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小食肆》 第1章 第 1 章 沈芊橙是被一阵胃里的灼烧感叫醒的。 “唔。” 意识回笼的瞬间,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进她的脑子里,原主也叫沈芊橙,是长安布庄沈家的长女,但是父母早逝,性格怯弱,家产被伯父以“代为照管”之名强行霸占。 今晨,因为偷听到伯父伯母想将她许给一个老头做填房和两人争吵了几句,无意间摔碎了原主伯母心爱的翡翠玉镯,被勃然大怒的伯父以“不敬长辈”的罪名,给了些许铜钱和两身旧衣裳,买断了关系,乱棍打出了家门。 原主饥寒交迫,惊惧之下,直接晕倒在这僻静的巷子口,香消玉殒了。 ....... 原主的记忆充满了委屈和恐惧,但现在的沈芊橙是那个为了赶设计稿能三天三夜不休息的卷王,短暂的茫然后,她眼底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真是,有够倒霉的。” 沈芊橙一手捂着发疼的额头,一手撑着墙壁慢慢站起身。 她没有哭,也没有时间自爱自怜,只是忍着身体的不适清点了自己全部的财产。 “既然活下来了,就得活下去,还要,活得很好。” 沈芊橙喃喃自语,拖着依旧疼痛虚弱的身体从巷子口走出,迎面看到的是宽阔的朱雀长街,车水马龙,两侧的店铺热闹非凡,街边的小贩卖力吆喝,时不时会有人停下来看看。 这种充满了生命力和活力的气象,远比电视剧和历史典籍中描绘的更加生动鲜活。 可惜,沈芊橙暂且无暇感受,她得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长安繁华,她一路打听,专往那些租金低廉的小巷中找,最后在靠近城墙不远处的光德坊那儿用大半的余钱租了间屋子。 房主是个寡居的老婆婆,儿子接她回家里奉养,这屋子便用不上了,她见沈芊橙瘦弱,又听她说是孤身来长安,投亲不遇,便软了心肠。 房子不大,一间正屋,带个巴掌大的小院还有个小小的厨房,最让沈芊橙惊喜的是庭院中有一口水井,不需要与其他人共用。 若不是老婆婆心善,她不可能用100文半个月的价格将这里租下来。 “小姑娘,一个人住,小心门户。” 送走善意叮嘱的老婆婆,沈芊橙关上门,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有了个属于自己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了。 虽然家徒四壁,除了一张破床,一张旧桌和两个矮凳,几乎没有旁的什么了。 剩下的钱,不多了。 沈家说是买断关系,可也只给几贯铜钱,她必须要在钱花完之钱,找到一份可以赚钱的工作。 “嘶。” 沈芊橙摸着不小心蹭到伤口的手臂,那些人不敢打脸,旁的地方可没留手,现在当务之急只能先去医馆治伤,再严重点倾家荡产都不够她治的。 从医馆处理好伤口出来后,沈千澄买了一个胡饼,在街上边吃边看。 其实能做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她是女子,能找到的不过是浆洗,缝补之类的活,收入微薄又不稳定;她一身怪力,可扛千斤不假,但又不能去码头扛沙袋;琴棋书画更是样样不通,能做的只有...... “娘子,一碗羊肉汤。” 沈芊橙走了一条街,胡饼还剩大半个,有点硬实,她这脆弱的食道干吃着有点难受,索性找了家食店坐下,等羊肉汤端上来,才将剩下的胡饼,细细掰碎泡进汤里。 根据记忆,她穿越到一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大乾”。 这里民风开放,经济繁荣,女子也可以上街经商,城市格局虽然保留了唐代“里坊”的划分,但是坊墙并不严格,商业活动也不仅限于东西二市,倒让她有了更多的选择。 她出身厨艺世家,不仅拥有沈家百年难遇的“绝对味觉”,能分辨出最细微的味道层次;更有一种与生俱来,力扛千斤的怪力,母亲常说,她认真研习厨艺,假以时日一定也会做出和小当家一样会闪闪发光的菜。 可惜...... 沈芊橙闭了闭眼,那样将厨艺视作一切,甚至逼死母亲的家族有什么好呆的,就是这样她才选择和厨艺不相干的建筑学啊。 她吹了吹汤匙里的汤,喝了一口,汤里的羊肉不多,味道却很浓郁,热气中带着勾人的肉香和淡淡的香料味,爱的人会喝得直点头,不爱的人一闻到这明显的膻味便得摇头离开。 这样一碗让人“爱憎分明”的汤,十文钱。 比她买的这个胡饼还贵上九文...... 要想赚钱,果然还是离不开——民以食为天。 卖吃食,成本可高可低,启动快,最重要的是现金流灵活,每天赚多少都能看得到。 什么都不如活下去,从前的那些坚持,换了个世界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能接受了。 喝完汤,沈芊橙一路溜达,将这几条街市逛完,心里盘算着卖什么吃食最好。 她手艺生疏,复杂的菜式做不来,光有理论没有实践。 要简单,好操作,容易上手,成本要低,味道还得有冲击力,最好能方便带走,边吃边玩。 她回想着那些可能的食谱,最终灵光一闪——糖炒栗子! 现下正是深秋,栗子成熟的季节,长安城外的山上应该就有野生板栗,她去收栗子价格必然低廉,其他的工具也简单:一把锅铲,一些导热用的石子,再买一些饴糖增添栗子香甜的口感就够了。 关键是,糖炒栗子的香气在这秋日中,就是最有吸引力的东西了。 对寻常人来说炒栗子最难的便是火候和翻炒时力道的掌控,但沈千澄没这个烦恼! 她的神力,她的味觉,足以保证每一锅的糖炒栗子都香甜粉糯。 说干就干,沈芊橙数着剩下的余钱一路小跑到了铁匠铺,好说歹说,用六十文买了一口稍有瑕疵的厚底小铁锅和一把结实的锅铲,又去了杂货市,买了十文钱的粗砂石和一些炭块,最后跑到售卖干果的铺子里,用三十文买了一大袋新鲜的带壳栗子,糖稀的价格并不便宜,沈千澄在杂货铺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更为实惠,颜色相对暗淡的饴糖。 回到家,沈芊橙立刻着手准备。 她将栗子清洗干净后,在面上随意定点,完美的在每颗栗子上划出一模一样的十字口。 不错,她建筑基础还在。 沈芊橙满意的点头,一并把粗砂洗了晾干。 现在还差一个能推着走的摊车......沈芊橙今天在外面逛了一天,自然知道拥有一个好的摊车,会有多便利。 买不起没事,她可以现做。 沈芊橙从院里找到些废弃木板,又从外面木工坊买了些便宜的边角料和两个旧轮子,用树枝在地上随意构图几笔便胸有成竹,直接上手。 没有钉子,她利用榫卯结构将木材一一拼接固定,用怪力直接将会出现的缝隙接合在一起。 “呼。” 天黑前,一辆简陋但异常结实稳固的双轮小摊车出现在沈千澄的院子里,小摊车经过她的设计,下层能放原料和炭火,上层除了放置锅灶,还能将在空余的地方打包,直接给客人。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沈芊橙擦了擦头上的汗,这一关算是稳了。 接下来就是处理饴糖,这饴糖杂质多,有焦苦味,只能先用水化开,再用细纱布过滤杂质,沈芊橙在里面加了院中摘的干桂花增香,小火慢熬,蒸发多余的水分,最后凭借灵敏的鼻子在糖浆焦化前,灭了火。 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桂花香液体,这是她自制的桂花饴糖浆。 时间不等人,夜幕降临,沈芊橙开始在灶台生火,开始做第一份糖炒栗子。 锅中粗砂加热至烫手,倒入栗子开始翻炒,沉重的铁锅和砂石在她手中恍若无物,她边回忆糖炒栗子的细节,边注意着锅中的温度,观察栗子颜色的变化。 很快,属于熟栗子特有的甜香从锅中弥漫出来,沈芊橙见栗子切口微张,露出里面的果肉,小心地淋入琥珀色的糖浆,快速翻炒。 桂花香徒然激发,糖浆遇热焦化,附着在栗子和粗砂之上,一时间,栗子香,焦糖香还有那一丝久久不愿散去的桂花香,充斥着她的鼻腔。 当栗子外壳变得油光锃亮,切口处金色的内瓤散发出浓郁的焦香时,她知道可以出锅了。 沈芊橙用自制的厚布垫着手,从锅里捞出来几颗,稍稍放凉。 等估摸着差不多可以吃时,才从中拿了一颗,轻轻掰开,金黄色的栗仁便完全露了出来,冒着腾腾热气,勾得人心痒。 栗仁一入口便是粉糯香甜,加之那丝若有若无的桂花气,更是让人欲罢不能,沈千澄下午吃得饱饱的肚子,好像又饿了。 这纯粹的,热乎乎直让人甜到心里的味道,一定能够在秋日的长安中,有一席之地。 “成功了......” 沈芊橙看着锅里香喷喷的栗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和希望,不管如何,她终于不用为了下半个月交不出房租会不会流落街头而担心了。 或许凭借着这双手和脑子,她真的能在长安好好活下去。 不,可能不止活下去...... 夜色已深,沈芊橙明日要出摊的东西一一备好,勉强擦了个身子,躺在简陋的小床上,她一身疲倦,眼睛却亮的惊人,里面全是对未来的期望。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下去。 明天,西市。 “沈记”小摊车,正式开张。 第2章 第 2 章 翌日,天还未亮,沈芊橙就推着她那辆造型奇特的小推车去往西市,摆摊的地方是她昨天就选好的,地段虽然不是特别繁华,胜在人流尚可,她昨日跑了好几条巷子才找到这儿。 将推车停好,沈芊橙升起带来的炭火预热砂石,开始翻炒第一批栗子。 起初,无人问津。 早起的行人步履匆匆,对这个角落里突然出现的小摊车,多是投以好奇或审视的目光。 沈芊橙并不着急,只是专注地翻炒着锅中的栗子。 她知道,糖炒栗子最大的招牌,就是它那股让人无法抗拒的香味。 果然,随着翻炒的时间变长,铁锅的温度在炭块的作用下越来越高,栗子的甜香混合着焦糖香开始以小摊车为中心,向周围四散开去。 那一丝隐藏在其中的,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如同无形的钩子,将过往的行人捕获过来。 “阿娘,好香。” 第一个被吸引过来的是牵着娘亲出来买东西的小孩。 他直愣愣看着沈芊橙颠锅翻炒,眼睛随着锅里的栗子一上一下,“阿娘,想吃。” 小孩扯着娘亲的衣角撒娇,不管怎么哄都不肯走。 被小孩牵着的年轻女子无奈叹气,最终花了两文钱买了一小包。 “给。” 她将手上焦香诱人的栗子剥开,递给眼巴巴看着她孩子,“小心烫。” 小孩听的时候直点头,栗子拿到手便忘了娘亲的叮嘱,就着热气便吃了,“娘,好甜!” 他边嚼着栗子边喊,“还有花花的香味!” 其他人见小孩吃得实在香,便忍不住上前来买。 糖炒栗子这种吃食,不仅可以作新奇小吃,本身也是充饥饱腹的最佳选项,再加上越来越浓郁的焦糖香...... 早起干活的工人;出门采买的仆妇;出门遛弯的老人都被这香味勾得过来买了一包。 沈芊橙价格实惠,两文钱一小包,五文钱一大包,偶尔还多赠送几个栗子,来买栗子的人越来越多,一早准备的小油纸包很快下去了三分之一。 做糖炒栗子的生意并不复杂,沈芊橙一早演练过,从最开始的生涩到现在的游刃有余并没有耗费很长时间。 收钱、打包,同时还照顾着锅中翻炒的栗子,沈芊橙做得无比熟练,那口看起来就不轻的铁锅,在她的手中仿佛没有重量,那翻炒的动作,上抛又落下的栗子,稳定而富有节奏感,许多人买了栗子也不走,站在一旁就着沈芊橙炒栗子吃起了手里的东西。 “小娘子,你这栗子炒的真好,火候恰到好处,粉糯不干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真不错。”被小孙子强行拉来买栗子的老丈最终没忍住吃了一口,不由得称赞道。 沈芊橙笑了笑,“您喜欢就好。” “这栗子的香味倒是别致。” 沈芊橙抬头,只见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袍的年轻男子站在摊车前,他身姿挺拔,面如冠玉,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衣随从。 她手上动作没停,开口道,“糖炒栗子。用砂石和糖炒制的,两文一小包,五文一大包,郎君可要买来尝尝?” 糖炒栗子走的本就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买的人当然越多越好,每个来问这是什么的客人,沈芊橙都要问上一句要不要买。 谢玄的目光在沈芊橙清丽的面容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在那口冒着热气,香气四溢的铁锅上,这锅连同砂石栗子一起,怕是有20斤,这女子炒制起来竟如此轻松,连额头都没出汗。 “来一包。”谢玄示意身后的随从付钱。 他刚下朝,还没来得及吃早膳,如今遇上这炒栗子也是缘分。 秋闱才结束不久,大理寺本没有什么大事,不料一位南方学子千里迢迢来到长安,状告省城主考收受贿赂,新任解元会场舞弊。 陛下最看重的便是人才,闻言震怒,着令大理寺严查。 谢玄身为大理寺卿自然知道其中的严重性,带着大理寺其他官员日夜不歇,忙碌了半月之久才将一切尘埃落定,昨日依照律法给两人判了刑,将案件整理完毕交至刑部。 今日上朝陛下还问起这事,幸而不辱使命,还了其他学子一个公道。 沈芊橙利落地用油纸报了一包栗子递过去,“公子慢用。” 谢玄接过,道了声谢,学者旁人的样子生疏的将一颗栗子剥开,金黄色的栗仁一入口,温热粉糯的甘甜便盈满口腔,再一会儿,一丝极淡的桂花香袭来,巧妙地中和了栗子中过多的甜腻。 不同于宫中府上精雕细琢的糕点,这是一种更加朴素,直接,却更加引人喜爱的味道。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味道比他想象中的更好,并不是一味的以新奇取胜。 “不错。” 谢玄点头,让随从再买一包。 墨阳付了钱接过沈芊橙递来的一包,面上不显,心中却十分讶异,自家郎君出身大族,对吃食一项挑剔,能得他一句不错已是难得,更不说还要一包。 谢玄看着沈芊橙忙碌的身影,问道,“你每日都在此处?” 沈芊橙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垂眸道 ,“若没有意外,应当是。” 谢玄没有多问,拿着吃剩的半包栗子,正要离开时,瞥见那辆与众不同的小推车,他若有所思的多看了一眼。 . 糖炒栗子的生意渐渐在西市的这个角落站稳了脚跟,那独特的桂花焦糖香气,成了这条街上最鲜明的招牌。 午日阳光正好,沈芊橙刚送走一波客人,正低头亲历者锅沿边沾着的砂石,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越冷淡的嗓音。 “今日的栗子,香味更加浓郁了。” 沈芊橙抬头,那位几乎日日准时报到的谢郎君又来了,每次都买一小包再离开,她都习惯了。 “谢郎君。” 女子微微颔首,利落的包好一小包栗子,“还是和往常一样吗?” “是,多谢沈娘子。” 谢玄今日穿了身天青色的圆领袍,相较于平日的素色衣袍更衬得他面容清俊淡漠,眉宇间不经意露出的疲惫都被这抹清亮的颜色冲淡了不少。 沈芊橙接过墨阳给的铜钱,正将栗子递给谢玄的刹那—— “呼——” 一阵狂风迅猛地卷过街道,沈芊橙下意识抬起手臂,看向不远处的布庄。 果然,旁边那家布庄因为新店开张匆忙搭建的彩楼,因为这阵毫无预兆的疾风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整座彩楼都剧烈的摇晃了起来,顶上的彩绸和竹木装饰仿佛下一刻就要分崩离析,砸落下来。 “哎呀!我的彩楼!” 布庄的王掌柜惊呼一声,胖胖的脸上早已没了血色。 沈芊橙皱眉,她今日来时变发现旁边布庄门前多了座彩楼,只是她初来乍到,有些话到底不好说,加上这彩楼只放一天,虽然建造上次了些,但若是一整天风和日丽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没成想...... 彩楼摇晃的频率越来越高,路人见了纷纷惊叫着跑开,生怕慢一步便被殃及。 “公子小心!” 墨阳一个箭步,挡在谢玄的身前,“公子,这里不安全,我先送您离开吧。” 谢玄没动,他眉头微蹙,身为大乾官员,怎么能抛下百姓,独自离开? “诸位!还请离彩楼远些,避免楼塌被砸伤!” 当务之急是要解决问题,谢玄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摇摇欲坠的彩楼,边疏散人群边让墨阳去寻坊间武侯和当初搭建的工匠来处理。 倏然,他听见一个冷静镇定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王掌柜,是西南角的地基短了,所以承重偏了。” 所有人一怔,随即看向声音的出处。 那位买炒栗子的沈小娘子,不知何时离开了她的摊车,往前走了几步,在那里默默打量着彩楼,清亮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在华丽的装饰上一掠而过,最终又落回到西南角,“王掌柜,你让人寻一块一寸厚的木板,垫在那短了的地基下便好了。” 沈芊橙的神色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王掌柜张大嘴,看了看沈芊橙又看了看“东倒西歪”的彩楼,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一个卖炒栗子的小娘子,会这个? 这可不是轮铁锅,看火候那么简单的! 路过的行人在一旁窃窃私语,都觉着这小娘子在信口胡说。 谢玄深邃的目光落在沈芊橙身上,他已经让墨阳去找人了,只要其他人不再往危险的地方去,剩下的他不会再多开口。 只是......他早前只以为此女有力气,有巧思,却没想到她竟能一眼看穿这座彩楼缺失的关窍。 这需要的可不仅是毒辣的眼光还需要对工造极其深刻的理解。 “快去!” 王掌柜眼瞅着彩楼摇得越来越厉害,心一横,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冲着站在一旁的伙计喊道,“还不按照沈小娘子说的,去找厚木板回来!” 伙计点头,连滚带爬的跑去找木材,不多时便抱回了一块厚木板。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紧张的将木板塞进了沈芊橙指定的地方。 就在木板垫实的那一刻,原本吱呀作响,左摇右晃的彩楼,仿佛被一只大手强行按住,然后稳稳的扶正。 彩楼顶上的红绸仍然在风中飞舞,但整个骨架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 变的稳固起来,不必再担心彩楼倾塌。 “稳,稳住了!” 王掌柜激动的喊出声,“真的稳住了!” 周围爆发初更大的惊叹声—— “天呐,她怎么看出来的!” “隔着这么远就知道地基短了三寸?这眼力神了!” “这沈小娘子莫非是鲁班传人?” 各种惊异探究的目光,落在沈芊橙身上。 沈芊橙却依旧是那副从容的样子,她看了一眼恢复稳定的彩楼和匆匆带人赶来的墨阳,转身回到自己的摊车面前。 王掌柜见武侯与工匠来了,放心的解释完,才走到沈芊橙面前,谢道,“多谢沈小娘子,今日若不是有你在,真是!” “王掌柜不必如此。”沈芊橙摇头,“只是日后还得小心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王掌柜连连点头,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 “谢郎君,你的栗子。” 深秋温度降得快,沈芊橙索性重新包了包栗子递给谢玄。 谢玄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目光牢牢的锁在沈芊橙的脸上,试图从她平静的眉眼间,看出丝毫的端倪,但这小娘子稳重如山。 他缓缓伸手,接过那包新出锅的栗子,指尖在瞬间与沈芊橙短短一触。 谢玄骤然觉得仿佛有一股微微发烫的水流从指尖缓缓流入心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麻。 他还,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谢玄竭力忽视那奇妙的感觉,目光转向彩楼,“沈娘子,好眼力。” 能一眼看穿彩楼哪里出了问题,何止是好眼力。 沈芊橙自然知道自己这番举动太过异常,她是看见谢郎君让随从去叫人的,其实她只需要安静呆着就是。 但......万一谢郎君的随从去叫人时被耽搁了呢? 她垂下眼,依旧是前不久这位谢郎君问她摊车时的说辞,“家父生前曾接触过工造之事,耳濡目染便也懂了些皮毛。” 又是略懂皮毛。 谢玄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却没有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既然于时局无碍又何必刨根问底? “原来如此。” 谢玄向她点了点头告别,拿着那包温热的栗子离开。 墨阳赶紧跟上,走出几步,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沈芊橙一眼,“公子,这沈小娘子也太厉害了吧。她到底是是什么人?” 他方才已经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没想到这沈小娘子,不仅人长得好看,栗子炒得好吃,连工造之事都会。 谢玄脚步未停,目光望着繁华街道,脑中想的却是那道笃定冷静的身影。 “是什么人?” 他低声重复一遍,将剥好的栗仁放入口中,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第3章 第 3 章 糖炒栗子的生意稳定下来以后,沈芊橙手里宽裕了些,便开始琢磨增加新品。 她很清楚,单靠一个糖炒栗子,不足以让她在长安立足,要想真正的站稳脚跟,可得更加努力。 考虑到成本和操作难度,沈芊橙的目光落在了西市三步就有一个摊卖的胡饼上。 这些饼子用料实在又顶饿管饱,只是口感硬实,味道单一,若是能做出些不一样的...... 油酥烧饼的念头就这么冒了出来。 说干就干,收摊后的无数个夜晚,她的小院里总是亮着豆大的光。 和面,制酥,包酥,擀制,只有真正的做起来才知道这个小小一个酥饼有多难。 无人教导,她的每一步都靠自己摸索,失败更是常有的事。 破酥漏油,就是外糊内生...... 油酥烧饼彻底把沈芊橙做糖炒栗子的自得给灭了,可偏偏她就是执拗,从不想什么是放弃。 头一天吃酥饼吃得想吐,第二天深夜依旧揉面起酥重复地探索着。 幸好,虽然动手能力有待提高,天赋没有拖后腿,她总能从焦糊或生涩的味道中,找到失败的缘由,那身力气,在一次次的揉捏擀压中,变得驯服听话。 当第一炉成功的烧饼带着诱人的焦香出炉时,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酥脆掉渣的外皮,和着柔软咸香的椒盐内瓤或是甜而不腻的糖酥馅,瞬间征服了最早一批尝鲜的客人。 “沈小娘子,这是什么新鲜的吃食?” 第二天出摊时,街上的百姓都被这醇厚的香气吸引过来。 沈芊橙椒盐和糖酥的烧饼各取一个叠在一起掰开,只听“咔嚓”一声,外皮破裂的瞬间,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内瓤,热气裹着香气扑面而来,看得人眼前一亮。 她介绍道,“油酥烧饼,三文一个。有椒盐和糖酥两种口味。” 肉馅的烧饼成本暂时太高,沈芊橙考虑到自己还半桶水晃荡的厨艺,实在下不了手去糟蹋钱,所以只选定了椒盐和糖酥两个味道。 不过对于没见过这种吃食的百姓来说,倒也足够了。 “沈小娘子,给我来一个尝尝!” “这椒盐的味道不错,再给我来一个糖酥的。” “哎!别挤啊!沈小娘子,我还要两个椒盐的!” 新出的烧饼很快就打开了新的局面,那酥脆掉渣的外皮和着咸香诱人的椒盐味儿或是甜而不腻的糖酥馅,都让人耳目一新。 虽然比普通的胡饼贵上两文钱,但吃过的人都觉得值这个价。 生意好了,器具少了,人就忙不过来了。 炒栗子要盯着火候,烤烧饼也要把握好时间,一个不慎,整锅的味道都差了。 沈芊橙咬牙,又添了个小泥炉专门烤烧饼,与炒栗子两不耽误,效率果然提高不少。 “沈记”的摊车前越来越热闹,原本只买栗子的客人,都会忍不住带上一两个烧饼;而被烧饼吸引来的人,走时多半也会顺手买包栗子。 沈芊橙的生意在两者的相辅相成中,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好。 只是,沈芊橙也没想到,她一个独身女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反倒碍上了别人的眼。 这日午后,三个男人晃荡到了推车面前,为首的疤脸男抱着胳膊,斜眼打量着排队的人群,阴阳怪气的说,“小娘子,生意不错啊。” 沈芊橙眼神清冷,不见惧色,手下动作不停,快速的包好栗子和烧饼递给等待许久的客人,“几位要买什么?” “买?” 疤脸男嗤笑道,“小娘子,这整条街都是咱们照看的,你在这做生意却没交五百文的‘平安钱’,这是什么意思。” 五百文? 沈芊橙心下冷笑,收保护费是假,让她关门才是真的吧。 她垂着眼打扫台面,声音却很清楚,“小本经营没那么多钱,三位请回吧。” “敬酒不吃吃罚酒!” 疤脸男脸色一沉,立刻就伸手想掀翻那滚烫的铁锅。 电光火石间,一只纤细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那只素白的手看似轻巧的一捏,疤脸男却惨叫一声,觉得自己的腕骨已经被人捏碎,疼得满头大汗。 接着那只手微微一扬,他壮硕的身躯直接飞了出去,然后砸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激起满地尘埃。 众人惊愕的看着做完这一切的女子,拍了拍手上的灰,神色如常的继续翻炒栗子,仿佛方才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 她的目光扫过剩下的两个混混,语气平淡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还要,平安钱吗?” 另外两个呆愣着站在原地的男人早就吓得面如土色,手忙脚乱地搀起倒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的人,逆着人群挤了出去,哪还记得去找沈芊橙的麻烦。 四周先是一静,随即议论声响起—— “没想到沈小娘子这般厉害!” “真是人不可貌相......” 各种惊叹,钦佩的目光落在沈芊橙的身上,她却恍若未闻,直到手上的炒栗子出锅,一抬头,却望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谢玄不知何时已站在摊车前,他的目光在沈芊橙平静的脸上停留一瞬,才开口问道,“没事吧?” “劳烦郎君挂心,我没事。” 沈芊橙将刚包好的栗子递给他,“不过是几只烦人的苍蝇,赶走就是。” 谢玄接过栗子,提醒道,“市井小人,睚眦必报。” 沈芊橙皱了皱眉,她倒也不怕那些人来找麻烦,只是若天天闹上这么一出,她生意还怎么做啊。 “你在这儿合法经营,自有律法庇护。”谢玄缓声道,“若他们再来纠缠,不必与之硬碰,直接去报官便是。” 这倒是个好办法,官衙离这并不远,她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 沈芊橙心下感念,这位谢郎君本没有义务指点她的。 “多谢郎君。” 谢玄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暮色渐沉,沈芊橙如同往常一般开始收拾摊车,回去的时候隔壁绸缎庄的王掌柜笑着和她打了招呼,巷口卖豆腐脑的阿婆还顺手给她塞了碗豆腐脑让她带回家吃。 沈芊橙推却不得,便从摊车的抽屉里将本来想当做晚饭的酥饼递给阿婆,两人纠缠好一会儿才各自把东西送出去。 和阿婆告别,沈芊橙推着小摊车走在街上,心里渐渐踏实起来,两样吃食,两种器具,一辆小车还有越来越熟悉饿街坊邻里...... 这大概就是人间烟火。 收拾完摊子回到房间,沈芊橙点亮油灯,开始清点今天的进项。 小小的铜钱在陶碗里堆成山,她仔细数了两遍,比昨日又多上了几十文。 照这个趋势,再过不久她就能重新做个大点的推车,或者添置些厨具...... 想好了那些还没到手的钱该怎么花,沈芊橙细致的包好钱袋,藏到灶台下的暗格里。 第二天一早,沈芊橙照常出摊,让她意外的是,平日里停车的地方早已等着几位客人。 “沈小娘子,你可算来了。”一个常来买烧饼的大婶笑道,“我家那混小子就馋你这一口饼,昨日没买着,闹了我半宿。” 沈芊橙点头应了,利落的生火烤饼,她本以为昨日的事情闹出去会影响生意,不曾想不少人听了这桩事,反而特意绕远路过来就想看看能徒手撂倒地痞的小娘子是个什么模样。 原本准备的食材不到酉时便全部卖光了,她收了摊又啃了一个饼子发现时辰还早便想去西市最大的杂货铺逛逛,正巧她这几日想添样新的吃食,若是看到合适的食材,岂不妙哉? “沈娘子?” 沈芊橙没想到自己还没进杂货铺,就在杂货铺的门口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谢郎君。” 她行了个礼,“我来买些东西。” 谢玄看着沈芊橙空空如也的篮子,“若是要找稀罕的食材,沈娘子不妨去东市的胡商那儿看看,他们常有从外国番邦来的香料,或许合娘子心意。” 沈芊橙历史学得一般,在西市里边转了大半天正愁找不着新鲜的调味料,这话倒是点醒了她。 “多谢郎君指点。” “举手之劳。” 两人并肩走在暮色渐深的街道上,一时间相对无言。 走到巷口,谢玄突然停下,“明日,我要离京几日。” 沈芊橙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郎君要去多久?” 还没等沈芊橙想好怎么补救这句有些失礼的话,谢玄便开口了,“少则五日,多则七日。” 这两日复核案件,科举舞弊案有些细节并不清楚,圣上便下旨让他去一趟。 谢玄目光略过沈芊橙微微蹙起的眉间,“一桩公务,去去就回。” 这话说得平淡,却莫名让人安心。 沈芊橙颔首,“那便祝郎君一路顺风。” 谢玄踌躇道,“东市第三家胡商的铺子,掌柜是个突厥人,他那里有许多旁的胡商没有的东西。” 他顿了顿,“你若要去,可直接报我的名字。” 这话说得随意,沈芊橙却知道,能让他提醒的店铺,必然有所不同。 她心头微暖,“多谢郎君。” 暮色渐深,谢玄的面容在光影交界处显得格外深邃。 “......走了。” 他转身离去,墨色的衣角带起阵阵凉风。 沈芊橙看着谢玄消失在巷子的尽头,又看了看臂弯里的篮子,心里早已有了打算,开始盘算起要去东市的胡商那里买些什么东西。 若能找到新鲜的香料,说不定就能做出更加新鲜的吃食出来。 既然还有五六日...... 要在谢玄回长安之前做出来,这位爱吃的大理寺卿都特意为她指点迷津了,她怎么也要拿出自己的态度来才是。 第4章 第 4 章 谢玄离开的第三天,长安的风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寒意。 沈芊橙清晨出摊时,看到不少百姓都缩着脖子,手揣在袖子里,喝出的起都凝成一团团白雾。 她拢了拢略微单薄的衣襟,心中盘桓了几日的念头越发清晰——要做一些真正能暖和身子的吃食了。 沈芊橙抿唇,想起了谢玄离开前提到的胡商铺子...... 午后,趁着生意稍闲的空当,她提早收了摊,仔细清点了自己的存款后,将大部分铜钱再次稳妥的藏到小院灶下的暗格里,只带上比采购多一些的银钱,挎着竹篮,向更为繁华的东市走去。 东市与西市的烟火气截然不同,不仅街道更显宽阔,连铺面都更加齐整,来往的行人中,穿着锦缎丝绸的士人商贾明显多了起来。 沈芊橙按着谢玄说的,没多久就找到了那第三家胡商铺子,掌柜果然是个突厥人,深目高鼻,头上还戴着精致的绣花小帽。 他站在柜台边上,正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和一位穿着富贵的公子交谈。 沈芊橙没有贸然上前,只是安静的在店里走动,她目光随意的打量着店里的陈设,鼻尖微动,空气中微弱细小的味道就涌了进来,那超乎寻常的嗅觉如同最精密的筛网,将其中混杂的数十种味道一一解析、归类,胡椒的辛烈,肉桂的甜暖、清凉中带着丝丝麻意的花椒,还有孜然浓重的异域风情...... 嗯? 沈芊橙吸了吸鼻子,空气中还有一种她从没闻到过的,清冽中带着微苦的香味。 这是什么? 沈芊橙将这事放在心里,等掌柜接待完客人,才缓步走去。 能在东市这么个靠前的地段开上一间铺子的人,必然不是个蠢的。 所以,就算沈芊橙衣着朴素,不似那些常来的豪客,掌柜也十分热情的上前招呼,“这位小娘子,看些什么?” 沈芊橙友好的点头,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游弋,最后精准的停留在角落里一罐其貌不扬,呈暗红色的干果上。 “掌柜的,请问,那是什么?” 她指着那罐干果,声音平静的问道。 掌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重新打量了她一眼,“小娘子好见识,那物名为‘诃黎勒’,来自天竺,甚是少见,这还是我废了大力气从一个外商手里买下的。” “既然少见,那有何功效?” “医书上说,它有化痰生津之效,只是......” 他顿了顿,向沈芊橙挎着的篮子瞥了一眼,“只是,这物什味道酸涩,极少用于饮食,小娘子若是要做吃食,它怕是不行。” 沈芊橙心中一动,这胡商连诃黎勒这般常人知之甚少的药材都有,想来她需要的的那些香料也都能在这买到。 “无妨。请掌柜给我包上一些。” 闲聊间,掌柜得知是谢玄介绍她到这边来时,本就热情的语气变得更加热络郑重,不仅给她细细讲解各种香料的用途,还带她看了不少私藏。 得知她是准备买些香料来炖煮汤羹,掌柜还拿出了沙姜和莳萝,说是和诃黎勒一样,既可入药也能做菜,只是剂量需要好生把控。 沈芊橙一一拿起细闻,沙姜的味道比普通的姜更加霸道;而莳萝那种独有的辛香,足以勾住一大批食客。 她在脑海中回忆可能用到这些香料的食谱,再预想它们与各种食材搭配所产生的风味......倒是,可以一赌。 “有劳掌柜,再帮我把这些都包上一些。” 沈芊橙指了指柜台上被掌柜翻出来的私藏,各种香料都要了不少。 想买的东西都买到了,原本还有些鼓的钱袋又扁了下去,沈芊橙提着篮子往回走,单薄的倩影在秋风中显得格外清瘦,步履却始终沉稳坚定。 暮色西沉,回到小院她也顾不上休息,直接在窄小的灶间忙碌起来。 所谓汤饼,最灵魂的便是那作为底汤的高汤了。 沈芊橙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猪骨鸡架,仔细清洗后焯水放进新买的陶罐里,再加入满满的清水和几块拍散的沙姜,动作利落从容,等到灶上的水烧开,她迟疑的将一颗拍裂了的草果和几粒诃黎勒投了进去。 刹那间,一股异于寻常骨汤,比之更加醇厚,温暖且富有层次的香气,在小院中缓缓弥漫开来。 小泥炉全靠柴火熬煮,沈芊橙也不敢离开,在旁边守着陶罐,其实这个天气,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饼是最好的,可惜,羊肉太贵了。 沈芊橙在地上划拉着写字,想起今天去买猪骨鸡架时看到的羊肉价格就是抿唇。 同样的价格,一根羊骨能等于一根猪骨加半幅鸡架,她站在肉摊面前犹豫了会儿,当机立断的放弃了羊骨,和摊主要了两根猪骨三幅鸡架。 汤嘛,好喝的汤不一定非要羊汤。 沈芊橙收回思绪,小心控制着柴火,让陶罐中的汤始终保持着将沸未沸的状态,草果沉稳的香味与诃黎勒独特的酸涩与汤和棒骨相互交融,复合又馋人的香味溜进她的鼻腔里...... 这一熬,就是一整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锅奶白色、香气浓郁到极致的高汤才算成了。 沈芊橙加了适量的盐调味,等咸味完全与汤融合才用勺子舀了一口,轻轻吹凉送入口中。 香、鲜、暖和。 一瞬间,那醇厚带着温度的感觉仿佛顺着喉咙一路流向五脏六腑,复合的香味在舌尖久久不散,回味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酸,是这个了! 西市中其他的汤饼她也吃过,没有与她味道相似的,这高汤——成了! 第二天出摊,沈芊橙在原有的招牌旁又挂上一块新制的小木牌,上面写了几个秀气的小字:高汤馎饦,八元一碗。 当那锅精心熬制的高汤在摊位上重新加热,独属于它的那股醇香便顺着寒风一路飘向街市的另一端,来往的百姓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顺着香气走到了沈芊橙的摊车前。 “沈小娘子,这......是什么汤?怎的如此香醇霸道?”熟客们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惊奇. 长安乃是一国首都,什么新鲜吃食没有,偏偏这沈小娘子,不管做什么吃食都格外的与众不同。 沈芊橙早有预料,她利落的往碗里捞面浇汤,“高汤馎饦,驱寒暖身,八文一碗。” “客官,要尝一尝吗?” 她把手中做好的馎饦往前一放,一点都不担心这碗吃食无人问津。 第一位尝鲜的是位行商,他捧着陶碗,还没入口便闻到一股霸道的香味,他眯了眯眼,小心地喝上一口还带着烫意的汤,只一瞬,便定在了原地,好半晌才满足的舒了口气,边喝汤边说,“这味道绝了,醇厚的汤底,筋道的短面条,我走遍四海不曾吃到这般美味的馎饦,不愧是沈小娘子。” “八文,值!” 此话一出,本就被围的水泄不通的摊位又多了不少人。 “沈小娘子,给我也来一碗。” “还有我!这大冷的天,某正要这么一碗热汤。” 沈芊橙忙碌起来,不管多少馎饦手下都稳稳当当,不会弄错一份。 迎着暮色收摊时,她将陶罐中特意留下的高汤分成两份送给了隔壁布庄的王掌柜和卖豆腐脑的阿婆。 她前两日见王掌柜不停地咳嗽,阿婆年纪大了,又总说手脚寒凉,索性就多熬了些汤,就算今日生意比预想中的好,也能留下不少。 “这怎么好意思。” 王掌柜口不由心的推辞着,他倒也不是少这口汤喝,是沈小娘子的汤实在太香了,这么想着,王掌柜的目光一直往那香味的源头处瞟。 沈芊橙将高汤放在他手上,“您就拿着吧,天冷了,您和阿婆都喝碗热汤,暖暖身子,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哎!哎。” 王掌柜接了汤,见怎么也递不回去,“那沈小娘子可得等等,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他将高汤放好,转身从店里抱了一尺布出来给沈芊橙,“这是今日贵客裁衣余下的布,便算是我的回礼,沈小娘子可千万别嫌弃。” “怎么会?” 沈芊橙见王掌柜一副不送出去誓不罢休的样子,便也不再多推辞,“我这些汤换您一尺布,可还是赚了。” 王掌柜捧着汤,舒服的喝上一口,“好说好说。” 等沈芊橙将摊车推回小院才发现她的小摊车隔层里多了一把新鲜的冬葵。 她微微一怔,想起自己和王掌柜拉扯时,阿婆就站在摊车前面......应该是那个时候放进去的。 “今天倒是可以加菜了。” 沈芊橙捧着碗坐在小院里,看着天上的星星,灶上依旧熬着一锅高汤。 这个时候,她竟然奇异的想起了那个面上冷漠实则心软,会日日到她摊前买糖炒栗子的谢郎君。 只是,最近可没有糖炒栗子可吃了。 高汤馎饦需求量比她预估的多得多,这暖身子的吃食主打的也是个先吃现做,所以她只能暂时将糖炒栗子和椒盐胡饼的生意放下。 不过,可以请他吃一碗馎饦。 沈芊橙笑了笑,将手中的碗筷收拾好,又数了数今天赚到的铜钱,总觉得日子越过越好了。 她舒了口气,明日要多备一些食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