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 第1章 是梦 这个梦……荒谬得可笑。 她怀孕之时,她的夫君另娶郡主,她不明不白成了所谓平妻。 她一介孤女,凭什么与郡主平起平坐? 她理所应当受到欺凌,而她的夫君毫无意外站在了郡主的那一边。 没有人为她说一句话,她就好像一快木头,她麻木地把一切都接受。 ——也许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吧?梦中的她如此想。 . 她的忍耐并不能让郡主同情她半分,相反却是让郡主的欺压更肆无忌惮。 于是她被诬陷与外人有染。 她甚至没有申辩的机会,就被关进了别院中。 惊惧与不安之下,她早产生下一个男婴。 那个比猫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后脑有一缕和她的夫君一模一样的白发。 她躺在床上,一边听着孩子的哭声,一边听着她的夫君埋怨郡主听他人胡话捕风捉影险些出了人命。 郡主似乎也很懊恼,她说她确实是听他人风言风语,她说她愿意赔罪,她说愿意帮忙照顾这个男婴,然后便叫人把孩子从她身边抱走。 她的夫君安慰她,他还在为郡主说话,他说郡主娇生惯养不辨这些事情,也被骄纵得厉害,可郡主不是坏人,他叫她宽心。 她哭着求她的夫君把孩子抱回来,可他却并不答应。 他说她身体亏损,现在应当好好将养,他会照顾好他们的孩子。 她听信了——又或者是妥协了。 如此荒唐。 可郡主果真也不再找她的不是,府中似乎真的变得和睦起来。 她只挂心自己的孩儿,可她只要回自己的孩儿。 郡主宽容大气,只说她身体不好,她来替她照顾便是了。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似乎变成了回了天真烂漫的模样,仿佛之前一切都果真是因为她受了他人蒙蔽。 不多时,郡主传出怀孕消息。 她再次提出把孩子抱回自己膝下抚养,可郡主却把孩儿送到了她的婆婆身边,只说让这小孩儿去祖母身边承欢。 她的夫君赞同郡主,她执着地、一而再地讨要,显得她狭隘小气狰狞可怖。 头一次,她与她的夫君争吵,她似乎不想再忍耐下去。 可争吵并没有结果,她只把自己气得晕过去,醒来时候又得知自己怀孕消息。 她的夫君笑她,说她气性太大。 又说她如今也不好亲自照顾小孩,正好让婆婆照顾。 然而一转头,她便从下人口中得知,婆婆说她实在过于小家子气,根本养不好小孩,将来肚子里面这一个孩儿也不要她抚养。 她似乎无力去争了,她似乎只能妥协。 . ——这个梦似乎过于冗长了些。 她倚着门,看着郡主容光焕发的样子,看着郡主走到她跟前来,说她如今一切不过全是活该,若她懂得退让,此刻便不必看着孩儿被抱走而无力,也不必挺着肚子得不到丈夫的爱。 可,是她没有退让吗? 她问郡主,若不是你你非要和一个有妇之夫成亲,我何至于沦落到今日? 郡主勃然大怒,伸手就要打她。 周围丫鬟婆子们涌上来,把她和郡主扯开,听着郡主发出了痛呼,又赶紧上前去问候。 她趔趄站稳,恰好看到她的夫君匆忙赶来了。 她的夫君大声呵斥她胆大包天,命人把她关起来。 郡主提前发动了。 似乎整个府邸都是她痛呼的声音。 她在安静的房间里,感到难过。 她闭上眼睛。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似乎总也无法醒来。 郡主挣扎了一天一夜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孩儿。 她的夫君守着郡主寸步不离。 她一时似乎在俯瞰一切,一时似乎又是自己。 很快她也临盆,生下的女孩儿果然被婆婆抱走。 她这一次没有去讨要了。 有一些事情她或者只能接受。 她的夫君把她送到了别院,他说郡主受不了刺激,只能委屈一下她。 她没有异议——她也没有资格提出任何反对。 一辆马车,载着她离开。 光怪陆离的前路,周遭魑魅魍魉影影绰绰。 她忽然抽离了身体,她看到了眼前面容枯槁的女人,她有着和她自己相似却又感觉陌生的面容。 虚空之中,她们对视。 . 眼前的女人忽然发出了嘲讽的笑声:“这个梦你喜欢么?” 她下意识摇头,情不自禁问:“你是谁?” “我就是你呀!”女人拉开了车帘,快速变换的人和物次第闪过,“沈霜晚,你喜欢这个梦吗?” 她心头一震,再去看那女人,她的面容却开始变得模糊。 “你看,这就是我忍耐了一生得到的结果。”女人轻轻叹着。 马车外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他们穿着相仿,相互拉着手站在一起。 “你不是我们的母亲!”他们眼中流露出无法忽视的怨恨,“我恨你,我恨不得没有被生下来过!” 不等她反应过来,突然之间情景倒转,她跪在地上,正对着她的夫君哭泣。 “繁元是你亲生的女儿,何至于要送她去千里之外苦寒之地和亲……她是你亲生的女儿啊!”她抽泣着,恳求着她的夫君改变主意。 她情不自禁去找寻那个面容模糊的身影,她就在她身旁,她与她一样跪在地上。 渐渐她们二人竟然何为一人了。 “这是我忍耐了一生得到的结果。”她听到那个女人模糊笑了一生,“我忍耐的一生,成全了他们繁花似锦的一辈子。” 她遥遥一指,她的夫君薛望与郡主带着两个漂亮伶俐的孩子正在玩笑打闹,角落里,站着小厮一样面容阴暗的少年。 “这是你……的结果?”她低声喃喃。 “这当然也是你的结果,沈霜晚,这就是你的结局。”她说。 她摇了摇头,眉头紧皱,心中忽地又坚定起来:“这只是一个梦。” “你不信?可你今天不是已经知道成安郡主看上了薛望,正在和长公主闹腾要圣上指婚的事情么?”女人吃吃笑了起来,“你现在不信也无妨,你总会信的。” . 沈霜晚是被一道雷惊醒的。 屋外电闪雷鸣,黑云低垂,仿若傍晚。 残存的暑气被滂沱大雨冲散了,潮湿的风甚至带出几分凉意。 她缓缓从床榻上坐起,心中却是纷杂混乱。 那冗长而荒谬的梦那样清晰地被她记得一清二楚,怪得很,她从未把一个梦记得这么清晰。 她想起梦中诸多憋屈的忍耐,隐忍不发的愤恨。 抬眼,她看到风雨中花瓣零落飘摇无依的秋海棠。 再闭上眼,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她跪在薛望面前苦苦哀求痛不欲生的那一幕。 她甚至能想起那个似乎陌生又熟悉的女儿的名字:繁元。 那是她的女儿吗? 她又想起那个怨恨对着他嘶吼的男孩,他说他恨她,恨不得没有被生下来过。 下意识抚上了自己尚平坦的小腹,便就在几日前,她刚诊断出有孕两个月。 若那荒唐的梦是真……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 . 又一道闪电劈破苍穹。 紧接着是一串震耳欲聋的雷声霹雳。 一明一暗闪烁,屋子里明明熟悉的陈设忽地变得陌生。 沈霜晚掀开了搭在身上的薄毯,正要起身时候,外间的丫鬟听到声响进来了。。 “夫人怎么才睡了一会就起来了?”丫鬟躬身上前伺候她起身,“大夫上回还说让夫人多休息呢!” 脚踩在地上了,沈霜晚竟觉出几分恍惚。她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丫鬟拿着批衫搭在她肩上,扶着她慢慢往外走,口中回答道:“刚到未时,夫人才睡了一刻钟。” 行走间,外面又是一串雷声轰隆。 沈霜晚走到外间坐了下来,她侧耳去听外面的雨声。 那个梦会是真的吗? 她忍不住问自己。 . 丫鬟捧着热茶送到她手边,又拿了她家常做的针线笸箩过来。 “夫人是在为成安郡主的事情烦恼么?”丫鬟担忧地看向了她,“夫人不必担心这些,就算她是郡主,是长公主的爱女,也没有道理缠着我们侯爷、一个有妇之夫不放的。”顿了顿,丫鬟观察着她的神色,慢慢把话说了下去,“他们皇家也是要脸的,成安郡主这么闹,只会让人笑话。夫人实在不必为了这事情担忧。” 沈霜晚接了那盏茶,心头却是一震。 梦最后的那句话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耳畔,一字一字如针扎不容她无视。 你不信?可你今天不是已经知道成安郡主看上了薛望,正在和长公主闹腾要圣上指婚的事情么?你现在不信也无妨,你总会信的。 所以梦会是真的。 那个荒谬得可笑的梦是真的。 她会忍耐一切,生下一双儿女,最后却得不到一切,甚至叫自己的儿女一并沉沦苦海。 她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忽然茫然。 他并不期待出生。 想到这里,她徐徐叹了一声,将心比心罢,若一切是真,若她是他,恐怕也恨不得不要出生在这世上。 丫鬟抬眼看她,大约还以为她仍然在为成安郡主烦恼,但却没有再劝下去。 沈霜晚喝了一口茶,把茶盏放到一旁去。 在笸箩里挑拣着看了看那几块没做完的绣件,她也无甚心思,索性重新站起来。 “我还是再回去躺一躺吧!”她如此说道。 话音未落,天边又是一道惊雷落下。 . 开新坑啦,这次是有一丢丢存稿的,打滚求收藏求评论~~~~[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是梦 第2章 是魇 纷纷杂杂的梦再次降临。 一层一层的梦魇叫她无法睁开眼睛。 她试图呼喊求救,纠缠的梦魇如一条湿冷的蛇在她脖颈上缠绕,叫她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狠狠拉拽着她坠入一个又一个梦中。 . 梦可以那样无能为力。 “我恨你,恨你是我的母亲!恨你把我生下来!” 面容模糊的少年对着她怒吼,他牵着纤瘦的少女渐渐跑开。 她想要追上去,却慢慢下陷无法动弹。 . 梦可以这样让她不寒而栗。 “姨娘,我姑且称你一声姨娘,你在府中受我母亲多少好处,如今却是半点也不想回报?” 高高在上的少年语气轻蔑,他在打量她。 “大哥与我身量相仿,他替我顶了这桩罪名,便算是你偿还了我母亲的恩典吧!” 他手中的折扇慢悠悠摇了摇,得意地笑着。 “你放心,我既然喊你一声姨娘,是不会把你逐出府去的。” . 梦还能叫她那样无法逃脱。 永平侯府的匾额被摘下,她和府中的女眷一起被凶神恶煞的官兵推推搡搡带上囚车。 周遭哭喊一片,她麻木地靠在囚车上看着道路两旁。 那是一片漆黑的虚空,她被囚车送往未知的将来。 醒来!醒来! 她用头去撞囚车的木栏,引来了面容模糊的官兵上前来大声呵斥。 身后有人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掼到一旁。 “你刚才怎么不死?现在倒是装起了坚贞不屈!” . 她无法醒过来。 她无数次睁开眼睛,无数次发现自己仍然在梦中。 魑魅魍魉,鬼影幢幢,她裹挟在其中,不知到底会行往何处。 她再一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牢笼之中,周围空无一人。 高处的窗户露出了天空的一角。 外面似乎在下雨。 她听到雨声密集落下噼里啪啦的声音。 梦中似乎一直有雨。 就好像……她恍惚想起中午时候窗外的大雨。 . 如果梦是真…… 她是否要这样的结果? 夫妻成仇,母子反目,囚于牢笼。 她是否要那样软弱又无能地过这一生,就如这一个又一个叫她无法挣脱的噩梦? 突然,高处一道闪电划过。 紧接着雷声隆隆,天地都为之震动。 她忽然升起了几分希冀一般,大声呼救起来。 “救救——” . 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再次睁开眼睛,周遭萦绕的梦魇散去,一个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他长眉紧皱,狭长的眸中流露着担忧:“怎么了?是被梦魇住了?” 沈霜晚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 他便就势与她双手紧握。 “若不舒服,晚膳便就在这边摆,不过去母亲那边了。”他说。 沈霜晚看着他——她没有把他的话听到心里去,她似乎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夫君、自己成亲已经四年的枕边人、永平侯薛望到底是怎样面容。 “看我做什么?”她的枕边人笑了起来,他的眉间有一粒小痣,他笑起来时候便更多几分柔情。 梦和现实在此时此刻混作一团,沈霜晚松开了她夫君的手。 屋外电闪雷鸣大雨未停。 “你的手都是冰凉的。”永平侯薛望不觉有异,他拉过一旁的锦被盖在她身上,“风大雨大,就不跑那一趟了。让老夫人早些用膳,也早些休息。”他向外吩咐道。 外间的下人应下,便也就势问起摆膳之事。 沈霜晚这时才猛然意识到此刻已经是傍晚时分。 她竟睡了那样久。 那些荒诞又冗长的梦叫她实在心力交瘁了。 一旁的薛望不叫她起身,而是让丫鬟直接把食案抬到里间来。 . “今日原打算去求见仪王,谁想到在仪王殿下府中等了一整日都没见到人,晚间了实在不好等下去,便只能回来。”薛望一边替她布好了碗筷,一边随口说起了外面的事情,“离开王府时候才知道,仪王殿下因为这大雨根本也没回城来。”他一面说一面自嘲地摇了摇头,“小鬼难缠,小鬼难缠啊!倒不如就在家中了。” 沈霜晚接了薛望递过来的碗筷,她一时间不知能说什么,她看着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薛望觉察到她的目光,便笑了笑,问道:“怎么今日一直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了?” 梦中那个冷酷无情、另娶郡主的男人与她眼前的薛望在灯烛下慢慢合二为一。 沈霜晚突然心头意动,她问薛望:“家中传得纷纷扬扬,都说你要娶郡主,是真的么?” 薛望似乎被这一问问得愣住,他面上生出了几分薄怒,眉头紧皱:“这些胡话是怎么在家中传起来?太不成样子!” . 沈霜晚看着他,这一幕甚至让她觉得熟悉。 似乎那些凌乱的梦中也有过这样的一幕。 梦中的他曾信誓旦旦说过自己已经有妻,为何还要去娶郡主? 梦中的他叫她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想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眼前的薛望此时此刻也看着她。 . 他道:“我已经有了你这个妻子,为何要去娶什么郡主?” ——一模一样的话语。 “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你如今身怀有孕,别胡思乱想了。”他又道。 ——毫无二致的说辞。 “总不该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才被魇着了吧?”他笑了笑。 沈霜晚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此时究竟是梦还是真。 . 薛望握住了她的手。 他道:“你总得相信你的夫君吧?我们自小订亲,结为夫妻也有四年,现在你还身怀有孕,我为何要抛下你去娶什么郡主?若我做了那样的事情,我便不能称之为人,只能说与禽兽不如!哪怕禽兽也不会做出抛妻弃子的事情!” 他信誓旦旦。 “把这些话传到你这儿的,恐怕是不安好心。你不要听信这些风言风语。”他深深凝望着她的眼睛,“我最近在外头忙碌,那些下人恐怕又不安分起来,我明日就让母亲把那些心思不安分的都发卖了。” 他坦然光明。 “最近入秋,一天天转凉,你从前总贪凉,现在有孕在身,便不可任性了。”他柔情万种地握紧了她的手,“梦魇皆是由于心中多思而起,答应我,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要总信那些胡编乱造的事情,好么?” 是她疑神疑鬼,心胸狭隘。 . 又是一道电光闪过,漆黑夜幕一瞬亮如白昼。 雷声轰隆。 沈霜晚低头看向了食案上的饭菜,伸手给薛望夹了一粒胡豆。 她看着薛望,也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 晚膳后,薛望并没有留下来。 他说书房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便匆忙离开了。 沈霜晚独自一人在屋子里面转了几圈,她看着屋子里里外外的家具陈设,看着她精心在那些细小处做的装扮,看着她放在书架上头已经落了灰的笔墨颜料。 她已经不太能记起刚嫁到薛家时候这间屋子是什么样子。 她在想——薛望大约还是想娶郡主的,他应当只是限于名声,他想做冰清玉洁的君子,就如当初他会为了不做背信弃义的小人而娶她。 他当年便应当很想娶一个名门贵女,那样便能早早借力得到差遣,早早把父亲留下的爵位承袭。 为了两家的承诺娶她,拖延了数年才得到了永平侯的爵位,到如今还没有实差,他心中想来是后悔多一些吧? 她从前是不会这样想的。 走到窗边,她看着外面影影绰绰的树影摇晃,她有些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伤心悲恸失望又或者是其他别的什么情绪。 这应当是她此生第一次如此具象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五味杂陈。 外面的雨似乎没有变小的迹象。。 . 她应该离开他。 她沈霜晚应该和薛望分开。 这样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她和薛望分开,梦中的一切便再不会重来。 与其纠缠梦境,与其试探真假,便不如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这是再好不过、再合适不过的决定。 她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起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砰砰似乎比平常快了许多。 . 便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离开了薛家和侯府,你能去哪里呢?沈家已经没有人了。” 谁?! 她惊疑地回头看去,屋子里面除了她以外没有旁人,丫鬟们都在外间候立 “你一介孤女,能去哪里?离开了薛家,难道独自一人去外面生活?那岂不是要被人欺负到死?”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声音,沈霜晚四下探望,不见人影。 “仅仅只是一个梦而已,你便就真的要当真吗?” 若梦是假,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却是真? 闪电如龙滚过天际,又是一道雷劈下。 “你回不去沈家,又没有栖身之所,还身怀有孕,离开薛家和侯府,谁能庇佑你?” 那声音与雷声一道传入她的耳中。 “你母亲当初用性命换了你嫁到侯府,她想要的就是你嫁到薛家,安安稳稳地过一生。你要辜负你的母亲期望吗?霜晚,你要辜负为了你担心一辈子的母亲吗?” 沈霜晚扶着窗棱沉默看向那暴风雨中的漆黑一片。 这些问题,她无法回答。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是魇 第3章 思绪 二更时候,外头的雨小了些许。 前院的小厮冒着雨来到正院,带来了薛望的口信。 “夫人,侯爷说还有些事情要忙,便歇在书房了。”小厮如此说道。 沈霜晚已经换了衣裳,此刻隔着屏风,她看不到小厮的神色,只看得灯烛照印在屏风上的影子。 跳跃的闪烁的光,让人影晃动,变成张牙舞爪的嚣张形状。 身旁候立的丫鬟承月小心地看向了她,轻声问道:“夫人,书房里面物事也不齐整,不妨差遣奴婢们过去伺候?” 再如何谨慎又谦卑的言语,却也藏不住其中压抑不住的雀跃与期许。 沈霜晚看了丫鬟一眼,摇曳的烛影勾勒出了承月姣好的面容——而那些凌乱又荒谬的梦跟随一起重新浮现了。 她知道丫鬟的心思,若是从前、若是从前,她应会装作没有看到的。 她不想与任何人共享自己的丈夫,无论是郡主,抑或是丫鬟,她全是不愿的。 可梦里的她为何忍耐? 沈霜晚忽地自嘲笑了一声,她看到一旁丫鬟承月面上的笑意收敛了许多。 屏风另一边,那小厮还在等着她回话。 她已然打算离开薛家,便也不必再计较那许多。 “天气转凉,今天还下了一整天的雨,也不知书房的被褥够不够用。你收拾些厚被褥送到书房去。”她看着承月缓缓说道。 承月眼中闪过了一道喜悦的亮光,她欢喜地应下了。 屏风后头那小厮乖觉退到门口,承月叫了两个小丫头进来一起收拾了厚褥子,抬着箱笼装好又特地给沈霜晚看过,才与那小厮一道离去。 正院四下人声渐悄,只剩雨声嘈杂。 . 约是因为白日里睡了太久,又或者是因为心中思绪繁多,又也许是——不想再进入那荒谬又失控的梦,沈霜晚靠在床上,拿着一卷话本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 这话本她已经看过许多次,讲述的乃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冤家分离多年后终成眷属的故事。 她最爱书中婉娘与周郎一起吟诗作画的篇章,情思成诗,落笔成画,他们便在诗与画中心意相通,海誓山盟。 未嫁之时,她也曾经憧憬过自己与薛望的婚姻,她曾经也想过,自己或者与薛望也有这样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的时刻。 但成亲后,她便再不曾这么想过了。 薛家是勋贵之后,薛望虽然文武双全,但并非诗情画意的性情,多数时候他都是冷峻肃穆的。 事实上她对自己的婚姻谈不上有多满意——这或者是仅仅一个梦便能叫她心思动摇的根源。 可这偏偏又是她母亲连氏倾尽所有为她保下的婚约。 . 她还记得那天大雨滂沱,便与今日相仿,连氏从下人那里听说了隔房的二叔要让他的女儿、她的堂姐沈成琳取代她嫁给薛望的事情。 原因倒是简单,她的堂姐多年相看人家无果,又自视甚高,眼看着过了十八都没着落,故而二叔一家便想到了她的父亲当年给她订下的与薛家的婚约。 那时薛望虽然没承袭了永平侯的爵位,但有舅家扶持,又少年得志,文武双全,再加上他仪表堂堂,高大威猛,着实是京中炙手可热、前途可期的儿郎。 她的父亲去世时候她才五岁,母亲连氏被宗族和二叔联手欺凌强行过继了嗣子,差点儿把父亲留下的家产全都掏空,为了年幼的她,连氏多年忍气吞声,直到在得知了她的亲事要被算计时候,终于是与沈家人撕破了脸。 狂风暴雨中,就在她的二叔沈令行宴请宾客的大厅中,连氏与沈令行争吵谩骂,把十几年的龌龊都翻检出来,再把所有人都攀扯进来,连氏一手拽着她,一手拿着刀以死相逼。 “今日我就带着晚儿死在你们沈家大门口,叫所有人都看看,你沈令行是怎么欺负了寡嫂孤女!是怎么偷窃兄长财产!是怎么做偷鸡摸狗的事情连别人的亲事都要强夺!” 沈令行终究是好面子,也或者是因为方才连氏把他们做过的那些事情都扯了出来,还也许是因为此刻连外人都在探看,宾客脸上显露着看热闹的兴奋,他当着众人的面跪地求饶认了错。 婚事是保住了。 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连氏连夜就打发人到薛家来商议亲迎之事。 很快薛家便上门来与连氏商议了这桩十五年前的婚约,再接着她便嫁到薛家。 应是心中再无牵挂,她成亲不过数月,连氏就大病一场,没熬过那个冬天。 她五岁失父,十五岁丧母,那时候她便知道自己从此以后是孤单一人。 . 三更声透过骤雨疾风遥遥传来。 沈霜晚放下了手中的书册,自嘲地笑了笑。 她没想到四年前那些事情她还能如此清晰地回忆起来。 应是她心中也有太多不甘。 她不甘自己与母亲当年受过那样多的委屈,最后却只能落到这样的结果——哪怕沈家如今败落被踩到泥里,可当年她与母亲受过的屈辱却没有半点的偿还。 她不甘自己当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仓促成亲离开,留连氏独自一人在沈家——她为何不能把母亲接走,若她来亲自照顾连氏,连氏又怎么会因为一场病就撒手人寰? 她也不甘,自己在薛家四年逆来顺受的忍耐,只得到了婆母朱氏一而再的挑剔,只得到了薛望淡漠的回应,甚至在已经怀孕的时候,还要听说薛望要另娶郡主的事情。 梦中就算一切全是假,但她的不甘是真。 从前种种不能重新来过了,她要把将来都还一切用容忍来应对么? 她在薛家这四年的忍耐其实已经有结果了啊…… . 后半夜时候雨渐渐停歇,沈霜晚也在辗转反侧中合上眼睛。 无处不在的梦再次将她侵袭,可这一次她却并不太能记起究竟梦到什么,只记得醒来之前那阵心悸与不安。 天已经亮了,丫鬟承月正带着小丫鬟们准备热水和衣物。 见沈霜晚醒来,承月上前来伺候她起身。 “侯爷说等会过来与夫人一道用膳,请夫人不要去老夫人那边了。”承月低眉顺眼地说道。 沈霜晚慢了一拍才想起昨夜承月去前面书房的事情,再着意看一眼她身上妆扮还是如往常一般,她心中倒是也有了分数。 “可有差人去与老夫人那边说过?”沈霜晚只当做什么都没看出来,平静问道。 承月忙道:“奴婢已经差人去了,侯爷也叫人往老夫人那边传话。” “便叫厨房做些清淡的饭食送来,早上就不要吃得太油腻。”沈霜晚起身换了衣裳,她抬眼看了眼外头,一夜过去,窗外雨打风吹凌乱不堪的秋海棠已经重新站立起来。 承月忙应下,一边叫小丫鬟出去传话,一边跟在沈霜晚身侧帮忙梳妆打扮。 等到梳妆打扮换好了衣裳,厨房已经把早饭送到了厅中来,另一边薛望也从前院书房过来了。 . “昨夜睡得可好?”进到厅中,薛望在食案后坐下了,他随意看了一眼沈霜晚面前的饭食,又低头看了眼摆在自己面前的肉汤,不由皱了皱眉头,“你吃得也太素了些,现在是双身子,可不能如从前一般了。”说着,他便向外面道,“给夫人再送两碗补身子的汤。” 外面下人应下,便直接往厨房去吩咐。 沈霜晚没有碰碗筷,只抬眼看向了薛望,缓缓笑了笑,道:“哪里吃得下那么多?只不过是怀孕,又不是变成了饕餮,两碗是怎么都吃不下的。” 薛望面色低沉了一会,又叫下人回来:“午膳时候叫厨房务必记得给夫人多添两道菜。” 下人再次应下。 沈霜晚便不再多言语,拿起碗筷,慢条斯理吃着面前的饭食。 上首的薛望仿佛胃口极好,不多时便把食案上的粥菜吃干净,还叫人多上了一碗馄饨。 . “今日还得往仪王府上去,也不知仪王今日会不会回来。”吃完了馄饨,薛望对沈霜晚说道,“若母亲问起,你便这么与她说一声。” 沈霜晚看了眼薛望,知道他是因为舅家缘故如今不想与朱氏多纠缠,她想了想,只道:“此事最好还是由夫君与母亲亲口说一声最好,我从中传话,恐怕母亲会多想。” 薛望听着这话,一边命人把食案都抬下去,一边向沈霜晚道:“还不知能不能见到仪王,这事情拿不准,还不能与母亲说太多。你便替我含糊几句也就是了。” 话已至此,沈霜晚便知这事情是落在她身上无法推脱了,她便也不再多坚持。 “还有一事。”薛望起身要走,又忽然想起什么,重新坐下看向了她,他指了指外面的丫鬟,面上没什么太多笑意,“我知道你是贤惠,也是为我着想,只是你才有孕我就纳妾实在不好看,对你对我名声都太大损害。” 沈霜晚静默了片刻,倒也没辩驳,只道:“夫君的话我记下了。” 薛望十分满意她的顺从,脸上神色松快了些许,他道:“你就在家里好好养着,别胡思乱想就行。” 说完这些,他便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 第4章 朱氏 阴沉的云散布整个天际,潮湿的风带着阴冷的气息。 那一场大雨让残余的暑气完全散尽了。 沈霜晚一边换衣裳,一边命人去老夫人朱氏院子那边通传。 . 侯府如今人口并不多,除了袭爵的薛望,便就是其母朱氏与她。 薛家旁支并非无人,只是之前薛望未袭爵之时,旁支态度疏离,而朱氏又向来与薛家其他人不睦,故薛望重得永平侯爵位后,旁支再想依附,也没了门路。 如此,薛家便成了京中罕有的人口简单的勋贵侯门。 但虽然人口简单,规矩礼仪却丁点也不少。 问安视膳昏定晨省一日都不可懈怠,否则朱氏便会有许多阴阳怪气含沙射影的话语来敲打。 沈霜晚刚嫁到薛家时候,很是因为这些而抑郁。 那时她常常会想,究竟是自己做错了么? 又或者……的确是她做得不好? 可渐渐她也明白,那只是朱氏对她不满而已。 当初两家结亲时候沈家光鲜,可毕竟她的父亲故去十年,沈家老早落魄,压根儿不能帮到薛家半分。若不是薛望怕丢了名声硬是认下了这桩父辈定下的婚约,朱氏便要为他寻一位名门淑女,找一个能为他的前途助一把力岳家。 故而朱氏的厌恶形于辞色溢于言表——甚至不屑掩饰。 那时她的母亲连氏正是病重,她不敢把这些事情向她吐露半点,她害怕这些事情会耽误了连氏养病。 但连氏仍然看出了她的忧虑。 . “婆媳总是难相处的。”她去探病时候,连氏这样叮嘱她,“只要薛望对你好就行了。他尊重你,敬爱你,你婆婆要如何都不用放在心上。” 她并不觉得薛望有多么敬爱她,她心中全是茫然。 “我看薛望是个好孩子,当初你父亲没看错薛家的家风。”连氏握住她的手,“你就和他好好过日子,母亲就算死了也安心了。” 这话叫她心中骇然,她哭着扑在连氏怀里求她不要弃她而去。 那时连氏已经被挪到了沈家的一座别院中,府中已经不再有她的安身之处。 她想把连氏接到薛家,这别院离京城有二三十里,出了什么事情都赶不及过来。 但连氏拒绝了她。 “母亲看着你嫁了个好人家,已经心满意足了。”连氏抚摸着她的头发,“你和薛望好好过一辈子,母亲就不过去给你们添乱了。” 连氏见她不说话,便又把她搂在怀里安抚,她道:“为娘的乖乖,你从小聪明,可你要记得,人这一辈子却应糊涂。” . 去往正院的丫鬟回来了,她恭敬回话说老夫人朱氏刚用了早膳正在佛堂念经。 沈霜晚收回了那些茫茫思绪,又看了一眼外面阴沉天气。“去老夫人院子了。”她向左右说道,又看了一眼一早上到如今面色还透着几分尴尬的承月,终是没忍住叹了一声,“承月留在屋子里,把前儿送来的料子理一理,眼看起了北风,是要做夹衣和冬衣了。” 承月感激地应下了,带着小丫头们退到一旁去。 沈霜晚便领着一众丫鬟出了正院,再顺着夹道往朱氏的西院走去。 进到西院,只见府中大小管事娘子们正在廊下候立。 见沈霜晚带着人进来,他们便纷纷上前来见礼。 朱氏身边的大丫鬟丛燕也从屋子里打了帘子出来,客客气气请沈霜晚进去。 . “昨天命人送了几匹料子到正院,夫人可看过了?”丛燕送上了热茶,在一旁陪着沈霜晚说笑,“老夫人原是等着夫人过来时候让夫人亲自挑几匹好看的,侯爷差人过来说夫人身体不适,老夫人便叫我捡了几匹颜色鲜亮的,送到正院去了。” 沈霜晚接了茶盏,却想不起来昨日什么时候送过衣料,她实在厌烦这些打机锋的话语——她心情烦乱几乎没什么耐心,于是她便道:“不曾见过,也没听底下人说。”顿了顿,她回头去看跟着自己的丫鬟,“你去正院问一问承月,昨天可有收过老夫人送去的料子。” 丫鬟应了一声便往外走。 丛燕便道:“只怕是承月那丫头自作主张接了东西也没和夫人说。” 沈霜晚只抿了一口茶,并没有接话。 丛燕又道:“侯爷昨天差人过来与老夫人说,府中人多嘴杂,闲话太多。老夫人如今精神不济,管不来那许多事情,还要请夫人帮忙处理一二呢!” 沈霜晚看了丛燕一眼,只作未闻。 过了一会儿,回去正院的丫鬟匆忙进到屋子里来,手里拿着单子向沈霜晚道:“承月姐姐说早上才看到有几匹料子放在外头,还没来得及给夫人回话。” 丛燕不等沈霜晚开口便笑道:“府中下人的确太松懈,瞧瞧这耽误了多少事情呢!” 沈霜晚接过单子看了一眼,又交还给了那丫鬟,只淡淡道:“叫承月好好收起来吧。” 丫鬟应了一声,退到外间候立。 . 说话间,老夫人朱氏从佛堂出来了。 沈霜晚便站起身来上前行礼。 而丛燕则上前去扶着朱氏在主位坐下。 朱氏看了沈霜晚一眼,指了指旁边位置示意她坐下,口中道:“望儿与我说你昨日梦魇着了,今日可好些?” “已经好了。”沈霜晚回答着,便就坐下。 朱氏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头,她接过了丛燕送上的热茶,抿了一口才缓缓又道:“你年纪轻,不过是怀孕,实在不必太紧张。”顿了顿,她不等沈霜晚说话,便又接着道,“昨日望儿与我说府中如今人多嘴杂,应当梳理一番。我是没这精力了,索性便就交给你,如何?” 沈霜晚静默了片刻,只道:“媳妇有孕在身,实在紧张不敢理事,请母亲多多怜惜。” 朱氏大约是没想到沈霜晚会这么拒绝,她着意又看了她一眼,一时间没说话。 屋子里安静下来。 沈霜晚只看着面前的茶盏,心中纷纷杂杂有许多念头。 . 从她嫁到薛家开始,朱氏便没有把管家权放松过。 当然,那时候朱氏理由也很充分,她说她才十五岁,还是个小姑娘呢,这么大的家哪里管得好? 但她当然也知道,朱氏心中真正的理由并非是她年轻。 就如今日朱氏让她理事,也并非真的因为她没精力。 若不是那个冗长又真实的梦,她大约是会有些欢喜的——哪怕朱氏故作姿态,可拿到手里的权力是真,她没有理由推卸,就算明知后面还有许多陷阱,她也会接过那理事之权。 她忽地又想起成亲第二年薛望在朱氏面前为她直言的事情。 那年她正为连氏守孝,想在庙里给连氏办祭拜法事,她手中却窘迫无钱,嫁妆里多是搬不动的家具还有那些一时变不成钱她也舍不得变卖的家传书画,她不想对朱氏和薛望开口索要银钱,便只能自己想办法。 她自幼在丹青上面颇有天赋,花鸟人物都画得栩栩如生,除此之外再无一技之长,故而便托名迟雪居士,画了几幅仕女图叫丫鬟送到外面卖了换钱。 很快这事情便被薛望知晓,他倒是没多说什么,只先与她一起去庙里做了法事,又额外给了她一些银钱不叫她因为这些事情困窘,然后去找了朱氏。 他质问朱氏,为何明明府中有月例,却非要分文不给?哪怕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也不应当做出这样的事情吧? 朱氏便做出委屈样子,只说自己是一时忘了,又说是因为她不曾提醒。 可薛望却并没有顺着这话说下去,他愤怒异常。 但不得不承认,她那时候觉得薛望应当还算是可靠的,虽然不算贴心,至少在这些事情上不算太糟心。她说服自己,连氏说的也许的确是对的,年长者看人总比她要深刻,她还是太风花雪月了一些。 可当她现在不再去强行说服自己,她便也得承认,朱氏从头到尾也不曾把她看在眼里,薛望一直在乎的也不过是他的名声前程。 所以她也就不应当接过朱氏那所谓的理事权,也不应当去耽误薛望的前程,她实在不应当这样做。 她只要离开薛家,便能叫他们母子俩都得偿所愿。 . “离开薛家会是好的选择吗?” ——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沈霜晚愣了一息,下意识向左右看了一看,并没有其他人在。 “在薛家,你至少衣食无忧,不是么?” 她皱了眉头,这沙哑的声音她觉得隐约有那么一些熟悉,但却并不能想起究竟哪里听到过。 “或者有那么一些事情,不应当总带着偏见看待。” 偏见?沈霜晚几乎要气笑了,这竟是她偏见太多? . 而这时,主位上的朱氏再次开口了。 “既如此,便还是叫望儿去办。”朱氏缓缓说道,“家中如今的确也是人手太杂了些,你有孕在身,经不起有心人折腾。” 沈霜晚下意识抬眼看向了朱氏,朱氏也正看着她。 “你也莫要思虑过重。”朱氏说道。 沈霜晚正想说话,那莫名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无论你如何想,薛家现在便就是能给你遮风挡雨的地方,对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朱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