着讲台上李老师低头看教案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了陈诩的笔袋旁边。 陈诩被这突然的动作惊动,从沉思中回过神。他看了一眼那个突兀出现的小纸团,又侧头看向何俞逢。 何俞逢立刻朝他露出一个自认为无比真诚、充满鼓励的笑容,还用口型说:“看看。” 陈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平静无波,让何俞逢心里有点打鼓。然后,陈诩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拈起那个纸团,看也没看,直接……扔进了自己桌肚里的垃圾袋中。 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何俞逢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感觉自己胸口好像中了一箭。 “……” 妈的,忘了这猫不仅高冷,还有极强的原则性和……洁癖? 孙炜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差点笑出声,肩膀一耸一耸的,看向何俞逢的眼神充满了“你也有今天”的幸灾乐祸。 何俞逢狠狠瞪了孙炜一眼,后者立刻缩着脖子转回去了。 挫败感只持续了不到十秒。何俞逢看着陈诩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试卷,侧脸线条依旧冷静,他忽然又觉得,这样才对。这才是陈诩。不依附,不接受,不妥协。 他反而更来劲了。 自己看上的猫,爪子利点怎么了?挠人才带感! 他不再搞小动作,专注地把自己的试卷写完,检查了一遍,然后就开始无所事事地转笔,目光时不时地飘向旁边。 陈诩终于解完了那道导数题,开始写最后一道压轴题。这是一道关于数列和不等式的综合题,难度不小。陈诩写了一会儿,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放下笔,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右手手腕,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 低精力人士的续航能力快到极限了。 何俞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借给对方用。但他知道,再来一次纸条攻击,结果只会是再次被无情丢弃。 就在这时,陈诩似乎是因为久坐,腰部又开始不适。他极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左侧,也就是何俞逢的方向,倾斜了微小的一个角度。他的手臂放在桌面上,右手依旧握着笔,但左臂的手肘,几乎要碰到何俞逢放在桌边的右臂。 只是一个极其微小的距离缩短,甚至可能本人都未察觉。 但何俞逢捕捉到了。 他心脏猛地一跳,福至心灵。他没有躲开,反而也极其自然地,将自己的右臂往那边挪了大概一厘米。 两人的校服衣袖,轻轻地贴在了一起。 布料摩擦,带来细微的、几不可察的触感。 陈诩写字的手指微微一顿,但没有移开。他或许是真的太累了,懒得再耗费精力去维持那点安全距离;又或许,是这若有若无的接触,确实带来了一丝奇异的、支撑性的力量,让他可以继续专注于眼前的难题。 何俞逢屏住呼吸,感受着那一点点相连的触感,感觉自己像个终于摸到了宝藏边缘的探险家,激动得手心都有些冒汗。他僵着胳膊,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亲密”。 他就这样,像个忠诚的卫士,维持着这个别扭又甜蜜的姿势,直到陈诩写完了最后一笔,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笔。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陈诩几乎是立刻向后靠去,同时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臂,与何俞逢拉开了那微乎其微的距离。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抬手揉了揉眉心。 “收卷!”李老师一声令下,课代表开始从第一排收试卷。 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对答案的,哀嚎的,庆幸的,交织成一片。 孙炜立刻转过身,趴在何俞逢桌上,哭丧着脸:“逢哥!你太不够意思了!那道几何题你肯定会的!见死不救啊!” 何俞逢还沉浸在刚才那短暂的衣袖相接的余韵里,心情好得不得了,闻言也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自己菜,怪谁?” “你!”孙炜气得想捶他,又不敢,转而看向正在慢吞吞收拾文具的陈诩,好奇地问,“陈诩,最后那道压轴题你做出来了吗?我感觉我绕进去了,没证完。” 陈诩拉上笔袋的拉链,闻言抬眸看了孙炜一眼,语气平淡:“嗯。” “答案是多少?N的范围?”孙炜迫不及待地问。 陈诩报了一个区间。 孙炜哀嚎一声:“完了!我错了!我就说嘛……诶,逢哥,你呢?” 何俞逢挑眉,他最后光顾着当人形靠垫,根本没检查最后答案,但他相信陈诩的脑子,于是面不改色地说:“跟他一样。” 孙炜眼神在他们俩之间逡巡了一圈,忽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又有点猥琐的笑容:“哦——我懂了,我懂了……” 他拉长了语调,眼神暧昧。 何俞逢心里暗爽,表面上却踹了他凳子一脚:“懂个屁,滚蛋。” 陈诩对这段对话毫无兴趣,他已经收拾好东西,拿出保温杯,小口喝水补充能量了。阳光落在他喝水的侧影上,喉结轻轻滚动,脖颈拉出优美的线条,那片刻的宁静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 何俞逢看着,觉得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又痒又软。 孙炜凑近何俞逢,用气声贼兮兮地说:“可以啊逢哥,进度神速?都发展到‘心灵感应’,答案一致了?” 何俞逢笑骂着推开他:“少胡说八道。” 心里却想,心灵感应个屁,老子那是无脑跟投。 不过,这种感觉……还不赖。 他看着陈诩放下水杯,因为疲惫而微微低着头,咀嚼动作不自觉地放慢,眼睫垂着,像一只收敛了翅膀休憩的蝴蝶。 何俞逢心里那个“死缠烂打追求计划书”又自动更新了: 重大突破:成功达成【衣袖相接】成就!持续时间约8分37秒!(大概吧?嗯对! 发现新大陆:低精力小猫在专注/疲惫时,对微小肢体接触警惕性降低! 下一步:研究如何成为常态化支撑物(比如:行走的扶手,人形靠垫?) 任重而道远啊。何俞逢摸了摸鼻梁上的那颗痣,感觉这场攻坚战,越来越有意思了。 而陈诩,则在心里默默补充了对何俞逢的评价: “恒温,安静时不吵,而且……似乎能当个不占地方的临时支撑点。” 至于考试时那点微小的接触?他根本没往心里去。毕竟,对于一台电量告急的设备来说,任何能节省能耗的外设,都是值得考虑的。仅此而已。 上一章写完后续写的,存稿[好运莲莲] 小剧场 孙炜:何哥救急,看看题! 何同学:自己写 陈同学:(os.好累… 何同学:(小心翼翼折好纸条)看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哦?我懂了! 第4章 你没看出来吗 秋意渐深,窗外的梧桐叶边缘染上了焦糖色的暖黄。高二(三)班的日常,在何俞逢单方面热烈的“死缠烂打”和陈诩极致节能的“无为而治”中,平稳滑行。 这天下午,物理课刚结束,教室里弥漫着一种脑力过度消耗后的疲惫与松懈。陈诩惯例进入“课间充电”模式,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闭目养神。何俞逢则拿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敲击,似乎在回什么重要消息,眉头微微拧着,少见地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个身影探了进来。 “请问,陈诩是在这个班吗?” 那是一个女生,声音清脆,像咬了一口青苹果。她穿着别班的校服,扎着利落的马尾辫,眼睛很大,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阳光活泼的气息。她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挺精致的浅蓝色笔记本。 班里不少同学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趴在桌上的陈诩毫无反应,仿佛名字不是他的。 何俞逢却瞬间抬起了头,眼神像雷达一样精准地锁定了门口的女生,眉宇间那点因为回消息而产生的不耐烦迅速被一种高度的、带着审视的警惕所取代。这谁?找陈诩?女的? 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指了指陈诩的方向:“喏,那边,趴着睡觉呢。” 那女生道了声谢,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她停在陈诩桌旁,似乎有些犹豫该怎么叫醒他。 何俞逢抢先一步,用笔帽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陈诩的桌面,声音不大,但足够有穿透力:“喂,陈诩,有人找。”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宣示主权般的生硬。 陈诩被干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被强行开机的困倦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他揉了揉眼睛,视线聚焦在面前的陌生女生身上,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疑问。 “你好,陈诩同学,”女生脸上泛起一点红晕,似乎有点紧张,但还是落落大方地把手中的笔记本递了过去,“我是七班的林晚晴。上次年级优秀笔记展评,我看过你的物理笔记,写得真的太好了!有几个地方我不太明白,能不能……请教你一下?”她指了指摊开的笔记本上她用红笔标出的几处。 陈诩的物理笔记在年级里确实小有名气,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偶尔还有他自己独特的解题思路批注,堪称艺术品。 陈诩看着那本递过来的笔记本,又看了看眼前女生充满期待的脸,沉默了两秒。就在林晚晴以为他要拒绝,眼神开始有些黯淡时,他伸手接过了笔记本,淡淡地说了句:“哪里?” 林晚晴眼睛立刻又亮了起来,连忙俯身,指着笔记本上的内容:“这里,还有这里,关于这个电磁感应切割磁感线的有效长度判断,我总是搞混……” 陈诩垂眸看着,手指在笔记上轻轻点了一下,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解释得却很清晰:“看初始位置和末位置,矢量差。忽略中间过程的花哨轨迹。” 他言简意赅,却直指核心。 林晚晴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还有这个……” 何俞逢在旁边,看着两人凑在一起的脑袋(虽然陈诩刻意保持了距离,但视觉上还是很近!),听着陈诩用那副他都没听过几次的、耐心(相对而言)的语气给别人讲题,感觉心里像是打翻了一坛子陈年老醋,酸得直冒泡。 他这么大个活人坐在这里,陈诩平时跟他说话超过三个字都嫌费电,现在居然对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林晚晴说了这么多句?!还接了人家的笔记本! 凭什么?!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 陈诩和林晚晴同时看向他。 何俞逢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对着林晚晴:“这位同学,快上课了。”言下之意,你该走了。 林晚晴愣了一下,看了看手表,确实只剩两三分钟了。她连忙对陈诩道谢:“谢谢你了陈诩同学!我懂了!下次有问题还能来问你吗?”她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陈诩还没开口,何俞逢又抢先道:“他很忙的,而且低……他容易累,问题目找别人吧,或者问我也行。”他试图把火力引到自己身上。 林晚晴有些尴尬地看了何俞逢一眼,又看向陈诩。 陈诩把笔记本递还给她,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随你。” 这两个字听在林晚晴耳里是天籁,听在何俞逢耳里简直是晴天霹雳。 随你?!意思是以后还可以来问?!! 林晚晴高兴地接过笔记本,又道了一次谢,这才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她一走,何俞逢立刻转向陈诩,语气酸溜溜的,带着控诉:“喂,陈诩,你没看出来吗?” 陈诩已经重新趴了回去,闻言连头都没抬,闷声问:“什么?” “那女生明显对你有意思啊!”何俞逢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那股焦躁,“什么请教问题,都是借口!你看她那个眼神!” 陈诩沉默了几秒,才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哦。” 何俞逢:“……你就‘哦’?” 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不行。“你以后离她远点,这种借口太老套了。” 这次陈诩连“哦”都懒得给了,彻底进入免打扰模式。 何俞逢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革命道路上突然杀出来一个程咬金,还是甜美可爱型的,威胁指数直线上升。 接下来的半天,何俞逢都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状态,像一只守护着自己宝藏的恶龙,但凡有别的班级的女生靠近他们这边,他的眼神就跟探照灯似的扫过去,充满了不善。 下午放学铃响,陈诩照例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何俞逢今天动作飞快,三两下收拾好,就杵在旁边等着。 “走吧。”何俞逢说。 陈诩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顺路,一起走。”何俞逢面不改色地扯谎。他家和陈诩家明明是两个方向。 陈诩没说什么,拉上书包拉链,站起身。大概是坐久了,腰又不舒服,他起身的动作微微滞涩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何俞逢立刻注意到了,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他胳膊:“没事吧?” 陈诩侧身避开他的手,动作不大,但态度明确。“没事。” 何俞逢的手僵在半空,心里那点因为林晚晴而起的郁闷又添了一层。对别人就能耐心讲题,对他就连碰一下都不行?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秋日的傍晚,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风带着凉意。陈诩穿着单薄的校服外套,似乎觉得有点冷,把手揣进了兜里,微微缩了缩脖子。 何俞逢看着他单薄的背影,那点郁闷又莫名其妙地散了,只剩下心疼。这人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他快走两步,与陈诩并肩,没话找话:“那个……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家司机带过来,多带一份。” “不用。”陈诩目视前方,拒绝得干脆利落。 “那你明天……” “何俞逢。”陈诩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他。路灯已经亮了,暖黄的光线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但眼神却很清亮,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你很闲?” 何俞逢被问得一噎。 陈诩继续用他那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道:“如果很闲,可以去跑圈,可以去刷题,可以去找那个……孙炜聊天。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 他说完,不再看何俞逢,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何俞逢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决绝(自认为)的背影,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又沉又闷。 浪费? 他所有的靠近,所有的试探,所有的死缠烂打,在陈诩眼里,只是……浪费他的时间?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委屈涌了上来,甚至盖过了醋意。他何俞逢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他天之骄子,众星捧月,偏偏在这个人这里,一次次碰壁,一次次被无视,被嫌弃。 他盯着陈诩越走越远的背影,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只是这次,他没有再试图并肩,只是沉默地、固执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像个不被需要,却又不肯离开的影子。 陈诩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但他没有回头。他走得很慢,一方面是精力不济,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刻意加快脚步甩掉后面那个人。 走到一个岔路口,陈诩该拐弯了。他停下脚步,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回过头。 何俞逢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像平时那样总是带着笑,鼻梁上的那颗小痣在光线下显得有些落寞。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陈诩,眼神复杂,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大型犬。 陈诩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吐出两个字:“走了。” 然后,他转身,拐进了另一条路,消失在何俞逢的视线里。 何俞逢看着空荡荡的街角,半晌,才低低地“操”了一声。 他烦躁地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 “浪费时间是么……”他喃喃自语,眼神却慢慢重新变得坚定起来,“老子乐意!” 他拿出手机,打开那个名为“诩诩攻略计划”的加密备忘录,恶狠狠地输入: 遭遇外部干扰(七班林晚晴,疑似情敌!警惕!) 遭遇目标言语打击(被评价为“浪费时间”) 战术调整:暂缓正面强攻,转为侧翼骚扰及持久包围!坚持就是胜利! 写完,他收起手机,深吸了一口微凉的晚风,转身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背影重新变得挺拔,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而另一边,陈诩走在回家的路上,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何俞逢那句没问完的“那你明天……”,以及他最后那个像被雨淋湿了的眼神。 他轻轻叹了口气。 麻烦。 真是个大麻烦。 可是……这个麻烦,好像并不完全让人讨厌。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陈诩强行按了下去。他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回家,把自己埋进柔软的床铺里。 我好勤奋(bushi 小剧场 林晚晴:我下次还能来吗? 陈同学:随你。 何同学:你没看出来吗!! 陈同学:哦。 何同学:只是 哦?? 陈同学:os 好烦… 何同学:不理我了?嘤…[爆哭] 何同学:只是 哦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你没看出来吗 第5章 下次也可以靠过来 那天之后,何俞逢似乎真的调整了策略。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时无刻地喋喋不休,也不再明目张胆地进行“投喂”或“帮助”。他变得……安静了些,但存在感却一点没减弱。 就像现在,周五上午的语文课,老师在讲台上分析古诗词的意象,声音抑扬顿挫。陈诩习惯性地半趴在桌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眼神落在窗外湛蓝的天空,思绪有些飘散。他并不是不听讲,只是用一种更省力的方式吸收知识。 何俞逢坐得笔直,看似认真听讲,右手却悄悄在课桌下动作。他拆开一盒新买的进口果汁软糖,挑出里面所有柠檬黄色的——那是唯一不带一丝苦味、只有纯粹酸甜的口味。他小心地用指尖捏着,趁着老师转身板书的瞬间,飞快地将几颗糖放在了陈诩摊开的语文书页脚边,那个不会妨碍写字又足够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收回手,目不斜视地看着黑板,仿佛刚才那个搞小动作的人不是他。只有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一丝不自然。 陈诩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书页边那几颗晶莹剔透的黄色软糖上。他顿了顿,侧头看向何俞逢。 何俞逢感受到视线,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强撑着没有转头,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陈诩看了他两秒,又看了看那几颗糖。他没有像之前对待纸条那样直接丢弃,也没有接受。只是伸出食指,将其中一颗糖拨弄了一下,让它从书页的角落滚到了更靠边的位置,几乎要掉下桌子。然后,他便不再理会,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只留下一个线条干净又带着点漠然的侧影。 何俞逢用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没扔掉……算不算进步?至少,没被直接定义为“垃圾”。 下课铃响,陈诩慢吞吞地坐直身体,开始收拾书本。那几颗被冷落的软糖依旧孤零零地待在桌角。何俞逢看着他动作,忽然伸手,飞快地将那几颗糖扫进自己手心,剥开一颗扔进自己嘴里,嚼了两下,嘟囔道:“唔,味道还行。” 陈诩整理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没说什么,拉上了笔袋拉链。 这时,前排的孙炜转过身,一脸神秘兮兮:“哎,哥几个,听说没?下个月初要搞秋季运动会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也有愁眉苦脸哀叹又要晒太阳的。 何俞逢眼睛一亮,运动会?这可是展现男性魅力的大好机会!他立刻看向陈诩,却发现对方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听到的是“下个月初要交作业”这种稀松平常的通知。 “陈诩,你报项目吗?”何俞逢忍不住问。他记得资料上说陈诩体育不错,尤其跑步和跳高。 陈诩将笔袋塞进书包,语气平淡:“看情况。” “别啊!”孙炜插嘴,“诩哥,你跑步那么牛,不报个一千五或者四乘一百接力可惜了!给班里争光啊!” 陈诩抬眸,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孙炜一眼:“争光很累。” 孙炜:“……” 他被这理直气壮的咸鱼发言噎住了。 何俞逢却忍不住弯了嘴角。果然是他的猫,连拒绝都这么别具一格。 “那你呢,逢哥?”孙炜转向何俞逢,“你肯定得报吧?短跑?跳远?你这身板,不报个项目都说不过去。” 何俞逢潇洒地一甩并不存在的刘海,得意道:“那是,哥这种运动健将,肯定是压轴级别的……”他一边吹嘘,一边留意着陈诩的反应。可惜,陈诩已经拿出下节课的课本,开始进行课前“预休眠”了,对他的豪言壮语毫无兴趣。 何俞逢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陈诩做完了一套化学卷子,感觉脖颈和肩膀都有些发僵。他放下笔,轻轻转动了一下脖子,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他习惯性地想趴下休息,但腰后传来的隐隐酸胀感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太阳穴。长时间的保持坐姿对他而言是一种不小的负担。 何俞逢正在刷物理题,感受到旁边的动静,抬起头。他看到陈诩微蹙着眉,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色,比平时更甚几分,心里不由得一紧。 他犹豫了一下,放下笔,身体微微向陈诩那边倾斜,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不舒服?” 陈诩没睁眼,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何俞逢看着他那副连说话都懒得费力的样子,心里那点想要靠近的念头蠢蠢欲动。他想起之前那次意外的“靠肩”事件,虽然短暂,但触感记忆犹新。 他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左肩往陈诩那边凑近了一点,形成一个微小的、可供倚靠的角度。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这里可以靠。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翻书的轻响。 陈诩依旧闭着眼,似乎没有察觉。过了大概十几秒,就在何俞逢以为这次尝试又要失败,准备失望地撤回时,陈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极其缓慢地,向他这边倾斜了一点点。 不是之前那次额头直接抵上肩膀的明确动作,只是肩膀与肩膀之间,那原本存在的、微小的空隙,消失了。 两人的校服外套布料,轻轻地贴在了一起。 隔着两层布料,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轻微的骨骼轮廓。 何俞逢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贴近。 陈诩似乎也僵了一下,但并没有移开。他或许是真的太疲惫了,需要一点实际的支撑来缓解身体的不适;又或许,是这种无声的、不带任何言语骚扰的靠近,让他觉得……尚可接受。 他就这样靠着,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离开。闭着眼睛,长睫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仿佛只是找到了一个比较舒适的支点。 何俞逢维持着这个僵直的姿势,感觉左半边身体都快麻木了,心里却像是炸开了一簇簇烟花,绚烂无比。他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近在咫尺的人,能清晰地看到他耳边细小的绒毛,和那个小巧的耳洞。 这次……没有蹭蹭。 但何俞逢觉得,仅仅是这样的依靠,就已经足够让他心花怒放,感觉之前所有的挫败和委屈都值回了票价。 他甚至能闻到陈诩身上那股很淡的、干净的,像是阳光晒过后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点墨水的味道。 这大概就是……天堂的味道? 直到下课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片静谧。 陈诩像是被铃声惊醒,几乎是立刻直起了身体,拉开了两人之间那微乎其微的距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个依靠着别人的人不是他。他抬手揉了揉后颈,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 何俞逢感觉左肩一轻,心里也跟着空了一下。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肩膀,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走了。”陈诩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声音依旧平淡。 “哦,好。”何俞逢连忙也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走出教室,傍晚的风带着凉意。何俞逢看着前面陈诩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想起刚才那短暂的、无声的依靠,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快走几步,与陈诩并肩,这次没有遭到明确的驱赶。 “陈诩。”何俞逢叫他。 陈诩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询问。 何俞逢看着他,路灯的光芒在他清澈的眼底跳跃,鼻梁上的那颗小痣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笑了笑,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难得的认真:“下次累了,还可以靠过来。” 陈诩脚步微顿,看了他几秒,转回头目视前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只是耳根处,似乎悄悄爬上了一抹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迅速融入了渐深的夜色里。 何俞逢没有错过那抹转瞬即逝的绯色,他心情大好,感觉连吹在脸上的冷风都带着甜味。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陈诩身边,这一次,不再是影子,而是并肩而行。 虽然他的“诩诩攻略计划”依旧漫长,但至少,他好像……找到了一条可以悄悄靠近的小路。 早上存稿[好运莲莲]晚上应该还有一章 何同学:(塞糖果) 陈同学:(不理会) 何同学:os 没扔!![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下次也可以靠过来 第6章 死缠烂打起作用了? 秋风吹落几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教室的窗台上。运动会报名的热潮席卷了高二(三)班,课间时分,体委赵磊像个勤劳的蜜蜂,拿着报名表在教室里穿梭游说。赵磊个子高大,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性格爽朗,此刻正为凑不齐项目名额而发愁。 “兄弟们,姐妹们!积极一点啊!一千五百米还缺一个,跳高也缺一个!为班级争光的时候到了!”赵磊敲着讲台,声音洪亮。 底下响应者寥寥。一千五百米是耐力活,跳高需要技巧和胆量,都不是轻松差事。 赵磊目光在教室里扫视,最终锁定在靠窗位置那个正支着下巴看窗外、仿佛置身事外的陈诩身上。他记得入学体测时陈诩的成绩相当亮眼,尤其是跑步和跳高。 “陈诩!”赵磊几步跨过去,把报名表拍在他桌上,语气带着恳求,“诩哥!帮帮忙!知道你怕麻烦,但这两个项目非你莫属啊!你不上,咱们班真要开天窗了!” 陈诩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那个写满项目名的表格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张了张嘴,那个“不”字还没出口,旁边一个声音就插了进来。 “就是啊陈诩,你看体委多不容易,”何俞逢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胳膊搭在陈诩的椅背上,笑得一脸“真诚”,“而且跑步跳高多帅啊,到时候多少小姑娘给你加油……”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陈诩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松动。 陈诩连眼皮都没抬,直接无视了何俞逢的“激将法”。 赵磊苦着脸:“诩哥,算我求你了!只要你答应,以后你的值日我包一个月!不,两个月!” 何俞逢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喋喋不休:“对啊陈诩,你看赵磊多诚恳?而且运动运动对身体好,总比你天天趴着……”他话没说完,就被陈诩一个冷淡的眼神制止了。 陈诩看着赵磊焦急的脸,又感受到耳边何俞逢那堪比苍蝇嗡嗡的持续噪音,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感慢慢累积。他讨厌麻烦,讨厌消耗不必要的体力,更讨厌被人这样围着喋喋不休。 就在赵磊快要绝望,何俞逢准备换一套说辞继续磨的时候,陈诩突然伸手,拿起了赵磊放在桌上的笔。 赵磊和何俞逢都愣住了。 只见陈诩在那张报名表上,找到一千五百米和跳高那两个空缺,用他那清隽有力的字迹,分别在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动作干脆,没有一丝犹豫。 写完后,他把笔扔回给赵磊,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可以了?” 赵磊看着报名表上那两个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可以!太可以了!诩哥!你是我亲哥!值日包在我身上!”他抱着报名表,如获至宝地跑了,生怕陈诩反悔。 何俞逢也惊呆了。他没想到陈诩真的会答应,而且还是在他这番“死缠烂打”之后?难道……他的唠叨起作用了?他狐疑地看向陈诩。 陈诩已经重新趴回了桌上,面朝墙壁,只留给何俞逢一个后脑勺和一小截白皙的后颈。仿佛刚才那个震惊全班的举动不是他做的一样。 何俞逢摸了摸鼻子,心里有点窃喜,又有点不确定。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陈诩?”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好吧,看来只是被吵得烦了。何俞逢得出这个结论,非但不觉得挫败,反而有点得意。至少,他的“骚扰”能影响到这只猫的情绪了,哪怕是负面情绪。这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下午放学,何俞逢依旧固执地“顺路”跟着陈诩。刚走出教学楼,就听到一个清亮带笑的声音喊道:“何俞逢!” 两人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高挑清瘦的男生笑着跑过来。他皮肤很白,眉眼弯弯,给人一种很清爽又有点活泼的感觉,正是隔壁二班的许柏言。他和何俞逢初中就是一个学校的,关系不错。 “哟,何大少,这是干嘛呢?”许柏言笑嘻嘻地捶了一下何俞逢的肩膀,目光好奇地落在旁边的陈诩身上,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兴趣,“这位是?” “我同桌,陈诩。”何俞逢介绍道,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自豪? “哦——就是你说的那个……”许柏言拉长了语调,眼神在何俞逢和陈诩之间来回扫视,笑容变得有些暧昧,“久仰大名啊,陈同学。” 陈诩对许柏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对“久仰大名”这个说法不感兴趣,也不想深究何俞逢到底说了他什么。 何俞逢怕许柏言口无遮拦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赶紧打断他:“你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啊?”许柏言撇撇嘴,随即又笑起来,“哦对了,我哥晚上回来,说要请我们吃饭,你去不去?” “许应哥回来了?”何俞逢有些惊讶,“他项目做完了?” “嗯哼,总算搞定了,说是要犒劳一下自己,顺便看看他亲爱的弟弟有没有饿瘦。”许柏言说着,故意做了个鬼脸,“其实就是想找人陪他吃饭吧,单身老男人的悲哀。” 何俞逢笑骂:“滚蛋,这么说你哥。”他犹豫了一下,看向陈诩,“陈诩,一起去?” 陈诩立刻摇头:“不了。”他对这种陌生人聚餐毫无兴趣,简直是能量黑洞。 许柏言却眼睛一亮,热情地凑过来:“别啊陈同学,一起去嘛!我哥人特好,就是有点……嗯,搞笑。他要是知道何俞逢终于……呃,交了新朋友,肯定很高兴!”他差点说漏嘴,赶紧圆了回来。 何俞逢也期待地看着陈诩。 陈诩被两人盯着,尤其是许柏言那过分热情的眼神,让他感觉有点不适。他后退了半步,语气坚定:“谢谢,不了。” 许柏言还想再劝,何俞逢却看出了陈诩的抗拒,适时地拦住了他:“行了,他不去就算了,别勉强。”他了解陈诩,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许柏言遗憾地耸耸肩:“那好吧。”他又对陈诩笑了笑,“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啊,陈同学。” 陈诩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何俞逢对陈诩说:“那你先回去,路上小心。” 陈诩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看着陈诩走远,许柏言才用手肘撞了一下何俞逢,挤眉弄眼:“可以啊你,真看上啦?这哥们儿确实……啧,挺特别的。就是看起来不太好接近啊。” 何俞逢望着陈诩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笑了笑:“何止不好接近,简直是个铜墙铁壁。不过……”他想起陈诩刚才因为不耐烦而答应报名运动会的样子,还有之前那短暂的依靠,眼神又亮了起来,“总有缝隙。” “行吧,祝你早日攻克堡垒。”许柏言搂住他的肩膀,“走吧,吃饭去,我哥该等急了。” 路上,许柏言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他哥许应的事情。 “我哥这次回来好像晒黑了一点,不过还是帅得惨绝人寰!” “他昨天还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你说他是不是自己单身久了就开始操心我?” “不过他对我真是没得说,又给我买新球鞋了……” 何俞逢听着,偶尔附和两句,心里却还在想着陈诩。他拿出手机,给那个加密备忘录又添上了一笔: 重大进展:目标在本人(及体委)的持续“骚扰”下,妥协报名运动会(1500米 & 跳高)!证明“死缠烂打”战术有效! 新发现:目标对过度热情的陌生人(如许柏言)有明显回避倾向。 下一步:继续保持适度存在感,避免引起反感,同时寻找运动会期间表现机会! 而另一边,陈诩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秋风拂面,带着凉意。他想起刚才答应报名的那一瞬间,其实并非完全是因为被吵得烦了。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是因为何俞逢那家伙在旁边上蹿下跳、喋喋不休的样子,让他觉得,如果答应了,就能立刻换来耳根清净。 至于跑步和跳高……他抬头看了看灰蓝色的天空。既然答应了,那就随便跑跑,随便跳跳吧。 反正,活着,本身就已经是件很耗费力气的事情了。再多一点,似乎……也不是不能忍受。 尤其是,当某个恒温又吵闹的“噪音源”似乎能因此消停一会儿的时候。 何同学:你哥忙完了?(寒暄几句算了… 许柏言:对啊对啊,我哥他啊!(扒拉扒拉一大堆 何同学:嗯嗯嗯…(陈诩…[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死缠烂打起作用了? 第7章 量力而行 运动会前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班级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期待与紧张的气氛,课间讨论的话题也多了不少关于项目练习和战术安排的内容。 何俞逢果然如他所说,报了几个短跑和接力项目,用他的话说就是“爆发力强,适合哥的形象”。他训练起来倒是毫不含糊,放学后时常能在操场看到他和体育生们一起热身跑步的身影,流畅的肌肉线条在夕阳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引得不少路过女生驻足。 相比之下,陈诩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参赛者,就显得过于平静了。他依旧维持着上课、休息、慢吞吞吃饭的固定节奏,丝毫没有为即将到来的长跑和跳高做任何针对性训练的迹象。 这天下午自习课,何俞逢训练完回来,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身上蒸腾着热气。他拉开椅子在陈诩旁边坐下,一股混合着阳光和汗水的、充满生命力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陈诩正对着一道物理题出神,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源和气息干扰,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墨点。他几不可察地往窗边挪了挪。 何俞逢没注意到这个小动作,他拿起水杯灌了几大口,然后侧过身,手肘撑在陈诩摊开的物理书边上,凑近问道:“陈诩,你都不去练练吗?一千五可不是闹着玩的,跳高也得找找感觉吧?”他的声音因为刚运动完,带着点微喘,热气若有若无地拂过陈诩的耳廓。 陈诩蹙眉,偏头躲开那过于接近的呼吸,语气没什么波澜:“不用。” “怎么不用?”何俞逢不赞同地挑眉,“到时候跑一半没力气了,或者跳高摔了,多难受?”他想象了一下陈诩跑得脸色发白或者从垫子上滚下来的样子,心里莫名一紧。 陈诩放下笔,转过头,清冷的眸子直视何俞逢,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你很想看我难受?”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何俞逢立刻否认,有点着急,“我是担心你!你看你平时多走几步路都……”他话说到一半,在陈诩愈发冷淡的目光下自动消音。 “多管闲事。”陈诩收回视线,重新拿起笔,摆明了不想再谈。 何俞逢被噎了一下,看着陈诩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有点憋闷,又无可奈何。他悻悻地坐正身体,拿起书本扇风,试图驱散身上的热气,也驱散心里那点莫名的焦躁。 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过了一会儿,陈诩似乎是被旁边持续不断扇风的声音和那股挥之不去的热气扰得无法集中精神。他放下笔,轻轻吐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长时间的坐姿让他后腰的酸胀感再次浮现。 何俞逢扇风的动作顿住,看着他微蹙的眉心和脸上显而易见的倦色,心里的那点憋闷瞬间被担忧取代。他犹豫了一下,像上次一样,悄悄地将自己的右臂往陈诩那边挪了挪,让两人的手臂外侧轻轻贴在一起。 这一次,陈诩没有立刻避开。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或许是觉得这点接触尚在可接受范围内,也或许……是习惯了。 他依旧闭着眼,只是紧绷的肩颈线条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 何俞逢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隔着校服布料的微凉体温,心里那点焦躁奇异地平复了下来。他不再扇风,也安静地靠在椅背上,学着陈诩的样子闭上眼睛,假装休息。 自习课的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靠在一起的影子投在地上,模糊了界限。 这一刻,没有言语,没有刻意靠近,只有手臂间那一点点相连的温暖和教室里其他同学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直到下课铃响,陈诩才睁开眼,直起身,自然地拉开了距离,开始收拾东西,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依靠从未发生。 何俞逢也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心里却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柔软而熨帖。 放学时,两人依旧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快到校门口时,遇到了同样刚训练完的许柏言。 “哟,二位,巧啊!”许柏言笑嘻嘻地跑过来,他刚打完篮球,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整个人像棵生机勃勃的小白杨。他目光在何俞逢和陈诩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何俞逢身上,带着促狭的笑意:“逢哥,可以啊,形影不离了都?” 何俞逢踹了他一脚:“少胡说八道。”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旁边的陈诩。 陈诩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 许柏言也不在意,转而说道:“我哥听说你们运动会,说要来给我们加油呢!” “许应哥要来?”何俞逢有些意外,“他公司不忙了?” “再忙也得关心弟弟的人生大事啊!”许柏言故意把“人生大事”几个字咬得很重,意有所指地看了陈诩一眼,发现对方毫无反应,自觉无趣,摸了摸鼻子,“他说好久没感受校园青春气息了,来重温一下。” 何俞逢笑了笑:“行啊,到时候给你多拍几张帅照发给你哥。” “得了吧,我哥肯定主要是来看你的,”许柏言撇撇嘴,假装酸溜溜地说,“他从小就喜欢你,觉得你比我稳重靠谱。” “那是许应哥有眼光。”何俞逢毫不谦虚。 两人说笑了几句,许柏言便挥手告别,跑向校门外一辆停着的黑色轿车,车窗降下,隐约能看到一个穿着衬衫、侧脸轮廓利落的年轻男人,应该就是他哥哥许应。 何俞逢看着车子开走,才对陈诩说:“许柏言他哥人挺好的,就是有时候跟他弟一样,有点……跳脱。” 陈诩“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对别人的哥哥没什么兴趣。 两人走到岔路口,陈诩照例停下脚步,说了声“走了”,便要转身。 “陈诩。”何俞逢突然叫住他。 陈诩回头,用眼神询问。 何俞逢看着他被晚风吹得微微拂动的黑发,和那双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心里一动,脱口而出:“运动会……量力而行就行,别硬撑。” 他的语气难得认真,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陈诩似乎愣了一下,看了他几秒,才淡淡地应道:“知道。” 然后,他转身走进了那条熟悉的街道。 何俞逢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既希望他在运动会上能表现出色,又担心他会太过勉强自己。 这种矛盾的心情,在他过去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 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写道: 观察:目标对运动会态度消极,无训练意愿。担忧其身体承受能力。 进展:肢体接触(手臂相靠)耐受度似乎有所提高?(待进一步观察) 新变量:许应哥运动会当日到场。(或许可以借此制造话题?) 而陈诩走在回家的路上,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何俞逢那句“别硬撑”。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那家伙……最近好像越来越啰嗦了。 不过,那句“别硬撑”…… 他抬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秋风卷起几片落叶,打了个旋儿,又落下。 他其实并不在乎跑步累不累,跳高高不高。他只是觉得,答应的事情,做完就好。至于过程是轻松还是狼狈,结果是好是坏,都无关紧要。 反正,也不会有人真的在意。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抛诸脑后。低耗能生存法则第一条:不思考无意义的问题。 他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回到那个能让他彻底放松和休息的空间。至于几天后的运动会,不过是漫长而耗能的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罢了。 [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量力而行 第9章 深藏不露啊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得恰到好处。市一中的秋季运动会如期而至,操场四周彩旗飘扬,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和各班通讯员送来的加油稿,空气里弥漫着青春、汗水和塑胶跑道的独特气味。 何俞逢一大早就到了班级指定区域,他穿着短袖运动服,外面套着印有班级号码的背心,显得格外精神挺拔。他目光不断在人群中搜寻,直到看见陈诩慢吞吞地晃悠过来,才松了口气。 陈诩还是那副样子,穿着普通的校服外套,拉链拉到顶,遮住了下巴,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周围喧闹的气氛与他无关。他被赵磊硬塞了一件号码背心,拿在手里,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穿。 “陈诩!这边!”何俞逢朝他挥手。 陈诩瞥了他一眼,没理会,径直走到班级区域最边缘一个阴凉角落,把号码背心随手放在旁边空着的椅子上,然后自己坐下,身体微微后靠,闭上了眼睛。俨然是把运动会当成了大型户外补眠现场。 何俞逢:“……” 行吧,你帅你有理。 上午的比赛主要是短跑、跳远等项目。何俞逢在百米预赛中轻松小组第一出线,引来本班女生一阵欢呼。他冲过终点后,下意识地就看向那个角落,却发现陈诩连姿势都没变一下,仿佛刚才的喧闹与他隔绝在两个世界。 何俞逢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很快又被其他同学的祝贺包围。 快到中午时,广播里通知男子跳高预决赛即将开始。何俞逢心里一紧,立刻看向陈诩那边。 只见赵磊正蹲在陈诩旁边,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什么。陈诩终于睁开了眼,脸上带着被吵醒的不悦,慢吞吞地拿起那件被他蹂躏得有些皱的号码背心,套在了校服外面,然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朝跳高场地走去。 何俞逢立刻跟了上去。 跳高场地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横杆初始高度设置得不高,大部分参赛选手都能轻松越过。陈诩排在靠后的位置,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看着前面其他选手用各种姿势——跨越式、俯卧式——越过横杆。 轮到他的时候,裁判念到他的名字:“高二(三)班,陈诩。” 何俞逢屏住了呼吸,周围认识陈诩的同学也都好奇地看了过来,想看看这个平时懒洋洋的同学习底有什么本事。 陈诩走到起跑点,甚至没有做什么准备活动。他看了一眼那不算高的横杆,眼神平静无波。然后,他启动,助跑——速度并不算特别快,但节奏稳定,步点精准。 在到达横杆前,他几乎没有改变速度,身体重心平稳上升,然后……一个非常标准,甚至可以说有点老派的跨越式,轻松地越过了横杆。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落地时也稳当无声。 “过!”裁判挥动小旗。 周围响起一阵礼貌性的掌声,夹杂着一些小小的议论。 “跨越式?现在很少人用这个了吧?” “不过动作挺标准的,很轻松的样子。” “还以为多厉害呢,就这?” 何俞逢也愣了一下。跨越式?这倒是他没想到的。以陈诩的身体条件,用更高效的俯卧式或者背越式应该会更好吧?他有点不解,但看到陈诩那副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手捡起掉在地上的笔一样简单的态度,又觉得……这很陈诩。 大概对他而言,用什么姿势根本不重要,能过就行。 横杆一次次升高,不断有选手被淘汰。陈诩始终用他那标志性的、看起来毫不费力的跨越式,一次次轻松越过。他的动作几乎没有变化,助跑距离、起跳时机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仿佛一台精密的仪器。 渐渐地,议论声变了。 “我去,他还用跨越式?这高度都快一米七了吧?” “而且你看他,好像根本没使劲啊?” “这核心力量和控制力,绝了……” 何俞逢看着场上那个身影,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阳光下的陈诩,表情依旧平淡,但每一次助跑、起跳、过杆、落地,都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美感。那是一种内敛的、却不容忽视的强大。 当横杆升到一个足以淘汰大部分选手的高度时,场上只剩下包括陈诩在内的三个人。其中一个用了俯卧式,惊险过关;另一个尝试背越式失败。 轮到陈诩。 这个高度,对于跨越式来说,已经接近极限,甚至超出了常规认知的极限。 裁判和周围的观众都屏息凝神。何俞逢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冒汗。 陈诩站在起跑点,目光平静地测量着横杆的高度和距离。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启动。他轻轻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那双总是带着倦意或冷淡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变得专注而锐利。 他开始了助跑。这一次,他的速度明显比之前要快,步伐更加有力,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在到达起跳点的瞬间,他身体重心猛地向后上方腾起,整个人在空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舒展姿态向后翻转——不再是简单的跨越,而是流畅优美、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背越式! 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像一只展翅掠过水面的飞鸟,轻盈而精准地越过了那根在众人眼中已然极高的横杆! 干净利落!毫无拖泥带水! “过!”裁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静默。 紧接着,是轰然爆发的掌声和惊呼! “卧槽!!背越式!他之前是装的吗?!” “这动作!这高度!破校记录了吧?!” “太牛了!!陈诩!牛逼!!” 何俞逢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然后疯狂地跳动起来。他看着那个轻巧落在垫子上,随即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个惊艳了全场的动作只是随手为之的陈诩,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让他几乎要呐喊出声。 他知道陈诩厉害,却没想到厉害到这种程度!那种从极致的“懒”和敷衍,到瞬间爆发出的极致专注与强大,形成的反差带来的冲击力,足以撼动任何人。 陈诩,你到底是什么做的? 接下来的比赛几乎没有了悬念。另外两名选手在尝试下一个高度时相继失败。横杆被升到了破校记录的高度。 全场目光都聚焦在陈诩身上。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再次走到起跑点。阳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那单薄的身影此刻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助跑,起跳,腾空,翻转! 动作一气呵成,比上一次更加舒展,更加自信,带着一种舍我其谁的从容! 过了! 他再一次,以完美的背越式,征服了新的高度!打破了尘封数年的校记录! “破了!校记录破了!!”裁判激动地宣布。 欢呼声和掌声如同潮水般涌向那个刚刚创造了奇迹的少年。本班的同学更是激动得又跳又叫,赵磊直接冲过去想抱他,被陈诩一个冷淡的眼神制止,只能改为用力拍他的肩膀。 何俞逢也冲了过去,他站在陈诩面前,看着对方因为运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额角细密的汗珠,那双清冷的眸子在阳光下亮得惊人。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颤抖和无比自豪的: “陈诩!你太厉害了!!” 陈诩抬眸看了他一眼,因为喘息,胸口微微起伏。他没说话,只是抬手,用指尖抹了一下额角的汗。这个细微的动作,在何俞逢眼里,却性感得要命。 “哇!哥们儿!深藏不露啊!”许柏言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脸惊叹地围着陈诩转,“你这演技可以啊!之前用跨越式糊弄鬼呢?” 陈诩没理他,径直走到旁边放着矿泉水的地方,拿起一瓶,拧开,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他喝得很慢,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滚动,脸上带着运动后特有的疲惫,却又比平时多了几分生动的气息。 何俞逢的目光几乎黏在他身上,挪不开分毫。 “怎么样,我‘弟妹’厉害吧?”许柏言用手肘撞了一下何俞逢,压低声音贼笑道。 何俞逢这次没反驳,他看着陈诩,眼神炽热,重重地点了点头。 “啧,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许柏言嫌弃地撇嘴,随即又看向陈诩,摸着下巴,“不过确实牛逼,我哥刚才都看直眼了。” 何俞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在人群外围看到了许应。许应穿着休闲西装,身材高挑,气质出众,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他正看着陈诩的方向,脸上带着欣赏和若有所思的笑容,见何俞逢看过来,还朝他举了举手里拿着的矿泉水瓶,算是打招呼。 何俞逢心里莫名地紧了一下,一种说不清的危机感悄然浮现。 陈诩对周围的喧嚣和注视浑然不觉,或者说并不在意。他喝完水,将瓶子扔进垃圾桶,然后走到阴凉处,直接靠着树干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再次进入“节能模式”。仿佛刚才那个在赛场上光芒万丈、打破记录的人不是他。 巨大的荣誉和极致的平淡,在他身上形成了无比诡异的和谐。 何俞逢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看着他被汗水濡湿的额发和微微颤动的长睫,心里软成一片。他想问他为什么一开始要用跨越式,想问他累不累,想告诉他他刚才有多耀眼……但最终,他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了过去。 陈诩睁开眼,看了看纸巾,又看了看何俞逢。 何俞逢眼神期待。 陈诩沉默了两秒,伸手接过了纸巾,低声说了句:“谢谢。” 何俞逢瞬间觉得,阳光更灿烂了,连空气都是甜的。 他看着陈诩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汗,心里那个加密备忘录又开始自动更新: 重大事件:目标在跳高比赛中,前期使用跨越式(疑似隐藏实力/节省能量?),后期切换背越式,表现惊艳,打破校记录! 观察:目标在专注运动时展现出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强大魅力和反差感。(极度吸引人!) 危机?:许应哥对目标表现出明显兴趣。(需警惕!) 进展:成功递送纸巾并被接受!(关系微小进步!) 而此刻靠在树上的陈诩,感受着身体肌肉微微的酸软和过度消耗后的疲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好累。 下午还有一千五百米。 麻烦。 [抱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深藏不露啊 第10章 彻底栽了 正午的阳光热烈地炙烤着塑胶跑道,空气仿佛都带着扭曲的热浪。上午跳高比赛带来的轰动效应尚未完全平息,“陈诩”这个名字已然成为运动会上的一个传奇,在各个班级的休息区口耳相传。 而传奇本人,此刻正躲在主席台后方一块难得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地上,膝盖曲起,脑袋埋在臂弯里,进行着深度“充电”。跳高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他需要争分夺秒地恢复,以应对下午那场在他看来更为艰巨的一千五百米。 何俞逢找到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陈诩蜷缩在那里,像一只躲避日光的小动物,单薄又安静。何俞逢放轻脚步,在他旁边蹲下,手里拿着刚从小卖部买来的冰镇矿泉水和一小盒切好的水果。 “陈诩,”他低声唤道,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柔,“喝点水?吃点东西?” 埋在臂弯里的脑袋动了动,过了一会儿,陈诩才慢吞吞地抬起头。他的脸色比平时更白一些,眼底带着明显的倦色,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他看了一眼何俞逢手里的东西,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不用。” “你中午都没吃什么,下午还要跑一千五,不补充点能量怎么行?”何俞逢皱着眉,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担忧。他试图把水瓶递过去,“至少喝点水。” 陈诩闭上眼,偏过头,用后脑勺对着他,拒绝交流的姿态很明显。 何俞逢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陈诩现在极度不适,也没再勉强,只是把水和水果轻轻放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自己也靠着墙坐下,就守在他旁边,默默地陪着他。 周围的喧闹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何俞逢看着陈诩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背,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为他上午表现产生的骄傲,有对他此刻疲惫状态的心疼,还有对下午长跑的隐隐忧虑。一千五百米,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对意志和体力的巨大考验,更何况是陈诩这种平时能坐不站、能躺不坐的人。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下午的比赛即将开始,广播里已经开始通知男子一千五百米运动员检录。 陈诩终于动了动,他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撑着墙壁慢慢站起身。他的动作依旧迟缓,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些许清明。 “走了。”他对何俞逢说了一句,便朝检录处走去。 何俞逢立刻拿起地上的水和水果跟上:“我陪你过去。” 检录处人声鼎沸,参加一千五百米的选手们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活动,气氛明显比跳高时要紧张凝重许多。陈诩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都认出了这位刚刚打破跳高记录的“大神”,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陈诩对此视若无睹,他安静地站在队伍末尾,低着头,像是在闭目养神,与周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选手们格格不入。 何俞逢站在跑道外围,目光紧紧跟随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比即将上场的运动员还要快。 “各就各位——”发令员举起了发令枪。 陈诩站上了属于他的跑道。他依旧穿着那件套在校服外的号码背心,身形在一众选手中显得格外清瘦。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在他身上,将他白皙的皮肤映得几乎透明。 枪响! 十几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长跑不同于短跑,起始的冲刺之后,考验的是节奏的掌控和体力的分配。大部分选手在冲出几十米后便开始调整速度,寻找跟随目标。 陈诩的起步不算最快,处于中游位置。他的跑姿很特别,不像其他人那样充满爆发性的力量感,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轻盈和流畅,步伐稳定,呼吸均匀,仿佛不是在竞争,而是在进行一场独自的、匀速的旅行。 何俞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那个身影。他知道陈诩耐力其实很好,但这种消耗战,对陈诩的精神和身体都是巨大的负担。 第一圈,陈诩维持着中游的位置,表情平静,甚至看不出太多费力的样子。 第二圈,他开始不知不觉地超越前面的选手,名次慢慢上升到了前八。他的节奏依旧稳定,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加油!陈诩!加油!” 高二(三)班的同学们在看台上声嘶力竭地为他呐喊。赵磊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挥舞着班旗。 何俞逢没有喊,他只是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看到陈诩的额头和脖颈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第三圈,赛程过半,真正的考验来临。不少选手开始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速度明显下降,表情痛苦。陈诩依旧保持着他的节奏,甚至又超越了两名选手,来到了第五的位置。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脸颊泛起了运动后的红晕,但眼神依旧专注,步伐未见凌乱。 何俞逢看着他在烈日下奔跑的身影,那单薄却坚韧的样子,像一根绷紧的弦,牵动着他所有的神经。 第四圈,最后三百米。场上的气氛达到了白热化。领跑的体育生开始加速冲刺,第二、第三名也奋力追赶。陈诩处在第四位,他与第三名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 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额发和后背的衣衫,他的嘴唇有些发白,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胸膛明显的起伏。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 “陈诩!坚持住!” “冲啊!第四名也很棒了!” 看台上传来各种声音。 何俞逢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又酸又胀。他想冲他喊“别跑了”,又想喊“加油”,最终却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用目光传递着自己都无法言说的力量。 最后一百米直道! 前面的第三名似乎也到了极限,速度慢了下来。陈诩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总是带着倦意的眸子里,再次迸发出如同跳高时那般锐利的光芒! 他咬紧牙关,原本稳定的步频陡然加快!摆臂的幅度加大!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后猛然爆发的小豹子,以一种决然的姿态,向着前方的对手发起了冲击! 那瞬间加速带来的力量感,与他平日里的慵懒形成了天壤之别,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五米,三米,一米……超越了! 在终点线前,他硬生生地超过了第三名! 冲过终点的那一刻,他身体猛地一晃,脚步有些虚浮,似乎所有的力气都在那一刻被抽空。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下颌线不断滴落在滚烫的塑胶跑道上。 第三名!他拿到了男子一千五百米的第三名! “啊——!!陈诩!第三!!” 班级区域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何俞逢几乎是在他冲过终点的瞬间就冲了过去。他拨开围上来的人群,冲到陈诩面前,看着对方弯着腰,剧烈喘息,脸色苍白如纸,心疼得无以复加。 “陈诩……”何俞逢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伸出手,想扶住他,又怕被他推开,手僵在半空。 陈诩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直起身。他的眼神因为脱力而有些涣散,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彻底打湿,黏在皮肤上,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看了一眼何俞逢,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何俞逢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一把扶住他的胳膊,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抱地撑住他几乎脱力的身体。 “靠着我,慢点走,别立刻停下。”何俞逢的声音低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一次,陈诩没有推开他。他几乎是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了何俞逢身上,闭着眼,任由何俞逢搀扶着他,在跑道上缓慢地行走着。过度消耗后的虚脱感席卷了他,让他连维持站立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何俞逢感受着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和怀中人温热的体温,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有骄傲,有心痛,还有一种……仿佛被需要的、隐秘的欢喜。 他支撑着陈诩,走得极慢,极稳。 “水……”陈诩闭着眼,极其微弱地说了一声。 何俞逢立刻反应过来,小心地扶着他走到阴凉处坐下,然后拧开早就准备好的冰镇矿泉水,递到他嘴边。 陈诩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喉结艰难地滚动。喝了几口,他摇了摇头,示意够了。 何俞逢又拿出纸巾,想帮他擦汗。 陈诩抬手,想自己来,但手臂酸软无力,抬到一半就落了下去。 何俞逢见状,小心翼翼地用纸巾轻轻蘸去他额头、脸颊和脖颈上的汗水。他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陈诩闭着眼,没有反抗,或许是无力反抗,或许是……默许。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喧嚣的操场仿佛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许柏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识趣地没有打扰,又悄悄退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陈诩的呼吸才逐渐平复下来,脸上也恢复了一点血色。他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一脸担忧的何俞逢,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了句: “谢谢。”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疲惫,但清晰地传入了何俞逢耳中。 何俞逢的心,像是被羽毛最柔软的部分轻轻拂过,酥麻了一片。他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哽住。 最终,他只是看着陈诩,无比认真地说:“陈诩,你真的很棒。” 无论是跳高场上那个一鸣惊人的你,还是跑道上这个拼尽全力的你,都棒得让人移不开眼。 陈诩看着他炽热而真诚的眼神,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移开了视线,耳根却悄悄漫上了一层薄红。 他轻轻动了一下,试图自己坐直,拉开一点距离。 何俞逢顺势松开了扶着他的手,但目光依旧牢牢地锁在他身上。 班级的同学这时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祝贺和关心。 “陈诩你太厉害了!跳高破记录,长跑第三!” “深藏不露啊学神!” “累坏了吧?赶紧好好休息!” 陈诩被围在中间,有些不适应地蹙了蹙眉,但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直接表现出排斥。他只是微微低着头,偶尔点一下头,算是回应。 何俞逢站在他身边,像一道屏障,替他挡掉了一些过于热情的肢体接触和嘈杂的问话。 他看着陈诩疲惫却难掩耀眼的侧脸,心里那个加密备忘录再次自动浮现,但这一次,他没有去构思具体的文字。 一种更加汹涌、更加确定的情感充盈着他的胸腔。 他知道,自己彻底栽了。 栽在这个外表冷淡、内心却藏着巨大能量和韧性的少年身上,无可救药。上,无可救药。 上章是因为不合理重发的[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彻底栽了 第11章 平行世界[番外] 初秋的晨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高二(三)班靠窗的座位上。何俞逢单手支着下巴,目光落在窗外那棵叶子边缘开始泛黄的梧桐树上,神情淡漠。他鼻梁上的那颗小痣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为他本就疏离的气质添了几分冷感。 他的同桌,陈诩,正对着摊开的物理课本,嘴里却喋喋不休。 “你看这道题,明明用能量守恒更简单,非要用动量定理绕个大圈子,出题人是不是有点……”陈诩手指点着书页,语速不快,但很绵密,像春日里淅淅沥沥的小雨,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抱怨,却又不会真的让人生厌。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卫衣,衬得皮肤愈发白皙,一边耳垂上的银色耳钉偶尔闪过细碎的光。 何俞逢“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视线依旧停留在窗外,仿佛外面的梧桐树比同桌的物理见解更有吸引力。 陈诩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还有昨天发的那张卷子,最后一道大题,我总觉得李老师给的标准答案步骤太繁琐了,我晚上想了另一种解法,更简洁,待会儿下课拿给你看?” 何俞逢这才缓缓转过头,看了陈诩一眼。他的眼睛很黑,像浸了水的墨玉,没什么情绪。“随你。” 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两个字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懒洋洋的冷淡。 陈诩却像是得到了什么鼓励,嘴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那双总是带着点慵懒笑意的眼睛亮了一下。“那就这么说定了。” 前排的孙炜转过头,想跟何俞逢讨论一下刚结束的篮球赛,刚叫了一声“逢哥”,就被何俞逢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眼神瞥了过来,后面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孙炜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回去了,心里嘀咕:今天逢哥心情好像又不怎么样。 全班都知道,何俞逢学习好,长得帅,家里不是一般的有钱,但性格也是出了名的冷和……懒。不是陈诩那种因为精力不济而表现出的“懒”,而是一种仿佛对周遭一切都提不起太大兴趣的漠然。他很少主动说话,回答问题言简意赅,能用一个字绝不用两个字。唯独对同桌陈诩,似乎多了一丝微乎其微的容忍度。 下课铃响,陈诩果然从笔袋里拿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推到何俞逢面前。“喏,就是这种解法,你看是不是简单多了?” 何俞逢垂眸,目光在那些清晰工整的字迹上扫过。陈诩的字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干净又舒展的味道。他看了片刻,点了点头:“还行。” 只是“还行”,陈诩却像是听到了极大的褒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我就说嘛。” 午休时间,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去食堂。何俞逢通常不怎么去,要么是家里司机送来精致的便当,要么就直接不吃。今天他破天荒地站起身,看了一眼还在慢吞吞收拾东西的陈诩。 “食堂?”他问。 陈诩有些意外地抬头,随即笑了笑:“好啊。”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去食堂的路上。何俞逢步子大,走得却不快,似乎是在迁就后面人的速度。陈诩跟在他身侧,看着沿途的风景,时不时点评两句。 “你看那棵桂花,开得真不错,香味都飘过来了。” “食堂今天好像有糖醋排骨,希望别又像上次那么甜。” “何俞逢,你平时中午都不怎么吃饭,不会饿吗?” 何俞逢大部分时间沉默,只在陈诩问到具体问题时,才吝啬地给出几个字的回答。 “不饿。” “还好。” 打到饭菜,找位置坐下。陈诩吃饭的样子很认真,但吃着吃着,速度就慢了下来。他微微低着头,咀嚼的动作变得迟缓,长长的睫毛垂着,像两只停歇的蝴蝶,偶尔轻轻颤动一下。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吃饭这件事耗费了他不少气力,但他还是坚持着一口一口吃着。 何俞逢坐在他对面,安静地吃着自己餐盘里寥寥几样清淡的菜色。他讨厌苦涩的味道,对食物挑剔得很。他的目光偶尔会落在陈诩身上,看着他那副努力和食物“斗争”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享受的样子,冷漠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下午有体育课,内容是排球对练。热身跑圈时,陈诩跑在何俞逢旁边,气息均匀,步伐轻快,显然体能不错。但等到老师讲解完动作,开始自由练习时,陈诩那点“话痨”属性又冒了出来。 “何俞逢,你发球姿势挺标准啊,以前练过?” “垫球的时候手腕要往下压一点,像这样……” “哎,你看孙炜,接个球差点把自己摔出去,笑死我了……” 何俞逢手里托着排球,听着耳边轻柔又持续的絮语,手腕一抖,球直直地、带着点凌厉的气势飞过了网,砸在对面空地上,弹起老高。 陈诩眨了眨眼,赞叹:“哇,好球!” 何俞逢没说话,走过去捡球,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放学时分,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陈诩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幕,微微蹙眉。他没带伞。 何俞逢从他身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伞骨分明,质感极佳。他撑开伞,雨幕在伞沿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他侧头看了一眼站在屋檐下的陈诩。 陈诩也正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映着潮湿的水汽,显得格外清亮。 何俞逢沉默着,将伞往陈诩那边倾斜了一些。 陈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像雨后天边突然出现的月牙儿。他快步走到伞下,肩膀不可避免地轻轻碰了一下何俞逢的手臂。 “谢谢啊。”陈诩的声音带着笑意。 何俞逢“嗯”了一声,举着伞,走进了雨里。 伞下的空间不算宽敞,两人挨得很近。陈诩能闻到何俞逢身上那股很淡的、像是雪松混合着一点薄荷的冷冽气息。他微微侧头,看着何俞逢线条流畅冷硬的侧脸和紧抿的薄唇,又开始找话题。 “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你家司机不来接你吗?” “明天好像要降温了,你多穿点。” 何俞逢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偶尔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回应,表示他在听。雨点敲击着伞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混合着陈诩轻柔的说话声,竟不显得嘈杂,反而有种奇异的宁静感。 走到岔路口,陈诩该拐弯了。他停下脚步,从伞下钻出来,站到旁边商铺的屋檐下,对着何俞逢挥手:“我到了,谢谢你的伞,明天还你。” 何俞逢举着伞,站在雨里,看着陈诩被细雨打湿了些许的额发和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才点了点头。 陈诩笑着转身,跑进了旁边的巷子。 何俞逢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雨还在下,他撑着伞,独自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周围的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雨声。 忽然,他停下脚步,微微蹙了蹙眉。 好像……有点太安静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握着伞柄的、骨节分明的手,眼前却浮现出陈诩那双总是带着笑意、喋喋不休地看着他的眼睛。 一种极其细微的、陌生的情绪,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一贯平静无波的心底,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自己鼻梁上的那颗痣,向来冷淡的眉眼间,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困惑和……不适应? 这种被另一个人用声音和存在感填满空间,又骤然抽离后的空洞感,是他过去十七年里从未体验过的。 麻烦。 他在心里给那个笑容过于灿烂、话也过于多的同桌,贴上了第一个标签。 然而,在踏入家门前,他回头望了一眼来时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街道,那个标签旁边,似乎又被他自己,无声地添上了一个问号。 第二天,何俞逢依旧踩着点进教室,神情冷倦。 陈诩已经坐在位置上了,正拿着他那把黑色的伞,用纸巾仔细地擦拭着伞骨上并不存在的水渍。见到何俞逢,他立刻扬起一个笑容,把伞递过去:“喏,你的伞,擦干净了。” 何俞逢接过,随手放在桌边。 陈诩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又开始了他新一天的“播报”:“昨天那道题李老师今天上课果然讲了另一种解法,跟我的差不多……” “早上我来的时候看到……” “何俞逢,你早餐吃了吗?我多带了一个三明治,你要不要……” 何俞逢翻开英语书,对他的絮叨置若罔闻。 陈诩说了半天,见对方毫无反应,连个“嗯”都没有了,终于停了下来。他微微倾过身,凑到何俞逢面前,歪着头,用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盯着他看,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软软的、近乎撒娇的意味: “何俞逢——” “理理我嘛!” 阳光恰好落在陈诩带笑的眉眼和那枚小小的耳钉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小钩子,清晰地钻入了何俞逢的耳膜。 何俞逢翻书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抬起眼,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张笑脸,和那双亮得有些过分的眼睛。 教室里嘈杂的背景音仿佛在这一刻褪去。 他看着他,沉默了足足有三秒钟。 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从喉咙里滚出一个音节。 “嗯。” 平行世界的小何小陈[撒花] 1. 何同学:吃糖吗?总该要喝点水吧!你…… 陈同学:(懒得理) 2. 陈同学:理理我嘛! 何同学: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平行世界 第12章 我手法还行 运动会带来的热潮如同退潮的海水,几天后便渐渐平息,校园生活重新回归到书本、试卷和上下课铃声构成的常规节奏中。然而,某些东西似乎悄然发生了改变。 高二(三)班的同学发现,何俞逢和陈诩之间那种微妙的气场,在运动会后变得更加……具体了。具体体现在,何俞逢的“死缠烂打”更加理直气壮,而陈诩的“节能模式”在面对何俞逢时,似乎偶尔会出现一些小小的、不稳定的“漏洞”。 比如现在,数学课上。 李老师在讲台上讲解一道复杂的解析几何题,步骤繁琐。陈诩半趴在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耳边的碎发,眼神落在黑板上,看似专注,实则神游天外。这种难度的题目,他通常听个思路就能明白,剩下的精力则用来进行内部“能源管理”。 何俞逢坐得笔直,看似在认真听讲,课桌下的左手却悄悄伸了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陈诩自然垂放在腿上的右手手背。 陈诩的手指修长,皮肤很白,能清晰地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被触碰的瞬间,他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但没有立刻躲开。 何俞逢的胆子大了一点,用食指的指腹,极其缓慢地、带着点试探性地,在陈诩的手背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圈。 微凉的指尖划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痒的触感,像羽毛轻轻搔过。 陈诩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视线依旧停留在黑板上,但原本平稳的呼吸似乎漏跳了一拍。他依旧没有动,仿佛默许了这种越界的、带着点暧昧的小动作。 何俞逢的心跳悄然加速,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他得寸进尺,将整个手掌轻轻覆盖在陈诩的手背上。少年的手掌温热干燥,带着运动后特有的、蓬勃的生命力,将陈诩那只微凉的手完全包裹住。 这一次,陈诩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试图抽回手,动作很轻微,但何俞逢握得很紧,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固执。 讲台上,李老师正好转过身去写板书。 陈诩终于侧过头,看向何俞逢,眉头微蹙,用眼神无声地表达着警告和疑问。 何俞逢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被抓包的尴尬,反而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狡黠和得意。他用口型无声地说:“手冷。” 陈诩:“……” 他看着何俞逢那双充满活力的眼睛,以及鼻梁上那颗因为笑意而显得格外生动的小痣,一时间竟忘了反驳。九月底的天气,手冷? 他抿了抿唇,转回头,不再看何俞逢,却也没有再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他就那样任由何俞逢握着,掌心相贴的温度逐渐融合,分不清是谁暖了谁。 直到李老师再次转过身,何俞逢才依依不舍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手,指尖还在陈诩的手腕内侧若有似无地蹭了一下,带起一阵更细微的战栗。 陈诩立刻将手收回,揣进了校服外套的口袋里,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漫上一层浅淡的绯色。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黑板上,却发现那道解析几何的辅助线,怎么看都有点像何俞逢刚才在他手背上画的那个圈。 麻烦。他在心里又给何俞逢记上了一笔。 而何俞逢,则心情大好地在本子上随手画了几道毫无意义的线条,感觉今天的数学课格外有趣。 下课铃响,陈诩照例第一时间趴下补眠。何俞逢则被孙炜和几个男生拉去讨论周末篮球赛的事情。 “逢哥,周末跟七班那场,你必须上啊!他们班新转来那个体育生,狂得很!” “就是,得杀杀他们的威风!” 何俞逢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却时不时飘向旁边那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他看到陈诩因为趴着的姿势,后颈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以及卫衣帽子下若隐若现的、线条优美的肩胛骨。 “逢哥?你有没有在听啊?”孙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何俞逢回过神,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知道了,到时候再说。”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陈诩做完了一套英语阅读,感觉眼睛有些酸涩,脖颈也僵得难受。他放下笔,向后靠在椅背上,仰起头,闭上眼,用手捏着鼻梁。 何俞逢正在刷理综卷子,见状放下笔,凑近低声问:“脖子不舒服?” 陈诩没睁眼,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何俞逢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尖轻轻按上陈诩的后颈。那里肌肤温热,骨骼的轮廓清晰。 陈诩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瞬间睁开了眼睛,带着惊愕和一丝警惕看向何俞逢。 何俞逢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手却没有收回,反而用指腹不轻不重地按揉着他后颈僵硬的肌肉,语气尽量自然:“这里?帮你按按,我手法还行。” 他的动作带着试探,力度却恰到好处。陈诩身体最初的紧绷过后,在那恰到好处的按揉下,酸胀的肌肉似乎真的得到了一些舒缓。他看着何俞逢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满是认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没有说出口。陈诩重新闭上了眼睛,算是默许。 何俞逢心里松了口气,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指尖在那片细腻的皮肤上流连,感受着手下身体从僵硬到逐渐放松的过程。陈诩的皮肤很好,手感温润,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周围有同学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投来好奇的目光,何俞逢一概无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的触感和眼前人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过了几分钟,陈诩轻轻动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指,声音有些低:“可以了。” 何俞逢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那温热的触感。“好点了吗?” 陈诩坐直身体,活动了一下脖颈,感觉确实松快了不少。他看了何俞逢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何俞逢笑得像只餍足的狐狸:“不客气,下次不舒服还可以找我。” 陈诩没接话,转回头拿起笔,耳根那抹刚刚褪去的红晕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放学时,天空又飘起了小雨。两人并肩走到教学楼门口。 “带伞了吗?”何俞逢问。他今天特意看了天气预报。 陈诩摇头。 何俞逢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拿出那把熟悉的黑色长柄伞,撑开,自然而然地倾向陈诩那边:“走吧。”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在被雨水打湿的街道上。雨不大,淅淅沥沥,敲打着伞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伞下的空间仿佛自成一个小世界,隔绝了外界的潮湿与喧嚣。 这一次,陈诩没有像上次那样刻意保持距离。两人的手臂时不时会碰到一起,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轮廓。 何俞逢闻着陈诩身上那股干净的、像是阳光和皂角混合的清淡气息,感觉心跳有些失序。他悄悄将伞又往陈诩那边挪了挪,自己的半边肩膀淋湿了也浑然不觉。 “运动会……”何俞逢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跳高和长跑,都很厉害。” 陈诩目视前方,声音平淡:“还好。” “不是还好,”何俞逢侧头看他,语气认真,“是非常厉害。我以前没见过……像你这样的。” 陈诩脚步微顿,侧头看了何俞逢一眼。雨幕中,何俞逢的眼睛显得格外黑亮,里面的赞赏和某种更深的情感毫不掩饰。陈诩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哦。”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雨声和脚步声。 快到岔路口时,何俞逢忽然停下脚步。陈诩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向他。 雨丝在伞沿形成连绵的水帘,将两人的身影模糊在氤氲的水汽中。 何俞逢看着陈诩被雨水气息浸润得更加清冷的眉眼,和他微微泛着水光的淡色嘴唇,一股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陈诩,我……” 他的话没说完,一辆打着远光的汽车鸣着笛从旁边疾驰而过,刺眼的光线和尖锐的声音瞬间打破了伞下静谧暧昧的氛围。 陈诩被灯光晃得眯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何俞逢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硬生生地卡住了。他看着陈诩带着疑惑和些许警惕的眼神,那股刚刚聚集起来的勇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 “……怎么了?”陈诩问。 何俞逢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没什么。就是……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家阿姨做的虾饺不错。” 陈诩看了他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不用。” 又是这样。何俞逢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和失落。 “走了。”陈诩说完,转身快步走进了雨幕中,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何俞逢撑着伞,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雨水打湿了他另一侧的肩膀,带来冰凉的触感。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就差一点。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加密备忘录,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收起手机,叹了口气,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雨还在下,带着深秋的凉意。 而快步走在回家路上的陈诩,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垂,心里有些乱。他隐约感觉到何俞逢刚才似乎想说什么重要的话,却被那辆该死的车打断了。 那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他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抛开。 低耗能生存法则补充条款:避免思考过于复杂和耗能的人际关系问题。 然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被握住时的温热,后颈被按揉过的皮肤也仿佛带着异样的感觉。 这些物理上的触感,比数学公式和英语单词,似乎要难以忽略得多。 麻烦。 他在心里再次确认。 何俞逢,是个大麻烦。 第13章 你学坏了 秋雨连绵了几日,天空终于放晴,阳光带着洗净后的通透,洒在湿漉漉的校园里。运动会带来的短暂喧嚣彻底沉淀,学习的压力如同渐渐降低的气温,无声地笼罩下来。 各科老师仿佛约好了一般,开始加大作业量和课堂测验的频率。高二(三)班的教室里,时常能听到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密集沙沙声,以及课间时分同学们互相请教问题或低声抱怨的嗡嗡声。 何俞逢最近也收敛了些许外放的“骚气”,大部分课间时间都趴在桌上……补觉。倒不是他学习有多用功,而是他家老头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突然开始狠抓他的“商业素养”,每晚逼着他看财报、听分析,美其名曰提前适应,导致他睡眠严重不足。 此刻,他就侧着头,脸埋在臂弯里,面向陈诩的方向,呼吸均匀绵长,像是睡熟了。阳光勾勒出他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鼻尖上那颗小痣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安静。 陈诩刚做完一套化学选择题,正对着一道物理大题凝神思考。他习惯性地想趴下休息一会儿,一转头,就看到何俞逢近在咫尺的睡颜。那人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痞气,睡着后却收敛了所有锋芒,眉眼舒展,竟透出几分难得的乖巧和无害。 陈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掠过那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那颗小小的黑痣上。他不得不承认,何俞逢确实长了一张很有欺骗性的好皮相。 似乎是感觉到了注视,何俞逢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正好对上陈诩还未来得及移开的目光。他眼神还有些惺忪,带着刚醒时的迷茫,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看什么呢?” 陈诩迅速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重新看向自己的物理题,耳根却微微发热,语气依旧平淡:“看你睡觉流口水,蠢。” 何俞逢瞬间清醒了大半,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干的。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嗓音:“诩诩,你学坏了,都会骗人了。” “不许那么叫。”陈诩头也不抬,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重重的痕迹。 “那叫什么?陈诩同学?太生分了。诩哥?好像也不太对……”何俞逢饶有兴致地逗他,睡意全无,又恢复了那副精力过剩的样子。 陈诩懒得理他,专心对付眼前的物理题。这是一道关于电磁感应的综合题,涉及能量转化和焦耳热计算,过程有些繁琐。他微微蹙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何俞逢凑过去看了一眼题目,挑了挑眉:“这题啊,先把切割磁感线等效成电源,再……” “我会。”陈诩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 何俞逢也不恼,笑嘻嘻地收回探过去的身子:“行,您慢慢做。”他不再打扰,转而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敲击着,似乎在回什么消息,眉头又不自觉地拧了起来,大概是家里公司那些破事。 陈诩用余光瞥见他蹙眉的样子,笔下解题的步骤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下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课,学习屈原的《离骚》。老师声情并茂地讲解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底下大部分学生却昏昏欲睡。连绵的秋困和积压的学业让人提不起精神。 陈诩也感到一阵难以抗拒的疲惫袭来。长时间保持坐姿让他的腰部开始发出抗议,一阵阵酸胀感不断蔓延。他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试图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效果甚微。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何俞逢。何俞逢今天似乎心情不错,正低着头,在课本的空白处画着什么,神情专注。 陈诩犹豫了一下,极其缓慢地,将身体向左侧,也就是何俞逢的方向,倾斜了一个微小的角度。他的左臂外侧,轻轻地贴上了何俞逢的右臂。 何俞逢画画的动作一顿。 陈诩的心脏也跟着漏跳了一拍,几乎要立刻移开。但腰部的酸痛让他迟疑了。 何俞逢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他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没有察觉到那细微的触碰。但他的右手,却悄悄地从课桌下伸了过来,掌心向上,轻轻贴住了陈诩自然垂放在腿侧的左手。 不是之前那种带着试探的、画圈式的骚扰,而是实实在在的、温暖的掌心相贴。 陈诩的身体瞬间绷紧,手指下意识地蜷缩,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抽离。何俞逢的手掌很大,很暖,干燥的皮肤包裹住他微凉的指尖,那温度顺着相贴的皮肤一点点蔓延,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身体深处泛上来的疲惫和不适。 语文老师还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同学们在底下神游天外。没有人注意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两个少年在课桌的遮掩下,悄悄地十指交握。 何俞逢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陈诩的手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课本上,仿佛在认真听讲,只有微微泛红的耳廓和加速的心跳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陈诩起初全身僵硬,连呼吸都放轻了。但何俞逢的手握得很稳,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的力量。他紧绷的神经和身体,在这无声的依靠中,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放松了下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何俞逢指腹上因为打球而留下的薄茧,摩擦着他光滑的手背,带来一种细微而清晰的触感。 时间在沉默的牵手和讲台上的吟诵声中缓缓流淌。窗外的阳光偏移,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 直到下课铃声突兀地响起,陈诩才像是被惊醒,猛地抽回了手,速度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何俞逢感觉手心一空,那微凉的触感消失,心里也跟着空落了一下。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活动了一下手指,看向陈诩。 陈诩已经站起身,开始收拾书包,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耳根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始终避开何俞逢的视线。 “走了。”他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拉上书包拉链就要走。 “等等,”何俞逢叫住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装很精致的盒子,塞到陈诩手里,“拿着。” 陈诩低头一看,是一盒进口的巧克力,看包装就知道价格不菲。他皱眉:“我不吃甜食。” “这不是甜的,是黑巧,含量很高,有点苦,但回味香。”何俞逢看着他,眼神认真,“我看你下午容易没精神,这个提神效果还行,比咖啡因健康点。” 陈诩看着那盒巧克力,又看了看何俞逢。那人眼神坦荡,带着纯粹的关心,找不到一丝戏谑或讨好的意味。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没有说出口。他默默地将巧克力塞进了自己的书包侧袋。 “谢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何俞逢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星光。“不客气!” 两人再次并肩走出教学楼。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秋风拂过,带着落叶的气息。 “周末……”何俞逢状似无意地提起,“我们跟七班有场篮球赛,你来不来看?” 陈诩目视前方,脚步不停:“看情况。” “来嘛,”何俞逢放软了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我打球还挺帅的,保证不给你丢人。” 陈诩侧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何俞逢当他默认了,心情大好,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篮球赛的安排,哪个队友配合好,七班那个新转来的体育生有什么特点…… 陈诩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在听。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分开,时而交叠。 走到岔路口,陈诩停下脚步。 “巧克力,”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下次别买了。” 何俞逢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却听陈诩继续说道:“太贵,浪费。”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那条熟悉的街道,没有回头。 何俞逢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陈诩话里的意思——不是拒绝他的好意,而是觉得东西太贵,不想让他破费。 一股巨大的狂喜和暖流瞬间冲遍四肢百骸!何俞逢感觉自己快要飘起来了!他望着陈诩消失的方向,忍不住低笑出声,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他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加密备忘录,飞快地输入: 里程碑式进展!!!目标接受礼物(黑巧)!!!并表达关心(认为价格过高,浪费)!!! 重大突破:成功达成【课桌下牵手】成就!!!持续时间约25分钟!!!目标未明确拒绝,后期似乎……有放松迹象? 下一步:巩固成果!篮球赛争取良好表现! 而走在回家路上的陈诩,摸了摸书包侧袋里那盒方方正正的巧克力,感觉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被紧紧握住的、温热干燥的触感。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感觉脸颊还有些发烫。 何俞逢…… 他好像,越来越习惯这个恒温、吵闹,偶尔……会让他心跳失序的“麻烦”的存在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却又掺杂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安定感。 第14章 猫爪暖手宝 十月的尾巴带着深秋的凛冽,校园里的梧桐树叶大片大片地染上金黄,风一吹便簌簌落下,铺满了林荫道。教室的窗户不再常开,偶尔有不怕冷的同学开一条缝,凉意便争先恐后地钻进来,驱散一室的沉闷。 期中考试的压力像一片无形的阴云,笼罩在每个高二学生头顶。各科复习进度加快,试卷和练习册堆满了课桌一角。 下午自习课,教室里异常安静,只剩下翻书和写字的沙沙声。陈诩面前摊着一本物理竞赛辅导书,正凝神对付一道关于电磁场与粒子运动的压轴题。题目复杂,涉及多维空间想象和繁琐的代数运算。他微蹙着眉,指尖夹着的笔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偶尔停顿,长睫低垂,陷入沉思。窗外的光线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沉静的轮廓。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旁边的何俞逢。 何俞逢面前摊开的是英语作业——一篇完形填空和一篇语法改错。英语是他相对薄弱的科目,倒不是学不会,而是天生对那种需要大量记忆和语感积累的东西缺乏耐心。此刻,他对着那密密麻麻的字母,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一会儿烦躁地挠挠头发,把原本打理得不错的发型抓得乱糟糟;一会儿又低头在桌肚里窸窸窣窣地翻找,像是在找什么救命稻草,最后只摸出一颗柠檬糖,剥开塞进嘴里,酸得他龇牙咧嘴,题却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一会儿又拿起水杯猛灌几口,仿佛喝水能补充做英语题所需的特殊能量。 他的坐姿也变换了无数次,一会儿瘫在椅子上仰头望天花板,一会儿又趴下去用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试图冷静,动静不大,却足以干扰到旁边专心致志的陈诩。 陈诩解题的思路几次被打断,握着笔的指尖微微用力,忍耐力正在一点点消耗。他终于忍不住,侧过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何俞逢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安静点。 何俞逢接收到信号,动作顿住,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总算消停了一会儿。他重新坐直,拿起笔,对着那道他看了三遍还没搞懂逻辑的完形填空,深吸一口气,仿佛要上战场。 五分钟后。 他再次放下笔,这次不是制造噪音,而是转过身,面向陈诩,脸上堆起一个混合着讨好、心虚和破罐子破摔的笑容。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陈诩的手臂。 陈诩正算到关键步骤,被打扰,不悦地蹙眉,抬眼看他。 何俞逢指了指自己那几乎空白的英语卷子,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点难得的、笨拙的示弱:“陈诩,你英语……挺好的吧?” 陈诩没说话,用眼神示意他“所以呢?” 何俞逢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耳根微微发红,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声音又压低了些,几乎成了气音:“教教我呗……?这玩意儿,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 他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陈诩,生怕听到一句冰冷的“没空”或者“自己查”。 陈诩看着何俞逢那副像是大型犬犯了错、耷拉着耳朵求原谅的样子,和他平时那副嚣张嘚瑟的模样判若两人。他沉默了几秒,目光在何俞逢那干净(除了被抓乱的头发)又带着点可怜兮兮的脸上扫过,最终,视线落在那张几乎空白的英语卷上。 他放下手中的笔,将物理辅导书往旁边推了推,朝何俞逢伸出手,言简意赅:“卷子。” 何俞逢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连忙双手把自己的英语卷子奉上,动作快得差点把桌子掀了。 陈诩接过卷子,扫了一眼,拿起红笔,在那篇完形填空上点了点:“这篇,上下文逻辑是关键。你看这里,”他指尖划过几个关键词,“前面说环境破坏,后面突然转折,所以这个空应该填表示‘然而’或者‘另一方面’的词,而不是并列。” 他的声音不高,清清冷冷的,却带着一种能让人静下心来的力量。讲解条理清晰,直指要害,没有多余的废话。 何俞逢凑过去,认真地听着。他靠得很近,脑袋几乎要碰到陈诩的肩膀,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的皂角清香,和他笔尖淡淡的墨水味。那些原本如同天书般的字母和语法规则,在陈诩简洁的讲解下,似乎变得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懂了没?”陈诩讲完一个难点,侧头问他。 何俞逢猛点头:“懂了懂了!诩老师厉害!”他笑得见牙不见眼,鼻梁上的小痣都透着愉悦。 陈诩瞥了他一眼,没计较那个奇怪的称呼,继续讲下一题。 于是,自习课的后半段,就变成了何俞逢的专属英语辅导时间。陈诩讲题,何俞逢听,偶尔提出疑问。大多数时候,何俞逢都听得极其专注,眼神跟着陈诩的笔尖移动,那副认真的样子,比他看公司财报时投入多了。 只是,他靠得实在太近了。温热的呼吸时不时拂过陈诩的耳廓和颈侧,带来一阵阵细微的痒意。陈诩讲题的声音偶尔会因此停顿一下,握着笔的指尖也微微收紧,但他没有推开他。 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靠在一起的身影投在桌面上,模糊了界限,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少年压低的、清冷的讲解声。 “这里,时态前后不一致,过去时。” “非谓语动词,主动用ing,被动用ed,记住就行。” “固定搭配,没什么道理,背下来。” 何俞逢一边听,一边在卷子上做着笔记,偶尔偷偷抬眼,看着陈诩近在咫尺的、专注讲解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淡色的嘴唇,和因为说话而微微滚动的喉结……他觉得,学习英语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了。 至少,有这么一个“诩老师”在身边,过程还挺……享受的。 下课铃响时,何俞逢那张英语卷子上的空白处已经被填满了大半,虽然正确率有待商榷,但态度绝对端正。 “差不多了,剩下的自己看。”陈诩放下红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重新拿起了他的物理辅导书。 “谢谢诩老师!”何俞逢心满意足地收回卷子,看着上面清秀又带着点锋利的红色笔迹,感觉比签了个大单还高兴。他殷勤地拿起陈诩的水杯,“我去给你接点热水?” “不用。”陈诩头也不抬。 何俞逢还是乐呵呵地拿着两个杯子去接水了。 前排的孙炜转过身,看着何俞逢颠颠跑开的背影,又看了看重新进入“勿扰模式”的陈诩,啧啧称奇:“逢哥这是……转性了?居然主动学习英语?还是你陈诩有办法啊!” 陈诩没理他,目光落在未完成的物理题上,思绪却有那么一瞬间的飘忽。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讲解时,不小心碰到何俞逢手背的触感。 麻烦。他在心里默念,但嘴角却几不可察地、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 何俞逢接水回来,把温热的杯子轻轻放在陈诩手边,然后开始收拾书包。他心情极好,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歌。 放学时,两人照例一起走。秋风卷着落叶,天气又冷了些。何俞逢依旧撑着那把黑伞,尽管并没有下雨,只是天色阴沉。他固执地觉得这样能挡风。 “陈诩,以后英语……我要是还有不会的,还能问你吗?”何俞逢侧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陈诩目视前方,脚步不停,过了好几秒,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何俞逢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承诺。 走到岔路口,陈诩停下脚步,准备像往常一样道别。 何俞逢却忽然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暖手宝,塞到陈诩手里。那是一个猫爪形状的、毛茸茸的暖手宝,看起来有点幼稚,但触手温热。 “天冷了,这个给你,充电的。”何俞逢语气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拿着,手没那么凉。” 陈诩看着手里那个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软乎乎的猫爪暖手宝,愣住了。 何俞逢看着他有些怔忪的表情,笑了笑,朝他挥挥手:“走了,明天见。”说完,便转身,快步融入了渐浓的暮色中,背影挺拔,带着一股飞扬的少年气。 陈诩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个源源不断散发着热量的暖手宝,温暖的触感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底。秋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带来凉意,却吹不散脸上渐渐升腾起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度。 他低头,看着那个傻乎乎的猫爪,良久,轻轻收拢了手指。 路还很长。 但他乐意至极。 是存稿![撒花] (何俞逢的加密备忘录更新:获得长期英语辅导权限!!!赠送暖手宝成功!!!目标未拒绝!!!关系稳步推进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猫爪暖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