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 第1章 第 1 章 “刺啦——” 十一点 宁都西滩公园内。 公园管理人员刚锁了门,骑着小电驴嘟嘟得下了班,古树园内发出了一声异响。 声音的源头正是一棵今年刚评选上的“宁都最美十大古树”的梧桐树,要四个成人才能合手抱住。此刻新晋的“最美古树树王”叶子沙沙作响,仔细看,树下的土地里钻出了手腕粗细的根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出护栏,与地面摩擦发出声音。 不一会儿,附近的土地竟开始轻微地晃动。 霎那,树影婆娑间,枝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人。 古树园到了晚上,只剩下草丛里几盏微弱的绿光,在枝桠树叶的摇动下,晃动地映在那人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的脸上,显得格外瘆人。 突然,那人鼻尖翕动,仿佛闻见了什么熟悉的味道,双眼睁开,开始打量周遭的环境。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说来有点害怕,还有点激动。这是燕宁第一次在半夜来西滩景区,和上大学时走马观花的游览一比,时境过迁,没想到今时不同往日,他换了个名头,换了个任务,今晚来西滩景区,公职加身调查异能现象。 今天晚上,他收到了纪叔的消息,一串电话号码,让他联系毕佑,说是这位前辈会带着他一起调查线索的。 燕宁打通号码后,就在这个时间,来到了西滩景区。 几分钟前。 第一次打照面的同志:“燕局好,真是不好意思啊,任务紧急任务紧急嘛,您负责古树那边就好,不远,就在那儿,我去古祭坛那边查看一下情况,咱们等等就还回这里汇合,您看怎么样?” 燕宁被这样叫得相当不好意思,连忙回应道:“哎哟没事没事,您客气了,我现在就过去,职责所在嘛。” 他往古树区走,脑海中那声“燕局”不断回响,不禁心跳如擂鼓。 我也是当上燕局了。 十天前还在为了房租水电费发愁、即将面临毕业即失业困境的他,哪里敢想人生还会有如此境遇,在一次献血后,被认回了纪家,知道了现代社会竟然真的有异能人,而纪家作为异能家族中的管理者,短短半个月就把燕宁推上了“局长”高位。 他心中这样想到,隐约还有一丝不安,纪叔一开始就给他这么高的职务,他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撑得起这个名号。换句话说,他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事件,更不清楚自己将会接触到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 毕竟他的异能超级无敌鸡肋。 是让植物枯萎。 想到这里,燕宁也正好走到了古树园附近,因为他异能的性质特殊,根本不由他自己控制,所以在这样充满绿植的环境当中,本能地小手小脚起来,害怕因为自己的乱摸乱碰,一不小心再把这里活了几百年的老树给弄死。 燕宁眼神扫视一周,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 就是略显阴森。 正当他打算再详细观察一遍的时候,脚下平白多出来了什么,燕宁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遭去,眼前一黑。 什么东西?! 脚面的触感像是藤曼,只是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燕宁连着踉跄了十几步,都没能找回平衡,直至一头栽倒了一颗树上,才头晕目眩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嘶...好疼。” 燕宁揉着头,手掌心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燕宁视线落到自己的手掌,才发现已经破皮冒出血珠了。 自己的手......刚刚扶住的是什么?? 燕宁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他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这棵大树。他没想错的话,他刚刚好像跌倒前,扶了这棵树一把! 不会又闯祸了吧。。。 燕宁坐在地上,眼睁睁地观察着眼前这棵粗壮的大树哪怕是一丁点的变化,但一秒一秒过去,大树纹丝不动,俨然没有枯萎的迹象。 只不过......燕宁观察到,眼前的这棵梧桐,面向自己的一面枝繁叶茂,但是背面,却已经落尽数落叶。 “不,这不是我。” 燕宁肯定,这不是他造成的。因为从他抬头看树时,目光所及之处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观察当中,半棵树的叶子怎么会瞬间掉光呢? 燕宁忍痛站了起来,走到树的背后,想要再观察观察,结果他刚走到一半的时候,一袭白色以极快的速度遮盖住了燕宁全部的视线。 紧接着,手腕处传来强烈的痛感。 燕宁不信鬼神,但此刻却呼吸一窒,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发丝间顿时生出冷汗。 他扭头,迎面撞上了一张惨白的脸。 燕宁腿一软,后背撞上了树干,整个人被面前的鬼魅逼到了尺寸之地。 “......” 他觉得自己没晕过去,已经很棒了。纪叔只说先来适应适应节奏,没说他今晚一上来就这么劲爆啊。 手腕处传来的痛感让燕宁清醒,对面这不知道是人是鬼,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不放,更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在这样下去,他的手腕会被生生折断。 燕宁正在犹豫该怎样开口时,对面的人口中呢-喃道:“主人......” 那语气中夹杂一丝不确定,又带着失落,随后收了手劲,但还是仍然没有放手的迹象。 燕宁没听清,但壮着胆子问:“什么?” 面前的人长发如瀑,十分狂放肆意地垂落肩头,在昏暗诡异的绿灯映照下,一张面孔鬼魅昳丽,不似活人。燕宁重新端详这张脸时,才品味出来几分妖冶的味道来。 对方的双眸深邃,紧盯燕宁的双眼,似是不肯放过其中一丝情绪,片刻之后,在燕宁的无言以对中,他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不可置信道:“你不认识我?” 一道凛然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极近的距离让燕宁本能地后退,但是背后就是又宽又粗的树干,燕宁退无可退,面前的男子逐渐逼近。 “你,你……谁?我应该认识你么?” 话毕,男子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 放在平常,燕宁只会觉得对方可能是个神经病,半夜钻出来cosplay吓唬人,但是他谨记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再加上对方不凡的容貌,燕宁此刻已经断定,他绝对不是普通人。 他心里已经开始飞速地盘算自己的战力,但结果显而易见,就凭男人刚刚捏他手腕的力气,自己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燕宁压下心中的忐忑,他强装镇定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同时,他挣扎了一下仍然被男人紧握的手。 不动还好,一挣扎,男人反应迅速,像是害怕被燕宁消失,把手腕抓得极紧,抬起到自己脸前,动作幅度大到燕宁的身体都跟着被拽了一下。 “嘶——” 男人察觉到燕宁的吃痛,他朝手看去,即使是夜间,他的视力在夜里也极好,一眼就看见了燕宁的手心清晰的擦痕,以及手腕上被自己大力捏出的青紫痕迹。 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手下的力度减轻,嘴唇张合,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另一只手轻缓覆在了燕宁的手心,意欲为他疗伤。 一阵清凉的触感传来,手上的痕迹在燕宁亲眼所见之下,竟然恢复到完好如初。 “我不是故意的。”男人以极其小的声音嗫嚅道。 眼睁睁看见这样神奇的法术,燕宁意识到对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反倒被这样的道歉浇灭了原本空气中有些剑拔驽张的氛围。 燕宁从男人的包围圈内钻了出来,男人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燕宁转身,发现对方仍与他保持相当近的距离,他有些手足无措:“咳咳,没啥事,可你是——” “——燕局!” 远处的小裴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还离燕宁二三十米就开了嗓:“那边有新发现,毕老师他们让我过来叫您。您在这看什么呢?” 燕宁见是来人,开口道:“我也正要说,我这边......” 燕宁扭头,没看见一个影儿。 刚刚的人呢? 凭空消失了?? 小裴跑过来,手朝燕宁晃了晃:“燕局,您刚刚说什么?咱们快过去吧,那边已经有了新发现,这边应该没问题,我就来喊您了。” “老毕他们让我接您过去,害怕您出意外。咱们赶快过去吧”小裴一口一个“您”,但是压根没听见燕宁的话,只想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过去,没给燕宁一点说话的机会。 燕宁皱了皱眉,几番开口根本没找到插话的空隙。 他刚刚说那边有了新发现,那就说明,刚才的那个男人,和这次的案子无关吗?燕宁今天是第一次上岗,显然并不清楚他们说的各种线索,而小裴也显然没想着他能找到什么,还有可能就是随便找了个活给他打发时间。燕宁的话头被堵住,紧跟上了小裴的脚步,一时之间也没有了说出口的机会。 算了,先看看什么情况吧。 燕宁边走边朝背后张望,确定刚刚的人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真是奇怪。 不一会儿,裴春带着燕宁来到了西滩景区的游客服务中心。 已经十二点多,本该关门的游客服务中心此时灯火通明,燕宁在老远处就看见了里面忙忙碌碌有几十号人。 一个老头原本正在吩咐身边的人些什么,远远地看到了被裴春带来的人,离着十几米就快步走了上来。 “哎哟哎哟,燕局,有失远迎啊。”老头满脸堆笑,双手上来便握住燕宁的手,上下摇了三摇。 燕宁打量了一眼穿白色防护服,约摸六十几岁的老头,心想这估计就是裴春说的毕老了,开口道:“不敢不敢,毕老师辛苦了,我是个帮倒忙的,毕老师不嫌弃我就好。” 毕佑笑得看不见眼:“哪有,燕局谦虚了。” “我能帮上什么忙,毕老师吩咐我便是。”燕宁朝原先人群聚集处多看了两眼,继续说道。 毕佑注意到了燕宁的视线:“你看我这忙的,忘记大事了,咱们这边来讲。” 说完,右手自然地摆了一个请的姿势,燕宁不自觉地弯了弯腰,以示谦虚。 “十天前几千里外的邓峰市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暴雨,燕局可能也在新闻上看见了,虽然邓峰是座小城,造成的经济损失也不算大,但是造成了点麻烦啊,啧......”毕佑说着说着叹了口气,燕宁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并不急于发表意见,默默听对方表述。 “愿闻其详。” 毕佑抬了老花镜,继续道:“燕局出身不凡啊,应该听说过地脉链接吧?” 燕宁眼中露出了一丝迷茫。 他第一天上岗没听说过。 毕佑见他这幅样子,高情商地笑了两声:“哈哈没听说过也没关系,慢慢的就都了解了嘛。——地脉链接通俗点讲就是指咱们所在的版块运动,只不过在版块运动的基础上,某地与某地之间由于陆地磁场在一定时间内的巧合偶遇,形成了相互作用力,换句话说,就是a地地震b地就大概率也会地震,但是......地脉连接更为玄乎,这种相互作用力不仅仅存在于物理层面上,更多的可能表现在其他抽象的领域,例如一些玄学事件的发生。” 这话燕宁听懂了,但仍是疑惑不解:“这难道不是巧合么?” 下一秒,他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即使是接受唯物主义教育二十多年,他也在最近半个月里了解了一些非科学可以解释的东西,更何况他本人正是那个什么异常管理局局长,怎么能说出来这么没有水平的话!? 毕佑爽朗得笑了笑,并没有表露出轻视和不满,只是继续解释道:“确实存在这种情况啊,所以之前局里也一直没把地脉连接当回事,只不过这次......不太一样。” 说完,毕佑往右边走了几步,那边的一堆工作人员连忙让开了道。毕佑使了个眼色,那对面的助手应着掀开了地上的一层白布。 地上齐刷刷得摆了七八具尸体,死状各异,有被车撞成三四截的,有跳楼摔死的,还有被水淹死的,此刻放在一起的场面相当不美观。 白布一掀开,不太美妙的味道就袭面而来,引得燕宁皱眉,他本就有些晕血,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当即转头避开直视那血呼啦擦的一片,不由手抬起来挡住鼻子。 毕佑在旁边介绍道:“这是最近宁都市区内死于意外的七具尸体,都是被发现在西滩景区内,与此同时,远在几千里之外的邓峰市内,也出现了死状一模一样的七具尸体,而且,七位死者的姓名、性别、出生年月竟都一模一样。” “更为诡异的是,经警方联系失踪人员家属尸体辨认之后,发现这里的七具尸体并非宁都本地人,而是与邓峰市失踪人口高度吻合。而相对应的,邓峰那边的尸体,来自于宁都。也就是说,七具尸体平白无故,一起掉了个地盘。” 即使燕宁已经在纪叔那里知道了一部分前情,但此刻在毕佑的阐述下,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真玄乎! 第2章 第 2 章 宁都作为全国出名的旅游城市和经济中心,西滩瑶池是他的代名词,无尽澄净的湖泊大得像海,从高空地图上看是一块光亮的宝石,镶嵌在宁都这块人杰地灵的宝地。 夜风袭来,从湖泊带来给岸边带来湿润的清透感,燕宁摇下车窗,司机带着他驶过瑶池东面的临湖公路,第一次以富人的视角来感受瑶池的风情。 这里是瑶池环湖公路的东段,有着全国闻名的水光月色、贵得要死的格调消费会所以及严格的交通管制——非获批车辆不得入内。 纪家就这样坐落在临湖公路上唯一宁静的路段。 司机四平八稳地靠边停下:“燕局,到了。” 燕宁回神:“噢噢噢,好的。” 他如梦初醒,即使身份发生巨大的转变,但显然还没习惯这种变化,仍旧担心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麻溜地有些狼狈地从车上下来,连忙对司机说:“谢谢师傅,您慢走。” 司机受宠若惊,随机心生好感:“燕局客气。”说完,缓慢地起步开走了。 燕宁站到了纪家门口。 这里到底还是著名景区瑶池的临湖公路,半夜也还是有不少人散步或者游览。不过大家站在靠湖的外围,燕宁站在了靠里的院落门口,小腿高的护栏一分为二,像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分界-线。 十天前,他都不配在这里散步的闲适,因为这个黄金时间点他得去打工,可是现在他好像一步踏上了“有钱有权人”的行列。 他没有窃喜,相反,在路过路人的眼光打量中,他甚至有些局促,好像站在唯一独栋别苑门口并走进去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他长长叹了口气,逃也似得钻进门。 处处考究的院子,这里是纪家。 他有些自嘲地想,以前没见识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么豪的地方是什么公立博物馆呢…… 顺手关上大门,整个院子远离喧嚣,开始寂静的可怕。他背脊上的汗毛不自觉地竖起,快走直到房子里,拍开客厅的灯光,这才感觉但有一丝安心。 有穿堂风扑面吹过。 定焦看去,客厅的贵妃榻上,赫然坐着今晚遇见的那个男人。 男人缓缓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瞬间,鸡皮疙瘩爆炸似的疯长。 救命,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他怎么跟上他的,怎么还来他家了,现在怎么办? 站在门口,沉默不动。 “怎么不进来?”男人坐在榻上,直直地看向燕宁。 燕宁沉默:你看我敢进来吗? 他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 男人似有所感,视线跟着看向燕宁的手腕。 “还好吗?” 男人的态度很好,没有攻击性。 “托您的福,也不算太糟。”燕宁无奈耸肩,接话道。 在明亮的房间,燕宁有时间再次打量面前不远处坐着的男人。 他长发如瀑,简单地垂落下来,直能到小腿的位置。他就那样坐在那里,静静看向自己,瞳仁很黑很亮,完全在观察燕宁的一举一动。 旁边是一把黄花梨木打造的贵妃榻,古香古色,和男人月白色的深衣不染尘埃,与房间里那一隅单拎出来,简直就是一副美景。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燕宁感受到了男人平和的气息,确定对方没有恶意,才调整自己的心情,有些轻松地问道。 “人非我所杀,事与我无关,你不必担心。” 燕宁:“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沉默,好像并不知道该怎样回复这个简单的问题。 好一会儿,他才惜字如金地说道:“我是霁昭。” 霁昭? 行吧,即使问出来名字,好像也没什么作用。 他放松下来,自然顺手地把外套脱下,挂在了衣架上,路过霁昭身前,坐在了沙发上,同时仍与霁昭保持了一定距离。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对方的身体随着自己转动,燕宁抬头看向霁昭,“你认识我?” 燕宁不是信口胡诹,今晚与霁昭的第一次见面,对方显然是认识他的,可是他搜寻自己二十多年的记忆,如果遇见过霁昭这样容貌的人,自己绝不可能没有印象。 毕竟,这张脸,是他没有见过的惊艳。 霁昭还是那副样子,直勾勾地看着燕宁,一言不发。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感觉其中有几分哀怨的意味,如若不然确认过自己没有遇见过他,更没有随便谈过恋爱,都会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在哪里惹下的一段情债了。 他轻轻地“啊?”了一声,对方仍然没有回应。 有些如坐针毡。 这个人也不说话,也不走,那今晚怎么办? 就在他打算在次开口的时候,霁昭终于说了话。 “你我前世有着渊源,只是你忘了。”霁昭看向燕宁,眼神中有种难以言喻的东西:“不过,忘了也好。现在我没有去处,就跟着你来了。” “以后,我就住在这里。”说完,他没管燕宁同没同意,抬眼打量了一圈屋子,躲避掉他惊讶的眼神。 燕宁不淡定了。他自认为还没有胆大到敢让一个陌生男子随意住到自己的家里。即使对方口中说和自己前世有过渊源。放在之前燕宁是不信这话的,但是现在,倒还真不能确定对方话中的真假了。 他的心思写在脸上,正要说“那怎么行”,就看见霁昭微抬下巴,眨了眨眼,动作中带有一丝不屑与坦然,像是根本不在乎燕宁的意见,自作主张地缠上他了。 “......” 燕宁无声地叹了口气,霁昭不走他确实没招啊。 “你把我家毁了,强行把我叫了出来,现在我无处可去,也不能离你太远。与其随时吓到你,倒不如习惯我的存在。说来话长,以后我慢慢说与你听。”霁昭算是好脾气地开口解释,只是音色凛然冰冷,听不出来太多情绪,语气平淡。 燕宁感觉有点冷,打了个寒战。 “什么意思,你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 “我要更衣。” 对方的沉默表明态度,十几秒过去,燕宁率先投降,他抬手指了指就近的一间房间,“你以后住那里。” 燕宁住在二楼,这时离他最远的一间房间了。在纪叔回来之前,燕宁认为还是有必要保留一定的戒心的。 “多谢。”霁昭飘然离去,走时的风吹起了他垂落的宽袍大袖,燕宁多看了几眼。 路过燕宁的时候,他明显地感受到了一股气息,有一丝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气,但不完全是一股味道,而是一种让人感受到恍惚,激发出来脑海深处一段记忆碎片的神秘气质。 那一瞬间,燕宁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千年前的古刹,刚结束一段快意恩仇的过往,满满的各种情绪扑面而来,他心有执念,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何偏执。 他,到底是什么人...? 而“我”,难道还有别的身份? 燕宁心中埋下了这个疑问,但不再深究,说不定等纪叔回来,一切的答案会自然出现,随后他没有再管一楼的霁昭,上楼简单洗了把脸,躺床上就睡着了。 月光透过窗帘,一束挥洒在燕宁恬静的睡眼上,身边的床垫缓慢地陷下,逐渐加深……他察觉到一丝异动,顺着床垫的倾斜翻身,下一秒被拦截在一个怀里。 霁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床的另一头,高大的身躯在床上压下凹陷,他的眸子在黑暗中极亮,幽幽地描摹燕宁的线条,一只手颤抖地揽住了燕宁的腰,直到切实地触碰到这个人,他心中似有波涛骇浪,却在奔涌出眼睛这扇窗户的那一刻偃旗息鼓,最终只化作一句: 他怎么还这么瘦…… 一夜无梦,有人一夜清醒,如梦亦如幻。 ———— 翌日。 燕宁是在一阵嘈杂中睁眼的。 燕宁眼睛还没睁开,双手在床上摸了好一阵,找到了手机,亮屏写着9:00整,紧接着就是即将关机的提醒,昨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的,手机忘记充电。他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熟练地把手机充上电,顶着一个鸡窝头,迷迷糊糊地下了楼。 然后就看见了这样一副画面。 霁昭坐在一楼餐厅的桌子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而对面坐的,正是纪叔。 纪叔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纪连云先一步注意到了下来的燕宁,自然站起身,笑着朝燕宁打招呼:“少爷,早上好。” 燕宁疑问:“纪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纪连云笑得和蔼,端来一份早餐放在了桌子上,随后从旁边多搬了一把椅子,燕宁走过自然坐下。 “我早上到的,看见少爷你还在睡觉。”纪连云自然地坐在了燕宁身边,亲和的态度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小辈:“我已经回纪家处理好所有手续了,今后少爷的户口正式回到纪家上,入职手续也都办妥了。昨天感觉怎么样,我和老毕说过了,就算有什么不懂的也没关系,慢慢来,不着急。” 燕宁还略显懵,揉了揉眼睛,刚睡醒还没有胃口吃早饭,也没有刷牙洗脸,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正在缓冲中。 然后他注意到了一旁一言不发的霁昭。霁昭此时长发束至耳后,脱掉了繁缛的古装,穿着简约白t和黑色西裤,估计是从房间里找的。他此时静静地端坐在对面,眼睛放风似的盯着窗外,像是被什么好玩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燕宁突然想到刚才他下来之前,霁昭与纪叔说了些什么,为什么现在如此默契地能坐在一起,还有纪叔,难道就不问问自己霁昭的来历吗? 燕宁张了张嘴,又卡了壳。 “我已经安排人打点出来少爷隔壁的房间,少爷的朋友随意住下。”纪连云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自顾自接话道。 燕宁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作罢,顺着台阶说:“好,辛苦您了纪叔。” “少爷客气了,我应该做的。” 燕宁又看了一眼霁昭,只见那人气定神闲地抬手倒了一杯茶,然后推向自己,他唇角勾起,朝燕宁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像是好几千年没笑过,忘记应该怎么笑,可这样也丝毫没有影响这副面容的惊艳。 他咳嗽一声,躲开了视线。 第3章 第 3 章 这顿早饭吃的燕宁坐立难安。霁昭的视线不加遮掩,不断地看向自己,而一旁的纪连云充满了好奇,可见他虽然被霁昭糊弄住了,但还是有些怀疑二人的关系。 可燕宁他找不到解释的机会,每当他想说话,霁昭就塞过来一些吃的,要么是一筷子菜,要么就是一杯茶,配上他艳丽又带点哀怨的眼神,燕宁嗓子被糊住似的难以开口。 最后还是纪连云看出来了燕宁的无措,他并不多嘴,提前离席,绅士地说道:“少爷和朋友先吃,我还有些事情去办。” 燕宁抓住机会,站起来朝纪连云说道:“纪叔,我还想问问你其他事情。” 纪连云点头:“也好。” 他跟着纪连云上了二楼的书房,临走的时候不经意间瞥了霁昭一眼,发现对方仍旧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施施然在那里品茗赏景。察觉到燕宁的视线,笑了一下,笑得他差点被楼梯绊倒。 他暗道:这是妖精。 霁昭眼中随着他绊倒的动作闪过一丝担忧,但随即消失,撇开脸一副风轻云淡。 他跟着纪连云进去二楼的书房,纪叔不知道从哪里还拿来了一摞厚厚的文件,轻轻带上门之后,把那一摞文件放在了燕宁面前。 燕宁犹豫片刻,还是开门见山道:“纪叔,您怎么一上来就给我那么高的位置,我...我害怕我做不来。” 纪连云和蔼地笑笑:“少爷别怕,你一定能当好的。” 燕宁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当不好,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莫名的情绪从心中升起,他组织语言,终于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内心独白一一讲出。 “我是个孤儿,自小跟着院长姓了燕,从来不敢想过自己亲生父母是什么大人物。原本想着浑浑噩噩活一辈子,不给社会添乱就好,可是我没有想到......” 燕宁一顿,抬头望向纪连云:“我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他从被认回来的第一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父母双亲早亡,整个纪家也不过就只剩一个随了纪姓的管家纪叔。 纪连云心疼地看了看燕宁,有些不忍:“此事说来话长。”他的眼神追忆往昔,缓缓开口:“纪家是世代的调和者。” “什么?”燕宁问道。 这种说法,纪叔不曾讲过。 “没错。想必少爷昨天已经跟着老毕见了些东西,也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总有些异常现象的发生。”纪连云幽幽得出了口气,“异常现象调查管理局,负责调查以及管理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异常现象,这些异常现象中,有些是巧合,有些是网络自媒体吸引流量编撰的,但更多的是确实存在的。虽然不多,但是往往危害颇大,若是无人管理,流言传播,对社会稳定性也会造成一定危害。” “因此国家成立了异常现象调查管理局。但在此之前,这个地方本就存在,只是没挂公家牌而已。纪家人血脉里就天生带有克制邪祟,沟通天地的能力,因此千百年来,这件事一直是纪家人在做,因此调和者正是调整异能力与普通人和平共处的中间人。而十几年前,纪家家主与夫人双双殒命,血脉断绝。”纪连云苦笑了一下,似是在给燕宁刚才的提问一个答案,也是继续叙述着自己的经历。 “我人老了,眼光放不长远。政-府几年前就与我协商将纪家收编,转为正式机关单位,但我是个老顽固,总认为那样就把纪家打拼下来的产业败光了,于是我不想,也不敢。” “直到得知了少爷您的存在。”纪连云说来有些感动,眼中冒出水光,低头拿帕子轻轻擦过。 “年轻人会有年轻人的一番作为,我想家主和夫人也会这么认为的,所以我十天前,几乎是刚一确认少爷您的身份,就同意了政-府那边的方案,只是有一个要求,就是少爷您来掌握绝对的话语权。我得确保纪家交在少爷手上,直到少爷掌握完全之后,无论是纪家,还是异常现象调查管理局的话语权,都得在少爷您手上。” 燕宁闻言,有些语塞。 他没想过当什么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也没觉得自己会成为什么有出息的人,还有那个纪家血脉都有的克制邪祟的能力,他也没有。纪叔这么安排,有问过他愿意么。 只是看着纪叔略显佝偻的身姿和言语间一度凝噎的态度,燕宁说不出来这个话。 “纪叔,你们有点太高估我了。我就是一个混日子的......我也什么都不会....”燕宁尽可能委婉地说。 “不会。”回应他的是纪连云丝毫没有思考的否定。 随后,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异状,眉毛垂了垂,神色又柔软起来,换上了长辈该有的慈眉善目,温声细语道:“纪家的孩子,没有不出息的。少爷不必担心,血脉觉醒不在一时。” 他被堵得有一丝怪异,他压下心中的念头,心说:那不出息的可让你逮着了。 纪连云又继续道:“老毕他们一直都是跟着纪家的老人,但很早就被政-府聘请着做顾问,所以和相关部门的进一步交接都是他在做,少爷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 纪连云一提到毕佑,燕宁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毕佑见了面拉着说了那么多,叙旧事小,更多的是想看看他这个纪家后人,能不能看出来些什么。 这也难怪后面他说不上来的时候他会失望了。 燕宁:“对了,那我需要改回纪姓么?” 纪连云神色空白了一瞬,紧接着反应道:“不需要,纪家不讲究这个的。我已经把少爷的手续都办好了,少爷这样就很好。” 随后把桌子上的文件推至燕宁身前:“这是一些纪家的简单资料,百年家族,文字资料留存的并不多,有机会我给少爷慢慢讲。其余的是少爷入职的手续,虽然我都办完了,但是少爷还是看看了解了解的好。” “至于少爷的那位朋友......来历似是不小。” 燕宁好奇问道:“纪叔能看出来什么?” 纪连云笑道:“少爷说笑了,我只是觉得那位气度不凡。” 燕宁有些心虚,也不敢说哪位是自己随便在公园里捡的,只是含糊其辞得翻了过去。纪连云一直保持着温和得体的笑容,像是看穿了霁昭绝对不简单,但只要是燕宁不愿意说,他就不会多问。 燕宁和纪连云聊了许久才结束,燕宁这局长当的显然是弹性工作制,毕竟连办公地点都没有,还是问起来纪叔,纪叔说已经把一部分老宅划出去给公家用,目前已经装修好了,随时都能充公。 说完这一切,纪叔就又离开了家。 这几天纪连云忙得脚不沾地,并不仅仅是为了忙活燕宁的户口,更有另一件事情困扰着他。 ———— 燕宁一进自己卧室,就又看见了那位熟悉的身影。 霁昭神出鬼没,走路没有声音。燕宁一进卧室,就撞上来在门口看起来等候多时的霁昭,对方平古无波的眼神打量了一圈燕宁,半天嘴角勾出一抹略带戏谑的笑:“满嘴诓你的话你都信,看来你还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心智也退化了。” 燕宁被这一通话说得莫名其妙,有血没好气道:“是嘛?那你不如说说说,哪些是诓我的哪些是真的,你又是谁,来解解我的惑。” 霁昭一个转身朝里走去,并不回答燕宁,自顾自解释道:“我并非有意偷听,只是五感超绝,想听不见也难。” “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个谁了么?” 霁昭仍旧是用那双黑漆漆的瞳仁看着燕宁。 燕宁被这样盯着,提取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感到心里发毛。 半晌他才说道。 “你就当我是一棵古树精吧。” 说完,刻意留意着燕宁的表情,不肯放过其中任何一点情绪。 可惜,燕宁毫无波澜。 燕宁继续疑惑道:“那我……我的前世是什么人,你又和他是什么关系?” 霁昭没有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 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好也好。 “没什么,不过是前几次轮回结下过一些孽缘罢了。” 霁昭的声音轻飘飘得几不可闻,“你既什么都不记得,便也不是他了。” 燕宁喃喃道:“我的前世和你结怨很深吗?...” 燕宁本人认为前世今生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的厉害,百年后不过尘归尘,土归土,前世的是非报应,怎么也与今生谈不上联系。 但是霁昭一直用那双宛如黑洞的眼神,直勾勾地注视他,燕宁还真有点害怕,自己前世做下的孽是不是需要今生来还。 “你现在没办法离我太远,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做嘛?而且你没有本体真的没事吗?我看看联系人,能不能把那棵树给救活。” “不需要,只是你别离开我。” 燕宁心中一紧。 他知道霁昭意思,但是这话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可是不知道霁昭是不是故意的,他自顾自说道:“年岁太久,许多事情我也不记得了。” “但是,如果你想要,我会帮你。” 霁昭个字很高,且瘦,即使是坐在卧室里的茶几旁,也并没有比燕宁低很多,他肤色白皙,细看甚至能看见太阳穴上的青蓝色血管,带有一丝羸弱的美。此刻他穿上白衬衣将长发束起,不仅不显得娘气,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用着神秘兮兮的调调补充道:“昨晚的事情,我想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燕宁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霁昭,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惊讶,心想:果不其然是活化石,现在就显灵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