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八零之我的农业帝国》 第1章 第1章 惊梦 头痛得像要炸开。 意识在黑暗的深渊里沉浮,耳边是医疗仪器尖锐的警报长鸣,身体像是被掏空了最后一丝力气。林晚音知道,她的人生正在走向终点——在谈判桌上,在她为之付出了一切的公司并购案即将成功的黎明之前。 她耗尽了心血建立起自己的企业,最后却也因为不堪重负的心脏失去了一切。 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 就在这时,一股蛮横的力量将她从虚无中狠狠拽出! “咳!咳咳咳!” 林晚音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让她肺叶生疼。没有消毒水的气味,闯入鼻腔的,是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里头有陈年老霉的酸腐、尘土干燥的呛人,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牲畜粪便的腥臊。 她茫然地转动眼珠,视线所及,是黢黑、斑驳,带着一道道干涸裂痕的黄土墙顶。几缕惨淡的光线,从用旧报纸糊住的破窗洞隙里挤进来,勉强照亮了这方狭小、压抑的空间。 她躺在一个硬得硌人的土炕上,身下是粗糙的芦苇席,边缘已经破损,露出里面干枯的草梗。身上盖着的薄被,又硬又重,散发着同样的霉味。炕边,一个掉光了漆的破旧木箱,就是屋里唯一的“家具”。 这是哪里?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她抬起手,想要揉一揉胀痛的额角,却猛地顿住。 这双手……虽然指腹和掌心已有了薄茧,皮肤也有些粗糙,但无疑是年轻的、充满活力的手。不是她记忆中那双因常年签署文件、保养得宜却终究染上岁月痕迹的手。 一个荒谬而惊骇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她猛地环顾四周,更加仔细地审视这间陋室。土坯的墙壁,泥土地面,糊窗的报纸上,隐约可见“一九八零年青年报”的字样…… 纷乱庞杂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她的理智—— 继母王秀兰那张看似温婉、实则精于算计的脸,带着假惺惺的关切:“晚音啊,你是姐姐,要懂事。晓梅身体弱,吃不了那个苦……这个‘农业技术观察员’的名额,虽然是要下到槐花村,但好歹是份正经工作,你就替她去吧。” 那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商量,眼神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继妹林晓梅依偎在母亲身边,嘴角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她身上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那是林晚音渴望了很久,却始终没能得到的。 而她的父亲,那个她曾经渴望获得一丝认可和维护的男人,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低着头,回避着她难以置信的目光。他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锋利,彻底斩断了她对那个家最后的眷恋。他默认了这场牺牲,用长女的未来,换取他新家庭的安宁和继女的前程。 最后,是那份摊开在桌上的文件。“服从分配,自愿前往槐花村进行长期农业技术观察与实践……” 下面,是她被迫按下的、鲜红刺目的指印!那红色,灼烧着她的眼睛,也焚毁了她对亲情最后一点幻想。 流放!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用亲情包裹的流放!他们联手,将她这个原配留下的“碍眼”女儿,踢出了那个家,扔到了这个地图上都难找的穷乡僻壤,美其名曰“工作”!他们甚至吝于给她准备像样的行装,只塞了几件旧衣服,就迫不及待地将她推上了离家的班车。 恨意! 冰冷、粘稠、如同毒液般的恨意,瞬间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止不住地颤抖。前世,她被所谓的家人背叛,最终劳碌至死;今生,命运竟然让她以另一种方式,重蹈覆辙?!难道她林晚音,就注定要被至亲之人一次次推入深渊? 不! 一股更加凶猛的不甘和愤怒,从心底最深处咆哮而起!这愤怒炽热如火,几乎要将那冰冷的恨意蒸发殆尽。她凭什么要认命?凭什么要如了那些人的愿? 前世她能白手起家,在男人的商业世界里杀出一条血路,今生她拥有超越这个时代几十年的知识和眼光,难道还会被困死在这里吗?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瞬间照亮了她混沌的脑海。是的,她知道未来几十年的经济走向,知道哪些行业会崛起,知道先进的农业技术和管理理念……这些,都是她此刻最宝贵的财富,是任何人都无法夺走的资本! 王秀兰,林晓梅,还有那个懦弱自私的父亲……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打入尘埃,永世不得翻身? 你们错了!大错特错! 林晚音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她额头沁出冷汗,身体一阵阵发虚。这具身体,似乎本就处于不适的状态,或许是长途跋涉的劳累,或许是心气郁结,也或许是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但这都不重要了,从她清醒过来的这一刻起,这具身体和未来的命运,将由她自己主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一个带着点地方口音的男声:“林技术员?醒了吗?” 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大约二十七八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端着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红色字样的搪瓷缸。他的目光在接触到林晚音时,快速地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 是赵文斌。槐花村的村会计,昨天就是他把她从乡里接来的。林晚音脑中立刻调出了关于这个人的信息,性格谨慎,有点小聪明,善于钻营,在村里算是“知识分子”,颇得支书王长贵的信任。 林晚音瞬间垂下了眼睫,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住,只露出一副符合“病弱”、“茫然”人设的苍白面孔。示弱,有时是最好的保护色,尤其是在这人生地不熟、敌友难辨的环境里。 “赵会计……”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不安,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上那床硬邦邦的薄被。 “醒了就好。”赵文斌走到炕边,把搪瓷缸递过来,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喝点热水吧。你说你,这身体也太不经折腾了,从乡里到村里这点路,就能晕过去。到底是城里来的姑娘,娇气了些。” 他话语里的那点优越感和不易察觉的轻蔑,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林晚音的神经。娇气?若不是那场阴谋,她何至于此?前世她什么苦没吃过,创业初期几天几夜不合眼也是常事。 “对不起,赵会计,给您和王支书添麻烦了。”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缸子,小声道谢,语气里充满了怯懦和自责,完美扮演着一个初来乍到、内心惶恐的年轻女孩,“我……我会尽快适应这里的工作的。” 她需要时间,需要摸清情况,需要积蓄力量。在此之前,低调和顺从是必要的。 “嗯,有这个态度就好。”赵文斌对她的顺从似乎颇为受用,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半步,环视这间破屋,语气带着一种掌握资源的施舍感,“村里条件艰苦,比不得你们城里。但这已经是能给你安排的最好的住处了。王支书也交代了,让你先安心养好身体。” 他口中的王支书,就是槐花村的一把手王长贵。赵文斌这是在提醒她,在这里,谁才是真正的主事人,她的命运,某种程度上掌握在这些人手里。 “谢谢组织关心,谢谢王支书,谢谢赵会计。”林晚音连连点头,将一个无依无靠的年轻女孩的惶恐与恭顺,演绎得淋漓尽致。她甚至刻意让声音带上一点哽咽,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赵文斌满意地推了推眼镜:“下午要是感觉好些了,我带你出去认认路,见见王支书和妇女主任他们,熟悉下环境。” 他话锋一转,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看笑话似的意味:“哦,对了。村东头那片老梨园,是一个叫沈磐石的承包的,树都快死绝了。乡里之前也去看过,没啥好法子。你既然是上面派来的技术员,有空也去‘观察’一下,看还能不能起死回生,也算给你找点正经事做。” 他把“观察”和“正经事”几个字咬得略微重了些,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沈磐石。 林晚音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里,似乎有这个人的影子,后来成了远近闻名的农业企业家,性格出了名的固执,但也极其重诺守信。是个难打交道,但一旦获得其认可,就极为可靠的伙伴。 赵文斌此刻提起,绝非好意。那梨园显然是块烫手山芋,连乡里都没办法,她一个刚来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年轻女孩能有什么作为?他是想看她这个“城里来的娇姑娘”如何出丑,如何被沈磐石轰出来,最好能让她知难而退,或者彻底沦为村里的笑柄,这样更方便他们管理。 “我、我明白了,赵会计。我会找时间去了解一下情况的。”她依旧低着头,声音细弱,仿佛对接下来的困难一无所知,或者知道了也不敢反抗。心里却冷笑一声,这倒正合她意!一个看似无解的难题,往往也意味着机遇。正好可以用这件事,来试试水,也试试那个未来的企业家沈磐石。 “行,那你先休息。”赵文斌目的达到,不再多留,转身便离开了土屋。 听着脚步声远去,直到确认外面再无他人,林晚音脸上那层脆弱惶恐的面具,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冷静和一种近乎锐利的审视。 她掀开那床令人窒息的薄被,赤脚踩在冰冷、坑洼的泥土地上。冰冷的触感从脚底直窜头顶,却让她的头脑异常清醒和冷静。她需要切实地感受这具身体,感受这个环境。 她一步步走到窗边,透过报纸的破洞,向外望去。 低矮破败的土坯房杂乱地挤在一起,泥泞的土路蜿蜒其间,几只瘦骨嶙峋的土鸡在垃圾堆边刨食,远处是连绵的、植被稀疏的黄土山峦。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一种贫瘠、灰暗的色调里,空气中弥漫着落后与封闭的气息。 这就是一九八三年的槐花村。这就是她重生的起点。 贫穷,闭塞,几乎看不到希望。对于很多人来说,这里或许是命运的终点。 但林晚音的眼底,没有任何绝望,反而燃起了两簇幽暗而炽烈的火焰。这火焰,名为野心,名为复仇,更名为新生! 这里不是她的坟墓,而是她新生的基石!这个时代,虽然贫瘠,却充满了野蛮生长的可能性和即将到来的巨大变革。而她,恰好站在了这变革的前夜! 前世的商业智慧和专业知识,与这个充满机遇与变革的时代碰撞,将爆发出怎样的能量?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知道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会进一步深化,知道乡镇企业会异军突起,知道个体经济将迎来春天,知道未来哪些农产品会大有市场…… 知识,技术,还有对未来的精准把握,就是她此刻最锋利的武器,是她在绝境中翻盘的唯一资本! 她要用这双手,这片土地,亲手缔造一个属于她林晚音的王国。她要让那些抛弃她、践踏她的人,将来只能仰视她的成就,悔不当初!她要挣的,不仅仅是财富,更是彻底掌控自己命运的底气和力量! 要死了的梨园?沈磐石? 很好。 林晚音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充满战意的弧度。 就从这里开始吧。她要在这片荆棘之中,硬生生走出一条通天大道!任何试图阻挡她的人,都将被她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这一次,她只为她自己而活,只为胜利而战! 第2章 第2章 亮剑 赵文斌离开后,土屋里重归死寂,只有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在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 林晚音没有浪费时间沉浸在恨意或自怜中。她迅速检查了随身的行李——一个半旧的帆布提包。里面除了几件打着补丁的换洗衣服,就是几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农业书籍,《土壤学基础》、《常见牲畜疾病防治》、《果树栽培技术》。这是她离开那个“家”时,唯一能带走、也坚持带走的东西。 她拿起那本牲畜疾病防治,指尖拂过封面,眼神锐利。知识,是她目前唯一的武器,必须尽快让这武器“见血”。 下午,天气依旧阴沉。赵文斌准时出现,依旧是那身中山装,梳得油亮的头发一丝不乱。 “林技术员,精神好些了?走吧,带你去认认门路。”他语气平淡,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麻烦赵会计了。”林晚音换上那副怯生生的模样,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槐花村的全貌,在她眼前徐徐展开。比从窗户洞里看到的更加具体,也更加触目惊心。泥土夯成的院墙大多低矮破败,屋顶覆盖着陈旧发黑的茅草或零散的黑瓦。穿着打补丁、颜色灰暗衣服的村民,或蹲在门口抽着旱烟,或背着沉重的背篓蹒跚而行。孩子们光着脚丫在泥地里追逐,身上脏兮兮的。空气中弥漫着柴火、泥土和肥料混合的复杂气味。 包产到户的政策似乎给这片土地注入了一丝活力,一些院墙里能看到新搭建的鸡窝猪圈,但整体的贫困,依旧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和这片土地的上空。 村民们好奇、审视、甚至带着些麻木的目光,黏在林晚音这个穿着整洁、面孔白皙的“异类”身上。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 “这就是新来的技术员?” “城里来的女娃娃,能懂啥?” “瞧那细皮嫩肉的,能扛得起锄头?不会是像之前那些知青一样,等时间到了就一溜烟儿地跑了吧。” 赵文斌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偶尔指着几处地方介绍:“那是王支书家,那边是村委会,旁边是妇女主任春生婶家……那边是仓库,以前生产队留下的,现在堆些杂物。” 他的介绍点到即止,显然没真把林晚音当成需要深入了解村务的自己人。 就在他们路过一片明显荒芜、杂草丛生的坡地时,赵文斌的脚步慢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抬手指了过去:“喏,那边,就是上午跟你提过的梨园。” 林晚音顺势望去。 那片梨园确实堪称惨淡。几十棵梨树无精打采地立在坡上,枝干扭曲,叶片稀稀拉拉,大半枯黄,与周围田地里绿油油的庄稼形成鲜明对比。一个穿着破旧汗褂、背影高大魁梧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弯腰在一棵梨树根部仔细地扒拉着什么。他的动作专注而沉稳,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林晚音也能感受到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沉默与倔强。 “那就是沈磐石。”赵文斌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看见了吧?就守着这几棵破树,魔怔了。乡里技术员的话都不听,非要自己瞎鼓捣。反正这块地是他自个儿承包的,盈亏自负。你以后工作,尽量绕着他点,免得自找没趣。” 林晚音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将那片梨园和那个背影,刻进了脑海里。土地的贫瘠,树木的病态,还有那个男人的固执。这一切,在她眼中,反而构成了一种奇特的机遇。一个连乡里技术员都束手无策、连赵文斌都懒得理会的地方,或许,正是她可以不受干扰、施展拳脚的起点。 林晚音正要转开视线,那个身影却若有所感般抬起头来,恰恰与林晚音对视。那双沉静的双眼一下子就令林晚音有些浮躁的心情平复下来。她勾唇,正要打个招呼。 这时,一阵急促慌乱、带着哭腔的呼喊,打断了林晚音未说出口的话,也打破了午后沉闷的宁静:“赵会计!赵会计!不好了!出大事了!”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面色黝黑的老农,连滚带爬地从一条岔路冲过来,一把死死攥住了赵文斌的胳膊。林晚音对他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是老把式春生叔,妇女主任春生婶的丈夫。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俺家、俺家那头大黄牛!快、快不行了!躺在地上直抽抽,肚子胀得像鼓,吐白沫子。赵会计,您快给想想法子啊!” 春生叔的手上还沾着泥点和草屑,因为极度惊恐,力气大得让赵文斌皱起了眉头。 赵文斌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嫌恶,用力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还下意识地拍了拍被抓住的袖子:“春生叔!你慌什么!拉着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兽医!”他语气带着不耐烦,“乡兽医站离这儿几十里地,等你去把人请来,牛早就凉透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可咋办啊,那可是俺家包产到户分到的最好的牲口,是俺家的命根子啊!没了它,明年地可咋种啊……”春生叔一听这话,更是绝望,跺着脚,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这边的动静立刻吸引了附近劳作的村民,不少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脸上都带着同情和无奈。一头健壮的耕牛对于农户的意义,不言而喻。这几乎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人群骚动,叹息声,劝慰声,夹杂着春生叔压抑的哽咽,场面一片混乱沮丧。 赵文斌被围在中间,脸色更加难看,只想尽快脱身。 就在这一片愁云惨淡之中,林晚音的目光,却越过了慌乱的人群,精准地投向了春生叔家牛棚的方向。虽然看不清具体细节,但“腹部胀得像鼓”、“口吐白沫”这几个关键词,像闪电般在她脑中划过,与她前世所学的知识迅速对应。 瘤胃鼓气!急性!通常是采食了大量容易发酵的饲料所致。若不及时处理,死亡率极高!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前世她刚刚来到这个偏僻的村中,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关注过这里的任何事情,自然也不知道春生叔家的牛是否真的是瘤胃鼓气。但这是机会!一个不容错过的、打破僵局的机会! 风险同样巨大。成功了,她能一举站稳脚跟;失败了,她将万劫不复,永远被钉在“说大话的城里娇小姐”的耻辱柱上。 但,她林晚音,何时怕过风险? 在赵文斌再次开口准备彻底推脱之前,林晚音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向前一步,从赵文斌的身后走了出来。 那一刻,她瘦弱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单薄,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原本怯懦的眼神变得清亮而坚定,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赵会计,春生叔。”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到这个一直被他们忽略的、新来的女技术员身上。 林晚音迎着那些怀疑、惊讶、不解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能不能,让我去看看?”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嘈杂、叹息、哭泣,都在林晚音那句话出口的瞬间,戛然而止。 一双双眼睛,写满了难以置信,死死盯住这个从赵会计身后走出来的年轻姑娘。她说什么?她去看看?她一个城里来的女娃娃,能看什么? 春生叔张着嘴,眼泪还挂在皱巴巴的脸上,一时忘了哭。 赵文斌最先反应过来,他的惊愕迅速转化为恼怒和讥讽。他推了推眼镜,几乎是用呵斥的语气道:“林技术员!你胡闹什么!这是牲口,不是你们城里人养的花花草草!你看过几本书就敢上手?出了事,谁负责?我怎么向王支书交代!” 他特意抬出王支书,就是想用权威压服她,也把自己撇清。 林晚音没有看他,她的目光直接落在春生叔脸上,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春生叔,牛是不是吃了大量发酵的草料或者豆类?是不是左腹隆起特别明显,敲起来像鼓?” 春生叔一愣,下意识点头:“是,是!昨儿个割了些带露水的牛草,还拌了点豆渣。” “那就是了。”林晚音心中更有把握,转向赵文斌,眼神平静无波,“赵会计,情况紧急,多耽搁一刻,牛就多一分危险。我是农业技术员,畜牧兽医是我的专业范畴。如果因为拖延导致损失,这个责任,恐怕谁也负不起。” 她的话软中带硬,直接将拖延的后果点了出来。 赵文斌被她这番话说得一噎,脸色涨红。周围村民的视线在他和林晚音之间来回扫视,有人开始小声嘀咕:“是啊,再拖就真没救了。”“让她试试呗,死马当活马医。” 春生叔看着林晚音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一股莫名的信任感油然而生,他把心一横,牛头对赵文斌道:“赵会计,就让林技术员试试吧!俺、俺信她!” 赵文斌骑虎难下,看着越来越多围过来的村民,咬咬牙,甩下一句:“好!你要试就试!但丑话说在前头,一切后果,你自己承担!” 他打定主意,无论成败,自己都要置身事外。 林晚音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她不再理会赵文斌,对春生叔快速道:“春生叔,带路!需要准备点东西!” “哎!好!好!” 春生叔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引着林晚音往家跑去。好奇的、怀疑的村民也呼啦啦跟了上去,赵文斌阴沉着脸,也跟在了后面,本以为村里头来了个好掌控的小姑娘,谁能想到这么能惹麻烦。 第3章 第 3 章 救牛 牛棚里,情况比描述的更糟。体型硕大的黄牛侧躺在地,呼吸极度困难,眼球凸出,口鼻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涎水,左侧腹部胀得骇人,皮肤紧绷得发亮。 林晚音蹲下身,不顾地上的污秽,伸手在牛腹不同位置仔细按压、叩诊,又凑近观察牛的口鼻和眼睛。她的动作专业而迅速,没有丝毫犹豫和嫌弃,那专注的神情,让周围原本喧闹的村民都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是急性瘤胃鼓气,必须立刻放气减压,否则内脏受压,很快会窒息死亡。” 林晚音迅速做出判断,语速快而清晰,“春生叔,找一根最长的、光滑的竹管或者细木棍,要结实!快去灶膛弄一碗草木灰来!春生婶,找点大蒜捣烂,再拿点清油来!” 她指令清晰,不容置疑。春生一家像是接到了军令,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很快,东西备齐。林晚音接过那根打磨光滑的细长竹管,检查了一下端口。她让人帮忙用力固定住牛头,自己则跪在牛颈侧,摸索着颈静脉的位置。 村民们屏息凝神地看着。赵文斌抱着胳膊站在外围,嘴角挂着冷笑。 林晚音心无旁骛,她回忆着书本上的知识和前世的经验,找准位置,用竹管锋利的端口,稳、准、快地刺入了牛的瘤胃! “噗——!” 一股浓烈、酸腐、带着发酵臭味的强大气流,猛地从竹管另一端喷射而出!与此同时,一些半消化的草料渣滓也溅射出来,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林晚音的脸上和手臂上。 她眉头都没皱一下,稳稳地扶着竹管,确保气道畅通。 随着大量气体排出,黄牛鼓胀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消减下去,它极度困难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缓了一些,凸出的眼球慢慢回落。 “哎呦!真神了!气放出来了!” “肚子小了!小了!” “这女娃娃,真有本事啊!” 围观的村民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看向林晚音的眼神瞬间变了,从怀疑变成了惊奇,甚至带上了一丝敬畏。 林晚音并未放松。她拔出竹管,又将捣烂的大蒜混合着清油、草木灰,熟练地给牛灌服下去,帮助其中和胃酸、止酵。 做完这一切,她才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和脸上溅到的污渍,对紧张守在一旁的春生叔道:“气暂时放了,也用了药。但今晚是关键,要有人守着,观察情况。明天如果能站起来吃草,就问题不大了。记住,这几天只能喂些干草,清水也要少喝。” 春生叔看着地上呼吸明显顺畅了许多的牛,又看看眼前这个脸上沾着污迹、却目光清亮的姑娘,激动得老泪纵横,作势就要给她跪下:“林技术员!谢谢你!谢谢你啊!你救了俺全家的命根子啊!” 林晚音赶紧扶住他:“春生叔,快别这样,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直起身,环视周围。村民们鸦雀无声,都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尊重和好奇的目光看着她。而站在人群边缘的赵文斌,脸色铁青。 就在这时,林晚音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了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圈舍外围的高大身影。 是沈磐石。 他依旧沉默着,粗布汗褂沾着泥土,双手抱在胸前,黝黑的脸庞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林晚音清晰地捕捉到,他那双沉静如古井般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未曾掩饰的震惊与探究。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沈磐石没有回避,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沉默地消失在人群之后。 林晚音收回目光,心中波澜微起。她知道,今天这一步,她走对了。 知识的力量,已经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投下了第一块问路石,激起了不容忽视的涟漪。 “女技术员妙手回春,救了春生家大黄牛”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槐花村的每个角落。 第二天一早,林晚音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感受到的氛围已然不同。 不再是那种纯粹的好奇与审视,村民们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打量、几分惊奇,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去村头井边打水时,原本排在她前面的人会下意识地让开一点,对她露出朴实的、带着点局促的笑容。几个在河边洗衣的妇人,看到她过来,议论声会刻意压低,眼神却不住地往她身上瞟。 “春生家那牛,今早都能站起来了,还吃了点草料,神了!” “倒是跟之前的知青不大一样,听说是正经学过本事的。”” 这些细碎的声音,像微风一样钻进林晚音的耳朵。她面上依旧维持着初来乍到的温和与低调,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她知道,自己用专业知识,勉强在这块坚硬的土地上,撬开了一丝缝隙。 上午,春生婶提着小半篮子鸡蛋,亲自过来了。这位兼任妇女主任的农村妇女,脸上带着真挚的感激,说话也爽利:“林技术员,昨天真是多亏了你!这点鸡蛋你别嫌弃,是婶子一点心意,你身子弱,补补!”她不由分说地把篮子塞进林晚音手里,又压低了些声音,“你放心,村里那些个闲言碎语,有婶子我呢!我看哪个敢乱嚼舌根,说你不是!” 林晚音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心中微暖。春生婶的感激和支持,是她收获的第一份实实在在的乡村人情,分量不轻。 更让她意外的是,临近中午,乡农技站的周技术员——一位戴着深度眼镜、身材清瘦、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竟也找上门来。 “林晚音同志,昨天的事情我听说了。”周技术员语气温和,带着知识分子特有的认真,“你处理急性瘤胃鼓气的手法,很专业,很果断。没想到你在畜牧方面也有这么深的理论和实践基础。” 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在槐花村这地方,他常年面对的是对新技术将信将疑的村民和有限的资源,林晚音的出现,像是一股清泉。 “周技术员您过奖了,只是碰巧在书上看过。”林晚音谦逊地回答,请他进了屋。 两人就着昨天的病例,又聊了些土壤改良、常见病虫害的话题。林晚音有意无意地引到了梨树黄化的问题上,周技术员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你说村东那片老梨园啊?唉,那是老问题了。沈家那小子,倔得很!我之前去看过,怀疑是缺素,也可能是根部病害。给了他点建议,他也不全听,就自己闷头搞。不过,他那份肯钻研的劲儿,倒是难得。” 周技术员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惋惜,又有些无奈,“我那里还有些过去的土壤检测资料和相关的技术手册,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拿去参考参考。” 林晚音心中一动,这正是她需要的!她连忙道谢:“太好了,谢谢周技术员!我正想多学习学习,有机会一定去您那儿借阅。” 周技术员的到来和明确的支持态度,无疑给她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这意味着,在专业的道路上,她并非完全孤身一人。 然而,阳光之下总有阴影。 就在村里大多数人开始用新的眼光看待林晚音时,一股暗流也在悄然涌动。 赵文斌坐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那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林晚音,竟然真有两下子,不仅没出丑,反而一举赢得了不少人心。这完全打乱了他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让其安分守己的计划。 尤其让他恼火的是,王支书早上遇见他,还特意提了一句:“那个新来的小林技术员,看来是有点真本事的,不是那种只会纸上谈兵的。以后村里相关的事情,你也多配合着点。” 配合?赵文斌心里冷笑。他绝不允许一个外来户,尤其还是个女人,挑战他在村里的权威和影响力。 “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赵文斌对几个围着他转的村民嗤笑道,“治个牲口,能说明什么?种地是实打实的力气活,靠的是经验!她一个城里姑娘,懂什么叫田地?看着吧,搞不好哪天就把谁家的庄稼给‘指导’坏了!” 他刻意将林晚音的专业知识贬低为“运气”,将她的性别和出身作为攻击的靶子,这些带着酸腐气息的言论,也的确在小范围内传播开来,不过此刻的林晚音,暂且还不知道这波暗流涌动。 傍晚,林晚音趁着天气凉快,想去溪边洗把脸,清醒一下思绪。刚走到溪水旁,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背影。 沈磐石正蹲在下游一点的地方,用一个大木瓢,哗啦哗啦地往身上浇着凉水,冲洗着一天的汗水和泥土。 他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浇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林晚音停下脚步,一时不知该上前还是离开。 就在这时,沈磐石却猛地站直了身躯,水珠从他古铜色的、肌肉线条分明的脊背上滚落。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侧了侧脸,用那特有的、带着点沙哑和生硬的嗓音,突兀地扔下一句话:“你那法子,很管用。” 说完,他也不等林晚音回应,径直拿起放在旁边石头上的汗褂,套在身上,脚步沉稳地、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呓语。 林晚音站在原地,看着他那迅速消失在暮色里的背影,愣了一下,随即,唇角微微弯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这个“怪人”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近。 溪水潺潺,映着天边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林晚音捧起清凉的溪水拍在脸上,感觉连日的疲惫和压抑都被洗去了不少。 春生婶的维护,周技术员的欣赏,沈磐石笨拙的认可,还有村民们悄然改变的态度……这些都是微光。 她知道,第一步,她走稳了。接下来,该向着那片梨园,迈出第二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