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 第1章 之壹 我撩开湿润的长发,在一片水汽朦胧中抬起头。 毛巾架的缝隙里闪烁着几不可见的红光。 我大方地袒露着身体,抬手向那针孔摄像头后藏着的眼睛比了个心。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又在不远处顿住。 而我不想给他反悔的机会,猛地拉开了浴帘,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一起洗啊,我亲爱的弟弟。” —————— 冰冷的水漫过额头,我拼命地挣扎、咳嗽,沉闷的笑声自另一个世界回响,越来越远。 “不要!放开我!” 我双目圆睁,撕心裂肺地大喊。 而肺部剧烈的疼痛与窒息的眩晕骤然消失,我抬起头,刺目日光落进我的瞳孔。 我恍惚间看向自己的手,是干的。 怎么回事?我不是……被宋浚按在水池里淹死了吗? 我惊诧地转头,缓缓打量四周。 竟是在我好久没回来过的老房子里。 我拂开被子下床,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叫喊声。 “念念!你下来呀!我把宋浚喊来了!” 这名字简直就像催命符般使我一哆嗦,许久才颤着手拉开窗帘,往楼下看去。 只见斑斓的阳光下,一个面容娇俏的女孩正咧着灿烂的笑容,向我招手。 而我眼前却忽地出现她揪住我的头发,逼迫我跪在地上吃剩饭的刺眼画面。 我头痛得厉害,不禁扶住额嘶了口凉气。 又一个高挑而斯文的男生出现在我视野里,他面上的良善无可挑剔。 “宋浚。”女孩搂住他的胳臂,甜腻腻地说,“今天可得好好陪念念呀。” 记忆如潮水涌进我的脑海,又褪色成无声的黑白,融入现实的汪洋。 我站直身,看向他们郎才女貌、打情骂俏的模样,忽然忍不住勾起唇角。 “我最近在嗑cp。” “什么cp?”女孩好奇地问我。 我摆摆手,笑而不语。 凤凰男和心机女。 - 我打开门,一道刻入我骨髓的身影正坐在客厅中,使我鼻尖一酸,抑制不住地模糊了眼角。 上一次我看见他,还是在医院的停尸间里。 手脚被压断,胸口被钢筋刺穿,清俊的面容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而他此刻仍完好无损地坐在我面前,修长的手指敲打键盘。 他没有抬头看我,但我知道他的眼角余光一直都落在我身上,从未移开。 “宋浚约我出去。”我试探着说。 清脆的敲打声停住,而后是冰冷的嗓音:“不可以。” “你管得着吗?”我故意挑起眉。 “留在家。”他合上电脑,盯住我的黑眸平静而阴郁。 曾经这时候我与他大闹了一场,他还是不肯松口,我于是强行从他身上夺来了钥匙,兀自跑出了门。 “顾不忘,我告诉你,你以为你是我谁?”我竖起中指,装模作样地对他大喊,“姐姐我想走就走!” 他的手逐渐握紧,骇人的青筋在过白的皮肤下搏动。 “你想要我留在家?”此刻我依旧冷笑一声。 而后一骨碌在他身旁紧挨着坐下。 “那我还就真不走了。”我川剧变脸似瞬间露出讨好的嬉笑,捏了捏他的手。 - 我强拉着顾不忘来到窗前,孟梨和宋浚还在楼下等我回话。 “你去不去呀?”孟梨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不去我和宋浚先走了。” 她笃定了我会像条狗一样点头,就像以前的每一次。 可不料这回我却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我有点事。” “你能有什么事?”孟梨立即追问道,一副全为我好的模样,“我可是求了好久宋浚才肯来的,你可得抓住机会呀。” 我看向宋浚,他此刻也正微笑地看着我,而我却从他勾起的嘴角里看出一分勉强与嫌恶。 可惜过去的我从没发现。只要他对我露出一点笑容,我就会高兴得心花怒放忘乎所以。 “我得给我弟过生日。”我故作惋惜地摇头,“不过反正机会,总会再有不是吗。” 毕竟扎好了一个口袋急着要收网的,可不是我呀。 孟梨很明显是一愣,而后皱起眉:“你这是什么话?你不是喜欢宋浚吗?” “啊对,我超喜欢的。”我忽略身旁冷飕飕的目光,大笑起来,“所以你们放心去吧。” “我人不用到。”我眼中闪过嘲讽的微光,“钱包到了就行。” - 顾不忘看了眼我还紧紧攥着他的手:“今天不是我生日。” “是我生日。”我眉睫弯弯,拉他坐下。 是我的新生之日。 “说吧,小子。”我坐没坐相地瘫在沙发上,戏谑地睇着他,“你昨晚为什么溜进我房间?” 他向来平静的瞳孔轻颤,耳尖微微泛起一抹红。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可爱呢? 我愈发起了逗弄的心思,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偷偷亲姐姐了知道吗?” 他沉默不语,只狐疑地盯着我,不明白我为何忽然变了副模样。 毕竟我昨天还在因为被他翻动了聊天记录而大吵大闹将东西摔了一地。 “啊对了,我有东西给你。”我见他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一下子转性得太过分了。 那就更过分一点。 我跑进自己的房间,从保险箱里抱出一个小盒子。 抽开丝带,里头赫然是两枚钻石对戒,雕成了黑天鹅的形状,一看便价值不菲。 “与其被狗叼走,不如给你戴着玩。”我笑眯眯地对他说。 这原来是我为了和宋浚表白.精心准备的。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我会在今天把它送给宋浚,他也终于施舍般地答应了我的交往请求。 也就是在今天,我回到家后顾不忘看见我无名指上的戒指怒不可遏,捂住我的嘴强行侵犯了我。我们姐弟间脆弱的关系终于彻底失衡,滑向不可收拾的深渊。 “顾念念,你什么意思。”他任由我将稍大一些的那枚戴在了他的中指上,然后将另一枚往自己手上套去,皱起眉头,“你把我当成什么?” “猜不出来?”我挑眉,“那就再猜猜。” 他张开薄唇,想说些什么,而清脆的铃声将他打断。 我将电话接起,孟梨甜美的声音在那头嗡嗡作响。 “念念,我想要一个新款的包包,只要两万。” 我不禁被她语气中的理所当然逗乐,十分大方地应道:“没关系,账单填我的名。” “还有宋浚,他想要啥,都记我这。”我将手一挥,大声笑道,“千万别给我客气啊!” “谢谢念念。”她装腔作势地感谢,大概觉得我越来越像个傻子。 电话挂断后,我依旧笑得停不下来。顾不忘抱着手,冷嗤了一声。 “拿爸妈留下的钱去养别的男人,你还挺有脸笑的。” “欸~”我神神秘秘地在他眼前摇了摇手指,“大人的世界你不懂。” 我仰头在他额上吧嗒亲了一口:“乖,一边玩去吧。” 他苍白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我的笑声愈发放肆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直球克傲娇。 现在看来,也克病娇。 - 我叫顾念念,与比我小一岁的顾不忘是睡一床被窝长大的亲姐弟。 而我的爸妈在我八岁那年因车祸不幸去世,之后我便与顾不忘相依为命。 爸妈给我们留下了大量遗产与一栋别墅,使我们依旧可以衣食无忧地生活。但亲情的缺失,注定令我们无法像正常孩子一般长大。 顾不忘的性格十分孤僻,从来只和我说话。 而我一次注意到他的异常,是在念初中的时候。 “你弟是不是有心理疾病?”拉着我踢毽子的小女生凑在我耳边小声说。 “怎么可能。”我连忙摆手笑笑,“他就是有点内向。” “不是。”她却露出害怕的神色,“他看你的目光,好吓人。” 我一愣,看向角落里的顾不忘,而他永远静静凝视着我,不曾眨眼,好像商店里一动不动的瓷娃娃。 那不是一个弟弟该看姐姐的眼神。 倒像是……在盯守着自己的所有物,随时准备向所有靠近的人露出爪牙。 - 我给隔壁痞帅的班草写过情书,第二天他就因为摔断腿而休了学。 我在日记里写下喜欢班长用手指推眼镜的样子,很快他的中指就被几乎连根切断,从此失去了光芒。 顾不忘这时候已经长得比我高出一截,五官俊秀,成绩也一直是年级第一。暗恋他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其中也包括校花。 但她发现了一件事,使她找上了我。 “顾不忘喜欢你。”她对我说,“真恶心。” 我很错愕,紧接着就是气愤:“你胡说什么?” “他看着你!他永远只看着你!”她却朝我大喊,“上次课间你睡着的时候,我还见到他亲你了!” 我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但我还是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 我觉得她完全就是在败坏顾不忘的名誉,于是就和她扭打了起来。虽说被及时拉开,但脸上依旧留下了几道指甲印。 没过几天校花就毁了容,而偷走化学室硫酸的人至今也没有找到。 消息传来时所有人都震惊又害怕。 只有顾不忘依旧平静地做着题,他嘴角甚至噙着一抹微笑。 我望着他,心生寒意。 - 我开始与顾不忘保持距离。虽然我们住在一起,但我故意不和他一起上下学,即使知道他就紧跟在我身后不过数米的地方。 我在夜里也开始锁门。 但我依旧做着春梦,经常梦见有人将我抱住,亲吻我的鼻尖与嘴唇,一路滑至锁骨,舔上不可言说的地方。 这触感与温度如此真实,令我更加疑神疑鬼。 直到有一天,我在浴室里撞见他时,我终于崩溃了。 他拿着我还没来得及洗的内裤,半跪在地上,发红的脸上满是汗珠,呼吸声又粗又急。 “你在干什么?”我惊悚地大喊。 而他丝毫没有被撞破的尴尬,将我的内裤从容放下,我看见上面沾着的浑浊液体。 那天夜里我跑到我的一个朋友那儿去住,在她的被窝里瑟瑟发抖。 第二天朋友告诉我,顾不忘在楼下像幽魂一样徘徊了一整晚。 我已经难以描述当时的恐惧与恶心,但我什么也做不了,毕竟我只是个快要高考的学生。 我回到家之后,顾不忘直接和我摊了牌。 他拿出很厚一沓照片给我看,全都是我。 笑着的,跑着的,睡着的,打扮漂亮的,赤身**的。 “姐姐,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他盯着我颤抖不已的眼瞳,缓缓露出微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之壹 第2章 之贰 顾不忘故意考砸了高考,仅仅是为了继续和我念同一所大学。 而我已然在这畸形的周旋中疲惫不堪。 或许是急于摆脱这一切,又或许是被虚假的温暖迷了眼,我对另一个人动了心。他叫宋浚。 宋浚是名十分优秀的男性,虽说家境不好,但自强向上,长相也干净斯文。 最重要的是,他很正常。 这对普通人来说或许都称不上择偶的条件,对我来说却是一份奢望。 我新交的朋友孟梨对我说,她和宋浚很熟,可以帮我追求他。 我十分感动,用父母留下的巨额遗产为她和宋浚买了许多礼物。 我们一起出去吃饭、旅游,都是我出钱。只要他们对什么东西露出一点兴趣,我都会豪爽地帮他们买下。 许多年的扭曲关系使我一直有种强烈的自卑感,除了钱,我不知道怎么让有着众多追求者的宋浚为我驻留。 而他也对我不温不火,虽然一直都那般温柔,却也从不正面回应我的爱意。 我被他吊得很痛苦。 他和孟梨本来都是普通家庭,自从遇上我后都穿起了名牌,用起了昂贵的电子产品,甚至比我更像个有钱人。 每次我们出去购物东西也都是我费力提着,他们俩在前面悠闲地走,显得我才像是那收了钱的女仆。 但只要能追到宋浚,我宁愿当一条舔狗。 上一世的我,就是这么深以为然。 - 我这副模样被顾不忘全部看在眼里。他变得越来越阴暗偏执。 可我不想再和他有什么关系。每当他想和我说话时,我都只冷冰冰地回上一句,别管我。 顾不忘终于爆发了。 某一天的约会中,我送给宋浚一枚定制的黑天鹅钻戒,他也终于答应了我的交往请求。 而就当我高兴得忘乎所以时,顾不忘将我手上的另一枚强行摘下,丢到了窗户外。 我与他大吵了一架,气头上我对他吼道:“你不配做我弟弟!别让我再看到你!” 他怔住了,而后露出怒极的冷笑。 “我不配做你弟弟?好呀,我也不想做了。” 他将我拦腰抱起,丢到了床上,掐着我的手腕、不顾我的哀求,将我一寸寸强行侵犯。 我心如死灰,自那之后彻底放弃了反抗,顾不忘想亲我就亲,想睡我就睡。 我照样和宋浚在一起,努力维持着我们由金钱堆砌起来的、无比脆弱的关系。 身体的肮脏使我更加卑微,生怕惹得宋浚不高兴了将我抛弃。 我已经记不清我为他和孟梨花了多少钱,我曾经为了让父母安息而追求他,现在恐怕爸妈泉下有知也会再被我气死一次。 可我停不下来,我被他们套牢了。 - 当孟梨笑着摇晃我的手,说她已经劝动宋浚和我结婚时,我感到一阵恍惚。 这时候我已经追了宋浚三年,大学也毕了业。 我花了太多的时间在宋浚身上,几乎什么都没学到。顾不忘也不让我去工作,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没救了。 没想到宋浚竟然愿意娶我。 我想我应该喜出望外,应该感激涕零,但我没有。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只安静地付了咖啡的钱,而后回了家。 当我向顾不忘索要户口本时,他把我锁了起来。 他给我看宋浚的聊天记录,告诉我宋浚就是和孟梨一起来骗我家产的骗子,我再执迷不悟下去迟早要把自己推进地狱里。 而我不相信,也不敢相信了。毕竟我已经为宋浚付出了太多。 “这是你编造的。”我拼命摇头,挣动手脚上的细链,“你真恶心。” 顾不忘于是不再和我说话,只将我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地染上自己的气息。 就这样我被他囚禁了一个星期,直到我终于有机会抢到一粒纽扣,吞了下去。 那是我小时候为他缝衣服时掉的,上面还沾着因粗心大意戳破手指而溅上的血。 我经常看见他握着它发呆,一动不动,一坐就是一整天。 之后顾不忘把我送去了医院,也终于对我放了手。 “你飞吧,金丝雀,你飞吧。”他对我说。 “等你被折断了翅膀,我再把你捧回来。” - 我嫁进了宋家,宋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我的钱买了套豪华别墅,房产证上只写了他一个人的名字。 他家是农村的,他的亲戚听说他娶了个有钱老婆,都跑来要钱。 他也来之不拒,要多少给多少。 我逐渐看不下去,毕竟那是我父母留下来的遗产,也是顾不忘的钱,虽说他从来没用过。我对宋浚提起,要不还是省着点花。 他却对我变了脸色,一巴掌向我扇来。 “怎么,当了我的太太,就开始对我下命令了?” 我捂着通红的脸,不敢说话。 他也不屑于碰我,光明正大地把另一个女人接回了家。 那个女人正是孟梨。 他们不再遮掩,每日在我面前接吻上床,把我当仆人一样使唤。我稍有不从,便会被一阵拳打脚踢。 我终于明白自己错得彻底,每晚在房里偷偷抹泪。 我向宋浚提出了离婚。 他却露出狰狞的笑容:“离婚?你想得美,你的钱都是我的,你一分也别想带走。” “我净身出户,钱都留给你可以吗。”我几近崩溃,跪下来向他请求。 而孟梨却捂着嘴甜腻地笑:“那也不行,毕竟你还有个弟弟要分钱呢。” 我陷入了绝望。 - 他们为了防止我逃跑,把我锁在屋里。 曾经顾不忘也这么做过,但他从未伤害过我。 可宋浚不一样,他就是想要我吃苦头。 他命令佣人不准给我送饭,我再怎么叫喊也不准开门。 就这样我饿了五天五夜,眼前一片昏黑,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 后来宋浚把我放了出去,并假惺惺地叫来了顾不忘。 这是我时隔一年再度见到他那张苍白沉冷的脸。 他抱起虚弱的我,宋浚准许他带我去医院。 顾不忘抱住我的手颤抖不止,我第一次看见他眼中流下泪水。 “念念,我带你回家。”他对我说。 - 或许宋浚在叫顾不忘来时,便已经想好了这样一个歹毒的计划。 他在车上动了手脚,在顾不忘送我去医院的路上,刹车失了灵。 车撞开护栏,越下悬崖。护栏的碎片穿破了玻璃,向我袭来。我在惊恐中闭上了眼,而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将我紧紧抱住。 我睁开眼时,有温热的血液滴在我的脸上。 顾不忘胸口被刺穿了一个血窟窿,而他依旧平静地对我笑着。 “别害怕,我抱着你呢。” 那一瞬间我耳边响起刺耳的嗡鸣,在眩晕中昏迷了过去。 我醒来时,是在医院。我的腿被压断,脸也被玻璃划毁了容。 而我不在意这些,我只疯狂地大喊:“顾不忘呢!” 医生很抱歉地对我说,顾不忘重伤失血过多,又没有匹配的血型可以补充,在我醒来前就已不幸死亡。 我无法接受。 我挣开了身上插的管子,就要下床去找他:“你骗人,你这么大的医院,怎么可能没有血可以输!” 他和护士一起拦住了拼命挣扎的我,叹息道:“他是非常特殊的Rh阴性血,需要从外省调用,可是来不及了。” 我怔住,许久未说出话来。 我和我的父母都是O型血,顾不忘又怎么可能是别的血型呢? - 我没有死,这是宋浚和孟梨没意想到的。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毕竟那个最碍事的弟弟已经死了,我这个废物姐姐没了庇护,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 他们不给我治疗的费用,任由我拖着断腿,在用我的钱买的豪宅里爬行。 孟梨经常把剩菜倒在地上,逼迫我跪着吃,以此取乐。 “知道吗,我最喜欢看你们有钱人遭报应的样子。”她的面容扭曲而丑陋。 宋浚也大笑起来,对我说:“我在一个乱坟岗上把你弟弟埋了,你以后也会和他住在一起的。” 我的心在滴血,痛得难以呼吸。 有一回孟梨把手机故意丢进游泳池里,叫我去捡。 我于是佝偻着身子,一点点伸手去够,却总是差一点。 宋浚便压着我的头往水里按去,大声骂道:“废物不会用点力啊?” 冰冷的池水淹没我的额头,冲进我的气管与肺部。 我痛苦不堪,使劲挣扎,力气越来越小。 而宋浚与孟梨放肆地大笑着,把我往水里按得更深。 我的意识逐渐昏黑。 最后一刻的朦胧中我看见了顾不忘阴郁偏执的面容,他眼中倒映着我曾美丽鲜活的模样。 对不起。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滚烫的泪水融入水中,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 顾不忘捏住我的指尖,皱眉问:“你怎么了。” 我终于抬起头来,如大梦初醒。恍惚间那在水中支离破碎的人影逐渐清晰,来到我眼前。 “没事。”我勉强地笑笑,将痛苦的回忆藏回心底。 幸而苍天有眼,给我重来的机会。 令我护爱者周全,将仇者手刃。 “你到底怎么了?”顾不忘不由分说地靠近,摸我的额头,“我叫医生过来。” 我连忙摆手:“你想多了。” “还记得我上一次和你一起去游乐园玩吗。”我为了转移他的注意,提起了许久以前的事,“那时候我坐在云霄飞车上吓得要死,大声喊我要掉下去了。” “你当时说,别害怕,我会一直抱着你。”我看着他,露出揶揄的笑容。 他不自然地扭过头去:“随口说的。” 我又瞧了他一会,而后扑上去揉他的头发。 “干嘛不承认,你不是说过喜欢我吗?”我委屈地哝咕。 顾不忘又不说话了,只是脸红得更加厉害,都成了诱人的桃粉色。 我正要继续逗他,然而又是一个电话不合时宜地打来。 “什么事?”我被扫了兴,于是没好气地接起。 “顾小姐?”一个陌生的女声传了过来,“孟小姐用您的名义在我们店里购买了八万元的商品,请问您什么时候结账?” 八万元?她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我讽刺地勾起唇角。 “什么孟小姐?”我迷惑道,“我不认识。” 那女人也懵了:“孟梨小姐,她说是你的朋友,还把你的信息都押给我们了。” “她说是就是?”我更加无辜,“那我还认识秦始皇呢,叫他帮我付一下,联系方式您找兵马俑问问。” “你……”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当时看孟梨和另一个男人穿着精致不像骗子她才同意的,没想到竟看走了眼。 “你赶紧报警吧。”我好心劝道,“证据我帮你提供。” 她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我翻着孟梨今天的朋友圈,她和宋浚戴着最新款的首饰,坐在高档餐厅里,神采飞扬。 我手指抚摸过这两个吸血鬼得意的模样,哑然失笑。 这就是你们的断头饭了。 第3章 之叁 顾不忘不知从哪学来的黑客技术,上一世他给我看的关于宋浚阴谋的证据,都是他亲手扒取的。 只不过上一世我死活不肯相信,这一世却求着他帮我违法乱纪。 我从背后紧贴着他发烫的身体,指挥他一点点翻出了关于宋浚背景的所有信息。 我不禁连连惊叹、真是精彩。 原来他来自于一个偏僻农村,家中母亲得了重病,结果他偷了母亲的救命钱跑进县里,将亲生母亲留在家中活活饿死。 进城之后他在洗浴城碰见了孟梨。孟梨那时候是个发廊妹,被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蛊惑,两人很快便勾搭在了一起。 宋浚就这样寄生在本来也称不上富裕的孟梨家里,两人贪慕虚荣,将家中积攒的钱败了个精光。 孟梨的父亲卖了房子,到处托关系把他们送进了重点高中。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宋浚明白和孟梨在一起是没有前途的,于是开始好好学习,以后好进大城市里钓大鱼。 他天资还算不错,最后考进了城中的重点大学。而没想到一向成绩垫底的孟梨也走了大运,跟着他一起考了进来。 他不厌其烦,本想把这个累赘给甩了,而孟梨却对他说,她最近认识了一个没爸没妈的有钱女人。 宋浚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两人于是设下圈套,一唱一和,就等着那个傻女人来钻。 此时身为被他们蒙骗得团团转的傻女人的我看完这一切,玩味地抚摸下巴陷入沉思。 而顾不忘早已无法忍受,他寂静的黑眸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 “他们应该消失。” 我赶忙拉住就想要动身的他,嬉笑着劝道:“别急。” 只是消失的话,未免太过便宜。 顾不忘怒其不争地盯着我:“怎么,你还喜欢他吗?” 我神秘兮兮地摇了摇头。 “嘘——等着瞧。” - 孟梨轰炸来了几十个电话,我一个也没接,第二天照例从容地去上学。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顾不忘并肩走过了。 他替我背着包,不发一词地配合我的步速走着。 我觉得无聊,于是侧过一点目光偷偷打量他。 斑斓日光下他肤色白得发光,五官精致立体,眼眸细长,被如鸦羽般的长睫覆住,落下细密阴影,不知在看哪里。 他长得真漂亮。 我这才发觉,他一点也不像我。也不像照片里的爸妈。 “偷看我?”我恶人先告状。 他不自然地别过头去,看来是被我猜中了。 我咯咯地笑出了声:“想看直接看嘛,我又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我就这样戏弄着他一直进了教室,他一坐下就把头埋进书里,遮住发红的脸颊。 而紧接着一道蹬蹬的高跟鞋声使我面上的笑容瞬间冷淡了下去。 “念念?你那是什么意思?”孟梨走到我身边,挽住我的胳臂,用不满的嗓音说道,“昨晚店家给我打电话,说你没付钱。” 我愣住,十分无辜地看向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我又没买东西,为什么要付钱?” 她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可是我和宋浚买了呀?” “嗯嗯。所以呢?”我更加迷惑不解。 “你不是说要为我们付账吗!”她大叫起来,引得教室里其他的同学都抬起了头。 “哦,不好意思。”我终于恍然大悟般点头,可又十分为难地道,“可昨天我给不忘礼物买多了,兜里没钱了呢。” “你少给我装!”孟梨气恼得满脸通红,以至于忘记了装那副姐妹情深的模样,指着我一通骂,“你爸妈给你留了那么多钱,怎么会付不起?” “你也知道那是我父母留的啊,凭什么给你花?你是我家的狗吗?”我平静道,见她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又呵笑着补了一刀,“再说我施舍了你几十万,就是条狗可也该会摇尾巴了。” “几十万?”人群中骚动起来,“天哪,孟梨怎么好意思的。” 更有人在后头一声喊:“念念姐,不用几十万,你请我一顿肯德基我就当你的狗,汪汪。” 哄堂大笑中孟梨脸色阵青阵白,捂脸哭了出来,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可怜。 “念念,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帮你这么多忙,就以为自己是你的朋友了。都是我的错。”她呜咽着道歉,却字字都在指责我忘恩负义、不近人情。 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果然论不要脸,我还是没法和专业的比。 原本坐在前排岁月静好的宋浚向我走来,毕竟昨天我的钱他也没少花。 “念念,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温柔说道,语气却暗含威胁,“别让孟梨难堪。不然以后我们就没法一起出来了。” 他大概以为这样我就会乖乖认错掏钱,生怕他以后不再理我。 却没想到我歪着头,十分困惑地眨了眨眼:“你的面子?” “我为什么要看他的面子?”我扭头环视周围,问兴致勃勃的吃瓜群众,“我和他很熟吗?” 宋浚没想到我竟敢摆出这样的态度,在众人看笑话的目光中顿时感觉无比难堪又愤怒。 孟梨冲上前来,装也不装地从包里掏出一大把揉皱的纸:“顾念念你都给人家写过这么多情书了,这时候又要过河拆桥吗?” 说着她就开始大声朗读那些肉麻的话,若是换做我从前,恐怕是要无地自容地逃出教室。 而此时的我迎着同学们探究的目光,无所谓地将手一摊。 “啊,那些是我拿来教我弟的示范材料。” 说着我向顾不忘跑去,在他错愕的眼神中一把将他抱住,贴着他凉滑的脸呵呵笑道:“你们都知道的,我这个弟弟性格内向,从小到大都没谈过恋爱,多可怜。” “我作为姐姐,自然是要以身作则。”我使劲摸了摸他的头,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给他打个样。” “那你这个样可打得挺失败呀!”不知哪个好事之徒喊了一句。 众人又哄堂大笑起来,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只有孟梨与宋浚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 而我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这才不过是个开始呢。 - 我雇人监视了宋浚,知道他为了不把这事传开打掉牙和血吞,借了高利贷,这才把昨晚的高消费还上。 我心情十分舒畅,哼着歌做了一桌子好菜,而后强拉着正在发呆的顾不忘坐下,给他围上了从阁楼翻出来的宝宝餐巾。 “你以前还吐过奶在上面呢。”我嘻嘻地笑着,“要不要姐姐喂你呀?” “不、不用。”他罕见地结巴起来,迅速拿起了筷子。 “哎。”我装模作样地叹息,“真是长大了。” “你也就比我大一岁。”他辩解道。 “那你也永远是我的宝宝!”我扑上去,朝他的脸颊使劲亲了一口,“不准反驳!” 看着他迅速爆红的面色,我心中暗笑。 只要你比变态更会玩,他就变态不起来了。 我知道他在浴室里装了针孔摄像头,于是在脱光之后朝那隐秘的红光比了个心。 听着他急匆匆赶来的脚步声又忽然停住,我猛地将门拉开。 而后倚在门框上摆出诱惑的姿势,眉目含情:“一起啊。” 他落荒而逃,不慎碰掉了桌边的音乐盒,顿时丁零当啷一阵乱响。 我笑得合不拢嘴。 当晚我抱着枕头摸进了他的房间,挤进了他的被窝,非要抱着他一起睡。 他浑身烫得厉害,把我拦腰抱起丢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前他忿忿开口,只是向来波澜不惊的嗓音都有些哆嗦。 “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我亲姐!” 我咯咯地笑,没想到有一天这句话会从他这个小狼崽嘴里说出来。 - 我成日调戏着顾不忘,把钱都花在了自己和他身上,吃好穿好,日子过得无比舒坦。 可有人就坐不住了。 宋浚不知道曾经爱他爱得要死要活的我为什么突然再也没找过他,连回消息都只有敷衍的几个字。 他只知道我这个钱袋再不回来,他就再也维持不了上层人的奢靡生活了。 可无论他再怎么在我面前展示个人魅力,我也不为所动。 简直废话,也不看顾不忘比他优秀多少。除了性格有亿点别扭,哪点不把他踩进地心里? 而且别扭的顾不忘也很可爱好吗。 宋浚终于急了,向来运筹帷幄的他开始主动找我。 他给我发来了见面请求,想就之前的事和我道歉。 我打了个哈哈,说我最近忙着写论文,实在抽不出空。 他怎么也约不出我,而且大四了也几乎找不到一节一起上的课来。 我都能想象到他把那些本就不属于他的奢侈品翻出来一件件贱卖抵债的狼狈模样,心情更加春光明媚。 孟梨来我家找过我,我看见她身上昂贵的名牌换成了普通的廉价裙子,就知道这些天她也没少吃苦头。 她的态度此时好得不得了,低三下四地求我念在过去友谊的份上,原谅她。 而我请她进屋吃饭,旧叙了一波又一波,就是绝口不提钱的事。 她急得额上冒汗,妆都花了。 “看来我家很热呀。”我故作感慨,“这房子大了就是不好,空调都吹不开,你还是回去吧。” 她还是不肯放弃,然而在顾不忘毛骨悚然的眼刀中,她最终只能灰溜溜地提包走人。 - 今晚学校请了一位知名教授来讲一节公开课,要求系里所有同学都要参加。 我也只能忍痛放弃了搂着顾不忘一起看剧的美好时光,来到晚风吹拂的校园。 我一进门,就看见宋浚衣装笔挺地坐在第一排,还人模狗样地戴了副金边眼镜,想要吸引我的注意。 我暗骂了一声晦气,可我来的实在太晚,后边的风水宝地已经都被只想摸鱼的大好青年们占领了。 我只能拉着顾不忘同样在第一排坐下,不顾宋浚向我瞥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自顾自和顾不忘聊天。 经过这么久的脱敏训练,顾不忘答话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总算有了种是在交流而不是我在讲单口相声的感觉。 宋浚偷摸观察了许久,见我一点也没有想和他说话的意思,终于忍不住站起身越过人群向我走来。 “念念。”他小声喊我的名字。 我错愕地转头,而后对他露出礼貌的微笑:“宋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你在怪我一直不答应你对不对?”他卑微地说,“这些天你不理我,我也终于想明白了,我喜欢你。” 我挑眉看他这副狗一样摇尾乞怜的模样,想看看他还能不要脸到什么地步。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深情道:“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念念,我们在一起吧。” “你在说什么呀?”我摇晃手腕,试图将他挣脱开。 而他怎么也不放,甚至想要抱住我,剧烈动作间将附近同学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 顾不忘也站起了身,即使我之前和他约定过许多遍不要轻举妄动。 但他要是忍得了自己的独占欲,那他就不是顾不忘了。 “放开她。”顾不忘捉住宋浚的手,平静地开口。 宋浚望见他那双深渊般密不透光的黑眸,没来由地一哆嗦。 而他依旧不愿意放弃,毕竟这笔钱再还不上,他难保不会缺胳膊少腿。 “你凭什么管她?”他对顾不忘瞪眼,“她可是已经成年了!” “喀嚓”一声脆响传来,而后便是宋浚杀猪般的一声嚎叫。 顾不忘捏碎了他的手腕。 这下坐满人的讲堂一下子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无比亢奋地伸长了脖子,观赏这一出闹剧。 “打人了……打人了……”宋浚粗声大喊起来,全然没了之前那副温柔潇洒的模样。 我面露心疼,向他靠近。 他立马装出一分可怜又委屈的表情,试图博取我的同情:“念念,我好痛……” 而我一个转身,抓住了顾不忘的手,看见他发红的指尖,难受地撇下嘴角:“痛不痛?” 顾不忘摇摇头:“不痛。” “骗人。”而我执意把他的手指放到嘴边吹气,“我给你吹吹。” 大庭广众之下,顾不忘再一次脸红到了耳朵尖。 “念念……”宋浚呆呆望着我,面色煞白。 一个人影冲了上来,她猛地一拍桌子,质问我:“顾念念,你用得着这么报复他吗?就因为他没答应你的追求?” “我报复什么了?”我简直被她的智商气笑,看向鼓着眼睛使劲吃瓜的众人,“你们评评理,我和不忘是不是正当防卫?” 他们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说:“是那男的先拉拉扯扯的。” 孟梨气得脸直哆嗦,愤恼于宋浚的不争气,连个傻子女都追不到手。她看着我紧紧护着顾不忘的模样,忽而冷笑:“念念,你怎么当起扶弟魔了?” 这词实在不好听,众人看向我的目光也变得异样。 而我鼻子一吸,抽泣起来。 “因为我爸妈去世得早,我还能依靠谁呢。” 说着我依偎进顾不忘的怀里,哭得愈发大声:“我只有不忘了。” 围观人群一下子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盲目的群众,又纷纷怜悯地窃窃私语起来,有人更是直接向孟梨发起了攻势:“人家的事你管得着吗?” 看着孟梨憋得满脸通红的模样,我又可怜巴巴地补了一刀:“不像你,仗着爸妈爱你,就借着他们的名义去贷款买奢侈品。” 全场哗然。 “真是寄生虫啊!” “好恶心一女的,也配做人?” 孟梨气急败坏地向我扑来,就想挠我的脸,却被顾不忘一把抓住,丢到了门边,“咚”一声巨响。 有人想将她扶起来,她却将他猛地一推,像泼妇一样大喊大闹:“滚!” 而讲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缓缓回头看去,只见那被她推倒在地的赫然是白发苍苍的老教授。 一旁还站着面色铁青的校长。 - 孟梨被记了大过,全校通报批评。她也与我彻底撕破了脸,深夜跑到我的别墅楼下破口大骂。 我倚在窗台上,吹着温和夜风,一边欣赏她疯狗一般的丑态。 “顾念念!你不得好死!你会有报应的!”她大声恶毒地诅咒。 而我笑出了声:“孟梨,你先想想自己的报应吧。” “宋浚没有钱还债。”我垂眸怜悯地凝望她,“你说他会怎么对你呢?” “你的好日子呀,还在后头呢。” 孟梨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似乎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不再扯着嗓子骂人,站在原地直哆嗦。我摇了摇头,将窗帘拉上,不想再看那张扭曲的脸。 我开始写日记。 “星期三,晴。今天心情很好,白天和不忘一起打电玩,晚上还有猴看。要是睡前能亲不忘宝宝一口就好了。” 写完之后,我给那读作日记本,写作顾不忘的微信聊天框发了过去。 隔壁卧室里立即传来一声咳嗽。 我哼哼地笑,你小子不是喜欢偷看我日记吗,那以后我写完直接发给你看个够。 两个小时后,万籁俱寂,世界已沉沉入睡。 一个黑影溜进了我房间,像以往一样轻轻亲吻了我的额头,又在我的嘴唇上恋恋不舍地摩挲了许久。 不料我却忽然睁开了眼睛,攀住他的脖颈,而后将他反压在身下,狠狠地亲了回去。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任由我撬开他的齿贝,缠住他的舌头深吻。 分开时我与他都气喘吁吁,面上滚烫。 他傻傻地看了我许久,终于翻下床去,落荒而逃。 我想他很久都不会再半夜来偷亲我了。 第4章 之肆 自从我重生以后,洗澡就再也没关过门。我大大方方地开着给他看,活像个暴露狂。 而顾不忘会装作拿东西的样子在门口神色自然地路过一遍又一遍。 最后还是折回来,红着脸帮我把门给关上。 我不满地大喊:“干什么?” “会冷。”他干巴巴地说。 “知道我会冷,就进来暖暖我啊。”而我恬不知耻地笑着,伸手摆出一副要拽他的样子。 他赶紧捂着眼睛逃走。 洗完之后,我带着满身暧昧的水汽,紧贴着他坐下,打开一个礼物盒。 里面是一副金手铐,中间连着一根仅有一米的细链。 顾不忘还在迷惑这东西的用途,我就已经一人一只地把它铐在了我和他手上。 “不准离开我!”我露出疯狂的笑容。 这就叫走病娇的路,让病娇无路可走。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我,而后扭过头去咳嗽了一声,十分扭捏地答道。 “好。” - 我与顾不忘的感情迅速变质升温,距离打破伦理的极限只剩下薄薄一层壁障。 既是比喻意义上的,也是生理意义上的。 许多次我们缠绵到情.迷意.乱时都会在最后一步强行打住,然后他独自往洗手间走去。 我想,是时候查明白顾不忘的身世了。 我来到堆放父母遗物的小阁楼里,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许多尘封的回忆随着一件件物件的拾起而涌入脑海,使我眼眶发酸。 老照片里的他们抱着小小一团的顾不忘,手里牵着刚学会走路的我,笑容灿烂又幸福。 我打开一个生锈的铁盒子,里面存放的是爸爸给妈妈写的情书。 老一辈的爱情,也曾经炽烈而懵懂。 我一边抹着泪水一边翻看,看爸爸从向妈妈表白,到向妈妈求婚,再到生下我。 他们之间每个幸福的节点,都以纸笔的形式保存了下来。 而直到我翻完最后一张,也没有关于晚我一年出生的顾不忘的记录。 - 我不经意翻到一个礼物盒,里面装着一对婴儿鞋,盒子上写着“送给余夫人”。 余夫人是谁?为什么这个礼物没有送出去? 我觉得困惑,于是接着翻找,终于在角落里翻出了一张被裁开的泛黄老报纸。 “年轻消防员为救不慎落河的顾姓男子光荣殉职,被评为烈士。” 我双手没来由地猛地一颤,迷茫中似乎触及了一切的真相。 - 我按照报纸上的信息,出发去寻找这位叫做余响的牺牲消防员。顾不忘非要跟着我,我也就将他也拉上了车。 我在附近一带仔细打听,终于得到了余响埋葬的墓园位置,趁着天色将晚匆匆赶去。 我绕着墓园找了一圈,最后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属于他的安身之处。或许是没有其他亲人,所以墓上杂草丛生。 我摘下帽子,向这位曾救过我父亲一命的英雄默哀。 而我注意到紧挨着他的另一座墓碑,上书着恩人之妻四字。 而她的过世时间,与她的丈夫仅仅相隔了一年。 我终于明白,为何那个写着余夫人的礼物没有送出。 昏暗的暮色中寒鸦飞过,我抬起头,看向顾不忘肃立的身影。 这对烈士夫妇没有向我们索取什么,反而留下了一个世界上最美好的礼物。 - 往事实在太过久远,许多缘由只可猜测,不可考证。 我带着顾不忘去做DNA鉴定,他果然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所以你不是我的亲弟弟,你只是我的童养夫。”结果出来的那天,我拿着报告,笑眯眯地敲顾不忘的额头。 而他在医院门口紧紧抱住我,于路人的惊呼中深深吻了下去。 我们终于丢掉了世俗的包袱,此刻一身轻松。 - 这些天我只顾着在家与顾不忘享受一对真正恋人的快乐,所以在接到那个女人的电话时感到十分烦躁。 “就这么赶着来送吗。”本打算等过些日子再收拾他们两个的我忿忿将在胸前乱咬的脑袋推开,披上睡裙下楼。 我气冲冲地打开门,却在看见骨瘦如柴、满身颓气的孟梨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成这样了?”我目瞪口呆,毕竟我可什么还没做呢。 “宋浚逼我去卖.淫。”她抬起鬼一样的脸,用死气沉沉地目光盯着我,“给他还债。” 我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那你去报警啊,找我干什么。” “你可怜我吧。”她却哭了出来,使本憔悴的脸显得更加可怖,“我不去和男人睡觉,宋浚就打我。” 我沉默地看着她。若是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同情地伸出援手,可她是孟梨。 那个在上辈子害死顾不忘、又将我折磨致死的孟梨。 我打了个哈欠,语气平静:“和男人睡怎么了?你以前不挺自愿的吗?” “我没有!”她疯狂地大喊,“我只被迫和宋浚睡过!” 我却勾起一抹冷笑,敛眸凝视着她,字字如针。 “你怎么进的这所大学,忘记了?” 她闻言顿时惊恐地张大嘴,喃喃自语:“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那当然是得多谢顾不忘的广大神通,把她当年蛊惑校领导的儿子,又以床照作为威胁换取入学资格的事都给挖了出来。 “你会后悔的!”她最后留下一句癫狂的尖叫,踉跄而去。 我还想多目送她一会,却被赶下楼的顾不忘拦腰抱住,急不可耐地往房间走去。 - 第二天,我就明白了孟梨让我后悔的方式。 她实名在校园墙上揭发了我与顾不忘姐弟乱.伦的骇俗之行,证据是好几张我们在医院门口拥吻的偷拍照片。 我埋怨地瞪了顾不忘一眼,都怪他搞得那么张扬。 而他波澜不惊地一边翻书,一边喝了口水,用我的杯子。 这事在无聊的校园里很快就炸开了花,爆料底下吃瓜人群纷纷附和,早就觉得顾家那对姐弟不对劲了。 我于是拉过顾不忘,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将照片传进了评论区。 舆论继续发酵,这场作为最后一场聚会的毕业典礼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盼的不光是他们的美好前程,还有我与顾不忘敢不敢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我们不仅来了,还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致辞。 在典礼上我公开了顾不忘烈士之子的身份,并声泪俱下地讲述了我们之间二十多年来早已超越亲情与爱情的羁绊。 我演讲时台下一片静默,结束时掌声雷动。 我们得到了大家公正而诚挚的认可与祝福。 - 就在我与顾不忘筹划着毕业旅行时,我再一次见到了宋浚。 他和孟梨因为债务的事焦头烂额,那场毕业典礼上也不见人影。 此时再见到他,他衣衫不整,面容憔悴,裸露的皮肤上还有钝器击打的淤青。 宋浚匍匐在我面前,低三下四地求我借钱给他,不然□□的人就会将他活活打死。 我歪着头,迷惑地问:“怎么,孟梨为你赚的钱还不够吗?” 他露出慌乱的神色,急忙与孟梨撇清关系:“我和她没什么,我只喜欢你。” 我见他还想试图将我挽回,不禁笑出了声。 他抬起头,犹豫地看向我,不明白我这一笑是什么意思。 我温柔地对他说道:“这样吧,我引荐一位贵人给你。” - 我打通了父亲曾经老友的电话,他每年都会来看我,并给我和顾不忘带上几盒自己晒的茶叶。 “刘叔!”我甜甜地喊。 那头传来和蔼的笑声:“念念啊,怎么想起我这糟老头子来了?” “说什么,您可年轻着呢。”我与他寒暄了两句,随即直入正题,“刘叔,您的赌场还在开吗?” “哎呀,早就金盆洗手,不害人啦!” “可是我有一位朋友,还想请您多‘关照’一下。”我意味深长地说。 - 在刘叔的帮助下,宋浚很快就还清了债务。 然而我知道,他的**是填不满的。 他尝到了赌.博的甜头,便总想着一夜千金。刚摆脱了负债,就又去借了几万块钱。他的信用极差,银行不肯借给他,他就只能继续找人借高利贷。 不过他想着没什么,反正马上就能翻番。 可他这次却输了。 刘叔安慰他,坏运气是暂时的,再来一把就能回本。 他于是又一口气借了十万。 可他赢的次数越来越少,输的次数越来越多,经常一个晚上就把借来的钱输了个一干二净。 他不甘心,也不敢放手,因为他已经欠了太多了。 他必须要都赢回来。 赢回来就收手,他想着。 可赌场的牌桌就像一张深渊巨口,筹码吞下去,就再也吐不出来。 恍惚中他回头,送他上桌的刘叔已经不见了。 留给他的只有数百万的赌债。 - 宋浚仿佛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是我的圈套,在又一次被打得半死之后,找上了我的门。 我看着他如今凄惨不成人形的模样,不禁唏嘘。 说起来我又做了什么呢?我从没叫人伤害过他,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而已。 “顾念念!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疯狂地大喊,眼中血丝密布,像个将死之人。 “你还想不明白吗?”我怜悯道。 “你恨我不爱你!”他狠狠说道,此刻也终于有了一点骨气,“我永远也不会爱你!” 我哑然失笑。他还是这么恬不知耻,自以为是。 “那可真是令我难过。”我装模作样地摇头,“毕竟我做这些呀,都是为了让你看我一眼。” 他痛骂不止的嘴倏地停住,眼里又放出算计的精光来,我就知道他没救了。 “真的?”他小心翼翼地问。 “真的。”我无比真挚地答,“我和顾不忘在一起,都是为了气你的。其实我还是想和你结婚,和你共度一生。” 他抬起头,此刻似乎又变成了那个道貌岸然的宋浚。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脏污的衬衫,假装镇定地说:“也……也可以吧。” “可是我很讨厌孟梨。”我却接着一摊手,“如果你能亲手把她揍一顿,我就和你结婚怎么样?”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仿佛孟梨不是与他交往了近十年、为他付出一切包括身体的爱人。 - 顾不忘开始和我赌气,他听到我和宋浚的对话了。 即使我和他解释了快有一百遍,他还是气呼呼的,枕头一卷回了自己房间睡。 我只能又开始哄小孩,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一口:“我真的只是在报复宋浚而已。” “我知道。”他嘟囔着,“可那些话,我听着好难过。” “那些都是骗人的。”我哭笑不得,低声安抚,“这样,等事情结束了,我们就领证结婚怎么样?” 他抬起一点点头来,漆黑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星光:“说定了,你不许反悔。” “不反悔。”我又亲了他一口,“反悔你就把我锁起来。” - 宋浚把毫不知情的孟梨骗到了我与他约定好的地点,开始动手殴打。 为了向我表示诚意,他下了死手,将孟梨打得哭爹喊娘,在地上蛆一样蠕动。 我觉得差不多了,便把早就约好的警察叫了出来。 “喏,故意伤人。”我一指打红了眼的宋浚。 他慌乱起来,连忙摇着满是鲜血的手辩解:“不……是、都是顾念念教唆我的!” 我心中一声讥讽的叹息,踢了一脚捂着肚子吐血的孟梨:“对吗?” 我向她递去暗示的眼神,这是她最后脱离宋浚的机会了。 而孟梨却慢慢地爬向了宋浚。 “对。都是……顾念念的错。” - 我本想放过吃尽了苦头的孟梨,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必要。 有些人就是不值得任何同情。 警察都是我找来的,自然不会信宋浚的话。不过被打的孟梨死死地护着他,他也没什么理由将宋浚抓走。 我将染了一身病又被打掉半条命的孟梨叫来,丢给她三万元:“去医院看看吧。” 她半真半假地感谢着走了。我凝望她佝偻的背影,而后给宋浚打去电话。 “我给了孟梨三十万,你们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当晚顾不忘就发给我一段视频,是他装在宋浚出租屋里的监控录像。 孟梨怎么也拿不出那凭空多出的二十七万,已经被钱迷昏了眼的宋浚不肯相信她的辩解,断定是她私藏起来了,于是又动手狠狠打了她,最后将她摁在了洗手池里,活活溺死。 我看着孟梨在水中痛苦挣扎的模样,思绪逐渐飘远。 - 宋浚自知犯下大罪,将孟梨抛尸江中,而后在国内各地潜逃。 可无论他逃到哪里,都会被赌场追债的人找到,打折了腿,切下手指头,生不如死。 我欣赏着他如今凄惨的命运,而顾不忘却从背后捂住了我的眼睛,不让我看那些残忍的画面。 “宝宝可看不了这个。”他抚摸上我的腹部,像抚摸着一件无价之宝。 宋浚终于忍受不了折磨,投案自首,想要争取宽大处理。 而他的情节实在过于恶劣,就连十年前饿死自己生母的事都被匿名人举报曝光,令法庭与全国人民震惊。 他依旧被判处了死刑立即执行。 - 臭名昭著的杀人犯宋浚在今日实行枪决,刑场地点离墓园很近。 我与顾不忘前去祭奠了他的父母,并告诉他们快要当上爷爷奶奶的事。 我们慢慢走向行刑的荒野,逐渐黯淡的天色中,警察身上的荧光条显得格外耀眼。 我与顾不忘在远处的长椅上坐下,我依偎在他怀中。 “我梦见你死了。”我对他说。 他揉了揉我的长发:“我不会死的,我会一直保护着你。” 我缓缓勾起微笑:“是的。你的确保护我到最后一刻。” 他抬起我的下巴,与我拥吻。 寂静缠绵中我听见一道沉闷的枪声,那是我过去痛苦结束的回响。 而在我的面前,是从未经历过的崭新人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之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