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逃什么》 第1章 雨季 谢燃星的猫已经第三次打翻东西了。 他从京城跑来伦敦旅居,估计是到了新的环境,所以薯条有些好奇。说起环境,前段时间好友盛意还打了个电话过来询问:“你觉得伦敦怎么样?” “天天下雨。” “那火焰山干嘛不搬去伦敦啊。” 谢燃星当时在院子里种大白菜,顶着太阳,一脸严肃地回他:“可能是因为吴承恩没来过伦敦吧。” 他在薯条叮铃咣啷的拆家声中从床上爬起来,外面落了雨,刚好可以拍个视频给盛意。此时手机屏幕里弹出来一条定位消息,紧接着就是几个字: 【江郁:三十分钟,留门】 谢燃星看了眼楼上,奶白色的墙壁尽头是另外一间客房和杂物间——他妈妈这几天要和老姐妹去巴厘岛追海豚,过来伦敦转机,今晚就住在公寓里。 【谢燃星:你妈在】 这真不是骂人。 谢燃星的爸爸谢勘在德国大学当博导,非常认可江郁的才华,于是在得知他没有家庭兜底的时候毅然选择认下了这个干儿子,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流放在外——其实是谢燃星口口声声说自己热爱自由,注定四海为家。 【江郁:。】 客厅里开了盏暖光灯,旧书和雪松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墙角立着老式留声机,旁边的书架顶上摆放着陶瓷花瓶,插了几支风干的薰衣草。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谢燃星用针织毯盖住肚脐眼。 上一次和江郁见面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喵喵喵——” 薯条扬着尾巴跑过来蹭了蹭谢燃星的小腿,等他弯腰想要抱一抱时又立马溜走了。 “小没良心的。” “喵喵喵——” “还敢跟我顶嘴?” “喵喵喵——” 江郁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犟种在和另外一个犟种吵架,双方有来有回。 计谋得逞后,薯条高傲地抬着头,上楼给奶奶提供陪睡服务去了。 “看你捡的猫,为什么天天欺负我。” 江郁是那种一眼就能抓住人视线的长相,桃花眼,流畅的下颌线,只不过浑身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森寒之气,他脱下西装外套,耳后有个红色的蝴蝶纹身,线条不规则。 谢燃星盯着他偏头把鲜花放在玄关处,蝴蝶翅膀的弧度略微延伸,与白皙的皮肤融合的很好,没有攻击性,反而增添了几分痞气的质感。 “随我。” 江郁对外立的是三锤打不出个冷屁的人设,能让他开口说话的场合,估计大家都会被吓得立马找专业人士来跳大神。 谢燃星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洗漱用品,收拾完赶紧睡觉。” 他晃进卧室,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薯条下楼围着江郁转了一圈,喵喵两声。 “天天在家欺负他是吧,罐头停了,我不愿意掏钱。” “喵——!” 卧室里放着香薰,橙花与梨,是谢燃星托朋友从国内带来的。江郁敲了敲门,来到主卧,他常年健身,结实的手臂肌肉和谢燃星的形成了强烈对比。 两个人有体型差,从十七岁那年开始就是这样,无论谢燃星再怎么喝牛奶吃营养餐,他永远都比江郁矮半个头,这也算是俩人之间的矛盾点。 当然,这只是谢燃星单方面的矛盾。 “你在逃什么?” 谢燃星梗着脖子,强迫自己淡定地和江郁对视:“没有啊。” “过年怎么没回家?” “我在征服腾格里沙漠。” 江郁走近他,眼神自上而下地凝视,劲瘦的身材把西装撑的很好看,这种诱捕猎物的步步紧逼法,谢燃星实在是抵抗不住,他伸手推着江郁的肩膀,略微软下语气:“哥,我真没躲你。” 不知道又是什么地方招惹了这位爷,只见江郁弯腰和他对视,开口道:“你真以为我不敢和干妈挑明我们之间的关系?” “……江郁,我困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逃避。 这么多年来,谢燃星学会的只有逃避。 翌日醒来,谢母徐雅之正和江郁坐在餐桌前闲聊,她说自己受不了白人饭,来伦敦最多待两天,确认谢燃星还活着,没有缺胳膊少腿就行。 “妈,我真是你亲生的吗?怎么大老远从德国跑过来咒我呢。” 徐雅之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你要是和你哥一样脚踏实地,办事靠谱,至于让我一把年纪了还要天天转机来看你吗。回京城就和你外公待了两个月,现在又跑伦敦来旅居,小星啊,你都26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我拍vlog记录生活了啊,马上两百万粉丝,你就等着当大网红他妈吧。” “做了大网红他妈我有什么好处?”徐雅之把三明治推到谢燃星面前,无情地反驳道。 江郁的助理按响门铃,他拎着行李箱和电脑进来说江总最近在开拓欧洲业务,打算在伦敦待半个月,这些东西是生活用品,如果缺什么再打电话吩咐。 徐雅之拍了拍江郁的肩膀,笑道:“这兔崽子最近都会待在伦敦,你有什么事情尽管使唤他就行了。” 该说不说,自家母亲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谢燃星叼着三明治离场,顺手抓起躺在沙发上死等太阳的薯条,直奔二楼卧室,眼见没人跟上来,立马气得打了套军体拳。等发泄完怒火,他才连忙收拾好衣服,一个电话拨了过去:“喂,去不去虎跳峡?” “什么时候?” “我后天晚上到丽江。” 盛意还在鸟不拉屎的山头,用肩膀和侧脸夹着手机,在狂风之中按住快被吹跑的帐篷,疑惑道:“你不是要在伦敦待三个月吗,这才第几天,还是你终于被徐阿姨给逐出家门了。” “不会说话就去死。” “嘴贱这么多年,终于挨收拾了?” “去你妈的。”谢燃星恨不得顺着网线飞过去。 薯条窝在飘窗上闭目养神,谢燃星猫瘾犯,抱起来就是一顿狂亲,最后叹气道:“你爸又要去浪迹天涯了,跟你大爸好好过日子,不要想我,也不要绝食。” 这边的逃跑计划已经开始实施,谢燃星趁中午客厅里没人,跟兔子他爹似的扛着行李箱就往外冲,登机立马开启飞行模式,一觉睡到自然醒。恢复信号后,他的手机果然出现了一堆未接来电,意料之中,全是江郁和徐雅之的。 谢燃星第一次来云南,还特地买了两瓶氧气,他背着将近60升的登山包,把运动相机往脖子上一挂,语气轻快道:“亲爱的朋友们,欢迎来到阿燃的频道,今天解锁新地图,云南!听说丽江是个艳遇的好地方……” 和盛意约在丽江古城见面,街道依山傍水,人头攒动,水车上还残留着落日余晖,谢燃星蹲在地上抽烟,愣神地看着江郁的对话框。 要不要和他说一声? 算了。 “我靠你小子这是拖家带口吧,虎跳峡而已,一天就能走完,还整这么大个包干嘛?真不回伦敦了?”盛意一巴掌差点没把谢燃星给吓得原地起跳。 “走路能不能有点声儿?” 盛意和他蹲在街边,挑起眉头:“能压住你的只有你哥,你哥该不会去伦敦了吧?” 谢燃星一口老血喷出来:“压住我?压什么,压哪里,你别胡说八道啊,我可是要报警的。” “你爸妈都收拾不了你,只有你哥能收拾你啊。”盛意莫名其妙,“你怎么一副贼惊惊的模样,想哪里去了?” 某些画面一闪而过,谢燃星是真的心虚,慌忙起身,拿着手机看导航:“饿死了饿死了,快去吃饭啊,蹲着干嘛,跟gai溜子似的。” “……” 丽江离虎跳峡还有段距离,盛意租了辆车,打算第二天早上开过去,于是当天晚上他们俩就决定在古城里逛一逛。 这一逛,就逛到了酒吧。 徐雅之从小就给谢燃星立规矩,什么不能说脏话,不能夜不归宿,不能抽烟喝酒烫头,就连成年后的第一堂课都是性教育,要尊重女性,要有责任感。这些事情盛意知根知底,他看着谢燃星连喝三杯调酒,不禁感叹道:“你就是规矩守多了,所以叛逆起来才无法无天的。” 在酒精的作用下,谢燃星有些飘飘然,云南的温度不冷不热,只是突然其来的暴雨像极了还在伦敦的时候。 那晚江郁弯腰和他对视,两个人离得很近,连呼吸声都清晰的像是贴在耳边。 四年前谢燃星大学毕业打算gap,一直被爸妈视为亲生儿子的江郁忽然告白,不被推崇的关系就这么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有着某种禁忌的本能反应,甚至都没勇气去看清内心,脑海里浮现出清晰的三个字: 远离他。 叮—— 盛意和他的酒杯相碰,眼里带着关心:“没事吧你,度数这么低,真醉了?” “怎么可能。”谢燃星起身,迎着突如其来的暴雨走出酒吧,稍微走了段距离才能看见灯火通明的丽江古城。 也许是回想起江郁身上的橘子味,也许是害怕江郁又追过来,他在通讯录里找到了某串熟记于心的号码,犹豫片刻后还是打了过去。 秒接。 不管他们俩是异地还是有时差,江郁都会秒接。 “哥。” “在哪儿?” 谢燃星的声音有些沙哑:“云南。” “安全吗?和谁在一起?” “和盛意。” “嗯。” 时间凝滞了几秒,就在谢燃星准备挂电话时,江郁淡然开口:“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还是说,你厌恶这种性取向。” 谢燃星清醒过来,明白了他的意思。 夜里,总有人睡得不太安稳。 第2章 拒绝 虎跳峡也就一天的行程,谢燃星接下来计划去雨崩,车刚好要上高速,他那整天比本人还要忙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赶紧买票回京城。”徐雅之命令道。 “我还有……” “有什么有,你月澜姐今天下午落地京城,两家人要一起吃个饭,别给我整幺蛾子。” 倒退的风景忽然停住,盛意侧过头,语气有些轻快:“李月澜回来了?那不是你大嫂吗?” 谢燃星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打开app买机票:“谁承认了?” “嘿,你这孩子说话怎么夹枪带炮的。” “管我。” 盛意只当他是在赌气不能去雨崩,于是话锋一转:“你和你哥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这两年都不联系了,还得让徐阿姨来通知你。” 关系好? 没捅破窗户纸之前确实好,他要什么有什么,卡里永远不缺钱,就算大半夜闹脾气要去打高尔夫,江郁也能最快时间安排妥当。 三分钟后,徐雅之发消息问几点的机票,谢燃星懒得打字,直接截图发了过去。 想想自己已经吃着27岁的饭了,大小伙子回家有什么可担心的,没想到刚落地就接到了江郁的电话,说他的车停在C区。 有人欢喜有人愁。 “你哥来接咱们啊,我去,迈凯伦欸,老酷了。”盛意把手里的东西甩给谢燃星,大步跑进电梯,“C区是吧,待会儿我要拍照。” “盛家饿着你了吗?” 盛家在京城是开传媒公司的,旗下一大堆流量明星,对盛意这个小儿子也是宝贝的很,只要他安分守己,那么这辈子都不会有物质上面的问题。 “你懂什么,郁哥的品味向来独特,车贵就算了,主要是帅啊。”他边走边回头催促,“磨磨蹭蹭的,见你哥又不是见crush,快跑起来。” 谢燃星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停车场里还不算冷,临近冬天,出了门就是寒风刺骨,谢燃星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冲锋衣,敛着双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郁哥!这呢!”盛意挥动双手。 谢燃星下意识看过去。 江郁站在迈凯伦旁边,依旧西装革履,只不过今晚没打领带,稍显慵懒,蝴蝶纹身完全暴露,薄唇紧闭,低垂的手上拿着一件蓝色外套。 他原本还在看手机,听见声音后立马准确无误地找到某道身影,冰冷的眼神忽然柔和下来。 盛意觉得是自己精神恍惚,并未太在意。 “郁哥,真是不好意思了,还要麻烦你来接我们一趟……哎,谢燃星,你站那么远干嘛,上车回家啊。” 还在原地愣着不动的谢燃星也没想到,江郁会朝他走来。 “京城的温度有点低,把外套穿上。” 盛意:“郁哥,我也没有带外套。” “郁哥?” “郁哥?” 谢燃星蹙眉:“你自己没名字吗,老叫他的干嘛。” “……” 迈凯伦汇入车流,江郁先把盛家电灯泡送了回去,然后又掉头来到一家比较私人的饭馆,隐秘性很好,晚上七点,餐桌前已经围满了人。 李月澜就坐在徐雅之的旁边,俩人相谈甚欢。 看到江郁时,她眼睛一亮,大方道:“想见江总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江郁向来不接这种话,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听到了。 双方家长都在,徐雅之和李月澜的母亲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直保持着联系,因为江郁马上就要过三十岁的生日,身边依然没有异性,她这才开始点鸳鸯谱。 李月澜在国外进修音乐,主要是小提琴演奏,肤白貌美家庭殷实,为人也不扭捏,徐雅之特别满意。 “这个月底阿郁就会回京城长住,正好,你们俩可以互相了解一下。我和你妈妈知根知底的,以后指不定有亲家的缘分呢。” 谢燃星一言不发,低着脑袋和盛意聊天,江郁拍了拍他的二郎腿,然后让服务员送了一瓶葡萄酒上来。 “少喝点。” 大家都在唠家常,屋里暖和温馨,只有窗外摇曳的树枝象征着京城真的入冬了。谢燃星看清葡萄酒的名字,是意大利文,他去旅游的时候在vlog里面提过,想尝一尝味道究竟有多好,凭什么卖那么贵。 “谢谢哥。” “下次准备跑去哪儿?” 谢燃星已经感觉到了李月澜打量的目光,但他丝毫不在意,甚至还抬眼看过去,俩人的眼神在空中撞上,屋里的人忙着交谈,并未发现异常。 片刻后,李月澜挪开视线。 “你在哪儿结婚,我就去哪儿。” 江郁一口饭菜都没吃,他好歹也算半个主人公,却置身事外,全程只和谢燃星搭话。 “澳大利亚。” 这是承认要和李月澜结婚了? 今晚第一次,谢燃星偏头看江郁,他离自己很近,俩人的肩膀稍微动一动就能挨上,酒香萦绕在鼻尖,可惜已经不想喝了。 谢燃星离席,来到门口抽烟,老板娘上菜的时候还递来一个打火机,他站在镜子前,稍微缓过劲后才弯腰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抬头,李月澜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 “我妈说,你们兄弟俩的关系很好,要想拿下你哥,还是得先讨好你。” “是啊。” 走廊里没什么人,包厢又在对面,李月澜从包里拿出口红补妆,笑道:“我似乎有点优势呢。” “你这不像讨好。” 李月澜挑眉,今晚能和江郁吃顿家常便饭也真是不容易,她看着谢燃星,毫不顾忌的审视,少顷才发出疑问:“哦?” “像威胁。” “正解。”李月澜继续表明来意,“江郁不抽烟不喝酒,有能力长得帅,这样的男人,我没有理由不争取,对不对?” “我可不想和你谈心。” “你看你就是对我有敌意。我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自带雷达检测器,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们之间的关系。”李月澜用指尖点了点镜子里的谢燃星,说:“徐阿姨还不知道吧,你看,这就是我的优势。” “如果你是来给我支票叫我离开江郁的,那基本上没什么用,威胁就更没用了。月澜姐,是他在追着我跑,你的突破方向可不是我。” “那我让他不喜欢你?” “求之不得。” 话音刚落,李月澜忽然昂了下头,转身问:“江总也是出来透气的吗?” 谢燃星猛然怔住。 “嗯。” “和阿星聊了会儿天,真是相见恨晚呢。”李月澜不做停留,“那你们叙旧,我回去陪陪徐阿姨。” 只要能有江夫人这个名号,还在乎什么爱情。 李月澜这么做也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可以帮你解决婚姻问题,并且婚后我也不会管你的性取向,大家互利共赢,都不吃亏。 谢燃星没空去想这些弯弯绕绕,更不打算率先开口,他弯腰又洗了把脸,“哗啦哗啦”两声抽出纸巾擦水渍。 “我后天上午的飞机,要去英国待半个月。” “哥,你有事就去忙,没必要跟我报备。”谢燃星淡淡道。 “我以为你和之前一样,喜欢追问我去哪里。” “你都说了,那是之前。” 江郁没动怒,他这个人的情绪实在是太稳定了。因为从小就是自己生活,学费生活费从没依赖过别人,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从京城去德国,从毕业开始创建自己的公司,无论是学术上的困难还是事业上的瓶颈,他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也不杞人忧天,甚至连借烟借酒消愁都觉得没必要。 盛意不止一次调侃过:“你哥是不是机器人啊,晚上把家里的电给断了,看他怎么充电。” 包括五年前,谢燃星大三,江郁24岁,他在德国读博,因为资源和人脉比较牢固,所以他决定在德国发展,预计要待三年时间,甚至更长。 向来喜欢黏着江郁的谢燃星不干了,立马找学校申请offer,本来就不想出国,也不想读研,打算做自媒体环游世界的人,忽然选择了一条连他自己都觉得迷茫的路。 于是俩人开始了第一次争吵。 “为什么不让我去德国,你是希特勒吗,就你可以我不可以。” 江郁把窗户关上,还把空调的温度调高,随后道:“去做你喜欢的事。我保证,三年后把公司重点放到京城。” “说的好听,三年时间,很多东西都会发生变化的。” “不会。” 一个星期后,谢燃星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那么狠心,说走就走。 他算着江郁落地的时间,直接打电话质问:“你觉得我是个拖油瓶对不对?还是说你答应了我妈介绍给你的女孩。江郁,走了就别回来了,再见。” 现在想想二十岁出头的自己还真是无理取闹,江郁每天为了学业和公司忙碌,还要抽空来哄脾气暴躁的小少爷,而他竟然没有一丝不耐烦,事事有回应,情绪稳定的不得了。就连发小盛意都看不下去了,一个劲的摇头:“我要是你哥,绝对打飞的过来揍你一顿,你怎么跟小猫小狗一样,你是不是有分离焦虑症啊。” 谢燃星那时候在酒吧里被两杯长岛冰茶放倒,醉醺醺地说要去德国,盛意连忙拦住他。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你能不能懂点事。” “我走路去!” 下一秒,手机里传来一道女声。 “全程7356公里,大约需要8832个小时……” 盛意立马松开手,谢燃星滑落在地。 “哥们,去吧。” “……” 思绪被出来找人的徐雅之拉回,她站在走廊尽头,冲这边喊:“阿郁,我们这边结束了,待会儿你送月澜回去。” 谢燃星绕过他,准备打车回老宅,却被江郁拉住手腕。 “一起,我送你。” “不用。” 江郁的力道收紧:“为什么一直拒绝我?” 没得到回应,他又问:“你真希望我和李月澜结婚?” 求之不得? 谢燃星,我怎么可能会放弃喜欢你。 第3章 感觉 京城鳞次栉比的高楼拨地而起,街道上热闹嘈杂,江郁砰一声关起车门,噪音戛然而止,狭小的空间里瞬间不对劲起来。 李月澜被江郁的司机送走,剩下俩人十分默契,闭口不谈。 迈巴赫的驶向是市中心,谢燃星说:“去你家?我要回老宅。” “早点休息,你感冒了。” 谢家老宅在半山腰,素来清净,现在回去估计要一个多小时,谢燃星说自己是水土不服不是身体虚,江郁单手撑着脑袋在等红绿灯,闻言附和:“确实。” 温度骤降,街道两边的树木只凝着零碎深绿,再繁华的城市也会被笼罩在薄雾之中。 价值不菲的大平层里,谢燃星裹着睡衣站在落地窗前,他本来是想抽烟的,但低头看见一尘不染的地板,又把烟瘾给吞了回去。 这要是放在古代,江郁跟皇上没什么区别。 当然这句话也是盛意说的。 他从云南回来后就一头扎进酒吧,找人开了两瓶康帝,其他公子哥一边说这怎么可以太贵了你喝吧,一边把酒杯递过来,比起脑子还算好使的谢燃星,他们更乐意围着盛少爷玩儿。 “下个月我爸送我一艘游艇,哎,盛哥,让你家那些女模特一起出来玩呗。” “就是就是。” 盛意知道这些人的花花肠子,借着酒劲说:“滚,老子又不是老鸨。” “对了。”DJ还在放阳光女孩,那人跟着旋律晃动,说:“谢燃星整天抛头露面的拍视频,戏子一样,盛总怎么不把他招安了啊。” “怎么,还想让谢少爷脱衣服往台上走给你看啊。” 卡座一角的几个人笑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带来的朋友忽然翻开手机,点进谢燃星主页,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话,整个场面越发不可控制。 “牛啊,原来你好这口。” “哈哈哈哈,到时候记得告诉哥几个体验感。” 盛意昏昏沉沉之间看见些苗头,冲着那些人喊:“喂,议论谁呢。” 这时候有嘴快的人接上:“轩子给谢燃星发骚扰消息,问他要不要赚点外快,会撅屁股就行。” 众人哄然大笑。 一直靠在沙发上快要睡过去的盛意猛然起身,拎着酒瓶就冲过去,有人眼疾手快地拦住他。这边动静太大,连经理都小跑着过来,脸色惨白,不管谁对谁错他都招惹不起。 经理惶恐上前劝拦,却被盛意甩开,只见他拨通电话,吼道:“我有好兄弟,你有吗?等着,看他怎么收拾你。” 半小时后,酒吧门口停了辆迈巴赫,还没进门的客人只能看见驾驶位上是个样貌冷峻的男人,侧脸堪称完美。他微微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手机上,不知道在和电话对面的人聊什么。 谢燃星双手插兜,一路上拒绝了三四个前来敬酒的小男孩,他站在沙发旁边,冲盛意扬了扬下巴,说:“喝醉了就回家,在这里和他们瞎扯什么。” “哟,轩子,会撅屁股的来了。”“谢少的身段确实不错。” 酒吧喧嚣无比,彩色射灯忽明忽暗地地闪过谢燃星的脸,他原本是个冷白皮,五官偏柔和,眼尾有颗小痣,只不过这几年奔波在外,肤色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烟酒味还未散去,盛意被一个公子哥拦腰抱着,说:“燃哥,没事没事,喝多了瞎闹呢,既然你来了就麻烦你把盛哥送回去吧。” 盛意还在往前冲,看样子是被气清醒了,地上散落着几个空酒瓶,“你要是再敢给我兄弟发骚扰消息,我立马弄死你个狗玩意儿。” “算了算了。”“就是,也没多大点事儿。” 谢燃星在这个圈子里没什么存在感,或者说他不和谁交好,大家都知道这个人,但没在一起玩过。之前偶尔见一次面也觉得他是那种不会发火,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的性格,所以说话就很随意。 “盛哥,别闹了,快和燃哥回去吧。” 一直站在原地的谢燃星这才开口,说:“你们今晚是喝酒呢,还是欺负人?” “啊?”声音不明所以。 谢燃星点了根烟,表情沉下去,眼神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给你盛哥打成这个样子,不会待会儿还要他买单吧。” 盛意反应过来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后知后觉地吼道:“是哪个孙子趁乱打了我一巴掌?!” “燃哥这话说的,我们又不是缺这顿饭钱。” “我们朋友之间小打小闹的,也犯不着让你来管,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场面瞬间紧张起来,谢燃星的眼神抬了抬,盯着一直和他还嘴的人,毫无征兆地往前走了两步,拎起他的衣领,挥拳说:“你和盛意算哪门子朋友?” 眼见谢燃星是真的动怒,卡座里的公子哥们也起身迎过来,多对一,这肯定是个要吃亏的局。 周遭已经有顾客投来目光,被谢燃星拎着衣领的人觉得有些丢面子,正想还手就看见正对面站了道身影,安静沉默,有着天生的压迫感。 他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 谢燃星也跟着愣住几秒,随后才回头看,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下次自己组的局就自己付钱,别拿盛意那呆子当大怨种。” 盛意:“?” 深夜,外面的妖风都能把石墩子给吹跑,盛意抱着谢燃星的胳膊,被风一吹整个人更难受了,他嘟囔几句没人听得懂的咒语,忽而抬头,说:“我是不是喝多了,这不是你哥的迈凯伦吗。” “……” 盛意又醉醺醺道:“你去偷来给我开。” “你怎么不去?” “我怕你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说的,谢燃星十分嫌弃:“我也怕啊。” 上车后,江郁还戴着耳机开线上会议,德文,两个麻瓜兄弟都听不懂,也不敢造次,乖乖地坐着,就像即将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小学生。 谢燃星看着后视镜,和盛意大眼瞪小眼。 半晌,打电话的声音终于停了,盛意才脑子一抽,说:“给我根牙签呗。” “牙签不是在你身上吗。” 江郁:“……” 盛意:“你个变态是不是偷看我上厕所了?!” “……” 盛意梦到哪句说哪句:“刚才那轩子给你发骚扰消息,妈的,你们这一行就应该申请个权限,陌生人不能发消息,有合作走邮箱……话说回来,你那评论区真的和谐,这么多年一个差评都没有。老谢,你是不是花钱请小助理连夜给你删评了,还挺有偶像包袱。” “我钱多烧的。”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江郁要去收拾东西,准备一大早飞伦敦,他站在浴室门口,一扭头就看见谢燃星躲开视线,温声道:“想看看我是不是牙签?” 谢燃星大怒:“江郁,你不要顶着你那张脸说这种话!” “什么脸?” 砰一声,谢燃星关门回卧室,客厅里安静下来。 江郁收拾完东西就去了书房,他不喜欢太亮的环境,所以只留了盏暖光灯,电脑那边的助理还在随时待命。 “让风控部把上周的异常交易监控报给我。” 助理连忙应下:“江总,伦敦那边有个负责人问您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他能给我什么价值,不见。”江郁没有喝茶喝咖啡的习惯,甚至连午睡都给进化了,就算现在离登机只有不到五个小时,他也照样条理清晰,“对了,把永信科技近三年的财报发我一下。” “我们要和他们有什么合作吗?” “没有。” 永信科技在京城只能算个小馅饼,能合作,但利益不大,助理没有多嘴的习惯,十分钟后立马传来文件,江郁一目十行,低声道:“大额预付款的流向这里,你往虚增收入方面考虑。” 助理许京跟了江郁快十年,一个眼神就能明白领导的意思,于是回答道:“好的,明白。” 这永信科技是怎么招惹到自家老板了? 书房里的灯一直亮到天色破晓,乌云已经从远方压了过来,江郁眉间有些疲态,他本想看一眼谢燃星就走的,结果路过餐桌时发现有一个形状潦草的三明治。 卧室里,谢燃星裹着被子还没醒。 不一会儿,盛意那电话就跟催命似的:“昨晚干嘛了我靠,你是不是趁我睡觉的时候打了我一顿,我这张俊脸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要是我打的,你就应该在医院。” “我怎么有段关于你哥的记忆。”盛意揉揉脑袋,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肌肉线条,“你哥太仗义了,你有事他是真上啊。昨晚有个兄弟说你本来是要挨打的,结果一抬头看见你哥站在对面跟包青天似的,人愣是没敢下手。” 谢燃星起来喝水,看见餐桌已经空了,懒洋洋地爬回床上,“挨打?别开玩笑了。” “讲真的,你喜欢你哥吗?” 噗嗤,谢燃星差点咬到舌头:“有病吧你。” “我就不喜欢我哥,不给爆金币还天天教育我,烦得很。” 这人说话真是大喘气,谢燃星骂了几句,挂完电话继续睡了过去。 地平线上升起一丝光亮,城市逐渐缩小,融进朦胧的雾霾中。 江郁在头等舱里也要抽空看文件,落地后在前往公司的路上点开了某条刚发布的视频。 “欢迎收看26岁不上班在京城闲逛一天需要花费多少钱vlog……” 许京对这个开头已经很熟悉了,他说:“谢少爷下个月过生日,蛋糕还是照旧吗?” “最近流行什么?” “金手镯,藏钱……或者写两个字?”许京刚过三十岁,还没成家,但也不是传统的直男脾气,试探道:“让他们在蛋糕上画个爱心?” “喜欢。” “这个可以用卡片写。” 江郁点点头,把注意力全都放在视频上。 其实谢燃星的物欲很低,早饭就是简单的全麦面包,中午去网红店逛一逛,更多时候还是喜欢背着相机往山上跑,他说喜欢拍一些只属于自己的时刻。 “……我看评论里有朋友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人,这个很难定义啊,万一我说喜欢身材好的,结果找了个矮子,那不是纯纯打脸吗?所以主播还是看感觉吧,感觉来了,谁都喜欢。” vlog结束,江郁找到谢燃星的对话框。 【看来是我没有长在你的感觉上】 第4章 初雪 翌日,谢燃星窝在沙发上看动漫,清洁阿姨上门来的时候也习以为常,毕竟老板的弟弟她之前就见过好多次,挺有礼貌,一看就知道是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她把鲜花摆放好,搭话道:“江总又出远门了?” “是啊,半个月吧,没那么快回来。” 俩人简单地聊了几句,没想到徐雅之会突然登门,谢燃星翻了个身,没什么精气神道:“妈。” “十分钟,穿好衣服跟我出去,头发也抓一抓,毛躁。” “时差还没倒过来呢,不去。” 徐雅之上前揪着他的耳朵,又往后背敲了一下,恨铁不成钢:“马上27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哥尘埃落定,我现在有的是时间盯着你。” “谁尘埃落定?”谢燃星的鸡窝头格外显眼,“人李月澜愿意吗?” “怎么不愿意了,你哥一表人才,事业有成,追他的女孩数不胜数,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 “我哥工作不忙吗,他不要休息的吗,您就别添乱了。” 关于江郁感情问题的争夺,俩人各执己见,这part先过去,燃眉之急是今天的饭局。徐雅之穿了身价值不菲的小香风套装,领着眉头紧皱的谢燃星来到一家高级餐厅,装潢奢靡,小提琴声婉转悠长,落地窗前,有位漂亮的女孩正在自拍。 “徐阿姨。” “娜娜都长这么大了,哎哟,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杵着干嘛,过来坐啊,在女孩子面前有点礼貌。” 谢燃星182,偶尔健身,但还没有到牛蛙那一步,是大部分女孩都喜欢的薄肌身材,穿衣服也好看。总体来说,娜娜还是很满意的,她脸上带笑,主动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邀请道:“近一点,我们可以多说说话。” 目的达成,徐雅之功成身退。 这种场面谢燃星还是第一次见,娜娜太过热情,他只能拽着衣领遮住大半张脸,有些无措道:“不好意思啊,全是我的错,今天……我目前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你家在哪儿,或者你要去什么地方,我送你吧。” “没关系,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 “……我去年被网恋对象骗了八百块,至今还有阴影,实在对不起。” 娜娜伸手安慰他:“没事的,你要勇敢地走出来。” “我走不出来。” 谢燃星借口上厕所,然后给盛意发消息: 【待会儿给我打个电话,就说我家的煤气炸了】 几秒钟后,消息提醒响起: 【怎么回事儿?被捉奸要跑路了?】 谢燃星低声咒骂一句国粹。 终于被解救,麻瓜兄弟各回各家,三天后开着车去了山顶,在夜幕之下,整座城市尽收眼底,盛意和几个发小蹦迪,半小时就被灌了四五杯酒。谢燃星靠在露台围栏上抽烟,前面是玻璃,倒映出零星灯光,片刻晃神,他被电话铃声拉回思绪。 “你月澜姐做了个手术,买点水果过来。”徐雅之还在和旁边的人说话,不忘吩咐道:“给你哥带件衣服。” 江郁回来了? 为了李月澜回来了? 谢燃星心想就他那强壮如牛的身体冷几分钟怎么了,于是又摸摸口袋,在阳台上耽误了一支烟的功夫,临走前还不忘交代司机把盛意安全送回去。 医院的走廊尽头是一扇半开的窗户,路灯光线投射进来,江郁站在病房门口,路过的人都投去目光。谢燃星双手插兜,走近后喊:“妈。” 徐雅之从他胳肢窝底下抽出外套,说:“磨磨蹭蹭的,来看病人是空着手来的?谁教你的?” 一小时前刚落地京城的江郁及时打断了接下来的责备:“他买了些补品,很多,我让助理帮忙拿上来。” 当然不是他买的,还很多,开什么玩笑。谢燃星抬眼往病房里看,李月澜全素颜,不得不承认,她依然很漂亮,要是和江郁站在一起,绝对会被人夸赞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把你号码给月澜了,她这边有什么事情就找你,手机24小时在线听见没。” 谢燃星低头用脚尖踢了踢地面,感觉立马就要跑路:“我哥不是在吗,有我什么事儿。” “他公司忙得很,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甩手掌柜。” “从伦敦专门飞回来缴个费,这不是不忙吗。” 徐雅之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顶嘴,冷声道:“好好说话,逼我动手是不是。” 刺眼的灯光让人有些发懵,几个小护士的脚步声响起,谢燃星侧身让行,估摸着待够了十分钟,他紧紧围巾,说:“心意到了人也到了,你们继续陪着吧,我还有事儿。” “今晚回老宅,别总去你哥家打扰他,人现在有自己的生活……听见没!” 太冷静了。 哪怕是面对自己的无理取闹,江郁也照样冷静的不得了。大部分时候,谢燃星都以为他是在完成某种任务,比如找个姓谢的男人告白,攻略成功后就会拥有长生不老的能力。 嘴里说着爱,双眸却是冰山。 山顶的轰趴还没结束,谢燃星都到老宅门口了,一脚油门又掉头去了盛意组的局。 室内泳池闪着蓝光,正对面就是繁华的夜景,这座城市被巨大的落地窗分隔成两个季节。盛意只喝洋酒,醉醺醺地搂着谢燃星,今晚的酒局全是熟人,大家都有分寸,基本上没什么出格的行为。 刚离开医院没多久,徐雅之就打来电话。 “又跑哪里去了?没回老宅吗?月澜今晚出院,虽然是个微创手术……算了,早点回家,我和你哥先把月澜……” 谢燃星迎着风口站在花园里,脚边有个彩色的瓦罐,应该是个装饰,没有花,只有半罐子雨水。身后喧闹的人群开始了新一轮的狂欢,他抽完烟,来到盛意面前,一把夺过酒杯。 “我靠,哥,你慢点,这玩意儿后劲大得很。”盛意抬手,服务员立马弯腰服务,“叫两个美女进来活跃下气氛,正经的啊,打打碟什么的。” 都是玩咖,音乐一起,所有人都跟着节奏舞动身体。谢燃星是真的有点醉了,本想着睡几分钟然后找代驾去附近的酒店将就一晚,没想到睁开眼后看见的是熟悉的宫廷式吊灯。 他抓起手机。 “喂,老谢,昨晚把你送去你哥家了,你喝成那样子回老宅估计要被混合双打。” “你是想被我混合双打。” “……”这少爷又是哪里来的起床气? 谢燃星揉揉脑袋,早上九点,江郁应该走了,他双手插兜,裸着上半身打开房门,想找跑腿送两件衣服来,昨晚的烟酒味实在太重了,结果下一秒就和眼前的人四目相对—— 京城依然没出太阳,江郁站在餐桌前,一只手打电话,一只手握着玻璃杯,正仰头喝完热水。 那双手在黑色玻璃杯的衬托下,异常白皙。 “回去把衣服穿好。” 愣神半天的谢燃星双耳泛红,死鸭子嘴硬:“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反正该怕的人不是我。” “……” 砰——! 这关门声似乎还带着某种怒气。 片刻后,许京把衣服放在玄关处,看了眼卧室,说:“江总,伦敦那边的文化投资主办方说今晚务必要同您共进晚宴。” “明晚。”江郁语气不变,“让他看清自己的身份。” 骨子里带着优越感的人,始终分不清甲乙两个字,想加入某个团队,就应该察言观色卑躬屈膝,等着被挑选,弱肉强食的世界,哪里来的绝对平等。 反正他江郁不守这个规则。 许京办事利落,离开后立马预定了下午的机票,顺便还和伦敦那边开了个简短的线上会议。 回卧室的谢燃星听到敲门声,拉开条缝问:“干嘛?” 江郁递来衣服:“我下午走,收拾好出来一起吃个饭。” 这位皇上亲自下厨,谢燃星总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窝在沙发里刷视频,盛意那个对话框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全是奢侈品,卡地亚的戒指跟次抛没什么区别,第一天戴第一天就丢。 【老谢,我今天要去参加家宴,你说戴什么比较有排面】 谢燃星从相册里找到一枚价格比京城房价还要高的钻戒,回他: 【买这个,到时候你就给所有人夹菜】 三秒钟后,盛意发了个崇拜的表情过来,并夸赞他是个天才。 江郁做饭很快,三菜一汤,他偏头看见谢燃星纹丝不动,盯着手机屏幕发呆,“把扣子扣好,过来。” 许京送来的是灰色家居服和一套休闲装,家居服的领口偏大,三枚纽扣,谢燃星一个都没扣上,他很少去健身房,肌肉线条全是徒步和爬山形成的。 “为什么。”谢燃星在江郁面前会闹小脾气,任性妄为,他懒洋洋地起身,目光灼灼,“你来帮我。” 你来帮我。 这四个字贯穿在谢燃星和江郁中间很多年。 被徐雅之贬低教育想要逃离时,他会给还未回家的江郁发消息,说你来帮我。包括晚上睡不着,头疼的厉害,他也要三四个电话连环催,问人在哪里,什么时候可以出现,如果可以,不,是必须可以,从路边带一袋烤栗子。 可是自从听到江郁的告白后,这四个字就再也没有说出来过。 直到几秒钟前。 江郁的面容永远不会生出其他表情,空气凝固,俩人的视线对上,最后还是谢燃星扭过头,胡乱系好纽扣,坐到餐桌前,说:“我开玩笑的,你几点的飞机?” “下午三点。” “好。” 手边有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番茄牛腩土豆,谢燃星刚拿起筷子就看见对面的江郁俯身,俩人的额头快要碰上,呼吸交错,他一伸手,谢燃星下意识想躲,短暂地安静后,江郁说:“扣错了。” 停顿后,他再次开口:“告状也是一种质问,明白吗?” 冷风裹挟着雪花落在窗户上,融化后留下了水痕,将外面的景色拆分的斑驳难辨。 是初雪。 第5章 永远 一天前接到徐雅之的电话,说李月澜动了个小手术,有空的话来一趟,毕竟女人在这个时候是最脆弱的。 江郁从伦敦回来的时候就收到了天气预报提醒,持续低温请注意保暖,前面驾驶位的许京开口道:“应该是要下雪了。” “嗯。” “……除了已经被收购的永信科技以外,其余三家公司也陆续会有审计介入,我已经和事务所那边取得联系了。” 车子驶入中央大街,许京试探性地看了一眼后座,只见江郁穿着黑色定制西装,手腕处是一块保养得当的百达翡丽,表盘是淡蓝色,没有多余的纹饰。 没有回答,那就是最好的回答。 抵达医院时,徐雅之正坐在李月澜的病床前,脸上带着和蔼的笑:“阿郁做事沉稳,从来没让家里人操过心,更别提什么混乱的男女关系了。我和你妈妈都有这个意思,只要你们小辈决定好了,我立马准备聘礼,亲自上门拜访。” “徐阿姨,江总这么优秀,我当然是愿意的。” 妖风呜呜作响,像是要把人的天灵盖给掀开。江郁进门时还裹着一身寒气,他那张脸实在是太疏离了,只有听徐雅之说话的时候才会稍微缓和一些。 “你们俩聊,我去找医生问问情况。” 病房里很暖和,江郁背过身接电话,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停留,他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大概十分钟后,病房门被缓缓拉开,李月澜带着歉意看向江郁,有些不好意思道:“江总真的不考虑让我来做你的挡箭牌吗?” 外界那些传闻直接攻击江郁没道德为了成功不择手段的比比皆是,他本人并不在乎,李月澜知道,“京城年纪轻轻的资本家,有个女性伴侣可以解决很多麻烦,不是吗?” 就在她以为江郁还会和之前一样冷漠离开的时候,只听见头顶传来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不要在我这里炫耀你那拙劣的聪明和自以为是。” “江总……” “在饭馆那晚我不用想都知道你和谢燃星说了些什么。”他后退一步,看见徐雅之已经朝这边走过来,警告道:“没有第二次,李小姐。” 江郁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耍心眼的小把戏在他面前几乎没用。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等,等谢燃星和以前一样,在外面受了委屈会回家告状。 可是他没有,匆匆来了一趟,又匆匆地走了。 自从去德国分别后,俩人之间就出现了一道无法缝合的裂痕。 破镜难重圆。 飞机从低空划过,逐渐冲上云霄。江郁戴着耳机,没放音乐,只是为了避免些麻烦。谢燃星的生日他实在没有办法赶回来,幸好上午做了顿饭,也算一点小小的赔罪了。 而丝毫没意识到被赔罪的谢燃星从梦中惊醒,被告知要去盛家参加晚宴,先不说他们两家老宅就隔着一堵墙,就那个住在京城另一边的李月澜为什么也要来? 盛意一击毙命:“因为徐阿姨说她是一家人啊,马上就要和你哥结婚了……你什么时候到啊,你大嫂已经戴着三金坐在我家沙发上了。” 不去是不可能的。 司机在等红绿灯,谢燃星看向窗外,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画面始终停留在和江郁的对话框上。 【逛open house,古堡,你应该会喜欢】 【我又不是公主】 【下次带你来看】 下次。 哪里来的那么多下次。 司机从后备箱拿出礼物,谢燃星道谢,他这段时间没回老宅,而是窝在江郁的大平层里。铅灰色的天空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暴雨倾泻而下,盛家的朱红铜门镌刻着缠枝莲纹,穿过走廊来到大厅时,徐雅之嗔怪道:“真是把这里当自己家了,每次都迟到。” 盛家老爷子不怒自威,不过那是退休之前的事情了,现在如同一尊笑眯眯的弥勒佛,冲谢燃星挥挥手:“小意在楼上呢,你们年轻人自己玩,不用管我们,待会儿我让你刘姨叫你下来吃饭,去吧。” 李月澜和徐雅之坐在一起,还有几位盛夫人的闺中密友,从曼哈顿赶来,一行人聊起英国的某个艺术馆,然后盛夫人笑道:“听说阿郁为了一幅画特意托人去申请了近距离观赏权……是这样的,我的好友索菲亚今年要在佛罗伦萨举办婚礼,那幅画的画师她非常喜欢。雅之,能不能帮个忙,当然,要是夺君子所爱的话那就算了。” 徐雅之当场给江郁打电话,对方说可以赠送,就当贺礼了。 “你家阿郁是不是也好事将近了?”“月澜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到时候我会让索菲亚回礼的。” 祝贺声袭来,谢燃星面不改色地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一直乖巧的李月澜抬头瞥过,笑意更浓。 “你干嘛呢垂头丧气的。对了老谢,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去洛杉矶认识的Ivan吗?” 谢燃星沉闷地嗯了声。 其实他不记得。 “你这表情我一看就知道你忘了。”盛意脚边是一对价值六位数的袖扣,他全然不管,甚至嫌弃碍事还一脚给踢飞了,“当年我们在那个棕色的CBDCollege下面喝多了结拜,他是大哥,我是二哥,你是小弟……” “当个事儿办。” 盛意愣住:“啊?” “都当我哥了,还不知道转账吗?” “得了吧,你又不是没哥。再说了,你缺钱吗?” 盛家的家风很开明,小辈要是觉得不自在,那就不用非要和长辈坐在一张餐桌上,所以以盛意为首的十几个小辈全都跑去了后花园自助烧烤。 晚上六点,盛意神秘兮兮地戳了戳谢燃星,说:“和徐阿姨报备一声,咱们待会儿就溜。” “干嘛?” “27大寿啊,我不得给你安排好了。” 谢燃星不想扫兴,只能去大厅找徐雅之。 “哎,阿星,你们几个小朋友结束了?”盛夫人笑道。 “是的,我们打算出去一趟。” 徐雅之感叹:“多大的人了,还老是不着家。” “年轻人嘛,都有自己的想法,你也不要看得太紧了。”盛夫人坐在明清红木沙发上,掏心掏肺道,“外面那些传闻也是捕风捉影,你不要往心里去。阿郁这孩子的品行大家都看在眼里,改天我找朋友去清一清这些垃圾。” “他就是因为工作忙才没时间成家的,干什么要和……这都是些什么话。” 盛夫人不忌讳这些,明说道:“喜欢男的倒也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你……” “不可能,我不会同意的,我对这个群体保持尊重,但是我不理解。” 讨厌gay。 这已经不是徐雅之第一次吐露心声了。 谢燃星忽然感觉大厅里的灯光很亮,把他全身上下的污渍和不堪都照了出来。 “所以我才急啊,阿郁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事业,又是个体面人,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他们在外面胡说八道。”徐雅之叹了口气,“明年年初赶紧把婚给结了,我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从盛家老宅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前几天的雪花还没有完全融化,寒气袭来,盛意摔上车门,搓搓手,问:“你今晚不拍素材吗?” “不拍。” “我没叫几个人,都是你认识的。” 谢燃星转身去便利店买了包荷花,远处的盛意喊了几声,他挥挥手,让对方先进去自己抽根烟就来。 【兄弟生日快乐(转账)】 小雨淅淅沥沥,谢燃星已经抽完了半包烟,他单手打字,回: 【钱我领了,心意你收回去(收款)】 便利店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用手机斗地主,电脑打开了音乐软件,随手找到一个热搜歌曲,然后点击播放。 “我明白要你爱是荒谬的要求 我明白有些默契我必须要遵守 只是你眼眸,走漏了一种 babybaby,想爱不能爱的哀愁。” 在这个瞬间,谢燃星分不清自己是听懂了歌词还是身处在巨大的回忆之中。 徐雅之说你哥怎么可能会喜欢男的,这不是在侮辱他吗,我绝不允许这种传闻给你哥的人生增加污点。 左边肩膀传来凉意,谢燃星把抽了一口的烟丢进垃圾桶。刚抬头,在霓虹灯和雨丝的交织中,他眼底升起一种难以辨明的情绪,紧接着就是心脏持续狂跳。 下一秒,他闭上眼睛,轻微地晃动脑袋。 还没来得及再次确认,他的头顶上方就出现了一把黑色的雨伞。 江郁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怎么不上去和朋友玩儿?” 谢燃星盯着鞋尖,用拇指按住食指的关节,“抽烟。” “我看你好久了,阿燃。”江郁把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温声道:“一晚上半包烟,你是什么离婚后独自带娃的中年人吗?” “你怎么回来了?不忙吗?” 便利店老板开始接待新的客人,把音乐声调小,他伸出半个脑袋,喊道:“帅哥,你们要不要凳子啊,往里面坐啊,这么大雨。” 谢燃星道谢说不用。 江郁忽然弯腰,和他对视,脖子上的蝴蝶纹身这次只露出上半截。 “生日快乐,我说过不会变的东西,它就永远不会变。” 可能是因为在外面站久了,谢燃星的鼻尖有些泛红,他上半身往后倾斜,慌张的样子和薯条偷吃被发现差不多。 “哥,现在不要说永远,你能陪我吃顿饭吗?” 许京:为了老板的爱情,我加班加点容易吗,申请工伤(举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