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无情道崩了!》 第1章 第1章 他将千机剑拔出林婉清心口时,陆归清骤然降临。 “墨寻!” 一声低喝,墨寻浑身血液骤凉,胸口冰寒刺骨。 陆归清怎么会出现在两界山?不是被他伤了道基,禁在镇妄峰么! 千机剑浸血脱手,他没敢看陆归清,只偏头看向万里魔域。 他带领正道修士大退魔修三千余里,胜局已定,一魔修挟持了林师嫂,引他去救。 千机剑至,魔修隐匿不见,林师嫂提剑捣碎了他的胸口,趁他怔愣之际,迎剑自戕。 他不信林师嫂有心杀他,也不知林师嫂为何自尽。 他本是双月境一只玄猫,桀骜难驯,任性自由,修成灵体后进入人界九州,当即被陆归清抓回天玄宗关押,后来仙门大比一举夺魁,拜入镇元道君门下,成为关门弟子。 大师兄李砚书与师嫂林婉清将他看做至亲,天材地宝、法器功法无一不赠。他受了苦受了累,被误会被中伤,林师嫂心疼得又是疗伤又是宽慰,两界山终战前还提醒他小心行事。 林师嫂并不知晓他妖修身份,若是只刺一剑,不伤及根本,他并不会死,但那剑刺入胸口后,剑气旋转,捣毁妖丹,便是真真切切要置他于死地。 林师嫂对仇人尚且饶过三分,对他怎会如此狠戾? 必定是那魔修在背后作祟…… 可当下种种,墨寻已无力无心解释,毕竟林师嫂心口那柄千机剑,的的确确是他亲手送进去的,想必此时陆归清已经对他失望透顶。 届时大师兄知道妻子已逝,估计也恨死他了,连襁褓中的婴孩也会哭泣不止。 嘶,头疼,心口也疼。 两界山墨云压顶,血流漂橹,猎猎寒风裹挟着血腥气,穿过他空荡荡的胸腔。 痛楚蔓延全身筋脉,四肢百骸寸寸崩断,五脏六腑混沌难辨。 伪灵台塌,真妖丹毁。 不知道陆归清说了什么,声音撕碎在风中,他没敢看陆归清,闭上眼,妖修灵散,化作细碎的光点,湮没在虚无中。 . 两界山终战,墨寻战陨,天下“双绝”去其一。 不久,陆归清无情道毁,天下“双绝”自此成绝响。 大憾矣。 [猫爪][猫爪][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人有三魂七魄,可轮回转世。 兽类自脱胎换骨后便修为灵体,是为妖修。 妖修一旦灵散,无论是三十六重天还是十八层地狱,上天入地都求之不得。 ……话是这么说,理是这么个理,只听耳边有人呜呜咽咽哭个不停,墨寻只觉脑中剧痛,如巨人高举斧钺劈开混沌,一阵电闪雷鸣,才上下一清。 神智归位,墨寻遽然睁眼,喉头涌起一股腥甜,他扭头吐出一口淤血。 他满头疑问:他怎会复生? 虽说传言猫妖有九命,那是还没死透,灵体没散,林师嫂的剑上附了驱散妖修灵体的秘法,他连胸膛都被削空了,最后灵体散得大罗神仙来了都找不着,绝对没有复生的机会。 想到此处,杀嫂之悔,陆归清的失望,两界山上种种情形,都浮现在眼前,他心头大震,血气上涌,他又吐一口血,死死抓住胸口,濒死般低声咳嗽。 这声音将旁人吓了一大跳,一只臭烘烘的袖子捂住他,又湿又黏:“嘘!动静小点,死呆子,累赘!早知道你跑这么慢,刚才就不该带上你,一会村长来了,活该抓你当祭品!” 话音刚落,门外不远处果然传来杂乱急切的脚步声,一人气急:“把村头村尾,还有过桥的路都给我封了!要是找不到李二狗他们,就拿你们顶上,不然神仙动怒,谁都活不了!” 门内,几人鹌鹑似的在角落蜷缩成一团,还有个五六岁的小孩捂着嘴轻轻抽噎,捂住他的是褐色阔面少年,浓眉大眼,眉目刚毅,估计就是村长口中的李二狗。 墨寻慢吞吞扒开他的袖子,偏头深呼吸,一时不慎,吸入一口湿润发霉的空气,肺腑奇痒难耐,他又想咳嗽,听门外的脚步声慢慢逼近,强行压了下去。 “咚咚。” 门扉被敲响。 柴门缝隙透着光,村长雄壮骇人的身形张牙舞爪,他声音压得极低:“滚出来,别毁了村里的柴房。” 来者不善。 墨寻试着运行灵力,灵力颤颤巍巍,稀薄得几乎不可见,试着吸收天地灵气进行转化,勉强补充了指甲盖的灵力。 他开始发愁。 上一世模仿人修而伪造的灵台已毁,本属于妖修的金丹也在林师嫂剑下碎成灰灰,目前修为仅仅是炼气中期水平。 这水平照理说能御剑十里,画符五张,支撑法阵一个时辰,或是御兽一个时辰,可惜现在他体内灵力所剩无几,指尖最多能擦出个火花,方才又连吐两口血,身体虚弱,藏在怀中的手抖个不停。 而门外下达最后通牒的村长,已是炼气后期。 屋漏偏逢连夜雨,真是倒霉。 村长狠戾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动武了。” 那褐色阔面少年咬咬牙,一把抓过小孩,揪了一把耳朵,小孩高声哭起来,他才大喊:“放我们一家离开叶家沟,不然、不然我们就杀死叶石!” 叶石大哭:“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村长惊道:“李二狗,你敢!弄死我儿,你那瘸腿的娘就别想活了!” “露出真面目了吧?哼,休想诳我,我死了我一家都活不了!昨日你拿娘威胁我,要我做祭品,明日你就用我要挟我娘,再将三狗抓去!” 门外人咬牙切齿:“李二狗,你私自带走这些祭品,就不怕神仙发怒降下天罚,让整个村一起陪葬!” “反正都死了那么多,大不了一起死!” 门内外一时僵持。 不过墨寻可不信李二狗几句话就能唬住叶村长,他环视柴房,屋中榕树做柱子当横梁,顶上漏光,估计夏日漏雨冬日漏风,屋里横七竖八地摞了一堆榕树劈砍而成的干柴,墙上挂着靠着犁、钉耙、镰刀一类农具。 他之前所用法器为千机,千机形态百变,常当做佩剑,偶尔打疯狗时,也当做棍棒耍,只是还未当做钉耙一类使过。 墨寻稍一思索,撑地站起来,找了两根干草拧成一股草绳,将鸡窝似得头发捋顺,绑在脑后,才弯腰选了根手腕粗、半身长的木棒,拿在手中掂了掂,尚且趁手。 几人见状,开始不安分起来,蠢蠢欲动,村长小儿也停止哭闹,好奇地盯着他,李二狗低喝:“死呆子,不是玩闹的时候!” 墨寻抓了把干柴草,上下刮擦木棒,磨掉倒刺,声音微微沙哑:“你用叶石威胁不了他。” 李二狗面露讶色,脱口道:“你恢复神智了?” 墨寻挑了挑眉,原来刚才不是骂人的话,到自己真的是个“呆子”。 他这才仔细打量抱成一团的几人。都是十余岁,除了李二狗和叶石,其他的不是歪眉斜眼,就是神情木讷、又哭又笑,看来蠢者,笨者,傻者,痴者,苶者,加上自己这个“死呆子”,蠢笨呆傻痴苶齐聚一堂。也不知这李二狗是如何带着这些人逃出来的,真是失敬,失敬。 李二狗见他不答,抿了抿唇,死死盯着他:“把木棍放下,姓叶的是修仙的,你拿这个打不死他。” 修士与凡人,有天堑之别,但是…… 墨寻冲他笑了笑,转头向外柴门外展开神识,感知到叶村长的气息渐渐浓郁,发狂躁动,周身黑气缭绕,隐隐有入魔的趋势。 叶村长本是炼气后期修为,添了这层浓郁的魔气,实力直逼筑基。 门外叶村长再次叩门,却是和蔼道:“二狗啊,这次的事我就不追究你了,我放你离开,自己回家找娘去。” 这种缓兵之计,对付小朋友还行,墨寻攥紧手中的木棒,凭借猫妖本能隐匿声息,绕着柴房边缘靠近柴门,忽然,柴门被轰然破开! 一道爆炸般的白光将柴房照成白色,将屋内所有人刺得捂眼哀嚎,墨寻只一眨眼,瞳孔竖成一条缝,看准白光中飞进来的法器,当头一棒! 那法器没被打落,只是偏了几寸,撞向柴房土墙,墨寻纵身一跃,一个翻身,借力将手中棍棒甩出去,十成十的力道将法器撞出柴门外,轰然喷出一道几丈高的火光。 “啊啊!!!” 墨寻听门外一人惨叫连连,竟不知叶村长拦不下这法器,心下来却不及后悔,捡起木棒将叶石斜斜夹在怀中,一手拽住李二狗,带着二人几步踏上柴草堆,登顶时蓄力,用木棒一端捅穿屋顶,把叶石抛出洞去,再扣紧李二狗的腰,也将他送上屋顶。 “给我站住!” 墨寻低头,见叶村长气势汹汹奔至柴堆下,是个已生白发的中年男人,穿一身板正干净的深绿衣袍,面上怒容正盛,扭曲狰狞,墨村扯出一个笑,挥挥手:“再会。” “叶邈!?” 墨寻可不管他什么叶什么邈,一跃登上房顶,只见屋舍俨然,郁郁榕树遍布,远处千丈瀑布垂落,三面狭长的石壁高耸入云,遮天蔽日。 往身后一看,出口狭窄,只见天光。 这村子竟在在天堑底下,只有一条小径通往外界,怪不得村长要封了出村的路。 只是不知这是什么地方,最好不是天玄宗背靠的万仞嶂,否则要逃出去可就难了。 墨寻提起一口气,带上二人,正准备离开,只听有人凄惨怪叫:“邪尸!邪尸咬人啦!!村长救我!!神仙!神仙救我!” 墨:[彩虹屁][猫爪]Hi~ o(* ̄▽ ̄*)ブ 陆:行为需端正 墨:喵喵喵?咪是猫,咪听不懂(爬爬爬)(抱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第3章 第3章 大榕树下,连跪带爬跑出一村民,脸颊不知被什么东西挖出一个大窟窿,鲜血淋漓中隐约可见两列森白恐怖的牙齿。 他估计是看见房顶逆光站了人,还以为是神仙来了,慌慌忙忙往墨寻方向跑。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怪物,似兽类四足着地,背部高高弓起,脊骨利如刀锋,皮肉肿胀发皱,像泡过水的木耳,乌黑斑驳,滑腻无比,松松垮垮套在骨头上,手指被啃掉几根,几根腐朽的森森白骨秃噜出来。 它嗅着鲜肉的味道,低垂到地面的头颅诡异地仰起,面部垮着腐肉,眼球发青,裸露的唇齿淌着涎水,左摇右晃,缀着村民,朝墨寻奔来,掀起几道腥风! 墨寻瞬间炸毛,差点呲牙。 臭,奇臭无比! 像是某种排泄物混合各类腐肉装在缸中曝晒九九八十一天沤出来的毒物! 邪尸越来越近,但他身上灵力用得差不多了,手上还有两个凡人,脚下又有愤怒至极的村长,手上的木棍又不能像千机一样变成长绫救人,一时进退维谷,左支右绌。 榕树下追出来第二只邪尸,新鲜的,能看出人样,一同朝墨寻这边奔来。 受伤的村民慌不择路,没看出那是墨寻,大声求救:“神仙!!!” 三千年前连接仙凡的天梯已断,如今九州灵气稀薄,万千修士谁敢自称为神仙?连天罚阁那群眼高于顶的老贼也不敢妄言。 墨寻道:“不敢当不敢当。” 墨寻忙放下二人,带着木棍跳下去,榨干最后一滴灵力,带着人跃上屋顶。 此时叶村长带着人出现,与第一只邪尸缠斗,几个壮汉帮忙。 那村长用了法器,邪尸很快便落了下风,几人用木柴、石头一类将邪尸压在地上。 墨寻这边从受伤的村民身上查不出什么来,又见榕树下跑出一个女人,双目无神,只瘸着退,一拐一拐地跑过来,第二只邪尸却不追她。 墨寻神色一凝,一个不妙的猜测涌上心头。 李二狗也看见了那女人,奋力挣扎起来:“娘!” 墨寻问:“你娘也是邪尸?” “呸!艹你娘的邪尸!我娘好好的!娘!别过来!有怪物!快回去啊!”李二狗急急忙忙要跳下屋顶,被墨寻拎住衣领,扔到身后。 “呆子哥哥,我见过这个……”怀中的叶石弱弱出声。 墨寻语气意外地柔和:“哦,是什么时候呀?” 叶石缩在他怀里,乖乖的,道:“就是几天前,爹爹把这种怪物关在家里,阿姐被吃掉了脖子,阿姐也变成了怪物。” 墨寻心中发寒,向四面八方铺开神识,搜索那些带着微弱魔气的邪尸……一只,两只,三只……一个小小的村里,竟然有不下五十只邪尸! 人如果带着怨念去世,残魂就会滋生魔气,就会衍变为邪尸。 魔气控制的邪尸等级低下,是引气入体期弟子的练手对象,连江湖武林中人施以拳脚也能打过,并不吓人。 邪尸中残魂的魔气会引来魔族,魔族借此寄生,能力高低不同,这个阶段的邪尸遇到人族,会将人族啃食得一干二净,但也只是数量多少,决计不会……刻意传染。 这是瘟疫。 他闯遍万里魔域,见了无数恶心人的魔修伎俩,打败三十六魔域领主,镇压魔渊魔族,却从没见过如此孽障。 “抱歉了。”墨寻提起那疼得哎呦乱叫的村民,一个巧劲儿,将人丢到后方一棵小榕树上挂着,免得他变成邪尸后咬人,接着反手一掌劈在李二狗颈侧,李二狗立刻昏倒在地。 墨寻俯身摸摸叶石的头,又问了几句,叶石都乖乖答了,墨寻越听越心惊,道:“下面很危险,替我看好二狗哥哥,别让他下去,你哥哥我先下去打怪物。” 墨寻提起木棒,凌空跃下,一个跳斩,将邪尸的头劈到十米远,邪尸身体扭动了一会儿,不再动弹。 他松了口气:“万幸可以杀死。” 但第四只邪尸从斜前方出现。 邪尸包围过来了。 叶村长脸色发青,抬手向他打去一道罡风,墨寻侧身躲开,脚步虚浮不稳,灵力全空,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村长当即提刀质问:“你不是叶邈,你是什么人,来我叶家沟做甚?” 墨寻又听他叫自己叶邈,想到柴房中那些痴傻之人,又想到李二狗叫自己呆子,立刻换上一副笑呵呵的表情:“死呆子。” 叶村长愠怒。 墨寻笑而不语。 一壮汉见这呆子突然变得实力不俗,姿态不凡,一边惊奇,一边劝到:“村长,他不就是死呆子吗?等一起杀完这些狗日的邪尸,再好好审他!” 叶村长死死盯了墨寻一眼,事急从权,扬声朝村民道:“都给我上,别被这怪物咬伤了!想逃的想跑的,都给我想想你家老娘小子!” “要是被咬到了,自己找根绳子把双手双脚绑上,别乱跑,小心被掉脑袋!” 村长威信颇高,大家都说是,壮汉将手中的钉耙抛给墨寻,偷偷使眼色道:“好好表现,说不定就不用当祭品了!” 墨寻接过钉耙,心道:“钉耙也不赖,好使就成。” 他把不堪一击的木棒丢掉,一耙子敲下邪尸的项上尸头! 这耙子出乎意料的好使,墨寻暗暗称奇。 墨寻灵力虽无,身法比村长强上许多,一连耙掉十几个个邪尸脑袋后,也是浑身湿透,几乎力竭,一转身就被一只邪尸逼得向后连退三步,他使了吃奶的劲儿才撬下另一只邪尸的头颅。 不远处叶村长灵力不足,速度早就变缓,打杀邪尸的村民已经换了一波,混乱中,一半大小子捡起丢掉的木棒,涨红脸打在邪尸身上。 蚍蜉撼树。 墨寻几步赶去,将小孩往后一拽,奋力向榕树上一丢,将人挂在树杈上。 邪尸传染得太快,根本杀不完,加上这村子地势奇特,村民无处可躲,邪尸咬人如瓮中捉鳖,到不了明天,整个村子都会被灭。 哭喊四起,女孩拼命保护感染的亲娘,转头就被亲娘啃了肩膀,旁人将他绑起来,与其他人被咬的扔到一起。 一中年男人将求饶的老父亲踹倒在地,手持木锯,抵着颈骨不停地磨,半晌断不了头。 村长托着女儿肿胀的头,放在佝偻扭曲的身体旁,双泪直流。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哪里忍心? 现场混乱无比,赶来的邪尸也越来越多,绝望节节攀升,墨寻神识受染,心中怨愤,手心缓缓聚起浓郁的黑雾,掺杂耀眼的红蓝二色,少年眉目骤然妖冶无比。 如果用碎魂,很快就能结束一切,但…… “轰!”四五个邪尸忽然自燃,浓浓黑烟凭空直上,直指云霄。 “村长!有神仙来了!我们有救了!” “神仙降临了!” 神仙? 哪来的神仙? 墨寻神识一清,轻轻甩手,掌心一空。 他循着人声望去,刹那间,瞳竖如悬针,周身的声与色潮水般退去,眼中仅此一人。 青空中,一黑袍男人踏空而来,宽大的袖袍如乌云出岫,血色魔纹厚重,无风自动。此人肤白而森然,一黑色鬼面覆脸,雕镂四相:一身二头喜怒两面女鬼脸,无面枯骨胸绽烈火桃花,玉面谪仙长绫缚颈,默言诡佛咒印封唇。 鬼面四相阒然睁眼,眼中无睛,墨寻却感觉全身上下被那些眼睛挖得血肉模糊,昏昏沉沉。 “恭候神仙!” 墨寻猛然回神,浑身微颤,冷汗涔涔,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而手中的碎魂早已暴涨! 哪来的神仙? 分明是远胜于魔域最强领主的大魔头! 这世间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厉害的魔修! 超级大魔头·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 第4章 第4章 墨寻不免心中没底儿:“这村外的世界,到底成了什么模样?难道两界山正魔终战后,此魔修出,人界九州沦陷?” “无论如何,不杀了这魔头,天下之人将无一幸免。” 想到此处,墨寻负手,掌中碎魂凝了又凝,黑雾几乎凝成弹丸般的实体。 碎魂是他出生后便自带的杀技,能碎人魂、镇魔族、并妖灵,巅峰时期,神挡能杀神,佛挡能杀佛,无所畏惧。 魔头落至地面,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村民夹道相迎,亢奋激昂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墨寻缓缓挺直脊背,半垂眼眸敛下惊涛骇浪,见魔修隐约袍服遮掩下的小腿轮廓,一道殷红如血的诡异魔纹锁链穿过两只脚踝,随着步履落地,叮铃作响。 响一声,便将他的心狠狠往下砸一分。 往事种种如走马观花,双月境玄猫出世,化人形入人界九死一生,誓要杀死所有人,杀死所有魔修,又在镇妄峰受数年牢笼,一夜春风来,他天榜夺魁名扬天下,春风得意遭奸佞刁难,前往人界九州除魔卫道,见魔修无故害人,血腥残忍,手段可怖……一生喜怒得失,爱恨情仇,就连师嫂之事,在这绝世大魔头面前都不足为提。 他势必要除了大魔头,生死不论。 二人力量悬殊,他只要将碎魂落在这魔头身上,这魔头便再无复生可能。 只是他身上种过血契,一旦发动碎魂,那陆归清——墨寻忽然定了定神,魔头距他已经不足五步之遥,多想无益。 魔头步步逼近,墨寻气沉丹田,慢慢将手垂在身侧,将妖修灵体的生死之气都聚在掌心。 他低着头,心中默数,三个数过后,玄色鞋履踏入视野,他迅速抬掌——一人忽然将他扯到一旁:“小子,可不能冲撞神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墨寻浑身僵硬,他猛然抬头,脸色煞白,额间带汗,越过鬼面四相重重交织的视线,对上魔头的眼睛。 眉目深邃,眼长而不狭,睫毛微垂,眼眸是死寂的、淡漠的,却突兀地浮着一丝微不可察的亮色。 他脑中荒谬地浮现一人身影。 随即嘲笑想法荒谬。 陆归清那双看谁都像死物的眼睛,偶有波澜,也绝对不可能露出这种复杂的神情。 墨寻再看,鬼面魔头已经看向他处,没由来的,恨意消退,他决定再观察观察,便将掌中碎魂悄然散去。 给他钉耙的大汉搂住他枯瘦的小身板,用力拍打他肩膀,暗笑:“有时听你念叨神仙哥哥,今天神仙下凡,你莫要看呆了!” 墨寻顺势抬起手,抓抓鸡窝般的头发,喉咙发涩,不忘扮演呆子:“啊哈哈,哇,神仙哥哥!是神仙哥哥诶!” 大汉笑:“叶家沟得救了!小子,你也得救了,这次的祭品估计用不上咯!” 二人凑在一起嘀咕,鬼面魔头置若罔闻,抬脚越过墨寻,无视迎来的叶村长,只一挥手,几缕魔雾便将一只邪尸抓到身前,上下一探,魔雾定在邪尸颅顶,拴住了什么似的,向上一拔,邪尸口中呼啸,四肢扭曲,颅顶竟然钻出一条又长又细的血色蛊虫! 那蛊虫有手掌长,拼死扭动,眼见着要跳到村长身上,被魔头一施法扯成一条直线,看得村民连连惊呼,墨寻也发出大大的惊叹:“哇!!神仙哥哥好棒!!” 鬼面魔头微顿。 众人看他:“……” 墨寻:“……” 墨寻僵硬一笑。 叶村长擦擦脸上的冷汗,恭敬问道:“仙长,敢问这是何物?” 墨寻一颗心还没提起来,就放了下去。村长对着那诡异的四相鬼面发问,必然看不见魔头真面目,看到的说不定是个仙风道骨的和蔼老头。 鬼面魔头并未作答,手中施法,一阵浓郁的魔气以蛊虫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一时整个叶家沟都笼罩在魔气之中。 墨寻心里边不停打鼓,那些魔气穿过每个人的身体,上上下下都搜查一遍,却唯独略过了自己, 以至于自己在魔气中形成一个显眼的存在,鬼面魔头不可能注意不到他。 碎魂又出又收,鬼面魔头看也没看他,手掌向上一抬,痛苦的尖啸四起,一条条蛊虫被扯出头颅。 没了蛊虫控制,一众邪尸砰砰倒地,已死的邪尸头颅爆开,脊背变得佝偻的邪尸气绝,外表还是正常人的,表现出来的状态和柴房里那几个痴傻之人相差无几,那李二狗的娘弓着背,被绑了双手双脚还不停挣扎,口中喃喃,一副疯样。 墨寻避开鬼面魔头,用神识迅速一探,这些活下来的人,魂魄竟然都有一定程度的破损,严重的甚至只有半魂。 原来如此。 邪尸不将人肉啃食殆尽,因为它们并非为了饱腹,而是颅中蛊虫垂涎生人神魂! 啃噬神魂……多年前他在剑宗做客,便发现有人神魂异常,他碎魂一出,连杀剑宗二百三十六人,将魂魄碎得个干干净净,后来天罚阁那群老古董想调查都没法,他也一直不知那二百三十七人到底为何如此。 难不成早在那时,鬼面魔头便已经开始作乱?后面种种,火烧万律书院,屠尽昭国皇室,乃至林师嫂死前的异常表现…… 他看向鬼面魔头,第一次心中踩不到底似的。 鬼面魔头再施法,那些蛊虫汇聚到上空,凝成一团落到面前,墨寻不禁上前一步,这就是感染叶家沟的罪魁祸首了! 这些蛊虫有长有短,最长的那根是从第一只邪尸身上取出,短的多是从刚感染的村民颅中拽出,最短的也就只有指甲盖长度。 鬼面魔头挑出一条最长的蛊虫关进瓶样法器中,其他的挥手化为齑粉,确实是那些蛊修炼蛊后的习惯,墨寻更加笃定此人就是始作俑者,碎魂一出—— 鬼面魔头声音滤过四相鬼面,听不出情绪:“想救他们?” 叶村长微微迟疑,三角眼目光闪烁,跪下大呼:“这些都是叶家沟之人,还请仙长施以援手!” 鬼面魔头闻言并不动手,转头看向墨寻,墨寻轻轻“咦”了一声。 通常而言,人的神魂有损是指丢了三魂七魄其中一个,可这些人是那蛊虫硬生生啃掉了神魂,如果要救,就得固魂、养魂。替人固魂要花费大量灵力,养魂要养一辈子,且绝对没有恢复的可能。 如果他的修为还在,自然会救,可惜他现在像个空葫芦,是一滴水都没剩。 鬼面魔头应该能看出来他修为低下,为何还问自己? 墨寻眨眨眼,故作少年人仰慕的口气:“想,当然想啦,多谢神仙哥哥” 话音一落,鬼面魔头将手一抬,将村中魂魄受损之人全都聚到这空地上,施法救治,村民纷纷翘首以待。 墨寻见状,又将碎魂灭了。 碎魂不知多少年没出来过,今日接连几次显而不发,黑雾觉得被戏耍,在掌心不满地向上一窜,爆出几颗小黑球,无能地炸开雾花儿,才愤愤散去。 墨寻汗颜。 不过他倒是好奇大魔头有什么固魂秘法,想到蠢笨呆傻痴苶之人是神魂受损者,也不知能不能一并治了,于是打算悄悄溜到柴房里把那几人带出来,刚靠近柴房,却听柴房顶上一声凄惨的悲号:“娘——” 墨寻:不杀了这魔头,天下之人将无一幸免 陆:我? 墨寻:神仙哥哥好棒 陆: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4章 第5章 第5章 墨寻闻声抬头,李二狗竟然不要命地跳下来!他顾不得其他,闪身去接。 他本就体力不支,做好了被砸倒在地当人肉垫子的准备,他瞅准机会卡住李二狗腰部,却发现这人像片落叶似的。 怎么这么轻? 正疑惑,手碰到了某种柔软的东西,他低头一看,一团魔气正托着李二狗,一心二用,分出一条小触角碰他手背。 他毛骨悚然,忙缩回手。李二狗反手将他推得一个趔趄,哭喊着奔向他娘:“你们绑我娘做什么!放开都放开!” 他扑到老妇人身上,老妇人双瞳无神,口中淌涎水,尚且认不出李二狗。 李二狗慌了神,扒拉老妇人手脚和后颈,果然发现一处溃烂的咬伤,他跳起来,发恨道:“姓叶的,你对我娘做了什么!你你你——去年你让人将大狗抓走当祭品,他日日托梦给我,是你们杀了他,让他魂飞魄散,不得转生!今年抓我也就罢了,还残害我娘!” 李二狗被愤怒冲昏头,赤手空拳冲向叶村长,正如墨寻所言,凡人对上修士,不过蚍蜉撼树谈何易,叶村长抬手便化解了冲撞,手腕一转,将人反手扣住不得动弹。 “啊啊啊!!!”李二狗大叫。 “让仙长见笑了,”叶村长苦笑,抓住李二狗的头发,逼迫他抬头,“二狗,你看看,这一地的邪尸,里面有你婶婶,你阿舅,还有你喜欢的阿花!他们如此惨状,怪谁!二狗,如果你没有带走祭品,没有触怒仙长,这些人就不会死,你娘也不会有事!我女儿……也不会死。” 李二狗这才回过神,在蒙眬泪眼里看见满地尸体,死状凄惨,被砍下的头随意散落在地,死不瞑目,一双双疯狂又贪婪的眼睛好像都在盯着他,几乎要杀了他般。 他浑身一抖,好似听到无数冤魂在哭诉呐喊,都在指责他,控诉他,要他去死,要他偿命! 都是他的错,都怪他…… “李二狗。”墨寻忽然叫他姓名,将他叫得一激灵。 叶村长夹起眉头,看向墨寻。 墨寻不知何时怀中抱着个小孩,小孩埋在他胸膛里,没什么反应,看衣着,正是叶村长亲子叶石。 叶村长低喝:“叶邈!你到底想做什么!” 墨寻绕过几具无头尸,自知村长已经怀疑他身份,面上平静,语气却傻里傻气:“才不是二狗的错,几天前,我就看见这些怪物了!” 村民闻言,惊恐地打量着村长,连沉默的鬼面魔头也抬头。 叶村长早就怀疑墨寻身份有疑,知道他想挑起事端,镇定自若道:“你又糊涂了!整日整日呆在河对岸榕树林里,哪里来过村中?” 有人附和:“你这呆子,之前活得像只小兽似的,今日开窍啦?” 墨寻嘿嘿一笑:“哎!我可没说是在村中见到的。” 叶村长身形微顿,李二狗看向叶石,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奋力挣扎,喀一声手臂脱臼也不大在意:“姓叶的!是你先将怪物养在家中!你女儿也是被你害死的!叶石都说了!是你!!” 村民恍然大悟:“难怪小姐那么严重,看来是被咬许久了!”“村长,给我们个说法啊!”“就是你养了邪尸,才引得神仙发怒!” “怎么连祭品也看管不住,不都是村中的傻子吗!” “仙长,仙长!求您做做主啊!我女儿并非呆傻之人,叶万金便将我女儿丢进河中,害她连发三日高烧,烧坏脑子,便将她抓走做了祭品!” “叶万金家五个女儿三个儿子,为何个个都是正常的!他不舍得拿子女做祭品,便抓走我们的孩子!” “神仙!我家的也是,求您做主啊!” “求您做主!” 一村便是一小国,村长是叶家沟唯一修士,在叶家沟呼风唤雨,有人攀附得势,就有人遭受欺压饱受困苦,此时他们认为的神仙降临,救人于水火中,必然也是心善的,他们只能抓住唯一的机会状告叶万金。 有人看准了墨寻怀中的叶石,要去争抢,要杀他泄愤,墨寻假意跌跌撞撞乱躲,尚有余裕看了眼怀中的小孩,小孩睡得并不安稳,幸好双耳被他蒙上一点点灵力,封住听觉。 拥趸村长之人道:“没有村长,你们还活得了吗!二十年前就被邪修灭了!这些年送出去的祭品不过五十人,大多是无用之人,保叶家沟四百多人平安,有什么问题!” “叶村长乃修仙之人,要不是为了叶家沟,早就拜入天玄宗,走大道仙途去了!” “知恩不报,还反咬一口!活该你爹被咬!” 叶石是条性命。那他人子女的命便不是命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小孩还不懂。那其他子女便可杀了? 村长有错。可他是不得不为。其中是私心多还是为了保护一村之人。如今又弄得如此境况,追究来追究去,互相泼粪,到底又是谁的错? 诸如此类。 墨寻脑袋发昏,人界之人七情六欲繁多,利益斗争错综复杂,他多年来也只懂了个皮毛,还常常犯错,闹得仙门上下不宁。 此时不妨把水搅得更浑一些,总有人会出来镇场。 墨寻抱着孩子大呼小叫:“什么是祭品啊!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我不要当祭品!” 有人大哭:“对啊,我的孩子哪里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叶万金你说啊!” “神仙怎么会吃人呢!我们祭的是什么邪魔外道!” 此话一出,叶村长骤然脸色发黑青紫,提气一连打翻那几人:“都给我住嘴!” 叶村长一转身,两股战战,冲着鬼面魔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仙长,村人愚昧至极,胡言乱语,还请仙长给我们一条生路!” 原来他们这些年,活祭的神仙,居然就是眼前之人! 现在求助之人,竟然就是背后残害他们的人! 场面瞬间凝固,村民齐刷刷了一地,噤若寒蝉,唯独墨寻抱着孩子立在原地。 鬼面魔头负手而立,四相鬼面狰狞张狂,魔气四溢。 墨寻与他隔空相望,只觉一股寒意从尾椎蹿到颅顶,骤然炸开一片冰凉的麻意。 墨:他好像发现我了。 陆:他应该发现我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5章 第6章 第 6 章 死寂之中,李二狗却从地上爬起来,拖着脱臼的手臂,连滚带爬冲向鬼面魔头:“我要杀了你!!” 墨寻大惊,这小友真是不怕死,这种情况下还往上冲,难怪村长会拐他做祭品,原来跟他们这堆呆傻之人一个水平。 墨寻闪身向前,将人拦腰抱住,连退三步,佯装生气:“二狗!你比我还笨,神仙哥哥救了大家,你为什么要杀他?” 李二狗像条滑不溜秋的大鱼,差点挣脱他:“救!说不定怪物就是你和姓叶的放进叶家沟的!狗*的死呆子,你装什么装?还不放开我!” 鬼面魔头并不睬他们,只是替拔除蛊虫的村民一一梳理心脉。 此举耗神耗心,连普通修士都做不到如此地步。 墨寻一直在暗中观察,此前算不准这魔修想要做什么,现在心中隐隐有定论,只觉惊奇又意外,嘴上仍胡乱道:“呆子就呆子,凭什么加个死?” 二人骂来骂去,也没见那仙长下杀手,村民偶有嘀嘀咕咕。 叶村长看了眼墨寻抱在怀中的幼子,在晃动吵闹中连动也不动,像死了一般。他脸色铁青,骤然抬手,向墨寻手臂挥出一道掺杂魔气的灵力,却被一道强劲有力深不可测的力道挡开,魔气反噬,哇一声吐出鲜血。 墨寻早就察觉他偷袭,本想避开,见魔气在身侧挡下攻击,连脚都没挪一下,状似意外地惊呼:“吐血了!吐血了!” 李二狗大声叫好:“报应!” 众人伸头探脑去看叶村长,向来不得了的修士竟然吐血,这可比村头村尾的流言风语有嚼头多了。 墨寻见他头快垂到地上,脸上青了又紫,紫了又青,冷不丁瞟过鬼面魔头与墨寻,又遮遮掩掩看一眼村口夹壁中的一线天际,不知在盘算什么。 另一边鬼面魔修已经替村民梳理完心脉,道:“神魂受损需要多加静养,各位将人带回去,每日早中晚面对伤者,念十遍定神诀,修养神魂。如果有夜半惊惧、白日发癫的,念十遍清心诀,防止神魂继续癫狂。” 鬼面魔修祭出两道墨痕,端正地记着两道口诀,他一抬手,口诀一分为众,落到每个村民眼前。 他们将信将疑,受伤的人虽然大多都回复血气,面色正常,但双目无神者,口中流涎者,张牙舞爪痴妄者,依旧如故,这口诀真的管用?而不是设下的另一个陷阱? 李二狗却不犹豫,一把抓住墨痕,口中自然念出口诀,他心中一喜,挣脱墨寻,跑到老妇人身边念个不停,那老妇人竟然真的慢慢平静下来,李二狗一阵欣喜,众人见状,纷纷照做。 墨寻抱着叶石,假模假样地蹲在一伤者面前,学着人家,口中念念有词。 其实鬼面魔修并未将口诀给他。 除了怀中叶石,他是唯一没有收到口诀之人。 村长起身,不再看墨寻怀中幼子,低头拱手,恭敬道:“多谢仙长施以援手,解决叶家沟邪尸一事。不妨在村中坐一坐,河中鱼肥得很,清泉酿酒,美酒醇厚。” 鬼面魔头却盯着他,不语。 村长久久没有得到应答,半晌才道:“还请仙长移步寒舍议事。” 鬼面魔头仍未应答。 墨寻察觉出一点端倪。 怎么会…… 他细细想来,眸光微闪。 如果说叶万金作为一村之长,从叶家沟选择痴傻之人作为祭品,献给这魔头,这魔头估计也给了他一些好处,让他在叶家沟立威,呼风唤雨,摆明了是一方豪绅和基层官员的互相勾结。 这种关系应该维持了很久,久到村民习以为常,就连今日抓住机会反抗也是不了了之。 这次祭祀的理由,应该是村长控制不住邪尸。 至于这邪尸是自然生成的,还是有人刻意炼制,总之不是村长炼的,他爱护子女至此,如果知道那些虫子似的线会传染,他并不会将邪尸关押在院中。 眼见事态不可控,他才找祭品,准备送给这魔头,哪晓得李二狗竟然带着一堆傻子逃了。 邪尸爆发,幸好魔头从天而降,解决此事,那村长此时应该支付的报酬是——祭品,而祭品现在正在柴房里。 叶村长邀魔头做客,又让去别处议事,不知道是在试探魔头真实身份,还是已经认定魔头假扮仙人,设法拖延。 再者,这二人应该惯有一套相处方式,可魔头对村长的示好、下跪通通没什么反应,反而在救助无辜村民,甚至暗中替他挡下村长蓄力一击,刻意不给他口诀,几乎是在明示——魔头在伪装尚未出现过的仙长。 以及,魔头前世便认识他。 这一切有迹可循,只是他一直刻意忽视回避,毕竟能力强到如此的,恐怕只有一位了。 他要敢把这个猜测诉诸于众,怕是滑天下之大稽,让九州仙门笑掉大牙。 墨寻不免微哂,却被那鬼面魔头沉沉看了一眼。 墨寻:…… 鬼面魔头终于开了金口:“好。” 村长带着鬼面魔头向村口方向走去,路过柴房加快脚步,墨寻心中疑惑,忙去找李二狗,将他胳膊咔一声接回去,才问:“村长住在何处?” 李二狗疼得龇牙咧嘴,随手往村中央一指:“自然是风水宝地!等仙人走了,我要半夜潜进去杀了他!别以为这事能翻篇!” 墨寻了然,撤了叶石耳上的灵气,塞到他怀里,道:“方才邪尸杀人时,是他在屋顶上守着你,现在换你来看着他。” 李二狗嘟囔:“麻烦。” 墨寻知道这小少年爱恨分明,被困柴房中,他也只是揪叶石耳朵,与村长对峙,也没有伤害叶石的心,他这才将人交给他。 他正欲走,有人听他刚才说话有条有理,惊诧道:“叶邈,你何时恢复了神智?倒是不像野猫野狗了。” 墨寻看了眼村口方向的一线天,没什么动静,便道:“嘿嘿,你猜怎么着?被叶村长吓了一跳,竟给脑子吓好了!” 那人道:“好了便好,恢复了神智,就再不用做祭品……” 见他神色悲切,应该也有至亲至爱之人被当做祭品而身死,他也不打听叶村长叶万金之事,只道:“既然如此,为何不离开叶家沟?” 另一人嘲笑他天真:“百年前魔修操纵魔族为恶九州,祖先举家搬迁,好不容易才在万仞嶂找到一处容身之所,这里山上有果树,河中有鱼,地上有鸡鸭牛羊,为何要出去?” “说起来,也有不信邪出去的,就没见回来过,只有叶村长逃过一难,回来时满身是血,估计外界魔修依旧肆虐。后来村中……” 那人说什么他已听不大清,此处是万仞嶂之类的也不甚在意了,墨寻只恍神道:“难道正魔大战输了?” “什么正魔大战,你又糊涂了。” 墨寻心中惴惴不安,问现在是什么时候,那人却摇头,不知具体年份。 他心道:“得赶快解决完叶家沟之事,出去看看外界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墨寻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捡了从柴房中带出的木棍,忙去寻离开的二人。 路过柴房时,他进去看了一眼,那几人还在角落,抱成一团睡着了,竟然连逃都没想过。 墨寻扶额,转身离开。 他循着鬼面魔头残余的气息,一路向村口走去,不到四五百米,就听前方几声猖狂邪佞的大笑:“这人胆敢冒充我大哥,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叶万金,你既然抓到这个假货,待我二人将他带回去,一定在领主面前替你好好美言几句!” 墨寻:我被毛线团困住了[猫爪] 陆:(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墨寻忙隐匿气息,几下爬到就近的榕树上,正好看见鬼面魔头被绑住双手,身上没有一丝魔气,就像一个普通修士。 有二人正打量鬼面魔头,一个白袍,一个黑袍,都配有长剑,身上散发浓郁邪气。 墨寻心中惊讶,竟然不是吸收魔气修炼的魔修,而是作恶多端、天道不容的邪修,难怪他没有感知到魔修的气息,反而是心中不安。 他遥遥俯视众人,那鬼面魔头抬眸,一眼便瞧见了他。 墨寻微愣,却见白袍邪修发完火,冲着鬼面魔头左看右看,上下打量,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冲那黑袍邪修道:“大哥,俺说实话,这人竟与你长得一模一样!这鼻子这眼,哎呦,俊得很呐!” 白袍吊梢眉大小眼,塌鼻梁厚嘴唇,黑袍长眉长眼高鼻薄唇,若去掉那股邪气,样貌还算中上等。 叶村长怫然:“这假冒之人不知为何穿过结界潜入叶家沟,还抽取了邪尸脑中的虫子,幸好邪尸颇多,他力气散尽,才被我暗中打伤,绑了起来!” 黑袍邪修道:“邪尸?” 叶村长将邪尸咬人一事简单说了一遍,道:“这次以祭品之事叨扰二位,便是想请二位顺道除去邪尸。” 黑白二人相视,白袍邪修急道:“大哥,恐怕是前几日逃出去的那批傀儡!” 黑袍邪修使了个眼神,白袍者低声喝道:“走!带我二人前去瞧瞧!” “二位仙长这边走。” 叶万金在前引路,鬼面魔头被押在中间,邪修殿后,几人快速走近。 墨寻躲在榕树枝干分叉处,屏息凝视。 几人走到榕树之下,忽然,黑白二邪修双目相视,眼尾高高吊起,似乎打定了什么注意。二人手上飞速拔剑,剑上刻满血槽,盈满人血,一剑刺向鬼面魔头后心,另一剑则向着叶万金而去! 电光石火间,墨寻大喊一声“住手”,从天而降,一个跳斩斜斜劈在剑尖上,逼得邪修连退两步! 白袍邪修站稳,嗤笑:“哪里来的小孩!” 黑袍冷哼:“不过小小炼气,也敢朝我们出手?” 墨寻提棍,指向二人:“筑基中期是吧?废话少说。” “竟能看出我二人实力,那又如何?见过傀儡之人,都得死!”二人嘴上不饶人,却警惕起来,摆出架势迎战。 墨寻将手一伸,摸到鬼面魔头身后,看也没看,利落解开绳索。 白袍邪修道:“师兄,让我来,两个小杂碎罢了,再多十个也绰绰有余。” 墨寻摆手,笑道:“不,我不打。” 说罢,他侧身,露出身后一言不发的鬼面魔头。二人俱是一声冷哼,不再废话,提剑刺来,袖中却飞出几道暗器,从两侧夹击。 墨寻好整以暇,提着木棍,竟也不躲,叶村长修为低下,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暗器飞至墨寻面前! 哪想墨寻仍是不动,只是微微侧脸,一道魔气擦过脸侧,打落暗器,扼住二人喉咙。 魔气飞过后,被高高吹起的青丝缓缓落下。 白袍邪修怒道:“叶万金,你竟然勾结他人陷害我二人!这些年助你的全是喂了狗了!” 叶村长恨恨道:“你们害我叶家沟多少人,死有余辜!” 墨寻见黑袍邪修指尖微动,抬手将木棍掷过去,打掉他手中之物,道:“他们要发信号!” 魔气收紧,二人直接气绝,两具尸体噗通落地。 墨寻上前,从二人身上搜出两个储物的芥子袋,几样法器,以及两块令牌。 他挑出一块令牌,端详片刻,只是简单的修仙界令牌,刻着祥云仙鹤纹样,看不出什么花样来,便转身递给鬼面魔修,双目赤诚,对方也不多问,顺势接下,纳入怀中。 墨寻踢了踢两具尸体,死得不能再死,连魂魄也被打飞了,不由得问道:“不再审问审问?” 鬼面魔头淡淡道:“不必,他们会传密信。” 墨寻抿抿唇:“哦……那我没影响你们计划吧。”鬼面魔头自愿被绑,应该是与村长计划好的,知道自己会寻来,也看见树上的自己,所以在邪修正要刺入后心时还没任何反应,必然是要逼他出手,看他是何态度。 “……并未。”鬼面魔头语气更轻,怪的是那声音却沉得很,像是有千斤重似的,听得他心口发闷。 墨寻挠挠头,抓到一头鸡窝似的头发,又粗又硬,杂乱无比,不知道多久没洗过。 他垂下手,试图在麻布衣上擦拭干净,又抠到一个破洞,手指被里面乱七八糟的麻线缠得死死的。 他只觉得脸皮发热,有些窘迫,问不下去。 叶村长忙凑上来,道:“感谢二位仙长相助,先前是我狗眼看人低,造成诸多误会,二人大人有大量,还望海涵啊!” 不知鬼面魔头和叶村长背地里说了些什么,墨寻奇道:“叶村长,你叫我仙长做什么?我又不是别人。” 叶村长冷汗涔涔:“这……” 叶村长从共御邪尸的时候就在追问到底是谁,估计是误以为他夺了叶邈的舍。 墨寻身份太过招摇,一旦暴露,容易打草惊蛇,敌人在暗,林师嫂的悲剧说不定会再次上演,更别说查清楚真相了。 而一个呆子说什么胡话都没人信,偶尔神智恢复正常也不足为奇,且名儿也好听,叫起来跟“喵喵喵”似的,他得用叶邈这个身份,倒是别人追查起来,他好说自己家住何方。 墨寻凑上前,指着自己的脸,道:“叶村长,虽说我初开灵智就有了点小修为,但不妨碍我打小在这叶家沟长大,呆了足足十几年,你可看好了,我就是如假包换的叶邈。你说是不是?” 墨寻脸黑一块白一块,有的糊做一坨,难说是锅底上沾面粉,还是白布染花了色,看不清脸,只有一双杏眼黑白分明,让人看的真切,要不是颇为熟悉,就算他神不知鬼不觉间换个样貌,别人也决计看不出来。 叶村长急忙点头,口中称是,到底还是不信的。 墨寻颇为赞赏地点点头,顶着一脸乌黑,问:“村长,方才你说误会,是什么误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8章 第 8 章 叶村长将事情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辅以从村民口中听到的一些事,墨寻大概了解了情况。 事情说来简单,四五十年前,魔修作乱,连天玄宗所在的万仞嶂都有魔修出没,为了避难,村里人他们打算从万仞嶂山脚搬到听道原,那处受天玄宗照拂,颇为太平。 村人刚收拾完锅碗瓢盆,装好牛车马车,一个修士飘然而至,当时叶万金只是流着鼻涕什么也不懂的幼孩,他兴冲冲地跪拜仙长,却和整个村子一起被强行传送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峡谷中。 所有村民都傻眼了。 峡谷尚未开垦,漫山遍野都是参天的榕树,各处是飞禽走兽,连吃饱饭都成问题,村民纷纷闹着要离开,那修士杀了几人,以儆效尤,随后与村长立了契,要求父母子女、兄弟姊妹相结合,生下痴傻幼孩,将这些幼孩抚养到十岁左右,再献给他。 而这十年间,他并非不需要人。修士当时一连抓了几人,只施出一个法诀,那几人在哭嚎间变了样子。 那场面叶万金记忆颇深,因为其中一人便是他娘。 他娘素来嗓门大,心眼颇多,精于算计,眨眼间发出凄厉的尖叫,像万仞嶂峡谷间嘶吼的寒风,和那些被魔族吃掉的人一个惨状。 紧接着她变了一个人似的,瘫软在地,歪眉斜眼,双眼聚不拢,期期艾艾无法言语。 此后每隔一年,那修士便会出现,带走数人,数量不定,有时会带走几个正常的村民。每人都活在恐惧中,担忧下一个就是自己,也不是没有试图出去的人,可村口设有结界,触结界者死。 等十年之后,村中痴傻儿渐多,正常之人这才松了口气,并将这类举动美名为:祭祀。 又过了几十年,直到十六年前,叶万金暗自修炼到炼气中期,某日他打坐吐息结束,隐隐察觉结界已碎,便前去查探,竟然一路走到了峡谷出口。 野芳发而烂漫,有漫山清风,眺望下方,就是无垠的听道原,空中仙音缥缈,似乎还能听到万仞嶂山脉远处的传道之音,护卫一方平安的天玄宗似乎近在咫尺。 叶万金道心不稳,魔念突生,直接吐血,不知为何引来了一个魔修和数个邪修,戏耍似的将他追进村中,紧接着连抓数人,都是痴傻之人。 这些人是村长留着给修士交差用的,村长一介凡人要去阻拦魔修,自然是被一掌拍死,那魔修狂妄得很,抬手便要灭整个叶家沟。 叶万金知晓魔修之意,他们也需要痴傻之人,他便好说歹说,每年祭出天生痴傻之人,交由他们炼制,他们才乐得答应。 叶万金顺势被推上村长之位。 墨寻问:“那些邪尸就是他们炼制的?” 叶村长双拳紧攥,咬牙切齿:“恐怕是,最初只有一只邪尸潜入村中,我本想将它关起来,查探那魔修在炼制何物,没想到……” 墨寻心中叹气,没想到不过一两日,那邪尸意外咬了家中女儿,一传二,二传四,竟然将整个村闹得人仰马翻,死伤无数。 后面的事情他也都知晓,抓痴傻之人当做祭品,去求助魔修,又遇上他神智恢复,鬼面魔头从天而降,二邪修入村,鬼面魔头设计引他暴露身份。 只是不知那修士是谁,那魔修又是谁,他一时毫无头绪,总觉得漏了些什么关键信息,一时想不起来,只看了眼手中令牌,见叶村长膝盖一弯,噗通跪在地上。 “二位仙长实力超群,隐藏颇深,是小人见识短浅,方才居然想借邪修杀死二位,差点害了叶家沟!小人糊涂过完大半生,做错了许多事,还求二位仙长免去我一身修为!” 墨寻拿着令牌的手紧了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叶村长骤然老泪纵横:“我本无力承担因果,只是恰巧得了仙缘才走上修仙之路,我老母被杀,儿女□□,又给村中人带来无数灾祸,现在怕是已歪曲本心,堕入魔道,后患无穷啊!” 叶村长匍匐在地,鬼面魔头并不答话,墨寻也不含糊:“世间万物脱不了因果轮回,万事好坏皆有缘由,你想凭外力脱困,本就逆天改命。人的命数牵连颇多,如果谁都胡来,岂不是乱了套?” 天衍门那个闷葫芦常在他耳边神神叨叨,竟真给他记下来几句。呵,什么因果什么命数?去他的,他要信这些,早死在了陆归清手中。 叶村长倒是怔愣,望着地面若有所思。 墨寻看叶村长掺杂白丝的发顶,只看见又一个被魔修残害的人。绝境之中,善恶天平总容易失衡,是或否,生或死,极端的选择都会让一个人痛苦不已。 叶村长当上村长,肩负责任与魔修周旋,却也借着小小的权力,在叶家沟中为非作歹。最后是杀是剐,继续尊崇还是报复,还要村民自行定夺。 等他出了万仞嶂,倒是可以将此事上报天罚阁,天罚阁自然会委派天玄宗弟子前来处理,毕竟一些痴傻之人并不会有李二狗那般的孝子,无人帮扶,必定会死。 不过他也不全信叶村长真的悔改,人心难测,人人都有翻悔的时候,万一李二狗要杀叶村长,死到临头,反手杀了李二狗又该如何? 想到此处,墨寻道:“村长,你走上大道,便是天意,可你日后反悔,残杀村民,就变成人意。虽说不用废去你修为,但还要向天立契。” 见叶村长迟疑,墨寻心生警惕,叶村长面露羞愧之色:“敢问立契是何物?” 原来叶村长走上大道,修炼半生,都是全靠一人之力,无人指点,对炼器、御兽、阵法、符箓一类更是闻所未闻,至于立契,更不知道是什么。 “这样取一滴心头血,”墨寻将双指一并,在胸口挽了个花,假装引出心头血来,口中念念有词,道,“天地为证,日月为鉴,以血为契,引气为凭,我某某某,今日发誓保护叶家沟村民,且不得无故伤害他人,等等等等,若有违背,永堕无间。” 墨寻道:“这是血契,一旦成立,法则会刻在立契者的道基之上,违背者将遭受来自天地法则的反噬。” 叶村长引血照做,一道血光没入心口,契成。 此人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诚心悔过,墨寻看在眼里,道:“我有一事相求。李二狗侠肝义胆,救母心切,只是年少莽撞,心中有恨,还请别为难他。” 叶村长道:“仙长放心,李二狗本就是我村中人,平日也叫我一声伯伯,此后定会多加照料。” 墨寻满意点头,知道此事暂了,村中之事有村长处理,村外之事……墨寻又看那黑白双邪的尸体,不知道时间一久,那劳什子领主会不会发现异常,他得赶紧去看看,转头要问鬼面魔头,却对上一双专注得近乎诡异的眼睛,再定睛一看,一切都被掩去了。 “……” 他突然想起血契阴狠毒辣,常人很少用,只是陆归清替他立过,他才记下了。 他尴尬地挠挠鼻尖,干笑两声,另起一个话题:“神仙哥哥是不是去找那邪修老巢?能不能捎我一程?” 叶村长跪在地上,仰面望着二人,道:“还望二位仙长能除去邪魔,还我叶家沟安生!” 鬼面魔头凭空取出一剑,横在地上,道:“走吧。” 墨寻自来熟地跳上飞剑,扭头辞别叶村长:“再会!” 叶村长长跪不起。 墨寻收回视线,想看峡谷出口越来越近的一线天,被鬼面魔头高大的身体挡住,又不好叫人家委下身子让他看一看,只笑嘻嘻夸道:“神仙哥哥,你的剑飞得可真稳。” 鬼面魔头不答,墨寻轻咳一声,一口一个神仙哥哥:“到了山口,我想落下去看一眼。” “好。” 飞剑提速,墨寻一下没站稳,胡乱间抓住鬼面魔头衣袍,将自己向前一带,几乎像小孩般埋进了宽阔的背上,鼻尖充斥凌冽的冷气,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衣袍手感真不错,有空了他也搞一件。 待他退回原位,飞剑已经降至地面,墨寻跳下去,仿佛当年的叶万金,只是心境截然不同。 山花轻舞中,他眺望熟悉无比的听道原,田舍商楼,戏场楼阁,哪家量多好吃,哪家缺斤少两,哪家说书的慷慨激昂,哪家杂耍的惊心动魄。 风中传来天玄宗鸣钟之声,恍惚看见宗内弟子翩翩白袍,演武的听学的,炼器的御兽的,挽剑的耍刀的,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前世他最后一次离开天玄宗,伤了陆归清,将镇妄峰削成秃顶,闯出护山大阵,赶往两界山打那场正魔大战,哪里有闲情雅致看这本就存在的美景? 二人并肩伫立,墨寻心中怅然:“神仙哥哥,如今是何年?” “玄元三六五年。” 原来距两界山大战已过十六年。 墨寻稍作沉默,偏头问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神仙哥哥?” 他问得又轻又缓,带着几分未散的怅惘,被风一吹,便隐没了,听得人心软。 一股魔气攀上墨寻的身,除去一身污秽,墨寻浑身一轻,微微惊诧,抬眼透过穿过层层魔雾,穿过癫狂扭曲的四相鬼面,对上那双暗藏波澜的双眼,惊觉眼中映着数十年前,幻化人形不久的自己。 第9章 第 9 章 墨寻出双月境,入人世后,被陆归清抓捕,囚禁在屋内数年,常常在陆归清眼中看见自己,愤怒、冷漠、抗拒,偶尔是好奇、探究、欣喜。 他除了看自己,偶尔也观察陆归清,眉眼,鼻梁,嘴唇,手,腿,看过的,大多也都摸过。 说起来亲近,可那人总给人相距千里的疏离感,即便有时窝在他怀中小憩,那怀抱也若寒山远石冷硬无比,只因他所修的乃是大道中的至道——无情之道。 陆归清断情绝缘,连常人所有的喜怒哀乐,甚至怜悯、同情、羞耻对他而言都是稀缺之物,无论血亲挚友,还是师徒同门,抑或天下苍生,统统都是他的大道舍弃之人。 墨寻身死时,那人无情道修炼得臻至,修为突破至合体期,除了自行遵守天道因果、修仙正道、人世律法,身外之物不能撼动他一丝一毫。 无人敢言柳絮浮萍能阻挡罡风洪流,若要让陆归清走火入魔,堕入魔道,估计只有无情道这条天道破碎。 那不如直接妄言天道已崩。 所以说,陆归清修魔道是绝无可能之事,只是鬼面魔头这双眼睛,实在是让墨寻几次三番想起他来。 陆归清的眼睛,墨寻早已看过千遍万遍,闭着眼睛都能在纸上画出来,二者相似得恰到好处,但绝不能说相同。 并且,若眼前这大魔头真是陆归清,他早就被关起来受罚,生不如死了。 那这人到底是谁,难不成陆归清屠尽故国皇室那会儿,还落了一个王爷在外? 墨寻思来想去,左右摇摆不定,一颗小心脏起起落落,忐忑不安,只听鬼面魔头答道:“陆怀舟。” 竟然真的姓陆!墨寻眼睛微微睁大,圆了一圈:“仙长可是苍玄州昭国人?” 陆怀舟:“是。” 墨寻又问:“那你可是昭国皇室之人?” 陆怀舟低声道:“是。” 这世间竟还有昭国皇室血脉,虽说堕入魔道,目前看来也是惩奸除恶之人,而且极有可能在昭国见过,才能认出自己,那这关系就更亲近一些了。 真没想到,陆怀舟和陆归清明明是一家之人,一个成了魔道超级大魔头,一个是正道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 墨寻道:“那我叫你一声陆兄。”这语气,活像闯了几十年九州,熟稔得很,不多时就能和不认识的人称兄道弟。 陆怀舟却微愣,忽然间,山下涌上一道腥风,远远传来一男子筋疲力竭的求救声。 墨寻自然也听见了,倒是没空问他如何认出的自己,自来熟地拍拍他手臂,跳上剑去:“陆兄,走,我们去救人,估计又是那邪尸!” 陆怀舟并未说什么,抬步上剑,御剑俯冲,墨寻随意抓住他的腰带,目光在漫山遍野间逡巡,山花草树一个不落,不少时便看见山坡草地上跑着个灰袍男子,哼哧哼哧双手并用向上爬,四只破破烂烂的邪尸跟在身后。 陆怀舟自然也看见了,将剑锋一转。墨寻从陆怀舟身后探出身,见那人往斜前方一扑,顺势一滚,团成团滚下山坡,撞进一团灌木丛中,那几只邪尸被一道魔气击中,从颅顶拔出几条虫子来,邪尸轰然横倒在地,就着山坡滚了下去。 先前滚进灌木丛的人好不容易扒拉着草木钻出来,就被几具邪尸咕噜噜朝腿上一撞,又扑了个狗吃屎。 那四具邪尸滚到下方一棵小树上,拦腰截住。 墨寻:“……嘶。” 二人御剑而至,墨寻跳下剑,赶忙扶起这名年轻男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拍掉他身上的草屑,被他沾到的邪尸臭味熏得连退三步,不由得捂住鼻子道:“邪尸已被陆兄除去了,这位道友,你还好吗?” 那人扒拉掉满头树叶,发髻歪斜,狼狈不堪,又朝旁边一阵干呕,才绝望抬头:“好好好,好得很!师父又诓我,什么机缘,分明是大劫!差点死在这万仞嶂上!” 墨寻看见他的正脸,年轻小生面貌,浓眉大眼,神采奕奕,抱怨中也见唇边笑意,是个活泼生动之人。 他心底一个姓名脱口而出:晏知默? 那年轻男子猛地看向他,墨寻眨眨眼,心道晏知默莫不是算到了什么?转念又想,连晏知晦对着他都算不出个一二三来,更别说他人了。 晏知晦正是这晏知默的师父,乃天衍门长老之一,陆归清熟识之人。 天衍门之人精通卜算,天文地理、前世今生、秘境方位、天下秘事无所不知。只要找到天衍门的弟子,有所求,机缘至,他们必定会帮忙卜上一卦,只是天衍门弟子修的是禁语,要等到解禁的机缘,他们才会开口解惑。 晏知晦是天下名士,极少开口,万金难求,在他面前倒是叽里咕噜一大堆,他对叶村长说的那番因果、天道云云就是从晏知晦口中听到的。 两界山大战前,晏知晦算到天衍门中的晏知默有性命之忧,匆匆赶回去,不知下落如何,今日在万仞嶂上见到他唯一的徒弟,实在有缘分,想来晏知晦应该也相安无事。 晏知默看了他的脸半晌,问:“救命恩人,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也不对,我不常出门,应该没见过才是。” 墨寻心道:“我去天衍门那会,你正埋头罚抄卦象呢。” 晏知默拔了一把草,狠狠擦拭邪尸碰到的衣袍,悲怆道:“二位恩人不知,我被邪尸追了整整一天,整整一天啊!今早我从北面翻山过来,已经用尽了灵力,本以为下坡路好走,哪想都快下到半山腰了,几只邪尸追了上来,别说打不死,那模样,那臭味,便将我吓个半死!幸好二位出手相救!” 不等墨寻说话,晏知默又道:“在下天衍门弟子晏知默,为报救命之恩,愿为二位算上一卦,可行?” 墨寻拍手道:“正好,能否算出这些邪尸的源头?” 晏知默奇道:“其他人听闻我是天衍门弟子,必定要再三追问,算自己何日发财,儿子何时成亲,女儿何时出嫁,算柴米油盐、升官进爵、生老病死、大道通途,怎的到了你这里,却问这邪尸?” 墨寻指指路怀远,道:“那你好心替陆兄算算吧?”最好算出为何修成了大魔头。 晏知默看向面色不善的路怀远,磕磕绊绊道:“呃,师父说,天下万物,要么向历史追根溯源,要么向未来求索既定之道,此间无一人一草一木不如此。你,你,你——” 晏知默涨红脸,扭头冲墨寻道:“还是为你算吧!” 墨寻担心他算出自己身份,只好道:“能否算出接下来我会发生何事?” 晏知默掐指一算:“算到了!你会——摔倒!” 墨寻道:“怎会?我就在此地不动,为何会摔倒?”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无事发生。晏知默皱眉再算,仍是算出来这个结果,愁眉苦脸:“奇了怪了,算得没错啊。” 话音刚落,墨寻右脚下土壤一软,将什么硬物踩进土里去,这一歪,整个人往右侧倒去,竟真的如晏知默所言,平地摔倒! 草尖近在咫尺,眼见着就要撞到地面,腰侧突然被陆怀舟扶住,腰间一软,向后倒在他怀中。 “这下面有东西。”墨寻站稳,谢过陆怀舟,俯身拨开一簇小花,手指探入旁侧的土里,摸到凹凸不平的硬物,两指一夹,取出一枚青玉卦盘。 那卦盘脱手,凌空悬浮,其上星纹自行流转,盘中央浮雕一个“晦”字,上方青玉制成的指针左右震颤,直指墨寻。 不等墨寻细想,晏知默一把拿过卦盘:“师父的卦盘竟然落在了这!幸好找到了,不然就凭我一人,天玄宗的大门都进不去!” 墨寻蹙眉,天衍门弟子靠卦盘施法,晏知晦的卦盘可从不离身,却听晏知默道:“要是师父直接将我传送至天玄宗便万事大吉了,不然这一路哪会这么崎岖坎坷?” 晏知默话一说完,正感激不尽地看着他,墨寻右脚却往下一沉,身子一歪,心道又摔? 脚下的地面訇然中开,竟然破开一个大洞,草石悉数掉落,墨寻一朝不慎,眨眼间就落了进去。 “恩人!”晏知默大呼一声,俯身去抓他,奈何脚步虚浮,脚下一滑,惊叫着也跌了下去。 陆怀舟扫视山野,眼神微凝,向前一步,竟是主动踏了进去。 第10章 第 10 章 墨寻一落入洞中,便被邪尸的臭气熏得眼泪汪汪,体内灵力本来就稀薄,出了叶家沟,到现在也没恢复多少,可一时也顾不了其他,用仅剩的灵力替自己加了个辟秽结界,这才能呼吸,慌乱间见头顶洞光又压出两团黑影来,知道是两位道友一齐下来了,喊道:“陆兄!晏道友!” 晏知默急速下坠:“啊啊啊啊!!!” 墨寻自身难保,瞳孔微扩,看见洞内黑暗里重重叠叠的邪尸,寒毛竖起,忙高声提醒头顶二位:“道友小心!下方全是邪尸!” 他凌空将身一扭,做好缠斗的准备,只觉腰上一紧,一股沉稳的力道将他揽住,下坠之势骤然减缓。 墨寻再次靠在他怀中,微微一愣,一眨眼后衣领被另一人胡乱抓住,力道慌乱,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快将他衣袍扒了去。 “呕——” 身后传来一声变调的干呕,墨寻吓得半死,一边叫“别吐别吐”,一边忙将自己的结界往晏知默身上套,一转眼,一个更大的结界悄然将三人裹住。 墨寻松了口气。 陆怀舟一拖二,将灵力耗尽的二人带至坑壁上站稳。 墨寻扶住晏知默,环望四周,这处山洞石壁光滑,乃自然形成,约十丈宽,数丈长,中央有人凿出了数个深坑,大小不一,其中邪尸衣衫褴褛,不成样子,皮肉烂透,骨头发黄,不知被感染了多久。 他正观察得专心,耳际微微一凉,无边魔气呼啸而出,涌入黑暗,将邪尸头中的邪物悉数拨出,坑中邪尸软倒一片,没有一丝声响,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魔气所到之处,都附上了结界,把所有动静都隔在结界之中。 墨寻羡慕惋惜不已,要是有前世的实力,他直接把山头掀了,瞧瞧里边在搞什么幺蛾子,可惜啊可惜,然好猫不提当年勇,多想无益。 他借着洞口漏下的点点天光,看了眼陆怀舟,意外发现陆怀舟正在看他,面上所覆的四相鬼面反射点点冷光,亦正亦邪。 墨寻两眼一弯,轻声拍马屁:“陆兄实力强悍,叫人佩服不已!这一路就看陆兄大显神通了!” 晏知默堪堪抬起头,口中还含糊着:“多、多谢陆兄!不知陆兄可借我点灵力,呕——” 陆怀舟并不应他。 在晏知默眼中,陆怀舟估计是白袍邪修那副长眉长眼的模样,他哪里知道这个大魔头周天运转的是魔气,哪来的灵力? 墨寻拍拍晏知默的背,替他顺了几下,打圆场道:“陆兄肩负大任,咱们不添麻烦,多加小心便是。” 墨寻转头冲陆怀舟道:“我刚才动静太大,不知是否惊动了洞内之人,陆兄,这边走,咱去灭了那些邪修!” 墨寻将身一侧,指向石壁一处,那里阴影更黑,不知通向何方。 陆怀舟将剑放了出来。 墨寻在长剑上站妥,听魔纹锁链轻响,陆怀舟举步上了剑,似乎没有带上晏知默的意思,正好他也不愿晏知默待在这魔头身边,随时有生命危险,便道:“晏道友,洞内邪尸不知道有多少,要不你留在此处,稍待灵力恢复,沿着洞口回地面上去?” 晏知默猛地抬头,他一入洞内就和瞎了一般,两眼一抹黑,浑身发毛,总有种随时随地冒出邪尸的错觉,急道:“我与恩人有难同当,怎么能独自逃走!” 墨寻闻言,只好轻轻拽了拽陆怀舟衣袖,道:“陆兄,相遇是缘,不如咱们三人一起,去探探那邪修?” 陆怀舟:“……” 陆怀舟又取出一柄剑,缀在二人身后,用魔气将晏知默拉到剑上,稍一运气,两剑三人飞向石壁,没入更深沉的黑暗中。 洞中道路错综复杂,时宽时窄,频繁地分出岔路,又时常毫无征兆地急转回环,只能感觉到他们大体在向山体中间走,温度越来越低。 洞内渐亮,坑壁一侧明着幽幽绿火,三人避开两路巡逻的邪修,避免引起注意,不再杀死那些邪尸。 晏知默一路低呼,墨寻也暗自心惊,澜沧州特有的深目高颧,云梦州常见的低额糯米细牙,乃至天玄州人阔面浓眉,九州之人都乱七八糟地塞在了这些坑洞之中。 有的坑内神智尚存之人与腐朽尸骨挤在一处,男女老少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几乎都有邪尸啃咬抓挠的痕迹,像虫子一般在地上蜷成一团,嗅到活人味道时,只仰起个脑袋来,面色发黑,目光呆滞。 有的坑岩壁腐化,已被魔修化作血池,冒着几根腿骨,缕缕黑发,嘟噜嘟噜滋生魔气。 几人又避开一路搬运邪尸的邪修,墨寻心中渐渐生疑。 这陆怀舟进了这洞内,如此轻车熟路,像回家了般,之前所站的草地又正好通向洞内,陆怀舟也不觉奇怪,难不成就是那邪修口中的领主?若真是如此,他与陆怀舟同归于尽,可还剩一个晏知晦在洞中,如鱼肉般任人宰割。 林师嫂身死之谜尚未解开,大仇未报,若他又连累晏知默葬身于此,又如何向晏知晦交待? 墨寻疑窦丛生之际,忽然听到一两声微弱的铃铛声响,一句压到极低的人声。 他凝神细听,那男子说道:“坎位幽暗,那魔头就在正北方向,我们赶紧……” 后面的话被洞中冷风刮散,恰巧此时陆怀舟御剑拐向另一方向的岔路,墨寻断定他也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少时,铃铛声微响,方才说话的那男子已接近三人离开的位置。 果然,那人定位的魔头就是陆怀舟。 墨寻心凉如水,暗自思忖如何开口,却听那方法器相接,铿锵之声阵阵,竟然在洞内打起来了! 墨寻试探道:“陆兄,我隐隐约约听到了打斗的声音,要不去看上一看?” 出乎意料,陆怀舟哑声道“好”,御剑沿路返回。 晏知默方才差点被剑甩出去,此刻蹲在剑上,仰头道:“恐怕是天玄宗弟子。” 墨寻一惊:“为何这么说?” 晏知默道:“早晨我下到半山腰,远远看见听道原那边飞来几个白袍修士,他们似乎要上山,我正想招呼他们,没成想前方突然冒出来几只邪尸,将我吓了一跳,再看时就没见他们踪影了。现在想来,估计他们也发现邪尸,去追了。” 天玄宗是天下第一宗,宗内的知行宫常常设置一系列遍布九州的历练任务,完成便可获取一定报酬,只要是天玄宗之人都可以领取,而弟子们则需完成一定难度和数量的历练任务,作为学业考核结果。墨寻当年辞宗下山历练多年,后来该项考核是拿了第一。 历练时,他们喜欢用简易卦盘测量魔气浓度,依八卦方位来确定魔修方向,这么说来,打斗之人是天玄宗弟子无疑了。 如果是天玄宗弟子,那他大可以将晏知默交给他们。 那方铃铛催命般叮当作响,墨寻阵脚微乱,又拽了拽陆怀舟衣袖,凑上去道:“陆兄,快一些,邪修人多势众,对洞穴颇为熟悉,天玄宗弟子怕是有难。” 陆怀舟身形微僵,将剑停了下来,侧身深深地看他一眼,对上墨寻疑惑的双眼,抬手朝黑暗中向下一劈,徒手起阵,凭空画出一道裂痕,露出繁星点点混沌无序的虚空来。 行虚空之术,修为必是炼虚前后,墨寻对此见怪不怪,听陆怀舟一声“去吧”,回头问道:“陆兄何不一起?” 陆怀舟负手而立:“……叶道友,有缘再会。” 墨寻心中一松,拱手想道别,却见眼前人鬼面上的四相神色有变:一身二头喜怒两面女鬼脸,哀伤凄婉,无面枯骨胸绽烈火桃花,残枝枯败,玉面谪仙长绫缚颈,唇角下弯,默言诡佛咒印封唇,双眸垂泪。 墨寻心中怪怪的,不知如何应对,干笑道:“陆兄,那咱们有缘再会。” 说罢,他拉过晏知默,举步踏入虚空,转眼便落入打斗现场,四通八达的洞穴中,绿火幽幽,药瓶、法器残件、木制人偶等等打散一地,数十名邪修与五六个白袍修士打得不可开交,他们手不停斗,都抽空看向二人。 晏知默用了魔修的传送阵,灵气运行受损,跪在一边哇哇大吐,吐完睁眼,与邪修暴突的眼球对视,吓得扭过头去吐。 墨寻伫立原地,敛眸看了眼脚边陆怀舟留下的佩剑,心道陆兄贴心,抬头露出和善的笑容,朝各位晃了晃手:“各位好啊,都吃饭了吗?” “他娘的,还有两个漏网之鱼!给我上!” “道友,速速离开,他们有压制修为的邪术!” 一白袍突出重围,又被数个邪修力压回去,四个邪修冲墨寻而来,都是筑基中期以上,御气操纵武器飞奔而至, “小心暗器!” 墨寻脚尖挑剑,长剑一声轻鸣,弹至眼前,他双眼一凝,伸手握住剑柄,意外地趁手,侧身躲过一道罡风,一个剑花便将冲在最前的修士击退五六步,鲜血直吐。 墨寻眼睛一亮,并上双指,抹过剑身,暗藏的魔纹渐明,却无半分邪戾魔气,只透出一股沉浑厚重的意境厚重,且剑身带气,无需灵力控制! 他脱口赞道:“好剑!” 获得此剑,墨寻如鱼得水,将四个邪修杀得片甲不留,那方又冲来一个黑袍邪修,步伐诡异飘忽,转眼到了墨寻身前一丈,一白袍提着雪剑追来,剑上叮铃作响,眼见来不及阻挡邪修,手中丢出一捆金绳,口中高喝:“捆仙索,上!” 等他说完,黑袍邪修却已将压制修为的邪术套在墨寻身上,绿光大盛,他眼见得逞,不免哈哈大笑,也不避扑来的捆仙索,探进幽幽绿光中,五指扣向墨寻项上人头位置。 白袍冷喝:“道友快后退!” 然“噗嗤”一声,一剑洞穿那邪修胸膛,人死道消,绿光散去,只见墨寻随手将剑抽出邪修胸膛,另一只手捂着口鼻,声音闷沉:“这什么光,这么臭。” 那黑袍邪修噗通倒下,又有邪修追来,白袍修士拧身御敌,冷声道:“道友体内灵气可还能运转如初?” “尚可。”墨寻灵气告罄,运不运转无所谓,见黑袍邪修腰间别了块令牌,和叶家沟那二人令牌相同,便俯身取走令牌,放入怀中的芥子袋中。 一抬头,见白袍已经和四五个邪修斗上,剑上所坠之物叮铃作响,急促不已,空气荡起层层波纹,激得人心头一荡。 墨寻看见那物,浑身一冷,像是镇妄锋上的寒潭之水兜头浇下,连血液都凝固了。 第11章 第 11 章 白袍男子剑上坠的并非是铃铛,而是一只工艺繁复的套球,不似人界之人能为,俗称鬼工球。 鬼工球精妙无比,用巨兽牙齿骨头打磨成球状,本质温润如玉,却比金石更坚,最外层镂刻小猫扑鸟、溪前逗鱼一类趣图,推抹了高低起伏的景物浮雕,内部球体有七八层,皆可转动,镂刻着月相更迭的图样,最内层不知放了什么,球一动,便叮铃叮铃作响,像个小铃铛,是以会发出叮铃之脆响。 他怎会认不出来? 这人用的是天宝阁兄妹的捆仙索,剑上坠的是他亲手做的千重万叠鬼工球,皆是送给林师嫂和李师兄的儿子——李澄的满月礼。 两界山大战前才见过的粉白可爱,一眨眼便长成一个稳重负责的大高个,仔细一看,那眉毛眼睛似李师兄,而鼻子与嘴唇与林师嫂有五分相似,面孔还带有几分少年人的稚嫩,只不过刻意压了眉眼,带上几分冷意,故作老成罢了。 墨寻心中自然是五味杂陈,又念及是他让这孩子从小就没了亲娘,不自觉抿了抿唇,用陆怀舟所赠的长剑割下衣裳一角,默默蒙住脸面。 正在墨寻系紧面巾时,几个筑基后期的邪修趁李澄酣战,绕到他侧面,猛然发难! “李师兄小心身侧!” “师兄快快避开!” 墨寻见状,紧握长剑,屏息凝视,见李澄没有自乱阵脚,只是高昂着头,轻哼一声:“一群小喽啰罢了。” 说罢,他甩出捆仙索绞杀几人,却当着众师弟的面祭出一枚三寸长的青铜梭,置于两掌之间,施法运转。 青铜梭涌出几道罡风,瞬间将洞内数十个邪修削成几段,众师弟皆大声叫好,又杀几个真正的漏网之鱼,一时再没有邪修出现。 这边青铜梭梭身嗡鸣,震颤不已,李澄假装镇定自若,两掌间却源源不断淌出灵气,没入青铜梭两端。 墨寻早就看出这孩子左支右绌,有些招架不住,几步赶至他身前,低声道:“道友别与它抵抗啦!” 李澄迟疑片刻,依言放松手腕,青铜梭吸收灵气的速度果真慢慢减弱,墨寻紧握剑柄,垂眸凝神观察极速转动的青铜梭,将剑柄从下往上狠狠一顶,那青铜梭登时划一条长长的弧线,落入怀中。 青铜梭性烈,李澄灵力不稳,压不住它,一个不当心就会直接将洞炸塌了,所以先前并没用这法器。墨寻将剑立在身侧,用巧劲儿撬开青铜梭正中央的一个机关,散去其中灵力,将青铜梭双手奉上,眼睛示好地弯了弯:“道友,给。” 李澄神色也并不热切,脸还是冷冷的,礼节却十分到位,朝墨寻拱了拱手,才小心接过青铜梭,纳入芥子袋中。 其余弟子围将上来,拥着李澄,正大光明打量墨寻与半撅在地上吐苦水的晏知默。这二人修为低微,却能凭空现身,而蒙面之人更是仅凭一副肉身,手执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杀死诸多邪修,不知是哪家的弟子,竟如此出类拔萃。 李澄从腰侧取下一令牌,双手奉上,道:“我乃天玄宗弟子李澄,道友若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可凭此信物至天玄宗寻我,我下定鼎力相助。” 墨寻犹豫片刻,接过令牌,入手温润,上面印了个“澄”字,却不是天玄宗弟子令牌,想来是私物。 李澄问他称号,墨寻哪有什么称号,只报了个叶家沟“叶邈”之名。 李澄又问:“不知叶道友接下来作何打算?” “哦?”墨寻抬头,不自觉地细细看了会儿他的脸,见李澄皱眉,才避开了,假装打量洞内,“我所在的叶家沟被邪尸所害,为报此大仇,我前来一探,必然要抓了这魔修领主!” 数名弟子瞬间慌了。 “领主!?道友,不要随便开玩笑好吧,领主可不轻易入九州!”“对呀,任务提示只有一个魔头和一些邪修。” 李澄轻咳一声,凛然道:“我在此处,你们怕什么?” 师弟们也都信他,渐渐镇定下来,一小弟子问道:“李师兄,我们是去还是留?阿若师弟被抓了去,不知状况如何,咱们方才打草惊蛇,恐怕他性命堪忧啊!” 墨寻见李澄欲言又止,视线向下一扫,又见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便道:“我见识短浅,误将魔修当成领主,各位实力高强,若要打那魔修,能否稍带我二人一程?各位估计也看出来了,我灵力耗尽,而此人……”墨寻回头,见晏知默换了个地儿趴着,忙去将他搀扶起来,痛心道:“是什么天衍门弟子,又遭邪修所害。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我叶家沟大仇!” 那小弟子方才见识过他的英姿,立马道:“不如你随我们一起,掀了这邪修老巢!”那弟子说完,才怯怯看向李澄,见李澄点了下头,忙接过墨寻臂弯中的一滩烂泥,喂上一口恢复灵气的丹药,尚不见效,便背到了自己身上:“道长放心,我定会照看好您的朋友的!” 墨寻含笑:“那就劳烦各位了,李道友,请。” 李澄取出卦盘,轻轻咦了声,晏知默猛然抬头,扒着小弟子的肩膀,探头见那卦象,嘴巴一张,声若洪钟:“大凶!” 天衍门弟子极少破禁言,预言一出口便成谶应验,众人神色均变,墨寻急中生智,忙抚掌道:“好卦!好卦!此乃上上上大吉之兆!” 他环视一脸懵的众人,解释道:“各位不知,这晏兄弟根骨清奇,修的是另一条道,所言皆是反向应验,吉是凶,凶是吉,这大凶就是大吉。方才在山外,我苦苦找不到邪修,他却算我摔跤,我一跤便摔到此处啦!你们说幸运不幸运?” 晏知默听他胡诌,从小弟子身上跳将下来,笑道:“你说话真好听,我师父定会喜欢你。不错不错,是这样的,吉是凶,凶是吉。” 李澄撇了晏知默一眼,并未说什么,重新往卦盘内注入灵气,指针依然指向正北,应该没错,道:“不打紧,卦上显示魔气变淡,估计魔头自知打不过,马不停蹄逃了。” 众人松了口气,向北而去。墨寻断后,暗自铺开神识,向四面探知邪修、邪尸、机关一类,又召出碎魂,手中聚起少许黑雾。 万不可有半点闪失。 [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这一路上却都不见邪修的身影,他们应该知道洞内来了不得了的正道人物,跟着魔头一起逃了罢。 几名小弟子松懈下来,互相交换丹药,他们呈给墨寻几颗亮着莹莹白光的灵丹,墨寻见这是聚气丹,接过服下。一番运转后,丹药化成的灵力却如石沉大海,掷不出个响儿来,他也不再勉强。 众人又叽叽喳喳说起今日突发的种种事件,墨寻才知道这一队弟子本来是由李澄领着,在听道原调查偃师操纵傀儡作祟,连抢十五名少女一事,正愁找不到线索,抓耳挠腮无从下手,戒律殿那边就发了任务,要他们立刻从叶家庄这边登上万仞嶂,去寻偃师,没想到竟真的找到了他们的老巢。 “这些邪修丧尽天良,居然炼制了如此多的傀儡!” “谁能料到他们就藏在听道原,天玄宗年年有九州修士来求道,丢了一个两个,又有谁能发觉?要不是最近一下失踪十五人,说不定他们还要害人呢!” 晏知默却驳道:“什么傀儡,这些是邪尸,咬了人可会传染的!” 那弟子噗嗤一笑:“道友,你还是博览群书的天衍门弟子,怎的连偃术都不知道?”他向坑里扭曲的尸体丢了一张符箓,并无反应:“瞧,邪尸受魔气感染而来,这些若真是邪尸,这符早就爆开啦!” 晏知默将他被追之事道出,不服:“哪有邪尸追着人咬的?” 那几名弟子竟认真讨论一阵,列出各类邪尸,晏知默口中的邪尸却不在其中,他们自然得出结论:“那是偃师炼坏的傀儡!炼制成功的傀儡又怎么会随意乱跑?” “先前我们潜入洞中,阿若小师弟不慎走失,我们循着踪迹寻到一个洞里,就看见一黑一白两个偃师他抓走,还听到他们在说傀儡云云。且这洞内也有木偶等物,这些人不是傀儡是什么?” 墨寻一听,那黑白二人估计就是赶去叶家沟的两个邪修,那二人原先在洞内抓了个修士,看见陆怀舟假扮白袍修士,便将他认作天玄宗修士,准备杀人灭口。 不过这偃术……当年上偃术课时,他正与陆归清斗气,没大听讲,只记得可以用金石木竹等材料炼制傀儡,辅以傀儡丝操控傀儡躯体,常常用来端茶倒水做饭洗碗一类。 将人尸制成傀儡的偃术,也不是没有。偃师修炼到至臻,可将人、妖、魔的尸体炼成尸傀,如果偃师实在厉害,炼制而出的尸傀还能保留生前实力。 可尸傀非人非妖非魔更非仙,被三界除名,大道不容,这类偃术也早在五百年之间就被列为禁术,当时通晓这类禁术的邪修被正道修士杀得精光,连带正常修习的偃师也被污了名声,此后偃术也被认作下作术法之一,修炼的大多也是邪修。 若说这些邪尸就是传说中的尸傀,那么黑白二邪修在叶家沟提及“傀儡”,陆怀舟从邪尸颅中抽出的白色虫子不是蛊虫,而是傀儡丝,种种迹象,都可以说通了。 墨寻看过的秘法颇多,可未曾听说过有哪种偃术可以炼制活人身体,又有哪种傀儡丝啃噬过神魂,让人五感昏聩,神识如蒙尘垢,更别说主动追咬他人,迅速繁衍。 墨寻脑中闪过数人,叶村长提过的修士,以及四相鬼面陆怀舟,此地未曾谋面的魔修,以及前世结交过的数名偃师,一时争执声音响亮,墨寻见他们挣得脸红脖子粗,几乎快要打起来了,李澄止步回头,仅仅一眼,将一众弟子看得各自噤声。 晏知默却不服他,横竖都看不顺眼,墨寻上前一步,道:“各位道友,那有没有一种偃术,能将活人炼制成尸傀?” 其他弟子自然是没有听说过的,李澄稍加思索,也道:“从未听过,倒有邪修用灵力控制活人。” 墨寻打哈哈:“原来如此。” 看来他死的这些年也没有出现出这类禁术。 不及墨寻思考,铺出去的神识碰到一处洞门,魔气浓郁,洞门不远处的洞窟内有一人,再远的地方便是偷摸逃窜之人。 这时,李澄手中罗盘也发出轻响,指向同一个方向,众人忙提气而去,意外找到了半昏迷的阿若。 李澄解开压制他修为的邪术,正要为他解开身上的绳索,墨寻也上前帮忙,慌手忙脚扯开他的衣领,果真有一处血肉模糊的咬痕,故作惊讶道:“道友,你可是被那些怪物咬了?” 晏知默怕死了邪尸,忙躲得远远的,天玄宗弟子见状,也不敢上前,倒是李澄用灵力为阿若服下治疗的丹药,见他缓缓睁开眼,才问:“师弟,你可还认得我?” 阿若眼皮发沉,几次要闭过去,虚弱道:“李师兄……那邪修将我献给魔头,魔头训了他们一顿,将我丢了出来,他二人撒气,又将我丢到坑里,我灵力不济,遭傀儡咬了几口。师兄,我,我现在,手脚无力,头脑发昏,我,我……” 阿若“我”了半晌,没说出个究竟来,脸上扭曲成一团,几个天玄宗弟子满脸焦急,李澄用灵力探遍他全身,也查不出个究竟,更别说祛出颅内的傀儡丝。墨寻也只能探出他神魂有异,要是陆怀舟在此处还好,可惜不在,只好一掌劈晕阿若,道:“道友,他不如封住他五感,再封神识,要是能封住他神魂,那就更好了。” 李澄运出小半身灵力,封住阿若七窍五感,墨寻点点头,两眼期待地看着李澄,李澄轻咳一声,尴尬地避开眼,吩咐师弟照顾好阿若,吃了两颗补充灵气的聚气丹,祭着罗盘往大门紧闭的洞口去。 众弟子也面色古怪,都不说话,跟在李澄身后,装模作样解洞口上的结界。 墨寻满脸疑惑,晏知默凑过来,故作高深:“恩人,你可知为何?” 墨寻道:“为何?” 其他弟子竖着耳朵听二人说悄悄话,眼神交流不停。 晏知默掐指一算,道:“封人五感,结丹修士信手拈来,能封人神识,那至少是再上两个境界,要化神期修士,至于封人神魂,得炼虚,当年两界山正魔大战,陆归清便是炼虚境界。” 墨寻:“……啊。”他竟忘了这茬。他一只手握成拳手往掌心轻轻一锤,显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我竟不知,原来要分境界的!” 要是放在平常人身上,众人要笑话他见识短浅,可放在墨寻身上,就像修仙界大能好奇人为什么要吃饭一般,李澄却将罗盘一收,看向晏知默,头颅昂起,面有愠色:“你敢直呼我陆师叔姓名?” 晏知默跳到墨寻向后,探头不屑道:“为何不能?陆师叔……哦,我知道了,原来你就是那个李澄呀?想拜陆归清为师,却惨遭拒绝,你——!” 天玄宗众弟子眼睛瞪得铜铃大,提剑就要打杀他,只听轰一声巨响,李澄一掌拍在结界上,那结界咔咔碎开,裂开几道缝,轰然炸开。 气浪吹得李澄头发飞起,他恨恨地看着晏知默,一众弟子赶忙退得远远的,晏知默张口还想说,墨寻伸手捂住那张毫不遮掩的嘴,哈哈笑道:“都是听的流言,流言,修道无聊,那些人成天就喜欢随意编排别人,有人乱说,就有人乱听,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道友海涵,海涵呐!哎呀,这结界碎了,门还没开,是怎么一回事,我来瞧瞧!” 墨寻将好不容易蓄起来的灵力全用来封晏知默的嘴,将呜呜乱叫的人赶到一边,自己前去查探洞门:“李道友,你看此处有个凹陷,是什么呀?” 李澄红着眼,往洞门中央一看,那整整齐齐的六边凹槽,不是令牌形状是什么?这二人一伙的,分明将他当猴耍,又念及墨寻帮过他们,只闷着声音道:“还劳烦叶道友用邪修的令牌一试。” 墨寻将令牌往凹槽上一放,严丝合缝,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不愧是李道友!” 李澄冷眼看他:…… 众弟子:…… 晏知默拍手:哈哈哈哈! 墨寻抚额,心道:“装呆子装过头了。” 墨寻讪讪收了令牌,神识一瞬间扫遍这洞内,并未发现怪异危险之处,才抬步入内。 第13章 第 13 章 扫视一圈,墨寻忍不住皱眉。 他捣毁过的魔修洞穴,没有一万也有几千,血腥恐怖,用人骨晾晒人皮的有,高门大户,仙气飘飘的有,儿孙满堂,温馨的也有,这么乱七八糟的还是很少见。 洞穴中央伫立一扇仿造仙界式样的白玉拱门,拱门上两个人头夹着一块乌木牌匾,用白色的粉末写着 “血魇老祖” 四个大字,字丑得难以辨认,血和魇还各少了个点儿。 门后是一张天然巨石雕刻的巨椅,铺着红黑相间的绸子,左边扶手摆着金子做的茶器,右边扶手用金碟盛着个大饱满的葡萄。 巨椅两侧各陈列几个博古架,乱七八糟摆满东西,上阶灵器,人骨,远山水墨画,断手的人偶,干花干草,角落随意堆放大量灵石、金银,像垃圾一样,炫耀着“老子很有钱”。 在最右侧,放着一石台,裂痕颇多,细看还有人肉残渣,台子旁侧堆积着各种金银玉石、棉麻竹木等材料。 墨寻看得眼花缭乱,一时猜不出这什么血魇老祖是做什么的,总归不是捡垃圾的,便问道:“这血魇老祖是何人?” 无人应他,回头一看,众人还停留在门外,脸色不能说不好看,只能说黑的如锅底,白的如金纸,李澄的鬼工球嗡嗡作响,连晏知默也退得远远的。 墨寻见状,默默退了出去,道:“各位怎么不进来看看?” 晏知默夹着声音提醒道:“恩人啊,你真不知血魇老祖是谁?” 墨寻呵呵一笑:“叶家沟倒是没这号人物。” 有弟子嘀咕道:“大凶不愧是大凶,竟然真的遇到了……” 李澄挺直了背,手中发汗,鬼工剑滑不可握,却见墨寻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好暗自送出求救之信,硬着头皮踏进当今魔域第一领主——血魇老祖的洞穴,沉声压住喉咙的颤音:“这魔修离开有一会了,不知何时回来,赶紧看这洞内有没有治疗若的解药,半柱香一过,便赶紧离开此地。” 墨寻跟上去,四处翻看,众弟子也只好硬着头皮入内,晏知默见前后都没人,只觉背后冷飕飕的,忙跟了进去,凑到墨寻身边,也不敢碰洞内的东西。 墨寻推开一堆人骨,翻出随口问道:“血魇老祖很有名?” 晏知默唔唔半晌,墨寻失笑,解开他嘴上的封印,晏知默搓了搓嘴巴,道:“恩人应该听说过魔域?魔域和仙门差不多,仙门抢夺灵气,魔修便抢夺魔气,每个魔修都有自己的地盘,互不相让,如果有厉害的魔修,便可以打服其他魔修,收走他们的地盘,自封为领主。两界山大战前,领主众多,多方鼎立,大战后,血魇老祖横空出世,一枝独秀,竟然统一了整个魔域,魔渊的魔族都听他号令。” 墨寻一下便想到四相鬼面陆怀舟,心道果然,不知为何又觉违和,便问:“他是昭国人?” 晏知默惊:“恩人知道?听说是。”他左右看了看,道:“说是他母亲被魔修玷污,这才生下他来,从小不受待见,还好几次差点死在正道修士手中。” 墨寻竟不知昭国皇后有如此经历,胸口腾起一股怒意。魔修中偶有好人,但绝大多数都是恶中之恶,绝不轻饶! 晏知默道:“不过大战后魔域元气大伤,整体势弱,血魇老祖十几年来也就出现过一次,还是被陆归清抓去镇妄锋囚着,剐了一层皮。” 李澄提剑而来,气势汹汹:“姓晏的,别以为你是天衍门人,我就不动你!” 墨寻忙捂住晏知默的嘴,将他推到一边,谴责道:“仙长之名可不能乱叫!” 晏知默哼哼,墨寻心中叹气,他也不大想听到那个名字,晏知默提一次,他的心便重重地跳一次,在胸膛里发出很大一声,实在扰人心神。 “李师兄,这里有些箱子,好像可以打开!”那方角落,有弟子喊道。 几人前去一看,这堆箱子大小各异,有新近开过的,有落了灰尘的,有的破了几个洞,灵石在里面亮着微光,没什么特别。 李澄翻开几个箱子,里面的物件和博物架上的差不多,便不再翻看,起身准备离开,墨寻却蹲下,打开一个两尺长的旧箱子,里面只有一柄带血的旧剑,和一个折叠起来的残缺人偶。 墨寻与李澄当即怔愣在原地。 其他人纷纷散去,有弟子道:“血魇老祖为什么喜欢收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知道,到底藏哪儿了,要是找不到解药,阿若该怎么办?” “倒是有几张炼制傀儡的单子,上面有图样,不过文字都是鬼画符啦,完全看不懂。” “血魇老祖没念过书罢。” “或许是,哈哈哈,他那字儿写错了,有魔修指出来,还遭杀了呢,真想不到,魔域老大竟然是个文盲。” “嘘,万一他听到了怎么办!” “不管他听没听到,只要他现在发现我们,我们都是死路一条啦。” “说得也是。” …… 李澄看着那人偶的脸,脸色几经变化:“怎么会在此处?” 这人偶,竟然与陆师叔峰上的人偶一模一样,连眉梢的那点狡黠都雕得惟妙惟肖。 他知道那是另一位师叔,曾搅动九州风云,是修仙界名声最大的仙长,在两界山正魔终战中不幸陨落。 也是陆师叔…… 他想到年少时偶然窥见的场面,血气上涌,面上微红,不敢再想,指尖涌出灵力,小心翼翼将那人偶取出来,想要销毁,却又不敢,匆忙放进芥子袋中,道:“那人偶,道友便当没有看见罢。” 墨寻并未应他。 墨寻的眼前只剩下那柄剑,胸膛不断起伏,熊熊烈火烧尽肺腑中的空气,烧得他眼睛通红,烧得他目眦欲裂,烧得他头颅几尽干裂。 当时,林师嫂将这澄心剑刺向他,他已是比炼虚更高境界——合体期,怎么可能躲不开林师嫂的一剑? 他本可以躲开的,他可以将林师嫂打晕,还可以控制林师嫂神魂,他当时可以有很多办法,可林师嫂脸上淌着清泪,万分哀切:“寻儿,你若动了,我会死,砚书会死,连澄儿也会死。” “求你救救我们。” “寻儿,求你了。” 一柄剑而已,刺入他的胸膛又如何? 他是妖修,只要灵不散,便不会死。 他一时慌了神,便让这柄刺进胸膛。 他记得澄心剑是如何搅碎心脏,缠满剑身的符箓又是如何破开他的胸膛,他记得风穿过胸口时有些冷。 澄心剑脱了林师嫂的手,掉入两界山万丈深渊,消失不见,可他手里还有千机剑,林师嫂便撞上了上去。 之后便是陆归清突然出现…… 思绪一触到陆归清,内心大作的风雨悄然一停,墨寻捂住胸口,急急喘了一口气,想到劫持师嫂的魔修,估计正是这血魇老祖,而这血魇老祖,正是陆怀舟! 陆怀舟。 陆怀舟。 陆怀舟! 难怪他一复生,陆怀舟这大魔头便出现,假意扮演他的故人,只是确认这个叫墨寻的呆子就是前世的墨寻。 难怪会答应他找这山洞的邪修,难怪会提前离开,只是为了将他引至洞府,看到这把剑?! 陆怀舟,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想看见什么?你到底—— “叶道友!叶道友!” 墨寻抬眸,眼中烧着滔天怒火,将李澄吓了一跳,他紧握鬼工剑,露出警惕之色:“叶道友?” 这是林师嫂的孩子。 墨寻咽下怒火,声音微哑,缓声安抚道:“无事,怎么了?” 众人都聚在一起,看着一方,墨寻一看,四周已被浓郁的魔气重重包围,而正前方的黑雾中,一道裂痕破空,望之令人眩晕,却不是虚空之术,只是一个仙门常见的传送阵。 陆怀舟那大魔头,要杀人一挥手的事,不必费此心神,特意设陷阱杀害这些修士。 墨寻俯身取出那柄剑,衣袖又破又短,遮不住颤抖的手,他似乎并不在意,走向传送阵,道:“是之前救我和晏兄的一位仙长,他应是来救我们的。” 晏知默大喜,忙跟上去,道:“原来他没有丢下我们!走走走,终于能离开这鬼地方啦!” 李澄将手往衣袖中拢了拢,握着的是承载不住庞大魔气而碎成几块的罗盘,故作轻松道:“怪不得仙气缥缈,原来是高人相助,师弟们,走!” 墨寻第一个进了传送阵,消失不见,接着是晏知默,众人半信半疑,也都进了传送阵,一眨眼,便出现在山下的叶家庄附近。 “终于重见天日了!这天都快黑了!” “竟然真的是传送阵!咦,晏道友,叶道友传到何处去了?” 众人左顾右盼,并不见人影,李澄神色一凝,握紧手中碎裂的罗盘,抬头看向万仞嶂山腰,隐隐觉得山体震颤,几欲崩塌。 第14章 第 14 章 墨寻仍在血魇老祖洞府内,手中提的是林师嫂佩剑“澄心”,脚边扔的是陆怀舟不久前给他的剑,身前六尺站的是陆怀舟。 四相鬼面的表情不断变化,墨寻视而不见,只看着那双含了几分哀伤的眼睛。 今日这双眼睛骗了他太多次,他恨不得剜了它。 四周一片死寂,半晌,陆怀舟看了眼墨寻手中之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不知它在这里。” “是吗?”墨寻摘下面巾,步步逼近他,看见那双眼眸倒映出平静的自己,冷嘲道,“你不知道?” 陆归清未约束他之前,他常常用碎魂杀死敌人,杀得最少的是普通人和正道修士,其次是双月境里的妖兽,最多的是人界的魔族和魔修。 碎魂一出,杀死敌人的神魂,会消耗他作为妖的灵作为抵消,敌人神魂越强,他的灵散得越多,灵散完了,他也彻底死了,这便是修士所谓的反噬。 他并不滥用碎魂,只是总有人想要杀他,总有不得不用的时候。 杀完剑宗二百三十六人后,仙门众人都惧他,将他当作魔修。陆归清为他担保,当众立了血契,只要墨寻用碎魂杀人,陆归清也会受到天地法则对等的惩罚。 他因此再也没用过碎魂。 所以将十成的碎魂打在陆怀舟身上时,他虚弱得半跪在地,恍然能听见陆归清痛苦的闷哼。 他要为林师嫂报仇,辜负信任并非本意,他不得不为。 “……对不起,阿寻。” 头顶传来一道含糊的声音,涌着血气,混着不可察的苦痛,还有无数他理解不了的情绪。 墨寻猛然抬头,一股汹涌的魔气扑面而来,遮蔽了他的视线。 一阵天旋地转,他已站在惊呼的人群当中,掌心还残留着碎魂打在陆怀舟胸口时触到的温热,他脸色空白,抬起手掌,五指发麻,不住蜷缩。 他脑中一片空白,猛然抬头,看向万仞嶂山腰。 在洞穴内遇到山体坍塌,必然是万分惊险的。 四处逃难时有大大小小的石块堵住生路,耳膜被震得隆隆作响,震得身上的血液惊惧不止,眼睛也被掉落和四起的尘土封住了视线,看不见一丝丝光亮,接着头被砸出窟窿,血流满全身,或者腿被砸断,只能爬着前行,再被一块块山石掩埋。幸运的,马上就死了,不幸的,被困在石缝中央,苟活几日,在绝望与希望中不断挣扎,慢慢死去。 可远远看着,万仞嶂横亘整个苍玄州,这一处山体坍塌,只不过是山上有些土石在缓缓掉落,绿色的草坡翻出来几处土黄色,仅此而已。 观山一般,墨寻也远远观望自己崩塌的内心。 一时尝不出是什么滋味。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吵,惊醒墨寻,只听晏知默骂道:“你个狗东西,不就提了嘴陆归清,怎么咬着我不放,一个让道侣死在战场上的渣人,有何不能提的?” 怎的又在骂?墨寻头疼,恍惚转身。 李澄怒发冲冠,提捡追上去,把晏知默追得满地乱窜。他口中仍道:“当年墨寻在魔域以一当百,他在何处?墨寻两界山身死道消,他才出现,装什么兄弟情深!” “闭嘴!不准污蔑我师叔!”鬼工剑登时通体微光,鬼工球叮铃响成一片,晏知默摔倒在地,那剑直点晏知默喉咙。 “污蔑?他如今囚在天玄宗,可出得了护山大阵?入得了天罚阁?真是可笑!” “可笑!!!” 仙门尊卑有序,等级森严,这与对子骂父有何不同?再骂下去,晏知默是性命堪忧。 墨寻身上已经没有一丝灵力,刚才的碎魂又消耗太多灵,身体虚弱,快步过去,第无数次捂住晏知默的嘴,晏知默还张牙舞爪扒他的手:“天晓得!提起这桩桩件件,我不吐不快!还有那墨寻,也是祸害——咳咳!” 提到墨寻,李澄再也忍不住,鬼工球嗡地一震,剑尖划出一道血,震出晏知默一口鲜血。 李澄当真动了杀心,若无故杀人,就算他是李砚书之子,也难逃天罚阁惩罚。 墨寻抬头喝道:“李澄!住手!” “呼——”李澄盯住墨寻微竖的双眼,这才看清那张脸,于是愣愣地张了张嘴,疑惑、震惊席卷而来,将怒意一扫而空。 李澄心悸未平,泄了劲,收回剑,提在手中,故作镇定,斥责道:“世人对陆师叔和墨师叔敬畏有加,这姓晏的口无遮拦,变本加厉……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在此饶舌!” 不知为何,这李澄方才气焰骤然一弱,此时莫名透着一股虚张声势的色厉内荏。 墨寻也柔了声音,替晏知默辩解道:“天衍门弟子修的是禁言,必不会多说,解禁期间,所言十之**皆为真,你……还是不要放在心上。” 李澄抿唇:“我不信他说的是真的。”他想到什么,突然眨了眨眼,紧紧盯着眼前的那张脸,一字一句道:“如果是真的,那这姓晏的方才说……说陆师叔和墨师叔是,道、侣。” 其他弟子耳朵一竖。 墨寻:“……咳。” 墨寻松开晏知默,微笑着作了个请的手势。该死的晏知晦,私下到底跟他徒弟乱说了多少八卦! 李澄握着剑:…… 晏知默悠悠转醒,嘴一张便道:“墨……” 墨寻手疾眼快,一掌劈晕他,冲李澄笑道:“我也听不下去了,他竟敢编排墨仙长。” 李澄面露疑惑,道:“你认识墨师叔?” 墨寻面露仰慕之色:“自然不认识,但墨仙长所做善事,三岁小儿都耳熟能详,我就算在叶家沟,也能听闻墨仙长鼎鼎大名。” 李澄仍然疑惑,墨寻心中打鼓。李澄见他时,尚在襁褓,应该不会察觉他身份吧。 李澄撇了眼晏知默,冷哼一声:“不论如何,这姓晏的当众侮辱陆师叔,我要将他带到镇妄峰上,让师叔给他定罪。” 也好,晏知默本就是要去天玄宗的。 墨寻也准备乔装打扮潜入天玄宗,但自然不是和李澄等人一起回去,便拱手道:“多谢李道友和众位道友,让在下大仇得报!这山也塌了,此事已了,各位,我们在此别过,后会有期。” 李澄忙道:“不可!道友,你……”他一时找不到借口,胡乱说道:“我怀疑你就是血魇老祖,请随我到镇妄峰一趟!” 墨寻一惊,不知他是何意。 众师弟听到血魇老祖,也是一惊,又盲目相信李师兄,竟然抱着必死的决心,四面包抄上去,要围住那魔域第一领主。 墨寻一退三步远,盯上一个最弱的弟子准备突破,眼前突然蹦出捆仙绳,轻轻一弹,崩断成两段,缠上他双臂向后缠绕,将他手腕绑在腰后,竟是越挣扎绑得越紧。 李澄轻咳一声,回头安排几名修为较高的弟子在此地镇守,并不看墨寻,将手一挥,昂头道:“走,跟我回天玄宗复命!” “是!” 到此为止,这14章全部删了重写,完成![彩虹屁] 注:本章前半部分还会修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万仞障山脉重峦叠嶂,一条白玉砖所砌的万阶求仙道从听道原蜿蜒而上,如盘龙虬结,龙头直指天玄宗巍巍山门。山门之上,护山大阵灵光流转,有笼天罩地之相。 天玄宗为当今天下第一宗,有一宫一殿二阁三院三十六福地洞天七十二峰,有其他仙门的长老、院长等大能在此讲学。 天下人皆以入宗拜师为荣,各路道人经过此地,无不矮剑进宗,听各家道长讲论道义,再好好吸收一番灵气,如今正会仙门大比之际,别说天上飞剑,连万阶求仙道都人满为患。 天玄宗就在眼前,众人调转鬼工剑落在山门前。李澄等天玄宗弟子速速落地,晏知默受颠簸悠悠转醒,呲牙咧嘴挠后脑勺,又麻又疼,跳下剑,张口便要质问墨寻为何下此狠手,却见墨寻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墨寻半路跳剑三次,一下子就掉了个没影,要不是李澄御剑接住,怕是要摔成八瓣,此时霸占着李澄的鬼工剑不下来,众人也不再催促。 李澄取出之前在知行院执事堂领取的仙途引,交给一人:“肖师弟,你们速速带阿若去长春馆医治,凭借此引可以免去费用,超出的部分报上我的姓名便是。” “是。”众弟子提剑入宗,由山门前一道童检查完守门令牌,穿过护山大阵不见踪影。 墨寻趁李澄交待事情时,朝晏知默晃了晃捆仙索别在背后的双腕,伸出两指,做跑路状前后倒腾。 晏知默心领神悟,一脸高深地点了点头。 墨寻又要比划,手腕上那圈金芒又缩紧几分,勒得骨头发酸,他倒抽着气抱怨:“道友,你这绳子什么做的?快将我这手腕勒成四截了,能不能松上一松?” 李澄闻言,忙并上二指掐诀,施法让捆仙索略松了半分,道:“捆仙索是天宝宗宗主耗费九九八十一天炼制而成,越挣扎越紧,阁下身份可疑,还是安分些。" “感谢道友——”墨寻跳下剑,屈膝委身,将手腕狠狠撞在鬼工剑上,那将将松绑的捆仙索被撞得一激灵,啪一下从手腕上弹开。 捆仙索千千万万个好,就这点弱处,在主人施法解绑之时,碰到利刃就会逃走。 墨寻得逞,向李澄右前方连窜三步,口中急呼:“晏道友,帮我牵制他!” 晏知默虽心中叫苦,但义字当头,竟真的赤手空拳直直奔向李澄,口中还嚷道:“姓李的,看招!” 李澄此刻已恢复到结丹修为,二人对上他只是不自量力,这打斗实力悬殊、毫无悬念,但李澄十六岁便结丹,早已是仙门风云人物,路过修士不免纷纷驻足。 晏知默本就口出狂言,李澄极为不喜,见他冲来,只是单手抓住他手腕向后一别,将他折在地上,另一手蓄力,正犹豫如何对付墨寻,既不失礼数又能将人拿下,却见那道身影非但没攻来,反而如离弦之箭般向人群外窜去! 不是逃走的墨寻还有谁? 众人大笑,晏知默初入世便遭恩人摆了一道,趴在地上,震惊道:“恩人!你竟然背信弃义!” 墨寻远远地挥了挥手,高声应他:“你要来天玄宗,我可不来!” 李澄也震惊此人不讲武德,一边催使不争气的捆仙索,一边用灵力扩了声音,让山门前的大半修士都能听到:“若是阁下就此离开,就不怪晚辈揭开阁下真实身份!” 众人见墨寻正在求仙阶处,左脚绊右脚,差点一跤跌下万丈悬崖。 墨寻转身,拱手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叶家沟叶邈是也!” 说罢,他转身跳下悬崖,李澄心头一跳,急急忙忙奔过去,却见一根精铁打制的腕粗铁链凌空吊起一个人。 仍是墨寻。 墨寻被铁链缠住了一条大脚,挣扎不得,狼狈地朝李澄晃了晃手,笑眯眯道:“又见面了。” 李澄却往身后一看,那是山门前检查令牌的道童,身量与七八岁孩童无异,头顶用红绳左右各扎一髻,圆脸圆眼,小鼻红唇,白色道袍套在身上,可爱得紧。 李澄拱手。 那道童不看李澄,倒是盯着墨寻,歪了歪脑袋,更显童真可爱,招来几名女修的低低惊呼,才道:“哦?你是——” 墨寻心中怒骂,此人前世次次能抓到逃跑的自己,这次尚未入宗,也能给他抓到?墨寻面上笑意更甚,却不免咬牙:“在下叶家沟叶邈,你好,你好。” 道童作恍然大悟状,指着墨寻,问李澄道,细声细气:“你要将此人带回宗?” 李澄道:“是,他形迹可疑。” 道童点头,又问:“是去找你陆师叔吧?” 李澄道:“是。” 道童为难道:“今日镇妄锋震动,听说是你陆师叔修炼受重创……” “什么?” 墨寻黯了黯目光,对上二人,又恍若不察,惊喜道:“既然如此,就不便打扰陆仙长了。李道友,你误会我是血魇老祖一事,不如直接问眼前这位仙长如何?” 众修士听血魇老祖名号,又看眼前狼狈倒挂的小少年,不免轻笑,倒将李澄笑得微恼。 道童摸了摸下巴,围着墨寻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语气天真懵懂:“哦——血魇老祖,血魇老祖……我看你真的有几分像血魇老祖。开山门,放行!” 这是轮到墨寻震惊他指鹿为马。 山门訇然大开,那道童昂头挺胸,堂而皇之将人拖进宗内,李澄顺手拎上晏知默,跟在道童身后,直奔传送阵。 墨寻倒吊着,不知是血液倒流还是何故,脸上泛红,求晏知默:“晏道友,行行好,你替我算上一卦,此行是吉是凶。” 晏知默随手一掐,诳言道:“大凶。” 墨寻僵硬道:“呵呵,气话,气话对不对?” “谁让恩人你刚才……”晏知默解气地笑了两声,笑着笑着却将眉头一蹙,拿出他师父晏知晦的青玉罗盘一算,倒吸一口凉气,“叶大恩人,还真不是。” 墨寻也学过天衍门一些道义,瞥见卦象交织,险象环生,死劫尤为突出,还伴着一个红鸾星动。 墨寻呵呵笑道:“果真还是气话。凶是吉,吉是凶,晏道友你道行太浅,还得再修炼修炼。” 道童收了铁链,将墨寻扔至传送阵内,施法运转传送阵,随后叉着腰,看好戏般咯咯笑道:“小子,好自为之吧。” 墨寻朝他冷笑一声,二人目光交火几十次,阵中玄奥繁复的纹路白光一闪,他与李澄、晏知默悉数消失。 白光一灭,身前便出现了一白袍者,袍边绣一道暗纹,银线埋针,流云纹样。墨寻甚至无需抬眼,那抹熟悉的气息便让他浑身血液倒流,面红耳赤,连风掠过那衣袍带起的声音都与脑中神识一起叫嚣。 墨寻一时近人情怯,自乱阵脚,对种种细节皆不理会,听李澄道:“青墟师弟,李澄请见陆师叔。” 青墟,青墟是谁? 不待墨寻回忆,捆仙索将他的双腕缚在身前,牵着他身前踏上步步白玉台阶,步步踏入大殿。 殿内光线幽微,气息众多,还有数抹熟识之人的气息,连空气都凝滞着无形的威压。 墨寻难得拘谨,眼观鼻鼻观心,就差踮着脚做贼似的走路,避免露出一点马脚。 身前李澄停下,恭谨道:“澄儿见过各位院长、长老,见过父亲。” 墨寻面色一白,一颗本就悬着的心,此刻被攫住似的高高吊起,堵住他的心他的肺,让他几乎窒息。 [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