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经营带全城脱贫了》 第1章 穿越 “东家小心!” 剧烈的颠簸让余温整个人失控地向前扑去,背后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她眼前发黑,伏在粗糙的木地板上剧烈喘息,一股浓烈的腥甜涌上喉口。 马车终于停止了晃动,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余温勉强撑起身子,目光落在昏倒在她身前的女子身上。 那人淡青色的罗裙沾满了尘土,日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 不是她熟悉的时代。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加班赶方案的深夜,怎的一转眼,就天翻地覆? 大片陌生片段涌入,余温头疼欲裂。 “就是这辆,围起来,一个都别放跑!”粗犷凶狠的吼声划破寂静,紧接着是利器出鞘,杂乱的脚步越来越近。 余温心头骤缩,迅速环顾四周。 车厢内除了昏迷的女子和几个散落的箱笼,别无他物。 她毫不犹豫地拔下发间那根不算锋利的银簪攥在手里,身体悄无声息地挪向车厢最暗的角落。 “哗啦——” 车帘被利刃粗暴地斩落,尘土飞扬。 寒光闪过的瞬间,余温侧身滚出车厢,手中银簪拼尽全力刺向最近那人的脖颈。 可惜这具身体远不如她从前灵活,力量也弱,反击不仅落空,反震之力更让她手腕发麻,踉跄着将要摔倒。 前方是持刀逼近的山匪,后方是包抄过来的暴徒。 余温指尖冰凉。 刚穿越就要死在这里? “砰!” 一个正要扑上来的山匪突然软倒在地。 之前昏迷的女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双手紧紧抓着一个染血的硬木匣子,脸上毫无血色,眼泪簌簌落下:“东家,您没事吧?都怪阿桃,要不是我急着催您今天出发……布庄就指望这批货救命了,现在货丢了,我们,我们怕是也……” 她无瑕顾及其他,眼下活命才是首要。 “货没了可以再寻,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余温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活下去,才有翻盘的希望。” 清晰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余温将阿桃推到相对安全的车座下方,深吸一口气,主动掀开了残破的车帘。 外面乌泱泱围着几十号手持兵刃的山匪,看到她却明显愣了一下。 领头的长胡子壮汉眯着眼上下打量她,语气充满鄙夷:“怎么是个娘们?搞什么鬼!” 旁边一个跟班缩了缩脖子,没敢答话。 长胡子山匪不耐烦地喝道:“让你们当家的滚出来!老子兴许还能给你们个痛快!” 余温心中念头飞转。 她轻抚衣料,这身料子虽说不上是上乘,胜在工艺精美,绝不至于被错认成丫鬟。 这些人怕是找错了目标。 “诸位好汉若是求财,我愿意尽献所有。”她稳住声音,试图周旋,“何必非要见血?惊动了官府,对谁都没好处。” 那匪首的目光在她和马车之间来回扫视,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谁稀罕你那几匹破布。” 他身后的山匪们齐齐向前一步。 不是谋财, 莫不是要灭口。 这群人目标明确,行动利落,分明是冲着特定的人来的。 他们认错人的态度,以及言辞间的笃定,说明他们要找的,很可能根本不是她。 只能赌一把了。 “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在哪里。”余温突然开口。 山匪们面面相觑,显然不信。 “现在我的护卫都在你们手里,我们两个弱女子,还能飞了不成?”余温放缓语速,仔细观察着山匪头子的神色,“那人背信弃义,见我家中落难便设计退婚,甚至想借你们的手毁我清白……如此负心汉,我恨不能亲手刃之!” 她声音带着悲愤,眼中燃着真实的怒火:“诸位若能替我出了这口恶气,我感激不尽,怎么可能骗你们?” 马车被驱赶着重新上路,车外守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 这些山匪显然对目标的行踪有所掌握,余温只能硬着头皮指引方向,赌那个人必定会经过附近。 当车队在附近绕到第三圈时,山匪头子的耐心终于耗尽,一把利剑猛地架在余温颈边:“臭娘们,敢耍老子?!” 剑锋冰冷,激得她汗毛倒竖。 “就在前面,我认得他的马车。”余温强自镇定。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急速精准地射穿了持剑匪徒的手腕。 惨叫声中,长剑哐当落地。 余温趁机疾退,只见林中冲出数十骑,为首之人一身月白常服,面容清俊,手持长弓,神色从容。 他甚至没多看那些匪徒一眼,目光先落在余温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光天化日,拦路行凶,未免太过猖獗。”男子声音清朗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山匪头子脸色剧变,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多管闲事的?不想死就滚开!” 白衣男子并未动怒,只淡淡一笑:“路见不平而已。诸位在此滋扰行旅,于法不合,于理不容。” 他身后那些训练有素的随从无声上前一步,动作整齐划一,虽未亮兵刃,肃杀之气已弥漫开来。 山匪们气势顿时一滞。 那头目眼神闪烁,权衡片刻,心知今日难以得手,恨恨地瞪了余温一眼,又警惕地看了看白衣男子一行人,终于咬牙挥手:“我们走。” 匪众如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 余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才感到一阵虚脱。 她看向那白衣男子,他已下马走来,递过一方靛蓝素帕:“姑娘受惊了,可曾受伤?”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余温接过手帕,并未立刻使用,而是借着动作将袖中银簪藏得更加妥帖。 她快速打量对方,衣着料子上乘但款式低调,举止优雅透着养尊处优,随从规矩严明像是大户人家的精锐护卫。 或是某家背景深厚的商贾子弟?他联系起山匪的对话,这位莫不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还未涌上的心虚被她压下,今日之祸与这位脱不了干系,就算是扯平了。 “在下戚逢青,恰巧途经此地。”他仿佛看出她的审视,坦然自报家门,目光扫过一旁惊魂未定的阿桃和受损的车马,“看诸位行装,似是行商之人?遭遇此劫,损失不小。” 余温心中微动,顺着他的话道:“小女姓余,家中经营布庄。正要押送一批货物前往邻县,不想在此遇险。 今日若非戚公子,后果不堪设想。”她叹了口气,面露愁容,“只是经此一闹,行程耽搁,护卫亦有损伤,前路恐生变数。” 戚逢青眸光温和,提议道:“前方不远有处客栈尚算稳妥。姑娘若不嫌弃,可随我前往暂歇,处理伤势,再从长计议。” 余温并未立刻答应,而是沉吟道:“戚公子救命之恩已难报答,怎好再行叨扰?何况,公子此行想必也有要事在身……”她刻意停顿,观察他的反应。 戚逢青笑容温和,毫无破绽:“余姑娘不必客气,戚某家中亦做些生意,深知行商不易,出门在外,互相帮衬也是应当。况且,此地离城镇尚远,匪患未明,姑娘一行女流与伤者,独自上路实在危险。” “商人?”余温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属于同道中人的无奈,“原来戚公子也是商界同仁。不瞒公子,我这布庄近来确实遇上些难关,本指望这批货能周转一二,如今却遭了匪徒毒手。”她苦笑摇头,将一个遭遇困境,强自支撑的年轻东家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 戚逢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语气愈发和煦:“相逢即是有缘,余姑娘不必过于忧心,或许,戚某能略尽绵薄之力。” 抵达客栈后,余温婉拒了立刻休息的提议,坚持与戚逢青在客堂稍坐。 她仔细净了面,整理了衣衫,虽难掩憔悴,眼神却已恢复清明。 “戚公子,”余温放下茶盏,神情恳切而认真,“您今日的救命之恩,余温铭记于心。” “大恩不言谢,但小女有一事,思前想后,或许能既报公子恩情,亦解我布庄之困,可谓两利。”她竖起两根手指。 “哦?”戚逢青饶有兴趣地挑眉,“愿闻其详。” “公子是经商之人,当知客流即财源。”余温坐直身体,目光清亮,“我观公子气度不凡,产业想必遍布多处。然而,传统行商,坐等客来,终是下乘。” 她稍顿,见戚逢青并未打断,便继续道:“我曾偶然研习过一些域外商道。若在风景佳处,适度开放产业,甚至与我这般信誉尚可的布庄合作,展示新品吸引城中贵人,文人墨客前来。” “看似让利,实则盘活产业,带动周边,长远收益,远胜闭门经营。” 她观察着戚逢青的神色,见他眼中兴趣渐浓,心中稍定,更进一步:“联合多家信誉良好的商户,打造统一声誉标识,互通客源,共担风险,而非单打独斗。” “云城虽地处偏远却有不同别处的光景,我想邀您共建一个可游、可忆的桃源。不仅是出售商品,而是让贵人值得夸耀,独一无二的文化体验。” “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余温说完,坦然迎上戚逢青的目光:“余记布庄在本地尚有些许薄名,既可助公子开拓新路,亦能让我布庄借公子之势,渡过眼下难关。” 她将自己的困境与合作的益处捆绑,抛出超越时代的商业理念作为诱饵,将“报恩”包装成一场互利的合作。 她在赌, 赌这位看似温厚的商人,有足够的眼光和野心,能看到她提议中的价值。 戚逢青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瓷杯边缘,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沉默了片刻。 客堂里只闻窗外细微的风声。 “余姑娘。”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温和,眼底却似有暗流涌动,“姑娘见识卓绝,思路之新奇,实在令人……惊叹。” 他放下茶盏,目光落在余温因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指上,最终迎上她明亮而带着揣度的眼眸。 “你的提议,甚好。” 余温心头一松,正欲开口,却见戚逢青忽然抬眼望向客栈窗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虽然那神色转瞬即逝,刹那恢复了之前的温文,但余温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异样。 窗外,夜色渐浓,远处似乎有马蹄声传来,又迅速消失,快得仿佛是错觉。 第2章 试衣 余温心中微松,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感激:“戚公子是同意了?” “余姑娘之才,困于一方布庄,着实可惜。”戚逢青颔首,笑容温雅,“姑娘不妨先随我的车队前往云城,安顿下来,处理好布庄之困,我们再详谈合作细节。” 这方案稳妥,留有余地。 余温郑重道:“大恩不言谢,余温必不负公子信任。” 前往云城的路上,景致愈发荒凉。 官道变得坑洼不平,两旁田地贫瘠,偶见衣衫褴褛的农人躬身劳作,眼中多是麻木。 与余温记忆中江南水乡的富庶繁华相比,此地堪称穷山恶水。 戚逢青的队伍装备精良,尚能通行,若只凭余记原本的人手车马,恐怕更难。 云城城墙低矮,墙体斑驳,入城后,市面也算不上热闹。 街道狭窄,两旁店铺大多低矮陈旧,行人面色大多带着边陲小城特有的风霜,余温婉拒了戚逢青提供的住所,直奔位于城南的余记布庄总号。 布庄的现状比她预想的更糟。 铺面所在的街道本就偏僻,门庭冷落,仅有的两个伙计面带菜色,无精打采。 库房里积压的绸缎花色陈旧,手感粗糙,显然是多年前的滞销货。 账面空空如也,催债的帖子却堆了厚厚一叠。 老掌柜见到她,如同见了救星,未语先泪:“东家,您可算回来了!这云城地偏,往来商队少,富户也有限。” “前些年靠着老主顾还能勉强维持,如今渠锦阁几乎垄断了高端料子,我们这些花样,质地,根本无人问津啊!” “工坊里几个老手艺人也、也快留不住了,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老掌柜的话印证了余温一路所见的贫瘠。 云城并非商业繁盛之地,资源有限,竞争更为残酷。 资金问题因着戚逢青的合作暂缓,但产品缺乏竞争力,客源萎缩,在这等环境下更是致命。 她必须立刻找到一个能快速回笼资金的办法。 否则,莫说发展,生存都成问题。 她将自己关在房里两日,翻遍那些过时的库存样本,又让阿桃想方设法搜集了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好的花色素缎,大多也工艺平平。 结合原主记忆与现代审美,一个利用现有基础,但设计思路超前的计划逐渐成型。 第三日,她带着精心绘制的几张新锦图样,再次登门拜访暂居城中别院的戚逢青。 那别院在云城已算顶好的宅子,但比起余温想象中京城显贵的居所,仍显简朴。 “戚公子,合作伊始,需一个响亮的开门红,在此地尤其重要。”余温开门见山,将图样铺在桌上,“这是我设计的新锦。” 戚逢青垂眸看去,眼中掠过讶异。 图样保留了传统云水韵山骨架,配色却大胆跳脱了云城市面上常见的灰暗色调。 月白配松花,浅绛晕染,更有以碧天为底,细银线勾勒远山飞鸟的样式。 意图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营造出触手可及的风雅。 “这青天碧水与银线搭配,想法极妙。但此地染坊工艺粗糙,上好丝线与银线也需外购,成本与工期怕是骤增。”他指尖拂过图纸,点出关键。 “我明白。”余温接话,“我改良了染法,或许能利用本地一些较为易得的矿物和植物,尝试复现部分色彩。” “银线我会严格控制用量,力求画龙点睛。” “成本虽仍会增加,但成品效果,绝非云城现有绸缎可比。”她话锋一转,目光坦然落在戚逢青身上,“然而,好锦也需衬妙人。” 戚逢青执茶盏的手微顿,抬眸看她,诧异化为更深的好奇:“让我,亲身展示?” 他并未动怒,反而觉得有趣:“在此边城,礼教束缚或许稍松,但士商之隔犹在。抛头露面,姑娘不怕连累戚某为人所笑?” 余温有些好笑,几次相处,这人倒真有几分世家公子那味。 “在云城,是守着虚名坐等消亡可笑,还是打破陈规,成为规则的制定者更值得?”余温反问,眼神晶莹自信,“当城中仅有的这些头面人物,为公子风姿与新锦华彩所折服时,谁人会笑?” “只怕是争相效仿,唯恐落后,以此标榜自身品味。”她语气笃定,“以公子之仪态,方能抬高新锦格调,让它成为此地人人渴望的雅物,而非寻常织物。” 戚逢青听着她结合云城现状的分析,眼中欣赏愈甚。 她不仅看到了设计,更看到了如何利用环境心理。 “公子只需着装出席即可。” “余姑娘洞悉人心,被你如此一说,倒显得戚某若是不应,反是拘泥不识时务了。”他莞尔一笑,“也罢,既然合作,自当拿出诚意,便依你所言。” 他答应得爽快,余温却知这其中亦有在云城打开局面的考量。 “公子豁达。” “不过,”戚逢青话头一转,“此地工匠手艺,物料供应皆是难关,姑娘需有应对之策。” “公子放心,我亲自督工,尽力克服。”余温眼中燃起斗志,也清楚前路艰难。 接下来的日子,余记布庄后院织机日夜不休。 余温几乎住在了工坊。 寻找替代染料屡屡受挫,本地工匠对新技术将信将疑,物料采购因地理位置偏远而价格高昂且供应不稳。 染制失败了数十次,才勉强得到一抹接近理想,在云城看来已足够惊艳的碧色。 银线的嵌入更是小心翼翼,成本控制到了极致。 余温利用戚逢青的人脉,几乎囊括了云城所有能称得上人物的乡绅,以及少数几家像样的商号东主。 关于戚公子首个预定新锦的传闻悄然流传。 就在一切看似稍有起色时,麻烦不期而至。 云城的资源蛋糕太小,任何试图分一杯羹的行为,都会引来最激烈的反应。 这日,余温正在工坊与老工匠调试最后一批布料,阿桃急匆匆跑来,脸色焦急:“东家,不好了!渠锦阁的周管事来了,带了好些打手堵在门口,说我们抢了他们的帮工,偷学了他们的秘技, 坏了行规。要我们立刻关门,交出所有图样和料子!” 渠锦阁,云城绸缎行业的霸主,据说与掌控云城实际事务的通判大人关系匪浅。 余温的新锦尚未面世,就已引来饿狼。 她冷静地擦净手,走向前厅。 只见布庄门口已被几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堵住,一个眼神精明的中年管事正对着老掌柜冷笑:“余记?哼,不知从哪个穷乡僻壤来的破落户,也敢在云城撒野?” 个妇人哭天抢地,偶尔传出几声粗骂,矛头直指被围在中心的两位师傅。 “没天理啊!签了死契的人也敢强?还有没有王法!” “呸。“一个汉子朝地上啐了一口,坏了行规,今天不放人我们就砸了这里。” 老掌柜气得浑身发抖,周围聚拢的街坊邻里,大多面露畏惧,无人敢出声。 余温拨开人群,走到前面,努力维持镇静:“诸位有话好说,两位师傅在我这凭手艺吃饭,何来强抢一说?” 对方显然做足了准备,一口咬定死契,周围街坊开始指指点点,怀疑的目光同针刺般扎在余温身上。 她试图讲道理,对方分毫不给机会。声音完全淹没在哭嚎叫骂中。 胡搅蛮缠面前讲道理属实艰难,无力感侵袭全身。 就在这时,前厅又传来伙计惊慌的喊叫:“东家!库房刚运回的那批丝线全被泼脏了,不能再用了。” 余温眼前一黑,强撑着才站稳。 工坊被围,原料被毁,真是要把她往绝路上逼! 她咬牙对阿桃低声道:“快去戚府别院,找戚公子。”此刻,她无暇顾及是否会麻烦对方。 阿桃刚走,那群闹事的愈发嚣张,开始推搡伙计,试图院门。 余温死死挡在门前,单薄的身躯再推搡中摇晃,发髻散乱,额角不知被谁刮了一下,渗出血丝。 她依旧再厉声喝斥,试图维持秩序,声音已经染上不易察觉的颤抖。 工匠们躲在里面面露恐惧,布庄的伙计们将要抵挡不住。 绝望漫上心头。 “跟他们拼了!”一个年轻伙计血气上涌,抄起棍子就要上前。 “放下。”余温厉声阻止,她知道,一旦动了手,有利也变得没理,布庄真就完了。 她必须撑住。 场面将要彻底失控之时,一道冷冽沉喝在耳边炸开:“住手。” 戚逢青手持长剑,带着数名随从快步而来,眼神锐利,扫过全场,阿桃气喘吁吁的跟在他身后。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余温身上,看到她散乱的鬓发和额角的血痕时,眼神微微一凝。 他径直走到余温身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没事了。” 随即,目光移向人群,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死契?拿出来看看。” 那为首的汉子在他目光逼视下,气势瞬间矮了半截,支吾着不敢上前。 “拿不出来?”戚逢青冷笑一声,“那便是诬告。聚众闹事,毁人财物,伤及东家。”他每说一句,那些人的脸色就白一分。 “谁人指使,我心中有数。”戚逢青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没有疾言厉色,但那平静语气下的决绝,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那群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比来时速度更快。 余温一直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松开,身形一晃,险些栽倒。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 “受伤了?”戚逢青看着她额角的伤,眉头微蹙。 “一点小擦伤,不碍事。”余温借着他的力道站稳,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今日多谢公子,若非公子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话没说完,但其中的后怕与感激不言而喻。 戚逢青看着她强自镇定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低声道:“是我考虑不周,来得晚了。” 他松开手,恢复了一贯的温雅,“先处理伤口,剩下的事,交给我。” 那管事脸色变幻,最终不敢硬抗,狠狠瞪了余温一眼,带着手下悻悻离去。 围观百姓窃窃散开。 余温松了口气:“多谢戚公子。” 戚逢青看着她,眼中有一丝赞许,面色更显凝重:“余姑娘应对得当,但渠锦阁不会罢休。云城地小,他们在此地盘踞多年,与官府关系盘根错节,接下来,恐怕不止是市井手段。” 余温心头沉重。 她深知,在这样法治相对薄弱的边陲之地,地方势力的反扑会更加不择手段。 赏锦宴前夜,余温送成品至别院。 穿过回廊时,无意听见书房内传来低语: “京中来人探查,殿下还需谨慎。” “知道了。”是戚逢青的声音,“既选择隐于市井,便不必再以旧称相唤。” 余温僵在原地。 第3章 难测 她正要悄然退去,书房门忽被拉开,戚逢青立在门内,眸色沉沉地望着她:“余姑娘都听见了?” 月色如水,隔着一丈距离在两人之间流淌。 余温深吸一口气,抬眸直视他:“是。” “但于我而言,您首先是戚公子,是值得信赖的合作者。”她字句清晰,“余记与公子的合作,基于利益与才能,与身份无关。” 他眼底掠过讶异,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欣赏。 “好一个与身份无关。”他轻笑,笑意却未达眼底,“那姑娘可知,与王侯牵扯过深,未必是幸事?” “余温只知,机遇常与风险并存。”她不退反进,“公子选择云城,必有所图。而我的能力,或许能助力公子。” 二人对视良久,檐下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光影在彼此眼中明灭。 他未多言,“赏锦宴照旧。” 身份挑明,在这特殊环境下的同盟,反而更加牢固。 赏锦宴当夜,戚府别院灯火通明,在云城的夜色中如同璀璨孤岛。 云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悉数到场,对这前所未见的盛会充满期待。 当戚逢青身着那身倾注数月心血,在云城堪称绝世之作的青天碧水银纹长袍,缓步出现时,满场皆寂,随即惊叹如潮。 月华灯火下,那清透的碧色,与他如玉的气质相得益彰,仿佛将江南的烟雨带入了苍茫漠北。 余温看到了几位本地乡绅和商号东主眼中毫不掩饰的神往。 成功了。 至少在云城,她们打响了第一炮。 宴会气氛热烈,一名戚府护卫匆匆而至,对戚逢青低语。 戚逢青笑容微凝,目光锐利地扫向余温方向,虽即刻掩饰,但那瞬间的凝重已被她捕捉。 她的心缓缓下沉。 几乎同时,阿桃挤到她身边,声音颤抖:“东家,官差……好多官差把布庄围了。带队的是渠锦阁的少东家,还有通判大人身边的师爷,说我们我们以次充好,涉嫌欺诈,更要紧的是说我们私用僭越纹样,意图不轨!要立刻查封布庄,拿您下狱!” 私用僭越纹样?! 在这皇权不下县的边远之地,这项罪名远比欺诈更可怕,更模糊,也更易置人于死地。 渠锦阁的反击,直接动用了最致命的武器,勾结官府。 余温浑身冰凉,她猛地看向戚逢青。 他是王爷,或能解决。 但他为何隐居于此,此事是否会牵连出更复杂的朝堂恩怨。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云城,通判就是土皇帝。 戚逢青真能压住这只地头蛇吗? 官差闯入余记布庄的瞬间,原本还算热闹的铺面顿时鸦雀无声。 沉重的官靴踏在青石地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为首的捕快面色冷硬,手按在腰刀上,目光扫过店内惶惶不安的伙计和顾客,最终锁定在柜台后那道纤细却挺直的身影上。 “余氏。”捕快声音洪亮,“有人告你贡缎舞弊,以次充好,罪证确凿,速随我等回衙门问话。” 店内一片哗然。 老掌柜脸色煞白,阿桃身形微晃,紧紧攥着衣角。 余温如同被冰水浇透,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 她深吸一口气,绕过柜台,稳步上前,对着捕快施了一礼:“官爷明鉴。余记与渠锦阁白纸黑字签订契约,标准皆经渠锦阁大管事王易理先生亲自查验认可,何来舞弊一说?” “至于贡缎,余记小门小户,从未涉足。此间必有误会,或是有心小人恶意构陷,欲断我云城众多织工,绣娘活路。” 她最后一句刻意提高了声音,不仅是对官差说,更是对门外越聚越多的街坊邻里所言。 议论声四起,不少靠着织造吃饭的街坊面露愤慨。 “巧言令色。”一个尖利的声音插了进来,渠锦阁的周管事从官差身后闪出,脸上带着得意,“官爷,莫听这妇人狡辩,且搜一搜她这工坊库房,必能找到她以次充好,私藏违禁织品的证据。” 捕快一挥手,手下衙役便要强行往后院工坊冲去。 老掌柜和伙计们试图阻拦,却被粗暴推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越沉稳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何事如此喧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戚逢青逆光站在门口,月白色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 他缓步而入,目光淡淡扫过全场,那份从容气度让混乱的场面不自觉安静下来。 “戚公子。”周管事脸色微变。 张捕快眉头紧锁,显然认得来者,态度收敛了些,勉强拱手:“戚公子,我等奉命办案,余记牵涉贡缎舞弊及僭越大案,还请行个方便。” “大案?”戚逢青眉梢微挑,目光转向紧抿着唇的余温,那眼神深邃,带着探询,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余东家,竟有此事?” 余温抓住这救命稻草,强压着翻腾的心绪,将契约,样品之事清晰道出。 只是提到僭越时,声音仍不免带上了惊悸:“戚公子,余记行事,向来循规蹈矩,此番实属无妄之灾。” 她看向他,眼中是未散的惊惶,也是孤注一掷的恳求。 戚逢青静静听完,未置可否,转而看向张捕快,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张捕头,既是商业纠纷,契约样品俱全,何以上升至贡缎僭越?” “通判大人向来明察秋毫,若仅凭一面之词,未得实证便查封拿人,恐有损大人清誉。” 再者,”他话音微顿,目光扫过那些衙役,“这般兴师动众,若最后查无实据,岂非成了云城百姓口中的笑话?” 张捕头面露难色,额角渗出细汗,显然在权衡。 戚逢青身份成谜,却气度不凡,与知府大人似乎也有往来,轻易得罪不起。 周管事见状心急如焚,生怕功亏一篑:“官爷!证据定然就在里面,莫要被他言语迷惑,搜出来便是铁证!” 戚逢青一个眼神淡淡扫过去,没有怒意,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何时轮到你来教张捕头办案了?” 周管事后面的话硬生生噎住,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看来此事确有蹊跷,”戚逢青收回目光,语气不容置疑,“不若请渠锦阁的大管事,亲自前来,与余东家当面对质,呈上证物,若证据确凿,再行查封拿人不迟。”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张捕头身上,“在真相大白之前,余记,需正常经营。” 张捕头脸色变幻,挣扎片刻,终于咬牙拱手,声音干涩:“我等今日暂且退去。” “但此事未完,通判大人若有疑问,还需余东家随传随到,告辞。”说罢,狠狠瞪了周管事一眼,悻悻离去。 周管事面如死灰,想趁乱溜走,却被戚逢青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两名随从无声拦住。 张捕头权衡利弊,最终咬牙拱手:“既是戚公子作保,我等暂且退去。”说罢,带人离去。 周管事想溜,却被戚逢青的随从挡住去路。 余温走上前,声音冷澈:“周管事,今日之事,余记记下了。烦请转告贵东家,商业竞争,各凭本事。若再行此等龌龊手段,余记虽小,也必倾力周旋到底。” 周管事脸色灰败,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狼狈而逃。 布庄内众人皆松了口气。 经此一役,余记布庄因祸得福,名声更响。 渠锦阁那边,王易理得知此事后,预定的订单和定金依旧如约而至,让布庄彻底摆脱了财务困境。 余温并未沉浸在安稳中,更大的风暴可能还在后头。 她开始着手解决原料危机,并整合云城本地的织造力量。 原料方面,她带着伙计亲自前往那些可能未被渠锦阁完全控制的村镇寻找新的丝线来源。 山路崎岖,乡间条件简陋,不过几日,她皮肤就粗糙了不少,脚底也磨出了水泡。 有些村子已被渠锦阁的人打过招呼,见她来了,要么闭门不见,要么推说没有存货。 余温不急不躁,在村口耐心等候,直到见到村里能做主的人。 她拿出新锦样品,语气真诚:“我们余记不是只要一次货,若是合作得好,往后每月都定时来收,价格公道,现银结算。” 她的坚持加上实实在在的样品和优渥条件,终于打动了几家小作坊,签订了供货契书。 虽然初始数量不大,但足以支撑生产,更建立了一条不受渠锦阁控制的备用供应链。 与此同时,她还在计划云城织造联盟的构想。 她拿出利益共享方案,愿意加入的工坊,可以有限度地借用余记改良过的织机图样。 绣娘们可以定期来交流学习新的针法,她筹划联盟成员一起参加府城商贸集会,将织造作为整体品牌推出。 “东家,这般倾囊相授,不怕旁人学了去,成为对手吗?”老掌柜忧心忡忡。 余温走到窗边,望着后院忙碌的工匠们:“独木难成林。若我们能牵头将大家聚起来,制定标准,共享资源,不仅能让云城织造更响亮,也能让靠手艺吃饭的人日子过得更安稳。” “云城织造起来了,我们还愁没单子吗?” 这番话让老掌柜和几位核心老工匠动容不已。 就在余温与新供应商签订契书的第二天,戚逢青来到了布庄。 “殿下,”余温放下账册,脸上带着疲惫,但眼中仍有光亮,“原料的事,劳您挂心,我这边暂且找到了门路。” 戚逢青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余东家总能自己趟出路来,令人佩服。” 他接过一个食盒,轻轻放在桌上,“顺路带了盏参茶,你且润润喉。” 他将温热的瓷盏推到她面前,动作自然。 余温道谢接过,指尖触及瓷盏,温度不烫不冷,正是适口。 她心中微动,垂下眼帘抿了一口。 “殿下之前提及的商号,正是我们往后所需。您这份心意,余温铭记。”她抬起头目光澄澈。 “能帮上忙就好。”戚逢青语气温淡,“只是,我听闻渠锦阁总号派了位姓赵的年轻人接替周管事。” “此人名为刘永,是渠锦阁东家的内侄,手段狠辣。且他似乎与云城驻军的一位采买官过从甚密,余东家日后需多加小心。” 余温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寻常,他为何对刘永的底细,甚至与军方的关系都如此清楚。 她心头掠过疑虑,但面上不显:“多谢殿下提醒,我会留意。” 果然,刘永的手段更加老辣,他并未直接挑衅,而是釜底抽薪。 先是余记常用的染料供应商同时表示供应紧张,价格需上浮三成。 接着,原本谈好参加府城商贸集会的上好摊位,被告知已被预定,余记只能分配到偏僻角落。 更阴险的是,市井间流传关于余记新锦的谣言,说其“色泽虽艳,却不经洗濯”,暗讽余记用了不光彩手段。 这一连串组合拳,工坊里的工匠们人心惶惶。 夜色深沉,余温独坐书房,对着烛光思索对策。 戚逢青不请自来,这次,他拿着一卷详尽的舆图。 “偶然得了这幅府城集市布局图,”他语气轻松,“想着你或许用得上。” 他将舆图铺开,指尖在几处标记的位置一点,“这几处位置,看似偏离主道,但若是布置得当,巧妙引导,未必就比主摊位差。” 余温看着那幅绘制精细,连人流走向都有标注的舆图,心中疑虑再起。 她抬起眼,直视戚逢青:“殿下对府城集市布局,人流动向,竟如此熟悉?这般详尽的舆图,恐怕并非轻易可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