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个男明星做药引子》 第1章 越界警告 “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酒店房间内。 被一巴掌扇趴在沙发上的虞笙舔了舔发麻的嘴角,混浆浆的脑子里竟然冒出一个荒唐念头:‘嘿!这小子看着斯文,手劲还真大,不知道在床|上怎么样。’ 不等虞笙把脑浆摇匀,头顶就响起肇事者的嗓音,清爽又醉人得像刚开瓶的冰镇白葡萄酒,如果忽视话语中毫不掩饰的不耐和反感,足够让人上瘾沉沦。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虚荣,阴暗,恶心,上不得台面。有几个臭钱投资了几部电影就想着让演员感恩戴德的爬到你们床.上去!我告诉你,你刚才的行为已经构成《刑法》第二百三十七条猥|亵|罪要件,需要我给你科普量刑吗?” “不用了,陆大明星,不,陆大警官。”警官两个字被他拖长了尾音,声调微微上扬,乍听起来像在撒娇。 虞笙揉着发红的左脸,撩起头发仰靠在沙发上,丝毫没有被人打脸后的羞恼和难堪,不加掩饰的视线在陆晨阳身上来回逡巡。 面色有些红,是醉酒还是被他气的? 西装有些皱,是刚刚被他压的。 衬衫领口敞开,扣子掉了,嗯,也是他刚刚故意扯掉的。 看来是真气着了,明明十五分钟前还对他照顾有加,现在却是一副面对“犯罪分子”的嫌恶。 今晚本来是《碎光》电影导演为了追加电影投资组的饭局,虞笙作为最大投资人自然位居首席,导演是他大学同学,制片人是他朋友,就连同行投资人也是他光屁股长大的发小。 整个酒店包厢满打满算十个人,谁敢灌他酒?可他还是一杯接着一杯把自己灌个烂醉。 “小虞总,小心脚下,我扶您。” 虞笙成功醉倒在陆晨阳怀里。在场的都是人精,自饭局开始虞笙的目光就没从这位电影男主角身上离开过,有几个看不出平日里千杯不醉的小虞总今天就是为了“醉卧美人怀”,自然不会有人上前帮陆晨阳的“忙”。 陆晨阳一手搂着虞笙贴过来的腰,骨节分明的大手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布料,衣服下肌理清晰的线条和由内而外散发的温热,将他的手心炙烤的滚烫。 两个男人贴得这么近,让他浑身不自在。 这个酒店不知道是怎么评上五星的,服务真差劲!陆晨阳心里不爽,另一只手猛戳向上的电梯按键,恨不得将那个小按钮扣下来。刚刚走过几十米的餐厅走廊愣是没一个侍应生过来替他分担搀扶一下。 “小虞总,您房间在几楼?” “……顶楼。”虞笙声音轻飘飘的,像一根羽毛在陆晨阳耳畔似有如无地扫过。 陆晨阳向后仰了仰头,拉开那聊胜于无的几厘米安全距离。进入电梯后,闷声问:“顶楼哪个房间?” 怀中的人醉的不省人事,发出一声类似小动物的呜咽,说了什么陆晨阳没听清楚,只觉耳根又是一阵发麻。 忽然,两条精瘦修长的手臂缠绕上他的腰,箍的紧紧的。毛茸茸二脑袋就靠在他胸上,还蹭了两下。 陆晨阳一瞬喉头发紧。与生俱来对男人的抗拒让他呼吸开始急促。怀中人的热度可以用滚烫来形容,他却觉得一阵恶寒从脚底直蹿头顶。还有……厌恶。 清酒醇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气息顺着陆晨阳绷直的侧颈徐徐攀升。箍在他腰间的双臂像是炸药,而这气息就是加速引爆的火苗,就在他克制不住想要把人扔出去的前一秒,电梯“叮”的一声,到了顶楼。 一口浊气呼出,不等电梯门完全打开,陆晨阳一手搂腰一手按肩,连拖带拽把这个危险的“累赘”??出电梯。 环视一圈,刚刚问几号房确实有点多余,因为整个顶楼就只有6201一个房间。 真够奢侈的。 “哎……醒醒。”经过电梯里的闹剧,陆晨阳耐心耗尽,连带着对投资人的客气和尊重也所剩无几,只想着赶紧处理掉这个麻烦。 见人只是歪在他怀里哼哼唧唧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头还一个劲地往他脖颈上蹭,陆晨阳心里的火气噌噌往上涨,最后一点体面也不想要了。 他费力地腾出一只手,“啪啪”两下不轻不重的拍在虞笙脸上,没好气道:“房卡在哪。” “……唔” 怀里的人终于舍得把头从他颈窝上抬起来,陆晨阳松了口气,还好,没睡死过去。 已经到了房间门口,陆晨阳把烦躁压了又压,再次发问:“房卡…在哪。” 可是下一幕,陆晨阳没得到他“心心念念”的房卡,反而被虞笙一个转身死死压在门上。 后背与门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撞到七荤八素的陆晨阳还没想清楚一个醉鬼哪来的这么大力气,就看到虞笙撅起屁股,在他耳边低语:“房卡好像在我屁兜里,你摸摸看在不在。” “……” 操! 陆晨阳差点脱口骂出来,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小虞总!”这三个字几乎是从陆晨阳牙缝中挤出来的。 差不多了,不能玩脱了,虞笙装作脚步虚浮地从他怀中退开一点,眨眨眼,像是要努力把因醉酒而涣散的瞳孔聚焦。 陆晨阳比他高出半个头,一米**的身高需要虞笙微微仰视。此刻那被网友戏称为“一身正气,眼神坚定的像要入党”的脸正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好看的眉眼皱在一起,眸光锋利,如同在审视一只犯上作乱的小妖。 “唔……我记错了,这个…是我的私人房间,没有房卡。”虞笙摇摇晃晃,重新把自己晃荡回陆晨阳怀里,颤颤巍巍抬起右手食指往门锁上戳,“……但我有指纹。” 手指戳了半天,愣是没对应上识别器,他抬起头,酒气染红眼尾晕出一层水汽,“我头晕,看不清,你帮帮我。” 陆晨阳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二话不说拽过那只乱晃的爪子按在门锁上。 滴——门已开。 “小虞总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门锁打开的瞬间,陆晨阳把人直接往门缝里一塞,掉头就走。 下一秒,手腕被拉住,身后传来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我让你走了吗!” 命令的语气,冷硬低沉,不似玩笑。 陆晨阳怔愣,下意识停住脚步。 虞笙挑了挑眉,上扬的眼尾再次弯出好看的弧度,轻轻笑了笑。 “开个玩笑。”又变回那种轻飘飘的语调,拉着陆晨阳的手用力往怀里一带。“你怎么能把一个醉酒的人丢在门口呢,这也太不负责了。好歹要给我倒杯水呀。” 他声音温柔,甚至带了一点委屈。陆晨阳强烈的责任感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他牵着手腕带去了房间。 房门关上,陆晨阳快走两步拉开距离,“小虞总喝醉了,我去给你泡杯茶醒酒。” “泡茶就不必了。”虞笙一根手指勾住陆晨阳的领口,拉近,“还是泡你更有意思。” 现在陆晨阳证实了,这家伙压根没喝醉! 他想打开那只作乱的手,可喉咙却被对方猝然扼住。紧接着,一双带着酒气的唇强硬地压了上来! “地雷”炸了! 积压上涨的火气终于冲破束缚,撕碎的弹片摧毁了他最后的防线。 一巴掌挥了出去! …… 陆晨阳下楼时正好撞上这次的另一个投资人,澜仲。出于礼貌还是打了声招呼。 澜仲身为星华传媒的执行总裁,看人的本事是一流,没戳穿他的不自然只是回以微笑。 6201房门被敲响,虞笙吼了一句:“谁啊!” “我。开门,别磨蹭。” “密码你知道,自己开,老子懒得动。” 房间内没开灯,借着从落地窗斜切进来的月光和杂糅的霓虹,澜仲勉强看清一团人影。 虞笙陷在真皮沙发里,整个人隐在暗处,漂亮的狼尾卷发垂落遮住半张脸。指间香烟明灭,青灰色烟雾蜿蜒成透明的丝带缠绕在周身,给人无限遐想的梦幻。 “愣什么神啊,被我的美色迷住了?” 麻蛋!澜仲恨不得抽他一嘴巴,太欠揍了,刚刚那点唯美的氛围被虞笙一开口击个粉碎。 “哎,灯打开,再从冰箱里给我拿一瓶冰水。” 一瓶冰水迎头砸过来,虞笙熟练地单手接住摁在脸上,“嘶……” 打开灯后澜仲才注意到,虞笙左脸上多了一个殷红的巴掌印,看着他龇牙咧嘴的冷敷难免幸灾乐祸,“呦,虞二公子这是……” 虞笙没好气地打开澜仲伸过来撩他头发的手,“滚蛋。” 澜仲也不生气,两人光屁股一起长大,打闹惯了。他拿起茶几上的烟盒,空的。索性直接从虞笙手里抢过燃了一半的烟叼在嘴里,“我刚刚上来的时候碰到那个陆晨阳了,那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吐出一口烟雾,不顾虞笙翻起的白眼,自顾自继续说:“陆晨阳我接触过,挺正派一人,还是警校毕业,你能把他逼得动手打人……” 澜仲戏谑地瞄了一眼虞笙发红的脸,“啧,虞老二,还是你有本事啊。” “滚蛋,少在这阴阳我。”虞笙修长的手指连续不停地敲击着桌面,这是他烦躁时的习惯动作,他现在很不爽。 “要我说,得罪你虞二公子,就算是蚯蚓你都得抓过来竖着劈成两半。他打了你,你还能让他这么轻易离开……”澜仲顿了顿,“这不是你的做事风格啊。” 没错,这也是他为什么不爽的原因所在。 不过并不是因为轻易放陆晨阳离开,而是……巴掌打在脸上那一刻,从冲击,震惊,疑窦,再到冷颤,戏谑,平静。所有的情绪轮番上演,唯独缺席了最该出现的愤怒。 他因没有愤怒而愤怒。 两个人相处得太久,随便一个眼神澜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略显郑重地问:“兄弟,你该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啧。”虞笙白了他一眼,“什么喜不喜欢,不过是拿他当‘药引子’,做一做‘康复训练’。” 他滚动着冰水给脸降温,脑海中浮现出陆晨阳的脸,关心的,不耐烦的,震惊的,还有怒不可遏的,不自觉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这一笑牵动了脸上的伤疼得他龇牙。 “要说这个陆晨阳,长得好,身材好,演技好,没绯闻……嘶……手劲还大,我就算喜欢也不稀奇吧。” 澜仲伸手抬起虞笙的下巴,左右端详。虞笙肤色冷白,陆晨阳这一巴掌用了力气,红痕突兀乍现在脸上,别说,倒还生出几分异样的风情。 “啧啧啧,虞老二,陆晨阳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没缺点啊。”澜仲有点恨铁不成钢。 “有啊。”虞笙懒懒道:“他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喜欢我。” 澜仲轻哼一声,给自己倒了杯酒,“他那是不喜欢你吗,他是不喜欢男人,恐同知不知道。” 陆晨阳恐同的传闻虞笙其实是听说过的,但娱乐圈传闻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准呢。 就像有人造谣陆晨阳是炒作出道,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两年前一段视频爆火网络。拍摄是在一场漫展活动,视频开始时画面就已经纷乱不堪,镜头摇晃的厉害,乌泱泱的人像海里被鲨鱼冲散的鱼群四散奔逃,躲避一个疯疯癫癫拿着□□的汉子。混乱中,一席深蓝色警服斜切入镜,动作快的带出残影。 拍摄者的角度有些靠后,镜头被一堆肩膀和脑袋遮挡。待画面重新捕捉到那一抹深蓝时,他已经单膝将歹徒押解在地,利落地从后腰拔出银灰色的手铐。 然后,用那个清爽的,像刚开瓶的冰镇白葡萄酒的嗓音说了自始至终唯一一句话:“危险解除。” 视频最终定格在他微微抬起头的侧脸,立体的眉骨投下阴影,衬的眼神更加深邃坚毅,瞳孔黑漆漆,闪着光,像出鞘的刃。 陆晨阳因为这段“紧急避险”视频在网络上爆火。起初大家以为这是一个扮演警察的coser,深扒才惊觉竟是R大警察学院的大三学生,来漫展是学生自发组织的反诈宣传活动。 更令人意外的是,在没有微博账号情况下却拥有了几十万超话粉丝的“警服小哥”,在流量巅峰期彻底隐身:不开账号,不直播,拒绝采访,谢绝所有经纪公司邀约,就好像这件事没发生过,他也没存在过。 直到半年后,#警服小哥签约天恒娱乐#,#陆晨阳天恒娱乐#,等词条突然霸榜热搜。 没人知道陆晨阳怎么想的。半年前风头正盛玩隐身,热度过了又突然爆出签约出道。 舆论哗然,质疑声也随之而来。最刺耳的莫过于“终究是抵挡不了金钱的诱惑。”“当警察不如当明星来钱快。”“假清高假正经被打脸。” 但陆晨阳好像完全不在乎,亦如半年前,不听,不看,不回应。 他用行动做出证明,从配角到担纲男主,凭借刑侦剧《血色拼图》斩获最佳新人奖,被评审组称赞其“演绎出警服的灵魂。” 此后陆晨阳出演的大部分都是警察、军人、司法一类伟光正的角色。天恒娱乐为他打造出“内娱警长”人设深入人心,第二年出演电影更是一举夺得金鸡影帝。但仍不乏一些难听的声音:“蹭警察热度”“脱了警服什么也不是”“炒作出道”。 虞笙同样是被那段漫展视频最后的定格惊艳,不过那时候他自顾不暇整天接受各种治疗,现在想想,如果当初自己签了他,今天也不用这么尴尬地收场。 越想越烦,狗屁内娱警长,亲一下就动手打人,这一巴掌早晚还回去! “哎哎哎,干嘛呢,磨牙呢?” 被澜仲一提醒,虞笙才发现自己把水瓶盖咬出一圈牙印。 “我刚刚跟你说的你有没有听进去,人家恐同你就别上杆子找不痛快了。挨打没够啊?”澜仲语重心长地说。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在劝恋爱脑闺女远离家暴男的妈妈,操碎了心。 “娱乐圈传闻真真假假。”虞笙嗤笑一声,“还有传言说咱俩是一对呢,你信吗?”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我来就是告诉你明天别忘了去老白那复查,早点把你的PTSD治好,小心真成性|无能。” “滚滚滚。”虞笙抬腿一脚踹在澜仲腰上,“你盼我点好行不行。” 赶走澜仲,虞笙摸出掉进沙发缝的手机,果然有好几个备注为老白的未接来电,算算时间,明天确实到了复查的日子。 洗干净把自己扔在床上。啧……睡不着,摸黑拿过手机翻开隐藏相册,输入密码,打开里面唯一一段视频,冰镇白葡萄酒一般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危险解除。” 嗯……能睡着了。 第2章 暴力倾向 虞笙难得没做噩梦,一觉睡到中午,被老白的电话吵醒。 “哎,阿笙,下午三点别忘了来复查。” “放心,这次一定去,不放你鸽子。”虞笙懒洋洋地应着,挂了电话后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 兴许前几次总是临阵脱逃,这次老白催得格外紧。 虞笙对治疗并不抵触,他只是害怕,害怕在治疗过程中不受控制地反复沉溺于那些如蛆附骨的窒息记忆。 开车到CIR心理治疗研究院时刚下午两点半。虞笙坐在车里不疾不徐地打开挡光板,将狼尾卷发在脑后扎成一个拇指长的小啾啾。 又对着镜子好一顿整理,左看右看觉得没有瑕疵后才满意地打开车门。 “咣当!” 车门撞上硬物发出闷响让他一愣。转头看去,一个人正捂着下身蹲在地上,两腿紧紧夹着。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看不清表情,但听他不停的吸气声想必应该挺疼。 看这姿势虞笙也明白这是磕碰到要害部位了。咧咧嘴,同为男人他也有些感同身受。 “抱歉,我没注意到有人。”虞笙说话的声音都跟着放柔,连忙上前想伸手扶他。 听见他的声音,对方猛地抬起头。 紧接着,虞笙就觉得胸口被大力一推,整个人脚下不稳,直接摔了一个屁股蹲。 “虞、笙!怎么我走到哪都有你,你他|妈的是私生饭么!”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依旧是那冰镇的白葡萄酒味,只是这次裹挟着汹涌的怒意。 虞笙跌坐两秒,发出一声怒吼,“操!陆晨阳!” 他捂着屁股扒着车门从地上爬起来,两腿直打颤,尾椎骨传来一阵的钝痛让少爷脾气瞬间上涌。 “老子身价几十亿,身上哪个零部件不值个千八百万,摔坏我尾巴骨你赔得起吗?”虞笙气地一把扯下陆晨阳脸上那碍事的墨镜扔在地上。 “还有,谁他妈是你私生,我是来……”话到嘴边卡了壳,他可不想让陆晨阳知道自己有病,随即话锋一转,“这个研究院我有股份,我来视察一下怎么了。” 陆晨阳愣了愣,被虞笙连珠炮的质问砸下来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也不明白刚刚自己火气怎么突然那么大。警校四年的淬炼,早就让他不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都能从容应对,保持绝对的理智和冷静。怎么到了虞笙这……接触两次就出手伤人两次。 他按了按太阳穴。对,一定是虞笙这个人,太难缠、太讨厌,才触发了自己的防御机制,一定是这样。 “喂,我跟你说话呢。伤了人就这么一声不吭,道歉会不会。”虞笙不依不饶,理直气壮。 陆晨阳摘下口罩,深吸口气,觉得大脑清明了许多。和虞笙待在一起,他总有种被无形藤蔓缠绕包裹的窒息感,“你撞了我,我推了你,扯平。” “放屁!”虞笙吼了一嗓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直接炸毛,“我撞了你是不小心的而且我也道歉了,你推我是你故意的,你还、还说我是私生……”说到后面,虞笙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尾也耷拉下来泛着红,像是被欺负狠了又无处申冤的小动物,委屈沮丧又可怜,就这样湿漉漉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陆晨阳一时语塞。虞笙的样子他见过很多种,生意场上意气风发的,酒桌上虚与委蛇的,醉酒后心机耍赖的,可……可现在这副委屈可怜样他无从窥探,着实有些束手无措。 刚刚虞笙上来扶他的时候确实已经道歉了,明显不是故意的。如果撞上他的不是虞笙,他还会发这么大火吗?不会。 陆晨阳揉了揉发紧的眉心。冷静理智是他对自己惯有的要求和准则,他不允许被虞笙三言两语轻易打破。 “抱歉……”陆晨阳垂下眼睑。他明辨是非的教养刻在骨子里,即便是对一个他不喜欢的人。 “哎,要真觉得抱歉的话……”虞笙走近,在陆晨阳耳边故意压低声音说:“就让我再亲一下呗?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唇很软~~” 又是那种语气发飘绕弯的调调,声音里夹满了勾子。 陆晨阳猛地抬头,刚刚那个耷拉着眼尾,委屈又可怜的快要哭出来的小猫早没了,摇身一变成了狡黠的大尾巴狐狸。笑眯眯地瞅着他,还露着一颗欠揍的小虎牙。 陆晨阳把拳头握的咯咯直响,又被耍了,他怎么能觉得这么恶劣的家伙可怜?! “又想动手啊?”虞笙指尖扫过陆晨阳腕骨,轻轻拨弄上面绷起的青筋,挑衅中又带着那么点撒娇的意味,“陆警官来这里是看病的吗?精神不稳定,有暴力倾向?” 陆晨阳觉得虞笙就像一株摇曳的鬼火,总是能轻而易举又精准无误地点燃他的爆炸引线。 而他,却没有办法将那火星四溅的引线斩断,只能任由它越烧越短,离火药点越来越近,直至被炸的遍体鳞伤。而那人只会站在一旁,居高临下一副掌控者的姿态睨着自己,仿佛在说‘你就该跪在我脚下’ 被人掌控的感觉很不好,在陆晨阳有记忆的十五年生活中从未有过这么不可控的情绪。不知道这是不是病,下次一定要让白博士给他好好看看,这完全不像自己。 心里想谁谁就到了。随着脚步声渐近,一道沉稳的声音掐断了岌岌可危的引线:“阿笙,来了怎么也不进去,又想临阵脱逃?” “啧!”虞笙恨不得上去捂老白的嘴。瞎说什么,要是让陆晨阳知道自己也是来看病的他的面子往哪放。 白桦心思敏锐,立即察觉到虞笙的不自然。视线一扫对上黑着脸的陆晨阳,诧异道:“哎哟,陆老师还没走啊,你们认识?” “啊,认识。”/“不认识。”虞笙和陆晨阳几乎同时开口。 生怕虞笙再说出什么大言不惭惊人之语,陆晨阳抢先道,“这位先生刚刚不小心开车门撞到我,正跟我道歉呢,现在没什么事了,白博士,我就先走了。再见。” 陆晨阳语速飞快,动作更快,一个跨步就窜上旁边的黑色SUV,眨眼间尾灯就消失在研究院的大门口。他真是一秒都不想多待。 “让疯狗撵了?”白桦讶然,“跑这么快。” 旁边的“疯狗”本人撇撇嘴,没吭声。 * 虞笙懒懒地躺靠在诊疗室的弗洛伊德式沙发上,他很喜欢这个沙发。也许是喜欢这个诊疗室,他望着淡蓝色的天花板,还有夏日微风吹起的乌白窗帘,嗅着空气中淡淡的古龙水味。一切都那么放松,少了喧嚣和浮躁,让他可以伸展,暂时脱离那个梆硬狭小的壳。 GSR是最近白桦给虞笙设置的检测手段。GSR设备连接皮肤,汗液中的电解质会改变皮肤的导电性,设备则通过电极检测这些微小的电导变化,从而间接反映情绪或者压力水平。 “阿笙。”白桦调整好设备连接在虞笙指尖。也许是心理医生的缘故,他的声音很好听,有着安抚人焦躁的能力,让人觉得舒缓。 “很长时间没做检测了,最近都在忙什么,我们先随便聊聊。” 虞笙调整一下坐姿,屁股还是有点疼。尾巴骨不会真的摔坏了吧?该死的陆晨阳。 “滴——” GSR显示屏中原本平稳的线条突然跳动了一下,仪器短暂地发出提示音。 “想到什么了,看来最近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白桦微笑看着在沙发上扭来扭去调整坐姿的虞笙,一双黑眸仿佛能洞察一切。 “啊。”虞笙尴尬地应了一声,“确实。” 白桦是为数不多知晓他病因的人,他也不隐瞒,详细的把昨晚和陆晨阳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但私心的隐去了自己挨巴掌的部分,毕竟他也是要面子的。堂堂虞二公子,被人扇巴掌,好说不好听啊。 讲述持续了大概十五分钟,虞笙声音平缓,但GSR显示屏中的线条好像台风天的海面,汹涌的浪潮一波接这一波,嘀嘀嘀的提示音更是响个不停。连白桦这样极富耐心的人都难以忍受,伸手关了音量键。 “啪啪——”讲述完的虞笙坐起身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仪器,“你这破玩应是不是坏了,今天怎么一直响。” “你再拍它就真的坏了。” “阿笙,最近除了陆晨阳还遇到过其他让你……感兴趣的人吗?” “嗯。”虞笙点点头,用极其认真的语气说着最不着边际的话,“老白你啊。你说你三十好几的人了,脸蛋身材还保持得这么好,宽肩窄腰大长腿……很难不让人心动啊。” 白桦瞟了一眼GSR屏幕,一潭死水毫无波动。纵使情绪稳定超乎常人的白博士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之前提议让你进行脱敏训练治疗,对于这个治疗方案我一直保持非乐观、谨慎态度。我提议你是在我的诊室,起码是在我知情、可以随时干预的情况下进行脱敏训练。” 白桦推了推眼镜,认真道:“但是你并不认同。你依旧抗拒他人亲近,就算形象完全符合你的择偶标准。如果我放任你自行寻觅,这很危险,很可能适得其反。” “你挑的那些人都讨厌死了,我一点也不喜欢。”虞笙低着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囔。 GSR的屏幕显示有了一点波动。白桦瞅了一眼继续说:“你因为……曾经的绝对掌控和那段时间的监禁,产生PTSD,你会害怕、会逃避。同样,你脱离后,你也滋生了一定程度的掌控欲,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刚刚你在讲述昨晚事情的时候,你的心态,你的情绪,还有你的眼神,都在告诉我:你很享受陆晨阳的反抗。但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并非真的想把人踩在脚下,你厌恶密不透风的牢笼,所以……” 白桦顿了顿,神色更为认真,“你现在处于一种双边状态:既是掌控者,也是被囚禁者。你用上位者的姿态,试图得到来自下位者的反抗与救赎。这听起来很矛盾,但这是你自身生成的保护机制,也是一种治疗的良好转变。” 虞笙难得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坐直身体。他真想给白桦鼓掌,连他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态,白桦三两句就总结得明明白白。 没错,不用说昨晚,就说刚刚在停车场。面对陆晨阳的推搡和质问,他有种想把人踩在地上让对方跪在自己脚下的渴望。同时他也渴望陆晨阳能够反抗,最后读懂他那点别扭的委屈。 果然,他就是有病,病得还不轻。 虞笙的手又开始无意识地连续敲击,碰到沙发上的皮革束带,这是用来固定躁动症患者的。他曾经也用过,虞笙将束带一圈圈缠绕在自己手腕上。 “这样呢?”他笑着收紧束带,“是我在绑他,还是他在绑我?” 此刻夕阳穿过诊疗室半开的窗将他分割,明暗交错,他像囚徒,又像狱卒。 虞笙低垂着头,明亮的双眸蒙上一层雾霭。从十二岁到二十五岁,他在这间诊室度过十多年治疗时光。他竭尽全力配合,一次次强迫自己深入那些窒息的记忆:海中央的封闭小岛,怎么也他不出去围栏,只有一条缝隙被上了锁的黑色衣柜、那只毛还没长齐的兔子、被撕毁的日记本,涂涂抹抹被迫将“我要做像妈妈那样的大明星”划掉,歪歪扭扭写下“我最爱父亲,我要听话”,还有那句来自亲姐姐、如蛆附骨的诅咒:“你就不该出生”。 从连拥抱都会抵触,到如今可以大胆示爱。他经历无数次深入催眠,反复回忆诉说那些不堪的片段,经受几十种仪器的干预,甚至一度二十四小时佩戴监测设备。 很难,很苦,很累。就像被蛛网擒住的蝴蝶,他拼命扇动翅膀,扯碎绚烂的蝶翼,他要挣脱,他要飞翔,纵使蹁跹即消亡。 他只想做一个“正常人”,可以和伴侣牵手、拥抱、接吻、上|床,做尽一切亲密事的“正常人”。 不过最后那层壁垒始终无法突破。性|行为是他迈不过去的坎,所以他有些退缩了。虽然虞笙生理机能完好,但幼年的经历始终是他的心魔。 白桦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GSR显示器的波动已经跌入谷底。 多年的陪伴治疗白桦已经把这个可怜的小孩当成自己的弟弟,他心里跟着难受,“阿笙,你又在惩罚自己,可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虞笙沉默了很久,完全沉默在曾经的世界里。但冥冥中,好像又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告诉他‘危险已经解除’。 虞笙抬起头,对上白桦担忧的眼。白桦说的对。他从没做错过什么。那些伤害他、讨厌他、误解他的人,才是错误的。他始终坚信自己值得被爱,值得拥有美好的人生。 “老白。”虞笙毫无征兆开口,声音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平静,“我想选陆晨阳做我的脱敏康复训练对象。” 白桦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他本要说不合适,但又转念一想虞笙每次提到陆晨阳,GSR的反应都尤为明显,换了种方式委婉地说:“阿笙,打造亲密关系,突破心理防线,最重要的是建立信任,生成绝对安全阈值。你们之间……有充分的信任可言吗?” 好像没有。 看着虞笙皱成一团的小脸和GSR不断下降的曲线,白桦有些不忍心,继续说,“不过万事都不能一概而论,治疗也不必按部就班。更何况之前你说,昨晚你听着陆晨阳的音频入睡,感觉到安稳没有做噩梦,这说明他的声音在你心里已经形成锚点,能给你提供相对的安全值。也可能是他曾经警校毕业生身份的原因,所以……” “所以你同意了?你也觉得他适合做我的药引子?”虞笙眼睛瞬间亮了,一扫刚刚的阴霾,像只见了骨头的小狗,黑瞳里藏满了细碎的星星。 白桦摸了摸鼻子,扭过头,“我可没这么说。而且据我观察,人家陆老师好像……对你观感一般。”他本想说‘他挺讨厌你的’,话到嘴边还是没忍心。 “越是这样越有意思不是吗。”虞笙撩了撩额前的头发,手指碰到左脸,那里还有一些酸胀,他在心里又把陆晨阳骂了一遍,“多少人上赶子追着我,我还拿不下他?我对我的魅力很、自、信!” 这些年不论圈内还是圈外,虞笙的追求者可以塞满一个足球场。或是出于爱慕,或是出于资源,又或是出于情|欲,虞笙一概避而远之。 那些人让他战栗,让他反胃,让他生理性排斥。这世上唯独两人可以让他毫无避讳毫无负担的亲近,其中一个就是陆晨阳。就像白桦说的,陆晨阳的声音在他心里已经形成锚点。这是他目前最有效的治病良药。没理由不抓在手里。 “对了。”虞笙朝白桦挪了挪,几乎贴上去,嘴唇弯起一个好看又狡黠的弧度,露出小虎牙,神秘兮兮地问:“陆晨阳来你这……是不是也是看病啊?他什么病,你告诉我,我好攻击他最薄弱的地方。” 白桦终究还是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看向虞笙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二傻子,满脸都写着:你猜我会告诉你吗?我有职业操守! 他将GSR的接片从虞笙手上取下,“来,我们进行下一项治疗测试。” “不是吧老白,还做啊?”虞笙直接放赖躺在沙发上,刚刚没收好的束带金属扣不偏不倚正好硌在尾巴骨上。 “嗷~~~”一声凄厉的哀嚎响彻诊室。 第3章 灵魂客串 汽车行驶。虞笙缩在后座半梦半醒,瞥了眼手机,上午九点。还有一条来自《碎光》导演吴落雨的未读消息:赶紧来啊,我和晨阳都等你对戏呢,你不来不开机。 昨天被白桦折磨到晚上七八点,又无缝衔接被澜仲拉去朋友开的会所喝酒,吵吵闹闹喝到凌晨,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酒店。 要不是昨天吴落雨大晚上跨越半个北京城来会所找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搬出和陆晨阳演对手戏来诱惑他,虞笙也不会借着酒劲一口答应客串救场。 现在他顶着一颗宿醉的脑袋,只想睡觉。 吴落雨作为影视圈顶尖的新生代青年导演,费尽心力也要拉着虞笙来客串那是有原因的。 论及出身,虞笙是真真正正的星二代,其母是红极一时的三金影后。他完美继承了母亲的外貌优势和表演天赋,更是科班出身。 不同于寻常演员,虞笙毕业后转行做起了影视投资人,偶尔客串,但他客串的角色风格都很统一,就是一秒惊艳,也只需要“一秒”。永远都是那种出场时间一闪而过,然后惊艳观众一万年的角色。 尤其是导演吴落雨的首作《鲸落》。 拍摄是在水下,镜头中虞笙在幽蓝海水中舒展游弋,水流爱抚过他起伏的腰线,柔软如真正的深海生灵一般。喉结轻滚,一串晶莹气泡随之浮起,好像为他加冕的珍珠冠冕。 他蓦然侧首,那双含情的眼透过荡漾水纹望来,眼尾微扬,眸中既映着细碎星光,又漾着无边风情。水波温柔地缠绕着他的身躯,不愿放他离去,仿佛整片海洋都沉醉于这场无声的蛊惑,甘愿成为这只绝美人鱼的囚徒。 因此,网友送给他一个贴切的名号:天生客串圣体。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虞笙有一条不成文的定律。但凡他客串,就会把这部电影纳入自己范畴,只看作品质量和口碑,撒钱向来豪气。 所以为了后期追加的投资能够顺利到账,吴落雨非虞笙不可。 此刻,正做着“抱得美男归”美梦的虞笙被前排伺机叫醒,“小虞总,到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他对着后座的镜子整理了一下额发才推门下车,就算是宿醉他也要时刻保持着形象的精致得体。 刚下车,还没站稳,就被等在外面的吴落雨直接??着胳膊把人拽到跟前,吩咐身后的助理,“阿江,快,带小虞总去化妆做造型。” 至于这么着急吗?怕他跑了? 拍摄场地是在北京市内一所高中,路过篮球场,虞笙困顿的眼睛总算睁开一条缝。 视线里陆晨阳一改往日镜头前严谨的形。,一身水蓝色的球衣衬得身姿挺拔,配上手中不停旋转跳跃的篮球,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青春洒脱。助跑、跳跃、扣篮、双脚稳稳落地,阳光从他背后撒下,周身都被镀上一圈毛茸茸的金光。 虞笙还没来得及仔细看,阿江几乎是推着他进了化妆间。坐在化妆镜前,虞笙脑海里仍挥之不去刚刚那一幕。那样青春洋溢的陆晨阳,他还是头一次见。很新奇,连宿醉感都冲淡了不少。 “阿江。我的剧本呢?”虞笙问。首次和陆晨阳搭戏,他可不想露怯。 “啊……”阿江尴尬地应了一声,“那个……吴导说他一会亲自来给您讲戏,剧本应该也在吴导手里,我去帮您问问。”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他很吓人吗?阿江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看就是藏不住事的性格。吴落雨这么火急火燎找他救场客串,再加上这个小助理的慌慌张张,虞笙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等化妆师把再次睡着的虞笙叫醒,告诉他做完造型的时候,虞笙恨不得掐死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吴大导演。 “吴落雨!姓吴的,你给老子滚出来!”虞笙提着大嗓门杀气腾腾地冲到拍摄地。 正和导演查看监视器画面的陆晨阳闻声抬头。 “噗嗤……” 陆晨阳直接笑出声,他一向忍俊不禁,但此时此刻虞笙的装扮实在是难得一见。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原本漂亮黑色卷发被喷染成廉价的枯草黄,反扣一顶半新不旧的牛仔棒球帽,白净的脸被深一个色号的粉底涂成蜡黄色,黑眼圈特意加重了几个度,连青色的胡茬都细致的刻画出来。 视线下移,总是得体矜贵的休闲西装被换成了聚酯纤维的白色老头背心,露出左肩上一簇花形纹身,下身一条肥大的破洞牛仔裤,脚上趿拉一双人字拖。 活脱脱一副颓废街头小混混形象。 “哎哟呦,哎哟呦~”导演吴落雨一边鼓掌一边猫腰围着虞笙转圈,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个遍,“不愧是我们小虞总,塑造角色的能力就是强,往这一站,还以为角色活了呢。” “少废话。”虞笙懒得听他恭维,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指着吴落雨的鼻子,说话一点也没客气,“昨晚你怎么忽悠我的?说什么这个角色多重要,这个角色多出彩,一定能让观众一眼记住我。是,确实记住了。这个角色一出我从前那些惊艳形象全他|妈没了,观众就只能记住我是流氓小混混了。” 他并不是一个签约出道的演员,自然不会考虑饰演角色的深度,更不会去挑战角色的多样性。 他客串无非是过过戏瘾,再者是不浪费母亲给他的好基因。所以这种又丑又痞的街头小混混角色虞笙从前碰都不会碰。 他这么矜贵好面子的人,怎么能允许别人把自己装扮得这么“不堪入目”,还要被摄影机记录下来供人“瞻仰”。 虞笙嘴噘得能挂二斤猪肉,陆晨阳看着莫名觉得有些喜感。这和从前他见到的虞笙都不一样,更……真实。所以当吴落雨正要开口争取的时候,他抢先笑着说:“我觉得这个形象很好啊,很特别。” 虞笙刷的一下子回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晨阳,“真的吗?” 这么久以来陆晨阳还是第一次夸他,第一次对他笑,多少有些意外。他笑眯眯地往前凑了凑,说:“我在陆警官心里,是不是不管怎样都是最特别的、最帅的。” “……” 陆晨阳扭开头避免和虞笙视线相接。他怎么就没长记性,明明知道这个人是个什么德行怎么还能搭理对方。 可他视线刚一挪开,虞笙的脸就跟着顺移到他对面,始终保持着四目相对的姿势。 看着面前被故意涂深还加了黑眼圈的脸,陆晨阳不得不承认,即便如此,虞笙的漂亮也没有被掩盖掉多少。对,没错,他想用漂亮来形容,而不是大众贯通的帅字。 他直愣愣地看着,距离很近忘了躲开,忽然感觉自己的衣领被人扯动一下。 陆晨阳还穿着那套水蓝色的球衣,领口很大,被轻轻一扯,整片锁骨和线条分明的健硕胸肌暴露无遗。运动后还残留着一层薄薄的汗,阳光一晃泛着柔和的光。 “啪!”陆晨阳皱眉打掉虞笙的手。 又是这样! 每当他放下敌意对方都会掐准时机在他的警报器上落下一记重锤。再也不要轻信这个人,这是他反复对自己的忠告。 虞笙本来只是想把人拉进一些,没想到却有如此效果。他丝毫没有脸红的意思,侧头笑得狡黠,“化完妆后我本来是不想演的,但是陆警官你说很特别,所以如果你开口,我很愿意留下,出演这个角色。” 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陆晨阳在心里又给了虞笙一巴掌。 这个角色原定的演员昨天出车祸断了条腿。虽然角色戏份很少,但吴导是个对演员要求很高的人,既然能求到虞笙那去想必也是没别的办法了。 他要是不开这个口虞笙真的走了得罪导演不说,连带着拍摄进度也会被影响,这是他不想看到的。但是开口挽留,他实在有些不情愿。 但瞥见一旁的吴落雨双手合十疯狂冲他点头暗示,也只好无奈开口,“小虞总之前很多的客串电影我都看过,以你的演技驾驭这个小角色完全没有问题。更何况,小虞总不想借此机会拓宽一下自己的戏路么,这也算一个全新的挑战,相信会有额外的收获。” 话说得中规中矩,像是面对记者采访的官方发言。从对方角度列举了一大堆优势就是不说自己的想法,虞笙可不吃他这一套,直白道:“我只让你说,你,想不想我留下。” 陆晨阳一时哑口,他没想到自己把话说到这份上虞笙还步步紧逼,他刚想说‘随便’,就看到一旁吴导的脸都快急成猪肝色,暗叹口气,认命般挤出几个字,“我……想你留下。” “好啊。”虞笙笑得像朵花,欠揍又得瑟。一口答应下来不带丝毫犹豫,微微上挑的眼尾就算有化妆遮盖也泛着好看的淡红,“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目的达成,最高兴的当数导演吴落雨,他一屁股坐在两人中间,笑得灿烂,“来,阿笙,这是你的剧本,几乎每场都是和晨阳的对手戏,不多,但都很重要。”说着他递给虞笙一打装订好的A4纸。 剧本在开拍前虞笙就已经仔仔细细看过好多遍,毕竟投资不是个小数目,他要对剧本质量把关,剧情他记着七七八八,印象中确实有这么一个小混混的角色,但像吴落雨说的什么戏份很重要纯属扯淡。 《碎光》是一部以男主成长为视角的刑侦电影。男主角齐洛是一名高三篮球特长生,成绩卓越,已经有多所大学抛出橄榄枝,但齐洛的妹妹,也就是女主角齐佳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失踪,找到时已经被杀害分尸凶手却消声匿迹遍寻无果,自此男主角齐洛放弃篮球梦想考入警察学院,用十年的时间追查凶手,最后缉拿归案。 总体来说这个故事没什么创新,普普通通的跨时追凶,但有陆晨阳这个“内娱警长”做金字招牌,加上打戏真实拳拳到肉、后期制作肯下血本花钱,票房是不愁卖。 虞笙听着导演夸夸其谈对这部电影的前景,翻动手里薄薄几页的剧本熟悉这个角色。 小混混名叫高丘,外号花仔,是游荡在学校附近的无业小青年。和主角有接触是对女主角齐佳放学后拦路“借钱”,被男主角齐洛教训。后来齐佳死了,齐洛就把怀疑的目光落在高丘身上,但高丘并不是凶手,在齐洛成为警察后反倒发展成他的线人,最后死在帮助齐洛追凶的路上。 一个底色悲凉的小角色。 “正好,邬童做完造型了,来来来,你们三个对对戏,一会儿咱们试一条。”吴落雨招呼着一个身穿蓝白校服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虞笙有点印象,说起来也算是他手底下的艺人,好像是之前澜仲亲自签到星华传媒的。 长得不错很有灵气,听说刚上大学,见了虞笙这个集团大股东还有些紧张,微微弯腰打了声招呼:“小虞总。” “童童是吧,又不是在公司别这么拘谨。叫我虞笙哥哥也行。”虞笙笑得阳光又灿烂,还很绅士地给小姑娘拿了一把钓鱼凳,“坐。” 陆晨阳在心里冷哼一声,大尾巴狐狸还挺像个人,真能装。 “……这场戏是中午午休,齐佳因为身体不舒服准备回家休息,在走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小混混高丘出现,打着“借钱”的名义劫道。正在高丘伸手去掏齐佳的裤子口袋时齐洛出现,二话不说直接把高丘打倒在地,紧接着就是高丘放了两句狠话逃跑了……” 吴落雨一口气说完就去和摄影师沟通拍摄机位和灯光布置。在场的三个演员一个是当红男星,一个是科班出身,演技不用多说也不需要他过多引导。 只有这个小姑娘,完全是还未出炉的小菜鸟但胜在很有灵气,之前的拍摄也没让他操心。陆晨阳完全包揽了“新人演员指导工作”,将小姑娘的情绪带动得很自然。就算他这么一个追求作品质量到极致的人,也挑不出瑕疵。 “童童,前面的部分你都演得很好不用紧张。这一场你的情绪首先是身体的不适,在见到高丘后变成紧张害怕,随着高丘把手伸向你情绪达到**,惊恐、不知所措、崩溃,但哥哥齐洛出现的那一刻就变得心安,随之高丘被打跑,你的情绪转而是后怕……” 果然,吴落雨一走陆晨阳就开始了新人教学模式。虞笙心里有些吃味,原因无他,陆晨阳的眼神、语气都太温柔了,完全没有对待他时候的剑拔弩张。真如慈爱的兄长引导妹妹一般,绅士、耐心、礼貌、温柔。 虞笙咂吧着嘴,眼神描绘着陆晨阳的身体轮廓,然后用意念在他脑袋上边加一个光圈,嚯~他能去cos圣洁大天使了。 灯光布景摄影机调试完成,演员就位,场务将黑白相间的场记板上下一合,“《碎光》第二十七场第一镜第一次,action!” 正是开拍,“齐佳”的状态还算不错,微微含胸,一步一步往前挪,腿有些打颤,时不时皱眉看向前方,好像在抱怨这条路太长,让她走的太累。 “嘘--!”一声流氓哨,高丘从小巷岔路一步三摇走过来,双手插兜低着头,人字拖趿拉趿拉拍打地面啪啪响,走近齐佳他才慢慢悠悠地抬起头,一双浓重的黑眼圈,从头到脚打量对面女孩好几个来回,故意眯眼挑眉咧嘴,打了个响舌,一套标准的“社会小青年”做派,动作丝滑流畅。 站在一旁的陆晨阳看得入神,流氓哨和响舌在剧本中没有,是虞笙为塑造人物加的戏.他没想到这个矜贵少爷入戏的状态这么真实,高富帅的气质一点不留,全然一副市井无赖的做派,如果不认识的人真的会以为这是个实打实的流氓。 不过……好像哪里不对,哪里不对陆晨阳又有些说不上来。他看向监视器后的导演,发现对方也在皱眉,二人对视,心照不宣读懂对方的意思。 “cut!”吴落雨高喊一声。 “晨阳,你是不是也觉得哪里不对?”吴落雨问。 “嗯。”陆晨阳点头,视线始终钉在虞笙身上,哪里不对?矜贵少爷,地痞流氓,这两个词不停地在他脑海中回荡。 “吴导!”陆晨阳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问题在哪了。” 他快步走过去,把虞笙拉到监视器前,说:“虞笙的表演很专业,挑不出什么毛病,所以我们觉得不自然的原因不是出在表演上,而是妆造!” “妆造?!”虞笙诧异地想骂娘,他都被糟践成这样了还不够?难道要往他脸上摸锅底灰才满意吗。 “对,就是妆造。”陆晨阳丝毫没察觉虞笙语气中的不满,完全沉浸在自己对作品质量的把控中。 “剧本中对高丘的设定是个孤儿,没学历没收入没亲人,有时候吃饭都成问题,只能每天跟着所谓的“大哥”东拼西凑混日子,所以……”陆晨阳把虞笙的一条胳膊抬起来,“这样生活条件下的高丘,会有这么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和身材吗?” 虞笙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聚酯纤维老头背心,被他穿得有几分修身感,两条劲瘦的手臂在外面露着,鼓起的恰到好处的胸肌,窄瘦的腰线和若隐若现的腹肌一览无余。 嗯……确实漂亮,他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陆晨阳对自己的形容。 心里想着嘴上就脱口而出,他的手臂还被陆晨阳抓着,歪头凑到陆晨阳耳边,说得认真,“你说我漂亮,我很开心。” 他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眼角眉梢都带着明媚,笑盈盈的。 每次虞笙露出这个表情,陆晨阳都会有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但这次他没有,他觉得虞笙现在是真的开心,他因为他的夸奖而开心。 就像一只不可一世昂着高贵头颅的,等待被主人摸摸和夸夸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