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沧海》 第九十七章 相思门 沈青崖等人走进屋内,一股檀香之味缭绕鼻尖。 她还没走几步,脚下咔嚓一声,那棺椁的盖子自动开了。 萧独被吓得嗷的一声大叫,林啸这次也被吓到了,直接同萧独抱到了一起。 谢文风立即挡在了沈青崖的面前,他先走向棺内观看,只见里面是一条自上而下的阶梯通道。 只见那通道并非简单的青石搭建而成,而是由暖玉般的石材搭建,温润平和,每一节阶梯的边缘没有棱角,它们被打磨得圆润光滑,好似被海水反复冲刷的鹅卵石,经历了岁月的洗礼。 沈青崖缓缓踏入了暖玉阶梯,正走到第九个阶梯时,前方是一块巨大的墙壁,已然无路可走。 但是这个墙壁只有篆书书写的相思门三字,其余之地光洁如璧,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让他们再继续往前走。 萧独抖如筛糠,“大侠,要不咱还回吧?这地方着实诡异,又是棺材,又是石壁,又是残功,又是传承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还不如我们魔教来的直接,传不传承的打一架就知道了。” 林啸虎目圆瞪,若是眼神能杀人,萧独身上有一百个窟窿,“就你事多。” 萧独撇撇嘴,只觉这个小辈太不懂礼貌,他可是长辈啊,要不是看在大侠的面子上,他早一个脑瓜子蹦上去了。 他反驳道:“我才不事多,此处本就诡异,建个台阶也不让人走完。你看咱们才走几阶。九,九阶,我魔教哪有这么多的事儿,要建就建个大的,要通就通不通透,还搞什么墙?神神秘秘,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少宝贝呢。” 林啸气得胸膛起伏,“为老不尊!” 沈天涯正在思索,她想了很多种可能,尝试了多种方法并没有看到机关,忽然听到他们的对话,九? 嗯?九阶台阶?相思? 她忽然明悟,“对了,答案就在九上!” “什么九?”萧独和林啸同时问。 沈青崖道:“九乃九五至尊,已是人间极数,再往上而不得。往上而不得,那便只有蓦然回首。” 语毕,她突然回首,看向来时之路,只见台阶侧面被不同光影映射出斑驳的纹路。 果然,此时,她脑海中仿佛有许多的文字在不停的回放,组合,这些纹路组合成的正是棺椁上的往生咒文。 几人也同样回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他们疑惑的看着沈青崖。 沈青崖露出一丝平和的笑容。“我知道怎么出去了,跟我走。” 她重新走上第一阶台阶,其余三人乖乖跟了上去。 沈青崖道:“九级问天天不应,十二问地地回声。佛教中有十二因缘之说,因缘乃轮回之根本。此意是说,无需执着向上突破,而是一步一诵经,一步一回头。” 说到这里她下了一个台阶,其他人也跟着下了一个台阶。 她继续说道:“让我们怀着对红尘的眷恋向下走,去经历代表轮回的十二级台阶。” 当她完成十二步台阶之时,又回到那第九阶台阶之上。 “九加十二,等于二十一。” 她看着石壁上的相思门三个字,感慨万分:“原来如此,设计这阶梯之人是想告诉我们,莫要后人忘却前尘,而是将一人之痴念,走成众生之悲悯,方是真正的入骨相思。如此,便可入相思门。” 随着话音刚落,只听到咔嚓一声轻响,不知哪个机关被触动了,石门轰然中开。 开了。 萧独方才在喜悦的头上,以为自己要出去了,结果看到景象直接跪了,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而林啸也站在那里成了一根笔杆子一动不动。 只见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小型墓室,这墓室是标准的唐代佛教舍利地宫的景象。 暗室中央是一座半人高的舍利塔,由暖玉打造,塔尖指向洞顶,象征连接十方三世。而塔基的周围坐着三架人形白骨,白骨身上披着僧侣袈裟,他们还呈禅定的姿势。 这次别说萧独,沈青崖也面色泛白,怔怔地定在原地,结结巴巴地说道:“谢……谢文风,我,我这次走不动了。” 虽然谢文风在看到白骨的第一时间便用袖袍挡住了她的视线,但是依旧没有挡住,沈青崖还是看到了。 他在怀中掏出细软的丝帕,将她的眼睛蒙住,牵着她的手。沈青崖只觉得一股温热将她包裹,浑身血液都被僵住了。 她想甩开,但是对方反而握的更紧了。 “不要躲,我当你的眼睛。”谢文风尽量将声音放的温和。 沈青崖咬着嘴唇,此刻她脸胀得通红,只觉自己一世英明的形象全毁了。她害怕骨头呀,怎么一天两天到哪都是白骨? 罢了,老阿姨也想当一回小朋友。 沈青崖就这样想着,跟着谢文风的步伐走进了暗室。 而林啸和萧独在后面,林啸见姑姑进去,也急了,看着晕倒的萧独,两巴掌上去。 萧独哇哇两声:“哪个王八蛋敢打本座?” “魔尊有点骨气,不就几个白骨头吗?你进不进去?不进去留在这里过夜,小子就不等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到这话魔尊还管谁打他?立即跳将起来,抓住了林啸的衣襟,“去去去,要进去一起去,要死也一起死。” 林啸翻了个白眼,他就没见过这么胆小的……魔!尊! 这时候,谢文风已经带沈青崖走到了舍利塔前。 谢文风说道:“塔身上刻满了金刚经,其他的无甚异常。” 沈青崖感受着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渐渐地平复了心绪,她说道:“你看看是否能够转动。” 谢文风依言用左手轻轻拨动,果真能够转动,他眼光一闪,但是还没转动一下便卡住了。 “不行,只能转动一点,没有任何反应。” “你看其他的地方呢,有没有什么线索?” “并没有其他的线索,只是一个小小的暗室。” 沈青崖沉思片刻,她此时的思维高度运转,从刚进瀑布时开始还原他们一路的经历,最后将思考定格在那残缺的功法上。 “谢文风,你可记得在功法上我们补全了一座塔。” 谢文风眼中露出一抹精光,“是,有,但和这个……不太一样,只是形制很像。” “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好。” 沈青崖回忆着那残破的功法,最终说道:“右旋三匝,缠绕相思,三三不尽,循环往复。” 谢文风按照她的说法转动。 只听到一连串的机括响起,那舍利塔如莲花一般,自顶向外打开,露出一个碧玉石函。 这时候沈青崖扯下了蒙着眼睛的丝帕。 入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景象,她看着碧玉石函上的图案,这是由二十一颗星辰组成的一盘棋局。 暗道,设计此机关之人当真是心思灵巧。 “这是……”谢文风目光一缩。 “嗯?”沈青崖看着他,“你知道?” 谢文风点头,“我知道,这是玲珑棋局。” “玲珑棋局?”沈青崖疑惑,这她倒是闻所未闻。 这棋局是皇宫的秘闻,哪怕是皇室众人知道的也不多,而他也是无意中看到了皇室秘辛记载才知道的。 他缓缓说道:“这要从菩提院祖师会觉的一段红尘往事说起。” ? ?宝子们,看完都早睡哦。 喜欢跃沧海请大家收藏:()跃沧海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八章 传承 “元和七年,平阳公主十岁那年生了一场怪病,宫廷御医皆束手无策,宪宗皇帝便广招天下名医,依旧不曾治愈。” “遂请天师入宫做法,天师言,公主身染邪祟,需得有德行高洁,佛法精深之高僧随身护卫,以无上禅心为其驱厄度难。” “当时名声最盛的,是汴州大相国寺的会觉。他年方二十出头,已是宝相庄严,眉目清朗如静湖映月,行止间自有檀香拂动,令人见之忘俗。” “会觉奉旨入宫,成为平阳公主的伴读高僧,每日早晚为公主诵经驱邪,参禅念佛。” “说来也奇,不出月余,公主竟真的痊愈康复。平阳公主醒转后,便对这位年轻高僧生了深深依赖。” “会觉出宫施粥布施,她便跟着在一旁,帮会觉量体裁衣,亲手缝制僧袍。偶尔也会调皮,在他化缘的钵盂中,悄悄放下一颗颗殷红的相思豆,仰着脸对他笑道:“阿觉,待我长大,定要为你种满一院子的红豆。” “她到哪儿都跟着他,如影随形。皇帝见了,也只作不见。一来公主是会觉救回来的,二来这会觉不仅心性高洁,武艺更是精才绝伦,有他护着,皇帝反倒放心。” “这一跟,便是六年。” “此时国运衰微,内忧外患,藩镇割据,战乱频仍。为稳住一方强藩,平阳公主被迫远嫁和亲。出嫁前夜,平阳公主将一枚亲手磨制的红豆骰子,赠予会觉。” “她说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会觉紧攥着那枚骰子,立于城门之上,目送那和亲仪仗在风沙中渐行渐远,直至化作天边一缕孤烟。三日后,驿马飞驰传来噩耗,公主于途中自尽身亡,随噩耗一同送到的,还有一封公主的绝笔:出嫁前夜,妾身已属君。夫君,来世再续前缘。” 原来那六年的朝夕相处,会觉情根早已深种,只是会觉自己不愿承认,不敢面对。就在公主出嫁前夜,她用了迷香,与他有了夫妻之实。得知公主死讯,会觉一夜白头。” “他当即发誓,此生不再踏足红尘半步,远避汴州,只身前往西南峨眉山,创立菩提院,因感念女子修行之艰,他于禅院东侧另辟静院,收容有向佛之心的女子,授武学与禅理,与西侧僧院同气连枝。此举在当时可谓惊世骇俗,却也开创了菩提院亦刚亦柔,兼容并蓄的独特宗风。” “据说,在他圆寂坐化,焚出舍利之前,将这枚红豆骰子,连同那无尽的相思,一同封入了棺中。” “至于皇室为何要封锁这段往事……只因宫中明眼人都看得出,公主深深爱慕着高僧会觉。只是碍于天家颜面,无人敢言。此事无论对皇室,还是对佛门,皆是一桩难以启齿的禁忌。” “呜呜呜……”林啸和萧独同时哭出了声。 萧独边哭边抹眼泪:“太感人了!老子年轻时好歹也有过几场风花雪月,可这会觉和平阳公主,怕是连手都没正经牵过几回……呜呜呜,太惨了,这该死的世道!” 沈青崖也听得入了神。 她望着那玲珑棋局,心中豁然,原来这棋局并非无人能解,而是祖师会觉本能解,却终其一生,未曾亲手去解。 于是他将这未能落下的最后一子,连同那一生的遗憾与相思,尽数封存于此。 沈青崖拈起一枚棋子,对着棋盘天元之位,清脆落下 她轻轻感叹:“祖师,此局之困,并非情之本身,而在于求不得之执念。若真心悦一人,岂会因不能相守,便觉此情是虚?她若知你为她画地为牢百年,可会心安?” 随着天元落定,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石函盖子缓缓滑开,露出一颗晶莹剔透、无色无垢的舍利子,但那无垢的舍利子中央,稳稳的封存着一颗殷红的红豆骰子。 就在此时,那三具坐化僧骨中,其中最右的一位,咔嚓一声,下颌骨垂落在地,同它一起垂落的,还有一串菩提珠。 须臾,四周墙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剥落之声,谢文风立即将沈青崖护在身后,宽大衣袖将她遮得严实。 不过半刻,墙壁表层尽数脱落,露出后面隐藏的完整图案。如天梯般的油灯次第熄灭,机括转动,在墙面周围形成一圈莲花灯盏。 暖玉台阶正对面的石壁上,赫然显现出一套完整武学图谱,最右端以古朴篆体书写着五个大字“玲珑相思诀”。 “这是……武功秘籍!”萧独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林啸已拾起那串掉落的菩提珠,交到沈青崖手中。 谢文风见那菩提珠古朴温润,每一颗都刻着细密经文,不由叹道:“我曾听闻此物传说,不想竟真的存在。” 沈青崖疑惑地看着他。 谢文风解释道:“此珠名相思菩提,乃平阳公主亲手为会觉祖师所制,其上梵文,亦是她一刀一刀亲手篆刻。此物,便是菩提院正统传承之信物。得此珠者……”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沈青崖:“便是菩提院唯一的正统继承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沈青崖如握烫手的山芋,看也未看,反手便将那菩提珠丢回石函之中。 “老身病弱,出家都是浪费香火。菩提院的继承人,谁爱做谁做。” 谢文风无奈,将菩提珠重新拾起,轻柔地为她戴上。 “此珠乃平阳公主自南海普陀求得,受佛法熏陶百年,于你身体有益。况且,谁说过继承菩提院就一定要出家?” 他目光微闪,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此地机关皆因你而破,你看壁上武学。” 谢文风声线充满着磁性:“聪慧如你,当知这既是传承,亦是生路。若不能参透,我等皆要困死于此。据说百年前,菩提祖师独创的玲珑相思诀,冠绝风华,才能让菩提院于战乱中建立起百年基业,屹立不倒。只可惜,后世之人,一代不如一待,传到这里,已无人能够参透,故而近三十年,菩提院只对外宣布,闭世参禅。” 萧独听到这里,反而大悟,一拍巴掌:“我就说那般老秃驴,老尼姑天天防男防女,闭门不出,原来是传承人断绝了,没脸见人啊,难怪那师太老尼姑看我贼不顺眼,哈哈哈……” 说道这里,萧独忽然眼尾一红,撇过脸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进沙子了。” 沈青崖看着萧独,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林啸同他好好说说。 师太是消萧独娘亲的事林啸已经听姑姑说过了,他看着这比他大二十多岁的魔尊,感同身受,心下一阵柔软,想当年他也没有娘。 于是将萧独拉倒一旁,窸窸窣窣说着:“老萧啊,你别难过,我知道你嘴上不认,说着自己失忆了,但心里还是很想的,我跟你说,我当年为了找娘亲……” 沈青崖见他们二人一旁絮絮叨叨去了,同谢文风一起走入那油灯组合的莲花道中。 待走近看向墙壁,谢文风面露不解。 “这……这是武功秘籍?” ? ?中午十二点,给宝子们送上一章缓解一上午的疲劳,哈哈哈 喜欢跃沧海请大家收藏:()跃沧海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九章 回首明悟 墙壁上呈现的是一组组流民图,每组皆以白描手法绘制而成,墙壁底色由红,绿,黑交替组成。 那一幅幅惨烈的图画,映在沈青崖瞳孔之中。 题首第一行便写着:“一炷香内,破局,未破,地宫坍塌,随葬。” 她刚看到这行字,便听墙壁“咔嚓”一声,一块青砖缓缓推出,上面立了一根线香。 香头正对着燃油灯的火苗,一眨眼,一缕青烟便袅袅升起。 气氛瞬间肃杀。 沈青崖只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设计此地宫之人,心思之缜密,机关之精妙,堪称绝伦。 看来这相思菩提,拿着都烫手。 她抬首,望向壁上图画,正对着她的,是一幅万里冰封图,图中所绘内容触目惊心,大地冰封,饿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 左侧题记:“元和十二年,朝廷平定淮西吴元济,然十年战乱,淮西民尽,始现人肓惨状。” 再往后看,又是一幅图,入目的是一群赤膊民夫在湍流中拖拽巨木,监工鞭影高高扬起,河中浮尸随波逐流。 附题记:“漕运大使奉旨修葺宫室,于荆南山中伐木,役夫死伤载道。” 沈青崖忽然喉间燥热,心头揪紧,她加快脚步,一步步向左看去: “长庆元年,河北三镇复叛,朝廷加征剿饷。老农跪地,手捧空碗,身后是官府烧屋抢掠的黑烟。” “大和二年,长江洪水滔天,荆,襄,鄂等州溺毙万户。树梢挂尸,灾民栖于屋顶,望天待毙,浮尸月余不绝。” “大和九年,文宗谋诛宦官事败,长安街头,宦官率神策军追杀朝臣,屠戮宰相王涯等千余人,血染丹墀,百姓闭户,路有惊尸骨。” “大中五年,河西十一州沦落胡尘数十年,张议潮起兵归唐,河西走廊上,汉民遥望长安,身后吐蕃骑兵烟尘嚣嚣,百姓肝肠寸断。” ……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百姓血泪写就的历史。 沈青崖边走边看,眼前仿佛浮现一个清瘦背影,颤巍巍地执着笔,蘸着墨与泪,一笔一画勾勒出他所亲历的人间地狱。 她唇瓣微颤,轻声道:“这就是……他的玲珑相思诀。” 谢文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些图画勾起了他的记忆,十多年前,皇朝覆灭,百姓冻死饿殍的景象,再度浮现眼前,挥之不去。 此时萧独已被林啸安抚下来,二人也随在沈青崖身后静静观看,皆看得双目泛红。 但萧独的哭诉却是:“呜呜呜……这可太难了!香都烧了一半了,怎么还不开始练功啊?呜呜,我们是不是要困死在这儿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拍着大腿哭得更凶:“天哪!这画的是流民惨状,根本不是武功图谱啊!这要怎么练?摆明了不让人活啊!” 林啸一掌拍在他后脑:“没同情心的老东西,什么流民图,在我姑姑眼里,万物皆可为武,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萧独瞪圆了眼:“喂!小子,别以为刚才安慰我两句,就能骑到长辈头上撒野!” 二人转眼又斗起嘴来。 沈青崖瞥了他们一眼,心中盘算: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把萧独这聒噪家伙扔回他的魔教老巢。 谢文风走近,温声道:“此图看似悲悯人间,实则气韵连贯,暗合天道至理,倒像一套完整的武学心法。” 他将一个手炉递到沈青崖手中,目光沉静,传递着无声的信任。 沈青崖只觉周身寒意侵骨,接过手炉,唯有那一点暖意,证明自己还活着。 在这阴冷暗室中,她忍不住咳了几声,脸色愈发惨白。 林啸忙上前关切,沈青崖只摆摆手,示意无碍,让他一旁休息。 沈青崖一遍遍观摩壁上流民图,谢文风则悄然退开,闭目打坐。 暗室渐归寂静,唯有线香一层层燃烧,一寸寸缩短。 萧独紧张地盯着线香,仿佛入定,林啸则紧张地盯着沈青崖。 谢文风安然静坐,对那节节燃烧的线香恍若未觉。 他眼神甚至带着一丝丝笑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不知为何,他相信她一定能成。 “啪嗒!” 林啸心头一紧,香灰又落一截,只剩指甲盖长短! 而沈青崖依旧伫立壁前,未曾开始修炼。 萧独面如死灰,哀叹:“完了……没戏了……” 便在此时,谢文风骤然睁眼! 目光落在沈青崖沉浸的背影上,忽觉眼前空气晃荡。 他瞳孔猛缩,身形如电,玉骨扇“唰”地展开,拦在沈青崖面前! “啪啪啪!” 扇面与空气中扑面而来的无形劲气连连交击,气劲碰撞处,涟漪四散。 随即,更多凌厉劲气席卷而来! “危险!”谢文风大喝。 林啸与萧独骇然跃起,联手抵御这突来的袭击。 “这是这感觉……”林啸惊呼,“就像那神秘人推我下瀑布的力量!我去,这是人是鬼!” 谢文风始终护在沈青崖身后,为她挡开所有劲气侵袭,而沈青崖恍若未闻,已进入一种玄妙之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在这短暂的静立中,她仿佛重历了自己的一生: 娘亲温柔的给她唱着歌谣,抹着眼泪,爹爹板正的训斥和教导,哥哥的疼爱和纵容。 这一切,转瞬即逝。 转眼间便来到了父母惨死,哥哥失散,她沿路乞讨,挨打,生病,同狗抢饭,自己差点被他人炖了吃掉,这些记忆她终生难忘。 随即,她看到了如谪仙般的师父,向她伸出了救援之手。 转眼之间,她的剑不知怎么,一剑没入了师父的心头,师兄的惊骇,毒酒,掌风,她坠入断魂崖。 十年苟且偷生,同样被抛弃的灰影与她相伴相随;黑煞门欺凌白沙村,无恶不作;乞讨卖艺的爷孙。 虐待百姓的漕帮赵擎,明州司马与周奎;命运悲惨的陈伯陈婆,陈小虎。凶残的水鬼贺七;满口仁义的天剑门,铜室中封印的徐桢客……惨死的阿秀,死前哺乳的藏獒,被当做试验品的孩童……等等等等。 一桩桩,一件件,数不清,道不尽,在她脑海中重演。 沈青崖缓缓阖眼,等再次睁眸之时,眸中一片清澈澄明。 往日的痛苦与迷茫,尽数消散。 她从怀中取出那封泛黄信函。 脑海中回荡师太说的话:它或许能让你看清,这场雨,究竟是从哪里开始下的。” 她一直不敢看,只因这信笺的制法,是她当年亲手为师父所制。 此刻,她再无犹豫,展信阅读。 ? ?感谢宝子们的支持与陪伴,沈青崖跌宕起伏的人生,让我我们一同来翻看。 喜欢跃沧海请大家收藏:()跃沧海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章 破茧 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吾徒亲启:汝既见此笺,想必已至菩提院。止步于此,莫再深究。若欲窥真相,唯有淬其筋骨,磨其心志。待汝堪当重任之时,真相自当水落石出。” 沈青崖将信纸凑近油灯。 滋啦,信笺顷刻化为灰烬。 下一刻,她盘膝而坐,运转“无争心法”,瞬时,丹田中那三成内力倒涌而起! “噗、噗、噗!” 徐桢客用以封印她体内寒毒的银针,突然自她周身激射而出,钉入四周墙壁,恰好打入那释放劲气的机关窍穴。 汹涌袭来的劲气戛然而止。 暗室重回寂静。 沈青崖闷哼一声,喉间腥甜上涌,她只觉四肢百骸如被风雪席卷,经脉寸寸冰封,体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白霜,寒气逼人。 方才气喘吁吁的林啸与萧独见状,骇然大呼: “姑姑!” “大侠!” 谢文风已霍然转身,却在看清沈青崖的状态时,猛地止步,并拦住了欲要上前的林啸与萧独。 “谢公子!你要眼睁睁看我姑姑死吗!”林啸虎目圆睁,胸膛剧烈起伏。 谢文风声音异常沉静:“正因不愿她死,才不可惊扰。” 凤凰涅盘,旁人无从干涉。 话音未落,只见沈青崖周身已彻底覆上一层坚冰,化作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气息全无,恍若逝者。 林啸顿时僵在原地,双目圆瞪,呆呆地望着那尊冰雕,一动不敢动。 他怕极了,只怕轻轻一碰,那座冰雕便会碎裂,姑姑便会尸骨无存。 化为冰雕的沈青崖,已感觉不到寒冷。每一组流民图,每一个她亲历的场景,在她脑海中浮现时,都让她气息随之流转,或坚毅,或轻扬,或沉郁,或悲悯。 此时,她只觉丹田中一股灼烧的热力升腾开来,外冰内热,叫她瞬间置于冰火两重天之地。但随着她对众生之相的理解愈发深刻,那呼吸就变得更加平和与悠长。 她经脉中灼烧的火焰慢慢流入丹田,与垂龙涎的冰寒互相抗争,又渐渐融为一体。 不消片刻,那灼热的火焰变得不那么炽烈,那冰冷的寒冰变得不那么刺骨。 它们互相交融痴缠,仿佛天生就该在一起。 头顶放出腾腾轻烟,是冰层消融的水汽。 随即,冰块“咔嚓咔嚓”碎裂。 与此同时,那柱线香已燃尽最后一寸,灰烬落在青砖之上。 整个地宫连同暗室剧烈晃动起来。 萧独顿时面如死灰,“出不去了……” 谢文风和林啸瞬间护住沈青崖,用身体挡住砸向她身的石块。 沈青崖眼眸猛然睁开,视线倏地锁定紫笛“望潮”。 她的身影犹如惊鸿掠影,快如闪电,肉眼可见的只是一团青色虚影。 “玲珑相思诀第一式:红豆生南国。” 随着她话音刚落,她以笛代剑,姿态优美如拈花,步伐玄妙。 “第二式:春来发几枝。” 紧接着,她那拈花姿态骤然而变,笛招中的气劲连绵如枝条般灵活柔韧,骤然爆发。那无数飞落的石块,不知如何,竟被她尽数扫去。就连林啸、萧独和谢文风也无需再格挡碎石。 因为所有的碎石,都被沈青崖紫笛一点,碎为齑粉。 随着第三式,第四式,第五式……一招招,一步步,自沈青崖笛底化衍而出。 她的身法越来越快,众人只见眼前出现无数团青银影,分不清哪个是她的具体位置和真身。 即使地宫震落坍塌,也影响不得她半分。 萧独已经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团快如闪电的青色虚影。 太震惊了! 如此短的时间,如此抽象的武功图谱,如此快的身法……这是多逆天啊! 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 林啸在一旁,只觉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以为他的“娘亲”要就此离世……太好了,他娘亲没有死! 谢文风也收扇而立,站在一旁,看着那道惊鸿青影,心中陡然一松,只余四字:“还好,还好。” “第九式:山海俱难平。” 随着沈青崖最后一字落尾,她身上爆发出石破天惊,排山倒海之威能。 突然间,空气变得都寂静起来,只有灰尘在光线中飘落。 而在一旁的林啸和萧独瞬间跪倒在地,吐血昏迷。 谢文风也单腿跪地,闷哼一声,唇边溢出丝丝血迹。 沈青崖做完最后一式,双手合十,眉心放出一点金光,仿若神佛下凡,平和而沉静,俯视众生,周身磅礴的内力瞬间收束。 仿佛方才的排山倒海,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沈青崖只是青袍一挥,雄浑如山岳的内力带着那三人自暗室上方飞去。 轰!望潮一点,暗室之顶的缝隙炸出一个大窟窿,四道身影飞身而出。 沈青崖直奔瀑布,看着蜷缩一团的十几名孩童,袖袍一挥,一股气劲将十几个孩童一同带离。 他们再次落在了菩提院废墟中,这里已然是断壁残垣,尸骸遍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见沈青崖踏着夕阳,凌空飞来,身形美如梦幻,双手合十,飘然落地,手上的相思菩提在夕阳之显得更加古朴典雅,她的周身仿佛渡上了一层淡淡的佛光,垂首众生之相。 躲在废墟中的僧人和女尼看着沈青崖等人,骤然屏住呼吸,这女子的气势太过骇人,她看起来是那么的高贵,仿若神明,这样的功法,他们从未见过。 “他施展的是,是,是玲珑相思诀!” 一位重伤的老僧在看到她施展的轻功后,激动的结结巴巴。 他突然张开双臂,站了起来,哈哈大笑,状若疯癫:“祖师的预言……是真的……哈哈,玲珑相思诀,百年后,现世了!” “玲珑相思诀?” 所有僧尼都震惊了,只因这个名字太熟悉,又太陌生。熟悉的是任何入菩提院的人,都会祭拜祖师,陌生是,百年来,没有任何人能参透祖师留下的绝世功法。 久而久之,他们都忘了这是什么了,只留下一句预言,百年后,有缘人自得见。 时间太久,他们都快忘了此预言了。 而眼前沈青崖的出现实在过于震撼,她们皆不约而同的看去,当视线扫至她左手腕时,顿时大惊。 要说他们不认识玲珑相思诀,但没有一个人不认识相思菩提珠的。 那可是每个僧尼入院的第一必修课! 这菩提相思珠乃是菩提院每一代正统传承人的信物。 能够拥有此物,说明那人一定是他菩提院的正统继承人,下一任名正言顺的院尊。 当所有人都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时,又是大惊失色,这女子,他们都认识,她只是前几日贸然闯入菩提院的女子。 一个没有任何内力,身体孱弱的女子。 只是只是这样的女子,怎得短短几日时间,便修炼出玲珑相思诀?获得相思菩提的? 他们想不明白,也不能问,这样是对院尊的大不敬。 但无论如何,他们终于有院尊了,院尊还如此强大,看来,复习菩提院百年前的荣耀,指日可待! 他们心中大喜,挣扎着从废墟中搀扶而出。 然而沈青崖刚一落地,她只觉通身经脉骤然一震,“砰”然作响,丹田内的澎湃内力轰然涨大,轰隆一声。 她忽然面无人色,浑身僵硬,直直地栽了下去。 ? ?宝子们,中午好,又是爱你们的一天。 喜欢跃沧海请大家收藏:()跃沧海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一章 院尊 “院尊!院尊怎么了?”一众僧尼叫着她,大惊失色,冲了上来。 “姑姑!” “大侠!” 谢文风立刻接住她倒下的身体,“沈青崖!” 她如同刚开放便迅速枯败的昙花,了无生机。 幸存的僧尼之中,走出一位年约三十上下的俊秀僧人,所有人都让了路。 此人是菩提院中唯一的会医道之僧,也称为医僧,原是蓬莱药王谷的后人,医术超群,后蓬莱药王谷被灭,独留了这么一个传人,流落至菩提院剃度出家。 他说了句“阿弥陀佛”,忍着腿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到沈青崖身边。 他看了看抱着她的谢文风,知对方身上气度不凡,自带威严,便对他说道:“施主,贫僧慧明,我来为院尊把脉。” 谢文风对他微微颔首:“有劳。” 慧明看了眼那毫无人色的脸,那脸依旧蒙着半面轻纱,影影约约可见姣好的骨相。 他指尖搭上她的脉,所有僧尼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慧明。 慧明一搭上她的脉,瞬间变了脸色。 垂龙涎寒毒!这……这……这怎么可能,这具身体按理来说早该寂灭了,为何毒入心肺,现在依旧活着? 不仅如此,她体内有两股强大的内力在互相争执,其中一股有大悲之气,如凤凰涅盘,火焰升腾,泰山燃烧。 而另外一股内力,则充斥着雪山之气,夹杂着冰川之能,看来是被垂龙涎寒毒常年浸染,故而寒气逼人。 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结论让他心生震撼。 方才院尊施展的那股强大气势,极可能就是将这水火难容的两股内力强行融合,形成了属于她自己的,更加雄浑的新内力。 然而,她的心肺经脉长期受寒毒侵蚀,早已脆弱不堪,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剧烈的内力激荡与重塑,故而出现此等濒死之症。 随即,他面露悲痛之色。 他察觉院尊的全身经脉及丹田,已如布满裂痕的琉璃,若再被外力轻轻一撞,便会彻底土崩瓦解,碎成齑粉。 他修长的手指变化出繁复的手法,在沈青崖的灵墟,神封,膻中三穴疾点,随即又喂她服下一颗碧绿的药丸,最后双掌合十,道了一句:“善哉,善哉。” “她怎么样了?”谢文风问道,慧明脸上的神色变化,他一丝一毫都未放过,故有此一问。 慧明面色悲痛,他看到后面一众面带希冀的僧尼,面露不忍,缓缓摇头说道: “院尊性命悬于一线。贫僧这颗救心丸虽能吊命十日,但还需九死还魂草,千年雪莲,龙涎灵芝三味奇药。若能十日之内寻得,院尊或有一线生机。” “但是,即便是治好了。” 他又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才继续解释:“即便是治好了,院尊也绝不可再妄动内力,需以珍稀药材静养,或可延年。” 扑通、扑通、扑通,无论是林啸还是一众僧尼,都未能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面色木讷,眼神中的光辉瞬间暗淡了下去。 方才的大喜,骤然转为大悲,叫他们一时无法接受。 只有十日! 慧明说的那些药材皆是世间极珍罕之物,就那千年雪莲,怕死是绝迹了,哪怕耗费十年光阴也未必能寻得一二,何况是区区十日! 即便是这世上还有这种药,怕是除了昔日那辉煌的大唐皇宫才有,只是那盛世大唐早已覆灭,哪里来的希望。 慧明深深吸了口气,问谢文风:“施主,贫僧发现院尊的经脉上有三处旧损针孔,并非内力撕裂所致,是否有外界之物曾强行封印过她的内力?” 谢文风想起徐桢客,便点了点头:“是,曾有三根金针抑制她寒毒发作。” “那便是了。” 慧明突然叹了口气,“那三根金针虽能暂抑寒毒,却也如三把锁,将她本就残破的经脉死死锁住。如今内力如洪流冲破堤坝,那碎裂之处,正是从这三处针口开始崩溃……此乃症结所在,亦是致命之伤。” 谢文风瞳孔一缩,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他未再追问细节,只是沉声道:“九死还魂草与龙涎灵芝,五日之内必送到。至于千年雪莲,十日之内,谢某必会寻来。青崖,便拜托诸位了。” 其他人都震惊了。这三味药皆是传说中千年难遇的奇珍,这位谢公子竟敢说十日之内必能送到! 无论如何,众僧尼皆齐齐向谢文风合十致谢。毕竟,寻药之望,全系于他一身。 他们郑重保证:“我等定会竭尽全力护住院尊。她是菩提院的希望,我们绝不会让她有事。” 谢文风这才颔首,将沈青崖横抱而起,直接运起轻功,飞向静心庵,那是女尼清修之所,尚未完全毁于爆炸。 他将沈青崖轻轻安置于榻上,为她掖好被角,低声道:“我们是有过盟约之人,盟约还未结束,休想先行。” 说罢,他转身便走,身形快如惊鸿,瞬息远去。 直到此时,一众僧尼才恍然惊觉谢文风已然离去,心中再次震惊于这位谢公子深不可测的武功。 看来他们避世参禅三十载,外界早已天翻地覆,他们反倒成了井底之蛙。 他们再次望向昏迷的院尊。 那位老僧人法号玄苦,他缓步走出,看着仅存的五十余众,内心叹息不止,此役伤亡上百,过于惨烈。 方丈与师太亦已在爆炸中舍报圆寂。 玄苦在院尊归来前,乃是众僧之首。 他开口道:“静心,静慧,你二人最为细心稳妥,院尊便交由你们照料了。” 静心,静慧两位女尼应声出列,合十道:“是,弟子定当尽心竭力,护佑院尊周全。” 玄苦这才稍感安心,说道:“我等在这峨眉山,沉寂得太久了。待院尊醒来,我等便随院尊一同下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现在,全体僧众,各归其位,清理废墟,为逝者诵经超度,为院尊祈福禳灾。” 众人强忍悲痛,齐齐应了声“是”。 此刻,他们唯有祈求神佛庇佑。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幸存的五十余位僧尼,连同林啸与萧独,皆投入到清理道场,诵经祈福的事务之中。 喜欢跃沧海请大家收藏:()跃沧海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二章 阁主归来 余杭,琅琊阁。 一道玄色身影如风般闪入主殿,落于殿中宝座之上。 那宝座由整块墨玉雕成,上垫白虎皮,气派非凡。 宝座两侧,侍立着两位身着黑色劲装,腰佩冷剑的男子,他们面试冷峻,身形挺拔,是阁主的贴身护卫,青鸾卫。 青年男子头戴玉冠,气质清冷,神色威严,正是谢文风。 他俯视着殿下站得整整齐齐的众人,这些皆是前朝老臣,将军与官员。 如今不用旧职,而以琅琊阁职司相称:左右护法,四方执事。八面巡察。 众人皆垂手肃立,静候上命。 “韩劲。” 谢文风开口,声音冷酷,“传我阁主令,发动琅琊阁所有情报网络,调遣青鸾,玄鹄,白隼三卫精锐,不惜一切代价,八日之内,必须寻得千年雪莲!若有贻误,严惩不贷。” “是!”名为韩劲的心腹干脆利落地应声,立即退出殿外安排。 谢文风的视线如寒冰扫过殿中每一个人。 在场之人无一不倒抽一口冷气。 阁主数月未归,一归来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千年雪莲,此举着实令人心惊。 此时,一位名为周世安的阁中元老执事出列谏言: “阁主,万万不可,绝不可为此物暴露我等实力,复国大业指日可待,岂能轻易动用三卫精锐!” 有人带头,另两人也随之出列高呼:“阁主,千年雪莲生于那极寒的昆仑山之巅,距此数千里之遥。纵有千里快马,不眠不休,亦需付出巨大代价方能抵达。且此物缥缈,早已绝迹人间,如何寻得?” “阁主万万三思!七岁那年,王朝覆灭,我等蛰伏于余杭,经营这琅琊阁。一十七年!我等团结一心,方成就如今华夏大地三足鼎立之势,我等训练出的核心精锐,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光复我大唐山河,万里江山所用!岂是为了一株千年雪莲?” “望阁主收回成命!眼看即将开启星辰台,取得沧海明月图,得那武道巅峰之秘。届时光复我大唐,指日可待!” “阁主,收回成命!” “阁主万万三思!” “阁主请立即收回成命!” …… 周世安,李德明,赵元礼等一众唐氏旧臣泣涕跪地,苦苦哀求。 谢文风那平日含笑的桃花眼,此刻已冰冷如雪,周身散出的威压与寒意,令殿下众老臣微微战栗。 然而为了大唐江山,他们仍强撑着劝谏。 谢文风的声音冷厉如冰:“你们可知,玲珑相思诀?” 李德明答道:“老臣知道。此乃百年前菩提院祖师会觉所创。他凭此神功,令菩提院在短短五年内,成为大唐第一武院。此后百年,地位超然,屹立不倒。” 另一旁的赵元礼接口道:“然此学修炼极其繁复艰难,百年来除会觉祖师外,后人一代不如一代,再无一人能参透。到了如今,菩提院已声名不显,近乎沉寂,玲珑相思诀也早已沦为传说。” 谢文风扫视众人,抛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我要救之人,便是玲珑相思诀的正统继承人。此人于短短一炷香内,悟透其最高心法。你们说,是眼前这人重要,还是那虚无缥缈的沧海明月图更重要?” 霎时间,殿内众人倒抽一口冷气,惊骇地望向宝座上的阁主。 他们深知阁主一言九鼎,行事果决,智谋超群,从不儿戏。 可此番竟直接动用核心精锐去寻雪莲,实在令他们难以接受,只觉得这全然不符阁主平日作风。 他们对阁主的行为向来关切至深,因他是他们的王,是未来的皇帝,是光复大唐的全部希望。 周世安颤声问:“阁主,此言当真?” 谢文风冷眼扫去,并未作答。 此时,一名身着墨色鱼龙服的男子出列,厉声道:“放肆!阁主也是你能质疑的?” 此人正是于天目山接应谢文风的韩云。 韩云乃谢文风于逃亡途中救下,对其忠心不二,谢文风所做之事,他从不质疑。 这帮老臣终日紧盯阁主,他早已不满。 此番若非阁主早有防备,命他设法引开众人眼线,只怕阁主与那位沈姑娘的一举一动,早被这帮老臣看个通透,毫无私隐可言。 周世安被韩云一斥,气势顿萎。 毕竟若玲珑相思诀为真,那确实重于一切。 而此数月间,阁主行踪成谜,他们所有眼线皆被切断,本就心虚。 他转而问道:“敢问阁主,此人现在何处?” 谢文风漠然道:“届时,我自会带她来见你们。” 说罢,他拂袖而去,留下一众目瞪口呆的老臣。 殿内顿时哗然。 “阁主所言,是真的?” “一炷香内悟透玲珑相思诀最高心法?” “若真如此,那眼前之人,确实比那还未拿到的沧海明月图更有价值!毕竟到手的才看到见!” “阁主既出动三卫精锐去救,那必然是真的!咱们阁主雄才大略,又惜才如命,若非此人值得,断不会动用如此力量。” “阁主说届时带他来见,这‘届时’是何时?老夫现在就想见见,究竟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 …… 韩云冷眼扫过议论纷纷的众人,转身走向谢文风的书房。 “进来。”谢文风坐于书房内,桌案上堆了厚厚一摞医书,他正凝神翻阅。 韩云入内,见那满桌医书,微微一怔,他记得阁主从不看这些,旋即垂首,自怀中取出一只“紫檀嵌螺钿”的精致木盒。 “阁主,您日前命属下寻的九转赤阳丹,已找到了。” 谢文风头也未抬,只“嗯”了一声,吩咐道:“快马加鞭,同“九死还魂草”与“龙涎灵芝”一同送去菩提院,三日内必须送达,不得有误。” “另外,菩提院中有十余名孩童,你安排一下,将他们接至城西静园,予以最好的医治。” 韩云再次错愕,寻找九转赤阳丹便算了,如今这及其稀罕珍贵是九死还魂草?龙涎灵芝也要送去?这可是前朝留下的药材至宝,在琅琊阁,除了阁主本人,无一人有资格使用。 他心下暗暗谈了口气,未再多言。 毕竟他这条命是阁主从柴狼口中救下的,阁主叫他做什么他都会做,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他也绝无二话。 他默默将木盒轻置于案角,“是,属下这就去办!” 而后悄声退出门外,将门轻轻掩上。 喜欢跃沧海请大家收藏:()跃沧海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三章 寻药 “墨羽,墨鳞。” 随着谢文风的话音落下,那侍立门外的二人应声入内,齐齐行礼。 “阁主,有何吩咐?” 这二人,正是方才侍礼在玉座左右的二人。 他看着二人说道:“你二人跟着我有十二十余年,你们的武功,我信得过。现下有个极重要的事交于你二人。去峨眉山菩提院,跟着沈姑娘,护他安全。” 他心中思衬,制作沈惊鸿?此事他绝不会假手于人,在她未完全“清白”之前,她的身份一旦暴露,将会面临着更大的危险。而他,必须亲自去一趟汴州,或许能给她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而墨羽墨麟二人俱是俱是一惊,作为阁主贴身暗卫,他们不属琅琊阁任何职司,只效忠于阁主一人。 此行途中,沈姑娘与阁主相处,他们在暗处护卫,虽知晓些许,却也只窥得一斑。 他们只觉那位沈姑娘见识谈吐不凡,除此之外,除却身子病弱,倒也记不住更多特别之处。 然而阁主之命,他们绝不会违逆。 二人当即拱手:“是。” “等等。” 谢文风叫住他们,“不可暴露身份,不到关键时刻,亦不可暴露自身实力,一切低调行事。且自行寻个由头,去吧。” 二人再次拱手:“遵命。” …… 菩提院内,林啸平日除了诵经祈福,便是勤练那疯魔十八打,几近不眠不休。 他挥棍之力道,屡屡引得院中武僧惊呼,只因林啸天生神力,竟能徒手举起殿前的石雕香炉。 院中武僧皆是行家,偶尔过来指点几句,也看得出此子虽气力刚猛,于棍法一途的悟性却稍欠灵巧。 不过这无妨,他乃是院尊的亲侄,众人自当尽力结交。 故而指点他棍法时,众僧都显得异常热心。 这让林啸眼眶发热。 想起昔日在伏虎门时,即便身为少主,也因父亲惫懒而遭人轻视。 如今在这菩提院,僧众虽不多,却个个对他以礼相待,就连年长的玄苦大师也耐心点拨,更赠予他一根罗汉铁棍。 这令他受宠若惊,修炼也愈发刻苦。 而无所事事的萧独,则在一旁磕着瓜子,欣赏着林啸练功。 只见林啸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脊背肌肉虬结,在日光下油亮生辉。 他相貌俊朗阳刚,眉宇间却透着一股罕见的赤诚,让人不由心生亲近。 萧独摇头晃脑道:“林小兄弟,我看你这练武的悟性,跟本座年轻时倒有得一拼。要我说,你也别练了,好生照料大家,等大侠醒来,你在这菩提院的地位自然无人能及。年轻固然是好,也经不住这般折腾,,瞧瞧你这眼眶,乌青发黑,再这么下去,大侠未醒,你先倒下了。” 林啸蓦然收棍,棍尾“咚”地一顿,青石地砖应声绽开数道裂纹。 他浑身汗如雨下,对萧独怒目而视:“魔尊,看在你近日为我姑姑诵经祈福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但休要扰我练功,请自回你的魔教去!” 萧独霍然起身,拿着瓜子壳指着他哇哇大叫:“喂喂喂!林小兄弟,火气别这么大嘛!本座这是担心你身子,想当年我也像你这般拼死拼活,你看如今落得什么下场?还不是三脚猫的功夫。” 林啸冷哼一声,字字铿锵:“休拿我与你相比,从今往后,我定要将姑姑护在身后,寸步不离!” 便在此时,一名僧人满头大汗奔来,二十年的禅定功夫瞬间抛诸脑后,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包袱。 “玄苦长老!玄苦长老!院尊有救了!” 他一路高呼,一路疾跑,嗓门洪亮,无论是女尼还是僧众皆闻声而出。 慧明是第一个冲出来的。 僧人将包袱递给慧明:“慧明师兄!这是谢公子派人送来的药!” 此时众人也已围拢上来,林啸与萧独也凑近观看。 众人皆惊,这才第四日,距约定之期尚早一日,竟已送到。 玄苦长老问道:“慧净,送药之人是何模样?可曾留下话语?现在何处?快请上来奉盏斋茶。” 名为慧净的僧人挠了挠光头,赧然道:“那人样貌寻常,身着布衣,但他所乘马匹神骏非凡,显是千里良驹。他未留只言片语,确认弟子身份后,便将药交付,随即匆匆离去。哦,对了,那十多名孩童又毒发了,他们也接了去。” 闻听此言,玄苦长老合十长诵:“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谢公子大德。” 慧明却蓦然抬头,望向殿外郁郁葱葱的山林,眼神微动。 方才林间那一闪而逝的窥探与气息,他已感知。 他心下感叹,谢公子行事果真滴水不漏,定要亲眼确认药材送达他手,方才离去。 若非他修炼过极高明的敛息术,绝难察觉那林间隐匿之人气息,那气息,是绝顶高手的气息。 其余僧众则浑然未觉,只是激动不已。 玄苦遣散众人,让他们各归职司,随即与慧明,林啸二人来到禅房。 他们看着案上摆放的三个锦盒。 解开包袱,露出三个质地各异的玉盒,质地温润的暖玉盒,光华流转的紫玉盒,以及紫檀嵌螺钿的精致木盒。 慧明先打开暖玉盒,紫玉盒检验,颔首:“此药娇贵,虚特定储存空间,此盒灵气十足,最大的保留了药效果,此二药品相,皆为上上之选。” 随即,他们打开了那个精致的木盒,只只见一枚赤红如火的丹丸静静躺在其中。 “这是……”慧明俯身轻嗅,目光一凝,“九转赤阳丹!” “九转赤阳丹?”林啸疑惑道,“这是何物?” 慧明解释道:“此乃至阳大热之神药,亦是世间唯一能正面压制垂龙涎寒毒之物。若院尊初中毒时便得此丹,或可挣得一线生机。然而如今她毒根深种,久病体虚,怕是已承受不住这般猛烈的药力了。” 他将丹药递给林啸:“谢公子好意,你且收好。此丹珍贵,不逊于那两味奇药,或许将来另有用处。” …… 便在此时,又有一名僧人匆忙来报: “玄苦长老!山下来了两名衣衫褴褛的男子,自称家道中落,满门遭仇家屠戮,仅余他兄弟二人侥幸得脱。他们言说心灰意冷,愿入菩提院剃度出家,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只求为亲人诵经超度。” 玄苦长老闻言,长诵一声佛号:“我佛慈悲,走,随老衲前去看看。” 喜欢跃沧海请大家收藏:()跃沧海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四章 危在旦夕 十日时间一晃而过。 所有人皆聚于禅堂之中,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沈青崖。 她脸上轻纱已然除去,露出一张病骨支离的脸。 这种病骨支离,就像一块从昆仑神山崩裂的美玉,即便布满裂痕,濒临破碎,依然能从那挺直的鼻梁和清冽的线条中,窥见她昔日惊心动魄的绝代风华。 就在九日前,面纱刚被摘去时,林啸还紧张得不行,坚决不让。 但为了救治姑姑,他不得不让步。他只担心有人认出姑姑,会对她不利,若真如此,他便拿命去拼,任何人都需踏着他的尸骨才能伤到姑姑。 然而他预想中的场面并未发生。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质朴平静的面容。 看着这一众人,他忽然明白了,原来他们都是井底之蛙,困在菩提院三十余载,何曾见过姑姑当年的神采之姿? 包括那位魔尊,虽一大把年纪,却动不动耍小孩子脾气,跑去闭关,两耳不闻窗外事,更不曾见过。 既无人认得,自然也无反应,故而林啸这才放下心来。 但姑姑当年究竟是谁,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不重要了,当下重要的是她如今要如何活下去。 禅堂内寂静得可怕,所有人皆面容枯槁,形容憔悴,只因谢文风的药,至今未到。 女尼们低低抽泣,连祈福诵经的力气都已失去。 就连一向沉稳诊脉的慧明医僧,亦微微摇头,满眼痛惜。 这可是他们菩提院将来的希望啊。他为此深感自责,痛恨自己医术不精。 人群中最为焦急的,便是那两名新来的僧人,墨羽,墨鳞。 他们来到菩提院已有五日。 这五日期间,已暗中处理掉数批试图潜入的死士,个个在被擒后便服毒自尽。 此事他们不敢声张,只用特定的传信方式密报阁主。 就在昨日子时,他们收到了阁主的传信。 信上只有四字:“照顾好她。” 他们从未见阁主对一个人如此上心,更别说是名女子,实属稀罕。 这四字的分量有多重,他们心知肚明,如果她有事,他俩也须提头去见。 此时,墨鳞噗通跪地,对天对地连连叩拜,瞬间涕泗横流:“神佛保佑!神佛保佑!院尊快快醒来!墨鳞墨羽才刚入门,可不想刚入门就看着院尊受苦啊!我们还等着您来教导提拔呢!院尊,快醒来吧!慧明神医,别干坐着了,赶紧给院尊用药啊!需要什么药都对小僧说,小僧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为您寻来。” 一众僧尼见这新来的僧人竟如此悲戚,顿觉自己的表现也太不给力了,暗叹自己不如此人真重情重义。 心中惭愧更甚,便也学着他扑通跪下,哭求神佛庇佑。 一时间,原本只是默默垂泪的禅堂,顿时哭声一片。 萧独也被这气氛感染,放声大哭起来。 此时林啸看着一众哭泣之人,怒从心起。 “起来!都给我起来!我姑姑还没死,哭什么哭!跪什么跪!” “我姑姑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会醒来!” “都给我起来!再不起来,休怪我棍子不认人!” 他手中罗汉铁棍狠狠杵向地面,青砖应声裂开一片。 所有人都愣住了。 慧明开口道:“都快快起来,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不能放弃。” “对!”玄苦也站起身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折煞院尊吗?都快快起来。” 跪下之人被说得面有愧色,脸色发白。 距离沈青崖最近的慧净看着沈青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院尊的手指动了!” “什么!”所有人目光都聚精会神的盯着沈青崖的手指。 他们连忙起身,口中断断续续念着:“院尊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会醒来……一定能醒来。” 这个信念,让每一个人眼中又重新燃起坚定的神色。 …… “这是哪里?” 沈青崖望着眼前景象,茫茫白雾,伸手不见五指。 她仿佛已在此走了许久许久,却始终找不到归路。 我是谁?我来自何方?要去往何处?又为何会在这里? 沈青崖一遍遍自问,却什么也想不起。 她在此经历了无数次的挫败,迷茫与徘徊。 咦?前方似有一道红色光芒隐隐闪烁。 那是什么?她眼神一亮,朝着红光走去。 渐渐地,那团红光愈发耀眼夺目,如火焰跃动。 最终,她停在离红光五步之遥处。 “他怎么被关在笼子里?”这是沈青崖的第一个疑惑。 原来那红光是这笼子发出的,笼身每一根铁栏皆燃着暗红色火焰。 笼中蜷坐一道身影,垂首低泣,一头乌发如瀑泻落肩头,看不清面容。 沈青崖最见不得人哭,连忙开口道:“喂,小姑娘,你别哭。小姑娘,别怕,我来救你。” 说着她下意识丹田提气,抬脚踹去! 笼身纹丝未动,鞋子也着火了。 她又运起内力,将鞋底的火灭了。 沈青崖一怔:我为何会做这动作?这是什么招式?难道我会武功? 她又尝试数次,“轰轰”数声,内力激荡,红蓝交替,轰在笼上,哐哐作响,那笼子的火焰一会被灭,一会又一会被冻成火冰。 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这笼子上的暗红火焰是被灭了,露出乌黑的铁架,破铁架岿然不动,没有受到任何伤损。 她很好奇,这破笼子是拿什么材质做的。 沈青崖一面惊讶自己竟身怀武功,一面惊讶那破笼子的坚固。 便在此时,笼中红衣女子忽然抬起头。 沈青崖吓了一跳,连退两步,方才她那么大动静,这女子不动,现在她没动静了,她动了起来。 当看清女子的脸庞,她微微一愣,怎么……她搓了搓自己的脸,怎么感觉她长的和自己这么像呢? 不过她长的更加楚楚动人,眼角还有一颗泪痣。 “你……你你……你是谁?”沈青崖声音带着危险的气息。 红衣女子面带哀戚绝望,望着沈青崖,幽怨开口:“快来……救救我……” “沈惊鸿……救我……” 喜欢跃沧海请大家收藏:()跃沧海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五章 醒来 恰在此时,一股巨大的吸力陡然袭来,将她狠狠拽离,那女子的求救声渐退渐远。 她只觉自己瞬间失重,坠入深渊,然后猛然睁眼。 甫一醒来,她的双眸跳动着一蓝一红的光芒,不过半息,光芒散去,只剩下一双古井无波的黑瞳。 沈青崖正要开口,只觉嗓子干得生疼。 静心、静慧早已备好温水在一旁伺候。 沈青崖连饮数口,喉间稍润,这才望着眼前众人,记忆渐次回笼。她记得自己悟得《玲珑相思诀》后,带着谢文风、林啸、萧独及那十几名孩童来到菩提院。 之后便是在那茫茫白雾中徘徊许久,迟迟不醒。 她心头掠过一丝迷惘: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院尊!” “院尊!” “院尊!” “神佛庇佑,院尊终于醒了!菩提院有希望了!” “姑姑!” “大侠!” …… 一时间,众人泣极而喜,喜极而泣。 他们的院尊,终于醒了。 沈青崖目光微转,在人群中未见谢文风身影。 不过谢文风既已离去,她也不便多言,他的身份,她心知肚明。 她记忆力极佳,凡过眼之人皆不会忘。 此次醒来,她只觉神识五感变得比原来更加敏锐,连外面飘落的树叶她都能察觉到。 在这一张张欣喜的面孔中,她认得出来,里面的面孔都是她在菩提院见过的。 只是当她的目光落在墨林与墨雨身上微微一顿,此二人她未曾见过。 但此二人一看便是个极好的练家子,哪怕他们刻意收敛了内息,但那呼吸的频率依旧未能逃过沈青崖的听力感知。 墨鳞、墨羽毫无所觉,他们自认为自己掩藏得极好。 他们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欣喜若狂,他们的小命,总算保住了! 天知道今日夕阳落山前,当他们收到青鸾卫紧急送来的千年雪莲时,是何等激动! 连那青鸾卫缺了胳膊少了腿,跑死了多少匹千里神驹,他们也顾不上了。 他们只知道,阁主在意的女子,有救了! 二人扑通跪下:“院尊!神佛庇佑,您终于醒了!” “小僧墨羽。” “小僧墨鳞。” 二人齐声将早已编排好的凄惨身世又说了一遍,最后涕泗横流地叩首道:“求院尊赐名。” 萧独“哐”地给他俩一人一记巴掌: “恁地没眼力见!没见大侠刚醒吗!” 二人被打懵了,萧独一手一个,将两人给架了出去。 沈青崖在静慧、静心的搀扶下缓缓起身,靠在床沿,一个眼神都没给墨鳞、墨羽。 纯粹是因她刚醒来,身体很是疲软,仿佛经历过一次大战。 她内视之下,内力空空,只觉自己体内像个空罐子,但似乎又有一股强劲药力滋养着她,叫她渐渐恢复了气力。 林啸噗通一下跪下了,一双虎目肿得似核桃,“姑姑,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轻易离我而去!” 沈青崖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扯出一抹笑容,她的脸已有了些血色。 “无事,我昏迷了多久?” 林啸掰着手指,“姑姑自晕倒至今,共有十六日了。” “十六日……”沈青崖眉头跳了一下,如此之久吗? 她抬眼看向一众僧尼。 “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与我一一讲来。” 林啸点头,抹了把脸,开始从头讲述。 …… 琅琊阁中。 当谢文风浑身是血回到琅琊阁时,一众元老差点吓得瘫软在地。 他们不知阁主这几日出去做了什么,只知他不让任何人跟随,偷偷出去,回来便是浑身是血,满身伤痕。 将养了五六日,他才醒来。 醒来的第一句便是问:“千年雪莲是否找到?有没有送过去?” 一众元老感动得涕泗横流,心道阁主自己身受重伤,竟还关心琅琊阁的未来。 他们知道,阁主关心千年雪莲,其实就是在关心那位继承了“玲珑相思诀的继承人”。 只要得此人相助,复国大业进行必将如鱼得水,他们将获得这泱泱大地上所有佛门的支持。 要知道,菩提院院尊乃佛门之首,若能得他支持,就相当于得到了所有信佛百姓的支持。 宗教的力量多么强大,思想的力量多么强大,信仰的力量多么强大,这帮读书人都不是傻子,全都心知肚明。 这时,韩云出来禀报:“禀告阁主,千年雪莲已安然送到,菩提院传承人已然苏醒。” 随后他继续禀报伤亡:“青鸾、玄鹄、白隼三卫日夜兼程,终在昆仑山寻得千年雪莲。伤亡共二十四人,折损千里驹九十八匹。” 听到这个数据,在场元老皆倒吸一口冷气。 要知道,青鸾、玄鹄、白隼三卫,可是琅琊阁精锐中的精锐,一名精锐可敌百人士兵,培养所耗财力精力堪称巨大。 这一趟昆仑山,仅为寻一味药,便伤亡二十四人! 还有那九十八匹千里驹,每一匹都是他们精心培育配种,极其珍贵难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的心啪嗒啪嗒直滴血,可一想到琅琊阁的未来,又豁出去了。 谢文风长长吁了口气:“醒来就好,都退下吧。” 待所有人退下之后,谢文风独独留了韩云。 “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次不差的告诉我。” 韩元当然知道阁主说的是沈姑娘的事儿,虽然说莫雨莫林都已经告诉了阁主。但是阁主还是要听他只能再说一遍。 谢霆锋听完所有的事情之后。这才点点头,从床格中拿出一个檀木盒。 “快马加鞭。将此物送去。” 韩元双手恭敬的接过檀木盒,眼中露出诧异,缓缓退去。 随机谢文风一个人做几声。背上伤口叫他眉头微皱。 想起抱朴楼,周身掩饰不住的杀意在卧室流淌。 琅琊阁的情报,只知道抱朴楼和天剑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是抱朴楼从不出面,都是天剑门在打点。 而天剑门这几年也是如日中天,各大旁支小门派纷纷加入,统称为天剑门联盟。 他自怀中掏出一枚天青色的玉佩。 只见这玉佩质地非凡,隐隐闪烁着湛蓝色的光芒在流动。 它的表面没有任何的刻纹,就是一块状如鹰隼的形状。 可惜其翅膀处有一道弯弯曲曲的裂纹,使其有了一丝瑕疵。 这块玉佩,是他和抱朴楼的一位黑袍人交手获得的。 而那黑袍人强大的令人震惊。据他的估算,其实力远超于沈青崖。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那里面不只有灵胎的线索,似乎还有其他的恐怖势力。 这股势力,他有一个猜测,那便是和“制作沈惊鸿”有关。 但是不等他找到具体的证据,便被这黑袍人发现,他们这才交起手来,才有他身受重伤。 沈青崖呀,沈青崖,谢文风的心突然揪了起来。 你可知道你的对手有多强大?当你到达汴州的那一刻,你可能真正地面对这一切。 他忽然有点想同沈青崖终止那张契约了,他想独自寻找线索。 因为他发现,抱朴楼也在寻找沧海印。 沈青崖一旦卷入到抱朴楼的争端当中,那么她将不可能置身于世外。 他忽然希望沈青崖慢点找到真相,慢点来汴州,最好不要来。 …… 菩提院。 沈青崖静静地听完林啸的讲述,随即看向一众僧尼,感受着腕间“相思菩提”传来的温润触感。 她心中忽然生起了一种厚重的沉重感,菩提院的期待与付出,谢文风的拼命寻药,林啸的赤诚爱护,都叫她早已封闭的内心柔软了半分。 在静心和静慧的伺候下,沈青崖喝了些清淡的稀粥,换上了干净的青色罗衣,进行了简单的休憩。 一根青簪半绾满头青丝,叫她的气质显得异常平和柔静,却又带着一丝清冷疏离。 静心静慧不由暗探院尊的气质绝伦,只见她眉目如画,如清辉冷月,叫人一边赞美一边又感叹它遥不可及。 一番梳洗下来,沈青崖对静心静慧温和一笑:“静心,静慧,请玄苦长老,慧明进来吧,也该说说,接下来该如何走了。” 静心静慧被她这么一笑,顿时红了脸来,她们能伺候院尊已是上辈子修的福报,如今院尊还这般对她们笑! 她们简直荣幸之至,主要是院尊这一笑太美,她们觉着,便是那月宫的嫦娥也不过如此了。 她们的声音细细甜甜的,“是,院尊。” ? ?宝子们,送上一章陪你们入睡,望博君一笑,好梦连连。 喜欢跃沧海请大家收藏:()跃沧海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六章 撞柱 玄苦与慧明入内。 他们满怀期待地准备聆听新任院尊振兴菩提院的宏图计划。 虽然现在院尊不能使用内力了,但是院尊学会了“玲珑相思诀”呀。 说明院尊可以指导他们,他们可以当院尊的手脚,这份眼力和武学境界,他们是万万无法比的。 但是沈青崖的一句话叫他们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非常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感谢你们的帮助和照料,然沈某之心非院尊之位,破解“玲珑相思诀”实属无奈之举。沈某时日无多,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此院尊之位,恕某实不能受。更何况,沈某不会出家,若叫一个头绾青丝之人来担任菩提院的传承人,乃滑天下之大稽。天下之人届时又如何看待菩提院?” 慧明和玄苦噗通两下就跪了下来。 慧明那张清俊的笑脸顿时煞白起来。 而玄苦也是老泪纵横,语气铿锵:“院尊既已破“玲珑相思诀”,获得便是我们的院尊!昔日祖师留有遗训,能破解神功之人必是至情至性,身负浩然之气之人,此人能够带领我们菩提院走向另一个辉煌。无论是否出家,男女老少,妇孺幼童,我菩提院全院上下必当一心,全力辅佐!望院尊留下,复兴我菩提院!” 在此期间慧明已然收拾好心情,他将思路理清,对沈青崖表明决心:“有院尊在的地方,才有菩提院。无论院尊走到哪里,在我们的心目中,都是我们的院尊,慧明愿追随院尊,去往天涯海角,给院尊调养身体!” 玄苦心下震惊,暗叹:好小子! 随即又苦笑,暗叹自己竟不如一个小子活得通透。 他立即附和:“无论院尊要做何事,玄苦都会竭尽全力,有院尊在的地方,就是菩提院。” 就在这时,禅堂的门哗啦啦地被打开,挤进四五十名僧尼群众。 狭小的禅堂之中,瞬时被挤得满满当当。 大家一致下跪,都红了眼眶,声音充满了坚定。 “小尼愿追随院尊!院尊走到哪里,小尼便跟随到哪里,无论院尊做什么,小尼愿尽一份犬马之劳!” “小僧愿追随院尊!院尊走到哪里,小僧便跟随到哪里,小僧愿尽一份犬马之劳!” …… 沈青崖看着这帮僧尼,心下感动了一番。 但是她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她不能让他们跟着她冒险。 况且她的身体她知道,心脉早已衰竭,没两年可活。 若她真成了菩提院之首,那这世间对她仇恨之人,会将所有的仇恨全都发泄在这帮僧尼身上。 她起身,对一众僧尼拱手行礼,语气充满不容置疑。 “诸位的心意,沈某心领了。但是沈某所行之事,每日皆在刀尖上舔血生存。沈某不能将尔等性命置于如此险境,况且沈某心力衰竭,病骨支离,实在无法撑起复兴菩提院之大业,我无法担任院尊之位。不日沈某自会离去,此番叨扰菩提院,沈某同各位深表致歉。” 沈青崖刚说完,便觉裙角被两个拉力扯着。 是静心和静慧。 静心眼眶红如胭脂:“院尊,数日前,菩提院深陷火药之危,贼人一把将菩提院炸得粉碎。那一日,若不是院尊如神佛般下凡,给予我们希望,我们早就随菩提院一起去了,哪还有如今的我们?” 静慧泪珠大颗大颗地掉落,“是啊,院尊,是你的出现给了我们希望,是你给了我们活下去的力量,是你给我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可能,如今你走了,那我等只能一死了之!” 静慧说完,一头便向香案上撞去。 沈青崖瞳孔一缩,眼疾手快,一脚将香案踹飞。 这一踹,踹沈青崖脚尖一麻,吃痛得不行。 但她顾不得痛了,一把抓住了转空的静慧。 “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命了吗!”沈青崖喝道。 其余僧尼也被静慧的样子给吓住了。 不得不说,修佛的就是不一般,个个悟性极佳,福至心灵。 好似商量好的一样统一口号道:“若院尊不愿带我们一同前往,小生(小尼)便以死明志!” 林啸已经站到了沈青崖的边上。 他看着姑姑头痛的样子,随即在她耳边低语: “姑姑,这些僧尼们都是会武功的,咱们寻找真相的路上危险重重,多一个人保护便是对姑姑的多一份保障。姑姑昏迷的这几日他们对我照顾有加,况且他们的真心咱们也看到了,他们定会尽心尽力地保护姑姑呀。” “胡话!” 沈青崖瞪了他一眼,甩袖一喝,压低声音道,“你可知,一旦危险来临,我们根本无法护住他们! 沈青崖看着一群要以死明志的僧尼,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 她突然也一屁股坐到了蒲团上,以袖掩面。 “沈某也没几日好活了,左右不过一个死,与其被你们如此逼迫,沈某不如一死了之!” 沈青崖说罢,起身朝着柱子也要撞去。 这可惊坏了一众人,只觉得院尊这不按常理出牌啊。 他们耍无赖,难道院尊也要耍无赖?她可是堂堂院尊啊!!! 他们一个个慌不择路地将沈青崖拉住。 “院尊!院尊!不可!万万使不得!” “院尊,我们再也不敢了。” “院尊使不得呀,保重身体。”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诫,好一番折腾,沈青崖才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给拉了下来。 林啸已经被沈青崖的动作整呆了,他心道:姑姑好腹黑呀。 一众僧尼面面相觑,他们现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是以死明志呢? 还是放他走呢? 这两种他们都不愿意。 夹在其中的墨羽和墨鳞,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 他们不敢想,若是被阁主知道,沈姑娘竟被逼得要“撞柱”,阁主会怎么拿他们是问。 沈青崖见他们安心下来了,这才遣散一众人,消停了片刻。 直至深夜时分,两道身影偷偷摸摸地出了菩提院。 他俩骑着马一路狂奔,直到天明时刻,他们终于走上了官道。 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们便撞上快马加鞭而来的韩云。 ? ?宝子们,求收藏,求评论,求关注。 喜欢跃沧海请大家收藏:()跃沧海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七章 离开 韩云勒紧缰绳,看着骑牛的沈青崖以及林啸。 他翻身下马,拿着包袱。 抱拳行礼:“沈姑娘,林小兄弟,你们这是要离开菩提院吗?” 沈青崖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只打着哈欠说道:“今天天气挺好。” 韩云明显不信,骑着牛到这里来晒太阳? 心下暗道:也不知道墨鳞和莫羽在做什么,阁主叫他们保护好沈姑娘,沈姑娘到山下来晃悠,他俩倒好,把人给晃悠丢了。 他也没有拆穿,将包袱递给沈青崖:“沈姑娘,此物是我家公子叫我递给你的。” 沈青崖接过:“替我谢过你家公子寻药之恩。此乃回礼,后会无期。” 韩云看着沈青崖递过来的一封手札,忽然愣住了。 沈姑娘说什么?后会无期?这是什么意思? 沈青崖不待他说完,径直将手札塞进韩云的怀里,拉着林啸便匆匆离去。 韩云呆呆地看着手上厚厚的手札。 此时菩提院中,已然翻了天。 院尊不见了,他们的天塌了。 萧独的天也塌了,他的高人还没教他武功呢!! 但是昨夜他收到魔教的来信,说是教内出现了奸细,萧霁月受了重伤,必须要他回去处理,他也只好遗憾离去。 菩提院的一众僧尼,要说最着急的,那便是墨羽和墨鳞,他俩不只是天塌了,而是命丢了。 这沈姑娘走的当真是悄无声息,他俩可是轮换守着沈姑娘的,一个睡上半夜,一个睡下半夜,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人跑了。 看着群龙无首的一群僧人,莫鳞站出来,吆喝着大家必找到院尊,绝对跟随院尊。 菩提院上下共五十三个人,匆匆地收拾了行装,一起出了青城山。 …… 沈青崖和林啸刚到一个名为杏花镇的小镇上,两人手上都拿着冰糖葫芦,吃得满嘴是蜜。 林啸嘴里包着冰糖葫芦:“姑姑,你真神了,那莫鳞墨羽你还没起法号呢。” 沈青崖嘴里也包着冰糖葫芦:“还法号?他俩人用了敛息术,你瞧他们呼吸的节奏,绝对可以跻身于一流高手,就他们编排的那个身世,骗骗他们自己还行。” 林啸吓了一跳:“姑姑,难道他们是奸细,可是墨羽和莫鳞很好,为人和善,不似有私心的,他们俩对姑姑还是非常照顾。怎么会是奸细?” 沈青崖摇头,示意他莫害怕,“他俩是谢文风派来监视咱们的,无事你。” 林啸瞪大了眼睛:“什么?监视我们。” “嗯。”沈青崖嗯了一句,嘴中包着冰糖葫芦,含糊不清,好甜,好久没有吃到这种味道了。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日,但在昏迷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能听到外面的一动一静,就是醒不过来。而且我发现,屋梁上总是有一股气息在监视着我,直到我醒来之后,看见墨羽莫鳞二人,才发现这气息原来是他们的。不仅如此,他们还暗中处理掉了想要来攻击我们的敌人。” 最重要的是,自从练得玲珑相思诀后,她发现他的五感变得极其敏感,胜于从前,外面的人一动一静她都听得真真切切。 林啸对于沈青崖这五感的灵敏已然是佩服至极:“姑姑何时变得这般厉害?连昏迷着都能感觉得到。” 沈青崖说道:“他对我们没有恶意,对菩提院那些人也没有恶意,甚至在他们危机的时候会出手帮助。” “憨憨。”沈青崖吃完最后一个冰糖葫芦:“从今日开始,我正式教你武功。” “什么?”林啸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姑姑,你说真的吗?” 沈青崖用指尖敲了敲他的脑袋:“真的,从今日开始,姑姑正式教你武功。” 林啸简直要开心到起飞,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姑姑已经完全信任他了,不是,是娘亲已经完全信任他了,而且已经认他了!! 他立马摆正姿态,立得笔直笔直:“是,憨憨一定认真学,娘亲叫我往东绝不往西。” 随即他立即捂着嘴巴,猫着腰左看右看东看西看。 竟然没人发觉他,这才说道:“姑姑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沈青崖看到他这股傻劲,不由的露出一抹笑容,就往前走去。 他们找一个客栈住下,林啸忍不住好奇,打开了包袱里的东西,只见一个盘面大小的檀木盒。 里面是一个银质的半面面具,这面具下面压着一个花笺。 林啸一下亮了眼,将面具在手中看来看去。 “姑姑,此面具做工比我伏虎门的好太多了,质地柔软细腻,谢公子当真是有心,姑姑,我给你带上。” 沈青崖别过脑袋:“别闹。” 林啸摸了摸鼻子,悻悻地坐了回去。 沈青崖拿着花笺。 “写了什么?”林啸把脑袋凑过来看。 瞪大了眼珠子,他立即呸了一句:“什么东西?” 里面只有后会无期四个字。 他很气愤,骂骂咧咧:“好你个谢文风,一路上想利用我姑姑就设计设法接近,现在吃干抹净了,见我姑姑元气大伤,来个后会无期。” 他将指节拔得咔嚓咔嚓作响:“别让林小爷见着你,我小爷下次见到你,一定要给你弄到我姑姑面前来给我姑姑跪着道歉!” 沈青崖看着林啸气愤的模样,说道:“憨憨,你坐下。” “唉,好嘞。”林啸立即坐下。 沈青崖眉眼弯了弯:“你可知我叫韩芸送去的信件上是什么?” “是什么呢?”林啸狐疑地看着他。 沈青崖指了指手上的花笺:“后会无期。除此之外,还附了一本寻药费,也算是两清了。” “姑姑付了什么药费?” “你猜。” “姑姑也学会打趣憨憨了。” 沈青崖起身,打开窗户,望着外面一轮圆月,感受到体内那空荡荡的丹田,斑驳裂痕的经脉。 因为她时间不多了,她不能拖累他。 她脑海中回想着徐祯客给他的地图,那木行沧海印的位置,距离此处不远了。 确定了下一个目的地:“大合村。” “憨憨,我们在此处住三日,这三日,你只练功。三日后,出发去大合村。” 喜欢跃沧海请大家收藏:()跃沧海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八章 林啸学武 次日的风,格外烈! 沈青崖将林啸带到荒山顶,青丝在烈风中飞扬,肆意而张扬,仿佛当年那个睥睨天下的剑神。 第一日的训练,便是在猎猎罡风中开始了。 沈青崖让他先使出全力,将疯魔十八打全部打一遍。 罗汉棍混着风声呼呼作响,每一声都如猛虎长啸。 他的每一个发力、动作、细节都被沈青崖尽收眼底。 一套“疯魔十八打”练完,林啸大汗淋漓,挫败感这东西爬上心头,顿时叫他灰头土脸。 “姑姑,我是不是……真的很笨?” 他低着头,声音闷在风里,“每一棍都使不对力气,招式不连贯,位置也不准确,像个徒有其表的空架子。” 沈青崖没有直接回答。 她走到悬崖边,俯瞰着山下的杏花镇。 “憨憨,你练棍时,心里在想什么?” “在想下一招是什么,力道够不够,姿势标不标准……”林啸越说声音越小。 “所以你的心是乱的,力也是散的。今天,我们不练招式,只练心。把你的眼睛蒙上。” 沈青崖掏出一根黑色绸带。 “我们今天的第一课,是信任你的身体。” “信任我的身体?”林啸喃喃自语。 “你感受到了什么?”沈青崖问。 林啸默默感受。 当视野陷入黑暗之时,他只觉世间都变得不同。 耳边的风声变得更加尖锐,阳光的炽热变得更加猛烈,甚至能感受到脚下碎石扎脚底的触感。 当视野陷入黑暗,世界变得不同。 风声变得尖锐,阳光的温度变得清晰,脚下碎石的触感,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每一根毛孔都是开张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沈青崖的声音自风中传到他的耳朵里:“你的身体早已记住了每一个招式,只是你的想法干扰了它。” 沈青崖自地上捡起一根枯枝,微微发出声响。 “用你最大的杀招,用你的直觉,朝声音处攻来。” “不行。” 林啸下意识拒绝,他蒙着眼睛,姑姑身体不好,万一闪避不及,伤到她可怎是好。 沈青崖看出他的犹豫,在他膝盖上抽了一下,叫林啸下意识以为敌袭,提起气力就朝后翻挥棍而去。 待他反应过来,已是收棍不及。 轰! 重重的一棍敲在石土中,溅起一阵飞灰,随风飘散。 “再来!” 沈青崖使出掠波无迹,在不同的方位不断制造声响,看出林啸犹豫便抽一棍子。 沈青崖的声音换了个方向:“对敌之时,生死只在一瞬之间。你要信的是你的直觉判断,而不是你的招式有多完美。” 沈青崖每一次都抽得更狠,角度更刁钻,叫林啸一次次出击,一次次落空。 林啸越来越焦躁,棍法彻底乱了章法。 “静下来。” 沈青崖的声音如清泉流淌。 “忘掉你在打棍,你只是在回应。风来了,树会摇,雨下了,水会流,声音来了,你的棍也只会去找它,你就是棍,棍就是你。” “聚精会神,对准目标,一击必中!” 当林啸的每一棍都距离她更近之时,沈青崖制造出的声响便越发微弱,直到没有任何声音。 而这时,一通乱打的林啸已经累得喘不过气,他发现他被姑姑耍得团团转。 他忽然立住了,周边没有了姑姑刻意制造的声响。 那目标,该如何判断? 他彻底放空了。 风声,枯枝之声,甚至来自远处的鸟鸣之声,以及风中带着的心跳之声,都化作了一张织满完整经纬线的网。 而在这张网上的某个节点上,那个心跳,跳得是那么的清晰和独特。 是了,他福至心灵,心念一动。 一个绝顶高手可以控制自己的呼吸,但一定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除非……他死了。 十多年来,他从没有这么一刻对声音如此敏感,心如此静。 他任由风自自己耳畔呼啸,直到风声中带着心跳声一起闯入他的耳畔,最后定在一个点。 他找到了! 罗汉棍猛的一起,朝后方挥去。 砰!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中了! 随即意识到什么,一把扯下玄色绸带,大惊:“姑姑!” 见到的是一块半人高的大石给他打碎了。 “恭喜你,打中了。” 林啸猛然转身,见到姑姑正站在他身后,眉眼盈盈地望着他呢。 他激动的一把抱着沈青崖:“姑姑,吓死憨憨了,还以为给你打成了……” 他抽噎,不敢说下去。 “打成了肉泥?”沈青崖好笑地替他说完。 掠波无迹是她在白沙村为自己这病骨支离的身体创的轻功,最是省体力不耗内力。许多时日不曾使用,如今用起来,似乎比以前更吃力,看来这身体又弱了。 她微微有些喘息,指着那堆碎石:“你看,你的悟性很高,看清楚了吗?你这一棍力透实心,凝而不散,威力十足。但它却不是疯魔十八打的招式,而是来自于你心中的那一棍,这样使出来的功法,便是棍法之魂。”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林啸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那堆碎石,眼眶突然红了。 十多年来,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来自己真的可以,真的可以凭自己的直觉就一棍打碎半人高的巨石。 刚刚那一棍来得很轻松,他似乎也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也没有什么花哨和招式,就是那种感觉,仿佛目标的下一个动作你都能感知到。 沈青崖笑意盈盈,声音轻柔了下来:“憨憨,记住今天的感觉,其实你的身体,比你以为的更懂你的武功。你的心,赤诚明亮,这是你感触敌人下一招的最大优势。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忘掉所有的标准招式,只记住这种回应的感觉。” 沈青崖拈起一片树叶。 “你看,这棵树上的树叶,每一片似乎都是一样的,每一片又都是不一样的。但是它们都是由同一个根系滋养出来的。我交给你的,并非具体的树叶,而是要你学会如何去滋养你的根,你的根系越茁壮,你成长为参天大树的可能性就会越高。武学一道,不在于一朝一夕有多么标准和精美,在于我们能够澄怀观道,武意自现。” “每个人的道,都像一颗独一无二的种子,你的赤诚,就是最肥沃的土壤。别急着模仿参天大树,先找到属于你自己的那颗种子,让它生根发芽。” “喏,” 沈青崖指了指他旁边的参天大树,“这便是你这三天的练习,蒙着眼,每一棍只能打下一片树叶,不得落空,三天后,来和我交差。” 沈青崖说完,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哎呀哎呀,累了累了,我先回了,努力。” 林啸看着沈青崖的背影,心有所感,同时也脸色苍白。 他望着那密密麻麻的树叶,再看看自己的铁棍子。 在跟他开玩笑吗? 每次只能打下一片树叶? 他一棍子下去能打下一树吧。 但是姑姑的话都是有道理的,他不可能不听。 于是重新蒙上黑色的绸带,感受着每一片树叶的动荡,一棍又一棍地去打每一片树叶。 沈青崖朝山下走去,刚到山脚,便听的一阵混乱,鞭打声,锁链声,抽泣声。 “快给老子走!找打!” “啪!” “妈的,这趟差事真晦气!要将这般贱民运到大合村那个鬼地方!这破差事,谁爱干谁干!” 沈青崖快步下山,躲在一块山坡后偷偷看去。 只见她瞳孔一震。 山坡下的官道上,三辆囚车在官兵押解下缓缓前行。 而那囚车里关着的,赫然是一张张满是血污的熟悉面孔。 ? ?宝子们,来晚了,下午好啊 喜欢跃沧海请大家收藏:()跃沧海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九章 驱鬼 那囚车里关着的竟是菩提院一众僧尼。 他们一个个满脸血污,僧袍被铁鞭子抽出一道道的血痕。 后面跟着的百姓更是衣不蔽体,弓腰驼背,脚下被一根又长又粗的铁链紧紧穿着,双脚皆赤足,在满是石子的路一步一步地走着,铁链发出铛铛的响声。 那十几个官兵分布在队伍的前中后端,最为显眼的是前端骑马的官兵。 他身着唐军制式皮甲,腰挎横刀,脚蹬马靴,好不神气。 其余的官兵跟在他的后面,像赶着牲畜一样赶着那一帮人。 最终还骂骂咧咧:“你们这帮僧侣,若不是看到你们是僧人,需要你们去矿场上超度亡灵,你们哪有的车坐?就这一个个的倔脾气,本官爷早教你们一个个活剥了!” “呸!”是慧净,她的唾沫混着血水吐向那污言秽语的官兵。 官兵脸色铁青:“贱人!” 扬起鞭子就要抽下。 另一个官兵立即扯住他,低声警告道:“二流子,不要命了吗?这帮僧尼可是有大用处的。” 这叫二流子的官兵狠狠地闷了一口气,汗水自他的脸颊侧面划过,大大地滴落在地。 他一把擦掉脸上的汗滴,忽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待你们完事之后,看爷怎么叫你开心乐呵。” …… 在坡后的沈青崖看着这一幕幕。 她的手无意中放到了腰间的紫笛“望潮”之上,眼中露出一闪而过的杀意。 她的大脑快速旋转着,如何才能最大可能地将这些人救下。 就在此时,沈青崖只觉远处有动静。 “谁?出来。”沈青崖声音低沉。 不远处的林间窸窸窣窣响了两声,露出一个光溜溜的脑袋。 “慧明?”沈青崖一看,原来是他。 慧明看起来狼狈至极,那张清俊的脸沾染了灰泥,左脸颊还有一道锋利的血痕伤口,僧袍像一块破布一样耷拉在身上。 “院尊,切勿冲动。”慧明出来之后,看到沈青崖立即说道。 骑在马上的官兵好像有所觉察,他如阴鹰一样的双眸立即瞥向身后的山坡。 一阵风吹过,只见山坡树叶婆娑,他继续往大合村前行。 沈青崖拉着慧明躲在了山坡后。 “院尊,终于找到你了。”慧明说道。 沈青崖看着渐行渐远的囚车,囚车里有两双锐利的眼睛射向此处,正是墨羽和墨鳞。 看见他们二人,沈青崖便没着急追上去。 “怎么回事,细细说了。”沈青崖一面为慧明把着脉,一面给他下针。 她下针的手法极其稳,精准,熟练,并且神奇,不是一般的医者下针。 他惊叹于她的针灸之术,但他也知道此时并非是问这个的时候。 他道:“两日前院尊离去,我等便一致决定,下山找院尊,誓死必追随院尊,保护院尊。” 他忽然苦笑:“这世道险恶,我们还是在菩提院中待久了,空有一身武功,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 “我们行驶了约莫一天的路程,便在就近的村庄中化缘。我们遇到一个特别好的人家,他们见天气炎热,给了我们每人一杯茶,随即我们便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被关押在了囚车之中。” “我们被下了软筋散,无法使用武力,只能任人宰割。” “已经解了。”沈青崖最后一枚银针自他的百会穴中抽出。 慧明震惊,这么快软筋散就解掉了?就这几枚针灸? 他忽然有些窘迫,他还以调理身体为由想跟着院尊,可是院尊看起来医术比他高呀。 沈青崖似是知道他想说什么,说道:“我不会医术,只会扎几根针罢了。” 她转移话题道:“那帮人要押你们去哪里?是大合村吗?可还说了什么?” 说起这个,慧明缓缓摇头:“我只知道他们要送我们去大合村,说那的最西边有个矿场,死了人,经常闹鬼。他们准备事成后,要在那里做一场法事超度亡灵。” 沈青崖嗤笑一声:“闹鬼?我看是他的心里有鬼。” 见官兵们已然走远,她带着慧明去往杏花镇,两人购置了一番行头。 日暮夕下,黑暗渐渐笼罩了整个杏花镇。 慧明看着手上这番行头,一脸为难:“这……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沈青崖催促道:“快去穿上,光超度怎么行?治标不治你,鬼总是要驱的。” 她一把将假发套往他怀里一塞,将他推进房间里。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房间里便站着两个身着道袍的道士。 沈青崖头戴玄色芙蓉冠,身穿青色云纹绢布道袍,腰系黄绦,足踏云履。 慧明则戴庄子巾,穿较为朴素的灰色麻布道袍。 二人手持三清铃,桃木剑,沈青崖另执一面旗幡,上书“驱邪缚魅”四字。 “走,咱们驱鬼去。”沈青崖大踏步迈出了房间。 他们到大合村之时,一路向西,到达矿场之时,已近子时。 此时是大家安睡的时刻,但是矿场的确传来哀嚎,鞭打的声音,以及石头哗啦啦掉落的声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矿场的外围不停地有官兵交替巡逻,将整个矿场围得密不透风。 “院尊,这能行吗?万一您出了个什么事可如何是好?”慧明看着如此严实的守防,担忧地说着。 沈青崖瞟了他一眼:“不是院尊,是师兄。走,跟着我就行。” 说罢,她直接大摇大摆地从灌木丛中站了起来,摇起了手中的三清铃,挥动了手中的旗幡。 嘴中念念有词:“五星列照,焕明五方。水星却灾,木德致昌。荧惑消祸,太白辟兵。镇星四据,正道通行。急急如律令!” “什么人?” 守在外围的官兵立即拔出了腰间横刀,对着声音的来源就要杀去。 沈青崖不躲不避,不慌不忙,慢悠悠地摇铃。 “贫道见此处黑气缭绕,怨气不散,看来此处有冤魂作祟啊。” 她说到“冤魂作祟”之时,格外将声调压低。 这几个字在子夜时分显得尤其有穿透力。 “哎呀!”沈青崖忽然大惊失色。 她看着眼前拔刀而来的官兵,说道:“官爷,您印堂发黑,眼底带赤,可是常年受腰背酸痛夜间盗汗之苦?每逢阴雨,右膝便如针刺,且……” 她目光扫过另一人,“这位官爷,是否常感胸闷气短,食欲不振,夜寐多惊?” “这可都是邪祟缠身之症啊!” 沈青崖身音压的又低又沉。 她将二人身上的隐疾和毛病,凭借宗师级的眼力与医学素养,一一精准道破。 听沈青崖说得如此准确,那俩人心中的疑虑顿时打消,小脸白的都快透明了,脚下站得直发软。 其中一个官兵说道:“仙人,您可太神了!说的都对!这些可都是我的隐私啊,从不敢对人说,您看可有何办法将这冤鬼从我身上去掉?” 另一个官兵见同伴如此,也赶忙上前说道:“仙人,可有良丹妙药?” 沈青崖捋了捋那不存在的小胡须,手指左掐掐,右算算,仿佛在与天神沟通一般。 她面露忧色:“这办法嘛,也不是没有。只是需要一件至阳至刚之物,压住此地的阴煞之气……” “至阳至刚之物?” 一个官兵歪着头想着,忽然一拍脑门,“我知道了,青铜辟邪镜!” “想什么呢!”另一个官兵说,“这可是我们大人的宝贝,我们怎可肖想。” “可是……” “没有可是。” 两人嘀嘀咕咕半天。 沈青崖也不急丢等他们嘀咕好了,她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官爷,望着矿场上面,大惊失色,声调都变了。 “那……此处邪祟太重,怨气宠天,贫道法力不够!官爷快快找到仙人驱祟啊。” 说罢提起脚就要跑。 喜欢跃沧海请大家收藏:()跃沧海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