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为什么在听我的出道曲》 第1章 第 1 章 千万不要当演员——如果可以穿越回过去,这将是秦簌带给自己的唯一忠告。 此时正值十二月初,她前一天刚在室外穿夏装拍了四个小时,等导演终于喊过的时候,浑身上下每一滴血都仿佛被冻成了冰渣。 然而好不容易可以收工,一匹不知道从旁边哪个剧组逃出来的马直冲着她奔来,一蹄子直接将人踹进了医院。 其实也没出什么大事,就是被蹬飞的时候撞的墙边靠着些杂物,倒下来的时候将她冻麻了的右腿压骨折了。 直到这个时候,秦簌依旧保持着良好的心态。 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休过假了,就这么休息几天也挺好。 可惜,人在倒霉的时候,真是连喝水都塞牙。 千刀杀的美术指导泄露了她受伤的事情,神通广大的粉丝通过蛛丝马迹扒出她住的医院,将这地方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消息,秦簌住的是vip病房,闲杂人等进不来。 坏消息,上一部剧导演连夜夺命十连call,让她务必在今天回去补拍一个镜头,因为明天场地就要退租了。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一个可怜的瘸腿,秦小姐该如何在这么多粉丝的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 “姐,要不咱们试试走逃生通道?那里人应该会少点。”小妍一阵抓耳挠腮后,不太有底气地提建议。 这是她的新助理,来了还不到一个月,今天本来也就领了个送饭的活,谁知道会遇见这种大场面。 更令人绝望的是,其他工作人员都被堵在楼下,秦簌身边能用的人还真就只剩下她了。 “宝贝,你太棒了,”秦簌笑容宠溺,温和得像是在和粉丝签收,内容却着实令小助理汗颜,“我们工作人员都想不到的路,就这么被你想到了。” 但凡紧急通道还能走,其他工作人员也不至于堵在楼下干着急了。 叹了口气,想随口安慰两句小助理的秦簌正要开口,就看见面前的人忽然眼睛一亮,满脸亢奋。 “那我们对调一下衣服吧,由我来引开粉丝。” 秦簌觉得这个主意馊极了。 现在她身边就这么一个人,还得分开走,要是被粉丝发现了她腿脚不便连逃都逃不掉。 但没办法,现如今她们好像也只能这么做了。 换完衣服,小妍看着穿着自己衣服的人,自己也开始怀疑这主意的可行性。 为什么有人能把她那些平价卫衣运动裤穿得宛如潮牌走秀! 哪怕是带了兜帽墨镜口罩,秦簌舞蹈生出身的好气质与出众身段依然掩盖不住。 兀自琢磨了一下,小助理默默拿出自己前阵子心血来潮织的丑围巾,大着胆子往老板脖子上一围。 “干什么?”只是撇了一眼,秦簌被那砖红配草绿的神级色彩审美震慑住,久久说不出话。 “给您添点烟火气。”罪魁祸首笑得还挺开心。 秦簌认真欣赏了一下围巾乱七八糟的线头,觉得用“被炮仗崩了”来形容更为合适。不过想着这话可能会有些伤人,她最终还是没开口。 “那我走啦!”小妍朝她挥挥手,“等我到楼下露完面就发消息给您,然后您就直接冲......啊不,蹦就行了。” 言罢,就像是要给她做示范,小姑娘自己先蹦走了。 秦簌:“......” 到底是哪个鬼才给她找的新助理? 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她终于收到了其他工作人员的消息,声称小妍已经圆满完成任务,将大部分人都吸引到了医院正门,而他们也终于找到机会上楼,会在东侧楼梯接应。 长舒一口气,秦簌推开门走出病房,直奔东边。 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她就看到两位年轻女孩迎面走来。 风穿过走廊开着的窗吹进来,将两名女生的话吹到秦簌耳边,也将她吹得汗毛直竖。 “阿簌去正门口了?”一个女生低头刷着手机,对旁边的人播报看见的帖子。 “没关系,”另外一位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就远远看一眼她住过的病房。” 阿簌本人果断换了方向,将拐杖抡出了火星字,拐过一个转角,进了医院西侧的紧急逃生通道。 好在那两位女生刷着手机走走停停,因此并没有跟上。 “啪”的一下合上楼梯间的门,发出的声响在楼道里传出阵阵回音。缓了两秒后,她掏出手机打算告诉工作人员自己的现状。 墙上贴着的健康生活习惯宣传海报成了冒险家工会的悬赏令,秦簌觉得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应该特别适合去演一位刚经历了生死搏斗的战士。 而楼梯就是现成的悬崖。 下面会是什么呢? 刚刚入戏的秦女士向前迈出一步,岂料,不知何时滑落手臂的围巾被楼梯扶手钩住,她一个踉跄,手没拿稳,拐杖顺势滑落。先前压在拐杖上的重心无处安放,打了石膏的右腿下意识点地支撑。 然后石膏在与大理石地面接触的那一刹那,宣告了自己的叛变——它打滑了。 笨重的石膏拖拽着女明星极轻的体重,不受控制地朝楼梯下坠落。 天要亡她! 已经想好自己遗言的秦簌闭眼等了两秒,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感官后知后觉地传来另一个人的气息。 熟悉的草木气味钻进鼻腔,她诧异睁眼—— 然后就与前男友来了个脸对脸。 医院惨白的等从天花板上照下来,将裴矜的面容映得像个刚从停尸间里钻出来的男鬼,好巧不巧,在对视的那一刻还忽闪了一下,将他深邃的眉眼染上阴郁。 秦簌:“......” 破案了,悬崖下面的是鬼。 都说前任就要像死了一样安静,但她可没让裴矜真的变成鬼啊! 对方好像也讶异于会在这里见到她,就这么直直盯着,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时间都仿佛定格了,四下寂静,无人讲话。 这种沉默好像持续了两年,又好像只有半分钟。 “可以松手了......我不想演人鬼情未了”秦簌轻拍裴矜揽着自己腰的手,将后半句话说得含混不清。 “什么?”像是没有听清,男人将耳朵凑近,灼热的呼吸洒在她颈侧。 嗓音低哑,像旧相机里被她反复看过很多次的视频,穿过两年时光,终于再度落回耳边。 相拥的躯体将裴矜说话时那点胸腔轻颤传递给秦簌,与之共振的,是她从出病房起就没有缓和下来过的心跳。 以前那段时光无疑是令人怀念的,美好到在这么一个逼仄封闭的楼道内,收集到的相似之处都能让她拼凑出一座可以往回拨弄指针的钟。 可惜每当想裴矜的不告而别,回忆里的伤痛足以一下将其敲碎。 “我说,”闭了一下眼,秦簌再度开口时心跳和呼吸都已经平复,“非常感谢你施以援手。” “但是你可以放开我了。” “抱歉。”眼前人依言松手,后退几步,在二人之间重新隔出普通的社交距离。 秦簌正要开口说点什么,手机却正巧开始震动。 本想直接挂掉,她手一滑却按到了免提。 “阿簌你到哪里了?”尽管很快就戴上耳机,老板霍朗的大嗓门还是漏了一句出来,“小妍他们都说联系不上你。” “临时出了点状况,我现在从西面下去。”秦簌将声音压得很低。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没事,死不了,别担心。” 为了防止某话痨继续啰嗦,她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抬眼重新看向“状况”之一。 “那么......”她其实是打算告别的,毕竟无论是焦急的工作人员还是用消息轰炸她的导演,都等不及她和前任继续叙旧。 可是在看到裴矜的那一刻,剩下的话又被卡在喉咙里。 无他,只因为做过许多次雕塑的裴先生好像终于扮演了一次他的作品,站在原地毫无反应。 这又闹的哪出? 对秦簌活跃的内心想法毫不知情,裴矜只是近乎茫然地将目光锁在眼前人脖子上围着的那条围巾上。 针脚粗糙,配色诡异,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一种送恋人的经典礼物——手织围巾。 而刚刚给秦簌打电话的那道声音,裴矜不仅认识,还非常熟悉—— 是他前阵子刚说谈了一位演员女朋友的发小。 回忆起与好友的几次聊天细节,他本就缺乏血色的脸上愈发苍白。 热情、自信、怕冷、正在住院...... 很好,全中。 现在的他,就像个陶瓷盘子,被那些形容词一下一下钉在原地,碎成渣了。 不过命不好的人就算是要碎,都没有合适的时机。 在楼道里耽搁了一会儿,先前秦簌偶遇的那两位粉丝不知道有什么毛病,不选电梯走楼梯,脚步混杂着交谈声从头顶传来。 眼前的女人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伤退,随后四下张望一番,脸上难得露出了点无措。 “你看群了吗?刚才那个戴墨镜的女生不是阿簌本人欸!”女生依旧维持着她边走路边看手机的习惯,只在即将讲完时抬头看了眼同伴,“那她会在哪......” 后面的话骤然噤声,因为楼道里一对状似恩爱的情侣正在拥抱。 女生好像冷极了,将自己藏在男生的外套里,看不清模样。 而抱着她的男生肩宽腿长,光是一个背影边让人觉得绝对是帅哥。 听见有人靠近,帅哥回头,好看的眼睛不带感情地扫了她们一眼。 像是被打断了后极其不悦。 虽然不懂为什么这两个人要在医院谈恋爱,但两名女生还是留下一句“打扰了”便匆匆离开。 而整个人埋进裴矜外套里的秦簌只觉得闷热异常,平稳了没多久的心跳再次变得急促。 身前的人动作也很僵硬,不知道该怎么放的手不小心点到手机屏幕。 耳朵上曾经混用过多次的耳机不知怎么连上了裴矜的手机,响起乐声。 只一个音,就让她呆愣在原地。 居然是她作为爱豆时的出道曲! 娱乐圈磋磨多年,秦簌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满怀热忱的小爱豆了,对于很多营销手段更是见怪不怪。可在这一刻,人偶躯壳里的那颗心,竟奇迹般地重新鲜活起来,开始往早已麻木的四肢输送体温。 两位女生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这里再度只剩下他们二人。 耳机里熟悉的旋律还在播放,歌词围绕爱情,是女团歌曲的大众题材。 【我想,如果再次见到你。】 【我的心跳大概会失灵。】 第2章 第 2 章 为什么? 在所有和裴矜有关的过去或是现在,这三个字都有着极高的出场率。 当年暧昧时秦簌曾不怀好意地问他为什么藏自己的发卡,确认关系后她会故意问他为什么耳朵那么红。 而在裴矜匆匆提出分手后,她被拉黑,固执地发了很多条好友申请。 每一条都在问他为什么。 现在,日历换了两本,意外重逢后,她最想问的还是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分手时那么决绝,现在听歌软件却随便一放就是她的出道曲? 是因为看见她成名后又想玩余情未了吗? 周围太安静了,秦簌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于是她扶着墙后退几步,走出被裴矜身体圈出的阴影,再次站到灯光下。 多年积攒的负面情绪再压抑不住,先于伪装出的礼貌从口舌间迸出。 “怎么?甩了我以后找不到更好的了?” “不然的话,这么怀念前女友,好像不是很道德吧。” 那一刻,她应该是痛快的,就像拔出长在心里多年的一根刺,鲜血淋漓却又畅快至极。 可是站在那里,秦簌看着光影将他们分隔两端,而僵立的男人始终抿着没有血色的唇,纂成拳的左手用力到微微发颤,又无端有些后悔。 不过她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偏开头眨掉眼眶里的一点酸涩。 “对不起。” 应该没有过去多久,因为秦簌依然觉得头顶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可属于裴矜的声音已经被收拾得平静无波。 随后他非常自然地越过了那两句话,走下几级楼梯帮秦簌捡了拐杖,又回来递给她。 就像他们只是偶然遇见的旧友,而刚刚也只不过是她随口讲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 一切都是那么平常。 “谢谢你。”冷静后的秦簌也配合地顺着对方递的台阶下来,露出千锤百炼过的营业微笑,转身准备离开。 非常决绝地往地上一撑,然后秦簌就有点走不下去了。 继石膏兄后,她手底下又出现了第二位叛徒——被摔断的拐杖。 以后她出门一定要看黄历! 想到裴矜还在身后看着,秦簌继续努力维持优雅。 优雅地扔掉拐杖、优雅地扶着楼梯扶手单腿蹦、优雅地......又差点摔一跤。 至于为什么是差一点,当然是因为该死的前男友再次及时扶住了她。 “要不......”身边传来裴矜犹豫的话语,“我扶你下楼吧。” 有那么一瞬间,秦簌是想拒绝的,被各种短剧荼毒已久的她满脑子打脸渣男前任的108种方式:“那就算......” 但想起远方持续发癫的刘导,她又清醒了。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刘老头最好以后还请她演女主! 默默在心里自封了个“年度最敬业演员”,秦簌僵硬地将手搭上裴矜小臂,心道:她出道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区区裴矜,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到两分钟,她就开始觉得脸疼了。 裴先生可能是想和她比一下究竟谁更敬业,将“人形拐杖”这一职位做得十分称职。 除了必要的提醒,他几乎不说话,所有的肢体接触也都是绅士又克制的,服务态度五颗星。 而秦女士从小就有个毛病——吃软不吃硬。 但凡今天裴矜有一点点要腆着脸求复合的意思,她都能伤敌一千自损八万地将人一脚揣下去。 可他没有。 他好像真的只是出于好意想要帮忙。 或许是因为当年的分手给她留下的印象过深,以至于秦簌差点忘了,其实在那之前,裴矜一直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不然她也不会耿耿于怀这么久。 回想起先前裴矜被她嘲讽时那道单薄的身影,秦簌胸口被一股莫名的愧疚搅和得一片酸胀。 她转头看向裴矜,刚想说点什么,却不小心瞥见了他的手机屏幕。 她当然没有窥探别人的**的爱好,只不过两人挨得实在太近,那聊天记录直接撞进了她的视线。 对面是一个挺可爱的兔子头像,用词还挺礼貌,只不过聊天内容令她眉毛翘到了天上。 【兔子头像:谢谢裴老师帮忙,工资已经转啦,收到和我确认一下哦~】 【J:好的,以后有类似工作的话,都可以找我。】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裴矜是在......打临时工? 这个猜想令秦簌罕见地有些呆愣。 一定是工作地点有哪个倒霉姑娘被他看上了吧! 要不然,他图什么啊? 秦簌是在她油画系姐姐的毕业展上认识的裴矜。 那会儿这人就已经是初露头角的新秀画家了,家境优渥,在业内风评又好,一幅画拍卖六位数打底。 所以从认识起,她就没把裴矜和“缺钱”二字联系到一起过。 或者只是裴少爷想体验生活了? 她这边还在头脑风暴,裴矜的手机又跳出了新消息。 【兔子头像:裴老师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我们说!】 【兔子头像:大家虽然手头也不算多宽裕,但裴老师的忙我们一定会帮的。】 两句话,每个字秦簌都会念,连在一起她却怎么也看不懂。 裴矜真的沦落到这种境地了吗? 而在这个问题后面,牵扯着一个更大的疑团——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或者说,这和他当年毫无征兆地提起分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转眼间二人已经行至医院门口,直到被裴矜交给等候已久的工作人员,秦簌才恍然回神。 重逢这么久,她第一次注意到裴矜这身衣服她两年前就见过。 虽然他本就不是爱铺张浪费的人,但疑惑一旦产生,每一个细节都会加重人的猜疑。 不远处的裴矜转身上楼,消瘦的身形在白茫茫的医院里,让人无端联想起雪地间极易折断的枯枝。 而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的秦簌在长达两年的不解后,终于摸到了一个线头。 终于坐上车,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沉默半晌,从通讯录里找出一个联系人,手指飞速编辑出一条消息。 【秦簌:周姐,麻烦帮我查一个叫裴矜的人,特别是他这两年的经历。】 补拍完镜头,导演还坚持请秦簌吃了顿饭。等秦簌回到剧组,已经是凌晨三点。 疲惫但不太睡得着,秦簌随便搜了个电影,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手指一顿,搜索框下面自动跳出的内容令她有些讶异。 那部电影的男女主演分手了。 那是一部经典爱情电影,她第一次看时旁边坐着裴矜,注意力全放在偷偷牵手逗裴先生上了,剧情也就囫囵看了个大概。 她记得男女主人公初次接吻时,她在裴矜的手上写:耳朵凑过来一点,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身旁的人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转头的动作相当紧张。 实在没忍住,秦簌轻笑了一下,偏头在裴矜右脸颊的痣上亲了一下。 触感很软,心跳交叠。 她刚喝过桃子汽水的嘴里,甜意弥漫了一整天。 后来,两位主演将恋情延续到现实,裴矜却和她提了分手。 而现在,她重新见到了裴矜,那两位前辈演员的感情却又走到了尽头。 只能感叹一句物是人非。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不用早起的日子还是相当美好的,秦簌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午饭时间。 想着整天闷在房间里也怪无聊的,她去了拍摄现场,在拉了张椅子和李导一起吃盒饭。 “小秦你放心,”李导吃饭速度很快,三两下盒饭就没了大半,“那个泄露你行踪的美术指导已经被开了,类似的事情以后都不会发生了。” 点头道谢后,秦簌看了眼自己的腿:“那我后续拍摄怎么办?” “不急,”李导应得很快,然后又被嘴里的饭噎到,喝了口水才继续,“现在这个场地你的戏份拍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可以只拍上半身或者用裙子遮一下。” 可能是怕秦簌忙忘了行程,李导又提醒道:“我们后面的镜头我们得去北方拍,得一个半月以后呢。” 之后秦簌又关心了几句别的,李导始终乐呵呵的,一副“万事皆在掌握中”的模样,让人难以将那个经常因为过于严格骂哭合作演员的人与之联系在一起。 不过这场短暂的聊天进行到最后,李导还是露出了一点愁容:“不过我们现在美术组还没找到新的合适人选顶上,我之前看了半天,不是没空就是简历不太让人放心。” 听见这句话,秦簌心中一动,与李导告别后,她无所事事地转悠了一圈,期间看了十几次手机。 半个小时后,先前被她拜托去查裴矜经历的周姐终于发来回复。 内容不多,但她看了很久。 【周姐:他家的公司前两年破产了,他爸卷款跑了,留了一堆债给他妈。】 【周姐:后来他就没公开过新作品了,这两年也没有稳定工作,经常接临工。】 【周姐:比如上个月有一组雕塑生的作品得了个国际奖项,他给人家提过修改意见。】 【周姐:剩下的就查不到了。】 第3章 第 3 章 凌晨两点,房间里没开灯,风顺着忘记关的窗吹进来,床边坐着被噩梦惊醒的人。 右手在发颤,真实到令人胸闷的无力感挥之不去。 裴矜的人生颠覆于25岁的冬天。 在那之前,他有令人艳羡的天赋,和谐温馨的家庭,感情稳定的恋人。 那天之后,他一无所有。 又是一个寒冬,过于干燥的空气将呼吸道摩擦得生疼,裴矜忍不住咳嗽几声,单薄的脊背像即将振翅的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碎掉。 尽量压低声音,因为母亲好不容易回了家,他不想惊动她。 一向引以为傲的婚姻成了笑话,他的母亲自从两年前那场变故后便一蹶不振,大病连着小病,几乎住在了医院里,也就这阵子状态稍微好了些,才得以回家。 环视周遭,前住的那套别墅早已卖了抵债,这套装修简单的公寓是他们最后剩下的资产。 回想起自己所剩不多的余额,裴矜叹了口气。 如果再找不到稳定的工作,恐怕卖掉这里也是早晚的事情。 起身想关掉窗户,坏了还没修的窗框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于是他只好作罢,随便找了个还没来得及扔的快递箱,胡乱剪了几下,往窗台上一卡,也算勉强能挡点风。 不远处随意丢在一边的手机亮起,一束幽微的光亮在前方。 抓过手机一看,读完预览内容,他怔愣了一下。 划开确认完整内容不是推销产品,又反复查看了左上角的时间,裴矜才敢确认,居然真有人这个点给他发工作邀请。 那边是个剧组,好像美术组需要人临时顶上,不知怎么找上了他。 反正最近也没事做,他回了邮件,和对面约好下午面试。 做完这些,裴矜一扔手机,困意重新缠绕上来,后半夜他睡得居然算得上安宁。 希望醒来一切顺利。 又是睡到中午的一天,眼看马上就要复工,秦簌享受着最后的假期。 不过今天她心里惦记着事,心不在焉地用小号刷了会儿自己的黑帖后就掐点下了楼。 临走前,她还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又往身上喷了点香水。 电梯上,频频戳进聊天框的秦女士终于收到了李导的回复。 【李宏:小伙子不错,合同已经签好了。】 长舒一口气,在意识到自己居然一直在紧张后,她有些啼笑皆非,轻咳一声,又开始装不慌不忙了。 倚靠在李导他们前往拍摄场地的必经之路,秦簌凹了个自觉魅力十足又不显刻意的造型,恍惚间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以前追求裴矜的时候。 那会儿她也是这样,提前埋伏在美院的某个转角,然后被绕了另一条路的裴矜轻拍肩膀。 “别藏了,我就知道你会在这。” 声音温柔得像捕梦网上的铃铛,构成了她19岁时对爱情的全部幻想。 从前的她,会睁大眼睛自己好看的眼睛,一脸惊喜地看向来人。 再靠说冷装可怜换来裴矜的一件外套。 演技破绽百出,但笃定对方并不会揭穿。 而现在,长大后的秦簌,拥有着在荧幕上被检验过多次的演技,看见经过的二人,却只是扬起单边的眉毛,扯出一个有些慵懒又困倦的笑,让这场相遇真的变成一场巧合。 “好巧。” 李导站在他们二人中间,对神情茫然的裴矜介绍她就是这部电影的主演。然后这位至少表面十分和蔼的中年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再度张口:“就是小秦推荐的你呀。” “你们应该是认识的,对吧?” 他这么说倒是好意,毕竟娱乐圈内不是每一次引荐就需要真的熟悉被介绍人,有的时候可能只是听说过,或者干脆卖个人情。早点让两人——主要是秦簌认个脸,往后如果哪次聊起这事,也不至于会全然没有印象。 可在另外两人听来,这话就变了味。 过期的吻痕不甘寂寞地发起热,叫嚣着自己的存在。 质量不佳的提问兜头砸下来,将曾经那些滚烫炽烈的东西塑封进去,隔绝了回忆中的五感。 真空包装内,唯有一颗不甘心脏还在坚持跳动。 秦簌垂下浓密的眼睫,收起可能会暴露情绪的眼神。 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食指上有一颗小痣。 她想:她曾无数次吻过这里。 可张口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句模棱两可的:“以前合作过。” 对面始终在出神的人终于把自己的思绪拽了回来,听见这句话,裴矜也只是淡淡笑了下。 “确实,谢谢秦老师还记得我。” 联手糊弄完导演,话题又被扯到别的上去,裴矜的话很少,大部分时候都在看秦簌手边新换的拐杖,以免此人又把自己摔了。 不过,今天的秦簌走得很稳当,并不需要他。 那还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只是,她为什么要突然给他介绍工作? 是因为昨天见了面吗? 可她又为什么知道自己在找工作? 疑问如潮水一般将他吞没,可惜没有一个是能当着导演的面问的,裴矜只能任由这些问题不断挤压他肺里仅剩的空气。 手机的震动使他短暂地脱离了那种状态,在看清内容的那一秒,引力骤然加重,他先前上不去下不来的那点情绪直接一下掉到了地心深处。 这阵子咳嗽过多的胸口也再次开始闷痛。 消息来自他的发小霍朗——疑似秦簌现男友。 【霍朗:哥们儿你怎么去《金丝剪刀》了?】 【霍朗:怎么不早和我说?要不是我助理今天正好在片场,说看到你和导演走在一起,我都不知道这事儿。】 【霍朗:你还面试了?和我说一声不就行了,我是投资方啊。】 手机壳滑出来一个角,他低头一看,手指上几道红痕无比显眼。 他竟然无知无觉地用力攥了这么久。 面前秦簌还在和导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裴矜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的自己是最没资格过问秦簌感情生活的人。 所以回想起刚才那一瞬间的自作多情,便更觉得荒诞又可笑。 明明秦簌只是不想自己现男友投资的电影拍摄受阻而已。 大概只是在医院偶遇后,突然想起来他也是个学美术的,顺手提了一嘴罢了。 这才是合乎逻辑的解释。 想明白这一点后,裴矜提出需要回家收拾行李,明天就能开始上班。 李导对此相当满意,挥了挥手,让他走了,回头却发现秦簌在盯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出神。 “怎么?”李导压低声音,语气有些促狭,“看上了?” 不工作时,他真的很好相处,这次也不过是看那位先生长得实在好看,顺嘴调侃。 然后他就见眼前的女人也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回以玩笑般的口吻:“对啊,本来想请他一起吃晚饭的。” “真是太可惜了。” 语气轻飘飘的,像清晨海面上的雾气,落不到实处。 只是末尾似乎坠了一声不甚明显的叹息。 *** 回到公寓后,裴矜简单向母亲解释了一下情况,表示自己的手机不会静音,有什么事情对方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 他的行李不多,只装了一个箱子,临走前他看了眼自己的书架,上面放了一个很可爱的小鲸鱼摆件,身上没落一点灰,像是有人经常擦拭。 犹豫了一下,裴矜终究没带上这个一直陪伴他的小东西。 毕竟秦簌都已经开始新生活了,他这边也得识相点。 在剧组统一定的酒店安顿完,他洗完澡,身上还冒着热气,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对方来自他下午刚进的剧组大群,账号他却无比熟悉。 名字就是大名,秦簌也不爱换头像,用的还是以前那张简笔画——一个迷路后脑袋上全是线圈的小女巫。 附加信息非常令人迷惑,裴矜不太懂她想做什么: 【裴老师,一会儿方便和我探讨一下明天的场地和道具吗?】 是想甩张支票,然后和他划清界限吗? 不可能,以秦女士睚眦必报的性子,面对甩了她的前任,绝对不会便宜对面一个子儿。 那还能是什么? 打算做点什么报复他? 猜了一会儿也没有结果,裴矜点了同意。输入框内的字删删减减,还没等他纠结出个所以然,对面的消息已经进来了。 是一个地址,后面还跟着一句话。 【秦簌:进门左转,我在那里等你。】 地方是一位收藏家租下的小型场馆,展览自己这些年的部分藏品,用以庆生。 不过因为地方有点偏,又几乎没有宣传,再加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作品,这里基本没什么人。 太久没有踏足过这类场所,裴矜在门前整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而入。 各种艺术作品从身边路过,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蜷了一下,两秒后又自然松开。 低头按照指示一路行至走廊最深处,眼前的地板上出现了一片边缘不规则的影子。 抬起头,裴矜看清那是一件装置艺术品。 沾染了红色颜料的白纱从高处垂落,堆叠出一张模糊到看不清究竟是否睁眼的面孔。梦幻迷离的粉□□光从各个方向投落,在地上留下投影——一颗被多枚匕首从四面八方贯穿的心。 它安了旋转装置,地上的影子随着白纱一起转,将路过的人一同卷进漩涡。 而旁边的牌子上写着它的名字——爱神诅咒。 想要尽早解决事情,好从这里逃离,裴矜并没有驻足太久。他越过那颗心,在走廊尽头找到了等待他的人。 秦簌背对着他,抬头看着一副画。 旁边一样有写了作品名字的牌子,不过距离有些远,看不分明。 好在,裴矜并不需要,因为那名字他再清楚不过。 画里,灵动的线条勾勒出少女正在跳舞的背影,高饱和度的色彩间,是极其模糊的边界。 一切都非常符合他给它起的名字——梦中情人。 画外,那位少女的原型静静站在那里,背后是迟来的创作者。 舞者腿部骨折,画师沉寂两年。 目光却都被锁在过去被定格住的那一瞬间。 爱神的诅咒依旧在凌迟着裴矜,他想向前离开刀尖范围,却又不知道在这种场景里,自己能和秦簌说什么。 于是只好站在原地。 忽然,像是背后长眼一般,秦簌回了头。 与当年的自己背对背,她走向相反的方向。 粉色的光点倒影在她弯起的眼睛里,影子的刀锋也触上了她的鞋尖。 可她看都没看,只将目光锁定在裴矜身上。 究竟是无知无惧,还是对那份诅咒已然毫不在意? 毕竟假如身边有人相伴,在漩涡里挣扎求生倒也算不上太过煎熬。 “想要问的太多了,所以我给它们排了个序。”秦簌柔和的嗓音响起,像加了气泡水的甜酒,给这场相见多添了几分微醺的错觉。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换微信账号?” 第4章 第 4 章 时间好像静止了,将这场对视拉得无限漫长。 秦簌背在身后的手心滑腻,指关节攥得有些发白。 在她忍不住想说“算了”的时候,对面的人终于开了口。 “换了手机号,”裴矜语气自然,“就顺便把微信也换了。” 不想就这么放过他,秦簌将上半身压低以便拉近二人距离:“那为什么要换手机号?” 她眼睛微眯,这么一转不转地盯着人,让人很轻易地联想起势在必得的捕食者。 但这位猎手今天遇到了一位难缠的猎物。 “私人原因,”他笑得挺和气,“但今天秦老师找我来,谈的是公事吧?” 如果就这么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将两人的关系归结到工作伙伴上,她往后可能都问不出别的了。 那可不行。 “如果我说不止呢?”秦簌一歪头,先前被挂在耳后的头发掉下来两缕,仿佛在等待面前的人像以前那般将它重新整理好。 裴矜今天穿了件硬质的外套,在某一刻,袖子的布料摩擦出细微声响。 却也仅此而已。 他没有回答,却又好像什么都回答了。 沉默像一张网,罩住了对峙的两人。 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秦簌扯出一个有点轻佻又不至于惹人厌的表情,企图打破那种沉闷。 像是尤嫌不够,她还补了声流氓哨:“不回答的话,我可就要强人所难呢了。” 她本以为按照裴矜的性格,多少会陪她演几句,哪怕无法再进一步,也起码可以继续先前的暧昧不清。 台阶已经搭好,一切本可以那么顺理成章。 但裴矜的回应只是一段更加长久的安静。 灯光太乱了,将他的表情藏匿其中,她端详良久,始终看不出他到底想了些什么。 “我觉得秦老师没必要开这种玩笑,”裴矜表情认真,语气的少见地没带笑意,“毕竟你现在是公众人物,如果传出去,对你的事业非常不利。” “你和我是什么关系,要管我有没有必要?”不符合预期的发展让秦簌起蹙眉,她下意识加快语速,试图夺回主导权。 不知什么地方有小物件掉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乱了一拍的音符是场面失控的预兆。 视线中,裴矜带着些歉意地笑了:“抱歉啊秦老师,我越界了。” “我们现在确实没什么关系了。” 为了贴合角色,秦簌卸了美甲,指甲也剪得极短。此时她像许多小说情节那样不自觉收紧拳头,却无法将指甲掐进肉里,圆润的指尖茫然又无助。 她不经想起从前自己总是感叹裴矜像有读心术,总能在万千汉字中精准地找出那么几个,组合出她最想听见的语句。 原来读心术也会随着时间失灵吗? 还是他已经不愿意再对她使用了呢?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必要跑这一趟。 就算当时分手另有隐情,两年过去,保不齐裴矜也早就放下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执着。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脚下影子的烦人,可惜腿脚不便,她没法离开这座漩涡。 “裴矜,”秦簌直接叫了他的全名,“我才不要放过你。” “要不然我在你身上花的这么多年算什么?” 周围万籁寂静,她垂着眼,嗓音里掺杂着浓浓的疲惫,仿佛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在历经千难万险后,询问附近的住民这里是否就是她的目的地。 拜托了,请告诉她这就是终点吧。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迈出下一步了。 秦簌本就是专业演员,此时又足够真情实感,将十分的疲倦表现出了十二分。 抬眼时,她是有些期待的。 裴矜那么心软,一定会松口的,对吧? “算你识人不清,算你为未来攒运气。”裴矜今晚总在沉默,每一次光影明灭都能给他机会套上新的伪装。 说完,他停下片刻,然后再没卡顿,仿佛已经打了千万次腹稿:“当初确实是我对不住秦老师,需要什么补偿的话,我都尽量完成。” “不管是想让我退出剧组,还是别的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但请秦老师不要再拿自己开玩笑了,不值当的。” 裴矜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习惯了在人群中周旋,熨帖的漂亮话张口就来,让人全然分不清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随口客套。 此时,秦小姐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有点辨不清,刚才那段话中,裴矜究竟是真的在担忧她的事业,还是......想让她别再打扰。 想到最后也没得出什么结果,秦簌只觉此人可恶至极,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想、的、美。” 身为一个极其厌恶失控感的人,她下意识想要抓住些什么,于是冷笑一声直视裴矜:“接受我提出的一切补偿是吧,那你听好了。” “工作上,我指望靠《金丝剪刀》冲奖,所以希望它拍摄一切顺利,不想让美术组缺人。” 前面的裴矜点头表示同意,眼睛看着地板。 “至于平时,不找你出这口气是不可能的,”她表情有点凶,不过说到最后又觉得有点过了,放软了几分语气,“应该会找你帮忙跑几次腿,不会多过分,但你最好配合一点。” 见裴矜再次点头,秦簌得逞一笑:“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我饿了,陪我吃晚饭。” 说完,她也没等裴矜回话,自顾自朝着角落某处走去,往那里停放的轮椅上一坐,拉下帽子挡住脸,强行让自己回到可以随便向他刷脾气的过去。 “我要吃学校门口那家面馆。” 视线被挡,其他感官便被无限放大。 秦簌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暗自计算裴矜与她的距离。 声响在前方停下,裴矜却迟迟没有开口。 他在等什么? 是太久没去那家面馆。所以需要查一下路线吗?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的人叹了口气,绕到她身后。 淡淡的草木味萦绕身旁,耳边传来一句呢喃般的低语。 “都买轮椅了,这么不买个电动的?” 当然是因为早就打定主意要让他来推。 秦簌在轮椅上装死,将方向全盘交给裴矜,一点也不担心会被带去别的地方。 照理说,这种完全依靠他人的处境都会让人显得弱势。但秦小姐天赋异禀,不仅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周身上下还透着一股“我考考你”的感觉。 仿佛要是裴矜敢忘了他们以前经常一起吃的那家面馆,她就要和他没完。 裴矜一向是位优秀的考生,这次也不例外,非常顺畅地推着她走过几条街道,来到熟悉的路口。 可惜时过境迁,题目变了。 曾经挂着“见一面”招牌的店面换了店主,改卖汤圆。 看着因为灯牌坏了,从“圆梦今朝”变成“贝夕今月”的店名,秦簌被逗笑了。 笑着笑着,又有点怅然。 还真是过了好久。 连新店灯牌都坏了啊。 曾经在这里有身后人参与的记忆从眼前闪过,她突然回头看向裴矜,让他的身影与过去重叠。 风吹乱了裴矜偏长的头发,路灯给散落的发丝镀上一层温暖的边。 不知道在她身上停了多久的视线没来得及挪开,这一刻,他们视线相撞。 彼此的倒影时隔两年,终于回到了最熟悉的双眼中。 “我们进去吧。” 进门后,她给自己点了一碗芝麻馅的,又给裴矜点了豆沙馅的。 店主是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女士,应该并不认识她,加上现在店里又没别的客人,秦簌索性将遮住面容的伪装全都去掉。 汤圆被端上来的时候,这位女士看了眼他们二人的相貌,感叹:“现在的的小孩长得可真俊啊。” 冲对方笑了笑,她回了一句:“姐姐保养得也很好呀。” 兴许是太无聊,得了回应,店主便也没走,站在桌子旁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二人聊着。 讲到过冬需要添点新衣服时,店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 “我购物车里有件外套还没下单。“ “那绿色我可喜欢了,”她环视一圈都没找到参照物,最后将视线停留在秦簌放在身侧的包上,“对对,就你包上挂件的这个颜色。” “什么颜色?”秦簌一开始有些茫然,后来忽然想起自己那位令人头疼的小助理很喜欢买这些东西,偶尔送她的几个会被顺手挂到包上。 正打算咽下汤圆后就转头看一眼,她就看见面前的裴矜眼都没抬,几乎没怎么思考便脱口而出:“香水百合。” 秦簌:“?” 裴矜:“......” “职业病。”裴矜轻咳一声,将视线牢牢黏在面前的陶瓷碗上,硬生生记住了每一寸花纹。 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不太自在地摸了一下颈侧。 “怎么了?” “没怎么,”对面的人轻笑出声,等了几秒才继续,“我只是礼尚往来。” “被这位和我没什么关系的裴先生观察得这么仔细,如果没点表示的话,未免太过混账。” 其中“没什么关系”几个字被她咬得极重。 裴矜:“......” 后来裴矜就没怎么说话了,店主面朝的方向也越来越偏向秦簌。 可在某一瞬间,她忽然转头看向裴矜。 “小伙子,是这汤圆不好吃吗?我看你都没怎么动。” 桌那端的人摇头,示意一般,当着老板的面吃了一个。 秦簌却看得心下一沉。 鲜少有人知道,裴矜其实是挑食的。 不过虽然挑食,他却也从来不爱多说什么,大多数时候都会将食物囫囵吞下去,因此很难被人察觉。 但秦簌了解他的所有小动作,知道他遇到不想吃的食物时,会先轻轻抿一下唇,咀嚼的动作也会很敷衍。 刚才裴矜分明就是这么做的。 他的口味.......变了吗? 忽然就觉得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多问一句,她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想给裴矜重新点一碗。 可出神的这么一会儿功夫,裴矜已经把那晚豆沙馅的汤圆吃完了,碗里只剩下汤水在晃动。 于是秦簌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般笑了一下,继续和老板闲聊,直到对方回了厨房。 掏出手机正准备联系司机,她便听见门口悬挂的风铃响了,有人进来了。 来人一眼就看见了卸去伪装的秦簌,然后将目光又移向对面的裴矜。 “秦簌?裴矜?” “你们复合了?!” 第5章 第 5 章 “没有。” “还没有。” 同时响起的两声让胡悦愣了一下,片刻后,秦簌看见她翻出手机点了几下,随即她自己的手机便也开始震动。 她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仍然保持着联系,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对方自己重新遇到裴矜的事情。 作为知根知底的朋友,胡悦当年目睹了她从追人到被分手的全过程,这时候发消息肯定是来问她情况的。 可秦簌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和裴矜算是什么关系。 于是她慢悠悠地吃完最后一颗汤圆,拿纸巾擦了嘴,才划开手机,简单回复了这位诚惶诚恐的老同学自己这是私人行程,不用担心因为她那一嗓子就冲上热搜。 以前上学的时候,问同学关于胡悦的印象,得到的答复一般都是粗神经和低情商。秦簌本来没觉得什么,今天倒是体会了个彻底。 此时店里气氛诡异,她本以为胡悦会就此离开,岂料此人不知道怎么想的,犹豫了一会儿后居然朝他们走过来,站在桌边来了一句:“好久不见。” 同对方非常模板化地寒暄了几句后,秦簌听见了胡悦试探性丢出的问题:“你们这是在......叙旧?” 因为和裴矜不怎么熟的缘故,她问的时候是看向秦簌的。 你可真会问! 因为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秦簌干脆装出一副悠哉的样子,不带一点要开口的意思,等着裴矜定义他们现在的关系。 “在上班。”裴矜的语气很礼貌,却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眉头就皱起来了,但下一秒又被强行抻平,端出一派云淡风轻。 “是还债。” 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裴矜非常安静地点了头。 天气太冷,眼前瓷碗中的汤已经有些凝固,最上面的漂浮物非常碍眼地晃着。 秦簌突然感到一阵烦躁。 身旁的胡悦再度开口,内容让她有些意外。 “前阵子你是不是在给雕塑系的几个小姑娘做指导啊,里面有一个之前找我当过模特,她朋友圈里发了合照。” 胡悦聊天时向来不爱动脑,基本想到什么说什么,这次也一样。 “那小姑娘还挺好看的——”话语被紧急掐断。 感受到胡小姐一脸紧张地看向自己,秦簌冲她安抚一笑示意没事。 裴矜似乎不愿多聊这个话题,只是简单应了一声。 自知说错了话的胡悦便忙不迭的将话题转到别处,秦簌垂眸听着,无端想起在裴矜手机里看到的那个兔子头像。 先前她被那场意外重逢砸得不太清醒,只顾着自己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情,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裴矜究竟还需不需要她来干涉他的生活。 有风从没关紧的门缝吹进来,她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却依旧能感到体温在流失。 两年过去了,就算她打破沙锅问到底要到了一个分手的真正缘由,那又如何呢? 如果裴矜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如果......他喜欢上了别的人,那所有她没有及时发现的过去都不再有意义。 就算裴矜先前在听她的歌,可那也就是一首正常发表的女团歌曲,随便哪个音乐平台上都能找到,她又凭什么认为这是对她还留有念想的证据? 以及......其实她那个团女粉要比男粉多很多,往最糟糕的可能想,甚至有可能是裴矜女朋友给他加进歌单的。 最后那个猜测让她彻底失去了继续深想下去的兴致,缺乏温度的手脚不知何时开始发麻,知觉变得迟钝。 胡悦提出要走,她非常机械地转着轮子送她到门口,只觉得这轮椅笨重无比。 回头时,秦簌却看见裴矜在望她。 灯光倒影在他的眼睛里,很亮,很专注。 请永远保持这样吧,她很想提出这个无礼的请求。 可是不行啊。 她确实做事不计后果,势在必得,但前提是问心无愧。 如果她的纠缠只能为裴矜带来困扰,还是早点断掉的好。 “我们也要走了吗?”他的嗓音响在无人的店里,让人眼睛发酸。 “好啊。”感谢轮椅,让她现在无需直面裴矜。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裴矜推着她,这一次秦簌老老实实带了墨镜口罩,没再用帽檐盖住脸装尸体。 轮子滚过块状的地板,形成的颠簸给了她往后靠的理由。 裴矜的手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他不再是她怎么都找不到的人。 可薛定谔的猫横陈掌心,她不得不打开那个箱子,来决定以后是否还能继续靠近。 联系了司机,秦簌知道他们的独处会在到达约好的上车地点后结束。 在心中默数着距离,她盘算着开口询问的时机。 只是晚上的灯太晃眼了,扰得人心烦,这时机怎么也找不到。 于是沉默一直维持到他们能够看见马路对面保姆车的轮廓。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里,她终于张了口:“裴矜。” 温沉的嗓音响在身后:“怎么了?” “那天在医院里,你的手机为什么会放我的出道曲?” 这句话落地的瞬间,秦簌感觉到一根无形的弦逐渐绷紧,绞得她哪里都疼。 她向来擅长观察人的神态动作,用以判断言语真伪,再利用对方的心态,达成自己的最终目标。 可这一次,她没敢回头。 多一眼,她都会反悔。 好在裴矜向来舍不得她煎熬太久,很快就宣读了她的判决。 “系统随机。” 痛感消失了,随即而来的是空茫一片的内心。 这让秦簌想起她曾在分手后一有时间就去裴矜家门口等他,却只等来新的房主时,那种无力。 对上那些陌生的视线时,自己像一个从高处坠落却没来得及抓住任何东西的人,只能无措地在空中翻滚,最终摔得灰头土脸。 她记得,自己曾抱着最后一点希冀询问买主,是否知道前任房主的去向。 对方回想片刻,之说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走得很干脆,应该对这里没什么留念。 江城的冬天基本不会下雪,可那天却是白茫茫的一片。 有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融化后变成水珠流下来,有风吹过,只留下一片刺骨的寒。 “这么糊的团,软件也会推荐吗?”秦簌的眼睛没有聚焦,视线里是红灯模糊的倒计时。 又是几秒沉默,在红灯的最后一秒,裴矜的回答非常简短:“可能吧。” 在上车的前一秒,秦簌也回以简短的音节,很轻,仿佛下一秒就要散在风里。 “好。” 回去的路上车里没人说话,裴矜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路灯出神。 他当然察觉到秦簌今天情绪不对,但是他想来想去,也就只能将其归结到她想为当年被甩讨个说法。 于是他提出自己可以配合一切方式的补偿。 再后来他们遇见了胡悦,秦簌的状态更糟糕了,她好像非常在意自己那天手机放出她出道曲的事情。裴矜琢磨了一下,认为她是不想被前任惦记。 所以他解释了只是系统推荐——倒也不算假话,虽然系统推荐应该是因为这个号常放她们其他的歌。 总之现在的他自认该说的都说了,也没身份立场再去关心秦簌在想什么,于是等到了酒店,他简单道别后就回了房间。 等洗完澡拿出手机,裴矜下意识点开微信刷了几下朋友圈,就看见霍朗发了个视频。 这一晚信号不太好,视频加载了很久,他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画面才开始播放。 霍朗身处某个派对,音乐震耳欲聋,周围的人大多端着酒杯,舞动时有酒液洒出。 在播放到某一帧的时候,裴矜垂下的眼睫微不可查地颤了下。 女人换了身衣服,简单化了妆,头发也卷成大波浪,披散在肩头。 她坐在角落里,被镜头扫到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好像是在刷手机。 对着暂停的画面出神片刻,裴矜放在手机关机键上的手指蜷缩几次,还是没按下,叹了口气找到和发小的聊天框。 【J:你在应酬?】 那边可能正好在玩手机,消息回得很快。 【霍朗:陈总临时叫的,我家都没回就过去了。】 犹豫了很久,裴矜还是遵从了一下自己的内心,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J:秦簌也去了?】 【霍朗:对啊,我录到她了?】 【霍朗:那我得去把朋友圈删了,她好歹一明星,传出去又要公关。】 霍总其实今天工作了一整天,只想回家睡觉,奈何这个临时组的局里有用的人太多,他还是不太舍得放弃这个机会。 但此时场馆里音乐开得太响,吵得他头疼欲裂。 在喧闹的人语中,他收到了来自好兄弟的关心。 【J:少喝点,不然又头疼。】 正感动着,他刚想回点什么,就看见聊天框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 耐心等了好一会儿,正纳闷死党究竟什么嘱咐能打这么久,他就看到屏幕最下方弹出一条新消息。 与预想中事无巨细的长篇大论不同,消息只有短短几个字,还和他没什么关系。 【J:秦簌腿受伤了,不要让她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