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 第1章 非正文 这篇文章的灵感来源其实是出自某一次玩海龟汤的时候。 那个汤面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看了汤底,就联想出了这个爱情故事。 这是一个非常短的故事。 短到我可能不会写番外。 说实话,我热衷于写美好的爱情故事。 但这一次,让我破例一次吧。 他们是相爱的。 有这一点,就够了。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章 秋笙春朝 林秋笙眼睛看不见,谢春朝嘴巴说不了话。 他们是一对在平凡不过的恋人。 他们在一起五年,只能靠写在掌心的字交流。 林秋笙总说:“如果我能看见,第一眼就要记住你的样子,一辈子都记住。” 谢春朝就会在他手心写:“如,果,我,能,说,话,每,天,都,要,说,我,爱,你。” —— 窗帘并没有完全拉拢,还留着一道窄窄的缝隙。 凌晨七点,夏日熹微的晨光便沿着那道缝隙悄无声息地潜入,在深色的木地板上投下一线逐渐明亮的痕迹,最终温柔地吻上林秋笙的眼睑。 他醒了。 并不是因为光线,那片对他而言永恒不变的黑,并不会因外界光线的变化而泛起涟漪。 他是因为枕边人那极其细微的的呼吸声发生了变化而醒来的。 谢春朝的睡眠总是很浅,像落在花瓣上的蝴蝶,一点点动静便能将其惊扰。 通常他比林秋笙醒得更早,但他习惯安静地躺着,用目光描摹身边人的轮廓,直到林秋笙醒来。 林秋笙没有立刻睁眼,睁眼与否,对他而言并无视觉上的差别。 他只是在意识回笼的瞬间,先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方位。 右侧是谢春朝温热的躯体,隔着薄薄的棉质睡衣,传来令人安心的体温和淡淡皂角的清爽气息。 他的左手习惯性地向旁边探去,指尖先是触碰到微凉的床单,然后轻轻移动,便覆盖在了一只骨节分明略显清瘦的手背上。 谢春朝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反手将他的手指握在掌心,力道轻柔却坚定。 这是一个无声的问候:你醒了。 林秋笙的嘴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侧过身,面向谢春朝的方向。 他的眼睛睁开,那双眸子是漂亮的深棕色,却缺乏焦距,像蒙着一层永远化不开的浓雾。 但他“看”向谢春朝的表情是专注的,仿佛能穿透黑暗捕捉到对方的一切。 “嗯,”他发出一个带着睡意的鼻音,然后低声说,“今天好像比昨天热一点,空气沉沉的。” 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窗外鸟儿略显稀疏的鸣叫,以及远处马路传来的比平日更显沉闷的车流声,由此判断出今天可能是个闷热的阴天。 谢春朝无法用语言回应他关于天气的判断,但他用行动表达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上林秋笙的脸颊,指尖在他额角柔软的发际线旁轻轻蹭了蹭,然后顺着颧骨的线条,极轻地滑到他因为刚醒来而有些干燥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 这一系列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细腻至极的“语言”。 林秋笙能“读”懂。 谢春朝在说:是的,或许会下雨。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好。”林秋笙应道,享受着清晨醒来后这片刻的温存。 他不需要看见谢春朝的表情,谢春朝皮肤的触感,呼吸的频率,身体微微的倾侧,都在向他传递着无限的情意与安宁。 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小世界里,沉默并非空洞,而是充满了另一种甜蜜的交流。 他们的家不大,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布置得却极为精心。 每一样物品都有其固定且顺手的位置,尖锐的桌角都被软胶仔细包裹,地面永远保持整洁畅通,没有任何可能绊倒的障碍物。 这不是一个为盲人特意打造充满辅助设施的无菌环境,而是一个充满了生活气息又处处体现着爱的巢穴。 又躺了约莫十分钟,谢春朝轻轻捏了捏林秋笙的手,意思是该起床了。 他率先坐起身,动作利落地下了床。 林秋笙听着他赤脚踩在地板上的轻微声响,走向卫生间的方向,然后也跟着坐了起来。 他不需要摸索,径直走向卧室里属于他的那个衣柜。 衣柜门把手上的一个微小凸起标记,让他轻易地找到了位置。 打开柜门,里面挂着的衣服按照季节和种类分门别类,每一类之间都用不同纹理的布条隔开。 他熟练地用手指触摸衣料的质地和纽扣的形状,挑选出一件浅灰色的棉T恤和一条卡其色的休闲裤。 换上衣服的同时,他的耳朵一直追踪着谢春朝的动静。 他听到卫生间里水龙头被拧开又关上的声音,听到牙刷与杯壁碰撞的轻响,听到剃须刀细微的嗡鸣。 这些日常的声音,在他脑海里构成了一幅生动的画面,画面里的主角是那个清隽沉默的青年。 当谢春朝从卫生间出来,走到他身边时,林秋笙已经穿戴整齐。 谢春朝自然地伸出手,帮他把卷进T恤领口里的几根发丝轻轻拨了出来,又抚平了他后腰处一处不易察觉的褶皱。 林秋笙则微微仰起头,方便谢春朝用湿润的指尖,将他额前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梳理得服帖些。 “谢谢。”林秋笙轻声道。 谢春朝在他手心里快速划了两个字:笨蛋。 林秋笙笑起来,抓住那只想要溜走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才放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厨房。 这里是谢春朝的“领地”,但林秋笙也拥有自己的“工作站”。 厨房的布局经过精心设计,所有厨具调料的位置都固定不变,并且触手可及。 林秋笙熟练地走到橱柜前,打开其中一个柜门,从里面拿出米桶和一个小砂锅。 他开始淘米,准备煮粥。 水流的声音,米粒在指间摩擦的触感,他早已烂熟于心。 加水,盖上盖子,将砂锅放在燃气灶上,点火。 灶具是特制的,带有盲文刻度和大字体的物理开关,谢春朝检查过无数次,确保绝对安全。 而谢春朝则在一旁准备配菜。 他动作娴熟地清洗着小青菜,刀刃与砧板接触,发出节奏均匀的“笃笃”声,清脆利落。 他偶尔会停下来,侧过头看看林秋笙。 林秋笙正微微侧耳,听着砂锅里逐渐响起的细微的咕嘟声,判断着火候。他的表情宁静而专注,仿佛在聆听一首美妙的乐曲。 谢春朝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滩春水。 他不能言语,但他的目光盛满了千言万语。 他看着林秋笙认真的侧脸和他那双无法聚焦深棕色的眼睛,心软得一塌糊涂。 粥在锅里慢慢熬煮,米香渐渐弥漫开来。 谢春朝炒了两个简单的菜:一个清炒小青菜和一个番茄炒蛋。 他炒菜时几乎没有油烟,因为害怕会呛到林秋笙。 装盘后,他拉着林秋笙的手,让他触摸一下盘子的边缘,感知菜的位置,然后一起将饭菜端到客厅的小餐桌上。 餐桌靠近窗户,即使天气阴沉,外面的天光也能透进来,让谢春朝能看得更清晰些。 两人相对而坐。 林秋笙的碗筷摆放位置永远固定。 他吃饭的动作很优雅,几乎不会发出不必要的声响。 他用筷子准确地夹起食物,送入嘴中,细嚼慢咽。 长期的失明锻炼出了他极其精准的空间感和触觉。 “春朝,”林秋笙咽下一口粥,忽然开口,“昨天的茉莉,好像又开了两朵。我闻到味道更浓了些。” 他的嗅觉异常灵敏。 谢春朝闻言,放下筷子,轻轻拉过林秋笙的手,在他的手心处快速写下:嗯,阳台右边那盆,开了五朵了。 “真好,”林秋笙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等会儿能带我去摸摸它们吗?我想感受一下。” 谢春朝在他手背轻拍了两下,意思是:当然可以。 早餐在安静却温馨的氛围中结束。 林秋笙坚持要洗碗,这是他们分工的一部分。 谢春朝没有阻拦,只是在一旁看着他,在他需要时,会轻轻碰一下他的手臂,示意洗涤剂或者下一个待洗的碗碟的位置。 收拾完厨房,谢春朝牵着林秋笙的手,来到阳台。 他们的阳台是一个郁郁葱葱的小花园。 除了那盆正值花期的茉莉,还有绿萝、吊兰,薄荷和芦荟等好养的植物。 每一盆花的位置林秋笙都记得清清楚楚。 谢春朝引导着他的手,避开枝叶上的尖刺,轻轻触碰那朵朵洁白娇嫩的茉莉花瓣。 指尖传来的细腻柔滑的触感,让林秋笙屏住了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感受着花瓣的纹理,那是一种极其脆弱而又充满生命力的感觉。 他微微俯身,凑近那朵花,浓郁而清新的香气瞬间将他包裹。 “真美…”他喃喃自语,尽管他无法定义视觉上的“美”,但他从这香气和触感中感受到了花朵那蓬勃的令人心折的生命力。 他知道,在谢春朝眼中,这些花一定有着更具体更绚丽的形态和颜色。 他有时会问谢春朝:“春朝,红色是什么样的?” 谢春朝无法用声音回答,但他会想出各种办法。 他会把林秋笙的手放在阳光下,让他感受温暖。放在自己的胸口,让他感受心跳。或者用力拥抱他,让他感受身体。 对于颜色,他会找来不同质地的布料,告诉他红色像绒布一样温暖,蓝色像流水一样清凉,绿色像刚洗过的棉布一样清新。 他们的世界里,充满了这种奇妙的触觉化的共感。 触摸完茉莉,林秋笙又依次“探望”了他的其他植物朋友们。 他用指尖感受绿萝心形叶子的光滑,薄荷叶边缘的细微锯齿和清凉香气,吊兰垂落下来的纤长叶片的柔韧。 谢春朝就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专注而温柔地触摸每一片叶子,眼神片刻不曾离开。 上午的时光,他们各有各的消遣。 林秋笙喜欢听书。 他的旧手机里存满了大量的有声读物和音乐。 此刻,他戴着一只耳机,窝在客厅那张舒适的旧沙发里,沉浸在某个故事里。 他的表情会随着情节起伏而变化,时而蹙眉,时而微笑。 而谢春朝则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前,打开了素描本。 他是一名插画师,主要承接线上稿件。 无法言语,让他的观察力变得格外敏锐,笔下的线条充满了细腻的情感和生命力。 他此刻画的,正是沙发上的林秋笙。 他仔细勾勒着青年清秀的眉眼,专注倾听的神情,微微蜷起的手指,以及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那层柔和的光晕。 他画得极其认真,试图将林秋笙身上那种混合着脆弱与坚韧的独特气质,完全捕捉到纸上。 他笔下的林秋笙,眼睛总是有着微妙的神采,并非一片空茫。 有时林秋笙会按下暂停键,朝着谢春朝的方向“看”过来,虽然并无焦距,却能准确地问道:“春朝,你在画画吗?” 谢春朝会放下笔,走到他身边,要么轻轻握一下他的手表示肯定,或者直接把画板拿过来,引导他的手指触摸画纸上那些凸起和略显粗糙的铅笔线条,让他自己感受。 临近中午,天色愈发阴沉,终于,淅淅沥沥的雨点开始敲打窗户。 雨声由疏到密,逐渐连成一片,仿佛为整个世界罩上了一层白茫茫的纱幕。 “下雨了。”林秋笙侧耳倾听,脸上浮现出放松的神情。 他喜欢下雨天,雨声能掩盖掉许多都市的嘈杂,让世界变得纯粹,只剩下各种层次的水声。 敲打窗棂的,顺着管道流淌的,落在树叶上的…这对他来说是一首动听的乐曲。 谢春朝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儿雨幕中模糊的街景,然后回到沙发边,挨着林秋笙坐下。 他拉过林秋笙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用指尖开始在他掌心慢慢地一笔一划地写字。 这是一种亲昵的游戏,或者说,是一种独特的肌肤相亲的私语。 他写得很慢,有时是一个简单的“林”字,有时是一个“爱”字,有时只是一些无意义的缠绕着的线条。 林秋笙闭着眼睛,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掌心那清晰的触感。 他能准确地分辨出每一个笔画,每一个字。 这种直接的毫无隔阂的接触,比任何声音都更能传递情感。 “我也爱你。”林秋笙轻声回应,空着的那只手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谢春朝的脸颊,温柔地抚摸着。 雨声潺潺,将小小的家包裹成一个与世隔绝的温暖的茧。 两人依偎在沙发上,不需要更多的言语或动作,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存在和呼吸。 林秋笙的头靠在谢春朝的肩膀上,谢春朝则侧头,将脸颊轻轻贴着林秋笙柔软的发顶。 这一刻,寂静是饱满的,黑暗是温暖的。 林秋笙看不见世界,谢春朝无法言说,但他们彼此拥有,便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宇宙。 午饭是简单的面条和清炒小白菜。 饭后,雨势稍歇,变成了毛毛细雨。 林秋笙有些倦意,被谢春朝劝着去午睡。 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细密的雨声和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声,很快便沉入梦乡。 谢春朝没有睡,他侧躺着,看着林秋笙安静的睡颜,看了很久很久,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他轻轻伸出手,虚虚地描摹着林秋笙的眉毛,鼻梁,嘴唇,最终只是为他掖了掖被角,然后也合上眼,与他一同小憩。 下午醒来,雨已经完全停了。 空气被洗刷得清新湿润,从窗户缝隙里溜进来的风带着凉意和泥土草木的芬芳。 “想出去走走吗?雨停了,外面应该很舒服。”林秋笙提议。 他喜欢雨后户外那种被浸润过的清晰可辨的气息。 谢春朝点点头,在他手心写:好,去小公园。地可能有点滑,要小心。 他们不需要过多的准备。 林秋笙换上一双防滑的鞋子,谢春朝则拿起盲杖放进随身的布袋里。 出门前,谢春朝仔细帮林秋笙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自然地走到他的左侧,将自己的右臂微微抬起。 林秋笙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臂弯处,这是一个他们走了无数次已然成为本能的姿势。 他们的小家在一楼,出门很方便。 楼道里安静而熟悉,只有林秋笙的脚步声和盲杖敲击地面的“哒哒”声。 走出单元门,湿润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林秋笙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惬意的表情。“有泥土的味道,青草的味道,还有…广玉兰被雨打湿后的味道。” 他像一个人形自走的精密气味分析仪,准确地报出他感知到的世界。 谢春朝偏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他轻轻拍了拍林秋笙搭在自己臂弯的手,表示赞同。 他们沿着熟悉的人行道,走向离家不远的一个小公园。 雨后,行人不多。 路面的积水处,谢春朝会提前轻轻带动林秋笙的手臂,示意他绕行或小心。 遇到偶尔需要避让的行人或车辆,谢春朝会用手臂施加极其微妙的力道引导,林秋笙便能心领神会。 他们之间的默契,不需要借助盲杖的提示音或急促的手势,已经达到了行云流水般的程度。 盲杖更多是给外界的一个信号,表明林秋笙的需要。 而在他们之间,手臂的触碰,身体的微侧,呼吸的节奏,都是最有效的沟通方式。 小公园里果然人迹罕至。 树叶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不时滴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鸟儿重新开始鸣叫,声音显得格外清亮。 谢春朝引导着林秋笙走在湿漉漉的石板小径上,避开低垂的、积满了水珠的枝条。 走到一处熟悉且干燥的长椅旁,谢春朝停了下来,用动作示意林秋笙坐下。 他拿出随身带的纸巾,仔细将椅面上的少量水渍擦干。 两人并肩坐下。 林秋笙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感受着微风拂过面庞的凉意,听着头顶树叶沙沙作响,远处隐约传来孩子们嬉戏的笑声。 他能听出公园的空旷,能闻到雨后草木的生机勃勃。 谢春朝则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色。 被雨水洗刷得翠绿欲滴的树木,积着浅浅水洼的草地,偶尔飞过的小鸟,以及远处灰蓝色天空中正在缓缓散开的云层。 然后,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回到林秋笙身上。 看着他舒展的眉心,微微上扬的嘴角,看着他以一种全然不设防的姿态,沉浸在自己用其他感官构建的世界里。 他拿出素描本和笔,又开始画。 这次画的是林秋笙的侧影,背景是雨后的公园,湿润,清新,充满宁静的诗意。 坐了一会儿,林秋笙忽然低声说:“春朝,有时候,我觉得我能‘看见’。” 谢春朝停下笔,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林秋笙继续缓缓说道:“我用耳朵‘看见’了雨滴的形状,用鼻子‘看见’了花的颜色。而我用手,‘看见’了你。” 他顿了顿,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你在我心里,是最清晰最明亮的模样。” 谢春朝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酸涩而甜蜜的暖流瞬间溢满胸腔。 他放下本子和笔,紧紧握住林秋笙的手,用力到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无法说出动听的情话,只能将这汹涌的情感,全部灌注在这紧握的双手和那凝视着对方微微发红的眼睛里。 林秋笙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回握住他的手,微笑着说:“我知道,你也是。” 暮色渐渐降临,空气中的凉意加深。 谢春朝轻轻拉了拉林秋笙的手,示意该回家了。 回程的路,两人走得很慢。 华灯初上,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 城市的喧嚣重新变得清晰,但林秋笙搭在谢春朝臂弯的手,始终安稳。 回到他们的小窝,关上门,将外界的纷扰隔绝。 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再次将他们包裹。 一天即将结束,如同过去的无数个日子,平静,寻常,却因为彼此的陪伴而充满了细碎的光芒。 夜晚,洗漱完毕,两人再次躺回那张承载着他们两人温度的床上。 谢春朝习惯性地侧身,面向林秋笙,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腰间。 林秋笙则平躺着,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在沉入睡眠的前一刻,林秋笙迷迷糊糊地呢喃:“春朝…如果我能看见…”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谢春朝明白。 他凑过去,在那双总是盛着无尽黑暗,却唯独能映出他影子的眼睛上,印下了一个轻柔如羽的吻。 这个吻,是一个承诺,是一个回答。 你不能看见所有,我便是你的眼睛。 我无法言说万物,你便是我的声音。 我们在一起,便是完整。 第3章 购物 翌日清晨,林秋笙是在一阵若有似无的米香中醒来的。 不同于昨日雨前的沉闷,今天的空气里带着一股被雨水洗涤后的清冽,透过纱窗缓缓流入,夹杂着阳台茉莉散发出的愈发浓郁的甜香。 他习惯性地向身侧探手,却摸了个空,床单上残留着谢春朝的体温和那缕熟悉的皂角气息。 他没有慌张,只是静静地躺着,用耳朵捕捉着厨房里传来的细微动静。 那是砂锅盖子被轻轻放置在台面的声音,是谢春朝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是碗筷被小心取出的碰撞声。 这些声音编织成一张安宁的网,将他温柔地包裹。 他知道,春朝总是起得比他早,总是为他准备好一切。 果然,没过多久,谢春朝的脚步声便靠近了卧室。 他走到床边,没有立刻动作,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如同最轻柔的纱,拂过林秋笙安睡的眉眼。 林秋笙能感受到那注视的重量,他微微一笑,睁开那双没有焦距却盛满温柔的眼睛,朝着谢春朝的方向“看”去。 “早,春朝。”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今天煮了白粥?很香。” 谢春朝俯下身,伸出手,指尖先是触碰到林秋笙的额发,轻轻拨开,然后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下颌,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短暂地按了一下。 这是一个比“早安”更亲昵的问候。 林秋笙握住那只手,借力坐起身,“昨晚我睡得很好,雨后很适合睡觉。” 谢春朝在他掌心快速写道:嗯。今天天气很好,很凉爽。 早餐是清淡的白粥,配着谢春朝自己腌制的脆嫩小黄瓜和爽口的凉拌木耳。 林秋笙吃得慢,感受着米粒在口中化开的软糯和配菜带来的清脆口感。 他忽然放下勺子,侧耳倾听了一下窗外。 “今天外面的车流声好像比平时多一些,是周末吗?”他问道。 对于无法看见日历的他来说,通过声音判断日期和周围环境的变化,是他的一种本能。 谢春朝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清晰地写下:是,周六。 林秋笙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那,我们今天可以去一趟超市吗?家里的米和油好像不多了,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我想喝你炖的莲藕排骨汤了。” 谢春朝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在他手背上轻拍两下,表示同意。 他喜欢林秋笙向他提出任何要求,这让他感觉到自己被需要,他们的生活是紧密相连的。 收拾好碗筷,林秋笙再次主动承担了清洗的工作。 谢春朝则开始为出门做准备。 他从固定的抽屉里拿出环保购物袋,是厚实的帆布材质,容量大且结实。 他又检查了一下林秋笙的盲杖,确保握柄处干净舒适。 然后,他走到玄关,将两人外出要穿的鞋子摆好,林秋笙的那双鞋鞋带是松开的,方便他穿脱。 这一切准备活动,都在林秋笙的听觉监控下有序地进行。 他一边洗着碗,一边听着谢春朝忙碌的声响,嘴角始终带着一抹安心的笑意。 他知道,有春朝在,一切都会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出门前,谢春朝像往常一样,仔细帮林秋笙整理好衣领和略微翻折的袖口。 他拿起盲杖,却没有立刻递给林秋笙,而是走到他的左侧,微微抬起右臂。 林秋笙的左手自然而然地搭了上去,然后谢春朝才将盲杖交到他的右手。 “走吧。”林秋笙说。 周六的上午,小区里比平日热闹些。 有老人带着孩童玩耍的笑语声,有邻居互相打招呼的寒暄声。 林秋笙搭着谢春朝的手臂,盲杖在前方轻点,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他微微仰起头,感受着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脸上的暖意,呼吸着雨后混合着青草和泥土芬芳的空气。 “今天太阳很好,一点也不晒,”林秋笙轻声描述着他的感受,“风是凉的,吹在脸上很舒服。” 谢春朝偏头看他,阳光在他深棕色的发丝上跳跃,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他听着林秋笙用语言描绘他感知到的世界,心里那片柔软的角落再次被触动。 他轻轻捏了捏林秋笙的手臂,表示他在听,并且赞同。 去超市的路他们很熟悉,大约需要步行十五分钟。 谢春朝会提前预判路上的障碍,比如突然冲过来的小孩,或者路边临时停放的自行车,通过手臂细微的力道变化和身体的微微侧倾,引导林秋笙从容地避开。 超市入口处人声略显嘈杂,推车的轮子与地面摩擦,广播里播放着促销信息。 谢春朝将林秋笙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些,带着他避开人流,径直走向手推车存放处。 他取了一辆车,然后引导林秋笙的手扶在推车的扶手上。 “我们先去粮油区?”林秋笙询问道。 虽然看不见,但他对超市的区域划分有着清晰的记忆,这是他们无数次一同采购积累下来的经验。 谢春朝在他扶着推车的手背上敲击了两下,表示“是的”。 这是他们另一种简短的交流方式,类似于摩斯密码,但规则是他们自己定的,比如一下表示“是”或者“否”,两下表示“好的”或者“不行”,三下则表示“要小心”或者“等一下”。 谢春朝推着车,林秋笙扶着车,两人并肩而行。 盲杖暂时收拢,挂在了推车边缘。 在相对熟悉的室内环境,且有谢春朝在身边时,林秋笙对盲杖的依赖会降低许多。 来到粮油区,谢春朝停下推车,拿起一袋他们常吃的品牌的米,然后拉起林秋笙的手,让他触摸米的包装袋大小和质感。 林秋笙用手指仔细地“阅读”着,点了点头:“是这个牌子,重量也没错。” 谢春朝将米袋放入推车。 接着是食用油,同样的流程,林秋笙通过触摸确认品牌。 他做这些的时候,表情认真而专注,仿佛在用指尖“看见”商品。 谢春朝从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目光柔和地落在他细致探索的手指上。 买完必需品,他们转向生鲜区。 林秋笙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复杂的气味。 蔬菜的清新,水果的甜香,水产区的淡淡腥味和肉类区的生冷气息。 他能大致分辨出他们正处于哪个区域。 “今天的水果区…有很甜的芒果香,还有菠萝。”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小声对谢春朝说。 谢春朝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不远处水果区陈列着金黄的芒果和切好的菠萝。 他拉着推车走过去,拿起一个熟透的芒果,凑到林秋笙鼻尖让他闻了闻。 浓郁甜美的香气扑鼻而来,林秋笙笑了起来:“很香,买几个吧?你可以做芒果西米露。” 谢春朝点点头,挑选了几个软硬适中的芒果放入购物袋。 接着,他们来到卖莲藕和排骨的摊位。 谢春朝仔细挑选着一节节莲藕,手指轻轻掐一下判断其粉糯程度,又挑选了一扇肉质新鲜肥瘦相间的肋排。 他每拿起一样,都会递到林秋笙手边,让他触摸一下。 “藕很新鲜,感觉炖出来会很好吃。”林秋笙满意地说。 谢春朝在他手心写:挑最好的。 采购的过程很慢,他们穿梭在货架之间,谢春朝偶尔会拿起一些林秋笙喜欢的零食或新出的调料让他触摸确认。 排队结账时,周围有些喧闹。 谢春朝将林秋笙护在自己身前,用身体隔开后面的人群。 他一边将购物车里的物品一件件拿出,一边不时侧头看看林秋笙,确保他状态安稳。 林秋笙则安静地站着,微微侧耳,听着收银台扫描商品的“嘀嘀”声,收银员报出的价格,以及塑料袋被抖开的窸窣声。 这些声音对他而言,是最真实的生活。 东西装了两个大的环保袋,谢春朝将较轻的那个递给林秋笙,里面主要装着水果和一些零食,自己则提起了较沉的袋子。 盲杖重新回到林秋笙手中,他空着的手再次搭上谢春朝的臂弯。 回家的路,因为提着东西,走得比去时稍慢一些。 阳光愈发温暖,林秋笙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谢春朝注意到,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小心地替他拭去汗水。 林秋笙顺从地微微仰头,感受着那轻柔的触碰,脸上是全然信赖的神情。 “重不重?”林秋笙关心地问,他能感觉到谢春朝那边袋子的分量。 谢春朝摇摇头,想起他看不见,便在他手背上轻轻敲了一下,表示“不重。” 回到他们安静的小家,关上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再次将他们拥绕。 谢春朝将重物提进厨房,林秋笙则摸索着将轻便的袋子放在客厅的桌上,然后熟练地换上家居鞋。 稍作休息,喝了口水,谢春朝便系上围裙,开始了午餐的准备。 林秋笙也跟到厨房门口,轻轻倚着门框:“需要我帮忙吗?” 谢春朝转过身,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三个字:去休息。 林秋笙摇摇头,语气温和却坚持:“我想在这里陪着你,或者,帮你做点什么?比如剥蒜?” 谢春朝了解他的脾气,知道他不喜欢完全被照顾。 他想了想,拉着林秋笙走到厨房的小餐桌旁,让他坐下,然后拿过几头蒜和一个空碗放在他面前。 “好吧,那我负责剥蒜。”林秋笙笑了起来,手指灵巧地开始剥蒜皮。 这项工作他做得极其熟练,几乎不会浪费一点蒜肉。 他的耳朵则依旧追随着谢春朝在厨房里忙碌的声响。 谢春朝先将米淘洗下锅,然后开始处理排骨。 清洗,焯水,撇去浮沫。 接着是莲藕,削皮,切滚刀块。 他的动作流畅而精准,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稳定而富有节奏。 他偶尔会回头看看坐在那里的林秋笙,看他低垂着眼睫,专注地剥着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厨房的窗户透进明亮的阳光,空气中弥漫着食材原本的香气,一种平淡而深刻的幸福感在谢春朝心中静静流淌。 林秋笙剥完蒜,将白净的蒜粒放进碗里,推到餐桌中央。“任务完成。” 他宣布道。 谢春朝走过来,拿起碗,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林秋笙的手背,表示“谢谢”。 然后,他打开砂锅,将焯好水的排骨和切好的莲藕块放进去,加入姜片和足量的清水,盖上盖子,转到小火上慢慢煨煮。 接下来是处理其他的菜。 他清洗着绿叶蔬菜,准备做一个清炒时蔬。 又将林秋笙想吃的芒果去皮切块,准备饭后甜品。 炖汤的香气开始慢慢从砂锅的缝隙中渗透出来,先是排骨的肉香,接着是莲藕特有的清甜气息,逐渐融合,变得醇厚而温暖,充盈着整个小小的家。 林秋笙深深地吸着气,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真香啊,”他由衷地感叹,“光是闻着这个味道,就觉得肚子饿了。” 谢春朝走到他身边,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 林秋笙抬起手,覆盖住那只手,轻轻拍了拍。 午饭时间比平时稍晚一些。 当谢春朝将最后一道清炒时蔬端上桌时,莲藕排骨汤也正好炖煮到位。 他盛出两碗汤,奶白色的汤液上点缀着几点绿色的葱花,排骨酥软,莲藕粉糯。 他拉着林秋笙的手,让他触摸了一下碗的温度,然后才将勺子递到他手中。 林秋笙舀起一勺汤,吹了吹,小心地送入口中。 汤的味道醇厚鲜香,莲藕的粉糯和排骨的酥烂完美结合,温暖的感觉从口腔一直蔓延到胃里。 “太好喝了,”林秋笙的眼睛虽然无法聚焦,此刻却仿佛有星光落入其中,“春朝,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谢春朝看着他满足的表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比自己吃到美食还要开心千百倍。 他夹起一块炖得极其软烂的排骨,仔细剔掉可能存在的细小骨头,然后放入林秋笙的碗中。 林秋笙准确地夹起那块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味,然后笑着点头:“嗯,炖的很烂,很好吃。” 这顿午餐,他们吃得很慢。 林秋笙仔细感受着每一道菜的味道和口感,不时地夸奖。 谢春朝则安静地吃着,大部分时间都在关注林秋笙的需要,及时为他添汤布菜。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餐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将碗碟照得发亮。 饭后,林秋笙再次坚持洗碗。 谢春朝没有与他争,只是在一旁陪着,帮他归置洗好的碗碟。 厨房里回荡着水流声和碗碟清脆的碰撞声。 收拾停当,谢春朝将冰镇好的芒果西米露端了出来。 清甜的芒果和Q弹的西米,混合着冰凉的椰奶,是夏日里极大的享受。 林秋笙用小勺舀着,吃得很开心。 “今天真好,”他满足地叹了口气,朝着谢春朝的方向,“买了需要的东西,喝到了想喝的汤,还有这么好吃的甜品。” 谢春朝坐到他身边,拉过他的手。 他没有写字,只是将林秋笙的手掌摊开,把自己的手掌覆了上去,十指缓缓交握。 掌心相贴,温暖传递,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林秋笙感受着那坚定的握力和皮肤相触的温热,脸上泛起宁静而幸福的笑容。他轻声说: “春朝,如果我能看见,现在一定是你最好看的样子。” 谢春朝的心猛地一颤,他用力握紧那只手,然后抬起,将自己的嘴唇轻轻印在林秋笙的指尖上。 这是一个无声的誓言。 你看不见没关系,我帮你看这世间万物,然后,把它们一一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