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春情》 第147章 二虎 紫苏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让她几乎要失声惊呼,她死死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才将冲到喉咙口的尖叫硬生生压了回去。 她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极度惊骇而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清冷平静的容颜,“小主,您……您难道是故意要引皇后娘娘对太后娘娘心生怨怼?您这是在挑拨!” “不错。” 梨花坦然承认,眼神淡漠,如同倒映深海的繁星,没有丝毫犹豫和回避,“有时候看似无心的几句话,却是一颗怨怼的种子,恰好洒进皇后与太后看似坚不可摧的关系之中。提醒皇后,在太后和谢氏家族利益面前,她个人的尊严,乃至她作为中宫皇后的体面,都是可以被权衡,太后选了我这个出身卑贱的宫婢,对心高气傲、出身名门的皇后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辱?” “也在提醒皇后,一切早已被太后安排得妥妥帖帖,要让皇后明白,若她一直活在太后的阴影之下,那么她永远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这一山,终究难容二虎,太后与皇后,皆是习惯于掌控他人,发号施令的人,她们之间那看似牢固的,以血脉和利益维系的关系,难道就真的如铁板一块,毫无可以利用的缝隙吗?” 目光再次投向波光粼粼,却深不见底的太液池面,仿佛在问紫苏,又像是在问自己。 紫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主子的胆大妄为和深谋远虑,已经完全超出了她所能想象的极限。 这简直不是在走钢丝,而是在万丈深渊之上,踩着一根随风摇曳的蛛丝前行,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可这怎么可能?皇后娘娘怎么敢对太后出手?太后……太后可是……” 紫苏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出手?”梨花打断她,语气却奇异地缓和下来,“那是皇后的事,愿不愿意顺着这心思往下想,想了之后又愿不愿意做些什么,如何去做,这都是皇后的事,与我们无关。” 她的话意味深长,如同池面上被风吹皱的波纹,扩散开来,却看不清最终的流向,“我们且静静地看着就是。” 风起了,树自然会动。 紫苏彻底明白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她浑身冰凉,却又在极致的恐惧之中,生出一种战栗的佩服。 主仆二人在这柳荫下的石凳上,沉默了许久,只听得风吹柳叶的沙沙声,直到一阵略带凉意的夏风,从水面上吹拂而来,柳丝拂动,梨花才缓缓站起身,轻声道:“走吧,日头偏了些,但暑气未消,回去还需些时辰。” 继续沿着柳荫小径前行,将太液池晃眼的水景渐渐抛在身后。 甬道上宫墙高耸,隔绝了大部分日光,投下浓重而漫长的阴影,暑气似乎被阻挡在外,空气也变得阴凉了许多,但也因此更加凝滞。 走了一段,紫苏纷乱如麻的思绪,好不容易才从方才近乎悖伦的言谈中稍稍挣脱出来,又不自觉地飘回到了今日另一个让她如鲠在喉的人身上。 “小主,那戚昭仪今日也实在是太过分了,那五凤钗,她怎么就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戴出来招摇过市?还有她说的那些话,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针,专往人最痛的地方扎!奴婢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想到戚昭仪看向自家小主轻蔑的眼神,紫苏就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梨花闻言,脸上却并未浮现出多少怒色,反而露出一丝更为复杂迷茫的神情。 目光扫过甬道墙角一丛顽强攀爬的牵牛花,眼神有些飘忽,“戚昭仪今日,看似冲着我来了,姿态做得十足,言语也极尽刻薄,可紫苏,你若沉下心来,细嚼她说的每一句话,你难道没有品出来吗?她看似在折辱我,可字字句句的最终落点,其实都精准无比地,指向了凤座上的那一位。” 紫苏经此提醒,再一细细回味,果然如此! 戚昭仪的每一句嘲讽,最终都巧妙地绕回到了皇后身上,“小主,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可戚昭仪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不清。”梨花缓缓地摇了摇头,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就如你从前所说,这位戚昭仪,太不同寻常了些,表面看来,张扬跋扈,恃宠而骄,仿佛所有的喜怒和心思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毫无城府可言。她今日之举,是单纯看我不顺眼,觉得我碍了她的路,所以借题发挥,肆意折辱?还是想通过打压我,来试探皇后的反应,或者离间我与皇后之间本就微妙的关系?抑或别的什么,我看不透,也猜不明。” 她轻轻叹了口气,轻微得如同柳絮拂过水面,几乎瞬间就被周遭的蝉鸣吞没,“这个人,就像隔着一层不断变幻的浓雾去看她,我至今,也摸不清她真正的底细,看不清她笑容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意图。” “不过,”梨花话锋一转,语气瞬间变得清晰而笃定,将那层迷雾驱散了几分,“有一样,我却是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那便是,今日坤宁宫内,皇后娘娘对于我与戚昭仪之间的这番针锋相对,甚至是单方面的欺凌,她是乐见其成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乐见其成?”紫苏疑惑地重复。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梨花冷静说道,“皇后坐镇中宫,凤印在手,她最忌惮的,便是有人威胁到她的地位,戚昭仪宠冠六宫,风头无两,是最具有威胁性的靶子。而我,虽然出身卑微,无权无势,却偏偏得了太后的青眼,为皇后借腹生子,虽看似柔弱,却也可能因这肚子而成为一个不可预测的变数。若我们二人,能够斗起来,无论最终是谁占了上风,抑或是两败俱伤,对于高坐于上的皇后而言,都是削弱潜在威胁,巩固地位的大好事。她今日看似在主持公道,斥责戚昭仪的僭越,安抚我的委屈,实则只怕内心深处,是乐见其成的,皇后需要有人来牵制戚昭仪,而目前看来,我这个看似最好拿捏,又有着特殊价值的棋子,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棋盘上的子,关键在于,执子的人想走到哪一步,而棋子,又能否寻到一丝辗转的余地。 她们说着,已经走到了关雎宫门口。 即将迈过宫门,梨花停下了动作,侧过头,,看着身旁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紫苏,郑重道:“紫苏,今日你我的话,绝不可对外流露半分,也不必对白露提及,挑动皇后对太后的不满,是火中取栗的法子。” 紫苏重重地点头,紧紧握住梨花的手,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凉意,心中却奇异地安定了几分,“是,奴婢明白,奴婢陪着小主就是。” 梨花看着她,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柔和的笑意,随即转身,没入沉沉殿影之中。 喜欢锁春情请大家收藏:()锁春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8章 甜腻 暮色如纱,轻柔地寸寸笼罩住金瓦朱墙的深宫。 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带着美人迟暮般的哀婉与不甘,恋恋不舍地自天际缓缓褪去,绚烂的橘红渐次沉入一片寂寥的黛青,最终化入无边无沿的墨蓝之中,只余下几颗疏星,怯生生地探出头来。 坤宁宫内,早已灯火通明。 数十架鎏金蟠花烛台错落而立,上头的赤色蜡烛正熊熊燃烧,跳跃的火焰将颤巍巍的光影投在光洁如镜的青砖地上,又将殿内映照得亮堂辉煌,恍如白昼。 皇后端坐在妆匣前,光可鉴人的铜镜,清晰地映出她卸去钗环后的容颜。 白日里母仪天下的威仪稍减,露出底下那张依旧秀丽的面庞。 可皇后却有些怔愣,谢静姝出身名门,诗书熏陶,如今,这双眸子依然秋水盈盈,可那水光深处,却再也不复闺中时的清澈柔和,只有丝丝缕缕,缠绕不休的怨气与不甘,如同蛛网,细细密密地蒙住了心窍。 她怎么会,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娘娘,”执棋瞧着皇后有些恍惚的神色,声音放得极低,提醒道:“时辰差不多了,绘书已备好晚膳,皇上想必快到了。” 今日是十五。 依照祖制,每月朔望之日,皇帝若无极其紧要的朝务,皆应驾临中宫,这不仅是规矩体统,更是她身为皇后,为数不多的盼头。 皇后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头那点不该有的迷茫自怜压下去,“走吧。” 裙裾曳地,发出细微的窸窣声,这才往侧殿走去。 侧殿内,绘书已领着宫人布置妥当。 檀木圆桌上,杯盘罗列,菜肴精致,皇后在桌边坐下,目光落在对面那张空着的檀木椅子,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上精致的玉兰刺绣。 殿角更漏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一声,又一声,敲打在心头,菜肴上原本蒸腾向上的热气,在皇后的注视下,渐渐微弱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皇后几乎以为今夜他又要打发人来说一句朝政繁忙时,外头终于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声音像是一块石子骤然击中皇后的心湖,激起圈圈无法抑制的涟漪,皇后立刻站起身,理了理鬓间的步摇,快步走到殿门,垂首敛目。 元岁寒迈着沉稳的步子踏入殿内。 他身着玄色常服,袍服上的暗金龙纹在跳跃的烛光下光泽流转,若隐若现,更添威仪,目光淡淡扫过屈膝行礼的皇后。 “臣妾恭迎皇上。”皇后的声音十分轻柔婉转。 元岁寒只是随意抬了抬手,“起来吧。” 他甚至没有多看皇后一眼,便径直走向已布置妥当的膳桌。 帝后二人依序落座。 食不言,寝不语,殿内安静得过分,只有银箸偶尔触碰瓷盘的细微脆响,这寂静像一张无形的网,将皇后牢牢罩住,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皇后几次借着夹菜的动作,悄悄抬眼,目光飞快地掠过对面元岁寒的脸。 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神情专注地用着膳食,丝毫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吝于给予。 皇后心底那点微弱的期待,如同被寒风吹拂的烛火,原本就摇摇欲灭,此刻一点点地黯淡下去,最终只余下一小摊冰冷的烛泪,凝固在心房最柔软的角落。 她食不知味地咀嚼着,只觉得满口都是苦涩。 膳毕,绘书领着小宫女悄无声息地撤下残席,动作轻盈利落,随后奉上漱口的清茶与解腻的香茗。 皇后捧着温热的雨前龙井,杯壁传来的暖意,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头逐渐弥漫开的寒意。 她抬起眼,目光盈盈地望向元岁寒,只能像往常一般,先柔声开了口,关切道:“皇上,朝政再是繁忙,龙体终究是最要紧的,臣妾瞧着您眼下似有倦色,心中实在难安。” 皇后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元岁寒的反应,见他并无不耐的神色,只是垂眸看着手中茶盏里沉浮的茶叶,才鼓起勇气,声音更加温软,继续说道:“臣妾记得,皇上曾说过小厨房做的木樨清露不错,清甜润喉,臣妾今日特意吩咐她们备上了,皇上不如尝尝?” 元岁寒闻言,终于有了动作。 他只是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目光落在澄黄清亮的茶汤上,语气平淡无波,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皇后有心了,只是朕近来不喜甜腻,御前的人会伺候,不必劳动坤宁宫。”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皇后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可怜暖意。 她握着茶盏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收紧,指节泛出白色,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剐了一下,尖锐的疼蔓延开来,让皇后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 皇后只能借着低头啜茶的动作,掩饰瞬间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唇瓣。 二人之间再次沉默下来。 皇后勉强压下喉间的哽咽,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换了个话题,“今儿请安的时候,臣妾瞧着薛容华气色还是弱了些,想是连日照料明熙,太过辛劳。” 她先将皇子抬了出来,这是皇上目前唯一的子嗣,总能引他几分关注,也是她身为皇后无可指摘的责任,“臣妾已吩咐了太医院,定要竭尽全力,用好药,仔细为皇子调养根基,万不可有丝毫闪失。” 元岁寒闻言,总算抬了抬眼,目光掠过皇后的脸,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只是淡淡道:“嗯,皇后有心了,皇子的事,你多费心,薛容华照料得还算精心。” 得到这干巴巴的回应,皇后心中微定,至少他还认定她这个中宫皇后,在名分上,他们始终是名正言顺的结发夫妻。 非旁人可比。 殿内的烛火又爆开一个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光影随之晃动,映得元岁寒脸上的神情也明灭不定。 喜欢锁春情请大家收藏:()锁春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9章 心思 皇后犹豫了片刻,指尖用力掐着掌心,她终是鼓足勇气,将那句盘旋在心头许久的话,委婉地说了出来。 “皇上,臣妾近日闲来翻阅《汉书》,读到《外戚传》一节,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可见古往今来,后宫之事,关乎国运,恩宠太过,有时并非幸事,反倒易滋生骄矜,撼动国本譬如孝成皇帝之于赵氏姐妹……” 皇后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见元岁寒神色漠然,她的心又沉了沉,才继续用一种更加柔声说道:“戚昭仪年纪轻,性子活泼烂漫,皇上多加怜爱,也是常情,臣妾替皇上高兴。” 她顿了顿,话锋极其自然地一转,像是只是顺便提起,“只是戚昭仪今儿堂而皇之地戴着五凤钗,实在是过于醒目了些,宫中规制森严,妃位方可使用五凤,她如今只是昭仪,如此穿戴,只怕前朝后宫见了,会多有非议,说是臣妾治理六宫无方,纵容妃嫔僭越,亦恐有损皇上圣明,让御史们有了攻讦的由头。” 皇后自认为这番话已是极尽委婉,既点出了利害关系,又显得自己大度容人,一切都是为了皇上的体面着想。 可是,她再一次失望了。 元岁寒放下茶盏,杯盏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直直射向皇后,似笑非笑,“皇后真是博览群书,心系社稷,竟有闲暇将朕与昏聩之君相提并论?还是觉得,朕是那等会被美色所惑,动摇国本的庸主?” 皇后的心猛地一沉,像是骤然坠入了冰窟。 她连忙垂首,“臣妾不敢,皇上明鉴,臣妾绝无此意。只是身为皇后,见到史书中记载的教训,心中忧惧,唯恐皇上圣明为小人所蔽,故而才冒昧进言……” “皇后言重了。” 元岁寒打断她,语气听不出喜怒,慢慢说道:“朕如何对待妃嫔,赏赐什么,宠爱谁,自有朕的考量,皇后只需打理好后宫,让朕无后顾之忧便是。” 他微微倾身,目光更沉,“不过是一支钗环而已,皇后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元岁寒的目光在皇后低垂的头顶停留了一瞬,继续道:“朕赏给戚昭仪,自然是她觉得好,戴着也无妨,规矩是死的,朕还没到需要靠一支钗来维系体统的地步,后宫若有闲言碎语,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弹压便是,难道,连这点小事,也需要朕来教你吗?” 皇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她看着元岁寒冷硬的眉眼,所有的不甘、愤怒,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尖锐的刺痛,才勉强抑制住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哽咽与质问。 宽大的袖袍下,双手紧紧攥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清晰的疼痛,反而让皇后混乱的思绪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无论她如何放低姿态,在他眼中,她不过是在是在为难他心尖上的人,他对戚氏的宠爱,竟是如此的明目张胆,不容置喙。 甚至不惜为了她,轻易戳破他们之间最后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烛火不安地跳跃着,映照着皇后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元岁寒毫无动摇的侧影。 良久,皇后才重新抬起头。 脸上的血色褪尽,她端起旁边几上早已冰凉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苦涩的滋味一路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再开口时,已然恢复了惯常的雍容平稳,目光落在前方跳动的烛火上,眼神却有些空洞,轻声说道:“是臣妾思虑不周,皇上恕罪。” 转瞬之间,已下定了决心,借腹生子之事,不能再等了…… 皇后沉吟片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闲事,语气变得轻缓自然,“近日御花园的荷花开得正好,尤其是芙蓉苑那边的千瓣莲,据说是难得的品种,臣妾想着,若是得空,也可让六宫姐妹多去走走,散散心,总比终日闷在宫里有益身心。” 元岁寒依旧面无表情。 皇后又继续闲话家常般说道:“尤其是瑶婕妤,臣妾瞧着她性子过于静了些,平日除了晨省,几乎足不出户,今日戚昭仪还玩笑说她打扮得太素净,几乎瞧不见人儿似的。臣妾看她当时窘迫得都快哭出来了,着实可怜见的。”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关怀道:“她到底是太后宫里出来的,性子又柔顺知礼,若是皇上哪日得闲,或许也可以常去看看她,也显得天家恩泽,还有汤容华,皇上也可以多去转转,后宫雨露均沾,才能六宫和睦,也好早日为皇家绵延子嗣。” 皇后说完,眼睛紧紧盯着元岁寒,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他对林氏,究竟有没有心思…… 元岁寒听了这番话,落在扶手上的指尖微微一顿,难以察觉。 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意,落在了皇后脸上。 “瑶婕妤?”元岁寒随口重复了一句,语气依旧淡漠,听不出什么兴趣,“她性子是静了些,朕朝政繁忙,后宫诸事,皇后斟酌着办就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顿了顿,才仿佛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朕得空去看看也无妨。” 既没有表现出对梨花的丝毫热切,甚至连皇后故意起,戚昭仪为难梨花的事,也没有多问一句,极为随意。 听到元岁寒这般不置可否的回应,皇后心中竟是微微一松。 或许,是她想多了?皇上对林氏,并无特别之处?这样也好,至少,目前看来,林氏并非第二个戚氏。 元岁寒瞥了皇后一眼,看着她头上的累丝金凤珠步摇,眸色深沉如夜,里面快速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 他不再多言,站起身,玄色的袍角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 “时辰不早,安置吧。” 寝殿内,红烛高烧,帐幔低垂,明黄色的锦被铺陈开来,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本该是帝后恩爱、温情缱绻的时刻。 然而,当皇后躺在元岁寒身侧时,只觉得像隔着一座山。 皇后侧卧着,透过细密的帐幔,清冷如霜的月光勉强渗入,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以及身边人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夜很深了,殿内只有彼此轻不可闻的呼吸声。 皇后犹豫了许久,这是朔望之日,这是她身为皇后为数不多的机会。 她小心翼翼地向元岁寒那边挪动了一点点,纤手轻轻搭上了他放置在身侧的手臂。 “皇上……”声音低如蚊蚋,带着一丝羞怯的乞求,在寂静的夜里飘散开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元岁寒没有动,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改变,就在皇后几乎以为他真的睡着了,鼓足勇气想要再靠近一点点时,他平淡的声音皇后耳边响起,“朕累了,明日还有早朝,睡吧。” 那只搭在他手臂上的手,瞬间僵住。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皇后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重新转过身,紧紧闭上双眼,用力到眼角都沁出了湿意。 第几次了?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就连这祖宗定下每月固定的两日,他也是如此,避她如蛇蝎。 她还能有什么指望?在这冰冷的坤宁宫里,日复一日地守着皇后尊荣的空壳,看着镜中的红颜渐渐老去,等到满头青丝熬成白发?她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皇子?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迅速没入柔软的锦缎。 而她身侧的元岁寒,呼吸依旧平稳绵长,似乎早已沉入梦乡,只有在透进窗棂的月色,才能瞧见,他微勾的唇角,弧度似乎更深了些许。 喜欢锁春情请大家收藏:()锁春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0章 蜜糖 盛夏的余热被几场连绵的秋雨收拾得服服帖帖,宫墙内飘着草木将枯未枯的味道。 转眼间,秋意已深,一片一片的银杏叶悄悄地给自己镶上了金边。 两个穿着粉色绸衫的小宫女各捧着一摞锦缎盒子,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丁香侧身避开水洼,嘴里念叨一句,“杏儿,留神脚下,这雨后路滑,可不敢摔了这些宝贝。” 杏儿双手稳稳托着朱漆托盘,上头堆着流光溢彩的云锦,闻言抿嘴一笑,“知道的,丁香姐姐,这些都是往关雎宫送的,谁敢怠慢?” 正说着,对面来了两个抬着箱笼的小太监,侧身让路时,小太监压低声音搭了句话,“丁香姐姐,这都第三趟了,关雎宫今儿是要开绸缎铺子不成?” 说完,笑着走开了。 杏儿等他走远了才悄声接话,“丁香姐姐,如今这位瑶婕妤可是得宠,各局里都恨不得把库房都搬过去。” 说着,她朝西边努努嘴,“听说赏赐都能和扶摇宫里头那位比肩了。” 丁香“哼”了一声,也藏不住那点酸溜溜的感慨,“你才当过几年差?见过多少?人各有命,那位说起来,从前不也和咱们一样,在日头底下跑腿?如今可是云端上的人了,少说话,多做事,仔细你的皮!” 杏儿连忙噤了声,端着锦缎加快步子。 只有掠过宫墙的秋风,把他们未尽的惊叹吹散在簌簌落叶间。 这段日子以来,关雎宫门前的青石板路,似乎都被往来穿梭的仪仗与赏赐磨得更加光亮。 慈宁宫与坤宁宫对此,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静默。 太后那边,偶尔派人送来些应季的补品或是精巧的玩物不说,皇后更是显得贤德大度,请安的时候,好几次,在众人散去后,特意留下梨花,私下里叮嘱。 唯有戚昭仪,依旧是那副不肯收敛分毫的模样。 每每在坤宁宫晨昏定省时遇见,目光便如同淬了火的针,落在梨花身上,言语间的夹枪带棒,更是家常便饭,时而讽刺梨花麻雀飞上枝头,又暗指她专会些狐媚手段。 皇后见此情形,非但不曾严厉斥责,反而有时会轻描淡写地替梨花分辩一两句,看似维护,实则更像是在戚昭仪的怒火上再添一把干柴,让她将更多的怨气撒向梨花。 梨花冷眼瞧着,心中清明如镜,皇后这是要将她彻底推出去,牵制戚昭仪,让她立在风口浪尖,承受所有的明枪暗箭。 这日午后,秋光正好,透过半开的支摘窗棂。 梨花穿着一身家常的藕荷色绫缎夹衣,未施粉黛,墨玉般的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松松挽起,正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 她微微蹙着眉,看着紫苏手中那碗浓黑如墨的汤药。 这药,接连喝了有些时日了,是周太医亲自斟酌的方子,名曰温经养血,调和阴阳,以备孕育之需。 周太医每隔几日便来请一次平安脉,神色恭谨,言语谨慎,每一次开的方子也略有调整,可她总觉得说不出来的奇怪。 “小主,药快凉了。”紫苏轻声说道,将白瓷药碗又往前递了递。 其实她自己也忍不住皱着眉。 梨花叹了口气,只得伸手接过,碗壁温热,恰好入口。 她正欲屏息将药饮下,却听得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陈忠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梨花执碗的手微微一顿,与紫苏交换了一个眼神。 紫苏连忙起身,快步走到门边,打起帘子。 只见元岁寒大步走了进来,他刚从长生殿过来,眉宇间还带着几分疲惫,但在踏入内殿,目光触及榻上那道清丽身影的瞬间,眼底顿时漾开暖意。 “奴婢叩见皇上。”紫苏连忙跪下行礼。 梨花也放下药碗,欲起身行礼,却被元岁寒几步上前,伸手轻轻按住了肩膀,“说多少次了,行什么礼,坐着。” 说着自然而然地在她身侧坐下,目光落在汤药上,浓黑的药汁在白瓷碗中轻轻晃荡,“药还没喝?” “正要喝,皇上就来了。”梨花垂眸,轻声答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抱怨娇嗔。 这些时日的频繁相处,元岁寒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强势的侵入,像水滴石穿,悄然凿开了一些细小的缝隙。 好似温水煮青蛙。 元岁寒显然很受用她细微的语气变化,唇角一弯,拿起搁在一旁的白银小勺,在碗中轻轻搅动了几下。 “朕喂你。” 梨花抬眼看他,秋日明媚的光线透过窗格,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一派温柔。 半勺浓黑的药汁,稳稳地递到了她的唇边,“听话。” 苦涩的药汁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梨花不自觉地蹙紧了眉头。 元岁寒看着她蹙眉的模样,像是只被迫吞食的猫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殿内静悄悄的,紫苏早已识趣地垂首退到了外间,将这一室静谧留给了二人。 “苦吗?”喂完最后一口,元岁寒将空碗随手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顺手从碟子里拈起一颗蜜渍梅子,递到梨花唇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梨花就着他的手,含住了那颗梅子。 酸甜的滋味立刻在口中化开,总算缓和了些,她忍不住刺他一句,“皇上来喝一口试试,就知道苦不苦了。” 元岁寒沉沉一笑,她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他忽然低首攫取了梨花的唇,那颗尚未完全融化的梅子在二人唇齿间被碾磨推挤,酸甜与未散的药苦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滋味。 半晌后,元岁寒才移开唇,沉声道:“朕尝着,倒比蜜渍梅子更甜几分。” 梨花气息微乱,脸颊不受控制的泛起红晕,也不接他暧昧的话茬,转而说道:“皇上今日,似乎心情很好?”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元岁寒闻言,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他并不否认,伸手用指腹揩去梨花唇角的水渍。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扫过窗外明净的秋空,“前朝诸事顺遂,朕心甚慰。” 子铮,已查到了一些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再者,来看你,朕的心情总是好的。” 这话语直白得近乎露骨。 梨花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她有时会恍惚,眼前这个会对她温存的男人,在戚昭仪身边是否也会如此? “嫔妾区区蒲柳之姿,可不敢当皇上这句话。”她依照惯例,说着谦卑的套话,却因为方才的亲吻,多了一些鲜活的别扭。 元岁寒低笑出声,笑声醇厚,带着胸腔微微的震动,他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握住梨花放在膝上的手。 “又在朕面前说这些虚言?”他捏了捏她的指尖,“朕说过,在朕面前,不必如此。” 梨花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热度似乎能沿着手臂一直蔓延到心底,她尝试着抽了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十指相嵌。 “嫔妾说的是实话,”她偏过头,看向窗外被窗棂框住的一方天空,“皇上日理万机,还能时常想起关雎宫,嫔妾岂能不惶恐?” 惶恐于恩宠的虚幻,惶恐于周遭的暗流,更惶恐于自己贪恋温暖的心。 元岁寒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知道她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这种带着刺的,却又并非真心抗拒的反应,比起最初那种死水般的顺从,更让他觉得真实,也更让他心痒难耐。 “牙尖嘴利。”他低斥一声,手上却微微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喜欢锁春情请大家收藏:()锁春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1章 砒霜 梨花猝不及防,轻呼一声,半个身子已靠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隔着层层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檀香霸道地侵占了她的呼吸。 “皇上!”她有些羞恼,下意识地用手抵住他的胸口,想要拉开一点距离,这光天化日之下,紫苏还在外头…… “别动。”元岁寒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肢,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清淡的香气,“让朕抱一会儿。”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某种难以餍足的渴望。 梨花挣扎的动作顿住了。 她能感觉到,他此刻的拥抱,除了占有欲,似乎还掺杂了些别的东西,一种类似于依赖的情绪,这发现让她心头微震,抵在他胸口的手,力道不自觉地松懈了几分。 秋阳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在地面上投下相依相偎的影子。 竟让梨花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梨花。”良久,元岁寒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嗯?”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因埋在他怀中而显得有些闷。 “周太医今日请脉,怎么说?”他状似随意地问道,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却微微收紧了些许。 梨花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周太医说,嫔妾身子已调理得差不多了,脉象平稳,气血渐足。” 她能感觉到,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元岁寒的呼吸似乎有瞬间的凝滞,随即,他胸腔内的心跳,似乎加快了些许,透过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愉悦。 低下头,寻到她的唇,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灼热的温度,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彻底融入骨血之中。 梨花被他吻得有些透不过气,脑中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承受着。 元岁寒却势在必得,他急切期盼着有一个孩子。 许久,他才喘息着放开她。 梨花的唇瓣被吻得有些红肿,脸颊绯红,眼中带着被猝然侵袭后的迷茫与一丝慌乱,清冷的气质里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媚态。 元岁寒满意地看着她此刻的模样,指腹怜惜地抚过梨花微肿的唇瓣,眸光幽深如潭。 “朕今日带了些赏赐过来,有几匹江南新进贡的软烟罗,颜色雅致,朕觉得衬你,还有一套红宝石头面,是番邦进贡的,成色极好,你戴着定然好看。” 梨花微微平复着呼吸,闻言,抬眸看他,眼中水光潋滟,“皇上近日赏赐不断,这关雎宫的库房,怕是快要堆不下了,不知情的,还以为嫔妾是那等专会蛊惑君心,索求无度的……” 不说那些私下里的议论,宫里人免不了风言风语,单说戚昭仪就…… 她的话未说完,便被元岁寒打断。 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来对着自己,眸中暗流汹涌,玩味道:“怎么?朕赏自己的女人,还需要看旁人的眼色?还是说你嫌朕赏得太多,嗯?” 她必须习惯他的给予,不容拒绝。 梨花看着他充满压迫感的俊颜,心跳如擂鼓,却强自镇定地迎视着他的目光,轻声反驳,“嫔妾不敢,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皇上比嫔妾更懂,皇上厚爱,嫔妾感激不尽,只是有时也觉如履薄冰。” 她这番话,半是真心的忧虑,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想要试探他底线的冲动。 他的情意,到底有多少? 元岁寒凝视着梨花,看着她强装镇定却掩不住眼底慌乱的模样,心中那股想要彻底拥有的欲望愈发炽烈。 他喜欢看她这般模样,喜欢她在他面前逐渐褪流露出真实的,哪怕是带着刺的情绪。 “有朕在,谁敢摧你?” 他语气狂妄,带着帝王独有的的自信,“那些风言风语,你不必理会,一切有朕。” 梨花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映着她有些无措的影子。 不可否认,她已经习惯他的温度,甚至有一丝贪恋,这情愫如此危险,却又如此真实地在她心底蔓延。 可心底深处,总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着她,这份恩宠并不是独一无二的,还有戚昭仪,还有无数窥探的眼睛,日后,还有源源不断的新人…… 见梨花沉默,元岁寒不再给她反驳的机会,再次俯身,封缄了她的唇。 不再满足于流连在背部,熟练地解开腰带探入她层层叠叠的衣襟,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肌肤,激起梨花一阵战栗。 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却被他更紧地搂住。 “皇上.....别.....” 梨花微弱地抗议着,声音破碎在两人交缠的唇齿间,更像是一种无力的呻吟。 外面还有人…… 窗外日光正好,殿内却逐渐被暧昧的气息笼罩。 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元岁寒呼吸粗重的将她打横抱起,“去里面”。 罗帐轻垂,玉簪坠地声声慢。 他的气息如网般罩下,将她困在方寸之间,秋光透过纱帐变得暧昧不明…… 吻沿着她的唇角,颈项一路向下,留下湿润的痕迹。 身体在他的撩拨下不受控制地发热,像一滩融化的春水。 梨花抬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凤眸,那双眼眸在情欲的渲染下深不见底,里面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意乱情迷。 她咬紧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更令人羞耻的声音,但破碎的呜咽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喉间逸出。 这声音仿佛取悦了他。 在意识模糊被推到模糊的顶点,身体仿佛被抛到云端又坠下深渊的刹那,耳边恍惚传来他的声音,“梨花,别怕。”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梨花混沌的脑海中炸开一丝清明。 别怕?怕什么?怕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怕帝王飘忽不定的情意? 还是怕自己的心? 思绪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情潮彻底淹没,撕扯的粉碎。 梨花闭上眼,任由自己身心俱醉,却又在极致的欢愉深处,尝到了一丝苦涩。 她知道恩宠是蜜糖,也是砒霜,初尝甘美,日久穿肠,可当他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时,那点清醒便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咽下了第一口。 喜欢锁春情请大家收藏:()锁春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2章 酸胀 转眼间,秋意渐深,御花园的草木都老老实实地换了颜色,冷雨来催了几次,叶子们便都蔫蔫地垂下头,一副准备过冬的模样。 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一片银杏叶,正舒舒服服地窝在宫墙角落的青石缝里打盹,一阵风毫无预兆地从背后推了它一把,它便身不由己地腾起,沿着漫长的宫道翻滚、飘摇,看够了朱墙碧瓦间寥落的风景,最终骨碌碌地,带着一身凉意,滚进了长生殿。 卜喜正吊着嗓子,支使几个小太监打扫阶前的落叶。 “手脚都利索些!这湿叶子沾在地上,要是滑了皇上的脚,仔细你们的脑袋!”他揣着拂尘,看着小太监们抡着比他们还高的扫帚,笨拙又卖力地挥动着,嘴里不住地数落,“角角落落都得扫干净了,一片也不许留……” 正说着,眼角余光瞥见周太医提着药箱,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神色凝重。 卜喜是何等眼色,心下立时打了个转,挥手让小太监们退远些,自己堆起笑脸迎了上去,“周太医,您这会儿怎么过来了?可是关雎宫那边有事?” 周太医走到近前,气息微喘道:“卜总管,微臣有要事,关乎瑶婕妤的脉案。” 卜喜一听瑶婕妤三字,神色更是郑重了几分,不敢怠慢,“您稍候,奴才这就进去通传。” 不多时,殿内传来元岁寒低沉的声音,“传。” 周太医躬身入内,步履比平日急促几分,他撩袍跪倒,声音刻意压得平稳,却仍泄露出些许微澜,“微臣叩见皇上,微臣方才整理脉案,想起前两日为关雎宫瑶婕妤请平安脉时,小主月信推迟已有数日,脉象虽未至滑利如珠之境,但沉取之间,似有鼓指之象,微臣不敢妄断,但依微臣浅见,小主……极可能已是遇喜之身,只是月份尚浅,脉象未显,故微臣先前未敢直言恭贺,今日特先来禀明皇上。” 皇上重视关雎宫,一有消息,周太医更加不敢耽搁。 “哐当!” 元岁寒手中的朱笔直直坠落在摊开的奏折上,殷红的朱砂在宣纸上洇开一大团刺目的痕迹。 他却浑不在意,猛地从御案后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手边的一盏温茶,茶盏滚落在地,碎裂声清脆,温热的茶水泼湿了明黄色的龙袍下摆,留下一片深色的水渍。 一旁的卜喜看得目瞪口呆,他伺候皇上多年,历经风雨,何曾见过主子如此失态?像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卜喜反应过来,心里也替主子高兴。 元岁寒却已等不及,大手一挥,“备驾,周太医随朕去关雎宫。” 他甚至等不及更换常服,就这么带着衣摆上的茶渍和水痕,大步流星地向外走,步伐急切有力。 卜喜连忙小跑着跟上,一边在心里连连咂舌,这位瑶婕妤,当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啊! 这恩宠,怕是真要独步后宫了。 关雎宫内,梨花正临窗而坐。 支摘窗半开着,带着寒意的秋风潜入,拂动她未施粉黛的脸颊,望着窗外一隅灰蒙的天空,月信已经推迟了几日。 梨花下意识地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 一阵急促熟悉的脚步声打破了宫院的寂静,刚听到太监的通传声,梨花还未来得及起身,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已携着一阵冷风卷入殿内。 元岁寒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住了窗下那抹纤细的身影。 他几步上前,不容分说地握住梨花的手腕,将她从微有寒意的窗边拉离,坐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扶手椅上,语气带着薄责,却又掩不住几乎要溢出来的关切,“朕早同你说过,让你少在窗下坐着,秋深寒重,若是着了凉如何是好?” 他的手掌温热有力,攥得她手腕微微发疼。 梨花抬眸,对上深邃的凤眸,他脸上并无多少笑容,反而绷得有些紧。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元岁寒已经侧身让开,对紧随其后的周太医沉声道:“快,再为瑶婕妤仔细诊脉。” 周太医连忙应是,取出脉枕。 紫苏早已机灵地搬来绣墩。 殿内顿时静了下来,旁边的紫苏和白露,连都不敢喘一声。 元岁寒就站在梨花身侧,一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实则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周太医搭在梨花腕间的手指。 周太医屏息凝神,许久,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无比确信的笑容,收回手,后退一步,声音洪亮清晰,“微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瑶婕妤确系喜脉!脉象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乃是确凿无疑的遇喜之兆,依脉象看,已有一月有余,胎气稳固。” “当真?”元岁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态的急切追问,紧绷的下颌线条终于松弛开来,眼底的暗流瞬间化为炽热的狂喜,几乎要满溢出来,将他整个人都照亮了。 “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千真万确!”周太医斩钉截铁的回道。 元岁寒猛地俯身,双手握住梨花的肩膀,将她完全笼在自己的身影之下,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略显苍白的脸,眼神亮得惊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林梨花,你听到了吗?我们之间,真的有了个孩子,你曾说过,缘分天定,强求不得,朕没想到,这天定的缘分,竟来得这样快。” 一种近乎轰鸣的狂喜在他胸腔里震荡开来,如同久旱的龟裂大地,在焦渴至极限时,终于等来了一场沛然甘霖,他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像藏着稀世珍珠的深海贝壳,微微张口,却终究沉默。 无论什么样的蜜语,在她面前只觉浅薄,而真正沉甸甸的真心,又恐一言不慎,便惊散了这如梦似幻的圆满。 于是,元岁寒只能将万语千言压回心底,说出这一句。 周太医在旁边听着眉心不觉一挑,缘分天定?他心里默默想着,皇上怕是忘了,这几个月来,悄悄在补品里添了多少助益嗣孕的珍贵药材…… 这话,他自然只敢烂在肚子里。 梨花的心却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真的有了身孕…… 这个孩子,是她处心积虑得来的,她最初想要的,只是一个皇嗣,一个能让她在这吃人的深宫里站稳脚跟,让她不至于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依托而已。 可此刻,看着元岁寒眼中为孩子而迸发的狂喜,她的算计,忽然显得有些苍白而不堪。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头。 元岁寒的目光紧紧锁着梨花,仍然执拗的再次追问,“梨花,告诉朕,你高兴吗?我们之间有孩子了,你高不高兴?” 在这双充满期待的眼眸注视下,梨花感到一阵心悸般的慌乱,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一点应有的羞怯,“高兴……嫔妾自然是高兴的。” 元岁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唇角那抹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意味。 他不在乎她最初想要的是什么。 皇嗣?无所谓,她想要皇嗣巩固地位,他心知肚明,但那又如何?他不在乎,他只要结果,他们之间有了斩不断的羁绊,这就够了。 元岁寒直起身,转而看向周太医,脸上柔情稍敛,沉声道:“周太医起来吧,朕会下旨,瑶婕妤的身子,朕就交托给你了。” 周太医连忙躬身,“是,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吩咐完太医,他又向立在旁边早已欢喜非常,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的紫苏和白露,神色肃然,吩咐道:“你们都是贴身服侍瑶婕妤的,从今日起,瑶婕妤便是你们眼珠子似的要紧人,需得比往日更加尽心万倍,饮食、香料,出入关雎宫的一切物件,更要仔细排查,若有一丝差池,朕唯你们是问。” 紫苏和白露连忙一齐应声,“奴婢遵旨。” 一连串的吩咐之后,殿内终于稍稍安静下来,元岁寒重新看向梨花,目光柔和下来,低声问:“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或是想吃什么?” 梨花望着他。 一种莫名的,酸酸胀胀的感觉从心口蔓延开,迅速传递到四肢百骸,让她喉头有些发紧,鼻尖泛酸。 她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嫔妾只是有些累了,想歇息片刻。” “好,那就歇着。”元岁寒立刻应道,立刻亲自俯身,异常小心地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内殿的床榻。 梨花惊得低呼一声,手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只能依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 元岁寒将她轻放在柔软的床铺上,拉过锦被仔细为她盖好,伸手轻轻拂开她颊边的碎发,低声道:“睡吧,朕在这里。” 梨花闭上眼,能感觉到他专注的目光仍停留在自己脸上。 她终究是倦极了,身心俱疲,在令人心安,又令人心乱的气息笼罩下,意识渐渐模糊,竟真的沉沉睡去。 元岁寒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容颜,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才极轻地起身,为她掖好被角,放下芙蓉帐。 站在原地又凝视了片刻帐影后朦胧的身影,这才转身,放轻脚步走出内殿。 出了关雎宫门,秋日冷冽的冷风扑面而来。 元岁寒脸上温柔的痕迹迅速褪去,恢复了平日的深不可测,他负手立于阶上,望着宫墙尽头那一片灰蒙的天空,沉默了片刻。 卜喜小心翼翼地侍立在旁,不敢出声。 良久,元岁寒才淡淡开口,“卜喜,过来。” 卜喜连忙小步快走靠近,躬下身,将耳朵凑近,“奴才在,皇上请吩咐。” 元岁寒微微侧头,低声言语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他的面色在秋日黯淡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卜喜听得已经睁大了眼,心头一凛,“奴才明白,这就去办,定办得妥妥当当。” 说着,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沿着长长的宫墙甬道,脚步匆匆地往扶摇宫的方向而去。 只留元岁寒一人立在原地,明黄色的袍角在秋风中拂动,背影显得愈发挺拔,秋风卷起几片残叶,在他脚边打着旋,更添了几分深秋的肃杀与清冷。 喜欢锁春情请大家收藏:()锁春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3章 机锋 深秋的午后,日头有气无力地悬在西边,没什么暖意,只将宫殿的影子拉得老长。 风一阵紧过一阵,贴着地皮刮过来,卷起甬道里未来得及清扫的枯叶和尘土,打着旋儿,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更显得这宫墙夹峙下的甬道空旷寂寥。 云层厚重,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梨花扶着紫苏的手,步履从容,今日出宫,紫苏和白露如临大敌一般,一个说太医吩咐过,一个说皇上叮嘱过,索性连冬日的氅衣都翻了出来,非让她披上不可。 她看着好笑,心里又止不住感动,只能依了她们的意思,此刻冷风吹过,确实有些寒凉,领口的雪白的风毛,既保暖,又添了几分我见犹怜娇柔。 “这风邪性,直往骨头缝里钻,”紫苏轻声说着,将手中梨花嫌弃的暖炉又往她手边递了递,“小主如今有了身孕,仔细受了寒,还是拿着吧,太医吩咐过的,头三个月要小心些,何况,等下还要去见太后,又要劳心劳力。” 梨花哭笑不得,只能伸手接了过来,嗔道:“知道了,哪里就这样娇弱了。” 周太医也说过,她的年纪不算小,正是女子适宜生养的时候,胎气还算稳健,不过紫苏后面那句话,却是实实在在地点在了她的心坎上,就要去见太后了啊…… 不远处,几个小宫女正缩着脖子,捧着物什匆匆走过,见到她们,慌忙避到一侧,垂下脑袋,“请瑶婕妤安。” 待梨花走过,才敢悄悄抬眼,目光中带着羡慕与好奇。 如今这宫里,谁不知道关雎宫的瑶婕妤是皇上心尖上的人?除了那位家世显赫的戚昭仪,便是她风头最盛,连带着她身边的宫人,行走在外,腰杆都比旁人挺得直些。 紫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与有荣焉的感慨,这满宫里的人,最是势利眼,自然也最是识时务。 慈宁宫的殿宇在灰蒙蒙的天色下,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唯有檐角蹲踞的吻兽,沉默地睥睨着下方。 守在殿门处的丛容,远远看见一抹丁香色的身影,脸上立刻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迎了上来,未语先笑,“奴婢给小主请安,这样冷的天,快请殿里暖和暖和,太后娘娘正在礼佛呢,请小主稍等片刻。” 她一边说,一边殷勤地想要伸手去扶梨花的另一只胳膊。 梨花不着痕迹地将手往回收了收,只留给她一个清淡的侧影和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有劳丛容姑姑。” 丛容悻悻收手,眼含怨恨的盯着梨花的背影走进殿内。 殿内因门窗紧闭,光线略显昏暗,只有侧殿隐约传来清越的木鱼声,以及太后低缓平和的诵经声。 辛夷悄无声息地迎了上来。穿着一身沉香褐的宫装,发髻梳得一丝不乱,先是对着梨花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目光在梨花脸上极快地一掠,随即上前半步,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乎只有她们三人能听见,“小主万安,太后娘娘今日礼佛,心境似乎格外沉静,已在佛堂待了快一个时辰了,皇上一个时辰前来过一趟,和太后娘娘在内殿说了好一会儿话,奴婢在外头伺候,听不真切,只知皇上离去时,神色如常。” 梨花眼神微动,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心中却已翻涌过无数念头,元岁寒来过?说了什么?是已经将她有孕之事,告知太后了吗? 辛夷不再多言,侧身引着她们主仆二人,走进侧殿。 侧殿比正殿更显幽暗,只点着两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琉璃灯罩里静静燃烧。 佛堂外悬着深青色厚棉帘,将内里情形遮得严严实实,辛夷挑帘走了进去,梨花在约莫十步远的地方,便停下了脚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垂首,目光落在自己裙摆下的软底绣鞋上。 紫苏屏息静气地立在梨花身后半步远的地方,连大气都不敢喘,只盯着地面金砖的缝隙,耳朵却竖得老高,她能感觉到自家小主虽然姿态放松,但挺直的背脊却透着一股隐然的紧绷。 也不知过了多久,佛堂内的诵经声和木鱼声,终于在一段悠长的尾音后,戛然而止。 一种极致的寂静笼罩下来。 又过了片刻,深青色的棉帘掀开,辛夷扶着太后走了出来。 梨花立刻上前几步,“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扰了娘娘礼佛清净,是嫔妾的不是。” 太后的目光缓缓落在梨花弯伏的脊背上,停留了足足有三息的时间,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起来吧,秋日天短,外面风大,难为你惦记着过来,坐吧。” 说着,便由辛夷搀扶着,走向内殿的紫檀木嵌螺钿扶手椅上坐下。 “谢太后娘娘。” 梨花依言起身,抬眼悄悄打量了一眼,太后神色如常。 难道,元岁寒什么都没说?太后还不知道她有孕之事? 辛夷早已机灵地搬来了一个铺着软垫的绣墩,梨花谢恩,这才坐了上去。 太后继续说道:“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冷了,六宫各处怕是都要开始用炭火了,关雎宫位置尚可,虽说不如东西六宫那般轩敞暖和,但想来也冻不着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但话语里的意味却并非表面那么简单,“况且,这段日子以来,圣恩常驻关雎宫,那暖意,怕是比多少银霜炭都来得实在,哀家瞧着,这风头,都快能与扶摇宫比肩了。” 这话听着像是闲谈打趣,实则暗藏机锋。 既点出了梨花近日的盛宠,又隐隐将她与戚昭仪并列,更暗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梨花心中凛然,面上却适时地泛起一层羞涩的红晕,微微低下头,声音柔顺而诚恳,“太后娘娘取笑嫔妾了,关雎宫一切安好,皆是托赖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治理六宫有方,恩泽庇佑,皇上不过是偶尔念及旧情,怜惜嫔妾曾在慈宁宫伺候过娘娘,多垂询几句罢了,嫔妾微末之躯,岂敢与戚昭仪相提并论,更不敢有半分骄矜之心。一切皆是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的恩典,嫔妾时刻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将恩宠归结于太后当年的调教和旧情,又将一切安好归功于太后和皇后的恩泽,姿态放得极低,态度恭顺无比。 太后对梨花的回答似乎还算满意,眼底那一丝审视的锐利稍稍缓和了些,端起小宫女送上来的参茶,道:“你是个知道感恩的,哀家心里清楚,也正因为你懂事,哀家才更要多嘱咐你几句。你要知道,这后宫的女人,便如同御花园中精心培育的名卉,开得再艳,再惹人怜爱,也需得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根本是扎根在何处,是为谁而绽放容颜,又终究是要为谁而结出果实。若是只顾着眼前的暄妍风光,忘了供养你的园圃与匠人,那便是无根的浮萍,看着轻逸,实则一阵稍大些的风雨过来,也就零落消散,无迹可寻了。” 字字敲打在梨花的心上,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这福气的源头,更不要以为有了皇帝的宠爱,就能脱离她和皇后的掌控,忘了是谁给了她这块立足之地。 梨花立刻站起身,福身下去,惶恐道:“太后娘娘金玉良言,嫔妾谨记在心,嫔妾的一切皆是娘娘所赐,娘娘的恩德,嫔妾片刻不敢忘怀。无论将来如何,嫔妾始终是娘娘身边出去的人,心中永远以娘娘和皇后娘娘为尊,绝不敢有丝毫背离之心。” 太后看着梨花伏低做小的姿态,脸上的神色终于真正和缓下来,甚至露出一丝近乎慈祥的笑意,“好了,快起来坐下,你有这个心就好。” 她话锋自然地一转,像是随口问起,“你今儿个特意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与哀家说?” 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将梨花从头到脚细细扫视了一遍,最终,若有深意地停留在被柔软衣料遮掩着的小腹上。 梨花的心微微一紧,她重新坐回绣墩,抬起眼,红了红脸,无措地说道:“回太后娘娘,嫔妾正想禀告娘娘,昨日周太医请脉,嫔妾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也是赶了巧,昨日皇上正好在关雎宫。” 她恰到好处地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脸上红晕更甚,然后才继续道:“皇上吩咐了周太医,日后嫔妾这一胎的安危,都由他亲自照料,务必确保皇嗣万无一失。” 太后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并无意外之色,反而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不豫。 “皇上……” 太后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这事,哀家已经知道了,皇上一早已经来说同哀家说过。” 不止说过,还暗示过她,后宫不能再接连失子,否则前朝非议难平。 总归,林氏的这一胎怎么着也得平安留下来。 她的语气平淡,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梨花心湖。 元岁寒已经说了,不仅说了身孕,连周太医的事也一并说了,安排得明明白白,他这般先行一步,是体贴,是维护? 还是……已然窥破了什么? 还是只是出于对皇嗣的重视,单纯一提? 梨花不禁心乱如麻。 喜欢锁春情请大家收藏:()锁春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4章 不耐 太后接着说道:“皇安排得很是妥当,周太医是太医院首,医术、人品都是靠得住的,有他亲自保着你这一胎,哀家倒也确实能放心些。” 这话,像是认可,又像是不得不接受的妥协。 目光锁在梨花脸上,太后幽幽问道:“皇上昨日知晓了这等喜讯,想必是高兴坏了,他可还说了些什么?” 梨花心中雪亮,微微垂眸,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声音轻柔,“皇上只是叮嘱嫔妾,定要好生休养,万事皆以皇嗣为重,不可有丝毫闪失,旁的未曾多言,嫔妾也知道,一切都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嫔妾不敢多想。” 她再次将球踢了回去,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仿佛一个毫无自主意愿的傀儡。 太后闻言,眼底那一丝若有似无的锐利,似乎稍稍缓和了些许,但并未完全散去,身体微微向后,更舒适地靠进椅背里,指尖的念珠依旧在不紧不慢地转动着,“皇上考虑得是,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周旋在前朝已然劳心费力,后宫之事,原就不该让他再多烦忧,你现在最最要紧的,就是平心静气,安安稳稳地养着。”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梨花被衣裙遮掩的小腹上,目光复杂难言,不久的将来,皇后就要如同她当年一样,养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但总比让戚昭仪抢先生下皇子强。 “既然皇上已经开了金口,周太医又是极稳妥的人,那便按着皇帝的意思去办。你宫里的一应饮食、起居、用药,更要加上十二分的小心。” “嫔妾谢太后娘娘恩典。” 梨花立刻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模样,眼眶适时地微微泛红,起身欲行大礼。 “坐着吧。” 太后抬手虚虚一按,阻止了她的动作,告诫道:“如今你身子金贵,这些虚礼,能省则省,一切以皇嗣平安为要,你是个有福气的,也是个懂事的,哀家一向看你稳重,知道分寸,你要知道,这后宫之中,女人的福气,一半在君恩,一半,就在子嗣,如今你两者皆得,不知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造化,也正是因此,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你,盼着你行差踏错,盼着你福薄承不住这恩宠。” 太后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话又说回来,皇后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贤德宽厚,你需得如常恭敬,更要体会皇后为你操持辛苦,别忘了,你今日能得此福气,根基究竟在何处。” 这话,已是暗示得清清楚楚,甚至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意味。 梨花郑重点头,眼神恳切驯顺,“太后娘娘教诲,嫔妾字字句句铭记在心,绝不敢忘!嫔妾一切皆听从皇上和娘娘的安排,绝不敢行差踏错,更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只求皇嗣平安,不负皇上与娘娘厚望。” 见她如此表态,姿态放得足够低,态度也足够恭顺,太后脸上终于露出了较为明显的满意神色。 她转向侍立一旁的辛夷,吩咐道:“去,将哀家库里那支上好的百年老山参取来,还有极品血燕窝,也拿两匣,派人送去关雎宫,再传哀家旨意,关雎宫上下,尽心伺候婕妤安胎,各有赏赐,若瑶婕妤与皇嗣有半分差池,哀家绝不轻饶!”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 辛夷躬身领命,退下准备赏赐。 太后这才又和颜悦色地对梨花道:“如今你身子不同往日,需要什么,缺了什么,或是宫里有何处不妥帖的,只管来回哀家,或是去禀明皇后,哀家和皇后,都会为你做主。” 梨花再次俯身,声音带着些许哽咽,感激道:“嫔妾谢太后娘娘隆恩,娘娘慈悯,嫔妾实在不知何以为报……” 她抬起泪光点点的眼,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脸上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欲言又止,眉宇间笼上一抹轻愁,“只是嫔妾心中仍有一丝不安,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召见嫔妾,当时娘娘凤颜温和,只是嫔妾愚钝,隐约觉着,娘娘提及此事时,心情似乎并非全然欣悦,或许是因为要照料柔福公主,又要统理六宫庶务,实在辛劳所致。” 梨花说到这里,语气更加婉转低回,充满了体贴与担忧,“如今嫔妾骤然有此消息,虽是天恩,却也不知是否会……是否会更加增添皇后娘娘的烦忧与劳累?嫔妾只是为皇后娘娘凤体着想,生怕因嫔妾之故,让娘娘本就繁忙的宫务,再添上一重负担,乃至心中郁结难舒。若真是如此,嫔妾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说得极其恳切,完全是一副为皇后考虑,自责不已的模样。 太后闻言,端着茶盏的手立刻微微一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耐。 皇后年轻,出身高贵,自幼顺遂,虽为了稳固后位答应了这借腹生子之策,但心里那点不甘与别扭,她又如何看不出来?只是以往觉得无伤大雅,慢慢总能磨平,此刻被这般无意点破,那点不满便又清晰了些许。 太后放下茶盏,淡淡道:“皇后是中宫之主,胸怀天下,为皇上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乃是她的本分,也是她莫大的福气与责任,些许劳累,算得了什么?她若连这点心胸与担当都没有,又如何配居后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有些路,走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她目光扫过梨花,带着洞察的锐利,却又很快掩去,转为一种居高临下的安抚,“你只管安心养你的胎,皇后那里,哀家自会去提点,你只需记住,你腹中这块血肉,生来便是要依靠中宫恩德立足的,皇后便是他名正言顺的母亲,这一点,任谁都改变不了,你替皇后分忧的方式,便是平平安安地将孩子生下来,这便是最大的功劳。” “是,太后娘娘教诲的是,是嫔妾想左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贤德昭彰,是嫔妾多虑了。” 梨花立刻低下头,做出受教的模样,声音温顺无比,心底却因太后的话泛起一丝冰冷的涟漪,同时也确认了太后对皇后并非全然的放心。 太后这才挥了挥手,“嗯,你下去吧,回宫好好养着身子,为哀家和皇后分忧。” “是,嫔妾告退。” 宫外的风,毫无顾忌地吹动丁香紫的衣袂和厚重的斗篷,猎猎作响。 紫苏连忙上前一步,用自己半个身子替梨花挡了挡风,一边仔细地帮她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斗篷带子,一边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主,您没事吧?奴婢看您脸色似乎有些发白。” 梨花轻轻摇了摇头,抬手将一缕被风吹到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半晌,她才轻轻吁出一口气,“无事,太后要说的,翻来覆去不过就是那些。” 真正让梨花在意的,不是太后的话,太后自以为将她牢牢握在掌心,最终只会天不从人愿。 梨花微微侧过头,看向紫苏,“你说,皇上他,为何要赶在我前面,来对太后说这些呢?” 她看不清的,是元岁寒的心。 紫苏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蹙起眉头,认真地思索起来,扶着梨花,主仆二人沿着来时的甬道慢慢往回走,“奴婢愚钝,但想着,皇上定然是为了小主,皇上先行说了,便是定了调子,表明了态度,太后娘娘就算有什么别的想法,也得掂量掂量皇上的意思。” 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总之,皇上这般安排,周太医又是院首,想必能更稳妥些。” 梨花静静地听着,不再说话。 风卷起地上干枯的落叶,打着旋儿从她们脚边掠过。 “回宫吧,风大了。” 主仆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甬道深处,唯有萧瑟的秋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吹拂着,卷起千般算计,万种思量,以及对元岁寒复杂难言的揣测。 最终消散在寂寥冗长的甬道深处。 喜欢锁春情请大家收藏:()锁春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5章 匕首 殿内,随着梨花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后,那抹近乎慈祥的笑意,立刻从太后脸上迅速消散,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辛夷悄步上前,重新斟了一杯热茶,轻声道:“娘娘,瑶婕妤已经走远了,奴婢按您的吩咐,已经将东西派人送去关雎宫了。” 太后没有接茶,良久后,才冷厉开口:“皇帝倒是心急。” 这话没头没尾,但辛夷跟在太后身边多年,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皇上不仅抢先一步告知了身孕之事,更直接指定了周太医,这无疑是在向太后表明,他对瑶婕妤这一胎的重视,以及某种程度上的不放心。 这不放心,是针对谁?是后宫潜在的暗流,还是慈宁宫?还是坤宁宫?皇上将周太医推至台前,便是明确告知六宫,瑶婕妤这一胎,由天子亲信照看,不容任何人,轻易插手。 “皇上也是看重皇嗣。” 辛夷谨慎地应和道,将茶盏轻轻放在太后手边的小几上。 “看重皇嗣……” 太后重复了一句,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是啊,皇嗣为重,他这是防着哀家,索性,林氏倒是个安分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没辜负了哀家。” 又想起梨花最后说的一番话,太后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皇帝既已表明态度,强行再换太医便是与皇帝正面相悖,非智者所为,好在,林氏还算安分,关键在于,皇后那里…… 想到皇后,太后眼底掠过一丝失望。 出身高贵,母仪天下,却终究少了些真正统御六宫,驾驭人心的铁腕与豁达,心思过于敏感纤细,易被情愫所困。 借腹生子之策,本是稳固她后位,延续谢氏荣光的最佳选择,也是目前唯一的出路,她当日应允时,眼中那瞬间闪过的屈辱与不甘,自己岂会看不真切? 如今,这腹已借成,林氏真的有了身孕,这消息对皇后而言,恐怕不啻于又一重打击。 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窗外愈发凄紧的风声不断传来,香炉里的沉香悠悠燃烧,青烟笔直,却在接近殿顶时,被不知从何处缝隙钻入的寒风吹得散乱开来。 半晌,太后才开了口,吩咐道:“去,传皇后过来一趟,就说哀家有事与她商议。” “是,娘娘。” 辛夷躬身应道,悄然退下。 殿内再次恢复了令人心悸的寂静,太后端起小几上的参茶,目光落在暗红色的茶汤上,眸色深沉,不辨喜怒。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殿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以及宫人恭敬的请安声。 旋即,一道端庄雍容、身着深红凤纹宫装的身影,缓缓步入殿内。 皇后显然是精心妆扮过才来的,发髻高耸,点翠凤钗端正簪于发间,耳畔坠着东珠,脸上薄施脂粉,唇上点了鲜润的口脂,衬得脸色不至于太过苍白。 然而,微微绷紧的下颌,以及眼底深处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宁。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皇后走到近前,声音平和柔顺,听不出丝毫异样。 太后目光在皇后身上停留片刻,见她这副模样,显然是至今还没回过味来,半晌才淡淡道:“起来吧,坐。” 语气是惯常的平和,却少了几分往常的本就不多的亲热。 “谢母后。” 皇后起身,姿态优雅地在太后下首另一张紫檀木椅上落座,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在深色衣料的映衬下,红得有些刺眼。 她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自己裙摆那繁复的金线绣凤凰纹样上,等着太后开口。 殿内燃着的沉香,气息绵长,与她身上惯用的百合香不同,这细微的差异,此刻也让皇后感到一种无形的隔阂与压力。 太后并不急于开口,只是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盖,发出细微的清脆撞击声,在这过分安静的殿内,一下下,敲在人的心坎上。 她打量着皇后,从她一丝不乱的发髻,到她紧紧并拢的膝盖,最终落在她交握的手上。 “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事,关乎皇嗣,关乎国本,也关乎你中宫之责,需得让你知晓。” 太后终于开口,声音平稳。 皇后的心猛地一沉,指尖下意识地掐入了掌心,一股预感如同冰冷的蛇,倏然窜上脊背。 她强行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甚至努力牵起一丝得体的浅笑,抬眸看向太后:“不知是何事,劳母后亲自召见儿臣?” 太后的目光与皇后相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一字一句地说道:“方才,瑶婕妤来过了,太医昨日诊脉,已确认她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话音落下,如同寒冬腊月里一块巨大的冰凌,猝然砸入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击碎了所有的伪装与平静。 皇后的身躯微微地晃动了一下,脸色在一刹那褪得干干净净,唇上鲜艳的口脂,此刻反而成了对她苍白面容最残酷的讽刺。 林氏有了身孕! 这个消息,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剜开了她心中最深的隐痛与渴望,可更让皇后感到彻骨冰寒的是,这个消息,她这个统摄六宫的皇后,竟然是由太后告知的。 皇上呢?皇上可知晓?他若知晓,为何不先来告知她这个正宫皇后?难道在他心中,她这个结发妻子,竟连这点应有的尊重与知情权都没有了吗? 喜欢锁春情请大家收藏:()锁春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6章 冰冷 无数个念头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瞬间射穿了皇后强装镇定的心防,带来一阵几乎令人窒息的痛楚与屈辱。 “是……是吗?” 皇后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她极力想扯出一个表示欣喜的笑容,弧度却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最终只化为唇边不受控制的抽搐,“这这真是天大的喜事,瑶婕妤……她是个有福气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她这个皇后,千求万求,拜遍了神佛,饮尽了苦药,都求不来的孩子,林氏那个出身微贱,倚仗几分颜色魅惑君上的婢子,竟然如此轻易,如此迅速地就得到了! 这世道,何其不公! 太后将皇后一瞬间的失态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却并不点破,只顺着她的话,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是啊,皇嗣之事,关乎国祚绵长,自然是天大的喜事,皇上得知后,亦是龙心大悦,并且,皇上已经亲自吩咐下去,瑶婕妤这一胎,由太医院周太医,全权负责照料,务必要确保皇嗣平安,万无一失。” 又一个惊雷,在皇后早已翻江倒海的内心炸响。 皇上不仅知道了,而且安排了太医院院首周太医!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上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超乎寻常,意味着他将林氏这一胎,牢牢地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容任何人,包括她这个皇后,轻易染指,是在防备着什么? 防着太后,防着谢氏,还是防着她? 一股冰冷的寒意,伴随着滔天的怨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皇后。 原本借腹生子的谋划,她虽觉屈辱,却终究为了后位,为了家族,点头应允。 可如今,皇上突如其来的介入,像是一盆冰水,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也浇灭了,这腹中的孩子,将来即便生下来,名义上归了她,可有一个被皇上如此重视的生母,她这个嫡母,又能真正掌控多少?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角落的烛火又爆开一个细微的灯花,发出“噼啪”一声轻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周围浓得化不开的沉水香气味猛地灌入她的肺腑,刺激得她几乎要咳嗽起来,她强行压下喉咙口的痒意,以及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皇上……皇上思虑周详,安排得极是妥当,周太医医术精湛,有他照料,自是再好不过,儿臣为母后感到高兴。” 她将为母后三个字,咬得略微重了些,目光低垂,盯着地面金砖上摇曳的烛光倒影,心中一片冰冷。 太后仿佛没有听出皇后话语中的异样,只是微微颔首,语气转而带上了一丝语重心长,缓缓说道:“你能如此想,哀家便放心了,皇后你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胸怀当宽广如海,瑶婕妤出身虽微,但如今她腹中怀的,是皇上的骨血,更是你未来的倚仗。你需得明白,这孩子,从他被确认存在的那一刻起,便不再仅仅是她林氏一人的孩子,而是皇家的子嗣,也是你未来的倚仗。” 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太后紧紧锁住皇后那双试图躲闪的眸子,不容置疑道:“哀家当日与你所言,借腹生子,以固根本,并非虚言,这孩子若能平安降生,无论男女,皆由你亲自抚养,记于你的名下,唤你一声母后,这,才是重中之重。至于林氏……” 太后顿了顿,语气淡漠了几分,“她若安分守己,懂得感恩,将来少不了她一个安稳富贵,若有不轨之心,哀家也容不得她。你如今要做的,不是纠结于细枝末节,不是沉溺于无谓的感伤,而是要以中宫之尊,展现出你的气度与胸襟,妥善安抚六宫,更要关怀瑶婕妤,确保皇嗣安然无恙,直至顺利诞育。这才是你身为皇后,此刻最应尽的本分,也是你稳固自身地位,不负谢氏门楣期望的唯一方法。”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将皇后最后一点逃避的余地也彻底斩断。 皇后抬起头,迎上太后充满压迫感的目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如同被抛上岸的鱼,挣扎着汲取稀薄的空气。 是啊,在太后心中,在皇上心中,甚至在家族心中,她谢静姝的感受,那点可怜的夫妻情分,为人母的渴望,与皇权稳固,与家族荣辱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股深彻骨髓的悲凉与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皇后淹没。 良久,皇后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点了点头,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原本盈满激烈情绪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唇瓣微微翕动,最终吐出几个字,“儿臣……明白了,母后教诲,儿臣谨记于心,瑶婕妤有孕,乃宫闱大喜,儿臣会依照宫规,妥善安排,定当确保皇嗣无恙,不负母后与皇上重托。” 她站起身,“若母后没有其他吩咐,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太后静静地看着皇后,目光在她过于挺直而显得僵硬的背脊上停留片刻,终是挥了挥手,“去吧,记住哀家今日的话。” “是,二臣告退。” 皇后低着头,一步一步退出了内殿。 她的步伐依旧保持着皇后的雍容气度,没有丝毫慌乱,唯有转身离去时,裙摆划过地面那一道过于决绝的弧线,泄露了她内心远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殿帘落下,隔绝了皇后的身影。 太后独自坐在殿内,良久未动。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彻底沉了下来,灰暗的云层低低压着殿脊,仿佛一场更大的风雨正在酝酿。 殿内的烛火跳跃着,将太后端坐的身影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拉得忽长忽短,明明灭灭。 突然又想到远在和州的慎王,太后目光摇晃,叹息一声,但愿皇后能想的明白,否则…… 喜欢锁春情请大家收藏:()锁春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7章 寒意 皇后从慈宁宫退出,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端,却又似有无形的刀尖自鞋底穿透,直刺心扉。 方才在太后面前强行凝聚起来的那点镇定与恭顺,如同冬日湖面上最薄的一层冰,在踏出门坎的瞬间,便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纹,冰面下是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汹涌潮水。 殿外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裹挟着枯叶尘埃的风吹拂在皇后脸上,非但没能让她从浑噩与刺痛中清醒过来,反而更添了一种蔓延至四肢百骸的冰冷与麻木。 画墨小心翼翼地觑着皇后的脸色,上前半步,道:“娘娘,天色已晚,风也愈发冷了,吹久了只怕对身子不好,不如咱们先回宫歇息?” 皇后仿佛没有听见,目光空洞地投向远方。 暮色渐浓,天际最后一丝灰白的光线也即将被吞噬。 宫灯次第点亮,在渐起的夜风中摇曳出昏黄而恍惚的光晕,将甬道两侧朱红宫墙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巨兽。 这条从慈宁宫通往六宫的甬道,已走过无数遍,但今日走来,却觉得格外漫长。 两侧的宫墙也似乎比往日更高,更陡峭,带着倾轧之势向她逼迫而来,压得皇后胸腔滞涩,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太后字字诛心的话语,皇上指派周太医的举动,林氏那张清冷的脸,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中疯狂地盘旋、交织,啃噬着她所剩无几的理智与尊严。 皇后猛地收回视线,眼底闪过一丝决绝而冰冷的光,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不,去关雎宫。” 画墨闻言,心头猛地一凛。 她霍然抬头,脸上写满了惊愕与担忧,关雎宫?在这个时辰?娘娘刚从太后处得知瑶婕妤有孕的消息,此刻心境正是最激荡不稳之时,再去关雎宫,这岂不是自寻烦恼,甚至可能…… “娘娘……” 画墨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想劝说什么,可所有的话语,在接触到皇后燃烧着某种孤注一掷的眼神时,全都哽在了喉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深知主子的性子,此刻任何劝慰,都是无用,只得将满腹的忧虑强行压下,更加小心翼翼地搀扶住皇后微微有些发颤的手臂,低低应了一声:“是,娘娘。” 及至关雎宫门前,守门的福禄远远瞧见皇后的身影,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就进去通传,声音都变了调子。 皇后这个时辰,怎么会过来? 皇后却并未在宫门前停留片刻,径直扶着画墨的手,步履沉稳地踏入宫门。 甫一进殿,一股与外面凛冽寒意截然不同的暖融甜馥气息便如同温柔却密不透风的网,悄然包裹而来。 皇后细细一嗅,是闻思香的气味,这香制作繁琐,价值千金,满是缠绵悱恻的风情。 殿内烛火通明,不是坤宁宫那种庄重肃穆的明亮,而是更显精致温馨的光晕。 地上铺着厚厚的牡丹纹西域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隔绝了地砖的寒气,多宝格上陈列的并非古玩玉器,而是些造型别致、色彩柔和的瓷瓶和玉雕小摆件,看似不经意,却处处透着雅致与用心。 因着梨花总爱坐在窗下,元岁寒无法,只能吩咐挂上帘幔,此刻窗边正悬着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帘幔,依稀可见窗外初升新月朦胧的清辉。 贵妃榻上,随意铺着一条银狐皮的褥子,皮毛洁白如雪,柔软得仿佛能陷进去,榻边小几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并一盏犹自温着燕窝粥的甜白瓷小盅。 这里的每一处细节,此刻落在皇后眼中,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皇上细腻的宠爱与关照,与他平日里在坤宁宫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样的差别,如同最锋利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她强装平静的心防,带来一阵尖锐而淋漓的刺痛。 原来,她的坤宁宫,代表的是皇后的尊荣与责任,是冰冷华丽的牢笼,而这里,才是他愿意栖息的地方。 就在这时,梨花像是没料到皇后会在这个时辰突然驾临,匆忙从侧殿迎出来,身上只着一件西子色的绫缎裙衫,乌发松松挽着,别无饰物。 脸上脂粉未施,然而,或许是因为孕期得到了极好的滋养,肌肤透着一层温润的光泽,眼神清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慌与受宠若惊,更显得我见犹怜。 以往从不觉得,可现在,这种美,不仅仅是清冷,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媚态,在皇后被怨恨与嫉妒灼烧的眼里,更是化成了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底最深处。 她千般算计,万般维持,却终究敌不过这样一张不施粉黛的脸,一个孕育着龙裔的身体。 “嫔妾不知皇后娘娘凤驾亲临,未能远迎,请娘娘恕罪。” 梨花慌忙便要跪下行礼。 皇后的目光在梨花一寸寸地扫过,从她松挽的乌发,到不施脂粉却光彩照人的脸庞,最终,近乎贪婪又带着难以抑制,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憎恶,死死地落在了梨花被衣料遮掩着的小腹上。 那里,正静静地孕育着她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甚至需要依靠借取才能拥有的皇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起来吧。” 皇后的声音听起来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温和,但若细听,便能察觉平和之下,一丝极力压抑的的颤抖,“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这些虚礼,能省则省,一切以皇嗣为重,本宫也是刚从母后宫中出来,想着你既有了身孕,关乎皇嗣,于情于理,都该亲自过来看看,嘱咐几句,方能安心。” 皇后说着,目光迫不及待地从梨花身上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灼伤眼睛。 转而缓缓环视着殿内的布置陈设,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语气似赞叹,又似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这关雎宫,本宫倒是从不曾来过,这般布置,倒是别致温馨得很,不似六宫其他殿宇那般刻板,瞧瞧这绒毯,这帘幔,还有这些精巧的玩意儿……想必,都是皇上亲自吩咐精心置办的吧?皇上待你,果然是用心良苦,细致入微。”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多宝格上一尊羊脂玉雕的送子观音像,玉质温润如凝脂,在烛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直抵心底。 皇上何曾为她这个正宫皇后,如此费心安排过这些细微处的舒适与心意? 坤宁宫的一切,不过是按制而来的富丽堂皇,冰冷而空洞。 梨花垂首立在一旁,姿态恭顺,仿佛全然没有听出皇后话语中几乎要溢出来的酸楚与妒意,闻言,她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字字清晰地应道:“娘娘谬赞了,关雎宫的一切,皆是托赖娘娘治理六宫有方,恩泽庇佑,不过是循例安排罢了。皇上不过是偶尔问起,觉着此处有些冷清,才吩咐添置了些许物件,实在是当不起娘娘如此夸赞。皇上日理万机,心中装的乃是江山社稷,嫔妾岂敢因为这些微末小事,常萦圣心。” 看似谦卑,可这种举重若轻的关怀,恰恰是皇后求而不得的。 喜欢锁春情请大家收藏:()锁春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8章 刺骨 皇后收回手,指尖那冰凉的触感犹在,与心底的寒意交织在一起。 她转身,走向那张贵妃榻,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目光再次落在梨花身上,“瑶婕妤太过谦了,皇上日理万机,前朝政务何等繁冗,若非真正放在心上,又岂会连这些起居细务都亲自过问?可见瑶婕妤在皇上心中分量不轻。” 皇后顿了顿,语气倏然一转,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讶异与失落,目光却紧紧锁住梨花的眼睛,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说起来,瑶婕妤有了身孕,这般天大的喜事,怎么也不早些派人来坤宁宫禀报一声,让本宫也高兴高兴?若非今日母后召见提及,本宫这个统摄六宫的皇后,竟像是被蒙在鼓里一般,成了最后一个知晓的,倒显得本宫这个嫡母,对皇嗣不够关切了,这若是传了出去,倒显得本宫这个嫡母,对皇嗣不够关切,失了中宫应有的职责与本分了。” 这话语,表面是嗔怪与自嘲,内里却是尖锐的质问。 梨花心中雪亮,知道皇后此刻前来,绝非仅仅是关怀那般简单,这分明是兴师问罪。 她立刻做出愈发惶恐不安的模样,眼圈几乎是瞬间便微微泛红,蓄满了晶莹的泪光,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委屈与急切,连忙解释道:“娘娘明鉴,嫔妾绝无此意,实在是……实在是事出突然,嫔妾自己也是昨日由周太医确诊才知晓,昨日皇上恰巧驾临,得知此事后,龙心大悦,当即吩咐了下来。皇上说……说……” 梨花恰到好处地犹豫了一下,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她偷偷抬眼,飞快地觑了皇后一眼,见对方面色冷凝如冰,眸中寒意森森,才仿佛鼓足了天大的勇气般,声音更低,却更加清晰地,如同耳语般继续道:“皇上说,此事关乎皇嗣,干系重大,一切需得谨慎,所以特地指定了周太医全权照料嫔妾的胎象。” 看着皇后愈发难看的脸色,梨花又带着哭腔继续说道:“嫔妾想着,嫔妾卑微之躯,能得此天恩,皆是托赖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的洪福。自己到底最初是承蒙太后娘娘恩典出去的,又蒙太后娘娘一直爱重,时时垂询,如今能为太后、为皇家诞育子嗣,一有消息,嫔妾心中感念太后恩德,不敢有片刻耽搁,就先去慈宁宫回了太后娘娘。” “嫔妾想着太后娘娘是娘娘您的亲姑母,六宫之事最终也需太后娘娘掌眼,由太后娘娘告知娘娘,是再妥当不过的了。却万万没想到,竟因此让娘娘心生误会,以为是嫔妾有意隐瞒,轻视中宫,嫔妾思虑不周,真是罪该万死!” 梨花说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沾染了衣襟,她作势便要跪下去,身形摇摇欲坠,显得无比脆弱无辜,又充满了懊悔。 然而,她这番听似是在解释澄清,将自己撇清的话,实则却如同淬毒的匕首,一刀又一刀,狠狠刺向了皇后心中最敏感的伤口! 皇上防着她,只告诉太后也就罢了! 可连林氏这个出身卑贱,依靠太后恩典才得以晋位的宫婢,也敢不把她这个正宫皇后放在眼里,有了消息只知道去讨好太后! 满宫里,难道只有太后一个主子不成?她这个皇后,在皇上和太后眼中,究竟算是什么?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一个连知情权都需要被施舍的傀儡? 一股比在慈宁宫时更甚的屈辱感,如同岩浆般瞬间席卷了皇后的全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灼痛。 她看着眼前梨花这副泫然欲泣,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只觉得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几乎要烧毁她所有的理智。 这林氏,分明是在用最无辜的姿态,向她炫耀皇上的保护与偏爱,更是在无意中提醒了她,在这宫里,她这个皇后,位置何其尴尬! 太后处处压制,将她视为巩固权势的棋子,皇上处处提防,将她隔绝在他的真心之外! 皇后的指尖早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的软肉里,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与风度。 她没有让梨花跪下,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良久,久到殿内只剩下梨花压抑的啜泣声。 皇后才艰难的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极其僵硬的笑意,声音从喉咙深处一点点挤出来,“皇上思虑得果然周详,前朝事忙,还能将后宫之事,安排得如此滴水不漏,连母后那里,都要他亲自去说,本宫这个皇后,倒是省心了。”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含在唇齿间碾磨而过,带着无尽的苦涩与自嘲,太后更是替她省心,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何曾真正问过她愿不愿意,痛不痛…… 梨花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后语气中细微的怨怼与动摇。 她知道,自己看似无心的话语,已经像种子一样,落在了皇后那布满裂痕的心田上,梨花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显得惶恐不安,连忙抬起泪眼,语气真挚得近乎天真,继续添上了最后一把火。 “娘娘切莫如此说,折煞嫔妾了,皇上他定然是体恤娘娘平日里掌管六宫,日理万机,辛劳不已,不忍扰了娘娘的清静与操劳。再者太后娘娘是娘娘您的亲姑母,血脉相连,自然是事事都为娘娘您打算得最为周全稳妥的,由太后娘娘知晓,再由太后娘娘转告娘娘,岂不是比经由嫔妾这个笨嘴拙舌的人来回禀,要更显得郑重,也更让娘娘安心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句句都在为皇上和太后开脱,句句都点在体恤、周全上,可听在皇后耳中,却句句都刺耳无比。 皇后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烈翻涌的气血,直冲头顶,眼前甚至出现了片刻的黑蒙,那股强烈的窒息感几乎让她晕厥过去。 “是啊,本宫自然明白。”皇后强行将喉头那股腥甜压了下去,“如今你既有了身孕,便是宫中头等要紧的人,万事皆需谨慎,饮食起居,更要格外留心。周太医是院首,医术精湛,有他照料,本宫与母后,都能放心些。” 她说着关怀的话,语气却听不出多少真切的暖意,“你需得记住,你腹中怀的,是皇家血脉,安心养胎,恪守本分,不该想的不要想,不该求的不要求,平平安安地将皇嗣诞下,便是你最大的功劳,也是对母后、对本宫最好的回报。” 这已是赤裸裸的警告,与太后如出一辙,提醒梨花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要有非分之想。 梨花立刻深深低下头,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嘲,声音柔顺坚定,“娘娘教诲,嫔妾字字句句铭记在心,绝不敢忘,嫔妾一切皆听从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安排,绝不敢有半分懈怠与非分之想。只求皇嗣平安,不负娘娘厚望。” 她的姿态依旧谦卑到了尘埃里,仿佛刚才那些暗藏机锋的话语都未曾发生过。 皇后看着梨花,心中那口郁气却丝毫未散,反而更加沉重。 今日此行,非但没能宣泄心中的怨愤,反而让自己更清晰地看到了所处的困境,前有太后掌控大局,中有皇上划清界限,后有林氏这等颇得圣心的棋子。 这深宫,果然是一山不容二虎。 不,甚至可能,连她这头凤,也早已失去了立足之地。 她不能再被动等待,不能再完全依赖太后的安排,这个孩子,必须是她的,也必须只能是她一个人的倚仗! 皇后缓缓站起身,目光最后一次扫过这间温暖精致的殿宇,扫过梨花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已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雍容威仪,“你好生歇着吧,本宫便不打扰了,若有任何需要,或是身子有何不适,随时可遣人来坤宁宫回禀。” “是,恭送皇后娘娘。” 梨花躬身相送。 皇后不再多言,扶着画墨的手,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了关雎宫。 殿外的夜风,比来时更冷更急了,如同无数冰冷的刀子,呼啸着吹拂在皇后滚烫麻木的脸颊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喜欢锁春情请大家收藏:()锁春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8章 引诱 雪下得正紧,漫天雪花你推我搡的将宫阙楼阁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茫茫里,非要挂在朱红宫墙的上,看一看里头的人在做些什么,或是赖在琉璃瓦上打滚,眨巴着眼睛眺望远处,还有几片懒散的,专爱往那树枝的臂弯里钻,寻个安稳的栖息之所。 关雎宫的廊下自成一方天地,一架紫檀木躺椅被搬到廊下深处,上头铺着厚厚软软的银狐皮褥子,梨花便斜倚在上头,褥子边缘一层长长的风毛,正随风轻轻拂动。 梨花兀自瞧着下个不停的雪幕出神,目光放得极远,余光在精准地捕捉到远处回廊那儿探头探脑的一个身影后,缓缓阖上了眼睛,只余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风声,夹杂着刻意放缓的脚步声。 “小主。”一道小心翼翼的低语声,带着几分试探,响在梨花耳边,“您已经在廊下躺了这么久,仔细着凉,不如奴婢给您拿个褥子盖上,也好抵御寒气。” 梨花闻声,缓缓睁开眼,眸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困倦与讶异,打量了来人几眼,唇角才漾开一抹浅笑,“是你啊松香,也好,你去拿吧。” 没一会儿,松香就将一件团花褥子轻柔的盖在梨花身上,又跪着将一只手炉递到梨花手上,“奴婢想着,小主爱赏雪景,不过廊下风大,便把手炉一同拿了出来。”她的声音越发柔顺,“免得冻坏了小主的身子,小主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若冻坏了岂不是让皇上担心。” 松香一边说,一边悄悄抬起眼帘,飞快地瞥过梨花面上一抹似是满意的神色后,这才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梨花捧着手炉,里头的炭火应是新加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动作倒是挺快,唇角的笑意深了些,赞了句,“还是你想的很周到,嘴又会说话。” 松香生得确有几分清秀,听见梨花说这话,顿时带了喜色,赔着笑应声,“奴婢不敢,咱们当奴婢的心里时时刻刻挂念的无非就是主子,奴婢只是一心为小主的身子考虑罢了。” 低垂的头颅顺带将梨花腕上的一对手镯收入眼中。 梨花纤指轻轻笼着手炉,将她面上一闪而过的贪婪神色尽收眼底,却只作不见,笑意盈盈地又赞了句,“你有心了,倒是比绿云机灵不少,起来吧,地上凉。” 恰在这时,白露从外头走了过来,远远瞧见有个身影立在梨花旁边,走近一看却是松香,顿时沉下脸来,冷喝一声,“松香,谁让你上来伺候的?你是洒扫宫女,也不怕冲撞了小主,还不快下去!” 松香身子一颤,支支吾吾,嗫嚅着嘴说道:“姑姑,我是怕小主冻坏了身子,这才上来的。”水汪汪的眼睛只瞧着梨花。 梨花立刻蹙了蹙秀眉,“大呼小叫做什么?松香不过是怕我冷罢了,这么大半天,也不见绿云的影子去哪里了,白露,你是关雎宫的掌事宫令,合该好好教教她规矩才是。” 说着,转头看向松香,语气缓了缓,“倒是松香不错,人也机灵,日后你带着她在内殿伺候吧。” 白露垂首恭顺应道:“是,奴婢会好好教导绿云,既然是小主吩咐,奴婢明日便安排松香跟着在内殿伺候。” 松香听见这话,顿时喜笑颜开,连忙福身,“多谢小主,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小主。” 梨花眼见着她像只燕雀儿飞去不见的身影,这才将面上浅薄的笑意收回,与白露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白露上前扶住梨花的手,低声问道:“小主,这法子也不知有用无用?” 有一片格外胆大的雪花,被风一吹,轻盈地越过廊檐的界限,飘飘悠悠地落在梨花的颊上,带来一丝转瞬即逝的的凉意。 “有用无用试过才知道。”梨花任由白露扶着,慢慢直起身,将身上的团花褥子随手丢在椅上,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语,“人都有向上爬的心,不过是缺一个人引诱罢了,这几日你和紫苏两个好好盯着她,时不时地教导她几句,她若是有心,自然会想法子,用不着咱们费心。” 一边说着,一边慢步往殿内走去,裙摆拂过光洁的地面,悄无声息。 “听说昨夜皇上还是去了扶摇宫。”白露没再继续,转而换了个话题。 这些日子以来,若论这些新人里头谁最得宠,那任谁也压不住戚昭仪的锋芒,每每请安连皇后都要呛上几句。 梨花闻言随意弯了弯唇角,眼底却无甚笑意,“皇上去哪个宫都是理所当然,咱们只管好咱们的事。” “是。”白露低声应下,不再多言。 又过了几日,趁着梨花午憩的时辰,紫苏带着绿云、松香两个整理妆匣、衣物,黑骑嵌钿螺匣一打开,里头珠光宝气,绚烂夺目。 紫苏拿起一支赤金点翠蝴蝶簪,迎着窗外透进的雪光看了看,又瞥了一眼旁边显得手足无措的绿云,语气微沉,“你呆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收拾?” 绿云赶忙接过来放进匣内,谁知她笨手笨脚的倒弄得一阵叮当乱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紫苏顿时不悦,蹙眉斥道:“你真是手脚粗笨,这么大的动静,把小主吵醒了怎么办?” 又嫌弃的挥挥手,“罢了罢了,你去那儿看着炭火叭,小主正在午憩,你也机灵些,仔细听着小主醒了就赶紧伺候。” 绿云唯唯应声,脸上涨得通红,也不敢多说一句。 见这情形,旁边的松香嘴角控制不住地扬了扬,小主似乎越来越不喜欢绿云,不过这也难怪,绿云本就手脚粗笨,性子又闷不爱言语,哪个主子会喜欢? 她心中暗忖着,脸上已堆起甜笑奉承紫苏,“紫苏姐姐,我来帮您。” 紫苏转脸看她,面上便带了三分笑意,“还是你手脚轻快,难怪得小主喜欢呢。” 说着将手中一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递过去来,“小心着点,把这支簪子放到那个螺钿盒里去,这可是皇上新赏的,金贵着呢,仔细别碰坏了。” 松香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接过,放入盒中时,指尖却在流光溢彩的宝石上流连了一瞬。 “要我说啊,”紫苏一边将一对白玉耳坠归位,一边继续笑道,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一旁的松香听得真切,“在这宫里当差,机灵可比老实重要,你看你,这才到内殿伺候几天,就得了小主的青眼。” 松香帮着把几只玉镯放到匣内,眼睛被这些首饰晃得眼花缭乱,应和道:“紫苏姐姐就别夸我了,您是伺候过太后娘娘的人,又是小主身边的大宫女,我刚来内殿伺候不久,小主的脾气性子都不大知道,以后我还得承您多照顾提点呢。” 她的目光忽然被一支羊脂玉雕步摇吸住,那步摇用整块和田羊脂玉雕成盛放的铁线莲,花瓣薄如蝉翼,竟难以分辨真假,松香一时看得呆住。 “说什么大宫女不大宫女的?咱们这些做宫女的,都争不过命去。”说着,紫苏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像咱们小主这般好的命能有几个?原先不也是宫女出身?如今呢,得了皇上青眼,成了小主,这才是顶顶好的命呢。” 紫苏顿了顿,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松香怔忡的脸,叹息一声,“唉,命这东西谁知道呢,说不得你就有这样的命呢。” 紫苏的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松香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松香脸上不由自主地飞起两抹红晕,她慌忙低下头,声音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欣喜与悸动,“紫苏姐姐快别取笑我了,我能留在内殿伺候小主,已是天大的福分,不敢再有别的妄想。” “这怎么是妄想呢?” 紫苏拿起那支令松香失神的步摇,在她鬓边比划了一下,啧啧两声,“你生得清秀,打扮起来定然不差,这人啊,命数说不准的。” 这时,白露正好捧着新熏好的衣物走进来,听到这几句话,也凑近前来,目光在松香脸上仔细端详了两圈,说道:“紫苏这话倒提醒我了,方才在亮处一瞧,这才发觉,松香这丫头眉眼生得确实有几分标致,鼻梁也挺,若是好生调教,这通身的气度,倒不比一些小门小户出来的主子差。” 这话比紫苏说得更直白,松香的心猛地一跳,脸颊更红了,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光彩,嘴上却慌忙道:“白露姑姑快别这么说,折煞奴婢了,奴婢……奴婢只想好好伺候小主。” 紫苏适时打开了楠木大漆箱,将熏好的宫装一件件拿进去,打岔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个宫里的,不过是闲来取笑几句罢了,像咱们小主这样福泽深厚的,满宫里能有几个呢?” 松香将自己的头垂得更低,不再说话,然而那双眼睛却像是被钉住了一般,直勾勾地瞧着那些华贵无匹的绫罗绸缎。 芙蓉帐里传来几声低低的轻咳声,绿云连忙上前用双螭龙帐钩将一半帐幔轻轻挂起,纱幔拂动间,隐约可见里头的梨花与她相对一笑。 喜欢锁春情请大家收藏:()锁春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8章 引诱 雪下得正紧,漫天雪花你推我搡的将宫阙楼阁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茫茫里,非要挂在朱红宫墙的上,看一看里头的人在做些什么,或是赖在琉璃瓦上打滚,眨巴着眼睛眺望远处,还有几片懒散的,专爱往那树枝的臂弯里钻,寻个安稳的栖息之所。 关雎宫的廊下自成一方天地,一架紫檀木躺椅被搬到廊下深处,上头铺着厚厚软软的银狐皮褥子,梨花便斜倚在上头,褥子边缘一层长长的风毛,正随风轻轻拂动。 梨花兀自瞧着下个不停的雪幕出神,目光放得极远,余光在精准地捕捉到远处回廊那儿探头探脑的一个身影后,缓缓阖上了眼睛,只余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风声,夹杂着刻意放缓的脚步声。 “小主。”一道小心翼翼的低语声,带着几分试探,响在梨花耳边,“您已经在廊下躺了这么久,仔细着凉,不如奴婢给您拿个褥子盖上,也好抵御寒气。” 梨花闻声,缓缓睁开眼,眸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困倦与讶异,打量了来人几眼,唇角才漾开一抹浅笑,“是你啊松香,也好,你去拿吧。” 没一会儿,松香就将一件团花褥子轻柔的盖在梨花身上,又跪着将一只手炉递到梨花手上,“奴婢想着,小主爱赏雪景,不过廊下风大,便把手炉一同拿了出来。”她的声音越发柔顺,“免得冻坏了小主的身子,小主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若冻坏了岂不是让皇上担心。” 松香一边说,一边悄悄抬起眼帘,飞快地瞥过梨花面上一抹似是满意的神色后,这才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梨花捧着手炉,里头的炭火应是新加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动作倒是挺快,唇角的笑意深了些,赞了句,“还是你想的很周到,嘴又会说话。” 松香生得确有几分清秀,听见梨花说这话,顿时带了喜色,赔着笑应声,“奴婢不敢,咱们当奴婢的心里时时刻刻挂念的无非就是主子,奴婢只是一心为小主的身子考虑罢了。” 低垂的头颅顺带将梨花腕上的一对手镯收入眼中。 梨花纤指轻轻笼着手炉,将她面上一闪而过的贪婪神色尽收眼底,却只作不见,笑意盈盈地又赞了句,“你有心了,倒是比绿云机灵不少,起来吧,地上凉。” 恰在这时,白露从外头走了过来,远远瞧见有个身影立在梨花旁边,走近一看却是松香,顿时沉下脸来,冷喝一声,“松香,谁让你上来伺候的?你是洒扫宫女,也不怕冲撞了小主,还不快下去!” 松香身子一颤,支支吾吾,嗫嚅着嘴说道:“姑姑,我是怕小主冻坏了身子,这才上来的。”水汪汪的眼睛只瞧着梨花。 梨花立刻蹙了蹙秀眉,“大呼小叫做什么?松香不过是怕我冷罢了,这么大半天,也不见绿云的影子去哪里了,白露,你是关雎宫的掌事宫令,合该好好教教她规矩才是。” 说着,转头看向松香,语气缓了缓,“倒是松香不错,人也机灵,日后你带着她在内殿伺候吧。” 白露垂首恭顺应道:“是,奴婢会好好教导绿云,既然是小主吩咐,奴婢明日便安排松香跟着在内殿伺候。” 松香听见这话,顿时喜笑颜开,连忙福身,“多谢小主,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小主。” 梨花眼见着她像只燕雀儿飞去不见的身影,这才将面上浅薄的笑意收回,与白露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白露上前扶住梨花的手,低声问道:“小主,这法子也不知有用无用?” 有一片格外胆大的雪花,被风一吹,轻盈地越过廊檐的界限,飘飘悠悠地落在梨花的颊上,带来一丝转瞬即逝的的凉意。 “有用无用试过才知道。”梨花任由白露扶着,慢慢直起身,将身上的团花褥子随手丢在椅上,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语,“人都有向上爬的心,不过是缺一个人引诱罢了,这几日你和紫苏两个好好盯着她,时不时地教导她几句,她若是有心,自然会想法子,用不着咱们费心。” 一边说着,一边慢步往殿内走去,裙摆拂过光洁的地面,悄无声息。 “听说昨夜皇上还是去了扶摇宫。”白露没再继续,转而换了个话题。 这些日子以来,若论这些新人里头谁最得宠,那任谁也压不住戚昭仪的锋芒,每每请安连皇后都要呛上几句。 梨花闻言随意弯了弯唇角,眼底却无甚笑意,“皇上去哪个宫都是理所当然,咱们只管好咱们的事。” “是。”白露低声应下,不再多言。 又过了几日,趁着梨花午憩的时辰,紫苏带着绿云、松香两个整理妆匣、衣物,黑骑嵌钿螺匣一打开,里头珠光宝气,绚烂夺目。 紫苏拿起一支赤金点翠蝴蝶簪,迎着窗外透进的雪光看了看,又瞥了一眼旁边显得手足无措的绿云,语气微沉,“你呆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收拾?” 绿云赶忙接过来放进匣内,谁知她笨手笨脚的倒弄得一阵叮当乱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紫苏顿时不悦,蹙眉斥道:“你真是手脚粗笨,这么大的动静,把小主吵醒了怎么办?” 又嫌弃的挥挥手,“罢了罢了,你去那儿看着炭火叭,小主正在午憩,你也机灵些,仔细听着小主醒了就赶紧伺候。” 绿云唯唯应声,脸上涨得通红,也不敢多说一句。 见这情形,旁边的松香嘴角控制不住地扬了扬,小主似乎越来越不喜欢绿云,不过这也难怪,绿云本就手脚粗笨,性子又闷不爱言语,哪个主子会喜欢? 她心中暗忖着,脸上已堆起甜笑奉承紫苏,“紫苏姐姐,我来帮您。” 紫苏转脸看她,面上便带了三分笑意,“还是你手脚轻快,难怪得小主喜欢呢。” 说着将手中一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递过去来,“小心着点,把这支簪子放到那个螺钿盒里去,这可是皇上新赏的,金贵着呢,仔细别碰坏了。” 松香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接过,放入盒中时,指尖却在流光溢彩的宝石上流连了一瞬。 “要我说啊,”紫苏一边将一对白玉耳坠归位,一边继续笑道,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一旁的松香听得真切,“在这宫里当差,机灵可比老实重要,你看你,这才到内殿伺候几天,就得了小主的青眼。” 松香帮着把几只玉镯放到匣内,眼睛被这些首饰晃得眼花缭乱,应和道:“紫苏姐姐就别夸我了,您是伺候过太后娘娘的人,又是小主身边的大宫女,我刚来内殿伺候不久,小主的脾气性子都不大知道,以后我还得承您多照顾提点呢。” 她的目光忽然被一支羊脂玉雕步摇吸住,那步摇用整块和田羊脂玉雕成盛放的铁线莲,花瓣薄如蝉翼,竟难以分辨真假,松香一时看得呆住。 “说什么大宫女不大宫女的?咱们这些做宫女的,都争不过命去。”说着,紫苏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像咱们小主这般好的命能有几个?原先不也是宫女出身?如今呢,得了皇上青眼,成了小主,这才是顶顶好的命呢。” 紫苏顿了顿,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松香怔忡的脸,叹息一声,“唉,命这东西谁知道呢,说不得你就有这样的命呢。” 紫苏的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松香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松香脸上不由自主地飞起两抹红晕,她慌忙低下头,声音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欣喜与悸动,“紫苏姐姐快别取笑我了,我能留在内殿伺候小主,已是天大的福分,不敢再有别的妄想。” “这怎么是妄想呢?” 紫苏拿起那支令松香失神的步摇,在她鬓边比划了一下,啧啧两声,“你生得清秀,打扮起来定然不差,这人啊,命数说不准的。” 这时,白露正好捧着新熏好的衣物走进来,听到这几句话,也凑近前来,目光在松香脸上仔细端详了两圈,说道:“紫苏这话倒提醒我了,方才在亮处一瞧,这才发觉,松香这丫头眉眼生得确实有几分标致,鼻梁也挺,若是好生调教,这通身的气度,倒不比一些小门小户出来的主子差。” 这话比紫苏说得更直白,松香的心猛地一跳,脸颊更红了,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光彩,嘴上却慌忙道:“白露姑姑快别这么说,折煞奴婢了,奴婢……奴婢只想好好伺候小主。” 紫苏适时打开了楠木大漆箱,将熏好的宫装一件件拿进去,打岔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个宫里的,不过是闲来取笑几句罢了,像咱们小主这样福泽深厚的,满宫里能有几个呢?” 松香将自己的头垂得更低,不再说话,然而那双眼睛却像是被钉住了一般,直勾勾地瞧着那些华贵无匹的绫罗绸缎。 芙蓉帐里传来几声低低的轻咳声,绿云连忙上前用双螭龙帐钩将一半帐幔轻轻挂起,纱幔拂动间,隐约可见里头的梨花与她相对一笑。 喜欢锁春情请大家收藏:()锁春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2章 密谈 翌日,夏日的朝阳已带了几分灼人的热度,透进慈宁宫正殿的雕花窗棂。 殿内,冰鉴散发出的丝丝凉气勉强驱散了些许闷热,沉香袅袅,与凉意混合成一种略显粘稠的气息。 帷幔低垂,太后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嵌螺钿凤座上,身着深青色百鸟朝凤常服,不怒自威,看着元长锦一步步走进殿内。 “儿臣元长锦,叩见母后,愿母后凤体康泰,福寿安康,千岁金安。” 元长锦撩起衣摆,跪拜行礼,姿态恭谨标准,无可挑剔。 太后微微抬手,目光在他低垂的头顶停留片刻,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喜怒:“起来吧,难为你远道回京,还记挂着来给哀家请安,在凉州这几年,可还习惯?” 元长锦依言起身,垂手恭立于下首,回道:“劳母后挂心,凉州虽不及京城物华天宝,但儿臣身为皇子,理所应当,倒也习惯了那里的水土,只是时常想起母后从前对儿臣的诸多教诲,每每夜深人静之时,皆感慨良多,受益匪浅。” “哦?”太后捻动念珠的手指未曾停顿,细微的窸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不知瑄王此番想起了哀家哪些教诲?不妨说来听听。” 辛夷站在太后身侧稍后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暗自诧异,太后因当年夺嫡之事对瑄王向来厌恶,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今日与他这般平和地叙话,实在反常得紧。 元长锦抬眼,目光与太后有一瞬的交汇,眼眸深处仿佛有幽潭漩涡,声音压低了几分,“儿臣想起的,是母后曾谆谆教导,在这重重宫阙,步步惊心之地,最难得的便是一个稳字,需得沉得住气,看得清势,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母后当年的金玉良言,儿臣一直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他顿了顿,话锋极其微妙地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沉重,意有所指地道:“只是如今看来,这宫里宫外,波谲云诡,人心浮动,似乎并不如表面看来那般安稳太平,儿臣心中有些话,如鲠在喉,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的目光倏地锐利起来,如同骤然出鞘的寒刀,周围仿佛凝滞,唯有沉香依旧袅袅。 片刻后,太后对辛夷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辛夷,你在外头守着,没有哀家的吩咐,谁也不许靠近正殿,更不许进来。” “是,奴婢告退。”辛夷压下心头疑虑,悄声退出了殿外,合上殿门。 守在廊下,夏日的热浪混着蝉鸣扑面而来,辛夷却觉得心头一阵莫名的寒意与燥热交织不安,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 太后与瑄王单独相处?这实在太不寻常,他们之间,除了表面的母子名分和深埋的旧怨,还有什么需要屏退左右密谈的事情? 偶尔,有几声模糊的低语从门缝中隐约传出,任凭辛夷如何凝神细听,也辨不清具体内容。 她只能瞧见窗棂上模糊晃动的影子,和太后端坐肃穆的身影。 这漫长的等待,竟持续了约莫半个多多时辰。 当日头渐高,廊下的光影缩短,热度灼人,蝉声愈发聒噪时,殿内终于传来了太后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疲惫的声音:“辛夷。” 辛夷立刻收敛心神,轻轻推门而入。 只见太后依旧端坐在凤椅之上,神色平静如常,瑄王仍然站在下首,面容亦是平静无波。 “你带瑄王去一趟瑞德宫,见见刘太妃。”太后向辛夷吩咐道:“到底是亲生母子,血脉相连,多年未见,天伦难得,也该让他们好好说说话,以慰思念之情。” “是,太后娘娘。”辛夷再次躬身应下,心中却是一动。 瑞德宫,那可是个几乎被六宫遗忘的冷清角落,皇上登基,太后亲自下了懿旨,让曾经宠冠六宫的刘贵妃,好好在瑞德宫颐养天年。 “儿臣,谢母后恩典,儿臣告退。”元长锦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便随着辛夷,退出了慈宁宫正殿。 穿过重重朱红宫阙,走过一道道熟悉的甬道回廊,越往皇宫西侧的瑞德宫方向行走,周遭的环境便越发显得冷清寂寥。 朱红色的宫墙似乎都因年久失修而黯淡了几分,花草树木也透着一股无人精心打理的萧索与荒芜之气,连过往的宫人都少见,偶尔遇见一两个,也是行色匆匆,面带麻木。 行至瑞德宫门前,景象更是凄凉。 只见宫门上的朱漆已然斑驳脱落,露出了底下灰暗的木色,守门的两个小太监穿着半旧的灰蓝色太监服,正靠在门边打盹,听到脚步声才猛然惊醒。 见到来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跪地磕头,声音都带着颤:“奴才给王爷请安。” “奴才这就去通传太妃……”其中一个小太监怯生生地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必了。”元长锦淡淡道,他径直上前,伸手推开了那扇略显沉重的宫门。 殿外,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宫装,发间只孤零零簪着一根素银簪子的宫女,正拿着一把竹帚篱,有一下没一下地清扫着石阶上零落的枯黄树叶。 听到宫门响动,她先是茫然地抬起头,待目光触及元长锦的面容时,手中的帚篱“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她几步冲上前,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元长锦面前,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王、王爷……是您吗?您……您终于回来了!奴婢……奴婢不是在做梦吧!” 这宫女正是刘太妃从前的宋宫令,陪伴她多年的心腹离月。 离月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元长锦,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元长锦垂下眼帘,目光落在离月脸上,声音与方才在慈宁宫时并无多少差别,“起来吧。” 目光随即投向正殿方向,语气沉冷,“母妃……她这些年,可还好?” 喜欢锁春情请大家收藏:()锁春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