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晚风遇见你》 第1章 错换的襁褓 市立医院的妇产科住院部在七月流火里像个巨大的蒸笼,消毒水的气味混着产妇的汗味、婴儿的奶香,在黏腻的空气里发酵。三楼走廊尽头的302病房门虚掩着,里面并排摆着两张病床,床尾各支着一个粉色和蓝色的婴儿保温箱,像两只安静的贝壳,装着刚降临世间的珍宝。 靠窗的病床上,陆母刚喂完奶,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她的儿子陆知衍在蓝色保温箱里,出生三天来始终安静得不像话,此刻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箱顶的暖光灯,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缝里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爽身粉。护士说这孩子天生沉稳,哭声细弱得像小猫,换尿布时也只是哼唧两声,比起同病房那个“小炮仗”似的女婴,简直是天使脾气。 另一张床上的苏母刚打了个盹,被一阵响亮的哭声惊醒。她揉着眼睛看向粉色保温箱,里面的女儿苏晓冉正张着小嘴哭得惊天动地,小脸涨得通红,像是在控诉什么。这已经是今天第五次了,这丫头精力旺盛得很,饿了哭,尿了哭,连做梦都要哭两声,哭声穿透力极强,常常把隔壁床的陆知衍也惊动了——尽管他从不跟着哭,只是默默睁着眼睛听。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又是怎么了?”苏母撑着身子坐起来,刚要按铃叫护士,却见粉色保温箱里的哭声突然小了些。她探头一看,忍不住笑了——苏晓冉的小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箱壁上,而隔壁蓝色保温箱里的陆知衍,竟也侧过了身子,小脸正对着她的方向,小手动了动,像是在回应。 “你看这俩孩子,”苏母笑着朝陆母扬了扬下巴,“还挺有默契。” 陆母睁开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两个婴儿隔着半米的距离“对视”。陆知衍的眼珠在苏晓冉脸上停了停,然后慢慢眨了眨眼;苏晓冉的哭声彻底停了,小嘴动了动,像是在梦里咂了咂嘴。阳光透过纱窗斜照进来,给两个保温箱镀上一层金边,连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都似乎柔和了些。 上午十点,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换尿布。她先抱起苏晓冉,这丫头倒是乖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到处看,小手还抓住护士的白大褂不放。换完尿布,护士顺手把她放回粉色保温箱,又转身去抱陆知衍。小家伙依旧安静,任由护士摆弄,只是换完后,护士把他放回蓝色保温箱时,动作快了些——谁也没注意,两个保温箱上挂着的名牌卡片,在刚才的转身里轻轻蹭了一下,然后悄然换了位置。 粉色保温箱上,“苏晓冉”三个字被风吹得晃了晃,底下的出生日期旁,不知何时印上了“陆知衍”的名字;而蓝色保温箱上,“陆知衍”的卡片歪了歪,底下露出“苏晓冉”的痕迹。护士整理完东西就匆匆离开,没发现这细微的差错,病房里重归安静,只剩下两个婴儿平稳的呼吸声。 中午,陆父提着保温桶进来探望。他先凑到蓝色保温箱前,看着里面的婴儿笑:“我们知衍今天乖不乖?像爸爸,沉稳。”说着伸手在箱壁上轻轻点了点。保温箱里的婴儿似乎被惊动了,小嘴动了动,发出细弱的哼唧声。陆父没在意,又转向粉色保温箱,对着苏晓冉做了个鬼脸:“晓冉小公主,今天没欺负哥哥吧?” 苏母在一旁笑:“她呀,就知道哭,哪敢欺负你家那个小大人。” 下午三点,育婴室来接婴儿去做常规检查。护士推着两个保温箱出门时,特意核对了名牌:“302床,陆知衍,男,三天;苏晓冉,女,三天。”她一边念一边在本子上打勾,完全没发现两个名字对应的婴儿,已经在几小时前悄悄“换了身份”。 检查室里,护士把两个婴儿放在同一张小床上。原本安静的“陆知衍”(实际是苏晓冉)突然又哭了起来,小手小脚乱蹬。而旁边的“苏晓冉”(实际是陆知衍)却只是睁着眼睛看她,忽然伸出没被包紧的小手,软软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哭声戛然而止。苏晓冉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个“妹妹”,小拳头慢慢松开了。 护士啧啧称奇:“这俩孩子真有意思,一个哭一个哄,跟提前排练过似的。” 检查结束,两个婴儿被送回302病房。陆母看着蓝色保温箱里的“儿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孩子今天好像格外能哭,刚才护士送回来时,眼角还挂着泪珠。她伸手摸了摸婴儿的小脸,对方却突然抓住她的手指,用力吮了起来,力道不小,还发出“咂咂”的声音。 “这孩子,以前不这样啊。”陆母皱着眉,心里隐隐有些奇怪。 与此同时,苏母正对着粉色保温箱里的“女儿”发愁。这丫头今天太安静了,除了检查时哭了两声,回来后就一直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喂奶时也吃得慢条斯理,完全没了往日的“豪放”。她试着逗了逗,对方只是眨了眨眼,连个笑脸都吝啬给。 “难道是检查时吓到了?”苏母喃喃自语,把女儿的小被子又掖了掖。 傍晚时分,陆母给“儿子”换衣服,解开襁褓时,突然愣住了——婴儿的手腕内侧,赫然有一颗极小的红痣!她记得清清楚楚,儿子出生时干干净净,身上没有任何印记,倒是隔壁苏家的女儿,苏母昨天还跟她炫耀过,说女儿手腕上有颗红痣,是“福气的记号”。 一个荒谬的念头猛地窜进陆母的脑海。她颤抖着手看向蓝色保温箱上的名牌,又冲到粉色保温箱前,仔细核对上面的信息——出生日期、体重,都对得上,可那名字……她突然想起上午护士换尿布时的匆忙,想起名牌卡片晃动的样子。 “苏姐!苏姐你快来看!”陆母的声音都在发颤。 苏母被她吓了一跳,赶紧走过来:“怎么了这是?” “你看……你看这孩子的手!”陆母指着蓝色保温箱里婴儿的手腕。 苏母探头一看,瞬间脸色煞白——那颗红痣,分明是她女儿苏晓冉的!她猛地转身看向粉色保温箱,颤抖着抱起里面的婴儿,撩起小家伙的衣袖,手腕光洁,什么都没有。 “错了……抱错了!”苏母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的孩子……被换了!” 病房里顿时乱作一团。陆父和苏父闻讯赶来时,就见两个母亲红着眼圈,指着保温箱里的婴儿说不出话。陆父还算镇定,赶紧去找护士长,苏父则守在病房里,看着两个保温箱里的婴儿——一个在哭,一个在看,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护士长匆匆赶来,听明情况后也慌了神,赶紧调阅监控。画面里,上午护士换尿布时的疏忽清晰可见,两个名牌卡片确实在转身时被碰掉,又被胡乱贴回了错误的保温箱。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误!”护士长连连道歉,手忙脚乱地准备换回来。 “慢点!别吓着孩子!”陆母拦住她,深吸一口气,“让他们……让他们再待一会儿吧。” 两个保温箱被轻轻推到一起。蓝色箱子里的苏晓冉还在哭,粉色箱子里的陆知衍则安静地看着她。陆知衍突然伸出手,搭在玻璃壁上,苏晓冉的哭声停了,小手也凑了过来,隔着一层玻璃,两只小手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你看,他们好像舍不得分开。”苏母抹着眼泪笑了。 陆母也笑了,眼眶却更红:“这缘分,真是天注定的。” 换回来的时候很顺利。苏晓冉回到粉色保温箱,立刻就不哭了,还对着苏母露出个无齿的笑容;陆知衍躺回蓝色箱子,闭上眼睛,像是终于回了熟悉的家,呼吸都变得平稳。 陆父看着这一幕,忽然对苏父说:“要不……等他们长大了,结个娃娃亲?” 苏父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好啊!就冲这错换的缘分,也该让他们凑一对!” 两个母亲也破涕为笑,凑在一起看着保温箱里的孩子。夕阳从窗外落进来,给两个小小的身影镀上暖光,陆知衍的小手搭在箱壁上,苏晓冉的手也贴了过来,这一次,他们之间再没有错换的名牌,只有跨越了三天的、注定要纠缠一生的羁绊。 护士来收走错误的名牌时,发现粉色保温箱的玻璃上,不知何时沾了个小小的手印,像是苏晓冉留下的记号;而蓝色保温箱的角落里,落着一根细柔的胎发,或许是陆知衍的痕迹。 病房外的蝉鸣依旧聒噪,病房里却因为这场小小的意外,生出一种奇妙的默契。谁都知道,这两个孩子的故事,从这场错换的襁褓开始,就注定要比别人更热闹,也更绵长。 第2章 同天的啼哭 市立医院的育婴室在清晨七点准时亮起暖黄的灯,三十六个保温箱像排列整齐的水晶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沉睡着一个皱巴巴的小生命。靠窗的两排格子格外特殊,3号和4号紧挨着,里面躺着两个出生刚满五天的婴儿——按照名牌上的标注,3号是陆知衍,4号是苏晓冉。 护士长安琪推门进来时,最先听到的就是4号箱里的动静。苏晓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张着小嘴“咿咿呀呀”地哼,声音不大,却带着股执拗的劲儿,像只刚破壳的小雏鸟在试探世界。安琪笑着走过去,指尖刚碰到保温箱的玻璃,3号箱里的陆知衍突然动了动,原本闭着的眼睛掀开条缝,黑眼珠精准地转向4号箱的方向。 “醒啦?”安琪弯腰查看陆知衍的尿布,“你妹妹又在喊你了,小机灵鬼。” 陆知衍没吭声,只是眼珠跟着苏晓冉的哭声转。苏晓冉的哼唧渐渐变成了哭,起初是细弱的抽噎,后来越哭越响,小脸涨得通红,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安琪赶紧调好奶粉,先去喂苏晓冉,这丫头一碰到奶嘴就不哭了,叼着奶瓶用力吮,奶水顺着嘴角往下淌,糊了满脸。 “饿坏了吧?”安琪替她擦嘴,眼角的余光瞥见3号箱——陆知衍还醒着,正安安静静地看她喂苏晓冉,小嘴巴跟着吮了两下,像是自己也在喝奶。安琪心里软了软,这两个孩子真是奇怪,明明隔着两个保温箱,却总像有根线牵着似的,一个哭,另一个就醒,一个笑,另一个也跟着动。 八点整,育婴室的探视铃响了。陆母和苏母提着保温桶一起来的,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苏晓冉的哭声,苏母急得加快脚步:“准是饿了,我昨天挤的奶还热着呢。” 陆母跟在后面笑:“这丫头,嗓门一天比一天亮,将来准是个歌唱家。” 两人刚站定,苏晓冉的哭声突然停了。只见4号箱里的小家伙正扭头望着3号箱,而陆知衍不知什么时候侧过了身,小手搭在玻璃壁上,像在跟她打招呼。苏晓冉的小手也伸了过来,两只肉乎乎的小巴掌隔着两层玻璃对在一起,在晨光里投下重叠的影子。 “你看你看!”苏母兴奋地拉陆母的胳膊,“他们又在互动了!” 陆母凑近了看,陆知衍的嘴角似乎动了动,像是在笑。她掏出手机拍下这一幕,照片里,3号箱的蓝色襁褓和4号箱的粉色襁褓挨得很近,两个婴儿的目光缠在一起,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味道。 上午十点,例行体检开始。护士把陆知衍和苏晓冉并排放在检查台上,刚解开陆知衍的襁褓,苏晓冉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哭声震得检查台都在颤,陆知衍被惊动了,小眉头皱了皱,却没哭,只是伸出手,胡乱地往苏晓冉的方向抓。 “这是怎么了?”负责检查的医生笑着打趣,“舍不得分开呀?” 护士把苏晓冉往陆知衍身边挪了挪,奇迹般地,哭声立刻小了。苏晓冉的小手碰到陆知衍的胳膊,像是找到了依靠,竟慢慢止住了抽噎,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袖子。陆知衍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她“欺负”,小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她。 检查完身高体重,护士要把他们放回各自的保温箱,苏晓冉又开始哭,这次的哭声里带着明显的委屈,小脚蹬得厉害。陆母看着心疼,对护士说:“要不……让他们多待一会儿?反正保温箱温度一样。” 护士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两个婴儿被重新放回检查台,苏晓冉立刻不哭了,往陆知衍身边蹭了蹭,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没过多久就打起了小呼噜。陆知衍睁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也慢慢闭上了眼,小手还搭在她的背上,像是在给她拍嗝。 “这俩孩子,真是天生一对。”医生笑着收拾器械,“我接生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这么有默契的。” 中午十二点,育婴室突然停电了。应急灯亮起的瞬间,苏晓冉最先反应过来,放声大哭。黑暗让她感到不安,哭声里带着恐惧,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陆母和苏母刚走到门口,听到哭声就赶紧跑进来,只见4号箱里的小家伙哭得浑身发抖,小脸煞白。 “晓冉不怕,妈妈在呢!”苏母隔着玻璃喊,急得眼圈都红了。 就在这时,3号箱里传来细微的响动。陆知衍醒了,在昏黄的应急灯光里,他努力地侧过身,朝着苏晓冉的方向,发出细弱的“咿呀”声。那声音很轻,却像有魔力,苏晓冉的哭声渐渐小了,她似乎辨认出了这个声音,停止了挣扎,小脑袋转向3号箱的方向。 “知衍在哄妹妹呢。”陆母惊喜地说。 果然,陆知衍的“咿呀”声一直没停,像在说“别怕,我在”。苏晓冉的抽噎越来越轻,最后只剩下小声的啜泣,小手重新搭回玻璃壁上。没过多久,电力恢复,暖光灯重新亮起,两个婴儿隔着玻璃对视,仿佛刚才的惊吓从未发生过。 下午三点,阳光最盛的时候,陆知衍突然哭了。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放声大哭,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委屈劲儿,像是攒了好几天的情绪突然爆发。安琪吓了一跳,赶紧检查他的尿布,又试了试奶粉,都没找到原因。 苏母刚喂完苏晓冉,听到哭声就走了过来:“这孩子怎么了?从来没听过他哭。” 话音刚落,4号箱里的苏晓冉突然动了。她从奶睡中醒来,没哭,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3号箱,然后伸出小手,在玻璃上拍了拍,像是在安慰。陆知衍的哭声顿了顿,随即又响了起来,这次却像是在撒娇。 “要不……把他们抱到一起试试?”苏母提议。 安琪犹豫着抱出陆知衍,刚把他放进苏晓冉的保温箱,两个小家伙就有了反应。陆知衍立刻不哭了,小脑袋往苏晓冉怀里钻;苏晓冉则伸出胳膊,像是要抱住他,小嘴还在他脸上蹭来蹭去,把刚喝的奶都蹭到了他的耳朵上。 “你看!我说吧!”苏母笑得合不拢嘴,“他们就是想在一起。” 陆母掏出手机录像,画面里,粉色和蓝色的襁褓交缠在一起,陆知衍的小手搭在苏晓冉的肚子上,苏晓冉的腿压在他的腿上,两个小小的生命依偎着,呼吸渐渐同步。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们身上,给他们镀上一层金边,连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都变得温柔起来。 傍晚五点,护士来给婴儿们换衣服。陆知衍被先抱了出去,苏晓冉立刻就发现了,小嘴一瘪,又开始哭。这次的哭声里带着明显的抗议,小脚蹬得保温箱的玻璃咚咚响。陆知衍在外面似乎听到了,在护士怀里扭来扭去,小脑袋一直往4号箱的方向转。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护士加快速度,给陆知衍换好干净的衣服,赶紧把他放回3号箱。几乎是同时,苏晓冉的哭声就停了,她看着隔壁的陆知衍,像是在检查他有没有少了什么零件,确认无误后,才满意地打了个奶嗝。 陆母看着这一幕,突然对苏母说:“等他们出院了,咱们两家多走动走动吧。” 苏母立刻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让他们做个伴,总比一个人玩有意思。” 夕阳西下时,探视时间结束。陆母和苏母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育婴室——3号和4号保温箱里的两个婴儿正并排躺着,陆知衍的小手搭在玻璃上,苏晓冉的手也贴在对面,像是在告别。 走廊里,陆母翻看白天拍的照片,突然指着一张说:“你看知衍的眼神,多温柔,跟他爸一个样。” 苏母凑过去看,照片里,陆知衍正专注地看着苏晓冉,黑眼珠里映着她的影子,像是把整个世界都装了进去。苏母笑着说:“这哪是温柔,分明是被我们晓冉拿住了。” 育婴室的灯渐渐暗了下来,只剩下保温箱里的小夜灯亮着。3号箱里的陆知衍动了动,4号箱里的苏晓冉也跟着动了动,像是在黑暗中确认彼此的存在。偶尔,苏晓冉会发出一两声梦呓般的哼唧,陆知衍便会回应一声细弱的“咿呀”,然后重归寂静。 夜渐深,住院部的走廊静悄悄的,只有育婴室里还回荡着两个婴儿的呼吸声。他们的啼哭曾在白天交织,他们的目光曾在阳光下相遇,他们的小手曾隔着玻璃相触——这场始于同天的羁绊,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3章 婴儿床的对视 苏晓冉满月那天,陆家特意提着一篮红鸡蛋过来道贺。两家住在同一个老旧家属院,中间只隔了三户人家,陆母抱着刚满月的陆知衍,踩着石板路穿过爬满牵牛花的院墙时,苏晓冉的哭声已经像小喇叭似的从苏家院子里传了出来。 “这丫头,准是闻到鸡蛋香了。”陆母笑着加快脚步,推开虚掩的木门。 院子里摆着张竹编凉席,苏晓冉躺在上面的小襁褓里,正张着嘴哭得脸红脖子粗。苏母手里拿着拨浪鼓逗她,额角全是汗:“刚还好好的,不知怎么就闹起来了。” 陆母把陆知衍放在凉席另一头,刚放下,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苏晓冉的哭声突然停了。她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旁边那个穿着蓝色连体衣的小男孩,小嘴动了动,像是忘了自己为什么哭。 陆知衍也醒着,黑眼珠转了转,最后落在苏晓冉脸上。他没动,只是安静地看,小拳头却悄悄松开了,露出粉嫩的掌心。 “你看你看!”苏母惊喜地拍手,“知衍一来就管用!” 两个婴儿并排躺在凉席上,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斑。苏晓冉率先打破沉默,伸出小手往陆知衍那边抓,没抓到人,却勾住了他的衣角,用力一拽,把他的衣服扯得歪到一边。 陆知衍的眉头皱了皱,却没反抗,任由她“欺负”。苏晓冉得意地咯咯笑,又把脚伸过去,蹬在他的肚子上,像是在宣告领地。陆母刚要把她的脚挪开,却见陆知衍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踝,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她。 苏晓冉的笑声顿住了,愣愣地看着他。陆知衍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在给她挠痒痒,她突然“咿呀”一声,笑得更欢了,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陆知衍的手背上。 “这俩孩子,真是投缘。”陆母掏出帕子替他们擦口水,“长大了肯定能玩到一块儿去。” 苏母已经去厨房煮鸡蛋了,院子里只剩下两个婴儿和陆母。陆知衍看着苏晓冉笑,自己也跟着咧开嘴,露出没牙的牙龈,这是他第一次在陆母面前笑得这么明显。陆母赶紧掏出手机,镜头里,粉色襁褓和蓝色连体衣在阳光下格外鲜亮,苏晓冉的手抓着陆知衍的衣服,陆知衍的手握着她的脚,像幅画。 傍晚时分,两家大人坐在葡萄架下聊天,把两个婴儿放在同一张婴儿床里。这是苏母特意找邻居借的双胞胎婴儿床,足够两个小家伙并排躺。苏晓冉不老实,总往陆知衍那边蹭,小脑袋在他肩膀上蹭来蹭去,把他的头发都蹭乱了。 陆知衍起初还忍着,后来大概是被蹭烦了,往旁边挪了挪。苏晓冉立刻不满地哼唧起来,又追着蹭过去,这次直接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像是找到了舒服的枕头,没过多久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陆知衍被她压得动弹不得,却没哭,只是偏过头,看着她熟睡的侧脸。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他的小手搭在苏晓冉的背上,像是在给她当枕头。 “你看知衍这小模样,跟个小大人似的。”苏母看着这一幕,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将来肯定是个疼媳妇的。” 陆母也笑:“就怕被你家晓冉欺负得没脾气。” 夜幕降临时,陆母抱着陆知衍准备回家,刚走出苏家院门,苏晓冉的哭声就追了出来。那哭声里带着明显的委屈,像是在控诉“为什么不带我走”。陆知衍在母亲怀里扭了扭,小脑袋往后转,望着苏家的方向,小嘴瘪了瘪,像是也舍不得。 “明天再来看妹妹好不好?”陆母拍着他的背哄。陆知衍没吭声,只是一直望着苏家的灯,直到那盏灯消失在拐角处。 从那天起,陆母每天下午都会抱着陆知衍去苏家串门。两个婴儿在同一张婴儿床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从一开始的互相“欺负”,渐渐变成了形影不离。苏晓冉会把自己的安抚奶嘴塞进陆知衍嘴里,陆知衍则会把苏母给的小饼干推到她面前,哪怕自己也饿得直咂嘴。 有一次,苏晓冉感冒了,鼻子不通气,总是哭闹。陆母抱着陆知衍来看她时,她正趴在苏母怀里哭,小脸皱成一团。陆知衍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跟陆母哄他时一模一样。 苏晓冉的哭声停了,怔怔地看着他。陆知衍又拍了两下,像是在说“别哭了”。苏母看着这一幕,眼圈突然红了:“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懂事呢。” 陆知衍似乎听懂了夸奖,小脸上露出点得意的神色,又往苏晓冉身边凑了凑,把自己的小熊玩偶推到她怀里。那是他最喜欢的玩具,平时谁碰都要哭,此刻却心甘情愿地送给她。 苏晓冉抱着小熊,突然咯咯笑了,把脸往陆知衍怀里埋了埋,像是在谢谢他。 日子在婴儿的啼哭和笑声里悄悄溜走,转眼就到了陆知衍和苏晓冉百天。两家大人商量着一起办百天宴,在院子里搭了个简易的棚子,请了院里的邻居。苏母特意把那张双胞胎婴儿床搬到棚子中央,铺上红色的褥子,让两个小家伙并排躺着当“小主角”。 来道贺的邻居们都围着看,夸他们长得俊,有缘分。苏晓冉被逗得咯咯笑,小手抓着陆知衍的手不放,还把口水蹭到他的袖子上。陆知衍起初还忍着,后来大概是被吵得不耐烦了,往旁边挪了挪,想躲开她。 苏晓冉立刻不乐意了,瘪着嘴就要哭。陆知衍像是叹了口气,又乖乖挪了回来,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甚至还主动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让她抓得更稳些。 “你看这孩子,多让着妹妹。”邻居阿姨笑得合不拢嘴,“长大了肯定是个好哥哥。” 陆知衍像是听懂了,小胸脯挺了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晓冉,像是在说“看,我是哥哥”。苏晓冉也跟着挺了挺胸,抓着他的手晃了晃,像是在炫耀“这是我的哥哥”。 百天宴快结束时,两个小家伙都困了,依偎在婴儿床里睡着了。苏晓冉的头靠在陆知衍的肩膀上,陆知衍的胳膊搭在她的腰上,呼吸同步,像是两只互相取暖的小动物。夕阳透过棚子的缝隙照进来,给他们镀上一层金边,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奶香味。 陆母和苏母站在旁边看着,谁都没说话。有些缘分就是这样,不需要刻意安排,从第一次躺在同一张婴儿床里对视开始,就注定要纠缠一生。 晚上收拾东西时,苏母发现陆知衍的小袜子少了一只,翻遍了院子都没找到。第二天陆母抱着陆知衍来串门,苏晓冉的摇篮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苏母伸手一摸,摸出了那只失踪的蓝色小袜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苏晓冉当成玩具,藏在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陆知衍看着那只袜子,突然笑了。苏晓冉也跟着笑,把袜子往他手里塞,像是在说“还给你呀”。 阳光穿过窗户,落在两个婴儿和那只袜子上,一切都暖融融的。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4章 抓周的钢笔 苏晓冉一岁生日那天,苏家院子里的石榴树开得正盛,朱红色的花瓣落了一地。苏母踩着梯子往晾衣绳上挂红绸时,陆母抱着陆知衍已经站在院门口了,手里还提着个精致的木盒子。 “快来快来,就等你们了。”苏母笑着招手,“知衍穿这身真精神,跟个小绅士似的。” 陆知衍穿着米白色的背带裤,领口系着红色领结,被陆母放在竹编凉席上时,还不忘回头看了眼苏晓冉的方向。今天的小寿星穿着粉色的蓬蓬裙,正被苏父举在半空,咯咯笑得像只快活的小鸽子,裙摆扫过苏父的肩膀,留下淡淡的奶香味。 “抓周仪式要开始咯!”苏爷爷端着个红漆托盘从屋里出来,上面摆着十几样物件:算盘、书本、小皮球、听诊器、画笔……最显眼的是支银灰色的钢笔,笔帽上镶着颗小小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这钢笔是我特意找老战友要的,他孙女当年抓了这支笔,现在都考上博士了。”苏爷爷得意地晃了晃托盘,“给我们晓冉沾沾文气。” 陆母笑着打开手里的木盒,里面是个巴掌大的迷你篮球,蓝白相间的橡胶表面印着卡通小熊:“这是知衍的心意,他爸说,晓冉将来肯定是个运动健将。” 苏晓冉被放在铺着红布的八仙桌前,小短腿站在桌布上,有点不稳地晃了晃。她先歪着头看了看周围的大人,见所有人都笑着看她,突然“咿呀”一声,张开胳膊就要往苏母怀里扑——大概是觉得这场面比平时热闹太多,有点怯生。 “晓冉不怕,选个你喜欢的。”陆母蹲下来,朝她递了递那只迷你篮球。 苏晓冉的目光果然被篮球吸引了,小眼珠转了转,却没立刻去拿,反而转身看向桌子另一头。那里,陆知衍正被陆母抱在怀里,小手扒着桌沿,黑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在给她加油。 “去吧,去看看哪个好玩。”苏父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苏晓冉被推得往前踉跄了两步,正好撞在桌腿上。她没哭,只是皱着小眉头“唔”了一声,随即像是被什么吸引,突然迈开腿,朝着托盘最右端冲过去——那里摆着的,正是那支镶珍珠的钢笔。 “哎哟,这丫头有眼光!”苏爷爷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知道选最值钱的!” 苏晓冉一把攥住钢笔,笔身比她的小手还长,她却抱得紧紧的,转身就往嘴里塞。墨渍瞬间顺着嘴角往下淌,把粉色的裙摆都染黑了一小块,活像只偷喝了墨水的小花猫。 “我的乖孙女哟,这不能吃!”苏奶奶赶紧伸手去抢,“脏得很。” 苏晓冉却把钢笔抱得更紧,小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眼看就要放声大哭。她大概是觉得这亮晶晶的东西比平时玩的积木好看,舍不得撒手,连苏母递过来的安抚奶嘴都摇头躲开了。 周围的大人正手忙脚乱地哄劝,陆知衍突然从陆母怀里挣了下来。他穿着背带裤,跑起来有点笨拙,裤腿蹭过桌布,留下两道浅浅的褶皱。他径直跑到苏晓冉身边,小手扒着桌沿,仰着头看她,像是在研究她为什么哭。 苏晓冉的哭声顿了顿,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男孩,有点愣住了。 陆知衍伸出小胖手,手背沾着点刚才吃饼干留下的碎屑,笨拙地往苏晓冉脸上抹——大概是想帮她擦掉嘴角的墨渍。结果墨渍没擦掉,反而在她脸颊上蹭出个黑印子,惹得围观的大人都笑出了声。 “这孩子,还知道心疼妹妹。”陆母捂着嘴,眼里闪着泪光。 苏晓冉的哭声彻底停了,愣愣地看着陆知衍沾了墨渍的手。陆知衍转身爬上旁边的小板凳,够到红漆托盘里的迷你篮球,抱着球又慢慢爬下来,把球递到苏晓冉面前,奶声奶气地说:“玩……这个。”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完整的话,声音还有点发颤,却格外清晰。 苏晓冉盯着篮球看了看,又看了看陆知衍认真的小脸,突然松开钢笔,一把抱住篮球,咯咯地笑起来。她还顺势把沾着墨的小手往陆知衍的背带裤上抹了抹,留下两个对称的黑手印,像是给白裤子盖了个章。 陆知衍没躲,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看着她脸上的墨渍,突然伸出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那个黑印子。这次没蹭花,反而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捡起那支被丢弃的钢笔,小心翼翼地攥在手里,像是捡到了宝贝。 “快看!知衍笑了!”陆父的声音带着惊喜。 众人看过去,只见陆知衍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个浅浅的梨涡——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在人前笑出声。阳光穿过石榴树的枝叶,在他沾了墨渍的小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支银灰色的钢笔被他攥得紧紧的,笔帽上的珍珠闪着柔和的光。 苏晓冉抱着篮球在桌布上转圈,裙摆飞扬,活像个粉色的小陀螺。转着转着,她突然停在陆知衍面前,把篮球往他怀里塞,像是想跟他一起玩。陆知衍没接,只是把手里的钢笔往她面前递了递,像是在说“这个给你”。 “你看他们,还知道互相谦让了。”苏母笑着拿出相机,“快,给他们拍张照。” 陆母把两个孩子往一起凑,苏晓冉立刻往陆知衍怀里靠,小脑袋在他肩膀上蹭来蹭去,把他的领结都蹭歪了。陆知衍任由她折腾,只是把钢笔换到另一只手里,腾出胳膊轻轻环住她的腰,像是怕她摔倒。 相机“咔嚓”一声,定格下这一幕:粉色纱裙的小姑娘抱着蓝白相间的篮球,靠在穿米白色背带裤的小男孩怀里,男孩的手里攥着支银灰色的钢笔,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女孩的脸颊上还沾着个墨渍印子,笑得没心没肺。背景里,石榴花正开得热烈,红得像团火。 抓周宴的后半段,苏晓冉始终抱着那只迷你篮球,连吃饭都要放在腿上。陆知衍则一直攥着那支钢笔,谁要都不给,连陆母想帮他擦擦上面的口水印,他都把笔往身后藏。 “这钢笔该不会成了他的新宝贝吧?”苏爷爷打趣道,“以后说不定是个大作家。” 陆母笑着摇头:“我看他是觉得晓冉刚才喜欢,替她收着呢。” 傍晚散席时,陆母要抱陆知衍回家,他却突然挣下来,跑到苏晓冉面前,把那支钢笔往她的小口袋里塞。苏晓冉也学着他的样子,把篮球往他怀里推,两个小家伙推来推去,谁也不肯先松手。 “好了好了,明天再一起玩。”陆母笑着把钢笔收起来,“这支笔先放知衍那儿保管,等晓冉长大了,再还给她好不好?” 苏晓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踮起脚尖,在陆知衍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留下个带着墨渍的口水印。陆知衍的小脸瞬间红了,愣在原地,直到被陆母抱起来,还一直扭头望着苏晓冉的方向,小手攥得紧紧的,里面像是还握着那支钢笔的温度。 苏母把照片洗出来,放在客厅的相册里。每次有客人来,她都会指着照片说:“你看这俩孩子,一岁就知道互相惦记了。”照片里的陆知衍还不知道,他攥在手里的那支钢笔,会在十几年后,成为他替苏晓冉写满整整三个笔记本的解题步骤的工具;而苏晓冉抱着的那只篮球,也会在未来的篮球场上,成为她每次进球后,第一个冲向他的理由。 那天晚上,陆知衍躺在床上,手里还攥着那支钢笔。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他突然咧开嘴笑了,像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而隔壁院子里,苏晓冉抱着迷你篮球,在梦里咂了咂嘴,嘴角似乎还沾着淡淡的墨香。 第5章 第一次“抢”奶瓶 入秋后的第一个周末,阳光难得暖和,苏家院子里的桂花树飘着甜香。苏母把两个婴儿床并排摆在桂花树下,陆知衍和苏晓冉穿着同款的黄色连体衣,像两只圆滚滚的小鸭子,正隔着栏杆“交流”。 苏晓冉的小手扒着婴儿床的栏杆,使劲往陆知衍那边够,嘴里“咿咿呀呀”地喊,像是在说“你过来点”。陆知衍则比较安静,靠在床角啃着自己的脚丫,黑眼珠时不时瞟她一眼,像是在看她又要耍什么花样。 “饿了吧?”苏母端着两个奶瓶走出来,瓶身里的牛奶冒着淡淡的热气,“今天给你们冲了新牌子的奶粉,尝尝看喜不喜欢。” 她先把粉色奶瓶塞进苏晓冉手里,这丫头抓东西向来一把劲,立刻叼住奶嘴用力吮,奶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黄色的连体衣上,晕开一小片奶渍。苏母笑着替她擦嘴,转身把蓝色奶瓶放进陆知衍的婴儿床。 陆知衍的动作慢些,刚伸出手要去够,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啪嗒”一声——苏晓冉的奶瓶掉在了地上,粉色的奶嘴磕在石板上,奶水洒了一地,还溅了几滴在陆知衍的床栏上。 苏晓冉愣了愣,大概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几秒后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哭声响亮得惊飞了桂花树上的麻雀,她一边哭一边往陆知衍那边扑,小手穿过栏杆的缝隙,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蓝色奶瓶。 “这丫头,自己的掉了就想抢哥哥的?”苏母赶紧去捡地上的奶瓶,“妈妈再去给你冲一瓶,乖啊。” 苏晓冉哪肯等,哭声更响了,小脚蹬得婴儿床都在晃。陆知衍被她哭得皱起眉头,却没把奶瓶往身后藏,只是握着奶瓶,看着她通红的小脸,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给她。 “知衍可别惯着她,”陆母端着洗好的葡萄从屋里出来,笑着打趣,“这丫头就是被宠坏了,自己的东西不珍惜。” 话音刚落,苏晓冉突然抓住了陆知衍的胳膊,隔着栏杆用力往自己这边拽。陆知衍没防备,被拽得往前倾了倾,手里的奶瓶晃了晃,奶水差点洒出来。他的小眉头皱得更紧了,却还是没松手,只是把奶瓶往自己怀里收了收。 “你看你看,还抢上了。”陆母放下葡萄,蹲在婴儿床旁边看热闹,“知衍,守住你的奶瓶,别被小土匪抢走了。” 陆知衍像是听懂了,把奶瓶抱得更紧了些。苏晓冉见硬抢不行,突然改变策略,哭声渐渐小了,小嘴瘪了瘪,大眼睛里含着泪珠,可怜巴巴地看着陆知衍,像是在撒娇。 这招果然管用。陆知衍的眼神软了下来,握着奶瓶的手松了松,甚至还把奶瓶往苏晓冉那边递了递,像是在说“给你尝一口”。 苏晓冉立刻破涕为笑,张开小嘴就去够奶嘴。陆知衍赶紧把奶瓶往回拉了拉,大概是想起了刚才被抢的经历,有点犹豫。两个小家伙一个往前够,一个往后躲,像在玩一场无声的拉锯战,逗得旁边的大人都笑了。 “好了好了,新的奶粉来了。”苏母拿着冲好的粉色奶瓶回来,刚要递给苏晓冉,却见她突然松开陆知衍的胳膊,小手在自己的婴儿床里扒拉了半天,抓起个啃得湿漉漉的橡胶玩具,往陆知衍那边递。 那是她平时最宝贝的玩具,上面还沾着她的口水。陆知衍看着那个玩具,又看了看苏晓冉期待的眼神,突然把手里的蓝色奶瓶递了过去,自己则接过了那个橡胶玩具,试探着往嘴里塞。 “哎哟,还知道交换呢!”苏母惊喜地说,“我们晓冉长大了。” 陆母也笑得合不拢嘴:“知衍也是,平时谁碰他的奶瓶都要哭,今天居然肯给晓冉。” 苏晓冉叼着蓝色奶瓶,吃得津津有味,小脚丫还得意地晃了晃,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胜利。陆知衍则抱着橡胶玩具啃得认真,时不时抬头看苏晓冉一眼,见她吃得开心,自己也跟着咧开嘴笑了。 阳光透过桂花树叶洒下来,落在两个婴儿床里,把黄色的连体衣染成了金色。苏晓冉的奶水又洒了出来,滴在陆知衍的床栏上,他却像是没看见,依旧啃着玩具,眼神时不时飘向她那边。 下午,苏母把两个小家伙放在铺着棉垫的地板上玩。陆知衍的奶瓶放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里面还剩小半瓶奶水。苏晓冉玩腻了积木,突然盯上了那半瓶奶,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抢过来就往嘴里塞。 这次陆知衍没犹豫,只是看着她喝,自己则爬到旁边,抓起苏晓冉的粉色空奶瓶,假装在喝奶。苏晓冉喝了两口,突然把蓝色奶瓶往陆知衍嘴里塞,像是在说“该你喝了”。陆知衍配合地吮了两口,又把奶瓶推回去,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把小半瓶奶喝得精光。 “这俩孩子,真是形影不离。”苏母拿着相机拍下来,“连喝奶都要一起。” 傍晚陆母来接陆知衍时,发现他的连体衣上沾了不少奶渍,而苏晓冉的衣服上也有,像是两只互相蹭过的小猫。陆知衍被抱起来时,还不忘回头看了眼苏晓冉,小手在空中挥了挥,像是在跟她告别。 苏晓冉立刻瘪了嘴,也要跟着走,被苏母抱在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陆知衍在陆母怀里扭了扭,突然指着苏晓冉的婴儿床,奶声奶气地说:“瓶……” 陆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说奶瓶。苏母笑着把那个蓝色奶瓶递过去:“是想把这个带回家吗?” 陆知衍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奶瓶,直到回家都没松开。陆母给他洗澡时,发现奶瓶上还沾着苏晓冉的口水印,却没舍得洗,小心翼翼地把奶瓶放进了他的玩具箱里,跟那支抓周时留下的钢笔放在一起。 从那天起,两个小家伙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每次一起喝奶,苏晓冉总会先抢陆知衍的奶瓶,而陆知衍也总会让着她,自己则拿她的奶瓶假装喝。有时苏母故意把奶瓶放反了,苏晓冉还会哭闹着换回来,非要喝陆知衍那瓶不可。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霸道了。”苏母虽然嘴上抱怨,眼里却满是笑意,“也就知衍能忍得了她。” 陆母倒是觉得没什么:“孩子嘛,打打闹闹才亲。再说了,知衍愿意让着她,说明心里有妹妹。” 有一次,院里的其他小孩来玩,想抢陆知衍的奶瓶,苏晓冉突然像只护崽的小母鸡,冲过去对着那小孩“啊啊”叫,还伸手推了对方一把,把陆知衍护在身后。陆知衍则抓着奶瓶,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像是知道她在保护自己。 “你看你看,”苏母拉着陆母的手,“平时抢知衍的东西最凶,别人碰一下都不行,这就是护短吧?” 陆母看着那两个小小的身影,心里暖暖的。她想起抓周那天陆知衍攥在手里的钢笔,想起今天他主动让出的奶瓶,突然觉得,这两个孩子之间的羁绊,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晚上,陆知衍躺在床上,小手握着那个蓝色奶瓶,很快就睡着了。梦里,他似乎又看到了苏晓冉抢他奶瓶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而隔壁的苏晓冉,抱着她的粉色奶瓶,也睡得香甜,小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咂咂”的声音,像是在回味白天抢来的奶水。 桂花的甜香顺着窗户飘进来,弥漫在两个房间里,像是在为这场始于奶瓶的“争抢”,悄悄盖上温柔的印章。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第6章 槐树下的秘密约定 入秋后的风带着凉意,卷着槐树叶在地上打旋。苏晓冉蹲在老槐树下,手指抠着树皮里嵌着的小石子,鼻尖被风吹得通红。陆知衍背着书包站在她身后,校服领口沾着点墨水,是上午写作业时不小心蹭上的。 “真的不去吗?”他问,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李老师说,这次数学竞赛拿奖能加学分。” 苏晓冉没回头,把抠出来的石子扔得老远,石子“咚”地砸在对面的围墙上,弹回来滚到陆知衍脚边。“不去,”她闷声道,“反正我也考不过你,去了也是当背景板。” 陆知衍皱了皱眉。他知道苏晓冉的心思。上周模拟考,她的数学成绩比他低了二十分,放学时抱着卷子在操场角落哭了半节课。他想去递纸巾,却被同班男生拉住说“女生哭的时候别去打扰”,等他挣脱开,她早就跑没影了。 “竞赛不是为了比输赢。”他走到她旁边,也蹲下来,捡了片黄透的槐树叶,“李老师说,题目比课本上的有意思,能学新解法。” “有意思?”苏晓冉嗤笑一声,突然转头瞪他,眼睛里还带着点红血丝,“对你来说当然有意思,你做最后一道附加题只用十分钟,我抠一节课都想不出来!”她的声音越说越急,带着哭腔,“上次你给我讲题,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笨?” 陆知衍的手顿了顿。他想起那天晚上,苏晓冉抱着练习册来他家,他讲了三遍她还没懂,他确实皱了眉,还说了句“这步是基础啊”。当时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说“我再回去想想”,抓起本子就跑,连他妈妈递的橘子都没拿。 “不是。”他把槐树叶撕成细条,声音放得更柔,“我那天不该不耐烦的。其实你比上次进步多了,上次周测你才考六十,这次都七十八了。” 苏晓冉别过脸,对着槐树树干使劲眨眼睛。她才不会承认,为了这七十八分,她把错题本抄了三遍,连做梦都在背公式。可一想到陆知衍永远是第一名,永远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就觉得那点进步像笑话。 “我妈说,女孩子数学不好很正常,将来学文科就行。”她捡起块土疙瘩,在地上画圈圈,“反正竞赛也不影响毕业,去不去都行。” 陆知衍没接话。他想起上周家长会,苏晓冉妈妈和他妈妈坐在一起,偷偷说“我们家晓冉不是学理科的料,能及格就谢天谢地了”。当时苏晓冉就坐在教室后排,他看见她攥着衣角,指节都白了。 风卷起地上的槐树叶,打着旋儿飘到两人脚边。陆知衍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我去办公室找李老师。” “干嘛?”苏晓冉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你别跟老师说我不想去,我……” “我去问她要去年的竞赛题。”他打断她,校服下摆被风吹得晃了晃,“我们一起做。每天放学在这儿,我给你讲,你听懂一道,我们就往树洞里塞一颗石子。” 苏晓冉愣住了。老槐树的树干上有个树洞,小时候他们总往里面塞糖纸、玻璃珠,后来长大了就忘了。她看着陆知衍的背影,他走路姿势很稳,书包带子勒着肩膀,露出一小截后颈,被太阳晒得有点黑。 “喂!”她突然喊他,“你不怕我拖你后腿啊?你可是要拿一等奖的。” 陆知衍回头,阳光刚好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李老师说,竞赛的意义是学会解题,不是拿奖。”他顿了顿,从书包里掏出个小本子晃了晃,“而且,我想让你看看,你解出难题的时候,眼睛比星星还亮。” 苏晓冉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地上的蚂蚁,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闷:“那……每天就一小时,超时不候。” “好。” 从那天起,每天放学后,老槐树下就多了两个身影。陆知衍把去年的竞赛题按题型分类,先讲基础思路,再拆成小步骤,苏晓冉卡壳的时候,他就往树洞里塞颗石子:“这步懂了就拿出来,没懂就再塞进去。” 起初确实难。苏晓冉盯着排列组合题发呆,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好几个小洞,陆知衍就拿树枝在地上画树状图,“你看,把小红、小明换成你和我,去不去公园换成去不去竞赛……” “谁要跟你去公园!”她脸红着打断,却把树状图抄得工工整整。 有次讲立体几何,苏晓冉怎么也想象不出空间角度,急得把笔摔在地上。陆知衍没捡笔,反而拉起她往操场跑,爬到双杠上:“你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横杆是不是和地面平行?再换个位置……”他站在杠上比划,校服裤腿被风吹得鼓鼓的,“就像题里的那条棱,你把自己当成站在顶点上的人……” 苏晓冉仰头看他,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地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她突然就懂了,抓起笔跑回槐树底下,唰唰唰写了起来,比平时快了一倍。 “对了!”她兴奋地举起本子,陆知衍从双杠上跳下来,拍掉手上的灰,往树洞里塞了颗光滑的白石子:“今天超额完成,奖励一颗。” 树洞里的石子渐渐多了起来,有圆的、扁的,还有颗带花纹的,是苏晓冉从花坛里挖出来的。她的草稿纸堆了厚厚一沓,错题本上的红叉越来越少,偶尔还能被陆知衍划个红勾。 竞赛前一周,李老师突然在班会上说:“这次竞赛增设了团队奖,两人一组,总分相加最高的获奖。” 苏晓冉的心“咯噔”一下。她偷偷看陆知衍,他正低头写着什么,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很安静。放学时,她磨磨蹭蹭收拾书包,听见陆知衍跟李老师说:“我和苏晓冉一组。”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看过来的眼神里,像含着槐树叶上的光。 “可是……”她追出去,在槐树下拉住他的书包带,“我肯定会拖你后腿的,你一个人参赛拿奖机会更大。” 陆知衍转过身,从树洞里掏出颗最大的石子,塞到她手里:“你数数,这里有多少颗石子了?” 苏晓冉捏着冰凉的石子,数了数,不多不少,二十七颗。正好是他们一起做题的天数。 “每颗石子都是你解出来的题。”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是在帮你,是我们一起在往前走。团队奖,本来就该两个人拿。” 秋风又起,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苏晓冉握紧手里的石子,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这儿,她赌气说不去竞赛,他说“我想让你看看,你解出难题的时候,眼睛比星星还亮”。 现在她好像真的看到了,不是星星,是他眼里的光,映得她心里也亮堂堂的。 “那……”她吸了吸鼻子,把石子塞回树洞,“要是输了,你可不准怪我。” 陆知衍笑了,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是苏晓冉从没见过的样子。“要是赢了,”他说,“我们就把树洞里的石子全倒出来,数数有多少颗。” 槐树叶落在他们脚边,像铺了层金色的地毯。远处传来同学的笑闹声,近处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两颗越靠越近的心。苏晓冉低头写着题,感觉脸颊烫烫的,比阳光晒着还暖。她知道,不管竞赛结果如何,这棵老槐树下的秘密约定,已经在她心里生根发芽,比任何奖状都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