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娇娇女配》 第1章 穿越 黑沉沉的夜色笼罩着大地,月光照入这片浓墨般的黑暗,却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了一般,只在窗棂边缘留下一道微弱的银边,勉强勾勒出屋内景象。 借着这缕残光,依稀可辨一张褪了漆的破床,吱呀作响的床架上,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位美人,只是脸色苍白得像初冬的新雪,没有一丝血色。细密的汗珠沁在她光洁的额上,纤长的睫毛不住颤动,干裂的嘴唇开合,吐出一些破碎而不知过了多久,美人眼皮一跳,猛地睁开双眼! 干裂的刺痛从喉咙传来,让她忍不住蹙眉。她惊惶地环顾四周:破败的墙壁、 漏风的窗户、身下这张吱呀作响的破床这里绝不是她熟悉的任何地方,甚至她下乡做志愿者时见过的深山老屋还要不堪。 她的心直直沉了下去,一个清晰的认知带着彻骨的寒意浮上心头:我被拐卖了。 一阵剧烈的头痛猛地攫住了她,仿佛有根烧红的铁钎刺入脑海。 她捂住头,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十五年的辛酸与苦涩,汹涌而至。她“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在冰天雪地里赤着脚砍柴,继母的叱骂像鞭子一样抽在背上;她“听到”了深夜里压抑的、对奶奶的泣.. 当剧痛潮水般退去,她抚摸着掌心因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一种深切的悲伤与愤怒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原来 这日,女孩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河边洗衣回来,刚走到破旧的窗下,便听见里头传来继母毫不掩饰的.尖利嗓音: . “我表哥可是说了,只要把咱们苏晚嫁过去,200块,还有三六条腿立马兑现!,”她被退婚名声不好的一个丫头片子,能换200元,那是她的造化!" 接着,是她那亲生父亲唯唯诺诺的声音:“可...你那表哥的儿子精神不好还是二婚,这...说出去不好听.. “呸!面子能当饭吃?”继母啐了一口,“她那副狐媚祥子,还被人嫌弃退了婚的名声不好留在家里才是祸害!不如换些彩礼,给咱亲儿子攒份厚厚的嫁妆!” . 她站在窗外,身形僵直,指尖进掌心,一股混合着恶心与愤怒。 近来,女孩敏锐地察觉到,继母打量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厌恶,而是一种掺杂着估量与算计的粘腻目光,像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而她那懦弱的父亲,则开始有意无意地回避她的视线。 直到今天午后,她无意中听到继母与继母表嫂在院角的低声密语,“彩礼”、“享福”几个词碎片般地飘进耳中。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中一片冰冷。原来,他们终究是把这龌龊心思,动到了她头上。 女孩想不开投河自尽被救了上来,她被救上了岸,但那个怯懦的、甘愿“听天由命”的原主,或许真的已经死在了河里。所以这是我穿过来了,接替女孩的身体 唉!我这命怎么这么苦,这穿的就是一个小苦瓜,还是一个漂亮柔弱的小苦瓜。现在要好好休息,从长计议要远离黑心的后爹继母……。 第二天天一亮肚子那阵钻心的绞痛让苏晚彻底清醒过来。她睁开眼,入目是糊着旧报纸的顶棚,边角已经泛黄卷翘,露出底下黑黢黢的椽子。身下的土炕硬得硌人,盖在身上的薄被也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死了也没人问……”苏晚低声重复着原主最深的恐惧,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来。炕沿边摆着一双磨得几乎没了底子的布鞋,她默默地套在脚上。 屋里空空荡荡,除了这张炕,只有一个掉漆严重的木头柜子。 当务之急是找吃的。再饿下去,她可能真要成为史上最快领盒饭的穿越者。 苏晚她扶着墙来到院子,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五月份正是农忙的时候,尤其是南方这边,最大的活儿就是*秧 苏晚她站起身,走向墙角那个小小的瓦罐。记得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家是有鸡蛋的。 指尖触碰到微凉光滑的蛋壳时,一股强烈的酸楚和愤怒猛地涌上心头。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原主,这个怯懦瘦弱的女孩,在这个家里活了十几年,竟从未尝过一口鸡蛋是什么滋味。 每一次,继母王秀兰都会笑眯眯地把煎得金黄的鸡蛋夹到她的亲生女儿苏曼碗里,或者小心翼翼地喂给心肝宝贝儿子苏家宝,嘴里还念叨着:“曼曼读书辛苦,要补补脑子。”“家宝正在长身体,营养可得跟上。” 至于她这个前妻留下的女儿?能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在六十年代,鸡蛋是堪比肉的金贵东西,是营养、是宠爱、是地位的象征,从来都与她无关。 苏晚握紧了那两枚鸡蛋,冰凉的蛋壳似乎也凉不透她心头的火。原主不敢,她敢。原主可怜,她不想再可怜下去! “今天,我偏要吃!”她低声自语,带着一种决绝。 她利落地舀了一小勺猪油滑入锅中,油很快在锅底化开,发出诱人的“滋啦”声。 敲开蛋壳,圆润的蛋液滑入热油,瞬间沸腾起来,边缘迅速泛起焦黄酥脆的蕾丝边,浓郁的蛋香霸道地弥漫了整个狭小的厨房。 这香味,像是一道宣言。 苏晚不慌不忙地给鸡蛋翻了个面,让两面都煎得焦香,蛋液在热油中发出诱人的“滋滋”声,焦黄的边缘卷起,浓郁的香气几乎凝成实质。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尖利刺耳的童声尖叫,几乎要划破厨房沉闷的空气: “赔钱货!你竟然敢偷吃鸡蛋!” 苏晚握着锅铲的手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光是听这声音和这不堪入耳的称呼,她就知道是那个被继母张桂花宠上天的小霸王——苏家宝来了 苏家宝今年七岁,长得肥头大耳,平日里学足了张桂花的做派,对这个名义上的大姐没有半分尊敬,呼来喝去如同使唤丫鬟。 在他小小的认知里,家里所有好东西都理所当然是他和姐姐苏曼的,苏晚?连闻闻味都不配。 苏晚稳稳地将煎好的鸡蛋盛到盘子里,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 只见苏家宝双手叉着腰,腆着肚子站在厨房门口,一双被肥肉挤得快看不见的小眼睛里满是怒气和不屑,正恶狠狠地瞪着她……手里的盘子。 “把鸡蛋给我!那是我的!”苏家宝指着盘子,命令道,语气是惯常的蛮横。 苏晚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一片冰冷。原主就是被这么个小东西,以及他背后的母亲,一点点磋磨掉了所有的尊严和生气。 “你的?”苏晚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苏家宝陌生的冷意,“写你名字了?” 苏家宝一愣,显然没料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大姐会反驳。他更生气了,跺着脚嚷道:“就是我的!妈说的,家里的鸡蛋都是我和姐姐的!你个赔钱货不准吃!你快给我!” 他一边喊着,一边就要冲过来抢。 苏晚侧身一让,苏家宝扑了个空,肥硕的身子差点栽倒,更加恼羞成怒。 “你找死!”他习惯性地扬起巴掌,就想往苏晚身上招呼。这在以前,是常有的事。 然而,这一次,他的手腕在半空中被一只虽然瘦削却异常有力的手牢牢攥住了。 苏晚的手像铁钳一样,捏得苏家宝生疼。 “啊!疼!你放开我!妈——妈——赔钱货打我!!”苏家宝立刻扯着嗓子干嚎起来,声音穿透力极强。 苏晚非但没放,反而微微俯身,逼近苏家宝那张因疼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地砸进他耳朵里: “苏家宝,你给我听好了。第一,我不是赔钱货,我是你大姐,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三个字,我撕烂你的嘴。第二,这鸡蛋,是家里的,就有我一份。我想吃,就吃。”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那是从未在“原主”身上出现过的气势。苏家宝被这眼神和语气震慑住了,连干嚎都忘了,有些惊恐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和继母张桂花尖厉的嗓音由远及近: “家宝!我的心肝!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苏晚松开了手,看也没看揉着手腕、躲到门口准备告状的苏家宝,而是从容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当着他们的面,稳稳地送入了口中。 鸡蛋的焦香、油润和醇厚口感在舌尖绽放。 [好的][好的][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穿越 第2章 吃鸡蛋 继母张桂花旋风似的冲进厨房,看到碗里那两个煎得正好的鸡蛋,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尖声道:“哎呀!你个作死的败家丫头!这鸡蛋是给你曼曼妹妹和家宝弟弟补身子的,你怎么敢偷吃!” 苏晚眼神凌厉看着张桂花说:“偷?我吃自己家里的鸡蛋,怎么就叫偷了?这个家,我难道不是一口人吗?” 张桂花被这眼神和反问噎了一下,随即更加恼怒:“反了你了!这家里什么东西不是我的?我说给谁吃就给谁吃!快给我放下!” 苏晚迎着张桂花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以及苏父那带着惊愕与习惯性威严的注视,不慌不忙地将最后一口鸡蛋咽了下去。蛋香还在唇齿间萦绕,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张桂花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头都快戳到苏晚鼻子上:“反了!真是反了天了!苏大成你看看!你看看你这个好女儿!偷东西还敢这么嚣张!家宝,她刚才是不是打你了?” 她一把拉过还在抽噎的苏家宝,寻求同盟。 苏家宝立刻会意,嚎得更大声:“爸!她掐我!还抢我鸡蛋!赔钱货坏透了!” 苏父苏大成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是一家之主,最看重脸面和规矩,虽然平日里对张桂花偏袒亲生子女睁只眼闭只眼,但苏晚今天这“忤逆”的行为,无疑是挑战了他的权威。他沉声道:“晚丫头,给你娘和弟弟道歉!把鸡蛋吐出来!家里什么时候短了你吃喝,让你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偷鸡摸狗?”苏晚轻轻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她抬起眼,目光清亮亮地看向苏大成,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看得苏大成心头莫名一窒。 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仿佛擦去的不是油渍,而是过去十几年忍气吞声的痕迹。 “我吃两个鸡蛋,就是偷鸡摸狗了?”苏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堂屋,“那你们背地里商量着,,要把我卖继母表哥家那个打死过老婆的神经病换俩百块彩礼,好给苏曼置办嫁妆,给苏家宝攒钱念书,这又算什么?” 这话如同一个惊雷,猛地炸响在苏大成和张桂花的头顶! 张桂花的脸色瞬间煞白,眼神慌乱地闪烁,尖声道:“你……你胡咧咧什么!谁说的!没有的事!” 苏大成也是猛地一震,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破的窘迫和恼怒,他厉声喝道:“闭嘴!谁准你胡说八道的!” “我胡说?”苏晚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你们在里屋说得那么起劲,当我耳聋吗?爹,我叫你一声爹,你把我当女儿了吗?在你眼里,我恐怕还不如这两颗鸡蛋金贵吧?鸡蛋还能给你们亲生的宝贝儿女补身子,我呢?我就是个能换钱的物件,是赔钱货,是吧?” 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脸色铁青的苏大成,和眼神躲闪的张桂花,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们都要把我卖了换彩礼了,我还不能吃两个鸡蛋?!” “今天,我不仅吃了这鸡蛋,往后,家里的鸡蛋,有我一份!饭桌上的肉,有我一口!否则——”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目瞪口呆的苏曼,吓傻了的苏家宝,最后定格在苏大成脸上,声音冷得像冰: “否则,那三百块彩礼,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我是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回,我光脚不怕穿鞋的,我说到做到!你们大可以试试,逼急了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说完,她不再看他们精彩纷呈的脸色,端着空盘子,径直从他们中间穿过,回到了自己那阴暗狭窄的小杂物间,将门轻轻关上,也关住了门外死一般的寂静和即将爆发的风暴。 厨房里,只剩下煎蛋的余香,和苏晚那句诛心之言,在每个人心头反复回荡 厨房里,只剩下煎蛋的余香,和苏晚那句诛心之言,在每个人心头反复回荡。 堂屋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仿佛空气都被抽干了。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噼啪”轻响,成了这寂静里唯一的声音。 张桂花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却不是冲着苏晚紧闭的房门,而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哎呦我的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我辛辛苦苦为这个家操持,倒养出个白眼狼来啊!偷东西、打弟弟、现在还污蔑爹娘要卖她!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啊!苏大成你个没用的,你就看着你闺女这么作践我啊!”她惯会用撒泼打滚来模糊焦点,占据道德制高点。 苏曼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她确实知道母亲在为她相看人家,也隐约知道父亲在考虑西村那门“实惠”的亲事,但被苏晚这样**裸地在全家人面前捅破,尤其是“用卖她的钱置办嫁妆”这话,像一根针扎在她心上,让她既难堪又有一丝隐秘的羞耻。她拽了拽苏大成的衣袖,带着哭腔低声道:“爹……大姐她……她怎么能这么想我们……” 苏家宝被刚才苏晚的眼神和气势吓住了,此刻见母亲哭嚎,姐姐委屈,也瘪着嘴跟着哭起来,家里顿时乱成一团。 苏大成额头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苏晚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破了他作为父亲和丈夫最后那层遮羞布。卖女儿换彩礼,这事在村里不是没有,但都是私下里的算计,如今被亲生女儿当面揭穿,还带着那样决绝的反抗,让他颜面扫地,权威尽失。他想发火,想踹开那扇破门把苏晚拖出来教训,可那句“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和“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像冰冷的枷锁,箍住了他的手脚。他不敢赌,那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女儿,是不是真的敢鱼死网破。 他最终没能发出火来,只是猛地一跺脚,对着哭嚎的张桂花和抽泣的苏曼低吼道:“都给我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力与烦躁。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苏晚那扇紧闭的房门,那后面是一片他从未了解、也从未想去了解的沉默的反抗。最终,他什么也没说,铁青着脸,背着手,脚步沉重地走出了堂屋,将一室的混乱与哭泣甩在身后。 门内,苏晚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静静听着外面的喧嚣、哭闹、以及最终苏大成那声压抑的怒吼和离开的脚步声。 她缓缓滑坐到地上,直到此刻,紧握的拳头才微微松开,手心里全是冷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破釜沉舟后的亢奋与疲惫。 刚才那番话,几乎耗尽了“原主”残留的所有怯懦,也耗尽了她初来乍到积攒的所有勇气。她是在赌,赌苏大成和张桂花对那二百块彩礼的重视,赌他们不敢真的把她逼到绝境。 现在看来,她赌对了第一步。 煎鸡蛋的香气似乎还隐约可闻,那是她为自己争取到的第一份“食物”,不仅仅是果腹,更是尊严和权利的象征。 她知道,今天的反抗只是一个开始。张桂花绝不会善罢甘休,苏大成的沉默也未必是认可。往后的日子,明枪暗箭只会更多。 但是,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搓圆捏扁的苏晚了。 她抬起手,看着这双瘦弱却开始蕴含力量的手,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 从今天起,谁也别想再随意拿捏我。”她在心里默默说道,“鸡蛋要吃,肉要吃,自由,更要!” 窗外,夜色渐浓。苏家这个小院,注定要因为她的到来,掀起前所未有的风浪。而厨房里那缕即将散尽的煎蛋余香,便是这场风暴开启的第一个信号夜深了。 苏家小院却无人安眠。 张桂花在里屋压低声音,对着闷头抽烟的苏大成咬牙切齿地咒骂:“……反了她了!绝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死丫头肯定是中了邪,要不就是听了哪个杀千刀的挑唆!那事她怎么就知道了?大成,你得拿出当爹的款儿来,狠狠治她一顿,不然以后还得了?曼曼的嫁妆,家宝的前程,可都指着那……” 苏大成猛地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晦暗不明。苏晚那双冰冷的、陌生的眼睛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还有那句“一分钱也别想拿到”。他烦躁地打断张桂花:“行了!还嫌不够乱?不就是吃两个鸡蛋吗,你先哄着她。先让她别闹安心的嫁过去 这事儿……容我再想想。” 震慑?他何尝不想。但苏晚那鱼死网破的架势,让他这习惯了在家庭内部说一不二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了棘手。那二百块钱,像一根无形的缰绳,勒住了他想要扬起的手。 苏曼躺在自己稍显宽敞的床上,翻来覆去。耳边是母亲对大姐的咒骂,心里却反复回响着“用卖她的钱置办嫁妆”这句话。她一直知道母亲偏心,也知道自己享受了更多资源,但当这层温情的遮羞布被大姐毫不留情地扯下,露出底下冰冷的交易本质时,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难堪和……一丝恐惧。如果大姐真的豁出去了,自己的婚事会不会受影响?她第一次意识到,那个沉默寡言、如同影子般的大姐,原来也有搅动这个家根基的力量。 苏家宝早已在哭累后睡去,但即使在梦里,也偶尔抽噎一下,仿佛还在为没吃到的鸡蛋和手腕的疼痛委屈。 而在那间狭窄、阴冷的杂物房里,苏晚并未入睡。 她靠坐在板硬的床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打量着这个“家”分配给她的角落。除了一张破床,一个掉漆的木头箱子,几乎别无他物。空气里,属于原主的懦弱、哀伤和绝望似乎还没有完全散去,但更多的,是被她带来的那股不屈的意志所填充。第二天天一亮,灰蒙蒙的天光刚刚透进窗户,苏家小院便苏醒了。但这份苏醒里,带着一种与往日不同的、紧绷的寂静。 张桂花依旧是起得最早的,在厨房里弄得锅碗瓢盆叮当响,但那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火气。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尖着嗓子指挥苏晚起来干活,甚至连苏曼和蘇家寶的叫起声都带着几分心不在焉的烦躁。 苏晚几乎是一夜未眠,但她还是在天亮的同时睁开了眼睛。眼底有些血丝,眼神却清亮锐利。她利落地起身,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仔细地将头发梳好。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能再有任何邋遢和怯懦的表象。 当她推开杂物间的门走出来时,堂屋里正在摆早饭。依旧是稀粥、窝头和一小碟咸菜。张桂花正把一碗明显稠得多的粥放到揉着眼睛的苏家宝面前,看到苏晚出来,她眼皮狠狠一跳,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习惯性地呵斥,但最终只是阴沉地瞪了她一眼,重重地把盛咸菜的碟子顿在桌上。 苏曼已经坐在桌边,眼神躲闪,不敢与苏晚对视,只低头小口喝着粥。 苏父苏大成坐在主位,沉默地抽着旱烟,烟雾笼罩着他看不出情绪的脸。 苏晚像是没感受到这诡异的气氛,径直走到桌边,在自己的老位置坐下——那通常是距离饭菜最远,也是最不方便夹菜的位置。 桌上放着四个窝头,三个明显大些、白些,另一个小而黑黄。按照惯例,那小而黑黄的,是苏晚的。那碟咸菜,也惯例是放在苏家宝和苏曼面前。 苏晚坐下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拿那个属于自己的、最差的窝头,而是目光平静地扫过桌面。 她伸出手,没有去拿那个小黑窝头,而是直接越过它,稳稳地拿走了原本应该属于苏曼或者苏家宝的一个大白面掺玉米面的窝头。 “你!”张桂花猛地抬头,眼睛瞪圆了。 苏曼也诧异地看向她。 苏晚仿佛没听到,又将那碟咸菜往桌子中间推了推,让自己也能轻松够到。然后,她端起属于自己的那碗照得见人影的稀粥,用筷子搅了搅,抬眼看向脸色铁青的张桂花,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娘,从今天起,家里的饭,我吃多少,盛多少。干活我不少干,饭桌上看齐,不过分吧?” 她又看向闷头不语的苏大成:“爹,您说呢?” 苏大成夹着烟卷的手指抖了一下,烟雾后的眼神复杂地看向苏晚。他想拍桌子,想骂她没规矩,但昨晚她那句“卖女儿换彩礼”和鱼死网破的眼神,像一根刺扎在他喉咙里。他最终只是狠狠吸了一口烟,含糊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吃你的饭!” 这话没有明确支持,但也没有反对。这在以往,是绝不可能的。 张桂花气得胸口起伏,却见当家的发了话(虽然是含糊的),又想到那二百块彩礼,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骂声咽了回去,只能用力剜了苏晚一眼,把筷子摔得啪啪响。 苏家宝懵懂地看着这一切,想嚷嚷为什么大姐拿了他的大白窝头,却被张桂花一把按住,往他嘴里塞了一筷子咸菜。 苏晚不再说话,低下头,开始一口一口,认真地吃着手里的窝头,喝着碗里的粥。窝头粗糙,粥水稀薄,但这是她凭借自己的抗争,换来的第一顿“平等”的早餐。 饭桌上只剩下沉默的咀嚼声和碗筷碰撞声。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透过窗户照进堂屋,恰好落在苏晚挺直的脊背上…… 第4章 姨姥姥 苏晚没有立刻去干张桂花留下的那些家务活。她站在寂静的院子里,大脑飞速运转,梳理着原主那些庞杂而带着苦涩的记忆碎片。 母亲……那个在原主很小就郁郁而终的可怜女人。印象已经模糊,只记得一个温柔但总是带着愁容的影子。 对了!母亲好像有一个远房表姨,也嫁到了这个红星大队!原主记忆里,似乎称呼她为“姨姥姥”。那位姨姥姥好像对原主还不错,原主在实在被家里压抑得喘不过气时,偶尔会偷偷溜去姨姥姥家坐一会儿,哪怕只是安静地待着,也能得到片刻的喘息和一丝难得的温情。姨姥姥似乎也曾悄悄塞给过原主一块糖,或者一个烤红薯。 只是原主性子懦弱,怕被张桂花发现骂她“吃里扒外”,不敢去得太勤,也不敢多说什么。 但现在,苏晚不是原主了。 “姨姥姥……”苏晚低声念着这个称呼,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这是目前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愿意帮她,并且与母亲有所关联的人了。这位姨姥姥,或许知道一些母亲当年的事,或许……能给她一些指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信息,也可能成为她破局的关键。 她决定冒险去一趟。 不过,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张桂花的眼睛毒得很,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去找了姨姥姥,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苏晚快速行动起来。她先利落地把猪喂了,打扫了鸡圈,又将一家人换下来的脏衣服泡在大木盆里。这些活儿她做得麻利,毕竟原主干了十几年,身体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 做完这些,日头已经升高了些。她估摸着张桂花他们正在地里忙得热火朝天,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又对着水缸里模糊的水影整理了一下头发。去见长辈,不能太邋遢。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拉开院门,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村道上静悄悄的,大部分人都去上工了,只有几个老人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或者带着幼童在玩耍。 苏晚低下头,尽量自然地走出院子,朝着记忆中原主偶尔走过的、通往村子另一头的小路快步走去。她的心跳有些快,既有对未知的期盼,也有怕被熟人撞见的紧张。 根据模糊的记忆,她来到了一处看起来比苏家更显破旧,但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土坯房前。篱笆墙有些歪斜,但院子里种着几畦绿油油的蔬菜,显示着主人的勤快。 苏晚站在门口,定了定神,才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柴门,低声唤道:“姨姥姥?姨姥姥在家吗?” 屋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随后,一个穿着打补丁但浆洗得很干净的深蓝色褂子、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的老妇人,拄着一根木棍,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她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浑浊与清明交织的感觉。 她眯着眼看了苏晚一会儿,似乎才认出来,脸上露出些许惊讶和真切的担忧:“是……晚丫头?你怎么这个点跑来了?快,快进来!”她连忙招呼苏晚进屋,又警惕地朝外面看了看,才把门掩上。 低矮的土屋里光线昏暗,但收拾得异常整洁。姨姥姥拉着苏晚在炕沿坐下,粗糙温暖的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关切地低声问:“孩子,是不是你爹娘又……受委屈了?” “姨姥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更多的是冰冷的陈述,“我爹和我后娘,商量好了,要把我卖给张桂花表哥家的神经病儿子换二百块彩礼,给苏曼置办嫁妆,给苏家宝攒钱。” 姨姥姥听完,先是猛地一震,随即浑浊的老眼里瞬间涌上巨大的愤怒和心痛。她一把将苏晚瘦削的身子紧紧搂进怀里,枯瘦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带着哭腔和抑制不住的颤抖: “造孽!真是造孽啊!晚丫头,我苦命的孩子……” 她抱着苏晚,像是要透过这具身体去安慰她那早逝的表侄女,泣声道:“真是有后娘就有后爹!苏大成他这个黑了心肝的!他忘了当年是怎么求娶秀娟的吗?如今竟要卖了她的亲生骨肉!他就不怕秀娟半夜去找他吗?!” 老人的怀抱温暖而带着皂角的干净气息,那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愤怒,像一道暖流,终于冲破了苏晚心防的裂隙。她没有哭出声,但眼眶却迅速红了起来,身体在老人怀里微微发抖。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毫无保留的维护和温暖。 姨姥姥哭了一会儿,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泪,松开苏晚,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眼神变得异常严肃和坚定:“孩子,你别怕!有姨姥姥在,绝不能让他们把你往火坑里推!” 她凑近些,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墙外的风吹走消息:“你娘……秀娟她,临走前,偷偷给过我一个小布包。”苏晚的心猛地一跳,抬眼看着姨姥姥。 姨姥姥继续说道:“她那时候身子已经不行了,就知道张桂花不是个善茬,怕你以后受委屈。她说,那里面是她出嫁时从娘家带过来的最后一点体己,本来就不多,藏藏掖掖也没让苏大成知道。她让我在关键的时候,交给你。” 老人颤巍巍地起身,走到炕梢,在一个旧木箱最底层摸索了半天,取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巴掌大小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里面是一个褪了色的蓝色碎花小布包。 她把布包郑重地放到苏晚手里,低声道:“你自己打开看看。秀娟说,这点东西或许帮不上大忙,但至少……能让你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个念想,或者换几顿饱饭。” 苏晚接过那个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小布包,手指微微颤抖。这是生母在生命尽头,为她这个尚在懵懂的女儿,留下的最后一点庇护和念想。 她轻轻解开系着的布绳,打开。 里面是几样东西:一对小巧的、颜色有些暗沉的银丁香耳环;一枚用红绳系着的、成色普通的平安扣玉佩,玉质不算上好,但触手温润;还有一卷用手帕仔细包着的钱和票证,苏晚粗略一看,有几张旧币,加起来可能不到十块钱,还有几张皱巴巴的粮票、布票。 东西不多,甚至可以说寒酸。但在六十年代的农村,这几乎是一个可怜母亲能为自己女儿留下的全部了。 尤其是那对银耳环和玉佩,显然是生母当年的嫁妆或者贴身之物。 苏晚的视线模糊了。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叫秀娟的温柔女人,在病榻前,如何艰难地藏下这点微薄的财物,如何殷切地托付给信得过的表姨,只盼着能给女儿留下一线生机。 “姨姥姥……”苏晚的声音沙哑。 姨姥姥拍了拍她的手,眼神慈爱而睿智:“孩子,收好,藏严实了,别让那起子黑心肝的发现。这点东西,关键时候能顶大用。” 她顿了顿,看着苏晚重新变得坚定的眼神,继续说道:“至于你爹娘那边,你既然已经闹开了,就别怕。他们现在不敢把你怎么样,毕竟指着那二百块钱。但你也不能一直这么僵着。” “姨姥姥给你指条路,”老人压低了声音,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亮光,她凑到苏晚耳边,气息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温热,“你大舅家的哥哥,就是你大表哥,在海城当兵,听说混得不错,还是个什么……政委?对,政委!是管思想的大官儿!”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海城?部队?政委?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在这个闭塞的村庄里,简直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姨姥姥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密谋般的郑重:“我豁出这张老脸,去找大队长,偷偷给你开张介绍信!你就拿着信,去海城投奔你表哥!亲戚一场,血浓于水,你表哥再怎么着,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亲表妹被推进火坑,总能照顾你一二!” 她看着苏晚瞬间亮起的眼眸,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说出最关键的计划:“让你表哥在部队,或者就在海城,给你寻摸个正经可靠的人家嫁了!部队里的人,觉悟高,疼老婆!只要你安顿下来,以后……就别再回这个糟心的地方了!” 别再回来了! 这句话,像一道强光,瞬间穿透了苏晚心中所有的迷雾和阴霾! 离开!彻底离开这个吸血的娘家,离开这个视她为草芥和筹码的父亲,离开恶毒的继母,去一个全新的、遥远的地方,开始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 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得让她心脏狂跳,血液都似乎沸腾起来。 然而,短暂的激动之后,理智迅速回笼。苏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姨姥姥殷切而充满希望的脸,知道这是老人能为她想出的、最好的办法了。但其中蕴含的风险和困难,同样不容忽视。 “姨姥姥,”苏晚反握住老人粗糙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但思路清晰,“谢谢您!这……这可能是唯一的活路了。但是,介绍信……大队长能同意开吗?他会不会告诉我爹?” 私自开介绍信让社员离村,尤其是去那么远的海城,一旦被苏大成和张桂花闹起来,大队长也要担责任。 姨姥姥显然已经思虑过,她眼神坚定:“大队长……他娘以前受过咱家的恩惠,我私下里去求他,就说……就说你娘托梦,让你去海城寻个出路,不然在家里就要被逼死了。他那人,面冷心软,应该能通融。我让他保密,他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多半不会说出去。” “还有路费,”苏晚想到了最现实的问题,“去海城那么远,坐火车要钱要票,我……” “你娘留下的那点钱,凑一凑,我再给你添上几块,”姨姥姥盘算着,“应该够一张最便宜的车票了。路上省着点,饿不着就行。到了海城,找到你表哥,一切就好了!” 苏晚看着老人为她殚精竭虑的模样,鼻尖再次发酸。她将生母留下的布包紧紧按在胸口,那里装着微薄的财物,也装着了两位女性(生母和姨姥姥)对她沉甸甸的爱与庇护。 “姨姥姥,我……”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孩子,别说了。”姨姥姥拍拍她,眼神慈爱而决绝,“回去之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别露了痕迹。尤其是对你爹和后娘,面上别那么硬顶了,稍微……软和一点,让他们放松警惕。介绍信和路费的事,我来想办法,弄好了就想办法给你送去。你随时准备好走!” 苏晚重重地点头,将姨姥姥的每一句叮嘱都刻在心里。这不仅是逃离计划,更是一场需要精心表演、麻痹对手的心理战。 她又和姨姥姥仔细核对了一下大表哥的名字(陈继军)和可能的海城部队地址(只有一个模糊的番号),虽然信息不全,但总归有了方向。 在姨姥姥家不能待太久,苏晚将生母的遗物仔细藏好,怀着一种混合了巨大希望、紧张、以及对未来不确定性的复杂心情,悄悄离开了。 走在回苏家的路上,阳光洒在她身上,她却感觉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也坚定了许多。 她的目光扫过这个困了“原主”十几年的村庄,每一寸土地都仿佛带着压抑的痕迹。但此刻,她的心已经飞向了遥远的、代表着自由和希望的“海城”。 回到苏家院子,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那种带着几分隐忍的平静,甚至主动去把泡着的衣服洗了,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当张桂花下工回来,看到她老老实实地干完了所有家务,虽然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但到底没再找茬,只是哼了一声:“算你还有点眼色!” 苏晚低着头,默不作声,心里却冷冷一笑。 忍一时风平浪静。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期盼着姨姥姥那边能尽快传来好消息。 一场悄无声息的“逃亡”,已经开始倒计时。而苏家其他人,还沉浸在自己固有的算计里,对即将发生的巨变,一无所知…… 第5章 离开 夜里,苏晚起来上厕所。农村的夜晚,只有偶尔的虫鸣。她轻手轻脚地穿过院子,生怕惊动了任何人。 就在她返回,经过苏大成和张桂花紧闭的房门时,里面刻意压低的、却因为激动而隐隐拔高的争执声,像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钻入了她的耳朵。 l “……反了她了!”是苏大成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敢不嫁?还由得她了?我看就是打得太少!” 苏晚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凉了半截。她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阴影里。 接着,是张桂花那带着算计和阴毒的声音:“当家的,消消气。现在是新社会,不兴过去那一套了。我看那丫头现在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翅膀硬了,咱们也不能硬碰硬,真逼急了她,那三百块彩礼飞了不说,她要是真豁出去闹到公社去,咱们脸上也不好看。” “那你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由着她?”苏大成不耐烦地反问。 张桂花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精明”:“硬的不行,咱们就来软的,生米煮成熟饭,看她还能怎么蹦跶!”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只听张桂花继续道:“我琢磨了个法子。我表姐家的侄子,不是在县农场工作吗?农场里,有时候给那些大牲口配种,不是有那种……催情的药吗?我打听过了,那种药对人吃不死,就是……就是到时候人迷迷糊糊的,由不得自己。” 苏晚的指甲瞬间掐进了掌心,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们竟然……竟然恶毒至此! “咱们这样,”张桂花的声音带着狠绝,“过两天地里的活忙完了我让我侄子想办法给咱弄点那种药回来。到时候,想办法掺到水里或者饭里,给那死丫头吃了。等她药性上来迷迷糊糊的时候,让大俊来咱家,把事儿给办了!” “到时候,她一个失了清白的姑娘家,还能嫁给谁?除了老老实实跟着大俊,她还有别的路走?我看她还怎么不愿意!等事儿成了,那二百块彩礼,稳稳当当到手!” 苏大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黑暗中,苏晚几乎能想象出他脸上那挣扎又最终被利益说服的表情。 果然,他沉闷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了:“……这事,做得隐秘点,别传出去坏了名声。” “放心吧当家的,我有数……” 后面的话,苏晚已经听不清了。 巨大的愤怒、恶心和一种濒临绝境的冰冷恐惧,像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发出声音。胃里翻江倒海,她几乎要呕吐出来。 她扶着墙壁,几乎是用尽了全身 的力气,才支撑着发软的双腿,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挪回了自己那间冰冷的杂物房。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苏晚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过后,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她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 第二天,天色刚亮,苏家小院一如往常般“热闹”起来。 张桂花摔摔打打地做着早饭,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时不时扎向默默帮忙的苏晚。苏大成沉着脸坐在桌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不知在盘算什么。苏曼低头不语,苏家宝则嚷嚷着粥太稀。 苏晚低着头,将所有情绪死死压在心底,扮演着那个沉默、隐忍、甚至带着一丝昨夜“被吓住”后残留惊惶的原主。 她小口喝着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味同嚼蜡,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怀里的那个小包和铺板下的介绍信上,计算着时间,等待着家人上工后自己行动的机会。 终于,在一阵碗筷碰撞和张桂花不耐的催促声中,苏大成带着一家子下地去了。 院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暂时隔绝了危险。 苏晚立刻行动起来,她必须尽快收拾好仅有的几件贴身物品,然后立刻出发去县城! 然而,就在她刚把几件打满补丁但浆洗干净的旧衣服卷起来时,院门外传来了小心翼翼的、轻轻的叩门声。 笃、笃、笃。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这个时间点,会是谁?难道是张桂花忘了东西折返?还是……邻居? 她瞬间警惕起来,将衣服迅速塞到床铺底下,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苍老而熟悉的声音:“晚丫头,是我,姨姥姥。” 是姨姥姥! 苏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会这个时间过来?太冒险了!万一被还没走远的张桂花他们撞见……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冲过去拉开院门。 门外,姨姥姥挎着个小篮子,像是寻常串门的样子,但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急迫。她飞快地朝左右看了看,侧身挤进院子,反手就把门闩上了。 “姨姥姥,您怎么来了?太危险了!”苏晚压低声音,又惊又急。 “顾不上那么多了!”姨姥姥一把抓住苏晚的手,她的手心因为紧张而汗湿,却异常有力。她从小篮子的野菜底下,飞快地摸出一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封,塞到苏晚手里,语速极快地说: “介绍信,我连夜求大队长开好了!盖了公章的!理由写的是让你去海城探亲,找你表哥陈继军!路费……姨姥姥能力有限,只凑到了这十五块钱和一些全国粮票,你都拿着!” 苏晚握着那个尚且带着老人体温的信封,看着姨姥姥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眠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没想到,姨姥姥的动作这么快!更没想到,老人为了她,竟然冒了这么大的风险! “孩子,别愣着了!”姨姥姥焦急地催促,眼神里充满了担忧,“我昨晚右眼皮直跳,心里慌得厉害,总觉得要出事。你爹和后娘……他们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了?你这几天一定要万分小心!这介绍信和钱你拿好,藏严实了,有机会就赶紧走!一刻也别多待!” 苏晚重重地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她用力回握了一下姨姥姥的手:“姨姥姥,谢谢您!我……我记住了!” “好孩子,别哭!”姨姥姥用粗糙的手掌抹去她的眼泪,自己的眼圈却也红了,“到了海城,找到你表哥,好好跟他说明情况。他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会帮你的。以后……好好的,别再回来了。” “孩子,别愣着了!”姨姥姥焦急地催促,眼神里充满了担忧,“我昨晚右眼皮直跳,心里慌得厉害,总觉得要出事。你爹和后娘……他们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了?你这几天一定要万分小心!这介绍信和钱你拿好,藏严实了,有机会就赶紧走!一刻也别多待!” 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从篮子里又拿出两样东西塞给苏晚。 一件是洗得发白、打了几块补丁,但看起来厚实干净的深蓝色薄棉袄。 “还有,丫头,把这个穿上。”姨姥姥不容分说地将棉袄往苏晚怀里塞,“我听说海城那边靠海,风大,比咱们这儿冷多了!你这身子骨,禁不住冻。” 她看着苏晚那张即便憔悴也难掩丽质的脸蛋,眼中忧虑更深,“你这丫头长得太招眼,穿着破烂点没事,反而安全。 路上千万别打扮,最好……最好弄得灰头土脸的,省得在外面碰见坏人和拐子!” 紧接着,她又掏出一个小小的、用软木塞塞住的褐色玻璃瓶,里面装着小半瓶浑浊的暗黄色液体。 “还有这个,”姨姥姥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神秘的郑重,“这是我年轻时跟一个走方郎中学的方子,特制的药水。你找个机会,偷偷涂点在脸上,会起些红疹子,看起来丑是丑点,但安全!记住,这药水没有一个月洗不掉,你别嫌弃,也别害怕,等到了海城,找到你表哥安顿下来,它自己就慢慢消了。 听姨姥姥的,安全最要紧!” 苏晚看着怀里沉甸甸的棉袄和那瓶看似不起眼却凝聚着老人无尽关切的药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姨姥姥为她考虑得太周全了!从盘缠路引,到御寒衣物,再到用这种近乎自毁容貌的方式来保障她旅途的安全……这份恩情,重如山! 她没有任何犹豫,重重地点头,声音哽咽却坚定:“姨姥姥,我懂!我都听您的!我不嫌弃!” “好孩子,好孩子……”姨姥姥红着眼圈,最后用力抱了她一下,“快!收拾一下,赶紧走!趁着现在天早,路上人少!” 苏晚不敢再耽搁,将棉袄夹在腋下,那小瓶药水则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握着一道护身符。 姨姥姥又仔细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然后狠下心,转身匆匆离去,瘦小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晨雾弥漫的村巷尽头。 苏晚闩上门,背靠着门板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她立刻行动起来,先将那件厚实的棉袄穿上身,尺寸稍有些大,但很暖和,将她纤细的身形遮掩了不少。然后,她走进屋里,对着水缸里模糊的倒影,深吸一口气,拔掉了那个小木塞。 一股淡淡的、说不清是草药还是什么的气味散发出来。她用手指蘸了一点那暗黄色的粘稠药水,咬着牙,轻轻涂抹在两侧脸颊、额头,甚至鼻梁上。药水触感清凉,很快,涂抹过的地方开始微微发热,泛起一片不自然的红晕和细小的、类似湿疹的颗粒,看上去确实瞬间让她的容貌大打折扣,从一个清丽少女变成了一个面带“病容”的寻常村姑。 看着水中那张变得陌生的、甚至有些丑陋的脸,苏晚非但没有难过,反而升起一种奇异的安全感。这是保护色,是姨姥姥用她的人生智慧为她披上的铠甲。 她将剩下的药水仔细藏好,再次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介绍信、钱、票、生母遗物、几件旧衣。一切妥当。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无数痛苦记忆的“家”,毅然决然地拉开院门,低着头,混着清晨寥寥无几的行人,朝着村外通往县城的土路,快步走去。 晨风吹拂着她涂了药水、微微发烫的脸颊,身上的棉袄带来了暖意,也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但她的脚步却越来越快,越来越轻。 自由和未知的前路在召唤,而她,已经踏上了征程…… 第6章 海城 苏晚低着头,沿着尘土飞扬的土路快步走着。她不敢走大路,尽量挑选着田埂和小道,避开可能遇到熟人的区域。 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深蓝色棉袄让她在微凉的清晨感到一丝暖意,也很好地遮掩了她少女的身形。脸上涂抹了药水的地方传来轻微的刺痒和紧绷感,提醒着她此刻的“伪装”,也奇异地让她感到安心。 怀里的包袱不大,却感觉有千钧重。那里装着她全部的家当和希望。 心跳一直很快,耳朵警惕地竖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她总觉得身后似乎有脚步声,总觉得下一个路口就会撞见下地干活的苏大成或者张桂花。 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只能靠着一股“必须离开”的信念支撑着双腿不断向前。 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远远地,已经能看到红星公社(镇)那片相对密集的低矮建筑和袅袅升起的炊烟。 越是接近人多的地方,苏晚越是紧张。她停下脚步,躲在路边的灌木丛后,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伪装”,用力在脸上、手上抹了些尘土,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灰扑扑的,这才重新上路,混入了一些同样早起赶路的人群中。 镇子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供销社、邮局、粮站等几个重要的单位沿着街道排开。此时街上已经有些许人声,自行车铃铛叮当作响。 苏晚的目标明确——位于镇子东头的汽车站。那其实就是一个简陋的院子,停着几辆破旧的长途汽车,墙上用红漆写着目的地和发车时间。 她压低头上的旧头巾,挤在买票的人群里,心脏怦怦直跳。 窗口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忙碌着。 “去哪?”轮到她了,里面传来不耐烦的问话。 “去、去市里。”苏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点乡下人的怯懦。 她将姨姥姥给的那张探亲介绍信和钱从窗口递了进去。 工作人员拿起介绍信,扫了一眼上面的红星大队公章和“探亲”事由,又抬眼打量了一下苏晚——一个面色蜡黄、带着红疹、穿着破旧棉袄的乡下丫头,没什么特别的。他熟练地扯下一张车票,找了零钱,连同介绍信一起塞了出来。 “去市里的车,那边,绿色的那辆,等人满了就开。”他随手一指。 “谢谢……谢谢同志。”苏晚接过车票和介绍信,紧紧攥在手里,如同攥着救命符。她不敢停留,快步走向那辆绿色的、看起来饱经风霜的汽车。 车上已经坐了些人,气味混杂。她选了个靠窗的最后排位置,将小包袱紧紧抱在怀里,缩起身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却警惕地透过布满灰尘的车窗,扫视着车站入口的每一个进来的人。 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她害怕张桂花他们会突然出现,害怕有人认出她。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终于,司机叼着烟卷上了车,发动机发出沉闷的轰鸣,车子缓缓驶出了车站。 当 汽车颠簸着驶离红星镇,将那些熟悉的景物远远抛在身后时,苏晚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弛了一点点。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第一关,算是过了。 但这仅仅是开始。从市里到海城,还有更远、更复杂的路要走。她不敢有丝毫大意。 汽车在崎岖的公路上摇晃着,扬起的尘土模糊了来路。苏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她逃离了那个魔窟,踏上了通往未知的旅程。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绝不会回头。 破旧的长途汽车在颠簸了近三个小时后,终于喘着粗气驶入了市里的长途汽车站。比起红星镇,这里的喧嚣和规模让苏晚有些眼花缭乱,也更加深了她的警惕。 她紧紧抱着包袱,跟着人流下了车,立刻感到无数道或匆忙或审视的目光扫过。她不敢停留,低着头,按照之前偷偷打听好的路线,快步向火车站方向走去。 市里的街道宽阔了许多,偶尔有绿色的公交车驶过,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苏晚无暇欣赏这“繁华”,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那个能带她远离此地的象征——火车站。 当她看到那座比公社礼堂还要高大、墙体斑驳、顶上立着红色大字“安兰市站”的建筑时,心跳再次加速。这里人流量更大,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往来,吆喝声、广播声、火车汽笛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心慌又充满希望的背景音。 她挤在人群中,仰头看着售票窗口上方悬挂的木牌,上面用粉笔写着目的地和发车时间。目光焦急地扫过一个个陌生的地名,终于,在靠近末尾的地方,她看到了两个让她心脏几乎停跳的字—— 海城! 发车时间:16:30 下午四点半!就是今天!而且时间快要到了! 巨大的喜悦和紧迫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挤到对应的售票窗口前,队伍不长,但每个人都显得行色匆匆。 “去哪?”窗口后的售票员头也不抬。 “海、海城,一张硬座。”苏晚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将已经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潮湿的介绍信和钱递了进去。她紧紧盯着售票员的动作,生怕听到“没票了”或者“介绍信有问题”这样的回答。 售票员熟练地查验介绍信,盖章,撕票,找零。整个过程快得让苏晚有些恍惚。 “下一趟就是,三站台,快点。”售票员将车票和零钱、介绍信推出来,语气依旧平淡。 苏晚一把抓过车票,像捧着绝世珍宝,连声道谢都忘了说,转身就朝着检票口狂奔。 通过简陋的检票口,踏上昏暗的月台,一股混合着煤烟、铁锈和人体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列墨绿色的、如同长龙般的火车静静地卧在轨道上,车身上挂着“安兰市——海城”的牌子。 就是它! 苏晚按照车票上的号码,找到了对应的车厢。车厢门口站着列车员,验过票后,她踏上了火车。 车内光线昏暗,空气混浊,座位上几乎坐满了人,过道里也堆放着各种行李包裹。人们大声交谈着,小孩哭闹,烟雾缭绕。苏晚费力地挤过人群,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一个靠窗的位置,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她将小包袱紧紧抱在怀里,缩进靠窗的角落,拉低了头上的头巾,尽量让自己隐匿起来。脸上药水引起的刺痒感依旧存在,但在这一刻,这感觉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全。 “呜——” 一声悠长而汽笛声划破站台上的喧嚣,火车车身猛地晃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坚定地开始移动。 站台、建筑、送行的人群……窗外的一切开始向后滑去,速度越来越快。 苏晚将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在视野中逐渐缩小、模糊,最终被田野和远山取代。 她,终于踏上了前往海城的火车。 车轮撞击铁轨,发出有节奏的“哐当、哐当”的声响,这声音不再是噪音,而是通往自由和新生的鼓点。 她知道,前方还有漫长的路程和未知的挑战,但至少,她已经成功地迈出了最艰难的一步,将那个充满痛苦和算计的家,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火车呼啸着,载着满怀希望又忐忑不安的少女,驶向暮色渐沉的远方,驶向那个名叫“海城”的希望之地。 而此时的苏家,却像是被捅破了的马蜂窝,乱成一团。 苏大成、张桂花带着苏曼和苏家宝下工回来,日头已经偏西。院子里静悄悄的,鸡饿得在圈里咯咯叫,猪也在圈里烦躁地拱着槽子。 “这死丫头,又死哪去了?一天不盯着就偷懒!”张桂花习惯性地骂骂咧咧,把锄头往墙根一扔,就准备去厨房烧火做饭。 她掀开厨房门帘,灶台冷清,锅里空空,早上泡着的脏衣服还堆在盆里,根本没动。 张桂花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就开始高声叫骂:“ 苏晚! 你个作死的懒货! 滚出来!翅膀硬了是吧?活也不干,饭也不做,你想饿死我们全家啊?!” 院子里只有她的回声,没有任何回应。 苏大成皱了皱眉,也觉得不对劲。 苏晚虽然倔强了些,但家里的活儿从来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撂挑子。他沉着脸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杂物间的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里面空荡荡的,床铺凌乱,原本放着的几件属于苏晚的旧衣服不见了踪影。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苏大成。 “她……她东西好像少了!”苏大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张桂花一听,也冲了进来,一看那情形, 尖声叫道:“不好!这死丫头不会是跑了吧?!” 苏大成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头青筋暴起。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破凳子上,木凳瞬间散架:“反了!真是反了!她敢跑!我打断她的腿!” 苏曼站在门口,看着父母一个暴怒一个嚎哭,脸色发白,心里乱糟糟的。大姐……真的跑了?她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想到大姐昨天那些决绝的话,还有今天一早的平静,她忽然明白了,那不是屈服,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去意已决的冷静。她心里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有一丝隐秘的……羡慕? 苏家宝被这阵势吓到了,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还不赶紧去找!”苏大成冲着张桂花吼道,“去村里问问,有没有人看见她往哪跑了!我去大队部,看她是不是开了介绍信!” 张桂花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头发散乱也顾不上了,冲出院子就开始挨家挨户拍门,声音凄厉:“看见我家苏晚没有?那个死丫头偷跑了!谁看见她了?” 苏大成则阴沉着脸,直奔大队部。他找到大队长,强压着火气询问苏晚是否来开过介绍信。 大队长看着苏大成焦急愤怒的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他收了姨姥姥的恳求(或许还有一点好处),自然守口如瓶,只是皱着眉说:“大成啊,没见晚丫头来过啊。 怎么?孩子不见了?是不是去哪个亲戚家了?你们这当爹妈的,是不是给孩子气受了?” 苏大成被堵得说不出话,心里又急又怒,却无法发作,只能铁青着脸离开。 村子里被张桂花这么一闹,顿时议论纷纷。有同情苏晚的,暗自感慨这孩子终于受不了跑了;也有看热闹的,说苏家不厚道,把前妻留下的孩子逼到这一步;更有指责苏晚不孝,偷跑的。 苏家小院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和鸡飞狗跳之中。 张桂花打听了一圈,没人看见苏晚去了哪里,她失魂落魄地回来,对着苏大成哭喊:“当家的,怎么办啊?钱没了,人也没了! 苏大成烦躁地抽着烟,眼神阴鸷。他此刻担心的不仅仅是彩礼,更是苏晚这一跑,如果真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或者跑到公社、县里去告状,他这张老脸往哪搁?他这个生产小队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找!继续给我找!她一个丫头片子,身上没多少钱,能跑多远? 肯定还在附近!”苏大成咬着牙发狠,心里却是一片冰凉。他隐隐觉得,那个一向沉默懦弱的女儿,这次可能是真的……一去不回了。 夕阳的余晖将苏家小院的混乱与绝望拉得老长,与那列载着苏晚一路向东、奔赴希望的火车,形成了命运弄人般的残酷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