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 第290章 谋划步枪 这边款项方才交割完毕,佐藤便已迫不及待地奔走运作起来。特使既已被他说服,加之东瀛朝野上下对华夏这片广袤市场早已垂涎三尺,商人们更是利令智昏,满眼只见白银滚滚,哪里还顾得上深思其中的风险。 这倒也不全然是短视,实在是华夏的钱,挣得太容易了些。自光绪二十三年起,东瀛便已开始向南洋大臣“赠送”三十年式步枪。 于是待庚子国难后,短短两年多时间,华夏官方更是一口气向东瀛订购了逾十万支此类即将换装的老旧枪械。 有些枪支甚至连枪身上的菊花徽记都未仔细打磨,仅仅草草涂改便装箱运来。彼时的华夏,俨然成了东瀛军火最理想的倾销地:政局虽动荡却维持着表面稳定,海运便利,更无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彼时华夏军工积弱,连最基本的步枪自给都难以实现。东瀛军火几乎独占半壁江山,赚得盆满钵满。然而时移世易,随着华夏军工逐步兴起,加之德制步枪更受青睐,东瀛在军火市场的地位已是岌岌可危。 若不是清廷内部争执不休,在6.8毫米与7.92毫米口径标准上反复折腾,华夏的军工本可能早已实现自给。正是这般内耗,给了东瀛可乘之机。 眼下,正是一个重新掌控北洋军械采购的绝佳时机。只要能垄断这条军火供应线,不仅能让东瀛军工起死回生,更将对帝国的政治布局产生难以估量的深远影响。 东瀛对华夏市场的觊觎,在军火领域体现得尤为明显。起初,其对华军售主要由高田、三井、大仓三家商行经手。 至明治四十一年,在陆军省的授意下,这三家联合成立了“泰平组合”,专司对华军械贸易,将以往零散的输出转为系统化的国家战略行为。 此番佐藤带来的企划书,正是出自“泰平组合”的手笔。组合的代表三井商社的社长团岛近伊,也随佐藤一同来到了老裕丰茶馆。三人在雅间坐定,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 “宋桑,请您过目。”佐藤将一份装帧精美的企划书推至宋少轩面前,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若无疑问,我们便可签约了。” 宋少轩不动声色地接过,一边打开直播间,一边缓缓翻开。他目光如炬,逐行扫过条款,心中已是冷笑连连。小鬼子做买卖真不老实:既想掌握主导权谋求控股,又不愿投入相匹配的真金白银。那设备报价高得离谱,这不是明摆着骗人吗。 他“啪”地一声合上文书,起身对着佐藤与岛近伊微微一揖,动作恭敬,“佐藤先生,东京炮兵工厂的这套设备,若是鄙人没有记错,已运转二十余年了吧?” 他略作停顿,直视佐藤,“据我所知,一套全新的毛瑟步枪生产线,市价不过五十万大洋。贵方这套即将淘汰的老旧之物,作价七十五万,莫非是觉得宋某乌纱帽戴久了想摘?还是我北洋军府的钱,来得太过容易?” 言毕,他侧身转向房门,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话语中的讽刺之意已不再掩饰:“依我看,佐藤先生不如现在出门,唤一辆人力车,直奔居仁堂而去。与那儿谈这等“好买卖”,岂不更加爽快直接?” 团岛心中早已料定佐藤那套拙劣手法绝无可能奏效。如此漏洞百出的算计,也难怪此人至今仍在日用品行当里打转。他面上却不露分毫,只从容一笑,抬手打断了还要争辩的佐藤。 “半价。”他语气坚定,“这套设备,我作主,按半价核算。” 他目光转向宋少轩,似乎依然客气,底线却寸步不让,“不过,我方占六成股份的前提,绝不能变。宋桑,我也需提醒您,” 他言语间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与审慎,“待设备运抵口岸时,我方需要看到贵方四成的款项,已悉数备妥。这个没有问题吧?我们带着诚意来,您不要辜负我们的好意。” 宋少轩见对方终于拿出了实价,神色顿时缓和,脸上也重新浮现出惯有的温煦笑意:“团岛先生果然爽快!既然阁下如此有诚意,我宋某又岂是不识抬举之人?您放心,我这边该出的份额,绝不会少于二十五万大洋。” “好!”团岛抚掌而笑,终于伸出手来,“那么,便祝我们合作愉快。” 这位社长远比佐藤更懂经商之道。他看重的从来不是一锤子买卖的蝇头小利,而是那细水长流的长远收益。 他心下清明:华夏百业待兴,工业基础几乎一片空白。日后工厂运作起来,所需的各种钢材、设备的定期维修、乃至刀头、钻头这类易损件的更换,桩桩件件都是离不开他们的供应。放长线,方能钓大鱼,他深谙此理,自然不急于一时的得失。 “成了,”宋少轩将改好的协议细细审阅一遍,“如此一改,便合理多了。” 他将文书递还回去,“有劳二位,依此重新拟定一份正式合约,明日此时,我们签约。至于这份草稿……” 他略一沉吟,将原件收起,“虽是由宋某全权做主,但规矩不可废,还需呈报上头过目。在下需即刻前去汇报,也烦请二位尽快将新协议备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团岛闻言,立刻起身,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随即不再理会面色难看的佐藤,转身便走。宋少轩目送他们离开,耳边回响着杨安华方才低声的分析,已迅速铺开纸张,开始草拟呈文。 他心知肚明,若将这份协议原样送上去,莫说是段帅,便是徐次长那一关也绝无可能通过。要想促成此事,非得下一番功夫,把其中的利害关节掰开揉碎,说得透彻明白不可。 未来的趋势他无法直言,只能在“利益”二字上大做文章,务必打动徐次长。这文章,只能从投入、成本与产量这些实实在在的数字上着手。 他提笔蘸墨,一行行清晰的核算跃然纸上:项目总投入定为六十二万五千大洋。我方出资二十五万大洋,由宋少轩一力承担垫付。 这笔款项将主要用于厂房兴建、原材料采购以及筹建培训技工的学校。其余资金缺口,则由东瀛商行承担。协议明确,东瀛将派遣技术人员负责培训,并全程指导生产与验收,确保产品品质与其本土出品别无二致。 报告的重点在于那诱人的产出与成本:建成投产后,预计可达到日产三十年式步枪五十支,子弹三万发。核算下来,每支步枪搭配六百发子弹的出厂价,可牢牢控制在七十块大洋之内。 这个数字极具冲击力!须知,湖北的“汉阳造”单单一支空枪便要四十大洋,若是进口步枪,价格更是要翻上几番。此间的利润与对军备的支撑,不言而喻。 喜欢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请大家收藏:()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1章 筹办兵工厂 宋少轩将报告与企划书仔细收好,一刻不敢耽搁,径直赶往徐次长官邸。经门房通传后,他在书房见到了他,恭敬地双手呈上文件,而后垂手侍立一旁,静待徐次长逐页细读。 徐次长看得仔细,目光在纸页间来回扫视,半晌,他抬起眼,眉头微蹙,指尖在“三十年式”几个字上轻轻一点: “三十年式?为何不直接购置他们的三八式?我听闻,便是他们自家军队也嫌此枪不堪用。我们如今却要引进这款旧枪,岂非落于人后?”他语速平缓,目光却锐利地投向宋少轩,带着审视的意味。 宋少轩心头一凛,幸好对此早有准备。他微微躬身,言辞清晰且从容:“次长明鉴。您所提及的言论,卑职详细查证过,多出自其与毛熊交战时期。彼时北方恰逢特大沙尘暴,且作战区域多近盐碱地带,空气中弥漫的细微白砂确实容易侵入枪机。然而,依卑职浅见,对其可靠性影响最大的,实则是堑壕战中无可避免的泥泞环境。” 他略顿一顿,见徐次长听得专注,便继续道,“此事解决起来倒也简便,只需在枪机部位加装一个防尘盖,或效仿英吉利军队,使用特制帆布枪套即可有效防护。再者,” 他适时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三八式固然更优,但其生产线所费不赀,远非此价。卑职不得不通盘考量成本。” 徐次长听罢,沉吟不语,手指轻叩两下企划书。书房内静默一片,宋少轩心中也有了些压力,正忐忑不安,徐次长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言之有理。若真能将单价控制在七十大洋之内,确是一桩值得谈的买卖。下次与他们面谈,我同你一道去。” 他拿起报告,语气转为肯定,“此事既已明晰,后续便交由我来推动。你只管放手去办,务必周全。” 徐次长答应得如此干脆,实则是心头已压上了千斤重担。清廷虽腐朽不堪,可洋务运动数十年的积累,终究留下了一份厚重的家底。只是这份家底,他们北洋却半点也未能沾光。 数十年的军工建设,清廷曾创办过大大小小四十余家军工企业,其中更有五家大型、五家中型军工厂支撑国防。然而时移世易,如今这些真正具备实力的军工根基,几乎尽数落在了南方! 江南制造局雄踞沪上,福州船政局扼守闽海,湖北枪炮厂坐镇华中!这三大支柱,无一不是南方的产业。更不必说还有金陵机器局、川省机器局、粤省机器局等一众好手。 尤其是金陵与粤省两局,产能充沛、技术精湛。粤省机器局早在清末便能手工仿制麦德森轻机枪,这般实力,着实令北方望尘莫及。 北方并非没有过根基,可惜在八国战乱中损毁殆尽。如今硕果仅存的,仅余德州军械局与大沽船厂了,却也早已风光不再,只能在惨淡经营中勉强维系,入不敷出。 按常理,如此严峻的失衡局面,理应立即着手整顿军工。大帅也确实有此雄心,奈何北洋“囊中羞涩”! 大把的银钱都耗在了无休止的内战与扩军上,偏偏未曾用在军工自强这最根本的正道上。单是不久前那场草草收场的“大典”,所耗费的几百万大洋,便足以兴建一座设施完备的中型军工厂了。 段帅接手的就是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如今正为财源枯竭而焦头烂额。因此,只要不让他从本就捉襟见肘的国库里额外掏钱,他便乐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对于亟待维系局面的北洋而言,这条送上门的军火供应线,已是不可或缺的生命线。 宋少轩对此次与东瀛的合作之所以如此胸有成竹,正是因为他“背靠大树好乘凉”。在他所知晓的后世,华夏是拥有全产业链的工业强国,岂会再受制于人,仰赖东瀛的钢材、弹簧乃至零配件?这些初级工业产品,届时随便找家机械厂便能轻松量产。 而此刻,他只需等待上峰批复用地,便可交由顾爷着手兴建厂房。眼下最紧要的,是延聘师傅、招收学徒,率先开始招募并培养一批熟练工匠。 车、钻、镗、铣、刨,各类机械加工技艺都需从头教起,悉心传习。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非得沉下心来,用岁月慢慢浇灌不可。 这事说来倒也不算棘手。北方军工业虽遭重创,大批熟练工匠却仍在,更有两大支柱企业维系着技术人才的命脉——那便是大沽与青岛两家船厂。 大沽船厂如今挂着海军部制船厂的牌子,算是官方产业。可青岛那家却另有来历,正是解决问题的好地方:那是普鲁士人租借胶澳十七年间倾注心血打造的基业,论技术实力、设备规模,丝毫不逊于大沽。只可惜,如今已落入东瀛人之手。 既要招揽人手,青岛那边自然是最佳选择。但这般挖人墙角的敏感差事,该交由谁去办?宋少轩揉着额角,一时犯了难。他在京津人脉虽广,可在这方面,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 津门是万万动不得的。那是官家的产业,从那儿挖人无异于挖官方墙角。即便是普通工匠,此刻也不能打那边的主意。津门自家的产业即将铺开,正是用人之际。 正一筹莫展之际,宋少轩请来林公子与常灏南商议。二人虽尽心献策,却也都束手无策,事情一时陷入了僵局。 岂料一直坐在角落里剔着牙花的凌四,忽然把牙签一扔,慢悠悠地站起身:“要找工人?这事我倒能去试试。” 他掸了掸前襟,咧着嘴笑道,“不过得给足安家费,五十大洋一个人,只要有这个,我保管把人找来。” 喜欢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请大家收藏:()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2章 外八门 凌四心里打的算盘,无非是照着重贵招揽劳工的路数来。找些人手依样画葫芦,把技术工人都网罗到自己麾下。 宋少轩哪里知道凌四见过长贵,更不清楚长贵如今在做这等营生,只耐着性子等着凌四细说其中门道。另外两个没听过这打算的人,也只好沉下心来听他娓娓道来。 可片刻后,三人心里都有了数:这主意实在不算高明。在他们看来,不如直接登报招聘,或是在醒目处张贴告示来得干脆。技术工人不比卖力气的苦力,多半识文断字,这么做岂不是更省事? 林公子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想得也太天真了。这法子糊弄糊弄只求混口饭吃的劳工还行,可那些是技术工人。凭一身手艺在哪儿不能安身立命?就这点安家费,未必有多少人放在心上。要想真把人请过来,总得拿出些更实在的条件才行。” “我也觉得悬。”常灏南跟着摇头,“一来你人生地不熟,一口外乡话,很难让人信服;二来你带着大量现金,安全本就没个保障,难免惹人觊觎。凌四,你这事确实想简单了。” 宋少轩也委婉表达了顾虑:“是啊,你得好好想想,这可是挖东洋人的墙角,这么大张旗鼓地搞……是不是有些欠妥?”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剖析利害,凌四这才渐渐醒悟过来,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悻悻地退到了一旁。虽说知道自己理亏,可心里头那股不服气的劲儿,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常灏南沉吟片刻,忽然开口:“这样吧,我替你找个人问问。这家伙是个老江湖,说不定能有好主意。” 他说着提笔写了一张便条,起身走出雅间,穿过廊道来到前堂,朝小虎招了招手:“去跑一趟,把这个交给掌柜的,让他立刻回个话。” 转身回到雅间,他压低声音补充道:“鲁远英这人常年混迹各地,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发现他鬼得很,江湖上的门道清楚得很,找他问问准没错。你这想法就算要做,依我看也得先问问具体怎么操作。这事非同小可,还得谨慎着来。” 不多时,门外响起轻叩。常灏南起身开门,只见伙计压低声音禀报:“三爷,鲁掌柜到了,正寻您呢。” 常灏南微微颔首,随他走出房门。见到鲁远英,他当即拱手一礼:“鲁掌柜,有劳您跑这一趟。实在是此事棘手,不得不请您这位“包打听”来指点迷津。” 鲁远英却面露难色,苦笑着回礼:“三爷,您这回怕是找错人了吧?咱可是草莽出身,论根脚属于“五行三家”。您可是警界头面人物,难道不知这里头的门道?我们与您要找“外八门”并非一个体系。您真要打听这个,何不去问问金爷?” 此言一出,常灏南如醍醐灌顶。他猛然想起鲁远英确实算这江湖上的“外八门”。但这个门类共分金点、乞丐、响马、贼偷、倒斗、走山、领火、采水八个偏门,合称“五行三家”。 金点指算命卜卦,响马是拦路抢劫,倒斗即盗墓,走山为骗术,领火涉蛊术,采水便是官妓。这八门看似简单,却几乎囊括了江湖上所有的偏门行当,自古以来的江湖流派,大多脱不开这个范畴。 但江湖水深,另有一套分类同样称作“外八门”。金爷虽可归入“五行三家”中的走山,但若细究其根源,实属另一体系中的“千门”。要说通晓这其中错综复杂的门道,恐怕真得请教金爷才是上策。 常灏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先前那点官家的架子顿时收敛得干干净净。他郑重地抱拳,语气里带上了真诚的敬重:“多谢鲁掌柜指点迷津!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若非您来这一趟,我怕是要在死胡同里转到天黑了。” “哎哟,三爷您这可太客气了。”鲁远英连忙摆手,身子都微微侧开几分,不敢全然受礼,话语里透着江湖人的圆滑与小心,“以您的身份,咱这些人巴结还来不及呢。说实在的,我们羡慕金爷还羡慕不来呢。您想,外八行里,无论哪一派见了金爷,那不得客客气气拱手拜码头?千门这一路,是江湖上技术含量最高的山头,讲究的是智取,少有单打独斗的,门下朋友遍布四海,那才叫真正的盘根错节。” 他略一沉吟,主动提议:“三爷您事务繁忙,要不这样,我让小虎去跑一趟,替您把金爷请来,您看如何?” “成!那就有劳鲁掌柜费心了。”常灏南再次抱拳,不再客套,转身匆匆折返雅间。 他推开门,将方才所得一一道来。话音未落,凌四猛地一拍大腿,懊悔道:“哎呀!瞧我这猪脑子!怎么把这尊真佛给忘了!是了是了,金爷倒真算是千门的。” 一旁的林公子闻言,不由“噗嗤”一笑,摇着头对宋少轩脱口而出:“得,宋爷,这么算起来,江湖外八行,您手下都快给凑齐了啊!” “齐了?”宋少轩着实吃了一惊,眉峰微蹙,疑惑地看向林公子,“我手下……竟有这么多人?” 林公子这才自觉失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化作无奈的苦笑,只好交了底:“哟,您瞧我……说漏嘴了。不过您知道了也无妨。眼下缺的那几门,我这边……倒是能补上。” 这一刻,宋少轩才恍然发觉,自己对于身边这些看似熟稔的伙伴,他们所潜藏的能量与涉足的深浅,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喜欢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请大家收藏:()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3章 百年传承 金玉林怔怔地望着窗外,喉头一阵发苦。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拼命适应着银行信贷经理的新身份,力求能获得尊重。可宋少轩第一次真正用得上他,竟还是要他拾起那个千方百计想要摆脱的旧身份。 雅间里一片寂静,众人见他始终垂首不语,只当他也束手无策。林公子将手中的茶盏轻轻一放,温声劝道:“老金,想不出主意也不打紧。这事儿本就不易,咱们几个琢磨这半日了,不也毫无头绪么?别往心里去,明日再托人问问便是。” 谁料金玉林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起身朝众人深深一揖,声音低沉:“各位爷,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这手段……不太光彩。” 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几位爷出身清白,没在泥地里打过滚,怕是听不得这些。金某斗胆,此事交给我来办便是,还请诸位……莫要细问。” “这……”常灏南急得站起身,脸涨得通红,“老金,你这话说的!咱们可不是王公贵胄,可也是寻常人家出身。我常三也是吃过苦的,怎么就不能理解了?” 金玉林望着常灏南急切的神情,不由得摇头苦笑。他来回踱了两步,声音里带着几分苍凉:“三爷,您啊……您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吃苦吗?” 他抬手虚指窗外,“这四九城外的天地,您可见过?多少人连京城的繁华都不曾见过,一辈子就守着眼前那一亩三分地。您这辈子最大的苦,顶多是今儿个的饭菜不合口味;而有些人每天一睁眼,就在琢磨今个能不能混上一顿饱饭。” 一直沉默的宋少轩忽然抬手,止住了还要争辩的常灏南。他目光沉静地看向金玉林,点了点头。 “金爷,我明白。”他站起身,走到金玉林面前,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既然把银行都托付给您了,这份信任,难道还不能让您明白宋某?”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如今我宋某做事,从不瞒着诸位,就是因为这份交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实话说了吧,咱们几个,早就不只是朋友了。各位有事不妨直说,我只为做事,不问对错,唯一所求便是无愧于心。” 宋少轩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众人见宋少轩动了真情,不由得心中一暖。金玉林身子微微前倾,拱了拱手,带着几分感激。 他神色复杂,“爷,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您别见怪。“无愧于心”这四个字,说穿了就是把“脸皮够厚”说的体面一些。” 他抬着头仿佛在回忆什么,“想当年我行走江湖,骗那些为富不仁的主儿时,心里也坦然得很,只当是替天行道,“借”他们几个零花银子花花。我放印子钱,何尝不觉得天经地义?那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旗人,我觉得根本是自作自受。”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众人,见几位都有些感触,才继续了下去。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虽然不堪,但接下来他要说的一样不堪。 “可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就是另一回事了。说白了,眼下这事儿要想办成,只有一个字——骗!”他双手一摊,显出几分无奈。 “至于这手段体不体面,道不道德……”他摇了摇头,目光紧紧锁住宋少轩,“金某没法给您说清。这把尺子,在您自己心里。所以我说,这事儿究竟是好是坏,就看您了。” 宋少轩闻言眉头越皱越紧,脸上写满了困惑。“噢?”他被这一番绕来绕去的话弄得有些糊涂,“您说来听听,怎么就看我了?到底怎么个意思,我都被您绕糊涂了。” 金玉林的目光从宋少轩脸上移开,仿佛在组织语言,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爷,您得明白,那些技术工人,看着是比一般平头百姓强太多了。识文断字,收入稳定,至少一家老小的温饱不成问题。” 他略一停顿,话锋如刀般切入核心,“可说到底,他们依旧是这底层之上的一层浮沙,看着好上不少,实则毫无根基。” 言及此处,他脸色骤然转厉,先前那份温和的假象被彻底撕去,露出内里冰冷的现实,直击事实真相。 “而这,恰恰就是底层的致命弱点。他们,太好骗了!”他嘴角扯出一抹复杂的笑,“任我舌灿莲花,把前景说得天花乱坠,他们也愿意相信!手段根本无需多高明,只要我画出的饼足够大、足够香,他们就会扑上来!为什么?” 他声音提高,带着质问的意味,“不是因为他们蠢,是因为他们这辈子,几乎看不到任何能往上爬的机会!我给他们一个梦,一个看上去不需要砸锅卖铁就能试一试的机会,他们就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心甘情愿地来赌这一把!” 他的语气沉痛下来,“他们不是在赌我说的什么,是在赌自己那死水一般的人生里,唯一可能出现的变数!” 他突然再次转向宋少轩,灼灼的目光逼视着他,将最沉重的选择权毫不留情地抛了过去。 金玉林一字一顿,“所以,这事儿体不体面,道不道德,说穿了,现在就是您宋爷一个人的事了。” 他放缓语速,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人我可以骗来,您若是和以前一样,或是根本不如以前,那他们就是实实在在被我骗了。可您若是做成了,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那么就算开头是个骗局,但只要结局让他们过得比从前好了,那怕达不到我说的一半。他们非但不会怨恨,反而会庆幸,庆幸自己当时,足够勇敢,赌了这一把!” 宋少轩心里明白了,这招数对他来说哪里新鲜?后世多少APP里,HR和中介玩得比谁都溜。敢情百年前,这原是千门的伎俩,没想到后来竟要揣着大学堂的文凭才配干,还硬生生包装得冠冕堂皇,倒像是多高深的学问似的。 喜欢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请大家收藏:()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4章 风将 宋少轩沉思片刻,显然对此事已深思熟虑。他屈指细数,“那边的酬劳,宋某心中有数。技工一般拿十几块大洋,带班三十几块,车间主任能到五十以上。” 望向金玉林,郑重的说道,“我在此保证,凡愿来的,薪资一律提升五成,年底再加发两个月薪饷作为奖励。自青岛来的技术工人,厂里提供宿舍、食堂。我还打算设个试岗的章程,只要手艺确实出众,薪酬还能再议。” 他言至于此,微微一顿,语气坦诚,“我不是圣人,办厂也需计较盈亏,眼下……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金爷,您看,这样成不成?” 金玉林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瞬间阴霾尽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成!太成了!”他抚掌一笑,声音都轻快了几分,“有您这话垫底,我金某办起事来就再没有半点心里负担了!几位爷,” 他转向众人,抱拳环揖,“你们只管去忙大事,这等招兵买马的琐事,就包在我身上,保管办得妥妥帖帖!” 说罢,他利落转身,精准地找到了在一旁神游天外的凌四。笑着拱手,“老四,我得跟你借个人使使。” 凌四猛然回神,一脸茫然。他方才被泼了冷水,自觉插不上话,心思早已飘远,正琢磨着是不是该亲自跑一趟津门,找长贵合计个更稳妥的法子,也好在众人面前挣回些脸面,免得被看作吃干饭的。金玉林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他有些发懵。 “问我借人?你要人力车夫,还是……要翻墙进院?”他更加困惑,这不就是去招工吗?犯不上让他的兄弟去干啊。 他话说到一半,脑中灵光一闪,自以为抓住了关键,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嚷道:“妙啊!我明白了!你是想,先让兄弟们挨家挨户去“光顾”一遍,让他们在本地混不下去!然后咱们再拿着安家费出面,扮作好人,顺顺当当把他们揽过来!高,实在是高!” 金玉林被他这番天马行空的“妙计”气得哭笑不得,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去你的!你这脑子真是,想正事的时候不见动一动,琢磨这些歪门邪道,转得比谁都快!” 金玉林见众人疑惑,只得将其中门道娓娓道来。他话音落下,屋内几人才恍然大悟他要借的究竟是何种人。 凌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混杂着惊奇与戏谑的笑容,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金玉林。 千门里能混到金玉林这份上的,向来都是有组织、有章法的。皆有“上八将”各司其职、彼此配合,这便是江湖上所说的“千门八将”。 凌四手下便有这么一位,职司“风将”,说白了就是千门里的情报侦察员。行动前,他要嗅探目标的底细:家世背景、起居习惯、甚至藏在骨子里的性格弱点,都得摸得一清二楚。行动中,他又化身为暗处的眼睛,负责望风把哨,一丝一毫的环境异动都得盯紧了。 凌四挑眉笑道,语气中带着江湖人的调侃,“哟嗬!没瞧出来啊,我手下还有这等藏龙卧虎的人物?呵,金爷,那您可得好好替我调教调教,这小子要是能学到您几分真传,那往后可就真成精了!” 金玉林眉头紧皱,面露不豫之色,带着一种急于摆脱过去的严肃。他立刻摇了摇头,语气转为斥责。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这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偏门伎俩,算什么好事?”他目光扫向凌四,“你怎么不学学你师弟,既然有了稳当差事,还不知道走条正道。” 他话音刚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宋少轩 和林少爷几乎同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异口同声急切喊着,眼中闪烁着发现宝藏般的光芒。 “不,金爷!您得好好教!”两人先前听着还不觉如何,待金玉林彻底点明“风将”的能耐说清。两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搜集背景、探查弱点、观测环境,齐活了!他们哪里还坐得住?这等人才,对他们正在谋划的事业而言,简直是不可或缺的耳目! 金玉林彻底愣在当场,嘴唇微张,视线在两位“体面”的爷脸上来回移动,脸上写满了巨大的困惑与无措。 “这……我……你们……”他一时语塞,完全无法理解,这两位明明身份尊贵的东家,为何总要和他极力想要划清界限的“外八门”牵扯不清。 金玉林哪里知道,在宋少轩与林公子眼中,这样的人才何等珍贵。此人需得相貌平凡,隐入人海便再难寻见;又要精通市井百态,言行举止浑然天成不露破绽;骨子里得是忠厚本分的模样,心下却藏着七窍玲珑;更重要的是知根知底,忠心不二。这些特质集于一身,当真是提着灯笼也难寻的宝贝! 若将这样一块璞玉交到金玉林手中,经他悉心雕琢,林公子再假以时日历练打磨,宋少轩厚待与他,培养成“死士”。将来会成长为何等模样?那将是埋在暗处最锋利的一双眼睛,是情报线上不可或缺的栋梁! 金玉林被两位爷眼中炽热的光芒逼得无处可逃,只得苦笑着拱了拱手:“成吧,既然二位都开了金口,我照办就是。那……我先去准备了。”他转向凌四,似乎急于解脱,“老四,陪我走一趟吧。” 说罢便拉着凌四匆匆离开了雅间。门扉轻合,室内气氛陡然一变。与宋、林二人仍沉浸在发现人才的兴奋不同,常灏南独自坐在角落,神色黯淡。他忽然抬起头,眼中带着罕见的迷茫,轻声问道:“我……当真没吃过苦么?” 林公子不忍见他如此,温声劝慰:“三爷,苦自然是吃过的。只是……您不妨想想,您受的那点委屈,与外面那些为了一口饭拼尽全力的劳苦人相比,又算得什么?” 宋少轩的目光更深沉些,他直视着常灏南,“三爷,您心里其实明白。若真尝遍了人间至苦,您也成不了今日的常三爷。” 他顿了顿,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点醒他,“再说……您命里该受的大部分苦,不是有人替您挡在前头吃完了吗。” 常灏南闻言浑身一震,抬手抹了抹不知不觉滑落眼角的泪。他望着虚空,仿佛看见了两个模糊而温暖的身影。 喜欢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请大家收藏:()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5章 技工学校 金玉林的手段,其实和长贵那套差不了多少。虽不靠摆摊设点那一套,但也得把招人的风声放出去。 一到地方,他就先安排“风将”去普鲁士人留下的修械所里找了份零工,摸清内部底细。自己则着手“包装”起来:一身行头既然已经像模像样,接下来就得把门面也装点到位。福特小汽车、专职司机、随身秘书,一样都不能少。他在闹市租了间显眼的办公室,又请人代笔,取了个洋气的名字,拟出一篇诱人的招聘启事。 这么前后张罗了好些天,果然在城里闯出些名堂。不少人都在议论,说来了位和洋人做买卖的大老板,派头十足,正在大肆招人,听说待遇还特别高。 而他在厂里埋下的那步暗棋,也适时开始游说。手法并不复杂,无非是把前景吹得天花乱坠,再摆出一副铁了心要跳槽的架势。 人嘛,往往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运气不会差,这样的好事,凭什么轮不到自己头上?洋人工厂、包吃包住、薪水又高,还指明要熟练工,那一定是洋人在做大生意,赚得多、要求也高,眼下恐怕正急着用人呢。 工人干活哪能没有怨气?活是照样卖力气干,可心里那口气,就从来没顺过。他们与街面上拉洋车的夫役相似,收入看着比寻常苦力高些,可付出的辛劳却远超常人。更憋屈的是,眼见着诸多机会,却因身份所限,只能干瞪眼看着,一样也沾不着边。 娶一房媳妇,往往要白干五六年才能攒够彩礼;若是再添了几个孩子,日子过得还不如车夫。房子是决计买不起的,干活重,不吃点油水根本没力气,可稍微吃好点,月底便攒不下几个大子儿。他们始终悬在半空,比上,是云泥之别;比下,却也未见得宽裕多少。 金玉林用的,正是攻心之计。先撩起众人心中积郁的不平,再适时画出一张香喷喷的大饼。这一招屡试不爽,只因这些技工心底,太渴望换一种活法了。 三倍的薪饷怎能不叫人动心?还有那安家费、返乡盘缠、吃喝全包……听着虽像天方夜谭,可不少人心里都揣着一个念头: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于是,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离开工厂,跟着引路人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当最先去的人真真切切拿到了钱,生活眼见着起了变化,这本身就成了最有力的招揽。金玉林便是靠着这般不断安插人手、鼓吹优厚待遇,硬是将这挖墙脚的难事,给办成了。 那些来了京城的工人到了地头,虽发觉实际情况不如说得那般天花乱坠,但眼下厂房尚未建成,并无重活累活,只需教导学徒便有工钱可拿。 一个月下来,收入确比原先多些,关键吃住都由东家包了,竟真能攒下钱来。单凭这一点,便比从前强上太多。故而,即便心里明白上了几分当,却也无人愿意再回头,都在这京城留了下来。 金玉林办完了差,回来向宋少轩复命时:“爷,这回您交代的事,办妥了。说来也怪,这回办得……心里踏实。咱们这回,也算不上骗了他们。” 宋少轩静默了一会儿,窗外的光斜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影。“金爷,你这话说得我惭愧。只是眼下要做的事太多……没法子。” 他目光转向窗外,虽是一片明晃晃的日头,可北洋已经走完了第一个四年,他知道,另一轮荒唐又要在这片土地上搬演了。时间,从来就不等人。 如今此事一办成,该实践自己心中所想了。宋少轩马不停蹄地着手招生开课、采购机床,一心要把人才培养起来。接连几日,他都为此事奔波忙碌。 不料这番动静,竟引来一位不速之客。此人行事低调,随同徐次长悄然而至,在雅间闭门深谈半日后,二人拱手作别。谁知那人去而复返,笑吟吟地望向宋少轩道:“宋主任,鄙人晋省督军闫百川,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少轩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从容拱手道:“督军大驾光临,宋某有失远迎,还望海涵。这边请。” 闫百川随他步入内室,未等落座便转身笑道:“宋主任醉心教育,振兴实业,闫某实在佩服。如今共和新建,百废待兴,各地都急需人才。听说阁下近日又创办技工学校,在各省广招老师傅?” 他笑容可掬,语气温和,宋少轩却顿时了然。这看似随和的笑意背后,藏着的是兴师问罪的锋芒。这位能在“在三个鸡蛋上跳舞”的督军,脸上的笑容当不了真。 至于其来意,再明白不过。自民国三年被北洋第三镇撵了一把后,他便立誓强军。经数年经营,耗资数十万打造的晋省修械所已能月产步枪二百支、子弹十五万发,且仍在扩建之中。而宋少轩此番办学招生,竟是抢先一步,将他急需的技术人才网罗而去。 宋少轩闻言,神色谦和地拱手回应:“督军大人消息灵通,宋某这点微末动作,竟也入了您的法眼。既然如此,宋某便如实相告。眼下确实正在筹建兵工厂,只是资金匮乏,只能先选址建厂,同步培养人才。若无扎实的技术储备,纵有再好的设备,也不过是空中楼阁。”办厂本是公差在身,他心中自有底气,此刻只故作不知对方来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说得好!”闫百川倏然起身击掌,眼中掠过一丝激赏,“器械易得,人才难求。我华夏工业积弱,才屡受外人欺辱。宋老弟有这般见识,果然非池中之物。” 他话音未落,却悄然转折:“不过,闫某亦有意创办工业专门学校,拟设机械、冶金、化工诸科,以育英才。只可惜……始终难觅良师啊。”言至于此,他目光灼灼,再度将话题引回正轨。 宋少轩心念电转,从容应道:“这有何难?督军若从头办学,恐需时日积淀。眼下宋某也正苦于资金不足,难以扩大规模。不如这样……您可选派晋省学子来此就读,只需承担些许书本费用。待他们学成之后,为晋省效力数年即可。如此既能让寒门学子读书明志、掌握谋生之技,也能解您用人之急。” 他言语婉转,以退为进,深知这位督军素来重视教育,在晋省办学育人确是下过一番苦功的。 闫百川闻言,嘴角虽仍带着笑意,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既然口口声声说没钱,这厂子要建到猴年马月?况且,我听闻宋主任身价不菲,怎么办学这点小钱,反倒捉襟见肘了?” 宋少轩立刻苦着脸摊开双手:“督军大人误会了。实在是眼下用钱的地方太多。不瞒您说,宋某这些产业都是与人合股经营。如今国货销路虽好,可所有盈余都压在原材料和厂房扩建上,现金流实在周转不开啊。” 闫百川沉吟片刻,终是叹了口气:“也罢,看来你确有难处。这样吧,我先选派一批学子过来,看看你这边办学成效如何。此事我会派人与你详谈,希望你这学校,真能办出个样子来。” 喜欢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请大家收藏:()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6章 阎督军 他拱手作别,看似接受了这番说辞,实则只是暂作妥协。这位在乱世中周旋多年的督军心里清楚:一来晋省财政确实支撑不起他大刀阔斧地兴办教育;二来正值欧战期间,设备与钢材既难购置又价格飞涨,自己也无力扩大规模。既如此,不如先观望宋少轩的成效,再从长计议。 宋少轩本以为与闫百川的交集到此为止,却不知这位督军的思虑远比他想象的更深。在他看来,技工固然重要,但真正撑起一方势力的,永远是枪杆与银元。 有枪才能守住地盘,有钱才能养得起兵马。此番他原本只为技工而来,但一番交锋下来,却让他对宋少轩这个人产生了新的考量。此人思路清晰、处事圆融,虽不显山露水,却隐隐透出可塑之才。或许,正是值得笼络之人。 造枪之事尚可从长计议,但军饷却一天也拖不得。没有真金白银,谁肯为你卖命?晋省虽曾富甲一方,可历经清廷多年盘剥,早已不复往日风光。 多少票号接连倒闭,昔日“皇商”云集的盛况,也早已烟消云散。反观宋少轩,竟能在如此时局中将实业经营得颇有声色,这倒让这位督军真正动了心思。他已暗中派人详查,倒要看看这位宋主任,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这并不难理解。北洋政府里的那几位“财神”,除了向洋人举债、发行公债之外,实在谈不上有什么真本事。这趟进京面见段帅,除了表忠心,选站队之外,他所打探到的消息依旧令人失望。国库空虚,除了借贷,别无他法。 闫百川是个明白人,深知靠不断“抵押”家底绝非长久之计。在晋省,他下令开荒种桑、织布挖煤,才勉强维持住局面。他是真的需要一位真正的“财神爷”,来为他指点迷津。 这些日子,他一得空便往老裕丰茶馆里坐。不为别的,就是想瞧瞧那位宋少轩,究竟是真有几分本事,还是只是个靠投机钻营发家的滑头。 他压低了帽檐,独坐在角落,寻常人轻易认不出。可宋少轩到底是这茶馆的掌柜,不仅店里安了设备将一切看得分明,更兼他素来爱同熟客寒暄招呼。没几日,便察觉了这位督军的踪迹。 无奈之下,宋少轩拱手上前,“督军大人,您来了好几回了,小店这茶……喝着不错?” 见身份已被识破,闫百川索性摘下帽子,含笑抬眼:“宋主任好眼力。听闻你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特来取取经。怎么,不乐意跟我聊聊?” 宋少轩拱手赔笑:“督军说笑了,在下这点微末本事,哪敢在您面前卖弄。这样吧,日后晋省所需货物,您派人直接与敝号经理接洽,一律按成本价结算。不过......” 他话音稍顿,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元轻轻置于桌上,“我倒是建议您,不妨试试这个。” 这枚小小的铜元,正是他日后在晋省迅速积累资本的秘诀。家里原本就是做“钱印子”的,其中玄机一点就透。 闫百川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精光乍现。他猛地一拍桌面,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妙啊!此计甚妙!” 他霍然起身,重重拍在宋少轩肩头,朗声大笑:“好你个宋少轩,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他俯身凑近,压低嗓音:“细细说来。” 这其中的门道,宋少轩再熟悉不过。民国三年,北洋政府颁布《国币条例》,意图统一币制。津门造币总厂率先铸造“袁大头”银元,并令各地依样仿造。 然而晋省苦于没有造币厂,市面上银元杂乱无章,龙洋、鹰洋、袁大头混杂流通,更有前朝通宝仍在沿用,甚至私印的“钱印子”也大行其道。 宋少轩不疾不徐地道出关键:如今欧战正酣,紫铜价格飞涨。而若开办铜元局,以生黄铜铸造当十铜元,一枚银元可换一贯铜钱,其中的利润,何止数倍? 他拾起桌上那枚铜元,在指间轻轻一转:“督军请看,此物虽小,却关乎民生根本。统一币制,利在商贾;掌控铸币,富在官府。这一举多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闫百川指节轻轻敲打着那枚铜元,眼底映着流转的光。一省督军,岂会算不清这笔账?这小小一枚铜元背后,是足以支撑一方天地的滚滚财源。 “大人,”宋少轩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这终究不是正道,救急尚可,难成根基。真正的千秋之业,另有所在……不知您,可有这般魄力?” 他话锋一转,神色凝重:“国之大者,无外乎化肥与钢铁。可惜自民国肇建,庙堂诸公何曾真正在意过这实业根基?” 他随即道出一桩秘辛:民国四年,瑞典勘探队在华夏勘得品质极佳的赤铁矿。经详探,龙关山竟蕴藏亿吨富矿,品位高达百分之四十八! 如此天赐宝藏,岂会无人注意?币造局一位陆主任曾力主集资百万大洋,借欧战铁价飞涨之机先行开采,以贩卖毛铁获利,汇集资金慢慢扩建。奈何如今政局纷乱,北洋各派忙于争权,谁肯花时间来做这些?面对如此宝地,唯有扼腕叹息。 宋少轩心知不出数年,确有人在此建起钢矿。可届时所产铁矿石,十之八九将尽被东瀛商社压价收购。更可惜的是,我们已错失欧战钢价高涨的时机,眼睁睁看着大量赚取外汇的机会溜走。 然而面对这巨大的机遇,宋少轩却不敢轻易伸手。这毕竟是关乎国脉的大型矿产,一旦开采启动,必然引来四方觊觎。 尤其此时东瀛正加紧对华资源掠夺,趁着列强无暇东顾之机,屡屡向北洋政府施压,企图掌控更多战略资源。 思前想后,他认定唯有拉拢军阀入局,反倒是一条相对稳妥的路。眼前就是机会,即便他最终见利忘义,强行夺走产业,终究还是留在了华夏人手中。更何况,眼前这位闫督军,至少曾在忻口与鬼子真枪实弹地打过一仗。这样的人,总比那些只会对列强卑躬屈膝的政客,更值得赌上一把。 喜欢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请大家收藏:()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7章 没钱的无奈 阎督军闻言,眉头渐渐锁紧,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直隶……这事确实棘手。” 他暗暗盘算:眼下这位直隶总督不过是个空架子。曹仲珊虽与滇军作战不利,兵权却未动摇。如今由于倒向段帅,外界都在传,直隶督军的位置非他莫属。况且,当年我与他的第三镇曾有过节。此人朝秦暮楚,刚与滇军交恶,转眼又投了段帅。 念及此处,他嘴角掠过一丝讥诮。面对如此巨大的利益,这些过往恩怨似乎又显得无足轻重了。在这乱世之中,虚与委蛇的把戏,他早已驾轻就熟。 “也罢……”他终于将茶盏放下,眼底闪过一丝决断,“就走这一遭。” 又细问了几处关键,在心中反复权衡后,他起身告辞。回到六国饭店,他精心备下一份厚礼,整了整衣冠,稳步走上楼梯,在那扇雕花门前驻足。略定心神,他抬手叩响了门。 曹仲珊拉开门,见到来人,神色明显一怔:“百川兄?怎么是你?” 闫百川拱手一笑,热络的把礼盒递了过去,晃了晃手里的食盒:“听说老兄就在楼上,岂有过门不入之理?正好要了些酒菜,无人伴我饮酒畅聊,就耐不住要上来找老兄。何况得知老兄即将赴直隶高就,特备薄礼,聊表心意。” “呵呵,百川兄消息灵通啊,怎么?听说你也在走动。”他闻言嘴角上扬,二人相让入座,相互寒暄间,心思却各自流转。言语往来如同故友重逢;心底的算盘却早已拨得清脆作响。 话至正题,谈及龙关铁矿,曹仲珊搁下筷子,捻着酒盏,面露难色说道:“这矿产看着诱人,可眼下十家矿业倒有九家亏本。说来也怪,洋人经营时明明好好的,一到咱们自己手里,反倒成了烫手山芋。”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闫百川,“这可不是小投入啊,少则百万大洋。汉冶萍的前车之鉴犹在,你说这万一……” “为何亏损,你我心知肚明。”闫百川不紧不慢地截住话头,“官办必亏,这是铁律。但若改为官商合营,未必没有生机。” 他向前倾身,“你我寻个可靠的商家合作,既不必倾囊投入,又能坐享其成,岂不两全?不知老兄意下如何?” 室内一时陷入沉寂,曹仲珊低头沉思,这位在乱世中沉浮的枭雄,此刻正在利益的棋局上谨慎落子。良久,他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如炬:“没猜错的话,你来之前已有打算了吧。” “若无周全之策,岂敢贸然叨扰老兄?”闫百川倾身向前,“依我之见,出让五成股份,一中一洋两家入股最为妥当。如此既可借洋商之势震慑各方,令他人不敢轻举妄动;又能倚仗华商操持实务,你我坐享其成。三方制衡,方能长治久安。” 曹仲珊抚掌轻笑:“四方吧?百川兄果然思虑周详。这般安排,倒也免去你我相互猜疑。好!就依此议。且说说,你相中的是哪两家?” “洋商方面,我意属横滨正金银行。至于华商……”闫百川正要细说,却见曹仲珊骤然变色,猛地拍案而起。 “此事万万不可!”曹仲珊须发皆张,指着闫百川的手指微微发颤,“其他都好商量,唯独东洋人入股断不能容!你我都清楚他们的德行,贪得无厌,吃干抹净!你要与虎谋皮,岂能有好果子吃?难道你忘了躺在棺材里那位的前车之鉴?当初东洋人又是如何许诺于他的!” 闫百川一时语塞。他何尝不知东瀛人包藏祸心?当年留学东瀛的经历,早已让他看透了那些人的贪婪嘴脸。可眼下这光景还说什么,西洋列强深陷欧战泥潭无暇东顾,除了东瀛,还能上哪儿筹措这笔巨款? “老兄,我又何尝愿意?”他苦笑着一摊手,“可除了他们,如今还有谁能拿出真金白银?” 曹仲珊沉吟良久,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百川兄,花旗银行这边可有门路?这些年在华的列强中,倒是他们做事还算有几分规矩。” “花旗?你当我是财政总长哪,上哪儿去给你找……”闫百川脸上一僵,不耐烦的应了一句。 谁料低头瞥了一眼桌上津门烧肉,随即眼中精光一闪,“等等……还真有条门路!”他猛地拍案而起,激动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正是我方才提到的那个京商宋少轩!此人在教育厅筹办新学堂,津门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老兄可知道津门的“仁记李”和“织机杨”二人?他们与齐家都跟此人合伙,可以说是在津门与花旗银行往来最密切的商帮!” 曹仲珊闻言颔首:“若真如此,那是最好。我出三十万大洋,具体事宜就劳烦兄弟去洽谈。不是我不愿出面,一来我如今名义上还是“拥帝八党”,二来这矿今后不也在直隶地界么?” 闫百川心底暗骂一声老狐狸。这些督军果然个个精于算计:与洋人谈判哪能讨到便宜?即便不像东瀛人那般吃相难看,也注定要被占尽先便宜。如今倒好,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全落在了自己头上,谈的好不好还不是他一句话。但眼下晋省商路亟待开拓,再难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谈。 他面上堆起笑容,抱拳应承下来。转身离去时,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成一丝无奈。晋省势弱,积贫已久。自民国三年财政权归并于国家财政厅后,地方财力更是雪上加霜。去岁全省岁入竟不足八百万大洋,结算收支之后,留予地方所用者,竟不足八十万。 而今百业待兴:开垦荒田、凿井养蚕、修路办学、设厂兴工,哪一桩不需银钱铺路?更有军队粮饷、枪械弹药,都是关系存亡的大事。无财则兵弱,兵弱则如俎上鱼肉,终究会沦为待宰的羔羊。他是真的,太需要钱了。 喜欢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请大家收藏:()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8章 新开的居酒屋 这一夜,闫百川在辗转反侧中勾勒出了他的生财之道,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而同一轮明月下,佐藤正迈入京城新近开张的“花水木”居酒屋。 这间他与宋少轩合办的场所,承载着双重意义:不仅仅是两人“友谊的见证”,而且雅致的和风装潢,异域的风味,是吸引大量亲日“友人”的最好场地。但暗地里,这里却是黑龙会执行“貉计划”的秘密据点。 貉,在东瀛传说中是善于变化与迷惑的精怪。它们能幻化人形,布下障眼法,以欺诈之术戏弄凡人。以“貉”为名,这个计划的诡谲本质已不言自明。 更深层的变化在于,帝国对这个华夏商人的重视程度与日俱增。战争初起时,陆军省的预估尚显保守。 他们判断欧战将在数万人伤亡后快速收场。十万支、甚至几万支步枪的订单便已是军火生意的极限,若能将库存的三零式步枪清理出去便是天照大神的眷顾。 然而马恩河畔的僵持与坦能堡的惨烈,彻底改写了游戏规则。东瀛一夜之间成了列强眼中的军火库。当花旗的兵工厂还在为全面启动生产线而焦头烂额时,只有他们能提供现成的枪械。仅仅一年,数十万支步枪的订单如雪片般飞来;第二年,辉煌仍在延续。 可到了今年,局势再度逆转。花旗的战争机器终于爆发出骇人的产能,而原料价格的飞涨,让资源匮乏的东瀛彻底失去了价格优势。昔日的香饽饽,如今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佐藤君,你必须全力以赴。”大使的声音仍在耳畔回响,“东京炮兵工厂正日夜不休地运转,若此刻机器停转,那会是什么结果?大量技术工人失业,帝国军工业受损,记住你肩上的责任!” 这是他第一次承接如此至关重要的使命。一股混杂着紧张与亢奋的热流瞬间窜遍全身,他的脊背不自觉地挺得笔直,指尖因用力攥紧而微微发白。胸腔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自豪。 他终于不再是帝国棋局边缘无足轻重的小卒,而是被选中的棋子。他仿佛已经看见,任务成功后那扇通往上层社会的大门将为他敞开。 在东瀛那个等级森严的国度,普通人想要挣脱出身,唯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凭借惊才绝艳的学业成绩破格晋升,要么,便是在这风云激荡的乱世中,用胆识和功勋杀出一条血路。 这正是无数浪人远渡重洋,踏上这片土地的根源。这个广袤却虚弱的古老国度,既是实现帝国千年野心的最好土地,也是他们这些寒门子弟实现阶层跃迁唯一的赌场。 为了帝国的伟业,也为了将那遥不可及的阶层壁垒砸开一道裂缝,他,佐藤,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佐藤君,你一个人站那儿抖什么?”宋少轩突如其来的声音,兜头浇灭了佐藤胸腔里的亢奋火苗。 佐藤脸上的潮红还没褪尽,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随即堆起谄媚的笑:“宋桑,这是激动啊!您瞧,这可是我特意请京都大师设计的居酒屋,一砖一瓦都是纯正的大和风情,您看还合心意?”他说着就要引宋少轩细看,眼神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得意。 宋少轩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木质拉门、纸灯笼、墙角的枯山水盆栽,心里暗笑:这破玩意后世日料店里早看腻了,也就那样。嘴上却敷衍道:“噢,挺别致。尝尝菜吧,你该会喜欢。” “宋桑,有三件事我想跟您商榷一二,不知能否边喝边聊?”佐藤见他态度尚可,赶紧趁机抛出正题。 “坐吧,边吃边说。”宋少轩拿起筷子敲了敲碗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小鬼子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准没憋好屁。他一摆手,自己先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佐藤刚要落座,目光扫过桌面的菜色,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那点精心准备的矜持瞬间崩塌,脱口而出:“宋桑!您这是……外面明明是纯正的京都风情,室内为何要摆这些凳子?还有这菜!” 他指着盘子里的东西,眉头拧成疙瘩,“为何不用我推荐的京都名厨?”他满心期待的料理、精致刺身,此刻全变成了熟悉又陌生的模样,连跪坐的榻榻米都换成了硬邦邦的木凳,这简直是对大和文化的亵渎! 宋少轩慢悠悠地坐下,活动了一下膝盖:“嗨,我这老寒腿不争气,方郎中说了,跪久了骨头疼。这凳子多舒坦,咱俩喝酒喝到半夜也不累。”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金黄酥脆的锅包肉晃了晃,“赶紧坐啊,冷了就不好吃了。上回吃你那京都天妇罗,不太合胃口,我让厨子改了改,这叫尔滨天妇罗,裹了酸甜酱汁,你尝尝。” 佐藤憋得脸颊通红,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心里暗骂:粗鄙!简直是对天妇罗的侮辱!可碍于“神圣使命”,又不得不强压下怒火,悻悻地坐下。 他捏着筷子,极不情愿地夹了一小块送进嘴里,牙齿刚碰到酥脆的外皮,酸甜的酱汁便在舌尖化开,外酥里嫩的口感竟讨厌的颇合心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偷偷瞥了一眼,盘子边还摆着好几串淋了不同酱汁的天妇罗,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让他那点鄙夷瞬间弱了大半。 刚想硬憋着不夸,却见宋少轩端起一个小碗,搅和出一碗颜色古怪的酱汁。接着,他夹起几片生鱼片,又添了些切丝的蔬菜,在酱汁里胡乱一滚,嘴里还念念有词:“捞起捞起,风生水起!” “八嘎!”佐藤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怒火又蹭地冒了上来,“粗鄙的华夏商人!生鱼片的鲜甜岂是这种杂酱能亵渎的?简直暴殄天物!” 他打心底里厌恶宋少轩这副市井之徒的模样,粗鲁、市侩,完全没有一点上流社会的体面。可一想到自己肩负的责任,又不得不把这股厌恶死死压在心底,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假笑。 他硬着头皮夹了一筷子蘸了酱汁的生鱼片,闭着眼送进嘴里。下一秒,佐藤的瞳孔猛地一缩,鲜香的酱汁不仅没掩盖鱼肉的鲜甜,反而更突出其美味。杂七杂八的配菜激发出一种更有层次的口感,竟该死的美味! 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心里又是一阵恼怒:这该死的华夏人,怎么能把神圣的大和料理改成这样,还……还这么好吃! 他强装镇定地咽下去,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清酒,试图压下心底的混乱。既鄙夷宋少轩的“粗鄙”,又忍不住被这些“改良版”料理勾住味蕾;既厌恶这个人的存在,又不得不为了使命强颜欢笑。 喜欢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请大家收藏:()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9章 逗着玩 佐藤内心接受了这番改良,酒到杯干,谈笑风生,直到瞥见宋少轩眼里的醉意渐浓,才觉时机成熟。他放下酒杯,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与诚恳: “宋桑,请原谅我的直率。几杯清酒下肚,有些心里话便不吐不快。”他语调似乎十分真诚,“我听说您新办的几家工厂,都在向花旗大量采购设备?作为朋友和合作伙伴,这真让我有些失望。为何不优先考虑我们呢?” “来了。”宋少轩心道,面上却是一派无奈。他摊了摊手,“佐藤君,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杨先生是花旗留学归来的,对那边的技术推崇备至,采购是他的强烈主张。况且,” 他话锋一转,故意点了点佐藤,“对方提供的是全新设备,价格也极为公道,我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佐藤闻言,一时语塞。他深知在纺织领域,花旗的技术确实领先东瀛,这个理由无懈可击。他迅速调整策略,将话题引向真正的核心: “那么,我们的军工厂项目呢?”他收敛了笑容,语气已经不善,“为何迟迟不见动静?我只看到您在修建厂房,装潢居酒屋。宋桑,这可是我们合作的重中之重,我希望您能给予足够的重视。” “快了,快了,这个月就动工。”宋少轩打着哈哈,醉眼朦胧中藏着清醒,“不过,设备什么时候能到?东西我几时能亲眼见到?” 他轻轻晃着酒杯,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佐藤君,你是知道的,我开着银行,资金躺在那里是有利息的。不见到实实在在的东西,我怎么能把大笔资金,投入到一个前景未明的项目里呢?” 佐藤早已习惯了他这副市侩商人的做派,面不改色地应道:“宋桑,只要您点头,设备即刻就能装箱启运。每条生产线价值六十万大洋,日产能达五十支步枪。相关技术人员我也可以迅速配齐,保证一步到位。” 宋少轩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缓缓抬眼看着佐藤,射出两道寒芒: “这个配置,我基本满意。只是有一事不明……”他故意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一条光绪二十三年投产,已经运转了二十年的老生产线,为何比全新的步枪生产线还要昂贵?” 他放下酒杯,点了根烟斜视着他:“汉阳厂当年引进委员会步枪时,可是以毛瑟最新款的价格支付的高价。即便如此,连同子弹生产线在内,也不过五十余万大洋。” 不等佐藤开口解释,他依据事实继续施压,“佐藤君或许不知,光绪三十二年,前朝要求统一改换6.8毫米口径。当时粤省兵工厂提出需求,毛瑟公司特意将格威尔98步枪从7.92毫米改为6.8毫米,给出的报价也远不及您今日的开价。” 他吐了口烟,冷笑了一声,“更何况,图纸费、装配费,还有技术工人的培训费用,您都只字未提。莫非是要等到签约之时,再突然将我一军?佐藤君,您的伙伴不好做啊。” 宋少轩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言语间满是讥诮。他太清楚这些人的把戏:表面装得大方,实则处处算计。若不当场揭穿,日后必定处处是坑。 佐藤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取出丝帕,轻轻擦拭着并没冒汗的额头。这动作像极了那些心中有鬼的罪犯。 “宋桑,这一定是误会,都怪我喝多了酒。”他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平稳,但语速却比平时快了不少,泄露出内心的焦急,“怪我前面没有完全说明白。这份报价,其实是包含了所有费用的打包价,看在朋友份上,我还能给予特别折扣。” 他的大脑在飞速旋转,如同一个赌徒看到了即将崩塌的牌局。大使那不容失败的命令,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神经上。 卖掉这条早已过时,几乎无用的生产线,仅仅是一个诱饵。真正的图谋,是随后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的后续控制! 安插谍报人员、垄断枪管钢供应、掌控设备维修,乃至通过贩卖电力设备让华夏产生深度依赖,并一步步稀释股份……这些,才是帝国赋予他的真正使命。此刻,他绝不能失去宋少轩的“信任”! “七折!”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斜,撑着桌子吼了出来。这个姿态打破了他一直维持的冷静表象,露出了底下急不可耐的底牌,“宋桑,我方愿意以七折的价格入股!我以人格担保,所有承诺真实有效,我们可以即刻就签约。” 他紧盯着宋少轩的眼睛,生怕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否决的神情。之前的从容与谋划,在此刻都化为了唯恐计划破产的恐惧。 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任务失败,不仅阶级跃迁的美梦会彻底粉碎,自己这些年所有的努力与经营,也将付诸东流。 宋少轩眼中看的明白,一抹笑意在他嘴角缓缓绽开,那并非是单纯的喜悦,更是和步步指点的杨安华一同庆祝。 “七折?那便是四十二万大洋。”他缓缓开口,每个字如秤砣般压在佐藤身上,“这个价还包含全部的安装调试、工人培训,以及正式投产之前的所有维护工作?” “对!完全没问题!一切以此为准,我们可以立刻准备签约!”佐藤迫不及待地应承下来,仿佛生怕晚上一刻对方就会反悔。 宋少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亲昵地走上前,伸手揽住了佐藤的肩膀,动作自然得如同一位多年的老友。 “我就知道,佐藤君是不会亏待我这个朋友的。既然是朋友,那我就欣然接受了。不过做生意嘛,讲究个你来我往。您看,这四十二万的数目听着总归有些零碎,不如咱抹个零头,凑个整,四十万大洋,听着也吉利。您也清楚,我们北洋眼下确实是囊中羞涩啊。” 佐藤的身体在宋少轩的手臂下微微一僵,他张了张嘴,可还是把话咽下。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今天彻底被宋少轩拿捏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最终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无力的一句:“……好。我答应。” 喜欢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请大家收藏:()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0章 意外 北洋政府步入第二个四年周期,段帅面临的局势较前任更为艰困——旧疾未除,财政依旧左支右绌;新忧又生,内部团结亦比以往更为脆弱。 当日在灵堂之上,北洋三杰齐聚,三人眼中含泪,慨叹终于能兄弟同堂,满心期盼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重振北洋雄风。 段帅望着棺椁中已瘦脱了形的大帅、披麻戴孝的大公子,还有那份临终前写下自己名字的“遗诏”,每一幕都如针般扎在心上。大帅的知遇之恩、将义女许配的亲情、多年来经济上的倾力相助,这一切他从未忘怀。 那晚回到书房,他将烟蒂重重按灭:“不必多言,拨五十万大洋,所有丧葬费用由我们一力承担,绝不能让人寒心。另外,按他生前所愿,将其安葬于“袁林”,大帅的体面还是要的。” “段帅……您并非不知如今国库境况,各处都在等钱用,您看看这刚呈上的文件。”徐次长急切劝谏,“要知道兵工厂一旦建成,往后枪炮弹药便能自给自足!老帅家底厚实,本也不差这笔银子……” “又峥,你如今已是副秘书长,怎可越级干预这些事?”他眉头微蹙,“各地兵工厂的办事效率,你心里没数?这事还早。钱,总有周转之法。”说罢他一挥手,不容置疑地示意对方照办。 徐副秘书长只得转身离开,回到府邸他思绪翻滚:当初那是权宜之计,本是为了暂缓财政压力的推托之言,岂料宋少轩竟有如此手段,不仅将兵工厂迅速办成,连股权文书都已理得清清楚楚。 这纸批文,如今成了横在他面前的一道难题:批,便是亲手为这位颇有身价、声望日隆的“红顶商人”披上合法的官服,赋予他触及军务的权柄;不批,则新政府甫一建立就言而无信,往后还有谁肯为政府效力? 徐副秘书长的指节频频叩着桌面。他岂会不知兵工厂关乎政权命脉?官商合办已是权宜,若连军中命脉都交予宋少轩这等人物,他日此人若生异心,便是自己亲手养出的心腹大患。此人有钱、有声望,如今再掌兵工,便是如虎添翼。 可此刻的国库,实在拿不出足以与之抗衡的银元。他陷入两难,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 思绪几番翻涌,他的目光最终落向书房内侧一扇不起眼的暗门。他闭目长叹,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名声事小,军国事大。段帅……又峥此举,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不再犹豫,起身开启密室,将其中珍藏搬出大半。满满的金银财宝,都是这些天送来的,此刻却不得不充作国用。他唤来亲信卫队,声音已恢复一贯的冷峻:“装箱,上车。随我去会一会宋主任。” 说来也是讽刺。段帅上台以来,各方明里暗里送来的“心意”从未断过。段帅向来以清廉自持,多数礼品都原封退回,但总有些,会通过种种门路,暂时堆积在官邸。 他这个副秘书长本该把这一车物件原路退回。这是段帅在官场中不愿接受的人情往来,也是他在京中不愿沾染的泥泞,此刻,却要被他拿去填充公事的窟窿。 车辆微微颠簸,徐副秘书长正自嘲地摇着头,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整个人却如触电般陡然绷直。 “慢点开!”他厉声喝道。 车速应声放缓。他死死盯住不远处正握手的两人,视线如刀。绝不会错,那正是他此刻最为忧心的宋少轩,以及那个惯会见风使舵的闫百川! 徐又峥的眉头骤然锁紧,一股被愚弄的寒意混同着果不其然的验证感,瞬间冲上头顶。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低语: “好啊…果然一个两个都是狐狸。你们俩,什么时候也搅和到一块儿去了……看来我的担心,没有半分多余!” 这偶然的一瞥,仿佛瞬间验证了他的猜测,此前隐于迷雾的担心有了实证。所有的猜疑与不安,此刻都找到了落点。 宋少轩联合东瀛人合办兵工厂,闫百川本就是士官学校出身。两人能凑到一处,难怪如此!好啊,一个是急于扩军却囊中羞涩、武器匮乏的督军,一个是手握重金且即将掌控兵工厂的红顶商人。若这背后还藏着东瀛的势力,那所有疑点便都豁然开朗了!这分明是一步深埋的暗棋,迟早会被他们摆上台面。既然如此,你们的图谋,绝不能得逞! 念及于此,他猛地转回头,对司机厉声喝道:“加速!立刻去宋主任官邸!快!”他绝不能给对方从容应对的机会,必须雷霆手段,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车辆疾驰至宋府门前,徐副秘书长等车停稳立刻推门下车,一把推开前来迎客的仆人,步履如雷地闯了进去,眉宇间满是压不住的戾气。 一队荷枪实弹的军人鱼贯而入,靴声踏得青砖地面咚咚作响,府里的下人吓得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往后罩房跑去通报。“夫人!不好了!好多挎枪的军爷闯进来了,您快想想办法!”下人声音发颤,额上满是冷汗。 此时的梦玲正和钱礼莀凑在一处,指尖捏着铅笔在画报上勾勒新款衣饰的轮廓,嘴角还带着几分闲适的笑意。 听闻这话,她手中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什么?”她声音发颤,眼神慌乱地四下张望,“先生……先生不在府中吗?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好出去应付这些?”话音未落,鼻尖已是一酸,急得在屋里团团转,裙摆扫过桌椅,带得茶杯微微晃动,全然没了往日的从容。 正当她手足无措、心乱如麻之际,管家匆匆赶来,神色稍缓却仍带着几分惶急:“夫人,军爷们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张字条和一笔钱,说……说是给军工厂的开办费。” 梦玲闻言,紧绷的身子陡然一松,后背已沁出一层薄汗。她扶着桌沿定了定神,眼底的慌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捉摸的疑虑。这帮军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喜欢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请大家收藏:()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1章 气运 宋少轩与闫百川拱手道别,眉宇间难掩意气风发。他扬手叫了辆人力车,坐稳后指尖轻轻叩着车板,心头翻涌着按捺不住的狂喜。 铁矿已然落定,军工厂的合作也尘埃落定,这一回,他总算做成了件足以影响未来抗战格局的大事。 他望着街景掠过,思绪早已飘远:汉冶萍不过一家矿厂,光欧战期间就被小鬼子刮走三千五百多万日元,这笔钱能办多少实事? 想及日后各路军阀购械的荒唐,在军工上花了无数冤枉钱,到了抗战时却成了“万国牌”,缺钢少弹,后勤处处掣肘,多少将士因此殒命。 如今他手握二十年先机,单借欧战的红利便能攒下海量资金,推行早已拟定的规划,届时国力根基必将截然不同!想到此处,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得的笑意,连带着车夫的脚步声都觉得轻快起来。 他万没料到,方才与闫百川的会面早已落入他人眼中。而徐副秘书长能“窥破天机”,绝非侥幸。这既是他多疑善察的性格使然,更是浸淫北洋官场多年的本能。 官场浮沉,猜忌本就是扎根心底的毒刺,此番撞见不过是引燃导火索,即便今日未曾瞧见,日后也总会借着某个“偶然”知晓真相。 说到底,北洋内部本就离心离德,又岂会真正信赖旁人?“北洋三杰”本是大帅左膀右臂,最终却落得各自为营:一人以个人名义通电全国,呼吁“慎选议员、重开国会、明定宪法”,公然与中枢唱反调;一人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坐观局势起伏;而坐镇京城的“北洋之狐”索性称病不出,隔岸观火。千年官场,从来都是一部尔虞我诈的斗争史,所谓的“兄弟同心”,不过是权宜之计的遮羞布。 如今徐副秘书长心中已然埋下了猜忌的阴影,这阴影只会愈发蔓延,让他看谁都带着三分戒心。于他而言,有用之人尽可许以重诺、予之厚利,可谈及信任,却是万万不能。无论盟友日后何等得力,这份猜忌终将化为利刃,迟早要亮出锋芒。 于是,宋少轩刚踏入家门,就被围上来的梦玲和管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目瞪口呆。好好的筹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自己反倒成了被人随意打发的“打杂的”,一股憋屈劲儿直窜心头。 他眉头紧锁,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徐又峥素来是个“笑面虎”,就算要排挤我,也必然是和和气气、绵里藏针,如今竟带着大队士兵闯府。这绝非好事!到底是什么事,让他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一丝惊觉:“是了!定是方才与闫百川的会面!” 他强压下心头的波澜,温言宽慰了梦玲几句,转身便快步躲进书房,反手锁紧门窗,打开直播间找到杨安华联系。 奇怪的是,杨安华听完竟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开口宽慰他道,“没事,他们要收回去就收回去,往后有的是后悔的时候。北洋是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清楚。” 他笑了笑“这么多兵工厂,哪一座不是靠技术人员仿制撑起来的?难道还能指望那帮满嘴章程、肚里油腻的官僚?” 宋少轩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烟,“道理我都明白,杨先生。眼下确实算是最好的光景了,大帅虽不算多英明,好歹打下了一点基础。教育、轻工业、交通,都算是有了些底子。老百姓的日子也比从前好过。” 他点燃了烟说道,“可正因为这样,现在招工、钢材、电厂,样样成本都高得吓人,他们肯定搞不起来的!” 他越说越激动,“等他们真把厂子建起来,欧战早就结束了,到时候满世界的武器,谁还看得上我们这款落后的?” 见宋少轩眉宇间那抹被轻视、被否定的屈辱感始终挥之不去。杨安华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惜与无奈。 “小宋啊,”他声音放缓了些,“你得明白,不管在哪个时代,一个人想做成大事,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多少人屡屡受挫,到头来还是一事无成。人要成事,得靠大气运。要不是我看你身上有这份气运,我凭什么把宝压在你身上?”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认真,“我不是白费功夫,你身上有大气运,是能做些事的。” “我哪有什么气运?”宋少轩低下头,嘴里嘟囔了一句,声音透着几分委屈,“这几年够倒霉的了,事事不顺。” “没气运?”杨安华被他这话逗乐了,“那你现在是用什么在跟我联系?这玩意儿难道是路边捡的吗?要不是看中你这点与众不同的造化,我何必在你身上下注?说不准哪天你就出事了,我岂不是白忙一场?” 这么一说,宋少轩下意识地摸了摸头。是啊,至少还有个“外挂”,不能算毫无倚仗。他抬起头,困惑取代了之前的烦躁,语气也带上了求教的意味:“杨先生,气运……真的这么重要?” “重要到无以复加!”杨安华脱口而出,语气斩钉截铁。他低头沉吟片刻,手指捻着茶杯的盖子,仿佛在斟酌词句,“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其他反而都算次要。” 他放下杯盖,目光变得悠远,“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清末辽东一带土匪横行,有个土匪头子,为人活络,混得不错。有一天,他的兄弟劫了一个马队,里面还有一位得宠的小妾。他得知后,非但没有趁机勒索,反而好酒好菜招待,好说歹说,派人全须全尾地给送回去了。自那以后,他竟因此得到那位官员的赏识,从此打通了官面,平步青云。” “这说明他够聪明,懂得审时度势,也……确实沾了点运气。”宋少轩不以为然地应道,觉得这故事并无甚稀奇。 “哦?聪明?运气?”杨安华眉毛一挑,“那个土匪,就是后来奉天的张大帅!”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沉重,“可同样的事,另一个人也做过。那人也讲义气,也有些手段,却时运不济,饱受磨难,关键时刻没有一帮兄弟拼死救他,那一回就丢了性命。这个人一路走到黑,虽也成了气候,但终究是另一种结局,他叫宋江!” 杨安华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现在还觉得运气不重要吗?身处这乱世,就算你有家产、有名望、有头脑,就一定能飞黄腾达吗?” 喜欢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请大家收藏:()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