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海旧历》 第1章 互换 阳光正好，教室里学生叽叽喳喳的离开，后排睡着一名老师格外喜爱却又无计可施的差生。 一名不抽烟不打架不逃课不早恋，但是也不学习的差生。 男生乖巧的趴在桌上熟睡，傍晚的太阳从窗户斜射照在他的发顶，也照着他露在外三分之一的脸。 乌黑浓密的睫毛在光下映出一道阴影。 另一名男生收好书包迈步走向那道身影，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 “历哥?干饭了！” 桌上的人慢吞吞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胡乱黏着，双眼朦胧不知身在何处。 ...... 办公室内 穿着标准蓝白条纹短袖的老师从桌上醒来。 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脸，那张任何时候都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周遭是陌生又熟悉的环境。 谁给他抬办公室来了? 熟悉的人礼貌的将试卷舒展在办公桌上，清泉般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吴老师，最后这题我还是不太懂，为什么......” 程历疑惑的挠挠脑袋，一时竟没发现自己短了一节的头发，只是沉默的看着烧脑的物理试卷。 他物理考九分的东西，他会个蛋啊！ 等等，冷冰冰刚刚叫他什么？ 程历刷的一声站起身，所幸办公室里已没什么人在。 他记得办公室的小隔间有面镜子。 唐澜看着行为反常的老师，愧疚的低下头。 果然，笨学生还是很招人讨厌吗。 程历看着镜中和蔼可亲的脸，因这次月考被学生气的多长出来的一撮白发。 是他睡觉的姿势不对还是醒来的方式不对? 对了，一定是他还没睡醒。 匆匆回到原位，以一模一样的姿势趴下闭上眼。 一。 二。 三。 睁眼。 依旧是那张冷冰冰的脸。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程历很快接受自己是物理老师这个设定，轻咳一声。 “进。” 看着那张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脸，程历绝望闭眼。 他一定是在做梦。 “唐澜同学，我想单独跟老师交流一下。” 熟悉的嗓音出现在别人的嘴里，程历感到脸上一阵燥热。 好羞耻。 男生攥着试卷的指尖发白，嘴唇微抿，垂眸转身离开。 还以为，跟那个学校的老师不一样了。 原来，无论在哪，无论他多么努力，都是不被人看好的那一个。 “等等。” 看着他淡薄的背影，程历玩心作祟，不禁想要逗一逗他。 “冷......澜同学，这次考的很不错，继续加油。” 唐澜低声应下，匆匆迈步离开。 耳垂泛起一抹红。 在喜欢的人面前被老师夸奖了，这种感觉比考十次满分更让他心跳加速。 闲杂人等离开，在吴老师眼神的威压下，程历乖巧起身让出位子。 说起来吴彬此刻也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变成物理学渣的现实。 “HF大学的研究将“灵魂”暂定义为持续存在的生物电磁场特征，并发现其与大脑活动存在0.3至0.5秒的时间差?。” 吴彬顿了顿，继续说道：“该假说认为，灵魂可能是某种生物磁场，形成于宇宙中，死后以量子信息形式存在于多维空间?。” 程历缓缓抬头，与自己看世界的那双眼睛对视上。 “所以有没有可能，咱们灵魂互换了......” 吴彬沉重点头，语气中带着对学了三十年物理知识的不可置信，“目前看来是这样。” 程历头脑混乱，“彬哥，我们不会被抓去做研究吧......” 吴彬皱眉，嫌弃的啧一声，“想什么呢，我会上报特殊部门，但是这件事暂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你家里，我会替你解释，这段时间你就住我教师公寓的隔壁，我还需要再观察一下情况。” 程历点点头，又摇摇头。 关键问题是，他一个物理学渣怎么上物理课！ 看到他眼中的质疑，吴彬淡定的拧开保温杯，“听了我这么久的课，应该能学的像一点，遇到不会的就点人上去讲，这么简单的办法都不会，笨。” “吴老师不愧是吴老师，学物理的就是聪明。” 吴彬白他一眼，小口嘬着保温杯里的热茶，没有理会他话中的调侃。 程历看着自己的脸做出的一系列举动，内心一万匹马奔过，好羞耻。 从办公室出来，看到不远处教室里那道身影依旧坐的笔直。 垂下的手又缓缓搭在了门把手。 咔哒一声。 吴彬疑惑看向去而复返的人。 “还有事?” 程历脑子一转，正经说：“程历，老师的板凳好坐吗?” 吴彬也反应过来，懊恼的揉着眉头，糟心。 匆匆拿上几本重要资料，吴彬来到教室最后一排。 穿着绿色校服短袖的身体挺拔而消瘦，低着头认真的将做错的题一步步演算。 吴彬欣慰的点点头，果真是好苗子。 “澜同学，吃完饭再做吧。” 挺直的背影一僵，握笔的手顿住。 “不了，我做完再吃。” 吴彬坐到他身旁，那是程历的位置。 看着他只因一步错而导致结果始终与正确答案背道而驰。 吴彬伸手往错误步骤一指。 “这里，错了。” 唐澜皱眉，这是上课记下来的公式，只不过那节课他被班主任叫去，回来抄的程历的笔记。 吴彬接过他的笔在旁边刷刷刷写下正确公式。 黑色子弹头按动笔，是文具店里最普通最便宜，也是最顺手的。 熟悉的字体让唐澜一瞬间恍惚。 程历......写字是这样的吗？ 他记得这道公式，难道是自己抄笔记看错了吗? 一个人，最难改变的或许不是样貌，不是声音，而是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 就像现在。 吴彬写完，顺手将笔递给被种种问题困住的好学生。 接过笔，唐澜睫毛微动，不可置信的目光扫向相处了一个月的同桌。 办公室里刚睡醒的模样，疑惑时的挠头，说话的语调。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脑海中种下。 “吴......你刚刚找吴老师做什么?” 吴彬整理着从办公室迁来的资料，面不改色道:“拿资料，打印完晚自习发给大家。” 或许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程历整理资料是不会折一个小角并写上几班几份的，他会用自己最喜欢的那个绿色便利贴写上老师叮嘱的要求。 种子如雨后春芽，一点一点从湿润的泥土冒出。 “程历，我们叫上吴老师一起去吃饭吧。” 吴彬无奈的揉着太阳穴，自己太粗心大意，得意门生太聪明。 两人一起吃饭必定会暴露出更多细节。 “不了，我跟姜宇一起。” 唐澜了然，“那好吧。” 今晚碰巧是物理晚自习。 第一节自习课，程历在讲台上压制着自己想要咬笔帽的冲动，坐如针毡。 时不时往自己昔日的宝座投去期许的眼神，又被自己那张脸凶巴巴的瞪回来。 自己平常看起来有这么凶吗？ 叮铃铃 几个学习中游的同学一齐拿着习题来到讲台。 “吴老师，能给我们讲讲这题吗......” 程历绝望。 故作深沉的皱了皱眉头，沉声道：“程历，上来！” 叫自己的名字怎么感觉这么羞耻啊...... 吴彬顶着程历凶巴巴的脸上讲台。 熟稔的接过卷子，一屁股将程历挤开开始讲题。 在他沉浸传授知识时，程历早已玩心四起去捉弄自己的好同桌死对头了。 少年正低着头看着晦涩难懂的物理卷，眼前忽然投下一道阴影。 程历撑着桌，屈身看着那张冷冰冰的脸。 “纪律委员，今天有哪些同学违纪吗？” 唐澜浅浅的笑了笑，淡到程历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乖巧的少年翻开本子，上面整整齐齐写满了程历二字。 周一 第一节 程历（睡觉） 第二节 程历（睡觉） 第三节 程历（上课吃零食）（睡觉） 第四节 程历（走神） 第五节 程历（转笔） 第六节 程历（上厕所） ......程历看的牙痒痒。 “上厕所你......怎么上厕所也记了程同学?” 程历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唐澜腼腆笑笑，“程同学上了一节课都没有回来。” “姜同学说他实际是翘课了躲在厕所吃......”” 程历急忙抬手打住，“好了，那走神是......唐同学怎么看出来他是走神了？” 唐澜又笑了。 这人平常这么爱笑吗。 “因为程同学看着我发呆，我叫了半天都没反应，走神很明显。” 程历啊程历，你就多余问这一嘴。 你那是看着他发呆吗？绝对不是！ 你只是看着这人上课一本正经太欠揍了恨得牙痒痒而已！ 对，就是这样。 程历深吸口气，不再自讨没趣，转身欲走，却被叫住。 “吴老师，我还有几题不太能理解，能给我讲讲吗？” 讨厌鬼，问问题就问问题，有什么好笑。 以后不叫冷冰冰了，从今天起他就叫讨厌鬼。 “这题我刚给程历同学讲过，你们先交流交流。” 说罢，不等他回应我急忙返回讲台。 好险，一讲题不就露馅了！ 老师说的专家什么时候才来啊！ 程历胆战心惊的过完煎熬的三节晚自习。 晚上十点四十分，下课铃响起。 教室里瞬间少了大半人。 程历拿着吴彬的包正要往教师公寓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吴老师，吴老师！” 程历现在听到这三个字就头皮发麻，想跑却已然来不及。 只见语文老师贺梅拦在身前。 “吴老师，今天会上你没来，校长给了咱班一个特级奖学金名额，还是给唐澜吗？” 贺梅一边说一边拽着我往办公室走。 “不过咱班也确实只有他最合适了，成绩优异，又让老师省心，家里又没人管事，上次给他叔打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还有，” 贺梅匆匆喝口水继续道：“学校要派一个老师到二中考察，有一个跳级特招名额要确定。” “不出意外就是你了。“ 程历努力在脑海里处理接收到的所有讯息。 “我?”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敲门声响起。 “谁啊？” 吴彬顶着他的脸微笑着站在门口。 朗声道：“吴老师好，贺老师好。” 贺梅想起他三十八分的作文，又是一阵头疼，气都差点喘不匀了，急忙喝口水拿着教案就往外走。 救星来的刚刚好，程历急忙唤他来。 “程同学，你说如何是好?” 程历现在已经叫顺嘴了，虽然看着自己的脸叫自己的名字还是很羞耻。 吴彬叹气道：“确有此事，避无可避，安心去吧。” 程历：?????! “少说话，也少做事，名额的事我来想，你就当去听公开课。” ...... 出发的时间很匆忙，就定在这周的周六早上。 程历来到二中时还感觉有些不真实。 早上八点，四合院传来各个班老师的上课声。 程历慢悠悠的逛着。 牢牢记着吴彬的叮嘱：一个字，装！ 听说这里是冷冰冰的母校?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环境能教出这么古板的人。 啪！ 一声脆响。 程历不可置信的回过头。 一个彪悍的女老师正抓着学生的头发。 第2章 第 2 章 程历见状正要上前询问，却见四合院读书声未停，所有老师学生按部就班的做着手里的事情。 光天化日，一名老师掌箍学生，竟无一人阻拦！ 接下来的一幕幕却是更加颠覆他的想象。 女老师一脚将学生踹倒，一边去讲台上拿来戒尺一边要给学生家长打电话。 而学生在地上苦苦哀求她不要告诉家长。 为什么。 为什么呢，被打了为什么不叫家长来帮自己呢。 想到自己淡漠的父母，程历也梗住了。 他不能再坐视不理，快步向前。 老师见他来，猜想许是上面派来的领导，急忙堆出笑脸。 “这位老师是来听课吗？” 程历板着脸，颇有严师风范。 “为什么要打学生？” 女老师呆愣一瞬，随即明了。 尬笑一声，古怪道：“犯错了当然要挨打，不然怎么长记性呢。” 程历似是被她震惊到，瞪着眼。 “你！” 随即翻出吴彬的手机，给二中校长打去电话。 回眸的一瞬间，隔壁教室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一排排学生笔直的站着，手心朝上。 没当老师到达，经过一番鞭打后才得以坐下。 程历打电话的手顿住。 “我不太熟悉校园，你这个学生借我当一天向导不过分吧。” 那老师脸僵了一瞬，随即笑道：“当然可以！” 那学生唯唯诺诺站到我身边，耷拉着头。 我悄悄用手机记录下了一切。 这种时候，阻止并没有意义。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只有从根源上解决。 离开学校时，那学生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浓浓不舍。 我拍拍他的头，悄声说：“我很快会再来。” 来到教育局，程历展示出一幕幕老师霸凌学生，学生霸凌学生的景象。 他们不解的看着。 “吴老师，这是?” 程历急忙道：“这是真的，这是在二中拍下来的，我亲自拍的。” 那群人更加不解。 “我们知道啊，不过吴老师不是去选特招学生吗，拍这些做什么？” 其中一人慢慢反应过来，“吴老师这是要告状?” 程历惊喜的看向那人，激动的点点头。 那人摆摆手，回到座位。 “吴老师不用这么大惊小怪，棍棒底下出好人，家长都没意见。” …… 出了教育局，程历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家长真的都同意吗？ 自己的孩子因为一丁点不算错误的错误被掌箍，被脚踹，被鞭打。 吴老师也知道这件事吗？ 程历匆匆翻出手机打去电话。 电话里传来自己熟悉的声音。 “程……吴老师，这件事上面正在调查，你不要插手。” 不插手，眼睁睁的看着十几岁的孩子毫无还手之力吗。 回到学校，程历一个教室一个教室的走，每看到一个不合规的景象都记录下来并阻止。 一整天下来，校园里留言四起。 老师厌烦，学生期待。 “二中这次不会完蛋了吧。” “怎么可能，之前那次你忘了，还不是被摆平了。” “那倒也是，那个学生后来怎么样了？” “被查出来了，老师看他成绩不错就只让他蹲了一节课马步而已。” “好像叫唐什么？” “唐澜，我们上一届的学霸！” 程历如遭雷劈，唐澜…… 唐澜这样的三好学生到底在这里遭遇了些什么。 因程历名声大噪，校长来的很快。 “吴老师，这……不合适吧，毕竟是我们学校的内部事务。” 程历拧眉，难道上面正在准备将学校蛀虫一网打尽? “是我多虑了，您忙，我自己再逛逛。” 校长一直圆润的手牢牢箍住程历的手臂，引得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欸您可别再逛了，选好了学生就赶紧回去吧，老师们也还要上课呢。” 程历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好。” 匆匆回到学校已是晚上十一点。 程历在教师公寓等着吴彬，他一定要讨一个说法。 二中是名正言顺的公立学校，还是民族学校，每年政府批下来的建设基金和奖学金就不是小数目。 而斑驳的桌椅，掉皮掉的没剩多少的墙壁，菜饭汤都在一个铁碗里潲水一样的营养餐，每个学期都交的课外补习费…… “唉。” “我就知道你去一定会出事。” 吴彬一边叹气一边将包挂在门边走进屋内。 程历不解问道：“为什么！” 他从小就被父母安排在奶奶家那边上学，奶奶过世，看着他日渐退步的成绩，才将他转学到分数线更低，离他们眼睛更远的涞水县。 吴彬条件反射想要扶镜框，却想起这具健康的躯体实力好的过分。 “我也想阻止，向上写了无数次申请，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一开始，上面说会整改，会打击，会严厉批评…… 接着，让我不要多管闲事，教好我自己的学生…… 再后来，吴彬老师多次违反教师纪律，扰乱学校规章制度，停职一个月……” 程历久久不能言语，喉咙里像塞满了□□，比在化学实验室里难受多了。 “所以你就放弃了。” 吴彬嗤笑一声，那张英俊的脸熠熠生辉。 “我是这么轻易被打倒的人吗？” “后来我悄悄绕过学校上级领导，将证据匿名递给了省级教育局，教育局暗示此事牵扯甚广，他们要将幕后蛀虫一一拔除，叫我暂时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程历一听便有了希望，追问道：“然后呢？现在快抓到了吗！” 吴彬却是面色沉沉，“省教育厅有他们的线人，在上级派人下来前通风报信，全校一起演了一出大戏…… 咬死那些证据与他们无关。” 程历今日被雷的外焦里嫩，此刻依旧震惊的说不出话。 几番平复下心情，才梗塞道：“就没有学生敢指出真相吗！” 说起这个，吴彬露出欣赏的神色，“如何没有，那学生不知怎么进到了广播室，播放了众多老师辱骂鞭打学生的录音，直到一群人冲进去将他按住。” “这样都没能把他们摁死吗！” 吴彬可惜的摇摇头，“对，这样都没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单单录音无法作为证据，其他学生纷纷用身体证明老师的暴行，但家长签署的协议却让他们依旧逍遥法外。” “那个学生你应该很熟悉才对……” 程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唐澜。” 这个冷冰冰，就知道他一张冷脸下绝对不是个好惹的，没想到这么勇。 吴彬一口接一口喝着热茶。 “他们人多势众，上面不知有多少后台撑着，想要连根拔起，实在是难上加难。” …… 第二天一早，程历看着那坐的笔直的身影，想起二中一个个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坐姿。 冷冰冰怪不得这么冷冰冰呢，遇到那些个老师能笑出来才有鬼了。 那恶魔学校默许着那些暴行，学生的成绩却是另外几个学校远不及的，唐澜是涞水县中考第一名，但他却没有去最好的那所高中，而是来了这里。 为什么呢? 一节课下，程从讲台边走下，想要与唐澜说些什么。 突然脑子一阵绞痛。 天空中仿佛传来万声呼喊。 “程历！” 程历…… 房屋塌陷，程历死死将唐澜护在怀中。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击打，疼的他站不起身。 空气中四处传来呼喊声。 程历…… 到底是谁叫他这么大声，学校都震垮了！ 程历！程历！ 滴滴滴！ [颅内出血] [肾上腺素快速上升] [瞳孔放大震颤] …… 程历。 谁，在叫我？ 程历，我喜欢你。 是谁？ 睡会喜欢我? …… 天空阴云密布，成片的厚重乌云几乎压到了楼顶，仿佛下一秒就要下起倾盆大雨。 “程医生，今天这么早下班啊，九号那个病人怎么样了?” 被唤作程医生的人是这个医院著名的外科手术主任，年纪轻轻便担起重任。 “看时间应该快醒了，今天突然颅内出血，真是险之又险。” “那可真是凶险，毕竟抢救回来那天……” …… 一只微凉的手抚过病床上微皱眉的脸颊。 “程历，再不醒我记你名字了。” 沙哑的喉咙，像是许多天没休息过。 程历皱着眉，一个多月没出声的嗓子却没那么干涩，“冷冰冰……你怎么老盯着我记，是不是跟我有仇……” “程历！” 唐澜激动的站起身，连忙按下护士铃。 “医生！他醒了！” 护士长快步进来进行一系列检查。 “没什么问题，好好修养。” 程历还蒙圈着，回想起梦里的一幕幕，不禁俏脸微红。 “唐澜，我……躺多久了……” “六个月。” 程历吃惊的瞪大眼睛。 地震发生时应该是五月，那么现在是十一…… “这么说马上期末了！” 唐澜缓慢的皱起眉，摔傻了? “程历，你记得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十月啊，你刚刚不是说了吗。” 唐澜谨慎的考虑自己的措辞，“是说……你知道现在自己几岁了吗？” 程历认真思考起来，冷冰冰这是想给他过生日吗？ 咳……其实也不用这么感谢他啦，怪不好意思的，好久没过过生日了…… “十二月就刚好十七岁了，不用大兴操办，我不爱过生日……” 唐澜无语的笑出声，谁问你生日了？ 好了这傻子，不是摔傻了，是失忆了，这下可怎么办呢。 ……… “什么！你说我多大了？” “你没听错，大少爷您已经年芳21了不小了。” 程历依旧无法接受自己一觉醒来就21岁的事实。 “那……那我现在……#&*&*吗……” 唐澜拎着东西不紧不慢的走在他身边，闻言偏了偏脑袋凑的更近些，“什么？” “我说那我……&!**&#了吗？” 唐澜皱眉，“啧你嘴巴糊住了?大点声。” 程历不耐烦大声道：“我说那我现在有大学上吗！” 唐澜愣了愣神，抿唇道：“没有，你现在是大画家。” 程历眼神一亮，从小他就喜欢画画，可那个人喜欢弹钢琴，父母也逼着他弹，后来那个人死了，再也没有人逼他弹琴了，他也没有心思再画画。 “我?我真的是画家！” 唐澜板着脸点点头。 也是因为一幅画，才让他暴露了身份和地址，让这个无赖找上门。 “唐澜，你知道我梦到什么了吗。” 唐澜将钥匙插进孔，“什么。” 程历笑的灿烂，“我梦到我跟彬哥，就是吴彬，互换了身体，然后你来找我问题。” “哈哈，笑死我了，我会个蛋啊我，物理才考九分。” 唐澜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想起那个总是耐心给他解题的老师，唐澜心中酸胀，如果不是他，老师也不会…… 程历一边熟稔的自己找地方坐下，一边回想迷糊间出现的那道声音。 冷冰冰……喜欢他? 虽然他性格活泼开朗，为人仗义，那张脸也在一中也是受无数人欣赏的…… 这个冷冰冰人也勉强不错，虽然总是记他名字。 “程历。” “啊？”程历回神。 唐澜冷冷道：“你联系一下你父母吧，回家或许更有助于恢复记忆。” 程历皱眉，这是赶他走了? 难不成是他听错了? 那唐澜为什么会守在他床前？ 难道他受伤失忆跟唐澜有关? “我跟他们关系不好，他们已经很久不管我了。”程历心里忐忑，紧紧握着杯子。 唐澜欲言又止，“随你。” 程历内心犹豫片刻，冲他妈的，磨磨唧唧啥。 “唐澜，你是不是喜欢我。” 唐澜垂眸。 “哦，我也没有很喜欢你，我就看你守在床前迷糊中听到有人说喜欢我而已，我也不是很在意有没有人喜欢我，反正……反正我爸妈也不喜欢我，还有你真的很装……” “呜呜呜呜，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唐澜皱眉，想起那对夫妇对他的警告。 “唐澜是吧，我儿子出事我先不跟你计较，但是你们绝对不能在一起，给我收起你的小心思。” “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了，你别想败坏我们程家的名声。” 原本已经不让他再来探望程历，在他偷偷来医院看到护工给程历吃搜饭后才答应让他来照顾程历。 “我喜欢你。” 程历埋着头胡乱抹着眼泪，“呜……我讨……什么？” 程历不可置信的抬头。 唐澜已来到他身前，拨开他几个月没剪的碎发，看着泪水糊了满脸的人，心脏充斥着暖流。 拇指轻轻划过他的脸庞，带走一串泪珠。 两个温润的唇瓣相贴，程历瞪大眼睛。 “呜……” 一番火热后，唐澜喘着粗气，坐到一旁。 “你父母……反对我们在一起。” 程历往他身旁一贴，死死搂住他手臂，“那咋了，你又不是跟我爸妈谈恋爱！” 亲吻的瞬间，他已记起一些事情，虽然医生说记忆会慢慢恢复，但他也没想到这么快。 唐澜将头埋在他颈肩，淡淡的体香安抚了他躁动的情绪。 终究是避无可避，躲也躲不掉，索性…… 不躲了。 哪怕前方等着他的是万丈悬崖，他也要造一座通天桥。 “程历，我身上，有很多麻烦。” “有多麻烦。” “很麻烦，可能以后都没有安生日子。” 小叔有权有势，拿着他父母的赔偿款在国外混的风生水起，想要报仇并不简单。 程历沉思片刻，“那再多加一些麻烦也没关系吧，虱子多了不怕痒。” “什么？” “我爸妈都是要脸面的人，肯定会想方设法收拾我们。” 唐澜轻笑一声，“没关系，这我倒是能保护好你，怕吗？” “不怕，那你的麻烦是什么。” 唐澜冷冷道：“杀夫杀母之仇。” 第3章 第 3 章 想起那个冰冷的夜晚，他一个人在家等着父母，传来的却是他们车祸身亡的消息。 尸体很快被送去火葬场，葬礼也仓促，过后小叔将他送进二中便带着巨额赔偿款和父母的家产逃到国外，只留下爷爷奶奶在世时住的小房子。 在警方的追责下，小叔每个月会给他一笔少的可怜的抚养费以及固定的书学费。 靠着那点钱他熬了六年。 程历早晚会想起他们之间的一切，他们之间始终是纠缠不清的。 高二那年，二中两位校长三位主任以及众多老师都被停职调查，知道事情败露的副校长对他们怀恨在心，给了小混混一笔钱教训他们二人。 混混本就是个刚从牢里出来的，正想报复社会，带了一帮牢里混的兄弟下了狠手。 唐澜为了保住程历画画的手，被一刀捅进胸口险些丧命。 二人也是那次互表心意。 两人约会被突然归家的程母抓了个正着。 “不要脸！” “两个男孩子……” “你，给我滚出去！” 程父皱眉，“好了，不是说看昱儿吗，拿上东西走吧。” 程母嫌恶的瞪了程历一眼，警告他不要再做任何荒唐的事情，回房间拿上东西就匆匆离开。 程历死死攥着唐澜的手一起离开。 “回去吧，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这是唐澜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唐澜便消失了。 人间蒸发了一般，程历找遍溧水县，都再没有他的踪迹。 那晚，是唐澜继父母过世后第一次失态。 “你回来做什么！” “混蛋！钱都是你的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来人便是他小叔唐海。 “我的好侄子，你别这么激动嘛。” 两个保镖死死将唐澜按在地上。 唐海翘着二郎腿打量着这处小屋。 “你爷爷奶奶也真是，有大房子不住非要住在这犄角旮旯里，啧，不识好歹。” “眼看着你也快成年了，年轻人不懂事，钱还是叔叔帮你保管着吧。” “带走！” 唐海带走了唐澜。 唐父唐母生前为他买下一处房产，同时将他爷爷奶奶留下的两百万遗产也一并留给了十八岁的他。 唐海用尽手段变卖了房产，抢走了那些遗产，还给唐澜买了份巨额意外保险。 为了躲避唐海，唐澜这些年一直东躲西藏。 直到六个月前，那幅画让程历顺藤摸瓜找到了他…… 狭小的出租屋门口，程历一把摘了口罩将唐澜抵在门见。 “他妈的，唐澜你一声不吭走了那么久，说好的来日方长，今天我他妈非给你日了。” 程历扯开唐澜的短袖，在他肩上一口咬下，留下深深地齿痕。 唐澜喉咙梗塞不发一言，抬眼看到寒光一闪，利刃在眼前放大。 他猛地推开程历。 “跑！” 那人见状，刀直直朝着唐澜挥来。 程历来不及站稳身，便一脚踹向那人。 持刀者却没有被轻易踹到，阴邪的眼睛锁住程历的身影。 “解决完他，老子再来收拾你。” 持刀者下手又快又狠，楼道狭小逼仄。 三人缠斗间程历被推下楼昏迷过去，警察也在这时赶来，原是楼上邻居偷偷报了警。 再转眼，便是六个月后的今天。 程历红着眼眶，“你，要是不躲着我，打架还能多一个帮手……” 唐澜宠溺的揉着他的头，“万一你受伤了我怎么办。” 程历直起身怒道：“那你受伤了我又怎么办。” “你还有父母亲人朋友，但是程历，我孑然一身我不怕死我只怕不能报仇。” 程历一头栽进他的胸口，闷闷道：“你还有我，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唐澜眼中坚定，“这些年我收集到一些当年车祸的蛛丝马迹，也找到了被唐海收买的目击证人，这次一定能将他一锤定死。” …… 唐海死了。 死在被警察逮捕的路上，死于车祸。 真相大白，甚至登上了日报，不少人唏嘘不已，痛骂唐海丧尽天良罪有应得。 程父成母见了程历一面后又匆匆离开。 “历儿，我梦到你哥哥了，一晃这么多年了，你也长这么大了……” “你的事我们不会再管，从前没有管你，今后你也好自为之吧，有空去看看你哥哥，他是爱你的。” 前往墓园的路上，二人并肩而行。 程历：“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程历吗。” 唐澜摇摇头。 “我是为了程昱而生的，他九岁那年生了重病，父母骨髓不匹配，于是试管后有了我。” 程历扯了扯唇角，拉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弹钢琴可好听了，六岁，他告诉我以为我救了他的命，我最厉害了，所以叫程历。” “九岁那年，他死了，父母的关系也彻底将至冰点，我被丢给了奶奶。” “这些年我一直……不敢来看他，你知道吗，他跟我长的可像了……” “我恨自己为什么长的这么像他，因为像他，父母见到我就会争吵，就会想起那段痛苦的回忆。” “我恨他死得太早，天之骄子，钢琴王子……为什么，为什么要就丢下我一个人。” “因为他，在我三岁父母就开始逼我弹琴。” 程历哽咽着，“我……” 唐澜轻轻将他拥入怀抱。 “我在。” 待程历将这些年的委屈哭了个饱，二人才进园中扫墓。 关于高考那年的事情，二人默契的不提起。 远在他方也不能阻止唐澜偷偷的关注着程历的动向。 唐澜走后，程历发了狠的学习，奈何底子实在其差，为了过本科线，他选择了艺考。 在画画上他真的兼具了努力与天赋。 最后虽然没能考上他选的那所艺校，却因极高的会画天赋被美术馆招为挂职画师。 而程历一直躲着唐海的追杀。 唐海远在海外，一直没有证据能将他逮捕，而警察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唐澜，被雇佣的杀手更是神出鬼没身份不一。 甚至并不需要杀他，打残扔到人少的地方，没有人照顾很快就会病故。 他谨小慎微，一边要寻找当年的真相，一边要让自己能活下去。 即便是考上大学，也没有心力去上。 于是他不停的更换地方做着小兼职，每个地方不会超过三个月，直到被程历堵在家门口。 …… 余晖落下，一切流言蜚语被抛之脑后，最后一抹阳光照在少年俊秀的脸庞上。 “唐澜。” “嗯。” “以后我画画养你吧。” “好，我会做饭，可以照顾你。” “再给我讲讲二中的事情吧。” “好……” “唐澜，我们会活着出去吧。” “会的，我们来日方长。” …… [插播一条新闻：溧水县突发7.2级地震，共328人遇难，768人失踪……] 电视被关闭，程母已然哭成泪人。 “历儿他，怎么还没有找到……” …… “程昱！你再弹一首嘛，我想听！” “叫哥哥，那你给我画一幅画吧。” “程昱！你不许死！” “叫哥哥，历儿，你最厉害了，要照顾好自己，哥哥会……一直监督你的……” “程历！你为什么要让昱儿陪你出门！“ “如果不是你，昱儿怎么会突然犯病……” “程历，你怎么找到我的。” “那幅画，我草稿本上画过，只有你见过。” “唐澜，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好，怕不怕?” “你历哥会怕个蛋！” …… 夕阳下，两道修长的身影并肩而立。 “唐澜，这次我们真的自由了。” “程历。” “嗯？” “我爱你。” “唐澜，我爱你。” ——完 他们熬过了最艰难的那几年，熬过了流言蜚语，却熬不过那突如其来的一场天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