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哪门子表姑娘》 第二百零一章 一人承担 卢氏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儿,英国公和她成婚几十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卢氏。 她出身好,范阳卢氏教出来的孩子其实不差。 当年她刚嫁过来,从阿娘手里接下中馈,把府里大小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上到爹娘,下到一众奴仆,无人能挑出她半点错处。 所以他也另眼看待卢氏,那两年称得上恩爱二字。 一切就是从有了大郎之后才开始慢慢变了。 卢氏骄纵溺爱孩子,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跟卢氏心平气和的谈过很多回,阿娘也叫她去说过,然而全都无果,日子久了,他的那份儿心就跟着淡了。 再后来府上入不敷出的情况越发严重,卢氏拿自己的嫁妆贴补家用,填了国公府好多窟窿,夫妻之间最后的那点情分,也就荡然无存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在英国公的印象里,发妻从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英国公眸色跟着脸色一起沉下来:“你疯了?” 经历过这么一遭,难道还执迷不悟吗? 他语气越发不好:“当日也是你说,梁善如一个孤女,无依无靠投奔而来,梁氏再心疼她,总要顾忌裴家。 至于卫国公,本就是过继到老国公膝下,跟梁善如始终隔了一层。 咱们家虽然比不上裴柳两家,但毕竟有世袭的爵位摆在这儿,大郎愿意聘梁善如为新妇,梁氏和卫国公没什么不高兴的,说不准拿她换利益,这秦晋之好,人家也乐见其成。 结果呢?” 英国公叹气,更多的其实是无奈:“你现在知道了,那梁善如就是个宝贝金疙瘩,谁也不能碰。 照你说的,不光是卫国公夫妇和梁氏,现下连元老夫人也偏帮她,维护她。 你再想想素日里三殿下的做派,还敢去招惹她?” 他说得越多,卢氏越是生气。 是怒其不争。 家里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走下坡路?还不是因为他不争气! 他还成天嫌弃大郎不中用,其实最没用的就是他! 弄得几十年如一日,只能拿着那点儿俸禄,在官家面前更是说不上话,叫人家看不起赵家。 连她都是被他给连累的。 如今丢了这么大的人,他不说想办法找补回来,还瞻前顾后,有诸多顾虑。 卢氏咬着牙:“当年我爹怎么就看上了你!” 她年轻时容色好,又是范阳卢氏嫡女,议亲那会儿不知多少人登门提亲,爹娘挑了又挑,最后相中了英国公府,谁成想把她推进了火坑里来。 这样的奚落嘲讽,英国公显然也是听多了,连气都懒得跟她生。 卢氏看他无动于衷,非但不觉得出气,反而更恼:“她是金疙瘩又怎么了?我说了,生米煮成熟饭,她们又能怎么样? 把人弄出来,叫大郎得了手,卫国公再恨,梁氏再恼,还不是得把她嫁过来? 否则再敢闹大,梁善如也是死路一条,这辈子就到这儿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竟然想不通?不知道你的脑子里一天到晚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这样害人的心思,若不是被逼到这个份儿上,卢氏是不会动的。 除了要出这口恶气之外,她自然也有别的心思在里头。 她见英国公沉默,以为他在斟酌,于是添了把火,赶紧又说:“那梁善如来京,带了多少东西,排场何其大,你不是不知道。 她小小的年纪,张口闭口称她有万贯家财,你以为那是一笔小数目? 更别说待她出嫁,卫国公府和梁氏都会为她再准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 把她娶进门,咱们家的日子也跟着好起来。 大郎得了这样的新妇,往后卫国公看着她,还能不帮着大郎吗? 只要成了,就是百利无害,不然还要怎么样呢?” 卢氏心里面是有烦闷的:“大郎名声这样子,养外室的事弄得人尽皆知,谁家小娘子愿意许配给他? 国公爷,我说了,他是你的嫡长子,你自己也说从未动过求官家改立世子的念头。 你总不希望我写信给阿兄,坦白实情,让他从范阳卢氏族中挑个平平无奇的小庶女嫁过来吧?” 嫡出庶出并没多要紧,卢氏言外之意英国公怎么会听不懂? 不豁出去拼一次,大郎将来的新妇实在好不到哪里去,就算是个嫡女,八成也是性情差,样样不出挑的,那怎么能行? 只是…… 英国公有顾虑,他沉思良久,叫卢氏。 那一声过于郑重,卢氏狐疑看他,隐隐觉得他的后话好不到哪里去。 “你要行此事,为了大郎也好,为了你自己也罢,若成了,自然没说的,可若是不成——”英国公已经站起身,他大步流星朝着门口方向走去,三五步而已,驻足站定,就那么背对着卢氏。 原本戛然而止的声音再次传来:“全都是你一人所为,和我,和大郎,更和整个英国公府,没有半点干系。 来日有人追究,所有罪责,你一人担当。” 卢氏愣怔在远处,望向英国公背影的眼神中全是陌生,很快又闪过一丝了然。 好像并不该出乎她意料的。 良久,卢氏笑出声来:“果然,果然是这样子。” 英国公皱着眉头,有一瞬想回头看她,生生忍住了。 卢氏却异常坚定,即便英国公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她仍然坚持:“行,要是出了事,我绝不连累国公府,更不会连累到你。” 她承诺完,又说:“但既然罪责要我一人全担,国公爷也该答应清楚,事情要是成了,甭管梁善如带来多少嫁妆银钱,我又把这些钱用在何处,国公爷也一概不过问,同你完全不相干,这总是应该的吧?” 英国公到底回了头,可是一眼望进她的审视中,心虚的挪开视线:“这是自然,我不过问,这些年府上中馈……” “那就行了。”他后面的话,卢氏连听都不想听,更不愿跟他谈什么过去的情分。 夫妻做到这份儿上,只能叫搭伙过日子,哪还有情分可言。 她冷漠的拒绝:“我就不送国公爷了。” 喜欢她算哪门子表姑娘请大家收藏:()她算哪门子表姑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二章 你待如何 第二天一早裴延舟备下极重的礼,带着两口黑漆大箱一路从信国公府至于卫国公府门前。 彼时天色早已大亮,行人商旅匆匆,街头巷尾往来的百姓实在不少。 他这般大张旗鼓,不过半刻,上京城就又传遍了。 众人无不揣测他登门用意,却无人说得清其中缘由,只隐隐猜测或许同梁善如有关。 而卫国公本来一早要到府衙去的,还是张氏把他拦下来的。 张氏是知道裴延舟今天要来,想着他为这种事儿应当不会很晚,所以千方百计的找借口绊住卫国公要出门的脚。 卫国公觉得她今天奇怪,在她第三次说不舒服时终于皱了眉头,吩咐小厮:“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 “不用!”张氏急声叫住人,“估计是昨夜里贪杯,后半夜里迷迷糊糊醒了两趟,今晨起的又早,忽然就憋了一口气不顺畅,休息会儿就没事,可别惊动太医,回头叫人家说咱们家轻狂。” 她从来就不是个会怕人非议的人,卫国公剑眉皱的越发紧:“你到底怎么回事?是有事儿要跟我说吗?” 本来张氏身子骨就不错,这些年都很少有喊冰喊痛的。 现下说什么贪杯没休息好,一早起来气不顺,卫国公不用想也知道她在信口雌黄。 张氏难道在他面前有些慌张不知如何回答,卫国公就知道她肯定有事瞒着。 待要再追问两句,外面小厮掖着手进了门来回话:“国公爷,信国公世子带了两大箱子的礼,就在咱们府门外等着,说有十分要紧的事情要见国公爷。” 卫国公脸色骤变。 成婚多年,他太过了解张氏,一听小厮说裴延舟带着那么重的礼而来,又点明了是要见他,这分明就是知道他今天不会到衙门去! 于是一下子全明白了。 卫国公猛的拍案:“去打发他走,不见!” 小厮面露为难,张氏也黑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之前说得不够清楚吗?”在这件事上,卫国公绝不肯让步,也不愿意哄着张氏,“你倒好,一大清早弄出这样的做派,原来是为了他。”他甚至冷哼一声打量起张氏,“你别是拿了他什么好处吧?” 张氏又气又急,抬手就要打他:“我拿他什么好处?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她借着这股子生气劲儿,索性吩咐那小厮:“去请世子进府,他带来的东西也尽数收下,一一登记入库。” “你敢!” “我怎么不敢!”张氏一拍桌案,腾的站起身,“我还告诉你,今天你不见,就我来见。 我倒要看看,我这个做舅母的,到底听不听得了裴延舟今天要说的事儿!” 真要动怒发起脾气,卫国公打从心底里还是愿意让着张氏的。 也是这几十年养成了习惯,她一不高兴,他总要让步。 平日里很少会惹她不快,连红了脸的时候都几乎没有。 近来因为裴延舟和善如这档子事,已经几次三番拌嘴了…… 卫国公无奈的叹气,小厮最有眼力见,一看他败下阵来,匆匆退出去,直奔府门方向迎裴延舟。 张氏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总要软下来态度哄一哄,不然一会儿见了裴延舟更没好脸色。 她挪了两步:“我会害善如吗?” 结果卫国公根本不吃这一套:“上次你说过,我也回答过。 我知道你不会,但是他不行。” “裴延舟,那可是裴延舟。”张氏恨得想打他,生生忍下来的,“他今天带着两箱子的礼登门,诚意还不够?” “我说过了,跟你说的那么清楚,你非要纠缠这个,并没什么意思,反而伤了咱们夫妻的情分。”卫国公拉她坐回去,“你不用劝我,也明知道我根本就不会听。” 说到底在这件事上他就是油盐不进的态度,任凭是谁来劝都没有用。 张氏眼见没有办法,啧了两声:“那要是善如自己愿意呢?” 卫国公一下愣住了,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良久追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要是善如自己愿意呢?”张氏哼道,“换句话说,咱们不论善如愿意还是不愿意,就说裴延舟今天的登门吧。 国公爷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突然就登门拜访了呢? 这阵子赵家的事闹得人心烦,前天我带着善如去了裴家,昨日卢氏送银子过来,后半天京城无人不知,前前后后算下来,国公爷就没想过,善如心里会怎么想,又会希望裴延舟怎么做吗?” 卫国公忠正耿直了半辈子,年轻时候得罪了徐贵妃都还能稳立朝堂之上,在天子面前举足轻重,得天子信任倚重,凭的可不光是身上这个国公爵位。 他有那样的政治敏锐,自然头脑就足够聪明。 张氏不会平白无故就说这样的话,必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可却一直瞒着他。 英国公家那破事儿,他对裴延舟的处理方式很是不满,在盛京第一次满城风雨时他就要出面解决,也是张氏把他给拦下的。 那会儿非说什么事发时善如还住在信国公府,梁氏既然说了会解决,又把事情交代给裴延舟,他插手虽说没什么,但总叫人觉得是信不过人家。 他怎么会理会那些?可架不住张氏几次三番的说,连吵带闹的,横竖不让他管。 他没办法,只能派人盯着,随时跟进,好在裴延舟最后解决的还算过得去,他才没说什么。 至于说善如有意今日事……卫国公将信将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裴延舟都已经到咱们家来了,难道还要瞒着我吗?” “那倒不是瞒着你,实在是前两天我才知道。”张氏一挑眉,“确实就是善如让他来的。他的心思呢咱们也早就知道,这些天他也回禀了国公府里的老太太。 前天卢氏不是去闹吗?我们去时,元老夫人让裴延舟过来了一趟,总之就是把事情给解决了。 等送走了卢氏,梁氏让裴延舟去回元老夫人话,善如那会儿说送他出去,两个人说了些话。 反正我最后所知道的就是这样,善如让他登门来回禀你,不管裴延舟有什么样的心思,都要过了明路。 所以国公爷,孩子自己有意,你又待如何呢?” 喜欢她算哪门子表姑娘请大家收藏:()她算哪门子表姑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三章 抗旨不遵 张氏三言两语就让卫国公沉默下来。 落过雪的上京城换了副模样,银装素裹,四处白茫茫,天也跟着又冷了许多。 国公府内地龙烧的旺,卫国公的鬓边几乎盗出汗。 张氏就那么看着他,良久无声的笑,上扬的嘴角落在卫国公眼中又格外刺眼。 他沉声问:“你笑什么?” “笑你呀。”张氏拨弄着手上红宝石戒面,不经意道,“看人家怎么都不中意,没成想自家的孩子却很满意吧? 要我说,国公爷就是太多心,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权衡利弊得来的。 善如那么聪明,她会不知道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坏处? 我说句不中听的,国公爷别跟我恼,善如这孩子心思也未必单纯到哪里去。 钻营算计,这些年她在长乐侯夫妇手底下被磋磨得多了,用不着人教,自己个儿就学的差不多。 自从来了盛京,咱们替她筹谋操持,焉知她自己就没有过盘算呢?” 张氏歪着头,果然见他变了脸色,于是挑眉:“我说错了?” 卫国公心里什么都明白。 善如这孩子确然如张氏所说,钻营算计的心也没少过。 可她都是被逼的。 要不是长乐侯夫妇不干人事,倘或阿姐和姐夫还好好的活着,善如何至于此? 他不说话,张氏就继续说:“善如先前对裴延舟的态度可没好到哪里去,现下态度转变,软和下来,这种改变,一则是心不由己,二则也是她看得久了,想的多了,这叫想开了。 我劝国公爷你也早日想开,别回头落埋怨,叫孩子不满意你的专横独断。” “我专横独断?”卫国公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依你所说,我做舅舅的就该丢开手,一概不管不问,任凭他裴延舟哄骗我外甥女是吧?” 廊下已经隐隐有脚步声传来。 张氏听了那句哄骗,原本要同他再争辩几句,此刻收了声,只恶狠狠地瞪过去,那一眼中满是警告。 果然不久小厮就引着裴延舟进了门。 卫国公见了他自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张氏反而热络,招呼着他快坐。 裴延舟闻言笑了笑,该有的礼数半点也没少:“一大早登门,唐突卫国公了。” 张氏那句不唐突到了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卫国公已经冷哼着驳回去:“知道唐突,还不请自来,弄得我连衙门都去不得。” 他眼神一转,横扫过裴延舟:“你也不去衙门里?难道说成日里就是这般不务正业,把衙门里的差事都丢下不管的?仗着自己是贵妃养子,出身国公府,就无法无天的混日子?” 张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国公爷浑说什么?”她几乎咬着牙打断卫国公,转过来对上裴延舟时又换上笑脸,“你别听他的,早起宓弗跟他拌了两句嘴,这会儿正心气儿不顺呢。” 裴延舟心里感激张氏愿意打圆场,却也更明白卫国公到底因为什么。 这一关早晚都要过,卫国公的态度早在他意料之中。 他想若是梁将军尚在人世,今天他面对的是梁将军,只怕还要难些的。 是以裴延舟也只是端正坐着,平心静气的回话:“昨后半天处理了些事,想着今天还有更要紧的事要来见国公爷,所以吩咐人替我告了假。” 他略略一颔首,端的是诚恳且认真:“至于国公爷说我无法无天的混日子——自我入朝以来,每年政绩考评吏部都有记档,我经手的大小事务也从无纰漏,国公爷都是能查得到的。 我虽出身国公府,却也从不敢仗着自己的身份肆意妄为,唯恐给家里蒙羞。 国公爷在盛京这些年,应当是知道我为人处世如何的。” 他那样不卑不亢,卫国公才侧目看去,总算认真打量起眼前的青年人。 若不提善如的事,裴延舟的确样样出挑,叫人挑不出他半分错处与不好来。 他来都来了,一味地敷衍是糊弄不过去的,裴延舟也不是个会让人随意糊弄的人。 卫国公看了眼张氏:“我跟他说会儿话,你先去吧。” 张氏其实不愿走,她坐在这儿还好些,若是只留下他二人在堂中……一会儿别动手打起来。 卫国公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眉头紧锁:“我能吃了他?” “你别……” “国公夫人还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不请自来的拜访已然十分不好意思,怎么敢劳烦您陪在这儿。”裴延舟说的客气,给张氏递过去的却是个安心的眼神。 他又不傻,张氏和卫国公的态度截然不同他当然看得分明。 故而也就晓得,他和梁善如的事情,张氏很是乐见其成,是非常赞同的。 若把张氏留在此处帮着他说话,对他当然百利无害,而卫国公又一向听张氏的话。 只是他觉得不用。 他真心想娶梁善如,总要让她最亲近的长辈真心地接纳他才行。 张氏犹豫了须臾,到底站起身来,临走之前还是给了卫国公一个警告的眼神。 卫国公心下无奈,面上不显,直等张氏出了门,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外头走廊,他才把审视的目光重又落回到裴延舟身上:“现下就咱们二人,有话直说吧。” “其实国公爷知道我今日来意。”裴延舟先铺垫了一句,然后就大大方方承认了,“我心悦梁小娘子,今日是特意来回禀卫国公知晓的。” 他只说喜欢,不说聘不聘妻的话。 卫国公一眯眼:“你喜欢我外甥女,然后呢?” 裴延舟抿唇:“我自是有心以她为妇。此生若得善如为新妇,死而无憾。 只是这样的话在国公爷面前说,未免显得唐突,国公爷知道我来意,还诸多为难,分明是对此事并不看好,也不赞许。 我如今要做的,是让国公爷接纳我,再没别的。” 卫国公啧声又问:“我若是一直不接受你这个人呢?” 裴延舟深吸口气:“我尊重善如,当然更尊重她的亲眷长辈。 但是国公爷若一定要阻挠……只要善如点头愿意,我自然请官家赐婚,难道国公爷还要抗旨不遵吗?” 喜欢她算哪门子表姑娘请大家收藏:()她算哪门子表姑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四章 国公府为聘 抗旨不遵的事卫国公未必做不出来。 下旨赐婚又怎么了? 裴延舟在官家面前有分量,难道他在官家跟前说不上话? 只要他不肯,谁也别想娶了他外甥女! 卫国公便冷笑道:“你大可以试试看。” 裴延舟当然不想激怒他,更知道此时的卫国公实在没什么理智可言。 他说得太过,没好处,只会把事情给办砸了。 于是裴延舟转了话锋:“国公爷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所有的事情,其实最要紧是善如愿意。 您心疼外甥女,无非希望她终生能有个依靠,难道国公爷觉得我……” “你有什么值得我信得过的?”卫国公没让他说完,横一眼过去,“我是男人,也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 我且问你,这些年上京城人人都说我惧内,你是怎么看?” 卫国公惧内的名声不是一两天。 张氏脾气不好更是出了名的。 从二人新婚不久,盛京就传开了,这么多年过去,大家还是觉得卫国公惧内,别说是家里的事,就连外头的,只要张氏说一,卫国公就没有说二的时候。 裴延舟略想了想,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含着羡慕:“这有什么不好的?国公爷是心爱国公夫人,更愿意尊重国公夫人,旁人说您是惧内,在我看来,这正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表现。 我羡慕,也始终都期盼着自己能像国公爷这般,来日得一心爱的女郎为妇,叫旁人说我惧内,一辈子都惧内。” 卫国公却不为所动:“油嘴滑舌,巧言令色。” 裴延舟也没指望这几句话就能让他态度有所软化。 指不定在卫国公看来,他现在这么说,完全都是为了讨好。 可这就是他的真心话,不管卫国公信还是不信,他都是这番话,到任何时候都是。 卫国公冷眼看他:“我年轻时候,也动过别的心思,只是撑了过来。 裴延舟,一辈子实在是太长了,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什么承诺都敢给,什么海誓山盟也都说得出,但究竟能不能走完这一生,就连你自己,都是说不准的。” “可国公爷又怎么就笃定,我的誓言,走不完这一生呢?”裴延舟反问了句,然后又说,“不过是红口白牙。我说我不会变,国公爷不信。 国公爷说我一定会变,我也不会认。 翻来覆去的,国公爷想怎么解决呢?” 这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 最后要看的,无非是裴延舟诚意究竟有多少。 而卫国公之所以这么放不下,说到底也是因为梁善如无父无母。 昔年他有了别的心思时,是张氏的阿兄来了京城,二人谈了许久,到后面他收敛了心思,这一辈子再没起过二心。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张氏出身差一些,身后无人支撑扶持,当年是不是他也就纳了妾,然后夫妻情分,渐次也就消散了呢? 他不得而知,只知道他不能拿善如的一生去赌。 他们做长辈的总会走在善如前面,到那时候谁来帮衬她? “我有个法子,不如国公爷听一听?” 卫国公眯眼看他:“什么法子?” “我今天就能立下字据,来日若是辜负了善如,我名下所有产业,尽归善如所有。”裴延舟挺起胸膛,下巴也高昂着,“换言之,我若得善如为妇,以后承袭爵位,整个信国公府就都是善如的。 国公爷最担心的无非是她将来无所依仗,会被我辜负,会被欺负。 等到您和三婶都不在,阿弟们虽是她亲表哥,但生活在信国公府,也未必会替她出头撑腰。 可若我以整个信国公府为聘呢?”他信誓旦旦的说,“立下字据,到京兆府过了明路,国公爷也不怕我反悔不认。 有了这东西,就算到官家面前,也是我理亏。 她手里有整座信国公府,就算我生出二心,也总要掂量一番。” 裴延舟瞧见了卫国公嘴角抽动,知道他有话说,赶在那之前道:“我不是要和国公爷做交易,只是为了让您看到我的真心和诚意。 您可以认为我眼下在兴头上,什么都给的出去,承诺、誓言,如今对我来说,就算要剖开我的心,我大约都不会眨一下眼。 您当然也可以认为早晚有一天我还是会生出二心,等到善如身后空无一人时,只能任由我欺负。 可我今天把诚意拿出来给您看,至于您觉得是否可以,自然是您说了算。” 他那句以整座信国公府为聘,还是令卫国公觉得震撼的。 能做到这个份儿上……说穿了,来日善如真的要嫁他,一旦有了这东西,他要想再留条后路,成婚之前就先让裴延舟写下和离书,约定了只要他有二心,善如随时可以从信国公府全身而退。 真到了那时候,一无所有的只有他裴延舟。 卫国公,迟疑了。 裴延舟见他迟疑,心下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我带了两箱东西来,名贵物件您见得多,未必觉得稀罕,但那些都是我一件一件选出来,没有一样假借他人之手,亦是我的一份心意。 至于我方才说的,国公爷可以认真考虑一下,实在不行,同国公夫人商量一番。 我对善如是不是真心,您早晚能看得准,我也始终坚信来日方长,绝不急在一时。” 裴延舟是真心的,卫国公现在就看得出。 他怕的,从来都是以后而已。 裴延舟那头已经站起身,同卫国公躬身告礼:“该回禀的都回禀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 国公爷怕将来,可是我能许给善如的,就是将来。 您心疼外甥女我没办法,我只是希望国公爷能试着放下诸多考虑,认真地想一想,我这个人,究竟能不能托付起善如的一生。 今日叨扰,我先告辞了。” 他转身就走,卫国公盯着他背影看了许久。 裴延舟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好,他有些被诱惑到了。 他忽然想起张氏说的那些话,或许……他不该擅自做主,也该和善如好好地谈一谈。 喜欢她算哪门子表姑娘请大家收藏:()她算哪门子表姑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五章 别家家事 余静好和郑雅宁也是一早来的,不过走的时候后角门入府,直奔梁善如的小院而去。 “我们来的时候正好还遇见了信国公府的一行人,说是裴延舟,带了两口那么大的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国公府的宝贝都给装了箱,要送到你家来呢。”余静好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给梁善如看。 等她看见柳宓弗都有些意外且诧异的神色之后,说的就更来劲了:“我是昨天傍晚才听说英国公夫人到你家来赔礼道歉的事,还给了银子充作善如私产,觉得这事儿真是新奇,她那样的人,英国公府素日里那样的做派,她居然真的会低这个头? 要不是为着天色不早,我肯定套了马车就来你家了。 但我阿娘不叫我晚上出门,所以就先派了小厮到郑家去,约了雅宁一起,说今天早上来问问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结果又撞见这么大的热闹。” 她咧着嘴笑,伸手去拿桌上放着的方糕,咬了一小口细细的品:“我是真想和他一起从正门进府,可是雅宁拉着我说不行,不成样子。” 郑雅宁一个劲儿的摇头:“是呀,我若不拦着你,死命的拉着,你怕不是要凑上去,抓着裴世子问一问,他是来做什么的吧? 说不定还要开了人家的箱子,瞧瞧里面都放了什么好东西,万一有你喜欢的,回头好跟善如张口要是不是?” 她说这话便是默认了那些东西都是拿来送梁善如的。 那裴延舟的来意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梁善如也没料到他会把事情办成这样。 是她让他来的,本意也的确是把他的心意过了明路。 却从未想过,招摇过市到这般地步。 信国公夫妇……居然也不管他。 梁善如抿唇不语,柳宓弗轻轻地扯了扯她袖口:“表姐不到前面去看看吗?” 还是郑雅宁先拉回她的手:“这也都是我们瞎猜的,裴世子到底为什么而来,他又没告诉咱们,再说了就算真是为善如而来,那也有国公爷夫妇在,你撺掇着善如到前面那像什么话?”然后才转过来叮嘱梁善如,“别去,要实在是好奇,等他走了,去问国公夫人就是了。” 余静好是最没心没肺的,只管这些热闹有意思,从来不往更深处去想。 她看郑雅宁这做派,笑呵呵的就打趣起来:“你倒真有表嫂的做派。” 郑雅宁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梁善如这时才开口:“我自是不去的。”她喉咙有些发紧,“这样大张旗鼓,你们来的路上正好遇见,算算时辰……他带着那么多东西登门,岂不是好些人都看得见?” 余静好说是啊:“天色大亮了,街上的商户早就开门做生意,往来行旅匆匆,盛京繁华热闹的一天已经开始了呀。 他那么大的阵仗,当然很多人看见。 再说了,他是什么人?信国公府的世子爷呀,一举一动多少人看在眼里呢。 就算他摸黑而来,还能瞒得过别人? 早晚都得人尽皆知嘛。” 她又换了另一个口味的糕吃了小半块儿,然后自顾自地说:“看来你的好事也将近了,这算不算亲上加亲?你姑母就嫁的是裴家,如今你也是。 不过这样也好,将来嫁过去,至少自己的亲姑母就在府中,不怕受了欺负,找人撑腰都方便的很哩。” 梁善如不置可否,郑雅宁又戳她:“口无遮拦,咱们自己一处,私下里说说也就算了,你要到外面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善如盼着如何呢。” 余静好撇撇嘴:“那又不是善如央着卫国公备下重礼到信国公府去,现在不是裴延舟带着东西来吗? 宓弗都快要完婚了,他还能是为谁来的?盛京的人又不是傻子,这话我不说,旁人也会说呀。” 柳宓弗一直在看梁善如。 表姐的心意她问了很多次,态度嘛她多少也是知道的,只是今天裴延舟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也出乎表姐的意料,所以表姐才一直不开口的。 偏偏余静好聒噪,她有心阻拦,可不知道说什么,怕轻了重了都不好。 几个女孩儿正说着话,外面小丫头打了帘子进门来:“方才国公爷身边的小厮递话来,说是国公爷见完了客,请表姑娘到书房去。” 裴延舟这就走了? 余静好也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梁善如。 柳宓弗先在梁善如手背上按了一把:“我阿娘在吗?” 小丫头摇头:“夫人这会儿在上房院呢,奴婢去拿糕点那会儿还遇见了夫人身边的姐姐们到后厨上要东西。” 柳宓弗闻言眉头紧锁:“阿娘竟然没有陪着爹爹一起见客。” 她想起那日爹娘的争执,料想多半是爹爹把阿娘给支开的。 这会儿见过裴延舟,立刻让表姐到书房去见……他到底要干什么? 梁善如那边已经抽出手,慢吞吞的下了罗汉床,自己套好了鹿皮小靴准备出门:“阿舅又不会吃了我,我去去就来。” 柳宓弗实在不放心,左右为难的看了眼郑雅宁。 郑雅宁立刻会意,伸手就去拉余静好:“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路上遇见信国公府的马车就不该再过来,你快去吧,也不用叫人送我们,我们自己从后角门出府,改天咱们再约。” 她说着就拉了余静好下来,余静好诶的一声还想说话呢,柳宓弗已经着急忙慌套好了小靴:“我得去叫上阿娘一块儿过去,免得我爹爹乱骂人,招待不周,你们千万见谅。” 她神色匆匆,余静好才总算回过味儿来,讪讪的收了声。 直等到她跟着郑雅宁最后离开,才狐疑的问:“卫国公那么疼善如,难道会骂她?因为裴延舟?” 郑雅宁恨不得捂上她的嘴,可她一向都是这样的,好些事儿不愿意往坏处想,更没那么多的心眼子。 于是只能深吸口气:“这是别人的家事,静好,咱们是不该多嘴过问的,快些走吧。” 喜欢她算哪门子表姑娘请大家收藏:()她算哪门子表姑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六章 你别骂她 卫国公的书房颇有一番文人气派,据说还是昔年老国公完全按照柳氏的喜好布置出来的。 后来过继了卫国公在膝下,其实另外给他准备了一处书房,他少时也都是在那边读书用功。 等到柳氏出嫁,老国公夫妇先后过身,卫国公就搬到了这边来。 再到柳氏身故之后,他从前的那间书房就更是彻底荒废不用,慢慢的被张氏改成了小库房。 是以梁善如甫一进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子熟悉感。 四下环顾,这屋中实在有太多阿娘生前喜欢的东西,甚至还有几样,她从前在阿娘身边是见到过的。 卫国公招手让她坐:“以前回京,你年纪太小,不爱到书房来玩,所以不知道吧? 这书房本就是你外祖父给你娘准备的,后来我才搬过来这边。 屋里有些东西,听你外祖父说,原本都是一对儿的。 当初你娘出嫁,他拆了一部分放进你娘的嫁妆箱子,另一半就放到了书房里来。” 他一面说,一面随手指了几样给梁善如看,然后说:“我还记得阿姐刚出嫁那会儿,父亲常到这间书房来,母亲说他是思念阿姐,睹物思人。 那会儿母亲还打趣他,既然舍不得,何苦把阿姐嫁到扬州城去。 盛京那么多的青年才俊,难道就没有一个比得过你阿爹的?” 想起从前的很多事,卫国公一向肃然的脸上竟难道露出笑意。 梁善如总觉得他心情其实还算不错,至少没有被裴延舟的举动给激怒,便试探着叫了声:“阿舅?” “你知道裴延舟是为什么来的吧?”卫国公听得出她语气里的试探,没再跟她追忆往昔,径直问了这么一句后,又说,“我听你舅母的意思,是你希望裴延舟登门来见我的。” 梁善如略略垂眸,很快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他有心,元老夫人和我姑母都知道了,那他总该来回禀您一声,才算正经道理。 我……我也有私心。 先前他跟着姑母一起回扬州城接的我,进京之后我又在信国公府住了一段时间,听人说他这二十年来就没对谁家的小娘子另眼看待过,如今忽然说对我有意,我怕别人说是我有意勾引。” 她声音软软的,又瓮着声,显得格外无辜:“我什么都没做过,不愿白担那样的名声。 这几年三殿下对我颇为照拂,不就有人眼红心热,不说三殿下如何,全都来骂我吗?裴幼贞为这个更是没少针对我,招惹我。 如今裴延舟大张旗鼓的表明心意,一切才和我不相干。 倘或别人再生出口舌是非,他就得替我摆平了。” 她又说的理所应当:“虽说他本来也会替我料理,但名不正言不顺嘛。” 卫国公无奈:“你这孩子,现在也不叫名正言顺!” 他本意并不是凶梁善如,哪怕听她说了这些,知道是她有意撺掇着裴延舟来,可到底舍不得凶她。 结果张氏正好跟着柳宓弗过来,在门口只听见了他最后那句,深以为他语气十分的不好,音调也过分的高。 于是她重重的推开门,站在门口就呵斥:“你要是有气就跟裴延舟撒,拿善如撒什么气?如今国公爷出息了,能耐了,在自己家里跟孩子们颐指气使,吹胡子瞪眼了!” 她快步进门,在梁善如面前站定,一把把人拉起来搂进怀里:“他骂你了?别怕,舅母给你做主!” 卫国公瞬间头疼起来:“我就没……” “是啊阿爹,您凶表姐做什么呢?”柳宓弗也跟着说,“要不是刚才静好和雅宁过来玩,说起来,我们都不知道裴延舟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咱们家,您别是非不分先骂表姐呀。” “我没骂她!”卫国公这下是彻底无语了。 他做什么了?见了裴延舟本来有一肚子火气,后来听裴延舟那些话,心情有些复杂。 他自己想不好,又怕替善如拿错主意,不过是把孩子叫过来问问她自己的想法而已! 卫国公冷哼:“你不是说我专擅独断吗?我叫善如过来,就是问问她的意思,跟她有商有量,免得来日叫孩子怨怼我。 我方才什么都还没说,你们母女倒急着维护,骂起我来!” 梁善如扯着张氏衣角,小声解释:“阿舅真的没有骂我,您别生气着急,就是方才说起名正言顺这话,阿舅觉得我说的不算妥当,纠正我一句而已,并不是在骂我。” 张氏这才觉得理亏,只是面上总不会服软。 她拉着梁善如重新坐下,照样理直气壮地问卫国公:“既然要商量,怎么不让人去叫我?我不是善如的舅母?我没资格坐在这儿同你一起商量善如的事情?” “你真是——” 强词夺理,无理取闹,她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好在卫国公早就习惯了。 他深吸口气,后面的话及时收了回去,看张氏面色不善,实在不愿惹她,改了口:“是我考虑不周,应该先派人去请你过来的,别生气,我错了。” 张氏这才满意,一挑眉:“行吧,看在你态度好的份儿上,我就不计较了。 说吧,那会儿把我支走,跟裴延舟都说了什么?” 卫国公的视线越过她,落在梁善如身上。 其实他本想问问善如对裴延舟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还没来得及问,张氏就来了,现下也不用问了。 卫国公扶额,把裴延舟说的那番话一字不差的复述给她们听。 梁善如眼底的震惊一览无遗,柳宓弗坐在一旁简直目瞪口呆:“他居然这样说的吗?” 张氏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裴延舟名下产业……来日他袭爵,整个信国公府都是他的,他的产业意味着什么,这些年她操持卫国公府中馈,自然是没有人比她更懂。 她收了先前的态度,严肃问卫国公:“国公爷现在又是如何想?” “我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卫国公轻叹道,“要紧的是善如心里怎么想。 他说他愿以信国公府为聘,善如,你怎么看呢?” 喜欢她算哪门子表姑娘请大家收藏:()她算哪门子表姑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七章 情关难过 张氏最先侧目望向梁善如的。 柳宓弗坐在她右手边,随着张氏的目光也看过去。 梁善如沉默着,没有人知道她心里面在想什么。 书房的地龙没那样旺,这两日落雪后天太冷,张氏怕卫国公在书房受了风寒,特意叮嘱了小厮每日多加炭。 银屑炭正烧着,忽然蹦出火星子。 落在梁善如眼中,她眼皮跟着跳了两下。 “善如……” “我觉得挺好的。”梁善如的唇角上扬着,语气是轻飘飘的。 可她那份儿轻飘飘里,偏透着一股子坚韧。 卫国公仔细分辨了一番:“你心里面一直都觉得裴延舟很好,是吗?” 她很难说出不是这两个字,因他原本就是极好的人。 她没接话,张氏替她圆了过去:“难道裴延舟不是很好的人?和他一般大的年轻郎君里,也就数着他了吧? 从前都说赵家那个和他是盛京双碧,都是举世无双的君子,现在再回头看呢? 不是我要帮他说话,而是这些年咱们见过的这些孩子里,再没有一个比得上裴延舟了。” 其实不是的。 卫国公心底不免叹息。 他那个外甥要是还活着,必定能压得过裴延舟一头。 文武双全,年少随父出征,早有战功傍身,谁又能盖得过他的锋芒呢? 只是这话卫国公没法说,怕梁善如心里难过。 梁善如笑着接了句:“您把他夸得这样好,那表妹的郎婿又如何呢?” 柳宓弗倒不在意,戳了戳她手臂:“说表姐的事儿呢,你可别扯上我,他好不好的,不也就那样了,横竖我都快完婚了,难道说他不好,我就不嫁啦? 再说了,他也没不好,只是没有裴延舟那样能干罢了。” 说起将要成婚的夫婿,柳宓弗眼里还是流露出骄傲来的。 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谈不上青梅竹马,也是知根知底,从前未必有多深的情分,但认准了,慢慢的也就接受了,感情当然能够培养出来。 况且卫国公夫妇千挑万选出来的女婿,能差到哪里去? 卫国公也跟着点了点桌案边缘处:“你要是这么顾左右而言他,我就当你是对他无意,一会儿就让人去私下传信,让他趁早……” “阿舅。”梁善如打断他,叫的那一声里隐隐含着几分急切。 张氏眼底藏着笑意:“瞧,急了。” 梁善如红了脸,面上有些挂不住,稍稍别开眼:“也不是全然无意……是我从前有诸多顾虑,思来想去,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才好。 时日久了,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尤其是他对我的事情格外上心,大多时候亲力亲为,总是很照顾我。 人心都是肉长的,要说我始终无动于衷,那我岂不成了铁石心肠之人吗?” 卫国公脸上写满了果然二字。 都说女大不中留,这个外甥女,才接到身边没多少日子,看来很快也要成别家人了。 他不大高兴,那点儿情绪全都写在了脸上。 张氏还不知道他? 她哼了一声就说:“就算善如嫁了人,那还不是就在京城?跟宓弗是一样的,想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她夫家还能霸着不许了? 有国公爷摆在这儿,你的脾气秉性,人家也不敢啊。” 卫国公深深地白了她一眼,还是问梁善如:“信国公府也是水深火热的去处,那一大家子人……别看你姑母这些年日子过得风光,那是她没做国公夫人,人情往来用不着她。 善如,你可要想好了,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的。” 梁善如掩唇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八字还没有一撇,您就说起嫁不嫁的。 裴延舟有心,我也或许有意,但是没到最后,也未见得我就一定嫁给他了呀。” 卫国公听她那意思,是根本就不在乎将来会不会是水深火热了。 也是,年轻的时候都觉得有情饮水饱,谁还在乎别的呢? 她小小的年纪,有再多的谋算,只怕也抵不过一个情字。 更别说裴延舟还帮了她那么多。 卫国公深吸口气,早知道当日就该告假,跟着梁氏一起去扬州,也好过现在便宜了裴延舟那个混账小子。 梁善如此刻的嘴硬不承认,落在卫国公眼中全都变成了女孩儿家面皮薄的不好意思。 他当舅舅的,也不好追着问,于是摆摆手说算了:“你这么说,我不问就是了,横竖是他上赶着,来日信国公府登门提亲,也有你舅母在。” 他缓了口气:“你们去吧。” 梁善如嘴角动了两下还想叫他,只是有些话到了嘴边真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她真的没那个意思吗?扪心自问,若当真对裴延舟无意,她不会让裴延舟今日登门的。 想了想,到底还是算了。 而张氏见他肯松口,自然满心欢喜,生怕他反悔似的,一手拉着一个,带着梁善如和柳宓弗就出门,留下他一个人在书房不提。 一出了门,柳宓弗就最先长舒一口气:“我还当爹爹会发一场脾气,把我吓得不轻。” 梁善如抱着她手臂玩笑:“害怕你还来?” “那也不能让表姐一个人挨骂呀。”柳宓弗笑吟吟的,“不过这下好了。我看今年真是个好年景,明年一定也很好! 近来遇到的事情都叫人很是顺心!” 张氏却不那样想。 等到走远了些,她拉过梁善如的手:“这些时日若要出门,还是要留个心眼子,多带些人在身边,不要往人少的地方去。” 昨天她其实叮嘱过一次,但说的没那么深,今儿个听宓弗说什么好光景,怕梁善如也放松了警惕,免不得要再提醒一番。 梁善如知道她说的是英国公府,怕卢氏狗急跳墙要下作伤人。 再加上裴延舟今日行事,也怕还有些发狂的小娘子学了裴幼贞那样,冲上前来针对她。 她点头说知道:“尽量就不出门了。” 张氏本来想说倒也不用,没得自己吓自己,快要过年了,反而把自己拘在家里。 可转念一想,趋利避害嘛,孩子懂事,最好不过,便也就顺着梁善如说好:“要是缺什么短什么,交代底下人出去置办,咱们就安安心心把年给过好再说!” 喜欢她算哪门子表姑娘请大家收藏:()她算哪门子表姑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八章 莫要如此 梁善如和柳宓弗回她小院去,张氏目送了两个孩子走远,掖着手就折返了回去。 卫国公正要练字,听见推门声不用想也知道是张氏。 手中狼毫笔搁回菱花笔架上,他抬眼看过去:“不是带了孩子们去,怎么又回来?” 张氏没应他的声,径直往官帽椅坐过去,打量他良久,反而先问:“国公爷不急着往衙门去了?” 卫国公无奈撇嘴:“横竖都耽搁了,今日不去也无妨,左右没有要紧事。” 张氏学他那模样也撇嘴:“既然没要紧事,早上那样的态度。” “那还不是……”争论两句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只是到了嘴边他又全都给收了回去。 有什么好争的?争到最后服软低头的还不是他。 于是卫国公几不可闻叹口气,索性顺着她说:“是我的错,早上不该同你不耐烦。 你这会儿回来,是有别的话想跟我说吧?” 张氏的心气儿才算是顺了些,整个人靠着官帽椅椅背,几乎是把自己丢进椅子里去的。 她侧目过去:“有关裴延舟——国公爷先前跟我争的面红耳赤,说什么也不满意裴延舟这个人,今天跟善如说了几句,真的全都想通了吗?” 其实她是不放心。 两个人夫妻几十年,他是个锯了嘴的葫芦,真要是有什么,憋闷在心里头,轻易是不肯开口说的,哪怕是跟她,也不会提。 她还不是怕他顾及外甥女,心里明明不满意裴延舟,嘴上却不好说什么,回头一个人在书房里生闷气,再把自己给气出个好歹来。 虽说她倒满意裴延舟,对他和善如的婚事也双手赞成,为此也跟国公爷起过争执,可她照样会担心,该劝该哄的也不会少。 卫国公像是真没了那么大的气性,闻言也只是淡淡的:“我也想了许多,裴延舟说的那条件……” 他犹豫了一瞬而已,回望进张氏担忧的目光中:“我倒正经有个事情该和你商量,只是我说了,你先别发脾气,咱们只是商量,我也没拿定主意。” 张氏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必不是什么好主意,旋即皱眉:“国公爷又打什么歪主意呢?” 她这张嘴到什么时候也是不饶人,明明是担心他才过来,结果还要挤兑他两句。 卫国公只当没听见,又说:“裴延舟不是说以国公府为聘吗?我后来自己琢磨就在想,要是真的把善如许给他,咱们私下里让他再签下一份和离书,讲明了来日他若有二心,善如可以随时抽身离开,你觉得怎么样?” 张氏简直目瞪口呆。 这算什么?诚如善如所说,两个孩子结亲的事八字没一撇,怎么就先算计上婚后和离了? 再说了…… 张氏眉头紧锁,再没能舒展开来:“这不是先把情分给伤透了吗?真是亏你想得出来!” “我不过是想……” “我知道你是想给善如多重保障,可国公爷怎么不想想,还没成婚,先要和离书,让裴家的人怎么想,怎么看?”张氏这下是真的没好气了,“就算他裴延舟上头,不计较,也隐瞒得好,不叫裴家别的人知道,那也没你这么办事儿的。” 卫国公当然知道这样办事不地道,否则就不跟张氏商量了。 张氏却一挑眉:“你说是跟我商量,其实想叫我认同你,附和你,好让你觉得其实也没那么不地道,是不是?” 她横眉冷目,卫国公又不敢说对,思忖再三,赶紧说当然不是:“你就这么想我的?难道这样的事情我让你和我一起背黑锅招人骂? 我就是突然有了这么个念头,又觉着本不该如此,除了和你商量,你说我还能找谁?” 要说商量事儿,那确实只能和她。 虽说是和善如有关,也的确是为了善如好,那也不能去找梁氏商量这种事情。 张氏深吸口气:“要我说,你趁早拉倒,不要再动这念头为好。 两个孩子本来好好地,没得让你做舅舅的给折腾散了。 情分这东西,可有千斤重,也能是最虚无缥缈的。 国公爷自己都不放心,还敢如此试探裴延舟?” 她忍不住丢了个白眼过去:“不是我要替裴延舟说好话,人家带着十足的诚意登门,愿以整个国公府为聘,结果国公爷做长辈的,转过头来就这么算计,你觉得这话好听吗? 你只往最坏处想,想着有朝一日裴延舟生出二心,辜负了善如,万一那时候咱们都不在了,没法子给善如撑腰,有了这些东西,最起码善如不受气,往后一个人也能潇潇洒洒的过日子。 可国公爷怎么就没想过,倘或善如真嫁了裴延舟,二人恩爱和睦一辈子,你又算什么? 难道回头让裴延舟说起来,你这个阿舅,打从一开始就没盼着两个孩子能安安稳稳的携手一生?” 卫国公的确没想过这些。 若是善如过得好,那自然什么都不说了,哪怕是他落埋怨也不打紧。 他所思所虑,全都是万一善如过得不好要怎么办。 卫国公垂眸下来,他闭着眼,沉默了很久。 张氏也不催他,就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等。 好半晌,卫国公重又开口时,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我是怕将来见了爹娘和阿姐,他们问起我善如日子过得如何,我这个做舅舅的有没有替她筹谋打算,铺好后路,我没法子周全回答。” 张氏一下子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些年,国公爷始终有心结。 他是被过继到公爹膝下的,总是怕自己行差踏错,辱没了卫国公府门楣,又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将来无颜面对死去的公爹。 张氏站起身,缓步至于卫国公身旁,一伸手,把他抱住:“这些年,国公爷做的已经足够好,来日见到公爹他们,也只有夸国公爷的。 国公爷为善如思虑周全,够了,真的够了。 和离书不是闹着玩的,你若一定要如此行事,我自然拦不住,可……你要是跟我商量,问我的意见,我劝国公爷莫要动这般心思才好。” 喜欢她算哪门子表姑娘请大家收藏:()她算哪门子表姑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九章 无所依仗 却说裴延舟自卫国公府离开,人都还没回到家中去,李弘豫身边的人就已经寻到了街上来。 于是马车调转方向,直奔李弘豫的府邸而去。 那是一座七进七阔的府邸,气派华贵,坐落在崇仁坊最好的路段,紧挨着皇城根儿,却并没挂匾额。 这府邸院落的规制已然超过了一般亲王,是官家准许的,特命工部逾制造办。 只是李弘豫兄弟几个到了如今的年纪一概没有封王,没人知道官家到底是什么心思。 按照旧例,诸皇子到了十五六岁,该领了职位到朝中历练,依次分封,搬离禁中。 起初诸皇子年纪尚小,封郡公封国公,等到建功立业再进王爵,官家有心册立太子的儿子,再进嗣王。 可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如今官家诸子中,李弘豫最年长也最受宠,他十六岁那年官家点他入吏部历练,朝臣们本以为按照官家对他们母子的恩宠,李弘豫也不用从国公熬起,大约官家一出手,至少封个郡王。 结果什么也没有。 直到如今,几年过去,官家都没提过封爵的事。 李弘豫没能封爵,他底下的弟弟们就更没指望了,于是官家诸子,竟就这么耗着。 分封的府邸一概不挂匾额,也不知官家究竟是怎么想,竟然连徐贵妃都不吹枕边风,不急着给儿子讨封。 裴延舟下了车,负手而立,抬头看着那块空荡荡的,沉默良久。 一旁服侍的人还没开口,已经有人快步从府门方向而来。 那是从小跟着李弘豫伺候的内廷太监黄德义。 后来李弘豫开府,官家叫他跟着一起出了宫,从此就跟着李弘豫住在这府邸中,照常侍奉,也帮李弘豫打点府内大小事务。 黄德义对着满脸的笑,猫着腰几乎一路小跑着上前来:“殿下等世子好半天了,世子来了怎么不进去?在这儿站着呢?” 裴延舟这才挪动脚步上了台阶,一路进府去。 黄德义从小在宫里面长大,最懂侍奉,也最有眼力。 他一面头前引路,多余的话绝不说。 直到穿过影壁墙又走出去约有一射之地,裴延舟叫了他一声:“殿下是为了我今天到卫国公府的事叫我来的?” 黄德义显然是受了李弘豫指示,裴延舟一问,他立刻点头颔首:“是为了这个。世子昨日告假,殿下本以为是国公府有什么要紧事,本来就要派人去问问。 结果人才出门,就听见百姓们议论,说世子您一早带着两口大箱子去了卫国公府。 殿下算着时辰,又派了人在卫国公府的长街口候着。” 他一面说,一面又回过头来看着裴延舟笑:“您和殿下从小一起长大,殿下估计也是好奇,想请世子来问一问。” 裴延舟的脸上却笑意全无。 他想起了梁善如说的那场梦。 按照她梦中所见,李弘豫从一开始就存了利用算计的心思,尤其是在她的婚事上。 他也说不上来这是怎么了。 明明是荒诞的无稽之谈,怎么能信以为真? 或许是因为他太了解李弘豫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若不是有别的心思,李弘豫会在意这些小事? 狼子野心,志向远大,李弘豫的心太大了,装着天下。 但就因为他心里装着天下,才再也装不进别的事。 男女情爱,臣子婚嫁,和李弘豫有什么相干? 裴延舟深吸口气,眸色略略沉了沉。 * 李弘豫是在练功房等裴延舟的。 他从小习武,哪怕是进了书房也没丢下手上的功夫。 裴延舟幼时养在贵妃膝下,后来被接回信国公府,但仍旧和李弘豫一起进学堂,往练功房。 那时候年纪太小,手上没有轻重,失了分寸打伤李弘豫都是有的。 好在官家不追究,连徐贵妃都对他这个养子十分中意,也不计较。 等到李弘豫开府离宫,自然也在这府中留了练功房。 只是裴延舟再没踏足过。 如今长大了,该懂的规矩礼数就不能说不懂,再要一个不留神弄伤了李弘豫,御史言官们弹劾的奏折怕都要堆满官家的御案。 是以裴延舟进门时,剑眉微微蹙拢,见过礼,四下扫量了一圈儿,沉声问:“殿下怎么在练功房等我?” 李弘豫回头看他,一双眼眸里噙着淡淡笑意:“想起来咱们两个也有好些日子不曾练过手,今天有兴致,练一练?” 裴延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殿下贵重,我恐怕手上失了分寸,倘或不小心弄伤殿下,没法子向官家和娘娘交代。” 他到底是生分得多,小时候才不会管这些。 李弘豫像是早料到了他会是这样的回答,根本没打算强迫他,他一旦拒绝,李弘豫就丢开了手,再没提要练一练的话。 只是人没出练功房。 李弘豫擦了擦手:“这么大张旗鼓到卫国公府去——持让,你对梁小娘子,果真是上了心的。” 他因格外留意梁善如的事,其实那日梅花诗会时就能看出端倪。 不过他私心里想着不急于一时,以免贸然有所动作会惊动了裴延舟。 谁成想裴延舟动作倒是快,真是出乎他所料,今天就急匆匆登卫国公府的门了。 这算是他失策。 但要想办法弥补。 裴延舟既然做了,便是不怕人知,只怕人不知。 尤其是李弘豫。 他早知李弘豫非良善之辈,只是过往一切,他觉得无可厚非。 可李弘豫今日所作所为……他又想起梁善如的那场梦境。 于是深吸口气,坦然应是:“是用了十足的真心。” 李弘豫眸色暗下去:“二十多年,没见你对谁家小娘子动过这样的心思,她……就这么好?” “天下女娘,无一比得过她,更无一能是她。”裴延舟昂起下巴,定定然看向李弘豫,“殿下,她于我而言,就是最最好的。” 李弘豫皱眉:“可她身后再无依仗了。无论是卫国公府,还是你三婶梁夫人,终究不是她此生依靠,你是明白的。” 他的言外之意,裴延舟更明白。 “可我从不需要,殿下不是一直都知道吗?”裴延舟着寸步不让的态度,几乎一字一顿,说了这样一句。 喜欢她算哪门子表姑娘请大家收藏:()她算哪门子表姑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一十章 我劝殿下慎重 “持让,你——” 李弘豫是有些急切的。 一盘棋,布局多年,每一颗子该落在何处,每走一步又是什么样的作用,环环相扣,步步相连,都是他一早盘算好的。 梁善如是,裴延舟自然也不例外。 来日用梁善如嫁行伍之家,笼络人心之余,为他牵线搭桥,再多一份助益。 至于裴延舟,他本就手握着信国公府,他的新妇必定要出自世家名门,最好是博陵崔氏或是太原王氏这样人家的女娘。 崔王两家门生故旧遍布朝堂,裴延舟和他既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那将来所有的势力当然也是该为他所用。 而他自己,在这些棋都下完后,再挑个他势力之中最薄弱的,填补上,便是十全十美。 但是现在,裴延舟要打乱他的布局,这怎么能行! 李弘豫咬了咬牙:“你不需要,难道信国公府也不需要吗?你的新妇将来要应付多少人情往来,这些你全都不在乎? 就算你不在乎,就当信国公府不需要。 那梁小娘子她又是否能够担当得起,你想过没有?” 裴延舟忽然就笑了。 冠冕堂皇的话说的这么好听,其实很没有意思。 李弘豫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一清二楚,而李弘豫未必不知他清楚。 分明是心照不宣,还要这样子粉饰太平。 从前他不揭穿,确实是李弘豫的所有谋算都不曾触及他的利益。 他既担着贵妃养子的名,做了李弘豫这个名义上的假兄,好些事其实是应该帮衬一二。 但现在不成了—— “殿下说这些,倒不如说,我若有心以善如为妇,殿下的诸多谋划,岂不一朝落空,来日又要重新布局,浪费了从前的许多筹谋。” 裴延舟不愿和他兜圈子,直截了当的戳穿了李弘豫的伪善:“我曾经想过,殿下为什么照拂善如,凭殿下的脾气秉性,实在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 若说是为了昔日同梁将军那点儿情谊……这话哄哄别人也就算了,我是一日也没信过的。 很快我就想通了,殿下照拂善如,是做给梁将军故交旧部看,是为了笼络人心,要紧的从不是善如这个人。 但我又想,善如终究从殿下这里得了好处,殿下拿她当个活招牌,其实无可厚非,我不愿管,也没必要管。 但是殿下,我心悦善如,此生也唯她一个,殿下若想在别的上头动心思,拿捏她或是拿捏我——” 裴延舟深吸口气,后话并没有说话。 戛然而止是恰到好处的。 两个人一起长大,相处了这么多年,彼此太过了解。 李弘豫脸色骤变:“你威胁我?” “殿下说是威胁,那就是威胁吧。”裴延舟毫不在意,“我已经打定主意,此生非善如不娶,殿下若有别的谋算,不如趁早改落一子。 其实依我看来,对殿下而言,这些都是大可不必的。” 他有时候不明白,李弘豫到底在争什么。 从前没认真的谈过,是他深知李弘豫骨子里的刚愎自用,绝不会听他所言,多说既然无益,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缄默不语呢。 可是今天他一定要同李弘豫谈一谈,哪怕李弘豫仍旧不会听。 李弘豫往太师椅坐了过去,对抄着手,好整以暇看向裴延舟,微微一挑眉:“你说,我在听。” 裴延舟没多想,往李弘豫正对面的太师椅坐过去:“官家诸皇子中,殿下年岁最长,也最得宠。 六宫之中,贵妃娘娘圣宠优渥,天下谁人不知贵妃宠冠六宫,几十年如一日,无人能及。 我实在是不明白,殿下还要谋算什么?又要争什么呢?” 他还是深吸口气,横竖今天没有外人,李弘豫这人一向谨慎,在自己府上,绝不会叫隔墙有耳这样的事发生,所以他又说:“旁人本就争不过殿下,殿下却还要步步为营,钻营算计那个位置。 这些年殿下所作所为,落在官家眼里,却又不知会如何想。 殿下就不怕有朝一日,官家恼了,厌烦了,到那时候,殿下预备如何收场呢?” 他的话其实说的很明白。 李弘豫不争不抢,只要他不出错,哪怕平庸,在六部熬完了资历,东宫储君,除了他也不会再有别人。 朝臣们愿意追随四皇子,无非是四皇子和他年纪相仿,这几年官家推恩淑妃母族,叫那些人以为四皇子能与李弘豫一争。 实际上李弘豫自己才应该是最清楚的,那些弟弟们,凭什么和他争? 所以这些年裴延舟才不懂。 “只要有母妃在一日,我就不必考虑这些事。”李弘豫冷笑着说,“你说得对,旁人本就争不过我,可是持让,从我十六岁入吏部,到今天四年半的时间过去,从吏部到户部再到刑部,不要说册立太子,就连封王,父皇也从未提过。” 他捏了捏自己指尖:“父皇把我当儿子,我却不愿只做儿子。 天子父子,人家都说该先君臣,后父子,这些年父皇疼我,我当然知道,但我要的远不止于此! 权力之巅啊,谁不想早日登顶,试上一试呢? 父皇他不给,我就自己争,这有什么错? 既然早晚都是我的,那我早日替自己谋划来,难道不对? 如你所言,我也不过是早一些拿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李弘豫眯着眼看过去:“持让,你以前从不会跟我说这些,今日所言,全都是为了梁小娘子。 天下这么大,什么样的女娘不能任凭你挑,怎么就非……” “我说了,非她不可。”裴延舟打断了他。 本来就知道他不可能听得进去,裴延舟懒得再说,自然也就懒得听他说。 不肯听就是谈不拢,但对于善如,他是绝不可能有所退让的。 裴延舟声音都跟着沉了下去:“殿下失去一个梁善如,于大局并没什么影响,你想做什么,我也大抵猜得到。 这些年你照拂她,似周慎这样的梁将军旧友,深以为殿下重情重义,三年来同殿下不少有私交吧? 其实殿下已经得到了不少——殿下,贪心不足,害人害己,我劝殿下慎重。” 喜欢她算哪门子表姑娘请大家收藏:()她算哪门子表姑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一十一章 体面 威胁的话也不是第一句,裴延舟根本就不怕。 他的言行举止,更似没把李弘豫放在眼里。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李弘豫皱着眉头,“今日你死在我府上,明日也只会传出去个因疾暴毙的名,裴延舟,你太狂妄了。” “那殿下不如杀了我呢?”裴延舟忽然笑了,“反正殿下不怕,左右官家和贵妃总会替殿下善后。 只是殿下,你真的敢吗?” 李弘豫钻营利己,一切对他没有好处的,他都不会做。 裴延舟当然信他敢杀人,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可能在乎别人的生与死? 但李弘豫不会在自己府上杀人,更不可能杀他。 牵一发动全身,怎么交代呢? 他一向和李弘豫亲厚,外人看来简直比亲兄弟更像亲兄弟,这些年他在李弘豫左右,人人都知道,来日李弘豫上位,他便是股肱之臣,哪怕实际上他也并没帮李弘豫做什么。 但只要他在,就足够了。 要是连他这样的人都莫名暴毙,将来谁还敢替李弘豫卖命? 追随更是无稽之谈了。 毕竟谁也不想忽然之间就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李弘豫深知其中利害,当然不会对他怎么样。 李弘豫怒极反笑:“裴延舟,为了一个女人,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一向放肆,殿下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裴延舟垂眸,“我无意和殿下闹翻,这些年我早就跟殿下绑在了一起,来日信国公府自然也是要和殿下绑在一块儿的。 只是我说了,梁善如,我此生非她不可。 殿下难道连这点成人之美都没有吗? 我与殿下二十多年的情谊,今日只要一个梁善如,殿下都不许?” 李弘豫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 假如裴延舟是个好色之徒,盛京这么多容色倾城的女娘,他也不至于等到今日才捧出一颗真心来。 只是有些不甘心吧。 父皇明明最疼他,却迟迟不肯把东宫的位置名正言顺的给他。 裴延舟分明早就和他绑在了一起,却始终不肯为他出谋划策,私下里有许多事,裴延舟也是不会为他做的。 他甚至还要防着裴延舟…… 现在为了个女人,裴延舟几乎要同他翻脸,连来日他上位御极,会不会清算信国公府都不管了。 这叫他怎么甘心! “你可知,前些时日母妃与我提起,说是十分中意博陵崔氏的四娘子。”李弘豫咬紧了后槽牙,“持让,博陵崔氏女和梁善如,你当真要选后者?” 裴延舟不置可否的一挑眉:“博陵崔氏的小娘子既然那样好,殿下不如自己娶回家中。 我先前说过,殿下或许要权衡利弊才能择定正妃人选,而我,从来不用。 来日若我无力支撑信国公府,叫裴家在我手上败落,那只是我自己无能,百年后无颜面对祖宗也是我的事,同我新妇绝不相干,而我,绝对不会靠新妇帮我维持裴家荣光。 殿下,位极人臣或许是许多人一生的追求和夙愿,却从不是我裴延舟的。 将来殿下用得上我,我自然效忠,但要说让我绞尽脑汁为殿下献策,谋求一人之下的那个位置,我今日可以告诉殿下,我从没有过那样的心。” 他说这话时已经站起身来:“我是什么样的人,殿下一直都清楚,不是吗?” 裴延舟又拱手做了个礼,再不发一言。 李弘豫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发笑。 其实想想也对。 裴延舟会怕?他要是怕了,今天也不会带着两口箱子到卫国公府去。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即便是他从前有什么谋求算计,如今也都不能成了。 他早看好了人家,只等时机成熟,就帮梁善如说合亲事,但现在他再敢这样做,裴延舟跑去告诉卫国公,一切都是他的私心算计,并不是真正为梁善如好,难道卫国公就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了? 裴延舟话中的威胁又何止一次。 周慎那样的武将最重情义,所以这几年愿意恭恭敬敬的称他一句殿下,到了四郎跟前,周慎可没那么客气。 叫他们知道他过去三年都是利用而非真心,过去几年的苦心孤诣,就算是白费了。 算来算去,放弃梁善如,竟成了眼下最好的选择。 而李弘豫,从来都没想过要真正同裴延舟撕破脸,这才是最最要紧的。 “好。”李弘豫终究还是应了下来,“既是你毕生所求,我当有成人之美。持让,也就是你,若换做旁人——” 他深吸口气,也慢慢起身,缓步上前,一抬手,落在裴延舟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把:“既然是你求来的,想来你一定会好好待他。 只是有一样,持让,你如今既知我一开始的谋划,你和梁小娘子的亲事,就让我到父皇面前请旨赐婚,说出去是我待梁小娘子的一份心。 毕竟能嫁到信国公府做世子夫人,对梁小娘子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这你总不至于也不答应吧?” 说到最后他是在脸上挂了笑的。 反正梁善如的婚事拿捏不了,往后她真嫁了裴延舟,那她这个人也就再不受他掌控,想要再从梁善如身上讨什么好处,大抵是不可能的。 物尽其用,梁善如这枚棋子,到头来,总得让他再做个文章,也算是不枉他过去三年的细心照拂。 裴延舟却皱眉:“我暂且还没打算求官家赐婚。” “什么意思?”李弘豫这下有些傻眼了,“你不是非她不娶?” “她对我还未必有那样心意,卫国公对我也有诸多不满,在这件事上,我不想逼她,总要她心甘情愿才好。”裴延舟解释了两句。 不过赐婚这件事,要是善如答应了,李弘豫去求,比他到官家面前求,自然是要更体面些的。 况且威胁了李弘豫这么半天,到头来一点甜头也不给,李弘豫八成是要狗急跳墙的。 于是裴延舟赶忙又说:“不过我答应殿下,来日我若有幸与善如结这一世夫妻情缘,一定请殿下出面,到官家跟前求来赐婚圣旨,给善如,也给我一份儿体面。” 喜欢她算哪门子表姑娘请大家收藏:()她算哪门子表姑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赏她的 裴延舟离开李弘豫府邸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 李弘豫没让黄德义送,随便指派了个人送他出的府,裴延舟也不在意。 府内黄德义侍奉着李弘豫挪到了书房去,又给他净面擦手,重新添了茶水点心。 可是李弘豫面色始终不善,显然兴致缺缺,瞧着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黄德义伺候的年头久了,知道的也要更多些,想着裴延舟出府那会儿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劝:“主子这是跟世子爷置气呢?” 他嗓音尖细,哎呦着说:“您跟世子爷从小打到大,这情分却比旁人要深厚得多,都这么些年了,怎么如今还跟世子爷置气呢? 世子爷脾气倔,外人都说世子爷温润君子,待人接物无不宽和,可他是个什么脾气秉性,主子您还不知道吗? 这有什么好置气的,平白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要不了两天呀,今儿在府上说了什么话,只怕世子爷自己都不记得了,说不准主子您也抛之脑后。 现下拌了两句嘴,吵了一架,可要说世子爷这会儿出了门遇见歹人行刺,受了重伤,最着急的还不是主子您吗?” 黄德义一个劲儿的说好听话,一面又暗暗地打量李弘豫的神情,说到最后,果然见李弘豫面色有所缓和,他才松了口气。 桌案上放着的是李弘豫素日里最爱吃的糕,黄德义又往他面前奉,紧接着又劝:“在奴才看来,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要是主子您遇上什么事儿,世子爷肯定也最着急,说不准提刀出去跟人拼命哩。” 李弘豫丢了个白眼给他:“就你会说话,只管捡好听的来哄我罢了。” “这怎么是哄您,奴才说的是不是对的,主子明察秋毫,心理罪清楚不过了。”黄德义嘿嘿的笑两声,“所以呀,您就别跟世子爷置气了,奴才瞧着主子不高兴,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这不是绞尽脑汁的想法子哄主子高兴吗? 奴才侍奉主子这么些年,每天盼着的就是主子能多笑一笑,当奴才的没有本事,能把主子伺候好,哄着主子每日里高高兴兴,这就够了。” 至少黄德义是真心,也是最忠心的。 他虽然是个奴才,可对李弘豫来说,好多时候真能带给他温暖。 李弘豫果然笑了笑,嘴角上扬的弧度久久没有落下去:“黄德义,你说梁善如,她真就有那么好?一个孤女,比旁人强在哪里了呢?” 黄德义是不知道他二人在练功房里都说了什么的。 只是这些年主子的谋划他知道些,今天那位世子登卫国公府的门,现下主子又说这样的话,他脑子转得快,一下子想明白其中缘由。 那位小娘子呀……说来也真称得上一句时也命也。 “奴才见梁小娘子拢共没两回,实不知梁小娘子究竟好还是不好。”黄德义回的仍旧小心,“只是主子,不是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吗?世子爷要是动了真心,那自然看梁小娘子百丈高,别人怎么比得了呢? 要奴才说,天下间无非缘分二字。 这些年没人能入得了世子爷的眼,梁小娘子才来盛京多少时日,就能引得世子爷这般,想来这就是缘分吧。” 李弘豫盯着他看了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裴延舟给你塞了银子,教你说这些话。” 黄德义一时又作揖又拜礼的,不过面上笑意未减:“奴才这一辈子都只知道侍奉主子您,旁人给的什么好处,奴才可看不上眼。” 他扮丑哄李弘豫,拍拍自己腰间:“不要说外头,就连宫里也说呢,奴才在您手底下当差,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腰包鼓鼓囊囊,一个太监,无儿无女没后人,攒了这么些钱,大概将来是要带进棺材里去了。” 李弘豫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行,那我得多赏赐你些,将来给你添棺,不至于让你陪葬之物少的磕碜。 你说万一再过百八十年,谁给你的坟挖开,一看里头的陪葬,嫌弃的骂上两句,我这个当主子的,岂不是要跟着你一起丢脸?” 这话黄德义就没再接了。 主子揶揄玩笑,做奴才的却不能接茬,否则是不恭敬。 哪有奴才配跟主子平起平坐,说笑取闹的。 李弘豫不在意他的沉默,摆了摆手:“去年母妃让人送了一扇紫檀木底座嵌各色宝石的广式屏风,你去取了,亲自带着人送到卫国公府,交给梁小娘子吧。 另外再挑些小娘子们用的头面首饰,古玩字画一类的,一并送过去。” 他才要说就这些,忽然又想起一样,哦了声:“前阵子狩猎白狐给母妃做白狐狸毛的风领,剩下的不是还有一张狐皮吗?也给她送过去吧。” 黄德义诶了一声:“那主子有什么话要告诉梁小娘子的吗?” “别的没有。”李弘豫点着桌案想了想,“那扇屏风的由来你说给她听。 她接赏赐,卫国公夫妇必定陪同,即便卫国公不问,国公夫人也会问起今天怎么赏这东西过去,你就说我见过持让,余下的也不用多说了。” 黄德义领了差事,做了个礼就要往外退,还不忘再多哄李弘豫两句:“奴才就说吧,到什么时候主子都是惦记着世子爷的,前脚再怎么生气,转脸还是替世子爷操着心,盼着世子爷好呢。” 果真是这样吗? 不过是这狗奴才哄他的好听话罢了。 李弘豫揉着鬓边太阳穴处,无声的冷哼。 人情人情,一来二去,都是这么交出去的。 他想做的事情做不成,旁的地方还是得想法子捞些好处,最起码得对他十分有利的。 他不光要裴延舟承他的情,还有卫国公府——卫国公不待见裴延舟不要紧,他把好东西送过去,梁善如既住在卫国公府,卫国公见了那些物件,总要想起他的好。 还有他的婚事……裴延舟今天所作所为固然可恨,可有一样说的不错。 原本要说给裴延舟的女娘既然不成了,她们背后的势力却不好白白便宜了四郎或是他手底下的人。 这件事,是该好好跟母妃商量一番了。 喜欢她算哪门子表姑娘请大家收藏:()她算哪门子表姑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八十一章 乱点鸳鸯谱 士族高门,累世勋贵。 信国公府那位老夫人也出身簪缨世族,对她们这些小姑娘,更是看一眼就知道是个什么德行。 像裴延舟这样的眼珠子,谁往他身上粘,谁要倒大霉。 她是什么?孤女,还是险些做了罪臣之后的孤女。 什么卫国公府信国公府将军府,那都是虚架子,就她这样的,放在盛京城,不说夹着尾巴做人,最起码没资格张牙舞爪的招惹谁。 不要说如日中天的高门,哪怕是日渐式微的没落门户,人家真正有倚仗,都未必看得上她。 老国公夫人巴不得她离国公府的郎君远远的,别一味地沾上去。 她前世又不是没见识过那位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梁氏沉默了好久,淡淡的说了声也行:“老太太那儿……她脾气性情不错,我上回也不是骗你的,你小时候到家里做客,她是不是很喜欢你? 年轻漂亮又聪明懂礼数的女孩儿老太太最待见了,不过要牵扯上别的,那是没那么好说话。 你能这么想,倒是好事,给自己省了好些麻烦。” 可梁氏又怕她钻牛角尖,赶紧劝:“但我可告诉你,不许妄自菲薄。 持让也就算了,你真觉得他不好相与,正好免得老太太觉得你巴着他不放,是这个态度就是这个态度吧。 别人可不行。” 她神色严肃的拉梁善如:“你都十六了,这次跟我回盛京,我得物色了好人家,把你的婚事给说定,否则阿兄阿嫂夜里该来我床头找我麻烦,质问我怎么不为你的终身打算了。 初初,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要是阿兄阿嫂还在,你外祖父母也在,哪怕是持让都由得你挑。 可是他们都不在了,你怕人家挑剔你,不想惹上一身的麻烦,是不是?” “我也不会妄自菲薄,自轻自贱的。”梁善如唇角微微上扬,“我爹爹还是功勋卓着的大将军,朝廷不曾降罪呀。 但姑母,有很多事,在别人那儿不是那样算的。 我说这些您肯定不爱听,往后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歪头靠在梁氏肩膀上,在梁氏发火之前又说:“我觉得我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小郎酒,您替我选吧,我肯定不会觉得自己不成,更不怕旁人挑剔我。” 她略想了想,半开玩笑似的又说:“只是有一样,您可千万别乱点鸳鸯谱。 家里表哥们都是做兄长的,有小时候的情分,也真有兄妹的名分。 等到我去了,虽说不是天天在一处,可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处的久了,要是贸然说不做兄妹了,真的很尴尬,我可绝对不答应!” 这样的话贸然开口其实不好,本来姑母还没这心思,倒显得她自作多情。 但梁善如还是觉得,防患于未然。 况且她有太多的说辞。 这会儿已经又抱着梁氏的胳膊撒起娇:“您心疼我嘛,万一挑来选去都觉得没合适的,又怕我嫁去别家要受委屈受气,真动了这个心思,我可不想到时候再跟您讲。 您就当我恃宠而骄吧,脸皮怪厚的,家里还有两个表哥没见过,就先跟您说这个。” 梁氏还真不跟她计较这些,要换了别人说,那肯定是要生气的。 她的几个儿子哪个比别人差?怎么就先说不要了? 但初初的想法她能猜的到,其实跟持让那一宗也没什么差别。 无非是怕老夫人那关过不去 梁氏顺着她的话先说好,揶揄着又问:“那要是相处的久了,中意了你哪个表哥,你又要怎么办?” 梁善如心说肯定不会,嘴上却不再接这个话,红着脸往她怀里钻:“您做长辈的拿这个调侃人,我不依。” 她害羞起来,梁氏就收了话茬。 梁善如心下松了口气。 她是真不想害了姑母的儿子们,要不是裴幼贞上辈子对她下死手,她对裴幼贞也会是一样的想法。 三皇子要利用她,连她的婚事都要大做文章,姑母有心给她选个人品贵重的好郎君,却恐怕不会多顺利。 回头真把主意打在自家表哥们身上,三皇子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 梁善如深吸口气,更何况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做裴幼贞的阿嫂。 不死不休的两个字,做表姐妹已经很为难,无论如何不能再有别的牵扯。 梁氏彻底松开人,已经站起来要走:“行了,等会儿静仪来了你们两个好好玩,中饭我陪你们一起吃锅子。 你请了她到家里来玩,就不让你表哥他们随处逛了,中午的锅子当然也没有他们的份儿。 等静仪来了你跟她说,敞开了玩,不用有顾忌。” 梁善如诶的一声应下来,欢欢喜喜的就送她出了门。 · 徐静仪登门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 毕竟帖子是临时写的,好在她今天没有别的应酬和安排,不过女孩儿家出门要收拾的多,耽误的就久了些。 一路红微领着她进府,她看哪儿都觉得新奇。 这座将军府是官家下旨敕造,梁将军出事后朝廷未曾收回,只是过去梁将军不居于此,后来三年多几乎完全荒废,她跟梁善如情同姐妹,但竟是第一次到将军府来。 梁善如住的院子挨着梁氏现在住的那处,徐静仪路过那会儿还特意说了要先去请个安,但有引路的婢女说不用,巧了梁善如知道她人到了,迎出来,正好在遇上。 徐静仪笑着几乎小跑过去拉她的手:“我还说要先去给梁夫人请个安呢,毕竟来一趟,不好没规矩呀。” “我姑母事最不拘虚礼的人,你来之前她可特意说了,让你今天敞开了玩,别的什么也不用管。”梁善如挽她的手,“不用去请安了,中午咱们吃锅子,姑母和咱们一道。” 她笑吟吟的压低了声音:“姑母把表哥他们都支出去了,不妨碍我带你四处转转。” 徐静仪呀的一声:“梁夫人可真好呀,不光是待你好……也不是,还是对你好,我是沾你的光。 说起来好可惜,这么漂亮的将军府我是头一回来,可再过不久你去了京城,将军府就又要空置下来了。” 喜欢她算哪门子表姑娘请大家收藏:()她算哪门子表姑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绿梅 别院往二进院的路上全是红梅,最深处还栽了一小片绿梅。 据说是先皇后生前喜欢,觉得绿梅难得,颜色格外特别,所以命花房的奴才们又栽培出来不少。 后来先皇后不在了,官家说睹物思人,便把宫中所有绿梅都移到了别处。 不光是这里的别院,京郊大相国寺也有,再出城往东三里地的皇家围猎别院也有一小部分。 梁善如想起上次姑母所说,看着眼前不远处的绿梅,想着官家做的这些事,只觉得可笑。 “那些绿梅真漂亮。” 柳宓弗说是呀:“大内移出来的,都有专门的花匠住在别院打理这些花,当然漂亮。” 年轻的女孩儿还没成家,哪怕是自幼相识的郎君做未来郎婿也未必就有感情。 她没经历过,想的自然也不多,只觉得官家情深,虽说专宠贵妃几十年,对先皇后留下的这些念想其实还是很放在心上的。 柳宓弗的眼里甚至有羡慕:“我们每年到这边来玩,女孩儿们聚在一处,说起这里的绿梅,就觉得官家真是好,也可惜先皇后……” 到了嘴边的福薄被梁善如给打断了:“怪不得这样好看。” 她全当没听见什么官家什么先皇后,朝着绿梅的方向迈过去几步:“以前在扬州的时候也见过些绿梅,不多,没栽种成片,甚至有些都是换了小花盆养起来的,是没这些开得好开得漂亮,看着就很喜人。 红梅看多了,显得这些绿梅更出众了。” 柳宓弗是没心的人,梁善如一打岔,她就把前面的话都给忘干净了,接过来就调侃道:“人不也是这样吗? 人家讲鹤立鸡群,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要是庸脂俗粉站多了,见着一个清新脱俗的就格外出众呀。” 梁善如听得出来她是什么意思,无奈的摇着头撞她肩膀下。 姐妹两个正玩闹,叫嚷的声音忽然就从前方不远处传来:“不过是一枝花,况且又不是我特意扯下来,本来就耷拉下来要不行了,我随手折的而已,你做什么小题大做!” 梁善如循声望去,那蓝衣少女的手里拿的不是绿梅又是什么? 看样子像是被她刚折下来的一枝,但她们刚刚过来,并没瞧见有人折花,所以她早在这之前就折了下来,大摇大摆的拿在手上…… 梁善如戳戳柳宓弗:“那都是谁?” 柳宓弗啧声:“折花的是宫里沈妃娘娘的侄女,安平侯家的女孩儿沈荔圆。”她顿了下,稍指了指沈荔圆对面,“那是英国公府的三娘子赵晴,今年英国公府主宴嘛,出任何事都要他们家负责,更何况是绿梅被折这么要紧的事情。”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见了个什么人,特意拉了拉梁善如看过去:“那是承阳侯府的郑雅宁,表姐知道她吧?” 看来郑雅宁跟裴靖行的事知道的人其实不算少,哪怕不晓得彼此情谊的,至少瞧着这两个人是青梅竹马长大,比旁人自然亲厚三分。 梁善如这会儿笑不出来,站在原地也没往前凑。 可她不往上凑,人家还要上来拉。 赵晴也看见了她们,三步并作两步,拽着沈荔圆就快步过来。 这会儿也顾不上梁善如脸生不脸生的,只顾着那绿梅,于是直眉瞪眼问柳宓弗:“你刚过来这边吗?方才有没有看见她怎么拿到这绿梅的?是她折下来的吧?” 柳宓弗皱了下眉:“我跟表姐刚过来,绿梅树下已经没人了,我们两个正说话,听见这边的声音才发现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回来。” 她解释了两句,低头看了眼沈荔园手里的花:“不知道她怎么拿到,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到的。” 赵晴闻言心中有数,人虽然把沈荔园给松开了,却横眉冷目的:“你贴身的奴婢说的话不做数,那就是没有人能给你做证了。 我知道你不怕,可今年我家主宴,你折了这绿梅,宫里知道了肯定要追究我们,少不得你要跟我们进宫去给贵妃娘娘请罪,至于娘娘罚不罚你,怎么罚你,那自然轮不到我管。” 沈荔园简直欲哭无泪:“我就是随手一折,它就断了,怎么能算我摘下来的? 我要诚心骗你,说它掉在地上我捡起来的就好了! 这绿梅是大内移到别院来,又是先皇后生前喜爱之物,难道就你晓得贵重吗?我是个傻子也知道这花不能折,你做什么非要揪住我不放,带我到宫里去分说!” 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看官家和贵妃怎么想而已。 沈荔园此人倒不值什么,要紧的是她身后的沈家。 宫里面贵妃之下便是沈妃为尊,她进宫二十年,不争不抢,反倒先后生下五皇子七皇子和三公主,见谁都和和气气,官家倒很抬举敬重她。 沈家本该有个伯爵封赠,自己推了,家里的孩子们争气,朝堂上立得住。 最要紧的是,沈荔园的亲娘,是官封的山阳县主。 官家在封爵的事上很大方,宗室女出降后再生下女儿的,一律都封了县主,但正经八百有食邑和封地的,山阳县主却是独一份。 为她外祖母长宁大长公主跟惠宗一母同胞,出降后只生了淮安郡主一个女儿,而淮安郡主膝下虽多子,女孩儿又只有山阳县主一个。 这里头杂七杂八的说法有很多,但梁善如始终相信,出身,血统,这对官家而来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赵晴才会说沈荔园她是不怕的。 哪怕宫里沈妃是说不上话的,有山阳县主在,官家和徐贵妃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不过要说对先皇后不敬…… 梁善如歪头看了看那花,又看了看那片绿梅,几不可见的笑了下,沉默着不开口。 她倒有个想法,两边不得罪,但这里的人不得罪了,就不晓得要得罪谁了。 好好的绿梅有大内调拨的花匠养护着,明明开的正好,怎么会那么巧就有一枝掉下来? 又那么巧,沈荔园从这里过,瞧见了耷拉下来眼看也活不成的那一枝,顺手一碰,就真给折了下来。 这哪里是一枝花的事呀。 沈荔园这样的出身不敢进宫去分说,人家大概也不是傻子,只是聪明的稍显迟钝。 出事了,想明白了,这是被人摆了一道。 今天这场戏,还不知道要怎么唱下去呢。 喜欢她算哪门子表姑娘请大家收藏:()她算哪门子表姑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是期待的 梁氏几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顿时心疼不已。 张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站起身来缓步过去,一把把人抱进怀里:“怕什么?这里是上京,凭他是谁,再别想欺负到你的头上,我舅头一个不答应! 有卫国公府在,你在上京城横着走,你阿舅都替你兜着底呢。” 梁善如反手抱了抱张氏:“看您说的,我哪里是那样刁蛮的人。 说起徐家那事儿,倒不是卖惨,其实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惨。 我跟徐云宣本就没感情,哪怕一起长大,交情却不深,我跟他妹妹交情好,私下里把他当兄长似的。 就算爹娘还在,说不准我也不愿意嫁。 您就别心疼我啦,倒让我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惹得您伤心。” 张氏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来:“你说什么都好。 就是要去跟你阿舅说这事儿……你阿舅脾气倔,只怕裴延舟要吃些苦头。” 梁善如无声的笑了笑。 梁氏就先把话接了过去:“这算什么苦头?卫国公又不会动手打他。 他说心悦初初,此生非初初不可,难道卫国公给他摆几次脸色,他就觉得受了为难,吃了苦头? 要真这么着,他趁早也别说什么心悦喜欢的话,我这做姑母的得备下重礼登门去谢卫国公才对。” 张氏忽然把狐疑的目光投向梁善如:“善如,你拿这个考验他的吗?” 梁善如却摇头说没有:“真心从来都是经不起考验的,我虽然年纪小,这个道理却懂得。 他若是真心,用不着我试探考验,他要不是真心,我百般考验也是无用。 真的只是他应该去回禀阿舅。 如今做的再多,不过了明路,不名正言顺的告诉阿舅,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万一外头人说起来,什么难听话都只会扣在我头上。 我一个小女娘,头又小,戴不下那么多那么大的帽子。” 这倒也是,什么勾引不勾引的话,那些人只管捡了难听的说。 小女娘之间的嫉妒心有时候实在吓人的紧,自己得不到,旁人轻而易举握到了手里,便要诸般诋毁,仿佛这样,那本就不属于她们的,就会变成她们的一样。 张氏没由来想到了裴幼贞,心下觉得无奈,又觉得梁善如深谋远虑,替自己考虑的很是周全。 她笑了笑:“我跟你姑母总是怕你会吃亏,老拿你当孩子看,其实你聪慧,早早的学会了替自己盘算。 这下我们也能放心些,将来不怕你吃了谁的亏,委屈了自己。” * 从信国公府离开时下起了雪。 鹅毛小雪,轻飘飘落下,梁善如发丝上沾了雪花。 上车前张氏替她拂去,一上车她就取了小暖炉往梁善如的手里塞:“扬州城少见雪吧?” 梁善如抱着手炉点头:“小时候我最喜欢跟着阿娘来上京,就是因为上京城会下雪。 有时候雪大,白茫茫一片,白的圣洁,好看的紧。” “都这么大的人了,可不许贪玩,回头跑出去玩雪受风寒,有你好受的。”张氏伸手替她拍着风毛领子上的残雪,就算是残余的水汽,她也怕梁善如身子弱,回头要闹病。 交代了两句之后,张氏又问起裴延舟:“他有没有跟你说英国公府的事后面预备怎么办?” 梁善如想了想,裴延舟没说,她也没问,不过她大约猜得到。 就像是先前把事情闹大一样。 “英国公夫人到咱们家给我送银子,大概他后半天就把消息散出去了,这赔礼的银子一到,整件事就全是英国公府的错了。”梁善如歪靠在车厢内壁上,“前些天散播坊间百姓都知道,他不也是这样干的吗?” “他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猜的?”张氏要问的当然不是那件事。 裴延舟要是连这点小事儿都处理不了,也别身处朝堂了。 张氏根本就不担心他会处理不妥,她最想知道的,说到底还是梁善如的心意。 方才当着梁氏,孩子看似什么都说了,但其实她什么也没回答。 问她是什么意思,她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直截了当的说。 张氏隐隐觉得,梁善如实则是动了心的。 不过她克制隐忍,未必是不愿意面对或承认,纯粹是不想说,尤其不想说给裴延舟知道,还是怕裴延舟会辜负了她。 可她越是这样,张氏就越是想逼她一把。 自从善如进京以来,身边的人都护着她顺着她,无论她做什么都依着她的心意,没有人愿意逼一逼她。 然而这种事,逼一步,就全都顺畅了。 这孩子为从前的许多事还是别扭,非得有人把这个“恶人”给当了不可。 梁善如没想那么多,顺着张氏的话回道:“是我自己猜的,之前也是我的猜测,然后过来这边给姑母请安,我问了姑母,才晓得我并没有猜错。 我想这回我应当也不会猜错的。” 张氏心道果然。 善如和裴延舟,说起来真是一个路子的,怎么不算天作之合?天生一对? “要我说,你也是真了解裴延舟。”张氏也靠着软垫,笑眯眯的看着梁善如说,“他一向是端方君子,寻常人谁会这样想他?又怎么会猜他如此行事? 善如,你嘴上总不愿意承认,其实早就关注裴延舟了吧? 是在扬州那会儿?还是小时候来上京城,就对这个世子表哥印象深刻呢?” 梁善如顿时无话。 她跟着阿娘进京才几岁?稚子无知的年纪,能对裴延舟上什么心? 至于在扬州,那更是无稽之谈了。 偏偏她不能对舅母说,是因为她已经活了一辈子,知道裴延舟从不是什么端方君子,他骨子里都是黑的,把人切开里面都未必是猩红颜色。 “舅母,您又打趣我。”梁善如只能糊弄着撒娇,“我了解他什么?无非是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罢了。” “你这孩子……” “您别老试探我呀。”梁善如又不是傻子,张氏的用意她其实多少猜的出,“我真的没有不愿意承认,实在是对裴延舟的心思很复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至少现在我不排斥他,他要到阿舅面前去回禀,我……我其实是有些期待的。” 喜欢她算哪门子表姑娘请大家收藏:()她算哪门子表姑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