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替身》 第1章 第 1 章 永凤一十二年春,大临朝太子太傅之女沈离音嫁入东宫,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大半个帝京万人空巷,一时风光。 这亦是继一年前大临皇室立下储君后皇宫里头一次这般热闹,尤其是东宫,各殿各大门皆挂着琉璃彩灯大红流苏,清冷沉寂里似乎终于迎来一点点喜气。 是夜,东宫寝殿。 “太子来了吗?” “还没呢……” “吉时都快过了,怎么还没到,是不是,不来了?” “嘘,快别说了。” …… 外殿细细碎碎的声音终究还是传进了沈离音的耳中,只是,她直着腰板坐在那儿,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般。不过她能装淡定没听到,一旁陪着她的婢女玉烟却忍不住嘀咕出声: “姑娘,太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说着,一边侧头看向榻边坐着的美人。一身大红嫁衣,珠宝佩环精致夺目,白皙玉手交叠着轻搭在膝上,哪怕是盖头遮面,仍能从其纤细曼妙的身段下观出别样韵味。 “太子许是被别的事耽搁,我们静静等着便好。” 金丝绣边的红盖头微微动了动,声音从里头响起。 这声语调婉约,嗓音却不像十七八的姑娘一般清脆甜美,反而带着些许的沙哑。 玉烟撇撇嘴,但到底不敢再多言,退了半步继续在一旁候着。 此时,外殿的讨论声也渐渐散去,整个寝殿安静得落针可闻,烛台火光摇曳着,“啵”一声爆出了灯花。 沈离音听到了这声响,突然就想起前两日教导婆婆说的话—— “喜烛若是结了灯花,那这对新人必是得月老亲自牵线,一世恩恩爱爱,永不分离。” 她当时听完也不甚在意,这种兆头寓意不过是图个安慰,也没个真凭实据,可等此刻真听见了结灯花的声儿,她心头的不安多少被抚平一些。 沈离音垂眸盯着红盖头垂下一晃一晃的流苏,嘴边渐渐浮现一丝笑意,忽然间她就想起了自己与太子的初遇。 这场婚事,旁人看来是太子强娶,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是甘愿的,而这一份甘愿不过是因为一月前那场赏花宴上遥遥一眼。 那日沈离音原本不会出现在宴会上,不管是父亲还是哥哥,他们都禁止她去那一场宴会,可偏偏平日里与她总是作对的侯府黎三姑娘突然转了性,拉着她说要带她去见见世面。 沈离音性子有些慢,来不及拒绝已经被拉着出府,门口的护院对这场面见怪不怪,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而她也被顺利带去了那传闻中汇集帝京世家贵女公子的赏花宴。 沈离音病愈回到帝京还不足一年,平日里大都是待在府中,偶有出门也是被黎小小拉出门,去的不是茶馆就是画舫,听书听曲儿,还从未参与过这般世族聚会。 她虽喜静,但到底是个十七.八的姑娘,瞧见热闹也会驻足围观,与太子的初见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太子姬容才貌双绝,一副天人之姿惹得帝京各家贵女示真心表爱意,只要场合允许,但凡他出现的地方必定会有一众女子争先恐后地表现自己。 沈离音那时不知,还以为那群世家女子在赏什么奇花异景,便也上前踮脚探看。人影绰绰,视线里只剩下一个个脑袋,就当她内心烦躁想要放弃离开时,人群正中心处一个身影忽然转过头来。 那一个瞬间,沈离音在事后回想起来总觉得有那么些玄妙。 姬容转过头,而她却差点转身离开,但时间卡得就是那么刚好,俩人视线堪堪相撞,对视间,周围所有细碎的声响瞬间静默下去。 沈离音试图移开视线,可不知为何,有一种本能驱使着她停留,甚至当对面那道视线由灼热变得平静最后趋近冷漠后,她还是一眨不眨地那么看着,心跳加速。 话本里说前世的爱侣今生再相见时会有一眼万年的错觉,那时沈离音就想,她和姬容会不会就是上辈子的爱侣呢。 这想法着实可笑也难以启齿,她一个姑娘家,怎可以如此不知羞。 沈离音对这一眼难以忘怀,可却从未与旁人说出口,甚至也做好了将自己奇怪的心动掩藏一辈子的准备,可谁知半个月后一道赐婚的圣旨落到了她的头上。 父兄对她嫁进东宫一事很是担忧,她一面安抚,一面内心忍不住雀跃,她想,或许不只是她对宴会上那一眼念念不忘。 …… 沈离音回忆着前事,嘴角的弧度升起就没有再落下,从进皇宫那一刻起便收紧的心也渐渐放松,随着时间流逝,甚至还生出了点困意。 “太子到!” 突然,一道尖细的声音打破了寝殿的寂静。 沈离音因困乏而微弯下的腰猛地挺直,双手再一次拘谨地摆在膝上,浑身紧绷。 姬容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副光景,女子一身红衣正襟危坐着,与床榻相贴的部分怕是只有一个小指的长度,腰杆笔直却微微低着头,盖头上的流苏还晃动着。 “太子……” 一旁跟进来的宫人正要请示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姬容挥手止住。 “都退下。” 刚从外头进来准备开始接下来一系列仪俗的宫人一时面面相觑,但太子威严在前,众人也不敢多问,很快便躬身退出。 沈离音看不见这些,但仅仅是听声便也能猜到些什么,身边的玉烟犹豫后也退了出去,很快殿内仅剩下他们二人。 呼吸与心跳声忽然变得清晰起来,沈离音不由轻咽了下口水。 “你叫……离音?” 清冽悦耳的声音在身前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沈离音一愣,心里莫名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原来,他竟还不知自己的名字? 沈离音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曲起指尖,而后轻“嗯”了一声。她还是弯起唇角,好像刚刚的失意只是一种错觉,即使红盖头没揭开,即使没人看见她刚刚的挫败。 “今晚……” 身前的人又开了口,沈离音下意识抿唇细细听着,就听他淡淡道:“你自己先休息。” 自己先休息? 这是何意? 沈离音心中疑惑,一急便直接问了出来:“那殿下呢?” 姬容却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急切,反而不疾不徐地转过身,说:“本宫还有奏章要看,你自便。” 说完,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离音呆愣着,突然不知接下来自己该做些什么,他一句“自便”,仿若她不是嫁进东宫做太子妃,而只是来此做客而已。 在床榻边静坐了片刻,沈离音总算是回过神,她抬手抚着红盖头的流苏,犹豫片刻还是自己摘了下来。 视线总算明亮起来,她转了转眸子看着四周,整个内殿被大红喜烛映得红光满满。红地毯红帷帐还有红桌布,所有陈设都散着喜气,各处摆件亦是成双成对,唯有她自己独坐床边,形单影只。 沈离音对这里十分陌生,可也不敢将玉烟喊进来,只能自己摸索着找到了隔间后的小浴池,幸好地龙一直热着,她起码能舒舒服服地沐浴。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沈离音才慢吞吞地从池子里出来,在一个相对陌生的环境里,类似浴池这种空间稍微狭窄的地方能给人莫名的安全感,这导致她久久不愿起身。但她也清楚,逃避不是办法,这一夜也总是要过去。 沈离音换上干净的里衣慢悠悠地走出去,还没走近隔门忽然就听得内殿方向有细微的声响,她脚下一顿,意识到什么。 外头的人却没给她犹豫的时间,十分精准地朝着这边开口:“出来。” 短短的二字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沈离音心口一跳,听话地走了出去。内殿不知何时开了窗,夜风带着丝丝凉意从她微湿的衣上拂过,刺激得她一阵激灵。 沈离音没有太多时间整理思绪,因为她一抬头便正对上姬容的视线,他此刻坐在桌前,身上是比她之前嫁衣颜色稍暗沉一些的金丝滚边喜服,手边还摆着喝合卺酒用的酒器。 摇曳的烛火让她看不清楚男人的表情,但莫名的威压仍旧从他深邃又冷冽的眉眼中传出。 “走近些。”姬容启唇。 沈离音不明所以,但还是迈出一小步上前。 男人那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眸子在她脸上肆无忌惮地扫视,若不是沈离音有自知之明,都快以为这位太子被她美色吸引得移不开眼。只是,正因为心里清楚,她现下反而更疑惑姬容的举动。 他在看什么? 沈离音想出声问询,可还没等她开口就发觉这位太子的情绪出了些变动,他搭在桌边的那只手不知何时紧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时隐时现。 这,这人难道是想打她? 沈离音为自己突然冒出的猜测感到好笑,哪怕姬容待自己无意,却也不会自降身份揍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吧。 或许真是这一夜的经历奇奇怪怪,她生出这样的想法似乎也可以理解。 正在这时,夜风忽然加重,沈离音一个不防,身子一颤打出一个喷嚏—— “阿嚏!”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姬容终于回过神,他皱着眉看向面前的女人,似乎才发现她脖子往下是个什么样,冷冷道:“你就是这么出来见人的?” 沈离音一顿,没有太多思量直接回道:“不是殿下让我先休息吗?” 姬容像是才真正回神且想起了先前的事,面上浮起一丝不豫之色,但最终却也没再说什么。沈离音确定他没有要责骂她的意思,迟疑着开口问道:“殿下是不用看奏章了吗?” “你去床上躺着。”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而听清了对方的话的沈离音整个人僵着不敢动。 音音:开始了给自己当替身的日子,抱紧弱小还失忆的自己。 ———————— 预收《窃君欢》,专栏可戳 成婚半年,阮瑶与肃王说话未超过十句,表面是相敬如宾,可实际上是两看两相厌。 肃王封承瑾有自己青梅竹马的白月光,而她心底亦是有一位如明月清风般的爱慕之人。 本以为就要带着遗憾过一辈子,可有一天,肃王意外失忆,失忆后的他谁也不识,偏偏只围着阮瑶一个人转。 是夜,阮瑶照例回自己的房间,一开门,肃王一脸委屈地站在那儿。 “瑶瑶,莫要同我闹别扭了。” 阮瑶:“谁闹别扭了?” 肃王眼中惊喜:“那你就是愿意让我进房了?” 阮瑶:“……”不是我,我没说! 然而她压根来不及反驳,封承瑾便笑着牵起她往里屋走去,岳母说了,瑶瑶最喜欢小娃娃,他一定要赶紧造一个陪她玩! 失忆的封承瑾只依赖阮瑶,毫无条件地宠她爱她,事事以她为先,事事又只从她的意。 阮瑶从未得过别人如此的偏爱,即使有过挣扎却还是深深地陷进这段感情中。 然而,就在阮瑶查出身孕的那天,封承瑾带着白月光回了王府。 “阿瑾?”她蹙着眉站在二人同宿的卧房外。 面前男人依旧丰神俊逸,郎艳独绝,唯有那双本该温柔含情的眼此刻结满冰霜,他启唇轻斥:“谁准你进本王房间的?出去。” 阮瑶察觉到什么,刻意忽略男人身边白月光充满挑衅的微笑,只对他说:“我有身孕了,你要这个孩子吗?” 封承瑾眼含嫌恶,冷声道:“你与旁人苟合的孩子,还有脸问本王要与不要?” 阮瑶听此,反而勾唇笑开。 当夜,肃王妃饮下落子汤晕倒在房中,又过几日,肃王在自己书房里看见一纸和离书。 再相见,阮瑶成了皇帝即将迎娶的继后,进宫前一夜,她被某人于家中掳走。 “不许嫁。”男人嗓音喑哑,双目赤红,扣着她手腕死死地将她按在墙上。 阮瑶眼中无波,朱唇微动:“肃王,妾身明日还要成婚。” “你爱的是我,凭什么嫁给他?!”男人语气急切。 “王爷说笑了,我这辈子只爱过两个人,一个是当今圣上,另一个是失忆的傻子。” 她顿了顿,轻笑一声:“而你封承瑾,我阮瑶从没有爱过。” 封承瑾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失过手,唯有一个人,那人姓阮,可心却是世上最最坚硬。 阅读须知: 1.男主真失忆,恢复记忆后的恶言并不出自真心 2.女主爱时深爱,收回爱时也非常果决 3.各自有白月光,不过男主白月光需要打双引号,女主白月光是皇帝(温润如玉男二) 4.失忆部分甜,之后先虐女后虐男,虐男占大部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怎么,没听明白?”姬容复又开口,语气低沉,那张几近完美的脸散着冷意。 沈离音被那无形的威压逼得回神,她小幅度地摇摇头,红唇轻动:“听明白了。” 说罢,她转身往床榻走去,一边走一边又忆起赐婚旨意下达后黎小小同她八卦的当朝太子的性格,表面谦和有礼,骨子里却是杀伐决断行事狠辣。 当时她还没有太大的感触,现在看来传言可能不假。 沈离音走到床边,上头还铺着龙凤呈祥样式的喜被,她瞥了一眼,突然就觉得这些喜庆的红色有些突兀。今晚之前,沈离音或许还抱着姬容待她也有相同心意的美好幻想,但这一夜进行到现在,这个幻想已然破碎。 “在磨蹭什么?” 姬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沈离音没再拖延,脱下鞋袜,掀被爬了进去。只是她虽按着要求躺下,但心里其实全然没底,整个人僵硬着,双唇紧抿。 姬容不知何时也已经走到床榻边,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你很紧张?” 难道不该紧张吗? 沈离音在心里忍不住反问,但嘴上还是否认:“没有。” 大概是心虚,一说完她就下意识想要抬眼看看对方的表情,结果正好对上姬容投来的视线。男人的眼神仍旧锋锐冷厉,只是有那么一瞬,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丝异样的情绪。 这种情绪落在姬容的身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像是伤感又像是茫然。 沈离音还没来得及深想,姬容突然在床边坐下,她一惊,条件反射地就往后一退。姬容似乎也被她的反应惊到,眼皮一抬,嗤笑道:“这就是你的不紧张?” 沈离音面上发烫,就好像谎言被拆穿一般的无所适从。 “殿下,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她怕自己再不问清楚,接下来还会做出一些令人尴尬的反应,再则,她也不想继续提心吊胆胡思乱想。 姬容轻靠在床尾的栏杆上,目光不再紧盯着她的脸,道:“你放心,本宫不会碰你。” 此话说得轻飘飘,仿佛无所谓她信与不信,沈离音知他话未说尽,继续听着。 “你自管歇息,也不用看我,等到明早醒来同我一起去给父皇请安。” 姬容的语气淡如水,没有太大起伏,沈离音稍稍放松些,抬眼看他:“殿下不睡吗?” 姬容闻言没有回答,只是眉头一挑看着她,仿佛无声地在说:别再问废话。 沈离音了然,尴尬地轻咳一声转过身去,可谁知她翻身的动作才到一半,床边那人又猝不及防地厉声喝道:“谁让你翻身的?” 沈离音受惊,堪堪僵在那里,半晌才回躺下来。 姬容看上去有些烦躁,双眉毫无掩饰地紧皱着,看着她时耐心明显减少:“你就这么躺着,不要乱动。” 沈离音很想问一句为什么,可看他这般喜怒无常的状态,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只低低地回了声:“是。” 夜风一阵阵地吹进殿中,朱红帷帐时不时被带着晃动,沈离音闭上了眼,心中却并不算平静。她以为等她入睡,姬容就会起身离开,可事实并非如此,她能感觉到他一直坐在床脚的位置,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半分。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是对自己有意,洞房花烛夜断不可能是这般度过,若说无意,她刚刚闭眼前却又注意到他复杂的眼神,那目光里带着无法言说的感情,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慌。 “……真像。” 就在沈离音暗自纠结时,一道近乎是低喃的轻叹声响起,这是姬容的声音。 他在说什么,真像? 什么真像? 沈离音不敢动身体,更不敢睁眼,幸好她之前就有些困意,现在稍微放松下来,也渐渐成功入睡。 她不知姬容何时离开,也不知姬容是否一夜都坐在床边,总之等她再次醒来,整个内殿只剩下她一个人。帷帐被人放下,她坐起身抬手撩开。 “玉烟。”她轻声唤道。 很快,外头便有了声响回应。玉烟踩着碎步快速走进来,面上挂着笑:“太子妃,您终于醒了。” 这一声“太子妃”听得沈离音一愣,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份的转变,她定定思绪,开口问玉烟:“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卯时末。”玉烟走到床边将帐子拢到挂钩上,“太子妃先洗漱吧,待会儿还要去太辰宫给陛下皇后请安呢。” 沈离音自是记得还有这一桩事,她点点头下床,第一时间扫了一圈内殿,夜里大红的喜烛已经吹灭,妆台前的雕花窗也已经被关上。 “殿下他,他在东宫吗?”沈离音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玉烟倒是没有多想,回说:“殿下一早上朝去了。” 沈离音净手的动作一顿,按照惯例,成婚第二日是不用上朝的,看来姬容这是半点也不想同她多呆。 玉烟心大,没察觉出她的失落,反而还笑说:“太子妃,殿下对您可上心了,出门前还说什么昨夜累着了,特别命令奴婢们不要进来打扰您。” 昨夜累着? 沈离音虽未经人事,可出嫁前也是被嬷嬷们指点过的,他们昨晚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姬容这话说得这般暧昧是为何? 主仆二人说话间,殿外突然传来声响,玉烟出去探看,很快又走了回来,道:“太子妃,是皇后身边的凤仪女官来了。” 皇后的贴身婢女? 沈离音心下疑惑,但还是让人将她请了进来。 “奴婢冷香见过太子妃。”来人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虽恭敬行礼,可沈离音却能感觉到对方隐隐的傲慢姿态。 “免礼。”还不清楚此人来意,沈离音只能不动声色,淡淡开口。 冷香直起身子抬头,双眸平静无波,嘴角却缓缓勾起:“太子妃,奴婢奉皇后之命来取一件东西。” “取什么?” 沈离音虽这么问了,可也做好接下来一问三不知的准备,她才进东宫,皇后要取什么也应先过问姬容才是,她怎么能做主给或是不给。只是,她心里打算万全,那女官却回了三个字,让她直接呆愣住。 她道:“落红布。” 落红布是什么,沈离音当然清楚,可昨夜那般情状,她压根想不起还有这事,况且就算她提前想到,也不能平白在那白布上弄出点什么。 冷香还在那儿等着她的回答,沈离音收在袖子里的双手不由握紧,突然,先前玉烟的一番话在她脑中飘过,她灵机一动便直接开口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本宫明白了,只是昨夜一番折腾,这床铺有些杂乱。不如女官在外稍等片刻,我让婢女收拾一番后将东西取来,如何?” 两个什么事也没做的夫妻,一头主动说昨夜累着,一头被迫撒谎昨夜折腾,想起来倒也有趣。 沈离音浅浅笑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甚至她这头一次自称的“本宫”亦是在表明自己的身份,好让面前这位皇后的贴身婢女收敛几分傲意。 然而冷香似乎是有备而来,沈离音这边话音刚落,她就欠身回道:“太子妃多虑了,奴婢过来便是替太子和太子妃收拾一下床铺也不碍事,况且太子妃身边这位小婢女哪懂得床笫之私,怕连哪块是落红布也不知,还是奴婢过去取吧。” 说罢,她竟一点也不见外似的直接笑着要往内殿走去。沈离音面色微变,但到底不敢直接拦下,她虽不懂宫中那些弯弯绕绕,但这凤仪女官的态度显然是受了皇后的示意,姬容又不在,她绝不能硬碰硬。 冷香往里头快步走去,沈离音紧跟而上,就见着她熟练地拉起那大红喜被,一块刺眼的白布立刻显了出来。 沈离音不由自主地手握成拳,静等着床边那人疑惑发问,然而冷香自拉起喜被开始就突兀地停在了那里。 沈离音不敢轻举妄动出声询问,只能侧过身子稍稍往前探去。冷香一只手已经扯起落红布,白色布帛正中间的位置上一点赤色血迹清晰可见。 怎么回事! 沈离音自然确定昨夜什么事也没发生,而玉烟又不懂这些事,唯一会在此间做手脚的只有姬容一人。 看来,他是早有预料今日这一幕。 不管姬容是出于什么原因提前布好这一切,沈离音都要庆幸他的先见之明,此刻的她早已没了之前的忐忑不安。她半步走上前,假意关切:“可是有什么问题?” 听到声音,冷香这才回神,她匆匆收起落红布,转身后面上又恢复到先前的平静。 “回太子妃的话,落红布没有任何问题。”她又轻扯起嘴角,一同刚才那样笑得虚情假意,“奴婢既已办完事,那便先去回禀皇后了。” 沈离音笑意柔和,软声道:“女官慢走。” 等冷香离开,玉烟这丫头大大松了口气:“这女官看上去有些可怕。” 沈离音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摇头道:“凤仪女官是皇后的贴身婢女,品级比宫中好多人都要高,态度自然高傲些。” “可您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啊。” 玉烟看上去有些不大服气,沈离音轻轻瞪了她一眼:“这话以后不可乱说,若是被旁人听见容易招来祸患。” 沈离音的嗓子本就比寻常女子要沙哑一些,这时沉了脸低了声,气势一下便上来了。玉烟还从未见她如此,当即噤声不敢再多言。 沈离音也不爱黑脸,她轻叹口气,心中发愁怕是皇后不太满意她这个儿媳,面上却还是先开口安抚玉烟:“算了,以后不谈这些事便好,父亲和哥哥都说过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们日后谨言慎行。” 玉烟也是个乖巧的,这下连连点头,道:“奴婢记着了,太子妃放心。” 一段插曲过去,离请安的时间又更近一些,外边仍旧没有传来姬容回来的消息,沈离音无法,只能自己先行前往太辰宫。 出了寝殿,玉烟找来一位婢女引路,她们都是头一次进宫,这太辰宫怎么去还真是不清楚。 寝殿往前是姬容的崇仁殿,再接着才是东宫大门,沈离音跟着引路婢女踏出宫门,一抬头却见两顶褚色坐辇一前一后落在宫道上。前头的位置靠坐着一个人,那人虽只有背影,但仅从其绣龙朝服还有那龙纹镂空银冠便可辨出其身份。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前头的婢女匆匆行礼,沈离音回过神也赶紧福身:“殿下。” 姬容闻声侧头看来,一句不轻不浅,觉不出情绪的话响起:“怎么这么慢。” 沈离音一愣,突然意识到他这是特意在等自己。 新文《昏嫁》已开,还是火葬场文,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戳专栏 文案: 〔敢爱敢恨×爱而不知〕 傅吟惜爱慕裴衍之多年,虽然身边人多有劝阻,可因为裴衍之一直没娶妻,她便从未有过放弃的念头。 春猎那日,皇帝遭遇刺杀,傅吟惜以身挡箭得来了一个讨要赏赐的机会。 病愈封赏之时,她跪地叩首,嗓音轻软而又坚定:“陛下,臣女想请陛下赐婚旨一道。” 老皇帝那精明的眼睛微微一闪,“哦,是谁?” “是……翊王。” 那个不受宠的,甚至是被他厌恶的儿子。 事后,裴衍之问她:“值得吗?” 傅吟惜抬眸轻笑:“值得,只要能陪在你身边,那便值得。” 她一向清楚他的抱负与所求,他想要皇位,想要这天下,那她便助他,陪他。 她想,一辈子这么长,总有一天他会被自己打动。 直到那日,皇城宫门被层层破开,裴衍之拿着老皇帝的亲笔诏书立在太极殿外。 她一身士兵打扮躲藏在人群中,还来不及上前祝贺,便见一位宫妃奔向他,与他相拥在了一起。 她才知原来他的眉眼可以这般温柔,她也才知原来他并非不懂情爱。 傅吟惜感受着心口处传来的疼痛,清醒地从人群中逆流而去。 她穿着这一身跟来,原是做好了一切失败与他同生同死,谁知此刻却成了个笑话,正如同她这一段婚姻。 是夜,裴衍之卸去一身盔甲,语气随意地问侍从:“王妃呢,还未从府里接来?” 话音落下,还没等侍从回答,殿外匆匆跑来一名暗卫,道:“陛下,府中走水,王妃、王妃她没有逃出来……” 所有人都认为傅吟惜死了,唯独裴衍之不信,他不信当他君临天下的那一刻,傅吟惜却没有陪在他身侧。 “找,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朕带回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姬容就这么看着她,也没有再催促,沈离音被盯得面上发热没敢解释什么,匆匆就往后头的坐辇走去。 待她上了座,姬容也立刻收回视线,手微微一抬,宫人便抬轿往前走去。 此次去给太辰宫请安,沈离音心中倍感忐忑,从婚旨下达到成婚,不过短短十几日的时间,仓促得连陛下皇后的面也没见过。若是按着大临历来的规矩,这自是不太妥当,可既然未有召见,沈离音便只能认为陛下皇后对自己是较为满意的,但从今早那一出戏码看来,事实未必如此。 父兄言皇宫水深,果不其然。 沈离音暗自琢磨着,太辰宫也已在眼前。 “殿下,太子妃,太辰宫到了。” 姬容身旁一位年岁稍长的内侍躬身开口。 沈离音由玉烟扶着下辇,再抬眼时,姬容已经站在自己身前,看那模样似有话要说,果然,下一刻他便轻声开口:“进去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可有数?” 沈离音顿了顿,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又想到女官来取的落红布,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点点头:“嗯。” 姬容眉头一皱,但最后还是没再开口,转过身踏进了太辰宫宫门。 沈离音知他对自己的回应不太满意,可她又确实不太会说话,见他一个背影独自走开,只能垂眸掩饰自己的失落。 “太子妃,小心。” 一道纤细但又温柔的声音在门槛边响起,沈离音侧眸看去,竟是之前姬容身旁的那位内侍。 内侍见她看来,对着她淡淡一笑,沈离音难得在宫中察觉到他人的好意,心下一动,低低地回了句:“谢谢。” 内侍笑着没再说话,手一抬,示意她往右边走。 大概是心里放松了些,沈离音的脚步伐也变得轻快,紧跟上姬容,在他身后侧的位置安静走着。 姬容的余光瞥到了她,启唇道:“同本宫并肩走,落在后面像什么样。” 沈离音一怔,立刻迈了几个大步与他同行。 眼见着帝后寝宫就在眼前,二人并肩走着,郎才女貌,倒有几分和谐登对的意味。 “太子,太子妃到!” 宫人高声通传,沈离音踩着声踏进了殿门。 或许是帝王威压,她一进殿内便不由垂了眸,余光跟着姬容,同他一道行礼叩拜。 “儿子给父皇母后请安。” “儿媳给父皇母后请安。” 沈离音双手贴覆于地面,头紧紧垂下,静等着主位上二人发话。 殿中有片刻的沉默,但很快,一道低沉浑厚的男声从前方传来:“都起来吧,自家人不用这么多礼。” 话落,另一边响起低低笑声,附和道:“陛下说的是,王英,还不快给太子和太子妃赐座。” “谢父皇母后。”姬容语气淡淡,沈离音余光一瞥见他已经起身,也跟着一道谢恩起来。 一旁婢女引着二人在侧边席位坐下,沈离音这才得空轻抬起眼望向主位上的帝后,也不知是不是该说有些凑巧,那位威名在外的皇帝姬元乾也恰好抬眸朝她看来。这视线撞得猝不及防,还没等沈离音想好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姬元乾的脸色却骤然巨变。 正好瞧见这一幕的皇后心下奇怪,顺着姬元乾的视线也朝沈离音看来—— “哐当!” 一只青瓷茶盏直直从案边摔下,在地毯上砸出一个闷响。 “你,你你你!”皇后抬手指着沈离音,那样子似乎被惊得说不出话。 被视线所包围的沈离音一脸纳闷,但心中更是害怕,她的模样哪怕不是绝色倾城,但不至于吓得人打掉茶碗吧。 大概是皇后过于失态,姬元乾沉着脸直接朝她瞪了眼,只是皇后这边收敛了面上的震惊,皇帝那儿却仍旧面色黑沉。唯一不同的是,皇后的惊讶是针对沈离音,而皇帝的不悦却是对着姬容。 沈离音能辨出其中区别,究其原因还是姬元乾接下来的话。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的儿子,语气已是毫无掩饰的不快:“其他人都出去,太子留下。” 成婚第二日给公婆请安,儿媳与婆婆被赶出大堂,夫君则被公公怒气腾腾地留下,这般经历怕也是少见。 沈离音起身时下意识转头看向姬容,然而他却像与周围所有人隔绝了一般,不喜不怒,自在坦然,甚至在她担忧地望向他时,他也没有给予任何的回应。 姬容自然察觉到了她短暂的停留,但他并不想为此做出什么安抚,父皇的怒火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还是他乐于见到的。他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微微勾起,右手下意识抚向左手拇指,只是上头空空如也,让他有些许的不习惯。 寝殿的大门随着沈离音等人的离开被内侍关上,听到身后门合上的声音,她不由脚下一顿。身边皇后瞧见了她的动作,笑了笑:“你这是在担心太子?” 皇后虽是笑着,可这笑意明显未尽眼底,语气间似乎还带着试探。沈离音以往断不会这般敏感,但早晨东宫发生的事让她不得不对皇后生出警惕之心。 “回母后的话,儿臣确实是在担心殿下。” “那你可知陛下为何突然生气?”皇后朝她看了眼,意味深长地一笑,“去暖玉阁坐坐吧,正好早膳应该备好了。” 原先请安后便是要与帝后一同用膳,现在虽只有她们二人,但既然皇后开了口,沈离音也只能点头应下,况且,看皇后的神情,似乎有话要同她说。 从赐婚的旨意传下到现在,沈离音愈发觉得自己陷进一团迷雾中,她看不懂姬容,也看不懂帝后对自己的态度,或许,皇后便是这个替她拨开迷雾的人。 两人转道往暖玉阁的方向走去,而前头的寝殿正气氛僵持着。 “你难道没有话要同朕说?” 姬元乾双手撑在紫檀座椅的两侧,浓眉紧皱,不怒自威。 然而姬容全然没有被他的气势压倒,反而松了腰背,慵懒地在椅背上一靠,眼皮轻抬看向姬元乾:“父皇想要听儿子说什么。” “她是怎么回事,沈家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长得那么像……的人!”姬元乾手一抬指着殿外方向,语气质问。 “这些儿臣之前不是都已经同父皇禀告过了吗。”姬容不紧不慢,嘴边还挂着一个淡笑,“沈离音是太傅嫡亲女儿,因着身体自小孱弱所以孩童时便送回了江南老家养着,年过及笄才回到帝京。” 姬元乾并没有因为这番解释舒展眉眼,反而眸色更深,他又问:“朕问的是她的身世吗,朕问的是她的模样!你不要糊弄朕,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秦家那个女儿?沈离音同她这般相像,是你……” 话还未说尽,姬容却突然轻笑一声,摇摇头:“父皇不会以为沈离音是改了样貌吧,儿子还没有这般本事,况且若真的可以做到如此,我为何不再做一个更像的。” 这话本该让姬元乾松一口气,最起码他这儿子没有违背律法,为了一己私欲将人改头换面,但也正是这番话让他再一次意识到姬容心里压根没有忘记秦家那人,甚至时时刻刻都记着。 “阿容……” 姬元乾像是叹了口气,眉眼之间也少了几许凌厉。 姬容听到这久违又熟悉的称呼,勾起的嘴角微微一滞,但很快,他又像无事发生般继续浅淡疏离的笑着。 “父皇到底想说什么?”他问。 姬元乾盯着他沉默不语,半晌才开口,这时他的语气已然缓下来:“你是不是真心娶太子妃的?” 姬容挑眉:“这……重要吗?” “朕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想法娶她,她毕竟是你恩师的女儿,你若是欺骗玩弄,便是不敬师长忘恩负义。” 姬元乾面色严肃,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继续:“你是大临储君,未来的天子,绝不可留下任何污点骂名,你可清楚?” 闻言,姬容也难得正经回答一句,他道:“父皇放心,儿子既娶她为妻,那便是认了她,至于您口中的欺骗玩弄……” 他笑了笑:“我还不至于花这么多心思在她身上。” 姬元乾皱了皱眉,并没有因他这话宽心半点:“那你娶她到底是为什么,仅仅是因为一张脸?” 姬容没有否认,只说:“连父皇见到她时都这般惊讶,足以说明这张脸有多么相像,而这,足够了。” 话落,姬容脸上仅有的笑也逐渐消失,他下意识又抚上左手拇指,俊逸的面庞上有片刻的茫然。 …… 暖玉阁。 “秦……茵?”沈离音轻念着这两个陌生的字眼,似在低喃。 从进暖玉阁开始,皇后便说起了姬容的某些过往,而其中总会出现这么一个人,名唤秦茵。沈离音深知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只会让她听到一些不愿知晓的事实,但大抵清醒总比糊涂要好,她选择跟着皇后的节奏一步步往下。 皇后看着她失神的样子,嘴角浮笑:“离音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沈离音一顿,摇摇头:“儿臣一年前才回到帝京,回来后又大都在家养身子,所以很多事并不清楚。” 她回得妥当,却仍旧隐瞒了一些事。 这近一年的时间来,她在家养身子不假,但更多的却都是在熟悉身边的人和事。没错,对于她而言,她仅有的记忆便是从一年前开始,再往前只有一片空白。 失忆这个病症,她后来在医书上瞧见过,几率很小却偏偏被她遇上。父兄说,她是在老家失足落水,高烧病愈后得了此病,带回帝京一来是到了年纪,二来便是想寻求更多名医。只是,这么久以来,她用了无数的药和法子,都没能记起过往的一星半点,甚至对父兄的记忆都完全空白。 到现在,她几乎已经放弃找回失去的记忆,毕竟人总是在往前走,或许过去的记忆并不算美好,珍惜眼前才最重要。 她这般宽慰自己,日子倒也过得自在,只是没想到如今会嫁进东宫,成为了当朝太子妃,而她这个没记忆的太子妃竟然会遇到一个有着深刻过往的太子。 皇后见她确实对此不知,眼中笑意转深,但面上却轻叹了口气,似在惋惜:“秦茵啊,是本宫的侄女,当今骠骑大将军的幺女,此外,她更是太子曾经……心尖上的人儿。” “只是可惜……” 沈离音心口莫名发颤,抬眼看着皇后,只见她朱唇动了动,吐出几个极轻的字眼—— “她已经死了。” 音音:人人都当着面说我已经死了(瘫倒.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死,死了?”沈离音感觉到左胸口处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甚至压过了自己说话的声音。 皇后瞬间变了脸色,双眼泛红,叹道:“是啊,我可怜的茵儿。” 沈离音还没从奇怪的心悸中缓过来,皇后又继续说:“你可知刚刚在云极殿见到你,陛下和本宫为何会如此大的反应?” “……儿臣不知。” 皇后双眸紧盯着沈离音,目光扫着她的面庞,片刻后才开口,她道:“因为你这张脸实在太像茵儿了。” 沈离音似是一下没反应过来,愣在那儿连呼吸都忘了。 什么叫她这张脸像茵儿? 她长得和秦茵很像吗? 沈离音蓦地想到什么,昨夜里她入睡前听到的那一身低喃……姬容所说的“真像”难道就是这个意思? “离音,你千万不要多想。”皇后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回想,“太子从来不是个随性妄为的人,虽说见了你的模样让本宫和陛下都有些意外,但你们既已成婚,那这太子妃的位置便只是你的,太子也只是你的夫君。” “本宫虽是茵儿的姑姑,却也曾惋惜他们这段感情,但斯人已去,你可要把握当下啊。” 最后几个字,皇后念得极重,沈离音略有所感,察觉到其话中有话,但她到底没有顺着皇后的意,去问该如何把握,只睁着双如秋波般清澈的眼,回道:“母后的话,儿臣自当谨记。” 话音刚落,皇后的脸明显一僵,但她到底久居深宫,情绪整理得很快,下一瞬又勾了个笑出来,说:“东宫离本宫的元宁宫也不算远,你平日里若是无事,大可以来找本宫说话。” 沈离音依旧装着傻,直直白白地回道:“是,儿臣记着了。” 这般场面话,皇后一时竟也分不出沈离音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只为了应付,但她到底有所准备,之后谈话里仍旧时不时加几分试探。 在她看来,沈离音初回帝京,什么也不懂,正是最好控制的时候,只要在她耳边多念念,假意关怀,岂不是平白多一个留在姬容身边的眼线。 对面的沈离音并不清楚皇后真正的心思,但也能感知到其目的不纯,答话时总会留几分余地,让人分不清她真正态度。 等沈离音离开,皇后身边的冷香就走了上来,低着头问道:“娘娘觉得如何?” 皇后目光直视着大门方向,精致的凤眸微微眯起,一声轻哼:“不过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东西,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应,只要再多一点时间让她放松警惕,怕是好操控得很。” 冷香点点头,但似乎还有所担心:“娘娘说得在理,只是娘娘之前认为太子心里还念着秦二姑娘,觉得沈离音必定会被冷落,能够被挑拨为我们所用,但今早奴婢查看落红布……太子怕不是真的对这太子妃有了感情?” 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嘴角很快浮起一丝嘲讽,目光不知落在何处,轻呵出声:“秦茵啊秦茵,还以为你们感情多么忠贞,不过一年的时间人心就变了,找个模样相似的又有何用,不还是换了人。” 她一顿,语气愈渐冷冽:“这就是她当初背叛本宫,害我儿惨死的报应。不过,我到底也是做姑姑的,茵儿啊,别着急,我会很快让姬容下来陪你的……” 最后几个字眼轻轻散在空气中,皇后的眼中已是难掩的恨意。 沈离音从暖玉阁出来准备去太辰宫宫门那儿等姬容,谁想等到了那儿,守门的侍卫却说太子一刻钟前已经离开。她愣在原地,目光一瞥,宫道旁摆着的坐辇只剩下了一顶。 其实也不算意外,甚至连失落也少得可怜,尤其是从她得知秦茵的存在后。 今日同皇后谈话,她倒是能确定姬容确实是因为赏花宴上那一眼才想要娶自己,只是她因为那一眼对他倾了心,而他却不过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入眼的替身。 沈离音勉强笑笑,在心中安慰自己也不算一无是处。 “走吧,回东宫。”她提步走上坐辇,左右来时也是一人一座,姬容在或是不在,其实也没有太大差别。 回去的路上,沈离音歪着身子倚在扶手上,眼前是陌生又华美的红墙绿瓦,可惜她却无心观赏。 就这样吧,姬容心中既还念着前人,那她也不用再患得患失想东想西,趁着爱意尚在萌芽,尽早掐断,以后她只消当好这个太子妃即可。 沈离音想清楚了这些,心中倒是松快不少,甚至都想好回去就主动搬到偏殿,也省得姬容夜里没处睡觉,彼此间徒生尴尬。 …… “太子妃,到了。” 坐辇缓缓落下,玉烟上前扶着她下来。 沈离音还是先回了寝殿,就算要主动搬走,那也得先知会姬容一声,只是当她回到寝殿,却发现姬容并不在此。她随手喊来外头的婢女,问道:“你可知太子现在何处?” 小婢女躬身回道:“回太子妃,殿下此时应该是在崇仁殿。” 崇仁殿是姬容办公看书之所,看这样子怕是在忙,沈离音不好前去打扰,只能暂时延后搬离。 原本一早是要同帝后用膳,再一起聊聊家常熟络熟络,谁想云极殿上姬元乾会当场变脸将一切打乱。如今时辰尚早,沈离音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坐在一旁发着呆。 玉烟瞧见了便问:“太子妃不如起来走走,趁着这个时间熟悉熟悉东宫。” 索性也确实没有旁的事,沈离音微一思索点点头。她从椅子上起身,正好对面是隔间的小书房,昨夜里姬容似乎就是在这里看的奏章,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又或者是下意识,她淡淡地扫了眼小书房最侧边的架子。 那架子模样漂亮得紧,与整个书房工整沉默的风格不太搭调。 它整个的样式是呈一个半月牙型,底座一圈黄花梨木镶着翠绿宝石,但这并不算什么,让沈离音驻足打量的更多是因为再往上格子架的部分。每一处格子方方正正,但隔板上却都涂抹上了形状不一的彩漆,有桃花形状,鲤鱼形状,甚至还有几处是矮矮小小极其可爱的小人。 这些小画一看就知并不是出自画画好手,但胜在随意有趣,颜色又活泼,不由让人好奇做这架子的幕后之人,想来也定是个有意思的人。 “太子妃,您瞧什么呢?”玉烟见沈离音久久不动,便好奇地顺着她视线瞧去,只一眼,就瞧见了那模样花俏的书架,“咦,这架子可真奇怪。” “奇怪吗?我倒觉得还挺有意思。”沈离音笑笑,莫名觉得这架子亲近。 “你们在看什么!” 一道突兀的声音从二人背后响起,有些尖锐,听上去怒意冲冲。 沈离音回过头一看,竟是个婢女打扮的人,她眉头微蹙面有不解,还没开口,一旁的玉烟先一步上前:“放肆,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是谁,竟敢这般语气说话!” 那婢女打量着沈离音,似乎想到什么,脸色骤然一沉。 沈离音看她这般模样便知她已经猜到自己是何身份,然而那婢女却并未见多少惶恐,反而别别扭扭地行了个礼,硬着声开口:“原是太子妃,奴婢今日才回东宫,适才没有认出,还望太子妃莫怪。” 玉烟一听这不服气的语气,登时不满,作势就要斥骂:“你这……” “玉烟。” 沈离音立即出声打断,她倒不是忌惮一个婢女,只不过她现下更好奇的是刚刚这人为何要那么急切地打断她观赏小书房里的书架,就好像她多看一眼,那架子就会损坏一分。 思及此,沈离音抬眸看着那婢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婢女顿了顿,回道:“奴婢名唤宝月,是殿下身边的侍婢,自小便在东宫伺候殿下。” 前半句倒是没什么太大问题,可后半句话似乎听着有那么几分多余与刻意,沈离音多看了她两眼,但也没说什么,只继续问:“刚刚本宫在这里看里头的书架,你似乎有意阻拦?” 宝月闻言,先福了福身才回:“奴婢不敢阻拦太子妃,只是这书架是殿下在这宫中最最紧要的东西之一,平日里奴婢们都是万不能碰的,便是清理都是殿下自己去做。因此,刚刚见有人在这儿盯着那书架子瞧,奴婢一时情急便喊了出来,绝非是针对太子妃。” 沈离音闻言,对着书架反而更好奇了些,姬容的性子不像是会明显表露自己喜恶的,若是能做到这般明显的偏爱,恐怕这架子对他不是一般的重要。 宝月回完话就准备告退,但沈离音还是在她转身前出声将她拦下。 “等等,我能不能问问,这架子是谁做的?” 这架子绝非是尚寝局所出,而能让姬容这般在意,只可能是因为做此物的人重要,她很好奇,这人会是谁,又或者她想确认这人是不是就是皇后口中的那位…… “是秦二姑娘,亦是殿下最在意的人。” 宝月一字一顿地说着,像是早有准备沈离音会问出这么个问题。 宝月说完话便行礼离开,玉烟见她这般嚣张,气愤道:“她,她这是完全没将太子妃您放在眼里!” 沈离音沉默不语,也并未将宝月类似挑衅的姿态放在心上,她此刻想的都是姬容与那位唤秦茵的女子。 一个是内心有趣,动人活泼的高门贵女,一个是矜贵冷傲,俊逸非凡的未来天子,堪称是绝配良缘。 沈离音不由望向隔间内那被保存得纤尘不染的书架,再一次意识到秦茵对于姬容而言有多么重要。 心里又泛起一丝丝酸涩,但又庆幸自己这么早就能清醒,姬容与秦茵的世界,旁人穿插不得。 单机作者发来评论邀请—— 音音:撒花~阿树好好写,我必须要看到反虐姬容的那一刻。 太子笑:音音,你说什么是什么。 背过身看向本树:眼神威胁.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因着书架一事,沈离音也意识到这寝殿中可能还存在属于秦茵的东西,担心自己可能无意触碰,索性拉着玉烟出去到后边的林苑闲逛。 东宫的景致沉雅安静,唯一一处算得上有生气的便是亭桥后边的池子,池子中央有一片草地,可供三四人围坐歇息,游船过去便可到达。 沈离音的目光在上头扫了好几遍,玉烟注意到了便问:“太子妃可是想过去看看?” 然而沈离音沉默片刻还是摇摇头,她指着池边小舟停泊的地方,道:“你看,这儿连个值守的内侍都没,恐怕只在特定的时候能用。” “竟是这样,还是太子妃心细。”玉烟夸道。 沈离音笑了笑,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地方或许又是一个姬容和秦茵共同的回忆。 两个人一直逛到午膳的时间才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到寝殿时已经是比正常用午膳的时间要晚上一刻钟左右。 沈离音以为姬容定不可能与自己同席用膳,因此晚到一会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谁想等她踏进寝殿门槛瞧见桌前坐定的那人,惊讶地直接停在了原地。 姬容轻抬眼皮,瞧着双眸瞪得老大的女人,道:“怎么,瞧见本宫连路也不会走了?” 沈离音自觉失态,匆忙回神继续往前走,然后才福身道:“殿下。” 此二字说完,她就没再开口,对姬容的问题也像是没听见一般。 不过桌前那人显然也并不在意,头轻轻一点示意她坐下。一旁立着的宫人见状,这才一一将菜品端上。 “听宝月说,今日她无意冒犯了你。” 突然,姬容主动开了口。 沈离音一听,倒是有些意外,之前的事她虽不太放在心上,但正如玉烟所言,那宝月确有些无礼放肆。按着常理,宝月应该对此事主动瞒下,谁想她倒先一步和姬容坦白,这是笃定他不会责骂? “嗯。”沈离音最后选择点头。 听到这声应答,姬容看上去似乎有些意外,头微微一抬看着她:“你有什么想法?” 沈离音眨眨眼回看着他,目露疑惑:“想法?殿下在问什么?” “她冒犯了你,你想如何罚她?” 话音刚落,殿外走进来两个婢女,俩人恰好就听完了这句话,而后双双停在远处。 沈离音侧眸瞥了眼,发现其中一人正是宝月。姬容这是故意掐着点问试探她,还是真这么凑巧,连老天都在为难自己? 周围静悄悄的,连上菜的宫人都不由停下自己的动作,沈离音在心中轻叹口气,而后才又转向姬容:“宝月是殿下的人,若她出了错也该是殿下来罚,妾身不会插手。” 静,还是静。 沈离音说完便等着姬容的反应,然而他却沉默无言,面上更是纹丝不动,就在沈离音耐心即将告罄,这人才忽然轻笑出声。 “没想到太子妃看着乖巧不谙世事,心思倒是仔细。” 姬容这话听不出是褒是贬,但总归是让沈离音心跳加速了一番,她勉强稳住心神,一双秋波眼清澈干净地看向姬容:“妾身只是按着宫规行事而已。” “是吗?”姬容低声吐出二字,嘴边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那依太子妃的意思,宝月按着宫规该怎么罚?” 此话一出,门边的宝月登时变了脸,便是沈离音也愣住,一时之间捉摸不透姬容的心思。 最初他提起此事,沈离音只当他是想替自己的婢女说情,可话到此处,他的用意显然不在于此,可若不是这个,那会是什么? 沈离音抬眸看着姬容,恰好他也正看向自己,嘴边依旧挂笑,虽然这笑并未尽眼底。 这人,这人莫不是想借她的手惩罚宝月? 这个念头冒出,沈离音便被自己惊到,宝月是姬容的婢女,若是不满想要惩处大可以自己动手,为何要借她的口? 可若并不是这个意思,刚刚话题便可以止住,他也无需再追问一句按着宫规该怎么罚,况且说到宫规,他这个太子定然比她这个新晋太子妃要更熟悉。 “太子妃,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姬容见她久久不语,淡笑着开口。 这个笑就如同带刺的玫瑰一般,美则美矣,却让不敢亲近触碰,沈离音终是决定不去深究姬容背后的用意,直接答道:“不难,按照宫规,以下犯上者,轻则罚俸半年,重则丈二十,遣至浣衣局。” 闻言,姬容眉峰一抬,目光越过沈离音看向门边的宝月,语气难辨:“听见了吗?” 话音刚落,身后便是“扑通”一响,宝月的声音随之颤颤传来:“殿,殿下,宝月知错了。” “知错了,那可领罚?”姬容脸上的笑意全褪,面色冷得如同寒冬冰窖。 “领罚,奴婢领罚!”宝月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哭腔里还带着明显的恐惧,“求殿下不要将奴婢赶到别处,奴婢以后一定不再犯错,不再犯错!” 宝月重复着最后几个字,又一直求着姬容不要将她遣至浣衣局,看上去确实有几分可怜。 沈离音垂着眸,她知道自己刚刚的回答是对了,姬容确实是在借她的名义惩罚宝月,可他本就是她的主子,若真想罚她难道还找不到理由吗? 沈离音觉得自己越发搞不懂姬容的心思了。 这件事到最后,姬容多少是留有几分情意,罚了宝月半年俸禄,又责令她无召不可再靠近前殿。宝月哭得嗓子发哑,谢恩后被人带了下去,看上去已经直不起身子走不了路。 沈离音想着闹剧既已结束,拿起手边的筷子便准备用膳。 突然,姬容又开口:“太子妃身边可是只有一个婢女服侍?” “是,玉烟是同妾身一道进宫的。”沈离音不明所以地答道。 姬容点点头,眉眼一抬看向门边另一个婢女,说:“本宫这里有一人,名唤疏雨,还算聪慧伶俐,以后就让她跟着你吧。” 被点到名字的婢女愣了愣,但还是反应很快地上前给沈离音叩拜:“疏雨见过太子妃。” 沈离音放下筷子看她,模样清秀干净,眉目之间透着一股沉稳的气质,她不由瞥了眼姬容,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 “如何,太子妃可满意?” 沈离音一顿,从位置上起来盈盈福身:“殿下割爱,那妾身就先谢过殿下了。” 姬容对她这反应似乎比较满意,摆摆手让她坐下,又吩咐疏雨:“日后你便专心伺候太子妃,若是怠慢了,太子妃要罚你,本宫可不会求情。” 这话就像意有所指,沈离音一听,内心不忿,宝月难道不是他本就想惩罚,不过借了冒犯她的名头罢了。 正暗自腹诽着,疏雨已经领了命,起身站到她身后一侧,与玉烟并肩立着。 用完午膳,姬容又是一句话不说直接离开,沈离音到现在几乎已经习惯他的突然出现还有突然离开,默默地看着宫人们收拾掉残羹冷炙,思考着下午该做些什么。 疏雨在这个时候走上前,语调轻柔:“太子妃,可是要奴婢们陪着去外头走走消食?” 沈离音本想点头,但忽然想起搬出寝殿的事,便道:“不了,你帮着玉烟替我将东西收拾一下,我今日就搬去偏殿。” 疏雨一愣,不解道:“搬去偏殿?可殿下没吩咐过此事。” “殿下是没吩咐,但……”沈离音知道有些话不好明说,但若是不搬走,她和姬容夜里定是尴尬无比,她还想要睡个好觉呢。 “总之,你先帮我收拾了吧。” 疏雨看上去乖巧听话,但骨子里还是更忠于姬容,她犹豫着开口:“不如太子妃等奴婢去问问殿下,若是殿下同意了再搬不迟。” 沈离音其实本想在用膳时提起,奈何姬容是个食不言的人,等用完膳又立马走人,压根没机会开口,现在听疏雨这么说便点点头:“也好,那你过去问问。” 若说她一开始还不习惯有疏雨的存在,现在倒是觉得多了个和姬容沟通的帮手似乎还不错。 疏雨动作迅速,没一会儿就从崇仁殿回了来,她走到沈离音面前回禀:“太子妃,殿下说不让您搬走。” 沈离音一顿,心里还是有些意外,她以为自己先提出要搬走,应该是姬容乐于见到的。 “殿下现在还在崇仁殿吗?”她想亲自过去问问。 “奴婢到时,殿下似乎就有出宫的准备,这个时候应该不在崇仁殿了。” 闻此,沈离音只好暂时将搬到偏殿的事搁置。 其后两天,沈离音大都是由玉烟和疏雨陪着熟悉东宫,有了疏雨在,哪些地方能去或不能去的倒是都清楚明了。头一日在后苑见到的池子与小舟果然与秦茵有关,听说那小舟是姬容从原先王府中搬来的,上边还有秦茵的刻字。 沈离音又一次感慨姬容秦茵的感情,也对自己有了更清晰的定位,做好太子妃而不是姬容的妻子。 这两日姬容也都有回寝殿就寝,只是沈离音每次都歇得很早,睡前见不到姬容,醒后他又早早去上朝,连着两日除了用膳,他们几乎没怎么碰面。 回门前夜,沈离音照旧很早歇下,可不知是不是即将回门心中藏事太多,睡到一半竟噩梦缠身,梦里是灼热无尽的火焰,直烧得她痛苦喊叫,挣扎着……醒过来。 她睁着双湿润的眼,惊魂未定地看着雕花的床顶,不停大口喘气,突然,一道不属于她的呼吸声微弱地传进了她的耳中。 沈离音一怔,侧过头看向床边,姬容就趴伏在她手侧的位置,头埋在他自己的双臂中,呼吸沉稳。 他什么时候来的,为何会睡在此处? 沈离音意识还有些迟缓,盯着姬容的头顶半晌才匆匆收回视线,他这是看自己睡着了? 她想起新婚那夜,姬容也是这样坐在床边看自己入睡,他当然不是喜爱自己才做这个,而是因为她顶了张肖似秦茵的脸。他思念秦茵的模样,可又不想白日面对她沈离音,唯有当她入睡,他才能心安理得地用她的脸借以思念。 沈离音摸了摸自己的面庞,第一次好奇自己到底和秦茵有多相像,认识秦茵的人看见她总会惊讶,那父亲和哥哥呢,他们以前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甚至当婚事定下后,他们也没有提过一次秦茵的存在。 或许这次回门,她可以问问父兄。 秦茵到底与她相像在何处,以及……秦茵为什么会死。 不知道为何,每当有人提起秦茵或者当她看见与秦茵有关的东西,她心里总会出现奇奇怪怪的波动,有些难过,又有些沉闷。 这些反应,让她愈发好奇秦茵这个人。 第6章 第 6 章 翌日醒来,姬容照旧不见踪影,沈离音见怪不怪,只是暗自猜测今日回门怕是只有她自己一人。 其实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姬容不在她反而更自在一些,可父兄本就不同意这门婚事,若知道自己受委屈,只怕会更担心难过。 回门准备的东西,玉烟和疏雨早在前一天已收拾妥当,因此用完早膳,她们便直接出了门。 马车在午门等着,沈离音乘坐辇过去,行至午门,她才发觉回门的阵势有些许庞大。且不说马车后头几车子的大箱和跟着的侍卫宫人,便是她即将要乘坐的马车看上去也是格外华贵精致,连一旁的脚踏都是雕花镶金纹的。 这等排场必定是姬容特意吩咐,难道是没有陪她回门的补偿? 正想着,疏雨上前问道:“太子妃,可是现在就走?” 沈离音点点头,由她扶着踩上脚踏,边上内侍见着了站在另一侧将车帘撩开。 车舆内,一股清淡的兰香扑鼻而来,沈离音刚觉着有些熟悉,余光就瞥见一小块褚色锦袍的衣角。她当即愣在那里,头一抬,果不其然瞧见了某个面无表情的人。 “还不进来。”姬容轻抬眼皮,不轻不淡地开口。 沈离音尴尬地咳了声,矮着身子走进去在姬容的对面坐下。 “殿下怎么也在这里?”她下意识揪着垂落的披帛,低声问道。 姬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太子妃回门,太子理应陪同,这是大临历来的俗礼。” 沈离音:“……哦。” 她默默垂下头,突然有些后悔问出刚刚的话,就好像自己之前有所期待,所以现在才会如此惊讶,而对方却不过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 马车缓缓驶离,车舆内重回平静,沈离音其实很少坐马车,回帝京的这一年她也很少出门,因此这个稍显漫长的过程她其实还挺享受,只是可惜对面一个冷脸镇着,害她不能掀开车帘瞧瞧外头风景。 沈离音暗自腹诽,目光又一次往车窗的方向瞟去。 姬容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心不在焉,身子懒懒地往后一靠,开口:“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 沈离音心下一惊,抬眼看过去,忍不住道:“殿下难道还能听到人心里的声音?” “情绪都写在脸上,何需听心里的声音。” 这是在说她单纯还是在说她蠢得连最基本的掩藏情绪都不会? 沈离音抿唇不语,不用想,也一定是后者。 姬容瞥了她一眼,自是看出对方心底的不服气,正想再多说什么让她认清自己的弱点,眸光却忽地一定。 对面的女人半垂着头,远山黛眉微微蹙着,小巧圆润的鼻尖轻耸,这个角度再加上这些细微之处,熟悉得让他几乎分不清现实与回忆。 沈离音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要善于掩藏内心,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对面的视线过分灼热,她下意识抬眸看去就见姬容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如幽潭般深寂的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却又像糅杂了太多感情压得她心口一阵憋闷。 “你,你怎么了?”她忍不住问道。 熟悉的脸,一开口却是陌生的声音,姬容倏地回过神,幽深的眸子立刻化作平静无波的湖水,淡淡地朝对面看去:“无事。” 毫无起伏的两个字,沈离音知道他一定又因为自己想到了秦茵,她轻轻地“哦”了一声,不愿再与他交流。这样,对他对自己都好。 只是姬容却又想起什么,突然冷冷地开口:“回到太傅府,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还记得?” 这叮嘱颇为熟悉,那日去给陛下皇后请安便是如此。 沈离音点点头:“记得。” “不要让你的父兄担心。”姬容又道。 沈离音一顿,心说,原来他也知道自己在宫中受了委屈吗? “是,妾身明白。” 她低低地回说,眉眼垂了下去。 马车继续往前走,而她却没了看外头风景的心情。 太傅府在皇城西边的位置,离皇宫并不算太远,只是车内两个人一直沉默着,让这并不算长的路变得有些漫长。马车停下的那一刻,姬容明显感觉到对面那人松了口气,他目光微微一动没说什么。 外头内侍轻唤一声,姬容没再看对面的人,径自先下了马车。 沈离音一直等他完全不见人影,才起身跟着离开,谁想她刚从车舆里冒出一个脑袋,视线里就多了一只干净宽厚的手。她顺着掌心往上,姬容就那么站在马车边静静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意思? 沈离音疑惑地看着姬容,正待开口询问时,余光却越过他看见了太傅府大门立着的二人。 父亲和兄长?! 一瞬间,沈离音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再次将目光落回到姬容脸上,他仍是以一种平静沉稳的眼神看着自己,镇定坦然。 “不要让你的父兄担心。” 不久前的一句话在沈离音脑海中划过,她没有再犹豫,身子往前一倾,将手轻搭在姬容的掌心。 “小心。”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沈离音明知这不过是演戏,可心口处还是因这虚假的关心而怦怦直跳,她担心自己的羞怯被人发现,只能尽量地低头,可她头虽垂着,眼神却胡乱地飘,下马车时都忘了还有脚踏这一回事。 于是乎,一声急促的尖叫响起—— 马车旁所有宫人,包括太傅府大门前所有护院小厮都眼睁睁地看着当朝太子妃在太子搀扶的情况下,整个人往前摔去。 “太子妃!” “离音!” 沈离音在一众宫人的声音里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嗓音,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自家兄长疾步往自己这边赶来。 “可以站起来了。” 头顶响起低沉的声音,沈离音一惊,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紧紧抓着姬容,而且几乎整个人都倒在他的怀里。 “抱,抱歉。”她匆匆站好,收回手局促地整理身上的裙衫。 “太子妃,您没事吧?”玉烟担忧地开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沈离音摇摇头:“没事。” 玉烟这才呼出一口气,倒是疏雨还不大放心,说:“太子妃,待会儿进府后还是再找大夫检查检查吧,若是哪里崴着可就麻烦了。” “没事的,崴脚的话我肯定……” 安抚的话还未说完,一个熟悉的身影先一步闯进了她的视线。 “微臣参见太子,太子妃。”沈弋蘅一身水墨竹纹白衣,长身鹤立地站在二人跟前。 沈离音面上一喜,但还是先等姬容开口。 “弋蘅,你我之间还需要这样虚礼吗?”姬容站在那儿,语气不好不坏。 沈离音微感奇怪,姬容和兄长看上去是旧识,称呼上也似乎亲近得很,但二人之间此刻的氛围却算不得轻松。 甚至,当姬容这般说辞后,沈弋蘅仍旧微凝着眉,躬身道:“今日虽是太子妃回门之日,但君臣之礼为先,弋蘅这般也是遵循礼法。” “弋蘅啊,你果真和以前一模一样。”姬容类似感叹地说了这么一句。 沈弋蘅听完,脸色微滞,但很快他又恢复如常,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般。 沈离音感觉气氛不太对,只能出声打断二人对话,道:“殿下,我们还是先过去吧。” 姬容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走吧,也不好让太傅一直等着。” 说完,他朝她伸出了手。 沈离音一愣,正犹豫间突然感觉到来自兄长的目光,她没再考虑,伸手握住了姬容。 “走吧。”姬容虽然没有笑,但沈离音莫名觉得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大门处,太傅沈然领着管家小厮齐齐行礼。 姬容松开沈离音的手,几步上前将沈然扶起,道:“老师无需多礼。” 沈离音面上带着浅笑,盈盈福身:“爹爹。” 沈然已年逾五十,但目光矍铄气质温和,若不是那发间掺着的银丝,整个人看上去不过四十一二的光景。此刻,他垂眸看着沈离音,点点头道:“先进去再说话吧。” 其实沈然的语气算不上多么亲昵,但沈离音却像是见怪不怪,笑着回道:“好。” 太傅府是个三进的宅院,几个人到大堂时,管家已经早早备好茶点,待众人落座便吩咐婢女斟茶。 沈然乃是姬容的老师,两个人要谈的东西比较多,沈离音不懂也不想打扰,便开口说要回自己的房间取一些东西。 沈然没有说话,倒是姬容先点了点头:“带着疏雨一起过去吧,要带什么也方便拿些。” “是。”沈离音福了福身,带着玉烟和疏雨离开了大堂。 三个人在回廊走着,突然就听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沈离音回过头去,一看竟是沈弋蘅。 “哥哥!”她笑着迎上前,眉眼间的喜色终于没再掩饰。 沈弋蘅却并不如她一般高兴,他看着她的脚下,问道:“刚刚有没有崴到?我让人去把大夫喊来……” “不用了哥!”沈离音赶忙阻止,道,“我没事,刚刚太子扶着我,我不过是不小心踩空罢了。” 闻言,沈弋蘅的脸色总算好了些,他摇摇头抬手在她鼻尖一刮,语气亲昵:“怎么还这么不小心,都嫁人了。” 沈离音皱起鼻子,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这不是回家太高兴了嘛。” 说完,她又仰起头看着兄长,面上浅笑。 沈弋蘅沉默了片刻,看上去似乎有话要说,不过他到底还记着这里有个外人,便也只能淡淡一笑,道:“你说要取东西,我陪你走一遭吧。” 沈离音没有拒绝,她还记得自己有事要问兄长,于是点点头同他一道往前头的房间走去。 第7章 第 7 章 这次回门,一来是看看父兄,二来,沈离音也是想带一些自己的物件回东宫。 平日里她一个人无聊得很,虽说皇宫偌大,但她身为太子妃也不能整日在外瞎逛,她又不爱习字品茶,想要打发时间,恐怕只有看看自己的话本和把玩曾经鼓捣出来的小玩意儿。 几人进了卧房,沈离音便让玉烟带着疏雨进到里间收拾,自己则拉着沈弋蘅到外头院子,只说有事要谈。 沈弋蘅仍由她拉着往前,垂眸看着二人牵着的手,嘴边浮起一丝笑:“怎么了这是?” 待到一处安静的角落,沈离音才停下脚步,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可她并没有立即开口,反而“嗯”了半天犹豫地没说出话。 沈弋蘅见不得她如此,眉头蹙着,道:“不过三日没见,现在同哥哥说话也这么犹豫了吗?” “不,不是。”沈离音赶忙反驳,唇瓣一抿,索性直言问道,“其实我是想问,哥哥知道一位叫秦茵的姑娘吗?” 沈弋蘅的脸色在听见“秦茵”二字时微微一僵,只是这细微的变化实在太快,沈离音压根没有看见。她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一遍。 “不熟。” 半晌,沈弋蘅终于开口,只是这短短两个字,反倒让沈离音迷惑,她问:“这么说哥哥你也认识她?” 沈弋蘅稍稍错开眼,回道:“秦茵是骠骑大将军秦渊之女,其外祖父乃当今荣国公,再加上与皇后是姑侄的关系,平日在宫中多有走动,我自是认识。” “那哥哥看见我可会觉得眼熟?” 沈离音这般问,对面的人不由转回了眸,他皱着眉问道:“你今日为何会提起她,是有人在宫中说起这个人了?” “哥哥,你先回答我,是不是我同她长得很像?”沈离音执着于这个问题,目光紧紧锁着沈弋蘅,像是不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就会一直问下去。 沈弋蘅无奈,终是点点头:“是,但也仅仅是长得像罢了。” 沈离音并未就此停止,反而继续问道:“那到底如何相像,是眼睛,鼻子还是什么?” 其实沈离音也觉得自己的心态有些奇怪,为何要这么执着去了解秦茵,不过是一个旁人口中的陌生人,虽然长得与她相像,但世人千千万万,总有眉眼相似身形相仿的,何至于这般好奇? 她心里清楚自己这些问题有些多余,但依旧忍不住。 沈弋蘅沉默良久,片刻后才说:“五官很像……” 沈离音听了这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眉与眼,却似乎仍旧想象不出。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你也应该回答我的问题。”沈弋蘅温润俊朗的面容此刻微微凝着,“你为何会提起秦茵,宫里谁与你说起她了?” “成婚第二日,陛下和皇后就提起她了。” 沈离音也没再瞒着他,在她心里哥哥是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 沈弋蘅听到答案愣了下,问道:“不是太子?” “……太子没有提起。”沈离音看着他似乎是松了口气,心中有些疑惑,“哥哥似乎不愿意殿下说起秦茵?” 沈弋蘅目光一闪,只道:“你从皇后那里听说秦茵,那她定然同你说过秦茵与太子的事了吧,我是不愿意太子提起她,你是我妹妹,现在嫁给她,我当然希望他能全心全意待你。” 沈离音顿了顿,心里生出一抹酸涩,但她也不愿兄长担心,笑道:“殿下没同我提起过她,想来……想来也是想要忘记的。” “是吗?”沈弋蘅低声问着,但又不像是在问沈离音,反而似在自问,因为他很快又道,“之前我和爹不愿你嫁进皇宫,很大原因就是担心这个,太子和秦茵之间的感情便是连宫中随便一个婢女内侍都是清楚的,二人的羁绊亦是旁人所无法跨越。音音,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沈离音胸口一窒,哭笑道:“我还以为哥哥会说眼前之人才是最重要的,殿下迟早会忘记前人,珍惜我。” 沈弋蘅沉默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想要不受伤,唯一的办法就是守住自己的心,别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还有,哥哥会永远护着你,若是受了委屈不要瞒着。” 感受到头顶上方熟悉的触碰,沈离音虽鼻间泛酸,但到底忍住泪意,守住己心是她早就清楚的,如今也不过是再一次确定,只是…… “哥哥,我,还有一个问题。” “今天怎么这么好奇?”沈弋蘅宠溺笑笑,“说吧。” 沈离音抬眼看着他:“秦茵到底是怎么死的?” 沈弋蘅笑意一滞,侧过身望着一旁朵朵金黄的迎春,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你问这个做什么,她的死早就过去了,你就算了解也没什么意义。” 沈离音也说不出理由,只能随意扯出一句:“我只是怕无意中触及太子的逆鳞,前几日我就险些碰了秦茵送给他的书架。” 沈弋蘅默了默,半晌后才回头,道:“秦茵是被害死的。” 话一落,沈离音便微张起唇,她想过病逝,想过意外,怎么会是被害死…… “她,她不是大将军的女儿吗,怎么会被人害死?” “哪怕是陛下的女儿都可能被人害死,遑论大将军的女儿?”沈弋蘅看着她,目光中少了几分轻松,反而很认真地对她说,“秦茵到底怎么死的,我不能同你说,但我必须提醒你,在皇宫中不可轻信他人,尤其是……皇后的人。” “皇后?” 沈离音虽然也不大相信皇后,但兄长专门提起,还是有些意外。 “如今的皇后并不是陛下原配,而是继后,是曾经的秦淑妃,她与太子的关系……”沈弋蘅顿了顿,“不过是表面的平和,你如今是太子妃,她自然不会与你真心交好,因此你防备她是必须的。” “是,离音记住了。” “其实那些恩怨大都已经过去,现在你也无需担心太多。” 沈弋蘅看着她眉头微蹙着,忍不住轻笑一声:“况且你如今到底是太子妃了,一般人还得忌惮三分,再则我瞧着你身边不是还多了一个婢女吗,我倒是知道她,忠心护主,是个可靠的人。” “哥哥是说疏雨?”沈离音笑道,“嗯,她是事事细心,玉烟在她面前倒显得粗心大意的了。” “怎么,嫌弃哥哥给你的人了?”沈弋蘅佯装不悦。 “怎么会,玉烟自有她可爱讨喜之处,不能相比。”沈离音下意识挽起兄长的胳膊,面上是讨好的笑。 沈弋蘅微微一愣,嘴角不由勾起。 “太子妃和弋蘅的感情倒是不错。” 二人说话间,一道低沉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沈离音听出这声音是谁,猛然一惊,倏地转过头去。 姬容不知何时出现在长廊拐角处,与他们隔着红柱相望。 沈弋蘅最先反应过来,从沈离音手里抽.回自己的胳膊,朝他微微欠身:“殿下。” “弋蘅。”姬容轻点着头从长廊里走下,来到二人身前,目光随意在他们之间一扫,而后落在身后的树上,“你们这院子里的迎春花倒是生得不错。” 沈离音低低地唤了声“殿下”,莫名有些紧张。 姬容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太子妃不是说要取东西吗,收拾好了?” 这种事一般都是下人收拾,比起沈离音,姬容更是清楚这些,他说这话无非是想打发她离开。 沈离音顿了顿,到底是听出其中深意,她抬眼看向兄长,见他点点头,这才安心地告退。 沈离音转身往卧房而去,迎春花下的两个人也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她的背影。 “真的很像,你说是吗?”姬容喃喃低语。 沈弋蘅掩在宽袖下的手缓缓握紧,但面上却不动声色:“殿下心中念着秦姑娘,一点相似便容易放大。” 言下之意就是沈离音与秦茵病不是很像,所谓相像,不过是他姬容自己的幻觉罢了。 姬容听到这话既不辩驳也不恼,唇角一勾却并没有笑,道:“弋蘅倒是永远清醒着。” 沈弋蘅一顿,没说话。 姬容看了他一眼,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姬寅近两日就要回来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姬寅本是陛下意外之下与一宫女所出,出生后没多久其母便被人害死,自己又因身体孱弱不被陛下所喜,收养在一位昭仪膝下。只是那昭仪也是个苦命的人,把姬寅养大还没等他成人就因病痛而死。 至此,姬寅也被当作灾星一般的人物,谁都不愿接手收养,避犹不及。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就在上一年,继后亲子薨逝后,她向陛下提出收养姬寅,也正是因此得了一个贤名,此后不久便成了继后。 如今姬寅在外游学已经数月,按暗卫密信所言,怕是不日便会归来,而继后收养他的目的恐怕也会逐渐暴露。 沈然为此已经提醒姬容数次,这次姬容便想和沈然父子好好商讨一番。 沈离音回到自己房间,玉烟和疏雨二人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她开口让二人暂歇,又吩咐玉烟去厨房拿些糖水。 “奴婢就知道姑娘你,哦不,太子妃你要喝这口。”玉烟俏皮地眨眨眼,转身跑了出去。 疏雨从来循规蹈矩,不敢放肆,因此,即使沈离音开口让她坐下歇歇,她也没敢从命。沈离音见状也明白宫中规矩森严,不愿强忍所难,只说等会儿糖水送来,大家都喝上一口。 疏雨腼腆一笑,低着头谢恩。 沈离音要取的物件都已经收拾到了一个黄花梨木箱子中,这箱子约莫环臂而抱的大小,开口是一个嵌着红宝石的金锁,箱面纹路繁复秀丽,别致得很。 她随手打开,最上头放着的便是她出嫁前看的一本书。这书是黎小小送给她的,美其名曰提早熟悉婚后生活,她翻过一二,才知这其实就是一话本小说,关于世家小姐与风流公子的婚后相爱故事,用来打发时间倒是不错。 等着糖水的间隙,她索性继续翻来看看,没一会儿就听得外头急匆匆的脚步声。她将书本合上,正准备抬头对着进来的人说一句慢些,却见玉烟面上满是慌张。 “玉烟,这是怎么了?”沈离音蹙眉问道。 玉烟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反而看着疏雨,一时不知当讲不当讲。 疏雨瞧见了她的目光,心领神会,借口出门方便主动退了出去。 沈离音看她离开,这才又问:“到底怎么了?” “公子,公子和殿下吵起来了……” 花式求收藏~~~~ 随手点一点,就能让阿树的存稿再壮大一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沈离音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什么叫吵起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叫吵起来了,你慢些说,说仔细一些。” 玉烟将糖水放到桌上,拍拍胸脯缓了口气,语调总算平稳些才开口:“奴婢,奴婢刚刚从厨房过来,路过公子的书房时听到里头起了争执声,心下担心,一走近却听到竟是公子和殿下,然后,奴婢就吓得赶紧跑回来了。” “争执?是什么样的争执?”沈离音不太敢信,莫说姬容的身份不可能争执吵骂,便是她兄长也不是会与人随意起争执的性子。 “可能奴婢用词不准,总之里头声音挺大的,而且感觉气氛不对,奴婢不敢停留太久怕被发现,就匆匆回来了。” 沈离音皱着眉,她估计玉烟是受了惊将房间里的情况有所夸张放大,但无风不起浪,兄长和姬容肯定是有了争执。 “太子妃,咱们该怎么办啊?”玉烟担心道。 沈离音别的倒不害怕,若是因为政事观点不同有所矛盾这都正常,只怕沈弋蘅得罪姬容,心生嫌隙,日后找麻烦就不好了。 “玉烟,你去哥哥那儿,就说我找他问一件事,让他速速过来。” 玉烟一愣:“现,现在吗?” “嗯,你就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去喊人便是。” 玉烟闻言,应声后跑了出去。沈离音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但怕待会儿兄长过来瞧出端倪。 她默默等着,瞧见桌上装着糖水的茶壶便取来倒上一杯,冰镇过的糖水茶清甜不腻,她十分喜欢,正想喝一口定定心神,屋外就传来稳当的脚步声。 沈离音放下茶杯抬眼看去,门口正好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光线,不过即使背着光,她也还是能够看清那人,不是她希望见到的沈弋蘅,而是……姬容。 玉烟忐忑地跟在后边走进来,在姬容身后朝她疯狂眨眼。 沈离音接收到她的视线,虽然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起身。她走上前半步,福身道:“殿下。” “你哥哥还有旁的事,你让玉烟过来找他是想做什么?”姬容淡淡开口,从她身侧擦肩走过,而后在桌边坐下。 他看着桌上的茶壶,也没问是什么,直接便给自己倒上一杯,沈离音瞧见了正要阻止,他却已经先一步轻抿一口。 “殿……” 姬容在喝到茶水的那一刻突然怔住,沈离音以为他不习惯这个口味,正待开口解释时,他却忽然抬起头,意味不明地问道:“这是什么?” “糖水,冰镇过的。” 沈离音立马回道。 姬容面色变了变,却又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垂眸盯着杯中剩余的糖水久久未语,似乎在认真专注地想着什么事。 沈离音被这奇怪的沉默弄得有些心慌,他总不至于因为一杯茶水生气发怒吧? 姬容并不清楚沈离音心里的忐忑,他沉默良久最后抬手将杯中糖水一饮而尽,起身对着沈离音道:“快到午膳时间了,你同我一起过去正厅。” “啊,好。” 沈离音愣愣地回着,心里却想,这人的情绪怎么说变就变,而且他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诸多的疑惑无法得解,沈离音只能先跟着他一起过去正厅,到的时候沈然和沈弋蘅都已经在座位上,见他们过来起身行了个礼。 姬容摆手让他们坐下,而后下人们开始将菜肴端上,沈家的口味偏清淡甜口,有些江南的风味,一道道美味珍馐上来,几个人没有怎么说话都安静地吃着,将食不言的美德很好地贯彻下来。 不过沈弋蘅倒是很敏感地察觉到沈离音的不对,他轻轻咳了声,对面的人果然抬眸看过来,眼里蕴着一点点小迷糊。他忍不住摇头失笑,心里估计这丫头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徒增自己烦恼。 饭桌轻咳几声类似一种不成文的递小话的约定,沈离音抬起头准备等自家兄长给眼色,结果对方仅仅是摇头笑了笑就又继续吃饭,她心里纳闷,正想也咳几声低话,余光就瞥见身侧的姬容朝自己看来。 她一怔,赶忙垂下头装作无事发生,全然不知姬容早已将二人的小动作收进眼里。 索性,这一顿饭吃得十分和谐,饭后姬容和沈弋蘅又一次出去谈话,沈离音原本不太想让哥哥出去,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沈然喊住。 “音儿,你同我过来一下。” 沈离音对着哥哥还能撒撒娇,但对上父亲,心里虽是亲昵尊敬,但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尤其是听到这样的开头,总觉得接下来便是温声训导。 沈然不知女儿心里所想,背着手走在前头,两个人进了书房停在案前。 “爹,找女儿是有何事吩咐?” 沈然看着沈离音,半晌后才道:“这几天在宫中过得可还好?” 虽然有些生硬但仍是充满关心的话,沈离音心里一暖,笑着回道:“女儿挺好的,爹爹放心吧。” “我虽然不太希望你进皇宫,但既已成事实,也没法再去怨谁,你须记着在外谨言慎行。”沈然走到案桌后头的架子前取出一个一掌宽的锦盒,转身递给她,“这是谷医新送来的药,你记得按时服用。” “谷医亲自过来的?”沈离音有些惊讶。 “是,她收到你要嫁进东宫的消息,本想赶来叮嘱你几句,但奈何迟了,只能托我将药交给你。” 谷医是沈弋蘅寻来专门为沈离音诊治失忆病症的神医,她常年居住在云谷谷地,除非必要基本不会出谷。沈离音每次医治都是由沈弋蘅送过去,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说谷医出谷,只是可惜还是错过了。 沈然将锦盒打开,露出里头的两盒半个掌心大小的青花瓷罐,那瓷罐初初看上去就像是女子平日用的胭脂盒。 “你收好,失忆的事切不可让太子知道。” 沈离音自是清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到底,她点点头将锦盒手下:“女儿记着了。” …… 午后未时末,沈离音和姬容启程回宫。 回去的马车上,沈离音照旧坐在姬容的对面,不过与来时不同的是,她此刻腿上还抱着一只黄花梨木的箱子,正是那只装着她话本与玩物摆件的箱子。 姬容从出太傅府时便注意到了这只箱子,见她一直自己拿着,终于忍不住问:“都带了些什么?” 沈离音有些意外他会开口问这个,愣了半晌才回:“只是些书和小摆件。” 说着,她又怕姬容是怀疑自己带什么不该带的东西,还主动将箱子打开给他看。 姬容只随意瞥了眼,没再多说什么,不过片刻后又突然出声道:“这些东西你自己收好,寝殿里所有东西的摆放不要乱动。” 沈离音虽早清楚这一点,可被当面警告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把箱子“啪”一声合上,闷闷地“哦”了一声。 姬容差点被她这略显委屈的模样逗笑了,挑眉道:“你这是不高兴?” 沈离音没看他,垂着眸回:“哪敢。” 就两个字,竟也没有别的废话。 姬容呵笑一声,心说到底是从小娇养大的,受不得委屈,不过今日到底才刚刚回门,老师对他的嘱托尚在脑海中。 他顿了顿,难得开口解释道:“本宫只是习惯了现在所有东西的摆放,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其实这解释算不上多么好听,但沈离音还是惊讶于他竟会对自己做解释,而她从来都是旁人待她一分好,日后便是倾尽所有都愿回报的性子,这下收到姬容友善的示意,心中自是颇为触动。 不过她也早有教训,哪怕心里高兴,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轻轻应了个声表示知道后便侧过头看向车窗外。 这天夜里,也不知是不是听了太多关于秦茵的事,沈离音又陷进噩梦之中,梦里一个女子站在火海之中仓皇无措,而她身后一个男子凄厉喊叫,翻滚挣扎,看上去像是即将被烧尽。 “啊,救我——”男子不停地往女子身边爬去,一边爬一边哭喊…… 尖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嘶哑,就在那张被火焰包裹的脸快要从阴影中露出时,沈离音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就好像那个在火海中的女子就是自己一般。 “是谁,到底是谁……” 这并不是沈离音第一次梦见这个场景,但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见那个即将被烧死的男人。 沈离音双手狠狠按着太阳穴,突然想到谷医给自己的药,难道是这次药没有服用及时? 她想到这里,放下双手就想要下床去取药,结果手刚一撑在床上,指尖就触碰到了一丝温热,她猛地转过头去,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趴睡在床沿。 姬容怎么又在这里? 沈离音这下几乎确认过去的每一夜姬容都有回到寝殿,甚至都有来看她,只不过早出晚归,他们从未在醒着的时候碰面。 或许是刚刚做了噩梦,她心里还有些恐惧,现在看见一个活人,整个人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沈离音默默地盯了会儿姬容的脑袋,而后才轻手轻脚地下床取药吃药,回来时余光瞥见自己放在暖榻上的毯子,心念一动取了过来。 等到她回到床边,她先将手中的毯子盖在了姬容背上。 沈离音自认为自己动作很轻,可谁知她才收回手,床边的男人就动了动脑袋,她当即吓得不敢出声,整个人靠在床柱边,一动不动。 姬容蹙着眉从床边抬起头,还没完全睁开眼就已经察觉到了周围气息的不对,他抬头看着身侧,入眼是一片里衣的白。他一怔,而后视线往上…… 两个人双目对上,而后皆沉默良久,沈离音想等对方先开口,可她忽然在姬容面上瞧见了一丝丝的窘迫。 她……没看错吧? 殿中虽然光线昏暗,但床边还是留有一盏琉璃灯的,沈离音眨眨眼,再次确认自己没看错。 “咳,殿下……” 字才吐出两个,床边的人却忽地起身,背上的毯子也随之滑落。 “你好好歇息,本宫去看会儿书。”姬容转过身,作势就要离开。 “等等殿下!”沈离音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嘴里的话先出了口。 可姬容已经停下脚步,她已然收不回这话,沈离音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开口:“殿下若是真的做不到与妾身同处一室,不若就让妾身搬到偏殿吧,只要让下边的人嘴巴严实点,应该不会传到父皇那边。” 姬容沉默片刻,半晌后才开口:“你不用搬,我睡榻上。” 说罢,他回身捡起毯子,而后走到暖榻边躺下。 “早点歇息。”姬容说的最后四个字。 沈离音站在远处呆愣半天,突然意识到姬容这是在二人皆清醒的状态下选择与自己共处一室而眠。 第9章 第 9 章 次日一早,沈离音醒来时,姬容已经下朝回来。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天姬容竟和她一道用膳。 用膳时,沈离音坐在他对面,心里想的是,两个人自回门后似乎亲近了些。 饭后,姬容拿着帕子优雅地擦拭着唇瓣,等宫人将残杯冷炙撤掉,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今天晚上,父皇在太辰宫设家宴,你与我都要过去。” “家宴?”沈离音一愣。 “昭王姬寅于昨夜回帝京,他是皇后养子,此番又从北地带回数件奇珍异宝,父皇龙心大悦设下家宴接风。” 姬容语气淡淡,明明这话中每一个人都同他关系匪浅,可从他口中说出就好像都是陌生人一般。 沈离音点点头:“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 兄长说过姬容与继后不合,那继后的养子想来也不会同姬容交好。 姬容定定地看着她,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失笑道:“不必如此紧张,不过是一起用膳,你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认认宫中的人。” 见他这么说,沈离音倒是稍微松一口气,她轻嗯一声:“妾身知道了。” 是夜,太辰宫飞天殿。 沈离音和姬容几乎是掐着点赶到,不过他们到时,今日主角姬寅也并未到。 太子席位就在天子座下,再往后是几宫妃子昭仪以及尚在帝京的公主与王爷。沈离音坐在姬容身侧,能见着的只有对面的大公主姬嘉月。 家宴前,疏雨同她说过大概一些人的关系,大公主姬嘉月乃是先皇后所出唯一一女,从小知书达理温柔善良,深受陛下宠爱,只是如今二十有三却还未婚配,姬元乾为此也甚是发愁。 沈离音看了两眼对面的女子,眉眼温柔,与姬元乾身上的凌厉之气相去甚远,想来或许是更像其母妃一些。 或许是沈离音的目光过于陌生,她仅是无意瞥了两眼,对面的姬嘉月便侧头看了过来,两个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双方皆是一愣而后对视一笑。 姬容察觉到沈离音的视线,顺着看过去,对着姬嘉月也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是大公主。”姬容开口。 沈离音听到这话轻嗯一声:“我知道,疏雨同我说过,整个宴会上眉眼最温柔的便是大公主。” “你倒是会看人。”姬容这话也不知是夸还是讽。 沈离音觉得自己有所进步,起码现在听到这样褒贬不明的话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甚至片刻后她还补了一句:“都是跟殿下学的。” 姬容听到这话,半晌才反应过来,意识到她这是在堵自己的话时,不仅不觉得生气,反倒生出点趣意。 原来,再乖的兔子也会跳起来挠人,只是不知他身边这只小白兔会不会有一天甚至学会咬人呢? 姬容敛下眉眼,笑自己想得太多。 姬寅到底是在帝后到来前出现在筵席上,大概这本是他的接风宴,因此他一出现,众人便都朝着他看去。 沈离音也跟着往那边瞧,就见一个皮肤极为白皙甚至透着明显病气的瘦弱少年踏进殿内,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模样实在太过病弱,当他笑着同一旁宫妃王爷行礼打招呼时,那笑看上去莫名阴恻恻的。 沈离音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又不愿以貌取人,只能暂时避开眼,等心中堵着的气散去。 “姬寅见过太子哥哥。” 一道略显虚弱隐隐带着气音的纤细男声在身前响起,沈离音抬起头去,那人也正好朝她看来。 “这位就是嫂嫂吧,在下姬寅,是哥哥的六弟。”少年一双凤眼弯起,语气亲昵得很。 沈离音一愣,站起福身:“六弟。” 姬容坐在一旁面色冷漠,既没有同姬寅说话,但也没有阻止沈离音回礼。沈离音觉得有些尴尬,但姬寅却像是一点也不在意,对她笑笑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姬元乾和皇后随之到来,宴会也正式开始,起初一切倒是和乐融融。 姬寅当着众人的面奉上自己从北地带回来的贺礼,又与皇后一唱一和地说了好些漂亮的场面话,便是姬元乾这般平日不苟言笑,习惯冷脸的帝王面色都柔和许多。 就当沈离音以为今晚就会这么你好我好大家好地结束时,中后席位上一位昭容突然开口:“昭王如此孝心可真是令妾身感动,陛下,说起来,昭王也已加元服,如今又在外游学归来,也该是在朝中寻个官职历练一番了。” 此话一落,殿中登时鸦雀无声,一些心思机敏的都不约而同地往姬容这边看来。沈离音就坐在他身侧,自是也被这些目光波及,她倒是能理解其中一些目光的好奇心源自于何。 如今储君之位虽已定,但姬元乾正值壮年,不说之后还会不会有龙子,便是现今这些王爷也未必再无争储可能,尤其姬寅如今有了继后帮持,姬容的太子之位就更没有之前坐得稳了。 不过不论众人目光如何,姬容仍旧是一副不浅不淡的面孔,时不时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看上去一点也不关心周遭议论的事。 沈离音在这一方面倒是真佩服他,自生母泠贵妃薨逝,外祖父泠太师仙逝,泠氏一脉在朝中的地位便大不如前,唯一一个本可以依靠的舅舅泠晏,也在泠太师死后自请去了荆州任刺史,远离朝堂。 这么些年,姬容可谓是单枪匹马,独自在这深宫中杀出一条血路,让他成为如今的太子。 沈离音盯着眼前精致的酒杯,里边的酒映出一旁漂亮华丽的宫灯,她突然就想,如果不是她嫁进东宫,这个时候被众人议论偷看的姬容岂不是又得独自一人。 她起初觉得这些目光让人不自在,可现在又觉得能替姬容分担一些带着各种窥探的眼神倒也不错。 有关姬寅的事仍旧在议论着,只是众人十分期待的姬元乾和姬容却一直闭口未谈。 眼见着众人热议,身边的帝王却一言未发,皇后终是欠了一分耐心,小声开口:“陛下,王昭容说得也不无道理,寅儿也快十六岁了,是时候让他接触朝政,跟着大臣们多学习学习。” 姬元乾像是现在才听见一般,缓缓放下筷子,接过内侍递来的帕子擦拭嘴角,等一切做完,他才点点头:“皇后说得有理,那依皇后看,这朝堂内外哪个地方适合寅儿呢?” 皇后其实一早就有答案,可现在被姬元乾这么瞧着,竟莫名感到一种压力,嘴边的话也迟迟没能说出口。 这个时候,那位王昭容又“适时”地开口:“陛下,妾身倒是有个主意。” 皇后听到这话,突然觉得不对,可这时她已然来不及阻止,就听见王昭容笑着说:“昭王这孩子自小聪慧,唯一有些不足的便是这身子,自小孱弱得很。妾身觉得,缺什么补什么,不若就让昭王去兵部历练历练。” “兵部”二字一出,皇后就见姬元乾的脸色沉了下去,她心道不好,可为时已晚。 “兵部?” 姬元乾轻声开口,席间众人均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声响,帝王威严压下,只消目光轻扫。 “寅儿,你自己觉得如何?”他没有先给出决断,反而将问题抛给姬寅。 姬寅自知这时他已不好再开口要求,起身行礼,回道:“儿臣身子弱,怕并不适合武官的职位,父皇若是信任儿臣,可以让儿臣试试翰林院编修一职。” 皇后闻言,脸色总算好了一些,她看着姬寅,眼中倒有些赞许,心说,这六子倒还算机灵,知道以退为进。 只是,她这边心里还没夸完,那头姬元乾便淡淡道:“嗯,兵部确实不适合,一来目前没什么职位空缺,二来寅儿年纪实在太小,不适合去兵部。至于寅儿说的翰林院编修……” 姬元乾顿了顿,看着姬寅,继续:“朕想着你的身子怕是还得养一些时日再看,毕竟这修撰一事也很耗费精力心神,你说是与不是?” 话落,席间静得落针可闻。 皇后的脸色已经难看得快要遮掩不住,而姬寅更是晃了晃身子差点没能站稳,好在他到底撑住没有倒下,缓缓垂头躬身道:“父皇所言,甚是,儿臣定会,养好身体,争取早些为父皇分忧。” 姬元乾眯了眯眼,沉声点头:“好,是朕的好儿子。” 这事到此,尘埃落定。 沈离音抬眸看向后座的姬寅,就见他一直勾唇笑着,而且笑意愈深。 第10章 第 10 章 一直到从飞天殿出来,沈离音的眼前似乎还浮现着姬寅那个没有半点温度的笑,这个笑看得她心底直发寒…… “太子妃,小心!” 玉烟和疏雨的声音从背后急急响起,沈离音恍然回神,手臂已经被人握住,她定睛一看,距离她不足半臂的地方立着一座麒麟石雕。 她这是差点撞上去了? “走个路都心不在焉,非要摔一跤才能长记性?”身侧传来一声轻斥,沈离音转过头去,就见姬容蹙着眉,略显嫌弃地看着自己。 “我只是……” 她正想说自己是在想事情,却突然发觉自己的手臂还在他掌心里握着。 姬容注意到她的目光,顺着往下看去,微微一怔立刻松开了手。 沈离音面上也有些发烫,原本的解释咽了下去,只轻轻说了声“谢谢”。 姬容似乎有些意外她竟然没有回嘴,瞥了她一眼,就见她神色奇怪,闷闷的,但又不像是因为自己一句话而委屈的样子。 他反倒生出点好奇心,开口:“你这是又在琢磨什么?” 沈离音抬眸,有些意外他会关心,只是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在纠结什么,想了想唯有感叹道:“皇宫的家宴可真不轻松。” 姬容一听,眉头轻挑朝前走去,淡淡地说:“你应该习惯。” “……所以,你这是习惯了才会如此平静地看完今天这一出戏?” “什么叫平静?” 沈离音见他有和自己聊下去的意思,索性直接问出口:“虽然我不懂朝政,但也知道昭王若是任职兵部必会对你产生威胁,可为何那昭容说完,你却没有半点反应,难道你真的不在意此事?” “为何要在意,不是没去成吗。” 姬容语气淡淡,仿若并不是在讨论有关他的事。 沈离音见他这般又想起刚刚在席上,所有人都在议论姬寅,猜测他会否成为姬容的威胁,可她身边这位正主却一声不吭,品菜吃酒倒真像是来吃家宴的。 “如果不是那位王昭容话说得太多,讨好皇后的意图太明显,陛下或许未必会否……”沈离音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她想到什么猛地转过头,“那个王昭容不会是,不是你的人吧?” 她刚刚还在心疼姬容要独自承受这么多,可现下想到这个可能,心里又觉可怕。 沈离音停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他,像是不等到答案不罢休。 姬容也顿住脚步,但只说了一句便又提步往前,他道:“她还不配。” 一如既往地简单,没有多的解释,可沈离音却并没有怀疑的意思,她快步跟上前:“那这昭容是怎么回事,皇后的脸色已经那么难看了,她却还一直在说,几乎就要把‘我在讨好皇后’几个字刻在脸上了。” “你今日怎么这么多问题。” 沈离音一滞,若按着她前几日同姬容的关系,她现在肯定就此止步不再谈及此事,但回门过后她到底是敢说了些,于是她想了想回道:“是你刚刚问我在琢磨什么,你既问了自然应该替我解惑。” 姬容脚下一顿,倒是没想到她会用这话堵自己,淡淡瞥了她一眼,解释道:“本宫不过是让人在御花园中议论过几次昭王回宫后父皇待他的态度,是王昭容自己太过急功近利,坏了继后与昭王的事。” “所谓的愿者上钩?”沈离音不同情王昭容,但也不得不说姬容这计策埋得够深。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陛下应允此事呢?”她又想到这个,问道。 一说到姬元乾,姬容的语气又冷了几分,他道:“继后背后是秦家,如今秦渊虽不再带兵,但其长子秦慕楚却颇有其父当年的将帅之气,如今更是在北地镇守,这让秦家在军中乃至百姓心中都十分有威望。” 难得姬容说了这么多话,沈离音静静听着,点点头说:“殿下的意思是,陛下忌惮秦家,若是昭王得势,那秦家只会更强大?” 姬容没再回答,但这显然是一种默认。 帝王的制衡之术,绝不可能让一派独大,就如之前姬容被立为太子,没过多久当初的秦淑妃便继任后位,这后位显然是为安抚秦家,再之后继后收养姬寅,姬寅又很快被姬元乾安排在外游学。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帝王掌控之中。 回到东宫,已是就寝的时间,沈离音看着一道进来的姬容忍不住问道:“殿下要先沐浴吗?” 姬容没有看她,径自走向隔间的小书房,道:“不用。” 沈离音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涌起一股冲动,高声问道:“殿下既不愿与妾身同榻,何不如让妾身搬走,这样殿下也不必夜夜宿在榻边,若是因为夜里没歇息好而误了次日的公事,那妾身岂不是成了罪人?” 殿中有一瞬的静默,男人脊背挺拔,没有回头:“本宫心中有数。” “殿下是在为秦姑娘守身吗?” 沈离音一句话,让姬容堪堪停住脚步,他转过身,眼中是从未有过冷冽:“谁准你提她的?” 从沈离音问出那句话时她就已经准备好迎接姬容的不满与怒火,然而当她真的直面这个没有半丝暖意的目光时她还是感觉到了鼻间的酸涩。 可她今日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口,那就必须要得一个结果。 沈离音依旧双眸直视着他,没有避退,问道:“殿下不觉得妾身的存在就是在提秦姑娘吗?” 姬容的脸冷得不能再冷,最后竟生生气出一个笑:“你配吗?” 这三个字一落,沈离音的面色便白了三分,她以为自己能抵得住他所有恶言,但没想仅仅是三个字就让她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她还记得不久前姬容说王昭容不配,现在不配的还有她。 只是她既然不配,那为何他还要娶她为太子妃呢? 这夜终是不欢而散,姬容最后甚至都没留在寝殿内,沈离音告诉自己,这没有什么,不过是打破了这几日来岁月静好的表象。 对她不满,甚至认为她根本不配与秦茵并提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姬容。 其后两日,沈离音没见到姬容一面,玉烟好奇询问,她也说不出一个答案,倒是疏雨似乎察觉到什么,时时关切着,仿佛怕她受不了冷落想不开。 本以为这样的冷战会一直持续,等到最后姬容受不了,一纸休书赐下,结束这场荒诞的闹剧,可谁知比休书更早来的是今年皇室围猎。 大临皇室每年春秋二季都会在帝京城外南苑围场进行狩猎,猎物最多者拔得头筹,也能得到天子提早备好的赏赐。 据传言,此次围猎,姬元乾设下的赏赐便是城郊一处温泉庄子。 沈离音对骑射并不精通,自然对这次的围猎也生不出多么大的兴致,再加上她与姬容还在冷战期间,她实在不愿与其一同前往南苑。 一开始,她本想称病不去,可谁想姬元乾竟然单独点了她与姬容,说此次围猎将会增设男女同猎的部分,而她与姬容将会是皇室唯一的代表。 今天略微短小 明日必定粗.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时间很快来到出发南苑这天,沈离音心中再如何不愿,也不得不跟着一同前往。 “太子妃,您的马车在这儿。” 沈离音顺着看去,朝一旁指引的内侍点点头,往马车走去。 若说这次狩猎有何处是她可接受的,那大概便是此次出行所有皇室男子都得骑马前往,这样她来回路上也就不必和姬容面对面,徒增嫌隙。 正想着,身后一道熟悉的温柔嗓音响起—— “太子,这边。” 沈离音脚下一顿侧头看过去,就见姬容同他的贴身内侍安思河一道朝着她这边走来,她心下微惊,心说难道消息有误,他还是要与自己同舆? 姬容也瞧见了她,双眸淡淡地一瞥,没说话直接从她身侧走过。 安思河见他们没说上一句话,心下叹口气,面上却还是温柔笑着对沈离音躬身:“见过太子妃。” 沈离音对姬容的贴身内侍颇有好感,便也笑了笑打个招呼:“安内侍。” 沈离音这是第一次去南苑围猎,安思河本想再多说一些什么,奈何姬容半步未停,他也只能抱歉笑笑,先跟上姬容。 已经走远几步的姬容瞥见跟上来的安思河,语意不明地低声道:“你倒是对她挺好。” 安思河原先是泠贵妃的内侍,后来泠贵妃薨逝他便被派到姬容身边照顾这位小皇子,他比姬容年长十岁,看待姬容有时候就像是在看待一个孩子。 此时听到姬容这不辨喜怒的话,安思河也不惊慌胆怯,微垂着眸缓缓道:“太子妃性格温和,与人为善,如今东宫各处的人都挺喜欢她的。” “性格温和?” 姬容低低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心道,不过是没朝你们露出尖牙罢了。 安思河不清楚他们家太子心底的腹诽,只希望自己对沈离音的好意没让姬容心里生厌,若是如此,他倒是弄巧成拙了。 沈离音一直等姬容他们走远还愣在原地,玉烟瞧见了只能轻声提醒:“太子妃,该上马车了。” 沈离音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面上微红着踩上脚踏。她这边刚一坐进马车,外头又响起宫人叩拜行礼的声音,她本想透过车帘瞧瞧,却先听到极近的一声“公主,小心”。 这声音不是婢女,也不像是内侍,她正疑惑,前头帘子已经被人撩开。 姬嘉月矮身走进来,看见沈离音时也没有半点意外,反而很坦然自若地轻点头:“太子妃。” 其实按着辈分,她合该喊沈离音为“嫂嫂”,但无奈她年岁稍长一些,这声“嫂嫂”她是怎么也喊不出。 沈离音也知她有些别扭,便主动道:“公主唤我离音便好。” 闻言,姬嘉月看了她一眼,唇瓣微弯点头道:“好,离音。” 围猎一行很快启程,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午门出发,穿过皇城一路往帝京城外而去。 沈离音与姬嘉月虽已经算是正式相识,但到底还比较陌生,一小半路程过去,二人也没说上几句话。 她性子不算闷,但也确实找不来话题,以免尴尬她只能稍稍撩起车帘看外头的街景。 他们此行走的是临安街,是帝京城中最为繁华热闹的大街,沿路过去,围观的百姓熙熙攘攘挤在大街两侧。 “哎,你瞧见了吗,那是太子!” “瞧见了!太子可真是人中龙凤,此等天姿非常人能比。” “若能嫁与太子,此生也无憾了。” “噫,你知不知羞……” “真羡慕那沈太傅家的女儿……” 沈离音将那些零碎的,嘈杂的声音收进耳中,唇瓣微抿着,沉默不语。 “我那太子哥哥一贯是如此,不管在哪儿,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姬嘉月突然开口,显然也是听到了外头百姓的议论。 沈离音抬眸看向她,等着她继续。 姬嘉月笑了笑,果然接着说:“在你之前,父皇给哥哥说过很多世家姑娘,那些人虽最后都没能入哥哥的眼,但哪怕是到现在都没有真正放弃,毕竟,这东宫也不只有一个太子妃位,她们心中多少是藏了心思的。” 沈离音本以为姬嘉月是想夸她哥说说她哥的过去,但听到现在她发现她的目的或许并不在此。 “公主同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 姬嘉月眉眼温婉,目光柔柔地看着她,像是在透过她看什么故人,沈离音意识到这点,心中一滞。果不其然,姬嘉月下一句便道:“任凭那些世家贵女肖想,我也知我哥哥绝不可能会娶她们,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因为我知道哥哥他一直在怀念阿茵。” “你应该已经知道阿茵的存在了吧?”她顿了顿,问道。 沈离音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最后还是点点头:“嗯。” “阿茵与我是挚友,可我今日同你说这些话却并不是因为她。” 姬嘉月的目光褪去几分温柔,多出一些认真,她道:“不要对哥哥产生任何念想,若是现在有,一定要尽快断掉,不然最后受伤害的一定是你。” 沈离音微怔,这已经不知是第几个同她这么说的人了,她苦涩一笑,道:“公主怎么会突然这么说,我是殿下的妻子,有没有念想又有什么区别。” “我刚刚瞧见你和哥哥了,就在马车边,他连一句话都没同你说,这是夫妻间该出现的情况吗?” 沈离音说不出话,他们正在冷战,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离音,”姬嘉月语气中带着郑重,目光也坚定许多,“我绝非是为阿茵说话,她人已经不在,哥哥若能忘记她,我倒能更高兴些。 你知道吗,一开始听说哥哥要娶妻,我以为他已经忘了阿茵,可直到那天家宴我瞧见了你,我才知哥哥他不过是在找一个能借以思念的替代品。” 沈离音沉默一瞬,最后道:“这些,我都已经清楚。” “你若是心中真的清楚,那你便不会因哥哥而优思神伤。”姬嘉月抬眸直视着她,“我说了,当时马车边的情形我都看在眼里,哥哥离开后你在那儿愣了多久?” “公主可真是细心。”沈离音不由扯出一个笑,但这个笑没有持续太久,“公主的意思,离音心中已经明白,今天……只是意外,我同你哥哥前几天起了争执,我只是有些烦恼日后该怎么相处而已。” 姬嘉月似是有些不信:“真的?” 沈离音这下是真心笑了,道:“千真万确。公主有所不知,这次围猎我原本是不愿来的,但父皇点名了让我前往,我这才不得不跟着一起。” 对于此,姬嘉月很快便想明白,她问道:“是因为那个增加的男女同猎赛?” “正是。” 沈离音点点头,再看向车帘外,马车已经驶出帝京城中,她很快回过头看向姬嘉月:“不管如何,还是要谢谢公主同我说这番话,我知你是好意。” 怕她深陷进一段不该存在的感情中,怕她迷失自己,这都是姬嘉月的善意。 “你能这么想便好,我还怕自己多言,惹你厌烦。”姬嘉月抿抿唇,笑意温柔。 沈离音摇摇头:“公主的好意,离音心中清楚。” 两个人相视一笑,之后一路倒是多说不少话,车舆内的气氛也总算自在一些。 南苑围场在帝京城外,中间有一条永安河经过,占地极广,围场之外又有数座行宫,围猎后众人将会在行宫度过一夜。 “太子妃,公主,南苑已经到了。”车夫在外头低声说道。 沈离音正昏昏欲睡,听到这声音立刻睁眼清醒过来,她看着对面的姬嘉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失礼了。” 姬嘉月浑不在意,勾唇道:“无事,春困秋乏,人之常情,说起来,阿茵也是同你这般,只要马车坐得久些就容易犯困。” 沈离音对秦茵的事一向好奇,现下听了也没有任何尴尬,反倒颇为遗憾道:“我倒是真想认识认识她,只是可惜没机会了。” 姬嘉月倒是真仔细考虑了这番话,最后说:“或许你们还真的可以成为朋友。” 这句话显然是对沈离音的一种认可。 “罢了,不说了,我们下去吧,再不走怕是会迟。” 沈离音点点头,跟着姬嘉月一道下马车。 …… 狩猎还未开始,姬元乾先将众人聚集在一处,一旁内侍宣读狩猎赛规则,没有意外,正是之前所说的男女同猎。 “一男一女,各自组队,两个时辰后在营前集合,所获猎物多者胜出。” 这次围猎,众多世家官宦的公子贵女参加,沈离音淡淡扫了一眼,除了自家哥哥沈弋蘅,几乎没有一个相识,不过相不相识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区别,毕竟她只需要跟着身边这人便好。 这么想着,沈离音下意识往身侧看去,姬容已经换上了修身轻便的骑装,与平日相比更多了几分凌厉之气。 内侍宣读完规则,狩猎赛也即将开始,然而就在此时,一位模样俊秀,衣着华丽的公子从席位上起身走到中间,躬身行礼:“陛下,臣有个建议不知当不当讲。” 沈离音与众人一道看去,这人的席位靠前,显然身份并不一般。 果然,姬元乾看了他一眼,不但没有训斥,反而语气颇为好奇地问道:“哦,秦熙有什么意见?” 被叫秦熙的男子挑眉一笑:“回禀陛下,臣认为太子与太子妃一组有违公平。” 第12章 第 12 章 秦熙此言一出,满席哗然。 坐在姬元乾边上的皇后面色微变,正待开口说什么时,姬元乾却眉头一挑:“哦?有违公平,怎么说?” 秦熙全然无视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抬眸看向帝王:“陛下,太子同太子妃乃是夫妻,他们之间的默契可是其他临时组成的搭档无法比拟的,若是就这么参赛,即使赢了也不免有些胜之不武。 “陛下既然定下新规,臣建议倒不如以抓阄的方式随机组队,这样岂不是更为公正?” 最开始秦熙提出“不公平”之说,场上的人大都不解甚至有些不满他的胆大妄为,但听完他的话后却又觉得有几分道理,不由点头表示认可。 姬元乾微一沉吟,最后将目光落向座下的姬容,道:“太子,你如何说?” 姬容一直眉眼淡淡没什么表情,哪怕是现在也只是缓缓抬眸扫了眼秦熙,而后启唇吐出两个字:“随意。” “那太子妃呢?”姬元乾又问。 沈离音被点名,瞬间就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投射.向她,她虽不认为自己和姬容有什么所谓默契,但若真的可以和姬容分开,她反倒能松口气。因此她也没做多想,起身回道:“回父皇,儿臣无异议。” 姬元乾定定看她一眼,点头道:“既然太子太子妃都没有意见,那就如秦熙说得办吧,李势。” “奴婢在。”之前宣读规则的内侍赶忙上前。 “吩咐人去准备签筒。” “是。”李势应下声,退到后边指了两个小内侍去办此事。 秦熙见状,面上笑眯眯地坐下,拿起案桌上的折扇“啪”一声打开,看上去颇为风流肆意。 沈离音见他如此,更觉他的身份不一般,又想起他的姓氏,这朝中权势高,连姬元乾都需忌惮的,恐怕也只有那个秦家了。就是不知,这个秦熙同秦渊是何关系。 内侍很快便做好了签筒,两个人将台子搬上来放在坐席中间。 姬元乾见状,抬手示意李势:“开始抓阄吧,你在旁记着。” 李势手里拿着纸笔,带着一个内侍走到台子前,台子上的签筒中装着十数个卷好的纸条,纸条颜色共有两种,浅色为女子,深色为男子,一次各抓一种颜色,同时抓中的男女便组为一队。 沈离音默默瞧着那签筒,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这个时候她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和沈弋蘅的签同时抽到。 一刻钟后,抓阄结果出。 沈离音看着对面笑意盈盈的俊俏公子,心里轻叹一口气,她怎么会和秦熙抽到了一起? “太子妃,您真的要和他一组吗?”玉烟矮下.身压低声音问她,“奴婢瞧着他半分正经也没有,会不会不安全,要不,您让殿下去同他换一换?” 沈离音微蹙着眉,摇摇头没有回答,且不说抓阄就是为了不让她和姬容一道,便是秦熙愿意,规则已经定好又反悔,姬元乾那儿又该如何做解释。况且姬容也定不会为自己开这个口,她何必自讨没趣。 “殿下。” 轻柔甜美的声音从侧边传来,沈离音收回神思转头看过去,一位身着紫棠色骑装,面若桃花笑容娇俏的女子停在姬容的位置前。 此人正是姬容此次狩猎的搭档——秦芷,皇后的另一个侄女。 “殿下,芷儿的骑术不算太好,待会儿殿下一定要等等芷儿。”秦芷微红着脸,眼里全是姬容的身影。 如此大胆不遮掩的示好,沈离音不由看向姬容,想瞧瞧他会如何应对,可惜这人的脸正好侧对着她,让她压根看不清是何模样。 正当她觉得无趣想要起身去营帐后头先挑马匹时,姬容终于淡淡地开了口:“把衣裳换掉。” 嗯? 和谁说这话呢? 沈离音惊讶地回头,就见秦芷小脸涨红,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姬容:“殿,殿下?” 不怪人姑娘这般羞愤,这事换沈离音也觉得离谱,正待她疑惑间,姬容又沉声道:“秦芷,别以为本宫不明白你在想什么,要么换掉要么就别出现在本宫面前。” 说罢,他也不管对面姑娘是何反应,瞥了眼看戏的沈离音转身离开。 沈离音被这一眼瞧得生生咽了下口水,还没想明白他看自己是何用意,那秦芷就狠狠瞪了她一眼,脚下一跺也跟着走了。 沈离音:“……”我只是个看戏的啊。 她心里满是不解,目光瞥了眼疏雨,这里唯有她在姬容身边待得最久,若是想知道原因恐怕只能问她。 疏雨察觉到她的视线,主动开口:“太子妃怎么了?” “咳,疏雨,你看见刚刚秦姑娘的打扮了吗?”沈离音先试探一下。 疏雨顿了顿点点头:“奴婢瞧见了。” 沈离音一喜,这下直接问道:“那你可知她这一身装束哪里碍着殿下了?” 这一次疏雨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才低声回道:“太子妃有所不知,秦芷姑娘的这一身秦茵姑娘当年一模一样穿过,而秦芷姑娘又是秦茵姑娘的堂妹,当初对殿下也有过纠缠,恐怕今次殿下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心生厌恶吧。” “……原来是这样。” 沈离音想起刚刚秦芷的神情,这心思都不用猜已经是昭然若揭吧。 她现下倒能理解姬容的不悦,在他看来,秦芷所为怕已经是玷污了他心中有关秦茵的记忆。 距离狩猎开始已不足一刻钟,沈离音没再拖延,径直往后边马厩走去。 大多数人都已经挑好了马匹,此时马厩中的马只剩寥寥数匹,她抬眸看过去,正想问一旁内侍哪匹马温顺,余光就瞥见秦熙打着折扇靠在一旁盯着她瞧。 “……秦公子。” 自从知道他确为秦家人,沈离音对他还是存了一些防备,毕竟他肯定是与皇后站在一边。也因此,她打完招呼后便没有再看他,直接朝着内侍走去,道:“麻烦替我选一匹温顺听话些的马。” 内侍点点头,正待开口,秦熙却突然插话进来:“他不过就是个临时看管马厩的,哪懂得什么马温顺什么马急躁。” 内侍听了一愣,他正想替自己辩解一句,抬眼却见秦熙笑眯着眼看他,到底伺候这些王公贵族久了,这一眼他便明白了所有。秦家公子这是要他闭嘴,只要什么话都不说,认了自己不懂马即可。 沈离音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汇,见内侍低下了头便真以为他不懂这里头的门道,她不由看着马厩里这剩下的几匹马,心里发愁。 “太子妃,若是您看得起在下,不如就让我给你挑一匹?”秦熙“啪”地收起折扇,提步往这边走来。 沈离音下意识往后一退,但又很快意识到自己或许过于谨慎,思忖片刻回道:“那,就麻烦秦公子了。” 秦熙一笑:“好说好说。” 言罢,他便在马厩外走了一圈,每过一处停留片刻,最后他站在中间一匹白色骏马前,指指内侍:“去,将这匹马牵出来。” 沈离音顺着看去,此马外表确实较为安静,刚刚这么久也一直低头吃草,见人过来也没有太多声响。 “太子妃,您可以近距离瞧瞧,若是满意便可定下。”秦熙站在白马旁,笑意依旧张扬。 沈离音点点头走过去,那马听到声音也只轻抬了下眼便又低下头吃咬着地上新鲜的草。 “太子妃可以摸摸,在下保证这马,”秦熙一顿,抬眸看着沈离音,“一定温顺。” 狩猎时间已近,玉烟与疏雨不由小声提醒,沈离音没有太多时间去纠结,抬手摸摸这白马,见他确实安静温和,便直接点头应下。 秦熙笑容放大,道:“那便预祝我们赢得这场比赛吧。” 沈离音扯扯嘴角,对这祝福并不太在意,于她而言只消顺利混过这段时间便好。 两个人定下马,很快便准备进林,玉烟和疏雨无法跟着进去,只能多加提醒沈离音。 沈离音凭着身体本能上马,笑容有些僵硬地看着马下两个丫头:“你们放心吧。” 刚一说完,余光里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她猛地抬头,喊道:“哥哥。” 沈弋蘅快步朝她走来,目光在秦熙身上划过,带着一丝警告意味,后者浑不在意,嘴里哼着小曲儿转过头去。 “哥哥,你怎么过来了?”沈离音问。 沈弋蘅从怀里拿出一枚陶瓷哨子递给她,道:“拿着这个,若是遇到危险就吹响它,我即刻便赶到。” 沈离音下意识接过,问道:“危险,哥哥指的什么危险?” “是啊,这狩个猎还能有什么危险,沈都尉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吧。”秦熙突然开口,语调算不上和善。 沈弋蘅冷眼看着他,语意不明道:“不过是防范于未然罢了,秦小公子还管这个?” 秦熙唇角一落,一贯眯着的眼微微展开:“既然在下与太子妃同行,那自然要为太子妃安全负责,沈都尉这样倒是让在下惶恐。” “惶恐不必,只希望秦小公子说到做到。”沈弋蘅语气冷淡。 沈离音见这俩人莫名的火药味,怕再这么打嘴仗下去,等他们进林子别的组都要带着猎物回来了,于是赶紧打断他们的对话:“哥,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先进林子吧,你不是和钱尚书家的二姑娘一起吗,赶紧过去吧,别让人家久等。” 沈弋蘅一顿,点点头:“也好,你记着把哨子放好。” “嗯,记着了。” 沈弋蘅又看了眼秦熙,见时间实在不多,最后只能先一步离开。 秦熙看着他背影走远,笑容重现:“走吧,太子妃。” 沈离音将陶瓷哨子放进怀中,背上箭袋,手里捏着缰绳,轻喝一声:“驾!” 白马稳健地跑了出去,跟在秦熙的赤马后一同奔进林间。 第13章 第 13 章 眼下正值春意浓时,林间草木繁盛,和煦的日光从枝丫细缝间倾洒下来,沈离音感受着身上的暖意,心说,若不是这里各处潜着走兽飞禽,倒也是个悠闲散步的去处。 “太子妃,咱们去这边瞧瞧?”秦熙放慢了速度,走到和沈离音并肩的位置,问道。 沈离音点点头:“都可以。” 秦熙一笑,驾着马往右边草地而去,沈离音以为他就要开始狩猎,可谁想两个人就这么绕来绕去走了好几圈,秦熙没拿下过一次背上的箭袋。 沈离音眉头微蹙,这人在比赛开始前那么正义直言要求公正,怎么真到比赛时间反而一点也不上心的样子。只是她心中虽不解,却也无法嘴上指责秦熙,毕竟连她自己也没有要猎物的意思。 沈离音刚在心里做好全程看风景的准备,下一瞬,一只灰白色的野兔猛然跃进她的视线里,她还没来得及惊喜,一支羽箭从左侧方“咻”一声射过来正中那只野兔的脖颈间。 “哇哦,”秦熙毫不遮掩地感叹着,转头看向左侧来人,“世子好箭法啊。” 沈离音跟着看去,就见姬嘉月同她的搭档安远侯府世子夏时奕骑着马往他们这边走来。 “秦公子谬赞。”夏时奕策马到他们跟前停下,收起弓箭双手抱拳对着沈离音二人道,“见过太子妃。” 沈离音轻轻颔首,淡淡道:“公主,世子。” 姬嘉月骑着马到她身边,上下打量他们二人,有些惊讶:“你们没猎到东西?” 听到这话,秦熙依旧笑容肆意,倒是沈离音略微有些尴尬,就好像一个从来听话的孩子突然偷懒被抓包。 “我们……” “我们还没开始呢,先欣赏欣赏这儿的风景,再狩猎也不迟。” 秦熙抬手从一旁凸出的枝干上折下一直枝杈,看着沈离音道:“你说是吧,太子妃?” “……嗯。”沈离音还能说什么,他们之前也没交流过心得,现在自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姬嘉月面色有些奇怪,秦熙却毫无自知,目光在夏时奕马背上挂着的猎物一扫,笑道:“公主和世子的战利品倒是可观啊。” 夏时奕摆摆手:“我们这算什么,秦公子不知太子同你堂妹那一组才是真正的收获颇丰,今日魁首怕是非太子殿下莫属了。” 沈离音听他提到姬容,嘴边挂着的浅笑收了些,她没说话,自然也没做什么评价,就好像没听见一般。 秦熙却不像她,听完夏时奕的话后便十分夸张地开口:“往年时候也大都是太子殿下所得,今年又能有什么意外,不过说起来倒是没想到我那堂妹同殿下竟也如此默契。” 这话一出,莫说沈离音和姬嘉月的面色微变,便是刚刚还笑着的夏时奕也愣住接不上话,他偷偷瞥了眼沈离音,尴尬地笑笑:“是吗?” 秦熙挑眉:“怎么不是,怎么说这次比赛也是男女合作,所得猎物自然也是二人共同的战利品,你说对吧,太子妃?” 他说完,侧头转向沈离音。 沈离音感觉到周围气氛有些僵滞,她抬眸回看秦熙,这厮笑容依旧,看上去像是全然没发觉自己的言辞有什么不妥。 “殿下与秦姑娘之间有没有默契,本宫不知,不过若他们确实有默契,那陛下原先定的规则似乎也没有秦公子所言那么有失公正,毕竟比之殿下与秦姑娘,秦公子你与堂妹之间应更有默契些。 “若是自由组队,说不定,秦公子与秦姑娘也能得一个好成绩,倒不像现在你同本宫一起只能欣赏风景。” 沈离音笑着回答,可她眼中却是一片平静。 之前面对秦熙,她已经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他们二人素昧相识,她也就没有深想,现在看来秦熙对自己确实充满敌意。 周围气氛奇怪了些,夏时奕轻咳一声,打破沉默:“时间也没剩多久了,大家还是尽快猎到更多猎物吧,公主,我们继续?” 姬嘉月看了沈离音一眼,似乎有些不放心。 沈离音察觉到后对她一笑:“公主,世子说得对,大家还是尽快吧。” “……那我们就先走了。”姬嘉月点点头,拉着马往来时的方向转身。 等姬嘉月和夏时奕离开,秦熙就轻叹口气:“啧,连公主和世子都这么拼命,看来我也得努一把力了。” 他一顿,看向沈离音:“太子妃,那就开始吧。” 说罢,他就快速挥下马鞭,赤马一声嘶鸣一跃冲了出去,沈离音见状,只能赶紧跟上。 两个人很快来到密林深处,树与树之间也愈发狭窄,但同时肉眼能见的走兽飞禽也更加繁杂。 沈离音一直是凭着身体本能骑马,这下速度上来整个人紧绷着抓紧缰绳不敢松半分,哪怕马下正好跳过一只兔子,她也完全不能找准时机将其射中。 秦熙倒是真如他所言开始认真,半刻钟下来马背上已经多了一只野兔和麋鹿。 沈离音紧紧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之间隔着大概两三匹成年马的距离,就在沈离音觉得距离越拉越大之际,余光突然瞥见右侧一抹棕黄色极为迅速地冲到自己马下。 白马意外受惊,嘶鸣着高抬起前腿,沈离音眉头一皱赶紧收紧缰绳,然而马是暂时安抚成功,可马下那棕黄色的獐子却被那一声嘶鸣吓得赶紧往右边逃窜。 沈离音原本松了口气,左右她也不会猎它,逃走便逃走,只是哪想那獐子才窜跳离开,白马却像是发了狂似的竟跟着跑了过去,而且速度极快,沈离音余光里的草地树木全都模糊闪过。 “马儿!” 沈离音惊叫出声,整个半身已经趴伏在马背上。 又短小了,明天粗.长,一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林越来越密,凸出的树杈枝丫险险从沈离音身侧划过,她瞥了眼自己的手臂,上边的衣料已经出了口子。 马跑得愈发得快,沈离音趴着被它颠得胸口作疼,几欲呕吐,她勉强抬眼看向前面,那獐子已经往林子外跑去,而她身下的马也半点拉不住,暴躁地飞奔跟过去。 林子外有大片的湖泊沼泽,那是獐子平时最喜欢待的地方,若是马儿真的跟着出了林子,那她离大本营只会越来越远。 秦熙早就不见踪影,这个时候只能靠自己,沈离音拧起眉头,再次撑着身子坐起尝试将马停下,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余光就瞥见前头即将经过的路上两棵树的树杈交缠在一起,树干枝丫斜斜地往边上延伸,两棵树之间几乎没有多少剩余的空间,起码容不下她这半个身子穿过。 眼见着路越发狭窄,那凸出的枝杈愈来愈近,沈离音无暇思索,索性一咬牙松了马镫和缰绳,侧身往一旁草地翻去。 她紧闭着眼,双手护住头部,凌空的一瞬间,心跳飙至高速…… 就在这时,一道暗色身影从远处一跃而至,双臂抱住即将下坠的沈离音,一个腾空翻滚缓冲,两人相贴着同时滚落在草地。 “呃……” 男人发出一声闷哼,与此同时,另一匹马急停在二人不远处,秦芷匆匆下马,面色焦急地跑到跟前:“殿下!” 姬容没有理她,垂眸看向怀里已经昏迷的沈离音。 沈离音面色惨白,秀气的眉紧紧锁着,似有恐惧,大概是昏迷前察觉到了姬容的存在,她的手此刻还揪着姬容衣襟紧紧不放。 秦芷自是也瞧见了这幕,心中生怨,故意装作惊讶道:“太子妃也太不小心了吧,骑个马也能摔下来。” 姬容未言,打横将沈离音抱着站起身,走到秦芷身边时就像压根没瞧见她一般直接走过,半个眼神也没有给。 “殿下?!”秦芷脸色一白,赶紧回身跟上,急道,“殿下,你这是要去哪儿,比赛还没结束!” 姬容仍旧没有接她的话,眉眼一抬,对着林子上方某处沉声道:“聿扬。” 话落,林中立即响起簌簌落叶声,一个黑影迅速从高处跃下,抱拳道:“殿下有何吩咐?” “将太子妃的白马追回,然后去查,是谁给太子妃选的马。”姬容冷声下着命令,脚下一点,带着沈离音跨上了马。 聿扬领命,立刻往林子外湖泊方向赶去。 “殿下,你这是要去哪儿?”秦芷见姬容就要驾马离开,赶紧以身挡在他的马前。 姬容双眸冷淡,瞥了她一眼,终于启唇:“让开。” 秦芷皱着眉:“殿下不要魁首的位置了?要知道这次同昭王一起的可是刘将军家的姑娘,她最善骑射,几乎箭无虚发,若是殿下现在放弃离开,那昭王可就要拔得头筹了。” 姬容闻言握着缰绳的手松开,秦芷见状面上登时一喜,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见姬容一个反手,将马背上绑在一起的猎物全部丢在了地上。 “殿下?”她面露不解,笑意僵滞。 姬容冷冷看她:“你既这么看重,这些便都归你了。” 说罢,他不再等秦芷开口,一拽缰绳侧头越过她往前奔去。 “殿下!”秦芷恨恨地在地上一跺脚,眼中是藏不住的戾气,“沈离音……” * 这次狩猎赛,帝后虽不在比赛范围中,但他们亦在外狩猎,留在营地的大都是一些宫人以及上了年纪不愿动弹的老臣与其女眷。 姬容策马奔回,自然也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眼尖的宫人瞧见他怀里的女子,顿时侧头同边上的人低声议论。 秦芷的娘亲秦王氏听到了边上的讨论,赶紧拉着身侧的兵部侍郎秦宣往那边看:“老爷,你快看,太子抱着的是不是芷儿啊?” 秦宣顺着看去,红润的面上立刻露出一个笑:“芷儿和殿下一组,这自然是芷儿啊,可是……芷儿这是怎么了?” 秦王氏哪管得了这么多,赶紧起身往前迎去:“殿下,殿下,我家芷儿怎么了?” 姬容刚下马,唤来安思河正准备吩咐什么却突然被打断,他抬眸看去,就见一个衣着雍容的妇人一脸喜色地迎上前来。 安思河皱眉拦住她:“太子面前不可放肆。” 秦王氏一愣,才觉自己有些失礼,退后半步福身道:“见过太子殿下。” 姬容淡淡瞥了她一眼,抱着沈离音转身往行宫方向走去,边走边继续吩咐安思河:“去传太医。” 安思河点头应下,正要转身去找人时却见那秦王氏还站在原处,他拧着眉问道:“你还站在此处做何?” 秦王氏见姬容转身离开,面上有些急,便说:“殿下抱着我的女儿离开,我就是想问问出什么事了?” 安思河听到这话不由上下打量她,道:“太子妃何时成了你的女儿,赶紧离开,莫要再纠缠。” “太,太子妃?”秦王氏一脸惊讶,忙追问,“太子不是和我女儿一起的吗,怎么成了太子妃,我女儿呢?” 安思河反应很快,听完这话立刻猜到了此人的身份,他心里生出些嫌恶,但面上却还是一脸温和,侧头看向席位上观望这边的秦宣,道:“秦姑娘自是会回来,夫人还是赶紧回位置上坐着。” 说罢,他轻拂袖子,快步离开。 秦宣见秦王氏呆立在那儿,不解地起身走过去:“怎么了,安内侍说的什么?” 秦王氏顿了顿抬头看他:“那,那不是我们芷儿,而是太子妃。” “什么,那芷儿呢?她不是和太子一起的吗?” 秦王氏摇摇头,看了眼四周,略有些埋怨地低声道:“芷儿这丫头怎么就这么犟,偏偏要喜欢上太子,以前和秦茵争,现在……” 秦宣不满地看她一眼:“真是妇人之见,太子如今正得势,哪怕做不成太子妃,若能当上良娣对我们一家亦是大有裨益。” 秦王氏轻叹口气,没再说话。 南承行宫,集安殿。 “如何?”姬容坐在离床不远的坐榻上,看着太医问道。 太医收起脉枕将沈离音的手放回到衾被中,这才起身回道:“回禀殿下,太子妃这是受惊昏厥,大概再有半个时辰便能醒来,并无大碍。” “身上可有伤?”姬容又问。 太医摇摇头:“外衣虽有划伤,但并未伤及内里。” 姬容听罢,点点头:“行了,你下去吧。” “殿下,微臣看您面色不大好,可是有哪里不适?” 候在一旁的安思河听到这话赶紧走上前,紧张道:“殿下?” 姬容摆摆手,只道:“没什么,肩膀被石子剐蹭了下,本宫自己可以处理。” 安思河不太认同,劝道:“还是让太医看一眼吧。” “是啊,虽说太子这儿有上好的伤药,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让臣先看看伤口。” 太医也立刻附和。 闻言,姬容终是没再执拗,退了外衫侧过身让太医查看。 后肩伤口处,雪白里衣被血迹浸染,若细看过去,伤痕周围还沾着细砂砾与青草碎屑。这伤显然是在抱着沈离音滚落在地上时留下的,当时姬容下意识将沈离音护在怀里,自己倒是擦着杂乱不平整的草地了几圈。 太医替姬容清理了一番,将膏药抹上,而后对安思河道:“安内侍,这药早晚一日两次涂抹,不会留疤。” 安思河点头接过,又替姬容将衣衫整理好。 太医离开后没多久,聿扬便领着一个内侍走进殿中,安思河听到声响先一步走到外殿:“聿扬,这是?” 姬容从坐榻上起身来到床边,一边垂眸看着床上女子安静沉睡的面容,一边听着外头内侍不断求饶的声音,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有些烦躁,觉得这求饶声格外刺耳。 他伸手掖掖被子,转身走了出去。 那内侍见太子出现,赶忙叩头:“殿下,殿下饶命啊,那匹马不是奴婢给太子妃选的!” 姬容看也没看他,走到椅子边坐下,安思河立刻给他倒了杯茶,他轻抿一口后才缓缓抬眼看着脚下趴伏哭泣的人。 “谁选的。” 三个字,没有多少起伏,听不出喜怒。 内侍浑身打着颤,哆哆嗦嗦地回道:“是,是秦,秦家,二,二公子……” 秦家二公子,秦熙。 姬容面上没有太大意外,他转眸看向聿扬,淡淡问道:“那马呢?” “已经被带回马厩。” “可查出有什么问题。” 聿扬回道:“马本身并没有问题,只不过这种马乃是漠南之地进贡,对很多草原走兽十分排斥,只要看见移速极快的走兽就会脾气暴躁并与之追赶,除非是了解此马习性,不然大多数人都控制不住它。” 姬容眼皮一动,转而看向跪地的内侍:“你知道这些吗?” 内侍蓦地一抖,他身为看管马厩的内侍,怎么可能不知这些马的习性脾气,可他现在又怎么敢承认? 姬容没太多耐心,将茶盏在案几上轻轻一放,冷冷开口:“不说话就是知道了。” “不,不,奴婢奴婢只是……” 内侍磕巴半天,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他自知躲不过罪罚,只能连着叩首三下,最后抬头看姬容:“殿下,这马真的是秦二公子选的,奴婢只是不敢开罪秦二公子,心中存着侥幸,以为不会出意外。 “奴婢,奴婢绝无害太子妃的心,还请殿下从轻发落!” 这话一落,姬容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安思河厉声斥道:“混账,你不敢开罪秦二公子,倒是有胆子置太子妃于危险之中?!” 内侍一怔,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这下连求饶也没敢再开口,“砰砰砰”地在地上磕头,哭声喊声混杂一片。 姬容蹙眉,眸中寒芒一凝:“闭嘴。” 仅仅是两个字,可这声音却让人犹如处在寒冬冰窖,浑身发颤,内侍吓得赶紧噤声,呜咽着将哭腔吞下。 “聿扬,带下去,按宫规处置。”姬容没了耐心,直接一抬手,眼不见为净。 等聿扬带人离开,这殿中总算安静几分,安思河偷偷瞥了眼身边的人,眼中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思河,有什么话就说。” 安思河轻叹口气:“殿下总是那么敏锐。” “是你心事太重。”姬容淡淡道。 “奴婢只是想问殿下,这件事到底怎么办,当作没发生吗?” 姬容虽然对沈离音没有感情,但到底也算是他的人,按照他本身的脾气,他自是护短到底,对那背后害沈离音的人不会手软,可偏偏这次得罪他的人是秦茵的嫡亲哥哥。 安思河不免猜测,这一次太子殿下到底会做出什么决定。 小剧场 身份揭开后的某一天 音音:哥,这世界上坑妹第一的非你莫属。 秦熙讪笑:误会,这都是误会,小妹,哥最疼你了,不然你揍我? 音音:揍你我手疼。 妹控秦熙凑上前:那你想怎么样,我都可以! 音音:让姬容揍你。 秦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姬容沉默的时间并不算太久,他看着门口的方向,似喃喃自语地说道:“我答应过她,这辈子都不会动她的家人。” 安思河一怔,瞬间就明了这话中的“她”指的是谁,他无声叹口气道:“那太子妃那儿如何交代呢?” 姬容眼皮轻抬:“若她问起,便说是突然受惊,没有原因,若是没问起,那你也不用多说。” “……奴婢明白了。” 话已至此,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姬容从椅子上起身,离开前吩咐安思河将玉烟和疏雨寻回。 * 沈离音是未时初刻转醒的,醒来睁开眼时整个人足足愣了半晌,眼中也尽是茫然。疏雨离得近,也是最早发现她醒来,连忙上前低声询问:“太子妃,您现在感觉如何?” 玉烟听到声响,也赶紧走到床边:“太子妃,可要喝点水?” 沈离音没有立刻开口,眸子转了两转,将周围陈设尽收眼中后,才徐徐问道:“这是哪儿?” “太子妃,这是行宫啊。”玉烟回道。 行宫? 沈离音顿了顿:“我怎么会在这里?” 玉烟同疏雨对视一眼,不安道:“太子妃,您不记得了吗?您在追赶猎物的时候摔下了马,是太子及时赶到救下你的。” 沈离音有一瞬间感觉头疼欲裂,像是脑袋里多了根针,不停游走,她痛苦地呻.吟几声,卷着被子背过身。 疏雨一看,急了:“玉烟,我去喊太医来,你照顾好太子妃。” 玉烟正要点头,床上背对着她们的沈离音却突然低低喊道:“别去!” 疏雨停下脚步,还要再劝:“太子妃,您这样必须得让太医瞧瞧!” 沈离音让自己缓了片刻,等脑袋不那么疼了之后才转回身看她们,两个丫头均是一脸焦急恐慌,她不由安抚性地一笑:“别担心,我就是才醒来有些不适应而已,现在就好了。” 沈离音笑着,但心底却生出一丝丝恐惧,她刚刚真的有一瞬间记不起昏睡前的任何事情,而且头部有短暂但很强烈的疼痛感,幸好,她缓过来了。 “太子妃,您真的没事了?”玉烟年纪小些,还是有些忐忑。 “嗯,我现在记起事情了,没事了。” 沈离音本想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可才动了动却发觉自己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疏雨瞧见了,便道:“太子妃还是再多休息一会儿吧,奴婢先去回禀太子,您已经醒了。” 一听到姬容,沈离音便又沉默一些,只轻嗯一声没有说话。 昏倒前的记忆如碎片一般一块块拼凑起来,她记得自己骑的马突然狂躁,记得自己差点被树杈所伤,最后无奈选择跳马。当然,她也记得自己在闭眼前那一刻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而后整个人落入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 她似乎一直到现在还能体会到那种突然让人心安的触感,只可惜下一瞬自己便晕了过去。 姬容对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无情,她想。 “太子妃,您都不知道,太子为你似乎还受伤了。” 玉烟突然开口,打断了沈离音的思绪,她一愣:“你说什么?” “太子为了救您似乎受伤了。” “什么?!” 沈离音一急,作势要在床上坐起,但幸好玉烟反应快,赶忙扶住她,还道:“太子妃您别急啊,奴婢只是说好像,也没有肯定。” 沈离音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抿抿唇才再次开口问:“到底怎么回事?” “喏。”玉烟下巴一抬,指指床头的方凳,那上面放着一个小瓷瓶,“这药,奴婢进来时便有了,一开始奴婢以为是太子妃您受了伤,可奴婢和疏雨帮太子妃您仔细查看过,您身上没有伤,所以奴婢便猜想这药大概是太子用的。” 沈离音瞧见了那瓷瓶,玉烟替她拿过来,她接过后轻轻一嗅,淡淡的药味立刻涌进鼻间。 所以,姬容受伤了? 沈离音还未有多想,疏雨忽然匆匆跑回来,说:“太子妃,陛下和皇后来了。” 话落,殿外就立刻响起了行礼叩拜的声音,沈离音赶紧将药瓶收好放在枕下,再由玉烟搀着准备起身见礼。 不过外头的人进来很快,沈离音这边才披上外衣掀开被子,姬元乾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不用多礼了,躺着吧。” 沈离音抬头看去,就见姬元乾和皇后一前一后走进来,姬容则站在二人身侧,一并朝她看来。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奴婢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都免礼吧。” 姬元乾摆摆手,坐在了内侍搬来的座椅上,他看着沈离音,道:“身子如何了?” 姬元乾脸上表情淡淡,但话里多少还是带着点关心。 沈离音知道凭着她这张与秦茵七.八分相似的脸,这位皇帝就不可能多么喜欢自己,但面上总归会给几分薄面。 想到这里,她乖巧地笑笑:“谢父皇关心,儿臣身子已无大碍。” “这次的事朕也有所了解了,皇后啊,”姬元乾转头看着秦双茹,“你有空可得好好敲打秦熙一番,怎么可以只顾着狩猎全然不管太子妃的安危,若不是太子正好遇见救下,这出事的后果他可得承担一部分。” 沈离音垂着眸没说话,就听皇后温声细语地说:“陛下教训的是,妾身这次回去定会好好说说他,也让我兄长多加管教。” 姬元乾点点头,有些话点到为止也没再继续,他又再次转向沈离音:“今日你就在寝殿里好好休息,有什么就让下边的人去办。” “是,儿臣记着了。” “行了,让太子再陪陪你,朕同皇后就先走了。” 姬元乾说着,从座椅上起身,目光在一直沉默的姬容身上一点,似在警告什么,而后才提步离开。 沈离音现在面对姬容着实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早上出发南苑前两个人还在冷战,眼下他却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便是想冷脸沉默都不好意思。 疏雨是个有眼力见的,见陛下皇后离开,立刻就拉着玉烟说要出去端药,虽然太医说沈离音没有什么问题,但还是开了一些定神的汤药。 一瞬间,这整个寝殿就剩下沈离音和姬容二人。 “今,今天的事……” 最终,沈离音决定自己先开口,只是她才说了几个字,姬容便突然出声打断,他道:“夜里行宫有晚宴,你身体不适就不要去了。” “啊,”沈离音思绪一断,愣了下才点点头,“哦。” 姬容看她安安静静,睁着双略显茫然的眼,一脸乖巧的模样,冷脸意外地维持不住,他轻咳一声索性避开目光,道:“你还是自己多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 他话一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这让沈离音找不出机会去开口道一声谢,“等等”二字就在嘴边,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罢了,也不急于一时。 沈离音没有用午膳,玉烟替她从厨房端来一碗鸡丝面,吃了两口又没了胃口,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喝过汤药的缘故,没一会儿她便觉得困意席卷。 于是一整个下午,沈离音就这么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殿中已经点起了灯,玉烟和疏雨在外殿候着,沈离音轻轻唤了声,两个丫头便走了进来。 “什么时辰了?” “回太子妃,快酉时末了。”疏雨柔声回道。 沈离音点点头:“那宫宴应该快结束了吧?” “应该快了,奴婢刚刚在阁楼楼梯上瞧见大殿那儿已经有人走出来了。” 沈离音思忖片刻,抬眸对着两个丫头道:“替我梳洗一番吧。” 玉烟和疏雨虽有些意外,但还是仔细地替她换好衣衫,打水洗漱。 “疏雨,行宫这边有殿下平日惯用的熏香吗,就是有着淡淡兰香味的那种。”沈离音坐在妆台前回头问道。 疏雨想了想,回道:“应该有的,以往殿下来南苑都是住在这集安殿中,常用的香都有存着,奴婢去找找。” 等疏雨找到香并燃上,殿外也恰巧响起了宫人行礼的声音—— “殿下。” 姬容带着一脸倦容踏进殿中,第一时间便嗅到了熟悉的,醇正而又清冽的香气,微蹙的眉渐渐舒展开,他回头看着安思河,道:“你提前命人燃香了?” 安思河哪里知道,一脸纳闷地摇摇头:“奴婢没吩咐过。” 姬容微微一愣,下一瞬就听得内殿传来声响。 “殿下。”沈离音从里头走出来,朝姬容盈盈福身,垂眸的时候她很意外地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 饮酒了? 姬容看她衣着齐整,舒展的眉又不由拧起:“香是你让点的?” 沈离音并没有因他的表情退却,回道:“是,妾身觉得殿下习惯这个香。” 姬容见她没有隐瞒,反而大大方方承认,一时间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沉默地从沈离音身边走过,在坐榻上坐下。 疏雨立刻上前斟茶,姬容接过后轻抿一口,眼未抬便问:“怎么还没休息?” 沈离音知道这是在同她说话,回道:“妾身在等殿下回来。” “等本宫做什么。”姬容将茶盏轻放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面,语气淡淡。 沈离音走上前在他另一侧座位坐下,这一次没再犹豫:“妾身想要亲口和殿下道谢。” 姬容指尖的动作一顿,抬眸:“道谢?” “是啊,若不是殿下相救,这时候妾身怕是还得躺在床上养伤,而且,”沈离音顿了顿,“殿下似乎因为我受了伤,妾身无法坦然受下。” 姬容眸光微动:“不过是顺便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于殿下而言是顺便,但对妾身不是。” 姬容挑眉,似乎没想到她在这方面也会如此执着,嘴角无意识地轻轻勾起,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那你已经谢过了,回去歇息吧。” 沈离音一顿,但终是站起身准备离开。 “太子妃等等。” 突然,一旁的安思河急急开口,沈离音和姬容同时朝他看去。 “安内侍,怎么了?”她问。 安思河面上似乎有为难,温声道:“殿下在宴上饮了些酒,奴婢想去厨房端些解酒汤来,只是殿下身上还带着伤,也须得尽快处理,不知太子妃可否帮奴婢替殿下换药?” 沈离音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姬容便蹙眉轻斥:“思河……” “安内侍你去吧,我会替殿下换好药的。”沈离音出声打断姬容,没有犹豫。 安思河闻言,面上瞬间带了喜色,像是全然没瞧见姬容拧起的眉心,道:“那就麻烦太子妃了。” 第16章 第 16 章 安思河离开后,沈离音便让玉烟去她枕下将那药瓶取来,姬容闻言抬眸看她:“你枕下?” 沈离音点点头解释道:“这药放在床头的方凳上,玉烟便猜测是你受了伤,恰好陛下他们过来,我下意识就把它藏起来了。” “下意识?”姬容眉头一挑,看上去似乎不大相信,任凭是谁,也不可能会下意识藏一瓶药。 沈离音终究是不善撒谎的,被他这么反问,面上腾地一下发烫:“我,我只是猜测殿下并不想让陛下和皇后知道你受伤的事,所以,所以就先藏起来了。” 姬容面色放松,问道:“你为何如此猜测?” 沈离音看他一眼,顿了下才回说:“今日我从马上摔下一事几乎人尽皆知,想来也定是请太医来过,若殿下受伤,除非特意吩咐隐瞒,不然玉烟和疏雨这俩丫头定能听到一些风声。 “可事实是玉烟疏雨并没有听闻此事,那妾身便只能猜测是殿下提前叮嘱了太医不可声张,况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陛下和皇后过来,妾身先将药瓶收好总归是稳妥些的。” 她长长一段话说完,殿中一时寂静无声,姬容手肘抵着案几,单手支颐地抬眸看着她,那眼中是她看不懂沉寂与深邃。 沈离音被这目光盯着多少有些不自在,幸好玉烟取药回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奇怪的沉默。 “咳,殿下,先让妾身给你上药吧。”她走到姬容身侧,手里拿着药瓶。 她从未给人上过药,眼下看着姬容更是有些无措,只能先吩咐玉烟:“玉烟,替殿下将外衫脱下。” “慢着。” 她话一落,玉烟还未有动作,姬容便出声打断,他抬眼看着她:“既然是你替本宫上药,那便全程由你来,本宫不喜旁人触碰。” 沈离音愣了愣,只好转头看着玉烟:“你和疏雨就先下去休息吧。” 玉烟巴不得太子太子妃俩人能够多多独处,这下连连点头,同疏雨退了下去。 等她们离开,沈离音放下手里的药瓶,动作笨拙地伸手要去脱姬容的外衫,幸好姬容也还算配合,没有故意为难。 外衫脱下后,只需再将里衣的左边褪下一些,沈离音捏着领口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往下拉,最先露出来的是姬容后肩的伤口。伤口已经包扎好,白色细布隐隐透着一点血色。 沈离音怕解开细布的时候碰到伤口,便下意识又将里衣往下褪了一些,可就是这么一瞬间,她手中的动作突兀地停下。 “怎么了?”姬容侧着身子,感觉到她的动作停下,不由轻声问道。 沈离音没说话,目光紧紧盯着他胳膊上露出的浅浅疤痕,这疤痕应该有些时间,颜色比之周围的皮肤要深一些,还有些微微凸起,看上去像……烫伤。 她并没有将里衣再往下拉,但从这个露出的半个指节长度的疤痕看,或许再往下还有更长的疤。 姬容见她一直不说话,眉心皱起,眸子一斜朝她看来:“你到底在等什么?” “对,对不起。” 沈离音回神,她匆匆撇开目光,动作加快将细布解开,而后重新清理再抹上伤药,大概是姬容的伤口实在过于醒目,她很快便镇定下来,细致小心地将伤口处理好。 “殿下身上有伤,为何还要饮酒?”最后包扎的时候,沈离音总算能分出一点注意力来问出心中疑惑。 姬容知道她已经处理完,自己拉起里衣穿好,淡淡回道:“你不是说了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不饮酒,免不了有人多问。” 沈离音顿了下点点头,看来也是为了隐瞒受伤的事,否则只需这么一个理由便能堵住别人的嘴。 等沈离音将所有东西收拾好,安思河也端着解酒汤回来了,本以为安思河会留下等姬容喝完,谁想他见沈离音在,直接就将解酒汤放下,说了句“奴婢不打扰”便退了下去。 沈离音看着手边的解酒汤,轻咳一声问道:“殿下现在喝?” 姬容揉了揉眉心,阖眼轻嗯一声,没说话。 沈离音早看出他面带倦容,也不再多问,替他倒出一碗解酒汤,稍微放凉递过去:“殿下喝完便休息吧。” 姬容缓缓睁开眼,垂着眼眸接过瓷碗并开口:“你自己先去歇息吧。” 说完,他便手一抬头微仰,直接将解酒汤喝下。 沈离音犹豫了下,问道:“那殿下今日歇在何处?” 集安殿并不像在东宫的寝殿,这里保不齐有旁人的眼线盯着,若是知道太子与太子妃异处而眠,恐会惹出事端。 姬容自是清楚这一点,淡淡道:“本宫照旧歇在榻上。” 听到这回答,沈离音多少松了口气,看来他不至于讨厌自己到不顾及风险,但她还是不太认同这个决定,轻声道:“还是殿下歇在床上,妾身睡在榻上吧,睡榻狭窄,殿下身上有伤,不太适合。” 姬容轻放下瓷碗,终于抬眼看她,轻轻吐出几个字:“并不碍事。” “殿下若是为了风度,大可不必,妾身也不是什么娇惯之人。”沈离音这次非常执着,言罢,转身往内殿走去。 姬容眉头轻拧,默默盯着她的背影,似乎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沈离音一进内殿就直接往柜子边走去,那儿放着一雕花樟木箱,打开便是干净的被褥。她从里头抱起一床,将床上自己用过的换下,而后又将换下的放到一旁的睡榻上。 等一切收拾妥当,她才转身想要去找姬容,只是刚要往外殿走,就见姬容已经起身朝这边走来。 “殿下,已经收拾好了,今日就这么睡吧。”沈离音像是担心姬容会反对,也不管他怎么回答,话一落便直接往睡榻走去,鞋袜一褪,掀起被子直接上了睡榻。 姬容立身站在原处,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一连串干脆利落的动作弄得有些好笑,他嘴角一动,几不可察地摇摇头,往床边走去。 …… 夜,寂静无声。 突然,睡榻上的人发出一声急促而又尖锐的喊叫,打破了这深夜的沉默。 姬容并没有睡得很深,第一时间睁开了眼,就听得边上睡榻上的沈离音不停地喊着“救我”与“不要”。他眉头轻蹙,翻身下床走到榻边。 “不要,不要,救我……” 沈离音的声音时轻时重,姬容除了几个字眼外根本辨不清她在说什么,正当他准备弯下.身靠近一些听时,睡榻上的人猛然睁开了眼。 那双如水波般湿润晶莹的眼中满是惊惧,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点点的泪珠,朱唇微微张着,急促地喘息。 姬容微怔,半弯的身子就这么僵在那里,两个人于昏暗的光线中对视着。 “你……” 姬容正想问她怎么了,沈离音却忽然眼中一亮,像是突然记起他是谁一般,不管不顾地直接扑向他,双臂紧紧环上他的腰。 姬容下意识想要挣脱开,但他很快发觉身前的人在不停地颤抖,抱着他的手臂也在不断收紧。姬容犹豫了一瞬,最终垂下双手,没有将她撇开。 低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姬容感觉到胸口那片衣料微微晕湿。 沈离音到底没有哭太久,一刻钟后,她渐渐没了声,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变换的姬容终于抬手轻轻碰了下她的肩,嗓音低沉地开口:“沈离音。” 无人回应。 这是又睡回去了? 姬容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淡着一张脸弯腰将沈离音整个人横抱起,走到床边放下。 沈离音双眼紧闭着,但可以看见眼周一圈还泛着淡淡的红,一躺在松软的衾被中她便很快无意识地整个人翻过身蜷缩着,看上去还有些害怕与恐慌。 姬容静静地盯着她的背影,眼中蕴起一抹复杂的神色。 似乎,他的这位太子妃并不是一只完全没有任何经历的小白兔。 “聿扬。” 姬容走到外殿,低声一唤。 很快,一个身影推开了门,迅速走进来:“殿下。” 姬容在椅子上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轻声问道:“如今元宁宫是谁在盯着?” “十二暗卫的辰午二人。”聿扬很快回道。 姬容沉思片刻,半晌后抬眸看着他:“传我命令,让子未二人去一趟扬州。” “扬州?”聿扬微微一愣,似乎没明白他为何会提出这么个地方。 姬容的目光往内殿的方向一瞥,眸光中隐隐闪着淡光,道:“查沈家在江南的女儿这几年都发生过什么。” 聿扬将这句话消化完,心中虽有些惊怔,但还是没再犹豫地听命:“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很快在夜色中消失。 第17章 第 17 章 翌日一早,南苑围猎一行启程回宫。 沈离音早早就上了马车,靠在窗边回想昨晚到底发生过什么,否则怎么会一大早起来竟是睡在床上。她委婉地问过玉烟和疏雨,两个丫头也都说不知,而唯一可能清楚事实的姬容,一大早就去了姬元乾那儿,说是有政事商量。 难道是自己半夜梦游爬回了床?沈离音按按太阳穴,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公主,这点心带着路上可以吃一些。”略微有些熟悉的男声在马车外响起,沈离音回神,将视线移向车帘。 姬嘉月的声音随之响起,但一贯温柔的嗓音此刻却带着点不悦:“本宫说了不用。” “公主——” 男声有些急切,不过还没等他说出后边的话,车帘已经被掀起,姬嘉月冷着一张脸走了上来。 沈离音同她对视一眼,眸中多少有些尴尬,而与此同时,她也终于瞧见那男声来源于谁,那人穿着窄袖束腰的侍卫服,腰间挎着佩剑,模样周正俊朗,眉眼之间自带着一股英气。 姬嘉月很快走进车舆内坐下,帘子也随之重新垂落,沈离音收回视线,淡淡打了个招呼:“公主。” “……离音。”姬嘉月的脸在帘子放下后就没了冷意,一双细长温柔的眼一瞬间涌上一丝丝的伤感与茫然。 沈离音心中微讶,但也没有多嘴询问,只默默地垂了眸假装没有瞧见。 这宫里故事似乎还挺多的。 “身子好些了吗?” 车舆内沉默片刻,姬嘉月突然出声问道。 沈离音顿了顿,反应过来她在问自己,抬眸回道:“已经没事了。” “昨夜你没来宴会,我还有些担心。”姬嘉月淡淡一笑。 “多谢公主关心。”沈离音这话绝不是客套,姬嘉月这一句“担心”着实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你都让我唤你名字了,以后你也直接喊我嘉月吧。” 姬嘉月眉眼温柔地看着她:“我同太子哥哥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泠贵妃娘娘逝世后,太子哥哥就一直养在我母后宫里,说来我们二人也算是一同长大,情谊要比别的兄弟姐妹好上一些。” 沈离音微愣,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些。 “你好像对这些都不清楚?”姬嘉月似乎瞧见了她的反应。 沈离音迟疑地点点头:“我,我没问过。” 姬嘉月了然地笑笑,道:“你若是指着问他,怕听不到什么答案,这样吧,等回了宫有机会我和你说说,不过我也只能同你说些与我有关的,别的……我也不好细说。” 沈离音自是清楚她这话何意,拢了拢臂弯的披帛,微微启唇:“好。” 马车缓缓起行,最初一段路两个人断断续续地聊着,但临近城门时车外突然响起一阵骏马疾驰而过的哒哒声。 因为声音更靠近沈离音这边,她便伸手撩开了一些纱帘。 一匹棕马飞速地从她们马车边跑过,马上坐着的人似乎是某个王府侍卫的打扮。 “是昭王的人。”姬嘉月显然也已经瞧见,淡淡地开口。 “这是怎么回事,这人为何单独疾行?” 姬嘉月思忖片刻,抬眸看着沈离音,回道:“可能是去那温泉庄子吧。”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还不清楚昨日围猎哪一组胜了?” 沈离音摇摇头,她压根没记得要问,玉烟和疏雨也没说,至于姬容……他更不会同她提起这个,不过既然姬嘉月这么问了,她自然也猜到了什么,问道:“难道是昭王那一组?” “正是,回宫路上会路过那温泉庄子,恐怕昭王是特意吩咐人这个时候闹出动静,好让人知晓自己夺了魁首。” 姬嘉月的语气带了点无奈,但也只是话尽于此,没再多言。 沈离音又瞥了眼窗外,那棕马已经朝着右侧的官道走去,看上去就是平平无奇提前让人打点一二。只是这似乎寻常的背后,不知藏了多少的心思与谋划。 再之后,大队人马一路无事发生地回到了皇宫。 沈离音一下马车便瞧见姬容站在不远处,她本以为他这是有事在等谁,然而当她走近时却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直仅仅跟着自己。 这是在等她? 这个念头一起,沈离音便下意识否了,怎么可能,去时也没见他等自己一起,如今就要回东宫,陛下又早已乘辇离开,他何需再做样子给人看。 沈离音带着这个想法一直往前走去,等来到姬容身前,她虚虚福身,喊了声“殿下”,而后作势就要越过他继续往前而去。 “站住。”姬容的声音陡然响起。 沈离音一愣,停下脚步回过头,面带疑惑:“殿下?” 姬容一看她这神情,眉峰微微一扬:“你又在琢磨什么,没见本宫在这里等着?” “殿下,殿下是在等妾身?”沈离音一愣,面上的不敢置信没有半分虚假与夸张。 姬容轻轻皱起眉:“你以为本宫在等谁?” 沈离音自是说不出确切答案,不过是先排除了最不可能的,下意识以为他在等别人。如今既得知姬容是在等自己,她心里忽然就生出些不一样的感觉,心口处微微发麻,又似有些紧张。 “走吧。”姬容抬眼看她,淡淡说着,而后率先提步往前。 沈离音一顿赶紧跟上前,恰好她走在姬容左侧,目光下意识往他肩上看了眼,不由开口问道:“殿下,你今日早上伤口抹药了吗?” 她的声音放得极低,几乎是靠着气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的,倒不是害羞忐忑,而是担心说得太响被人听见。 姬容余光朝她瞥了眼,面不改色道:“说得这么轻,是怕我听见吗?” “……”沈离音轻咳一声,走近一步,声量稍稍拔高,“妾身是想问,殿下今日用药了吗?” 姬容回得很快,只说:“没有。” “可安内侍说过这药一日两次,待会儿回了寝殿,妾身替殿下上药吧。”沈离音心想,这伤因自己而起,一定要负责到底。 “随你。” 难得的是,姬容也没有拒绝,虽然只是淡淡的两个字,可足够让她心生喜悦。 一路回到东宫,两人进了宫门后便往寝殿走去,然而走到半路,一个白净眼熟的小内侍从崇仁殿的方向快步朝他们走来。 “殿下。” 姬容停下脚步,垂眸看着他:“何事?” 沈离音跟着停住,朝那小内侍看去,内侍对她简单行了个礼便对姬容道:“殿下,他们回来了,有要事要禀。” 沈离音眼看着姬容平静淡漠的脸骤然一变,对着那小内侍沉声吩咐:“送太子妃回寝殿。” 说罢,他没有再同沈离音说上半句话,直接跨步往崇仁殿走去,徒留下一股凌厉之气。 小内侍赶忙躬身应着,等姬容走远,他才转过来对沈离音道:“太子妃,奴婢送您回寝殿吧。” 沈离音眉心微拧,看着姬容远去的背影,心中莫名生出点不安,这种不安一直持续,直到黑夜降临。 整整一日,姬容都没有再出现,让疏雨去崇仁殿问问,回来却告知殿下并不在。 午膳的时候,沈离音碰见安思河,然而还没等她出声询问,安思河就一脸淡笑地打着弯引到旁的话题,诸如午膳合不合口味,身子有没有不适需不需要请太医等等。 沈离音本就奇怪姬容的消失,现在见他身边最亲近的内侍如此,更知他此次离开并非小事。 沈离音担忧姬容身上的伤,这伤虽不重,但因位置特殊,每每动胳膊总会牵扯到一二,昨夜里替他上药时她便有所察觉,那伤口有一些些裂开。不过也幸好是左臂,平时能够尽量减少动弹,若是右臂,恐怕还不好隐瞒。 “太子妃,您还不歇息吗?”疏雨将外头的灯都熄灭,进来见沈离音还呆坐在榻上,不由问道。 “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我再等等殿下。” 疏雨是知道秦茵的存在的,也大概能明白姬容娶沈离音的原因。她见沈离音如此,下意识以为这位太子妃对太子情深义重,哪怕一日未见得其面,都还痴痴等待,这么想着,她不免对这位太子妃感到些许心疼。 “太子妃,”疏雨斟酌着,想要说些什么委婉地劝一劝她,“殿下或许公务繁忙,一时不能回来,您还是自己先休息吧,毕竟你昨日里才受过惊吓,得好好歇着。” 沈离音并不知道疏雨心里真实的想法,但也明白她是为自己好,可今日她心绪难平,总觉得不安,姬容又迟迟未归,她怎么也不可能睡下。 “我没事的,昨日睡得太多反而把今日的困意都耗没了,你先带玉烟回去睡吧。”沈离音侧看看向外殿的长椅上,笑道,“你看玉烟都困得坐不住了。” 疏雨见劝不下,无奈只能先带着玉烟退下。 夜,一点点流逝,整个东宫都陷入如深潭水一般沉默寂静之中。突然,内殿屏风后的窗子“啪”一下发出声响,靠在榻上昏昏欲睡的沈离音猛地睁开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心口直跳。 “谁,是谁?!” 她的手下意识往头顶的发簪摸去,这个动作熟练得连她自己都未有意识到。 只是还没等沈离音将发簪拔出,屏风后就已经传来一阵不算平稳的脚步声—— “是本宫。” 沈离音瞪大了眼,就见姬容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橙黄烛光下,他的脸色却显得并不太自然。 她的视线不由往下,姬容的右手正死死地按在左下腹的位置,五指之间渗出了点点暗色。 小剧场 音音:阿容,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姬容将奏章合上:什么日子? 音音微笑:是“我爱你”的日子。 姬容一顿,眉头轻挑:哦,所以其它日子你不爱我? 音音语滞,但很快反击:其它日子是你爱我。 姬容低头亲吻某人嘴角:胡说,本宫日日都在爱你。 -完- 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殿下?!” 沈离音匆匆下了睡榻,跑到姬容身前抬手想扶却又不敢。 隐约的血腥味已经渗透在空气中,愈渐浓郁。 “扶我到榻上。”姬容沙哑着嗓音开口。 沈离音不敢磨蹭,赶紧扶着他往榻边走去,两个人一靠近,鼻息间便都是刺鼻的血腥味。 “殿下,这是怎么了?”连沈离音自己都未察觉,她此刻的语气多么颤抖,还带着点点的哭腔。 姬容面色一如既往的淡定沉稳,只是眉心微微皱着抬眼看她:“没事,你去书房架子上第二层把药箱取来。” 沈离音稍稍一愣,便赶紧点头嗯了下,然后反身往隔壁的小书房跑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到这里,不过这一次她显然没有机会好好欣赏曾经让她驻足停留的书架,直奔着第二层左边的药箱而去,抱着它便往内殿跑。 “殿,殿下,接下来怎么办?”沈离音打开药箱,里边瓶瓶罐罐看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姬容闭了闭眼,再睁眼看她,哑声道:“你替我上药。” 沈离音一听下意识便摆手道:“妾身,妾身不大会,还是让安内侍去找太医来吧?” “不可。”姬容沉着声,稍稍喘了口气,语气坚定道,“我教你,你照着做便好。” 姬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沈离音不敢再拖延,只能点头硬着头皮上:“那,那妾身先帮殿下把外衣脱了?” “嗯。” 姬容闭上了眼,双臂放松地垂下,沈离音站在他身前,小心翼翼地将他外衫褪了,先前的左肩伤口又一次崩裂开,细布上透着点点的暗红,但姬容就像对此毫无知觉,并没有多说半句。 眼下腹部的伤口显然更为严重,沈离音只能先忽略肩口,蹲下.身将姬容的里衣微微撩起。 触目的一片深红暴露在沈离音的视线中,看不太清晰的伤口处鲜血汩汩流出。 “殿下,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沈离音一手抓着里衣下摆,另一只手虚虚贴着伤口周围,不敢乱碰。 “先清理,然后药箱隔层有止血的药粉,最后包扎。”姬容看她姿势别扭,重新阖眼道,“直接把里衣也脱了,你这样不方便清理。” 沈离音怕血流得太多,先取了一块细布暂时堵着伤口,急道:“那殿下你先拿着,我帮你把衣裳脱了。” “嗯。” 姬容没再说话,眉头微微蹙着,脸上血色也越来越少。 沈离音心里慌乱,但手下反而更仔细谨慎,脱衣裳的时候也都尽量避免碰到姬容的伤口。只是等她真的将他的上衣全部褪下,她恍然意识到男女有别,自己这是“非礼勿视”。 目光在姬容紧实的胸.肌上快速一扫,沈离音便匆匆转身往盆架走去,心中默念着清心经,等她将巾帕浸湿再回来,面上的热意才总算散去。 “殿下,可能会有些疼。” 沈离音捏着拧干的巾帕翼翼小心地往伤口附近擦去,她从没处理过这么严重的伤,之前姬容左后肩的伤口也是太医先处理过的,她只需要原样敷上药便好,但现在从清理到最后包扎都得她来做,这让她不得不慎之又慎。 姬容微微睁开眼,垂着眸看向她,也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有一瞬间甚至想不清面前这人到底是谁。 “茵……” 他缓缓抬手,想要轻抚她的发顶。 沈离音听到声音,手里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抬头:“什么?” 姬容看着那张熟悉却又并不完全相似的脸微微一怔,停在半空的手最终无力垂下,他摇摇头,嗓音沙哑:“没什么,你继续吧。” 沈离音眨眨眼有些纳闷,但眼下也没时间纠结这些有的没的,她只能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姬容的伤口上。 箭伤伤口很深,而且也不知那箭头是什么样,伤口看上去有些血肉模糊,像是拔.出时划伤了周围。 沈离音看清了伤口,眉头便紧紧皱着,她抬眸看姬容:“殿下,这,真的不用请太医吗?” “本宫受伤的事不可让人知晓,记住了。”姬容说完这话便重重喘了口气。 沈离音自知劝不动他只能继续:“那妾身上药了。” “嗯。” 止血药粉带着浓重的药味,沈离音忍着没有皱眉,捏着小药刷将药粉抹在伤口处。 “嘶……” 姬容难耐地蹙眉吸气,沈离音一惊忙问:“是不是一下子抹太多了?” 这药闻着还带一丝清凉意,抹在伤口应该是会感到刺激生疼。 姬容摇摇头,俊美的面庞微微紧绷:“没事,继续。” 沈离音知他不会与自己诉苦,只能尽量加快动作,让他痛苦的时间短一些。 大概半刻钟后,伤口总算处理完,沈离音看着姬容被细布包裹好,面上看不出一点血色的精瘦腰腹,心里一块大石头勉强放下。她站起身准备将药箱收拾好,余光却瞥见姬容的左肩,动作一顿问他:“殿下,妾身将肩上的伤也处理下吧?” 姬容犹豫了下点点头:“好。” 肩上的伤要比腰腹的伤轻,而且也不是新伤,处理起来很快。 沈离音几乎是驾轻就熟地搞定,然而就在她准备提姬容将里衣重新穿上时,殿外隐约传来喧闹声,还没等她出去看一眼,殿门就倏然被敲响。 “太子妃,羽林卫翟副统领说宫中出现贼人,朝着东宫的方向过来了。”安思河的声音在外边响起。 沈离音心头一紧,下意识看向姬容,姬容的面色也很难看,低沉着声说:“去把思河叫进来。” 沈离音没有犹豫,赶紧松开里衣,往外走去。 门外,安思河一脸急色,见她开门便轻声问:“太子妃,殿下可回来了?” 沈离音点点头,目光朝他身后看去。 “羽林卫的人还没进来,奴婢让青林在外同他们周旋呢。”安思河见她这眼神一下就猜中了她的心思,赶忙补了句。 青林正是白日里喊走姬容的那个白净小内侍,他是安思河的徒弟,也算是姬容身边比较亲近的内侍。 沈离音点点头:“安内侍先进来吧。” 安思河应声走进殿中,一瞬间便闻到了浓重的药味,他皱着眉紧张问道:“殿下受伤了?” “……是。” 安思河闻言,面色凝重很多,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加快。 两个人进去时,姬容已经自己穿好了衣裳,伤口处理后他的脸色看起来要好上一些,见他们进来,眉眼淡淡一抬:“继后的人来了?” 安思河忍住没有先问其伤势,轻嗯一声:“是翟筍领人来的,说偷进元宁宫的贼人往东宫的方向来了。” “不过是一早怀疑我罢了。”姬容面色冷峻。 沈离音站在一旁,总觉得自己在听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偏偏面前这俩人完全没将她当回事,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而安思河也终于问到了重点,他看着边上还未整理的药箱,道:“殿下是怎么受伤的,按理说以殿下的身手不应该被元宁宫的侍卫所伤,还惊动羽林卫。” “继后身边的那个婢女并非常人,她会武功,我进耳房后一时不察被她发现踪迹,离开时被其用长箭射.中。” 姬容的脸很是难看,甚至还带着点自责。 沈离音心中不解,一个婢女的房间有什么值得他半夜潜入,而且失败后能让他露出这般失意的神色。 安思河倒是并不觉奇怪,反而叹口气道:“此事是辰午二人没有查清,冷香一介婢女,就算隐藏得够深,只要再多观察一些时日总能发现端倪,辰午二人太过于急功近利,而殿下对这事又誓要亲力亲为,但凡殿下先让他们再潜藏久一点,或许就可以避免今夜之事发生。” 这话若是旁人来说,指定是要背个大不敬的名头,但安思河这么说了,姬容却并未动怒,面色阴沉着一字未语,他心中清楚,自己这次确实太过急切。 安思河说完那番话,面上便露出一丝心疼,但他却也不后悔,在他眼里,姬容行事一向谨慎小心,唯独碰上有关那两个人的事…… “青林那里可以应付吗?”姬容再次开口,语气已然恢复。 安思河回道:“青林到底只是一个小内侍,恐怕撑不了多久,而且那翟筍得了继后的指令,恐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沈离音总算听见自己能明白的部分,面上神色也严肃起来。 “决不能让他们进东宫搜查,这里药味太重,翟筍一旦上报,以继后的性子定会找机会证实。”姬容微垂着眉眼,思忖半晌后开口。 安思河认同地点点头:“刚刚奴婢一进寝殿便闻到了药味,若他们进来一定有所察觉。” 话落,殿中一时陷入寂静,沈离音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就在这时,门口方向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殿下!” 青林匆匆跑进来,连行礼都顾不得,直接道:“那翟副统领拿到了皇后的懿旨,说是已经上禀陛下,今夜要将东边所有宫殿都查一遍,希望殿下能够配合羽林卫的行动。” 小内侍说完,挽着袖子迅速地擦了擦额头,看上去已经是尽力在外挡着翟筍了。 沈离音看着姬容瞬间沉下的脸,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勇气,开口道:“殿下,妾身有个法子不知可不可行。” 低柔的语调,声线却有些微微沙哑,她一出声,周围三人便同时朝她看来。 姬容眸色微深,目光紧盯着她:“什么法子?” 沈离音被这么瞧着,心中多少有些怯意,但她还是很快暗吸一口气,说:“正大光明地出去,殿下的伤也不必掩饰。” 无奖竞猜:姬容遇上哪两个人容易失去理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原本还抱着期待的安思河和青林一听这话,目光瞬间黯淡下去,青林年纪小,情急之时说话便直接了些,他否决道:“这,这怎么可以,若是就这么出去,岂不是相当于当面认下‘贼人’的名头?” 沈离音没有同他争,只是默默望着榻上那人,在听到她的那番话后,他的神色是三人中最为淡定的,她猜想他或许能明白自己。 此时,姬容也正看着她,眸光微动,缓缓启唇:“你继续说。” 虽然是十分平静的四个字,可听在沈离音耳中已经是莫大的鼓舞,她嘴角微微弯起:“殿下可以就这么出去,如果被问起身上的药味,也大可以直说是因为受伤,但……” 她顿了顿,伸手指指自己的左肩,道:“殿下伤的是左后肩处,并不是左腹,至于受伤的原因自然是围猎时为了救妾身。” “殿下救妾身一事连陛下都清楚,那翟副统领没有立场质疑。” 沈离音一番话说完,安思河便开口提出疑虑:“可昨日事情发生后殿下并没有透露肩上的伤,若此时开口会不会反惹嫌疑?” 沈离音摇摇头:“殿下的脾性,陛下应是很了解的,受伤后隐瞒并不算特别大的事,只不过这办法还是有一个难处。” “是什么?”安思河问道。 沈离音转眸看向姬容,有些迟疑道:“要想让他们相信就必须殿下亲自出面,可妾身担心他们会故意拖延时间纠缠,殿下身上的伤并不轻,妾身怕殿下……支撑不住。” 姬容的脸色虽然比之前要好些,但到底失血严重又没有任何内服药调理,况且伤又在腰腹,稍不注意就会露出破绽。 姬容自是也想到这一点,不过他却没有太多犹豫:“本宫能支撑住。” “殿下……”安思河还是有些担忧,想要劝阻却又不知说什么理由。 姬容看了他一眼,安抚道:“这点伤,本宫还能受,再则继后多疑,本宫不出现,羽林卫的人恐怕不会离开。” “青林,去放他们进来。” …… 安思河将寝殿几个后窗全部打开,浓重的药味很快弥漫将原先残留的血腥味掩盖。沈离音跟着姬容一道去了外殿,两人都脊背挺直地坐在坐榻上,看着翟筍一身银装挎刀进殿。 “属下翟筍叩见太子太子妃。” “翟副统领这大半夜的不睡觉怎的跑东宫来了?”姬容面色平静,右臂搭在案几上,指尖轻点着案面,看上去十分从容。 沈离音原本还有些悬着的心此刻稍稍落下,暗吸一口气,抬眸瞧着那羽林卫副统领,准备全身心地帮姬容应对。 翟筍抱拳施了个礼后才回道:“回殿下,半个时辰前元宁宫发现一贼人,皇后命属下追踪,有羽林卫禀告那贼人往东边的方向潜逃,属下正在逐一排查。” 姬容下颚轻点:“哦,你的意思是那贼人可能进了东宫?” “目前也只是猜测,所以希望殿下能够配合羽林卫搜查,尽快将那贼人抓捕,也好让属下早些向陛下皇后复命。” 姬容端起茶盏,轻吹茶面,垂眼没说话,沈离音拿余光瞥他一眼,突然就心领神会接着开口:“翟副统领既然是奉陛下和皇后的命令,那本宫与殿下定是会好好配合,之前内侍拦着也不过是殿下不喜人半夜打扰,还望翟副统领勿怪。。” 翟筍扯着嘴笑笑,颇有皮笑肉不笑的味,道:“太子妃言重,属下不敢,属下也不愿这时候打扰殿下,奉命搜查也是为了殿下和整个皇宫的安危。” “当然。”沈离音倒是笑得依旧自然,嘴角微微弯着,“本宫和殿下都是理解的。” 翟筍抬眼看着她,面上的笑顿了下:“那属下就让人开始搜查了?” 沈离音点点头,转头喊了青林:“你找几个人帮着羽林卫,务必要配合他们将贼人找出。” 青林躬身回道:“遵命。” 翟筍很快分派人下去,自己则留在寝殿中,大概是终于得空静下来观察感受,空气中隐隐的药味清晰起来。 他心中一动,但面上没有表现太多怕打草惊蛇,道:“殿下这寝殿中似乎有一股药味?” 姬容喝完茶就靠在榻上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眼:“怎么,有问题?” “不不,”翟筍立刻回道,“属下只是怕这不是殿下用的药,毕竟那贼人武功颇高,潜进元宁宫亦是悄无声息,属下担心殿下若是一时不察,让那贼人偷溜进来用药,那就有些危险了。” 沈离音一笑,像是在替姬容解释:“翟副统领有所不知,这药味其实来自殿下,并非是什么贼人。” “哦?”翟筍眉头一挑,面上隐隐兴奋起来,“殿下受伤了?” 沈离音像是全然没有瞧见,道:“翟副统领未去南苑所以有所不知,本宫在狩猎时不慎差点摔下马,幸得殿下相救才平安无事,不过殿下却因此伤了左肩。” “这,殿下受伤可是大事,怎么半点消息也没听说?”翟筍面上像是在担心惶恐,可话里却带着试探意味。 沈离音早有准备,缓缓道:“殿下不愿让父皇母后担忧,这才隐瞒,不过太医却是清楚的,若翟副统领不信,大可去太医院问问。” 翟筍忙回:“属下不敢,属下自是相信太子妃。” 这话有多真,在场几人心中自有计较,沈离音把消息透出去后,便吩咐人给翟筍赐座斟茶,不再开口。 姬容抬眼看了下她,突然开口:“安思河。” 安思河一直侍在一旁,这时立刻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让厨房做一些冰镇糖水过来。” 这话轻轻飘飘,却让安思河和沈离音皆是一怔。 沈离音愣愣地转头看他,此刻周围的灯重新点上,橙黄明亮的光映在姬容面上,让他一贯冷峻的脸多了一点柔软。 这是替她吩咐的? 沈离音心口直跳,却又不敢开口,怕自作多情。 安思河久久不言,姬容眉头一蹙看他:“怎么,没听清?” 安思河回神,忙道:“没,奴婢这就去。” 说罢,他匆匆转身往外走,才刚下台阶拐了个弯,正好撞上回来的青林。 “师父,你这是去哪儿?” 安思河叹口气道:“殿下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要喝糖水,这,自秦姑娘走后,殿下已经很久没这么吩咐过了。” 青林亦是一愣:“许是今日心情不好,想换个口味?” 安思河摇摇头:“罢了,你先去伺候着,看好殿下,若是脸色不对便找个借口让殿下去休息。” 青林点点头:“师父你放心吧。” 说完,两个人便错身往相反方向走去。 希望大家都能健康平安,意外永不降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寝殿之中,几人沉默坐着,大概一刻钟后,出去搜查的羽林卫陆续回来复命。 “如何?”姬容淡淡抬眸。 翟筍紧紧盯着最前头那人,就见他抱拳回道:“禀殿下,副统领,属下并未找到贼人的踪迹。” 姬容还未有所表示,翟筍却脸色微变,追问道:“确定?各处可都有好好搜查?” 姬容朝他一瞥,轻咳了两声,翟筍心下猛然一紧,自觉失言赶紧补充一句:“你们若是不仔细着让那贼人逃脱暗害太子殿下,便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领头那人忙跪地:“属下以命人在各处搜查,确定没有贼人的痕迹。” “真的各处都查,没有漏处?”翟筍又问。 这一次领头那人犹豫了下,最后迟疑地说:“还,还有一处。” “那还不快派人去搜!”翟筍斥道。 “是,是殿下寝殿……” 翟筍一顿,头缓缓转向坐榻上的姬容,面上讨笑道:“殿下,您看?” “放肆!”青林年纪小,但气势倒也学了他师父五分,“翟副统领可莫要得寸进尺,这是殿下和太子妃的寝殿,向来守卫森严,你怀疑贼人潜进寝殿,是看不起东宫的侍卫还是别有居心?” 翟筍哪敢担此罪名,赶忙从椅子上下来跪在地上:“属下不敢,实在是为殿下安危着想,那贼人狡猾,既能悄无声息潜进元宁宫,也未必不能偷进殿下这儿。” 青林还要驳斥,沈离音却轻轻一抬手:“这确实是翟副统领职责所在,不过殿下一向不喜人随意进出寝殿,这样吧,青林,你陪着翟副统领进去查看一番,你是殿下身边近侍,什么东西碰得什么碰不得应最是清楚。 “殿下,您觉得妾身这法子可行吗?” 姬容眉头轻蹙,看着她又看了眼地上跪着的翟筍,目光一瞬不瞬,就在翟筍紧张忐忑之际,他轻啧一声:“罢了,去吧。” 翟筍明显松口气,青林白了他一眼,十分夸张地伸手替他指路:“来吧,翟副统领。” 翟筍听出一丝丝阴阳怪气的味,但姬容都没说什么,他一个副统领自然不敢训斥太子内侍,勉强撑着一个笑,跟着青林往内殿走去,一转身嘴角便挂了下来。 等二人进去,沈离音便转头看向姬容,这人面上看着平静无事,但凑近了就能隐约瞧见额间冒出细细的汗。 “殿下,喝点茶吧。”她又添了些茶递过去。 姬容不耐烦的脸色在翟筍转身后就又恢复冷淡,他轻嗯一声,接过茶盏饮下大半。 翟筍在里头搜查,两个人在外边却一点不急,一般药品与药箱他们都没有藏起,而会暴露的巾帕细布还有带血迹的污水则一早让安思河处理过,现在他们要做的只有等。 不到半刻钟,翟筍和青林就走了出来,青林面上轻松,翟筍却拉着一张脸异常沉默。 “如何,翟副统领可查到贼人踪迹?”沈离音开口。 翟筍定定地站了会儿,回道:“并未发现。” “既然如此,那翟副统领还是早些去别的地方搜查吧,别误了时辰让……皇后怪罪。” 沈离音有意无意地咬重“皇后”二字,果真见翟筍面色微微一变。 “属下,属下明白。”翟筍垂头抱拳,“那属下就不打扰殿下和太子妃休息了。” 说罢,他躬身退出寝殿,大手一抬,对着外边的羽林卫喊道:“走!” 翟筍一跨出门消失在众人眼中,殿内姬容便立刻猛咳出声,挺直的脊背重重弯下:“咳咳……” “殿下!” 沈离音下了位置来到他跟前,紧张道:“殿下,没事吧?” “无碍。”姬容面色淡淡,好像刚才剧烈咳嗽的并不是他一般。 青林也凑上前倒茶,说:“殿下,真的不要请太医来看看吗?” “殿下这伤不能让外人知道,恐怕不能请太医来看。”沈离音皱着眉,想到什么,又说,“殿下,不如让人去宫外找大夫来?” 姬容沉默半晌,摇摇头:“不,不必去宫外找,青林,明日一早去太医院传姜畅过来。” “一早?”青林确认。 “嗯。” “遵命。” 沈离音没听过姜畅这名字,也不知为何是明日一早,秀眉拧着,面有不解。 姬容侧眸瞧见她独自纠结思考的小表情,摇头失笑道:“明日一早继后定会亲自来东宫,并且还会带上太医。” 沈离音愣了愣,见他看着自己才知他这是在向自己解释,可她还有不解:“带上太医?殿下如何肯定?” “继后一贯的做派罢了。”姬容嗤笑一声,“不管是对本宫还有所怀疑还是为了彰显其贤德之名,她都会如此选择。” 沈离音听明白了,点点头又问:“那这位姜太医……可靠吗?” 这次姬容没有回答,反倒是青林一脸自豪道:“姜太医可是太医院如今最年轻的医官,医术精湛,妙手回春,而且早年便同殿下有私交,应当是极为可靠的。” 沈离音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恰巧,这时安思河也端着冰镇糖水从外头回来,沈离音看着案几上海蓝色琉璃盅里被烛光映得流光溢彩的糖水,心里琢磨着自己能不能蹭上一杯。 “喝了再歇息吧。” 姬容突然从位置上起身,淡淡开口。 沈离音愣了半晌,眼见着他往内殿走去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何意,她眨眨眼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殿下这是替我准备的?” 姬容停住脚步,一声极轻的“嗯”从前头飘过来。 沈离音嘴角不由勾起,可还是想问原因。 她道:“为什么?” 男人后背宽阔,周身一圈被橙黄温暖的光环绕,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今夜你说了太多话,就当是犒劳你的。” 男人说完便提步朝前走,徒留沈离音呆愣在原地,身边轻轻响起一声没憋住的笑,她转头看去,青林忙捂着嘴低下头。 “……” 一盅糖水就足够犒劳她了吗? 混蛋姬容,白感动了。 沈离音重新坐下,一边喝着冰镇糖水,一边默默腹诽姬容。 清爽不甜腻的糖水流过喉肠,就像在一株名为感情,于干涸土地里挣扎求生的青芽上浇灌了急需的清水。 音音:嘴上骂咧咧,心里暖烘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翌日一大早,太医院太医姜畅赴东宫替太子看诊。 “太子不应该今日才传臣来。” 姜畅将姬容腰上的细布拆掉重新清理上了一遍药,嘴上还念着:“若不是您这儿的伤药都是上好珍品,就这处理伤口的手法只能加重伤情。” 沈离音就在不远处站着,听到这话心里一虚也不由有些愧疚,抬眸小心翼翼地看向姬容,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 “若是人人都能处理好,那还要你们太医院做什么。”姬容就这么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出这话。 沈离音蓦地一怔,他这算是在替自己说话? 姜畅撇撇嘴,重新剪了细布,道:“臣不过就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殿下至于放大到整个太医院嘛。” 姬容收回视线,淡淡道:“腰上的伤处理完再看看肩上的伤。” 姜畅手下未停,语气颇为惊讶:“殿下最近怎么了,一处箭伤还不够。” “若是有旁人问起,你只说肩上的伤就好。”姬容没有回答,只低声说着。 姜畅仿佛对这答非所问的交流方式很是习惯,点点头:“遵命。殿下放心吧,臣的嘴一向很严。” 沈离音站在一旁,目光一直在姜畅的手上打转,仔细看他如何清理伤口,如何上药包扎,每一步,心中都默默记着。 “伤口虽处理好,但内服药也得跟上。” 一刻钟后,姜畅已将两处伤都重新处理完,他收拾好药箱,转头看着小书房的方向,道:“臣能否借殿下书案一用?” 姬容没有抬头,自己将里衣系带绑上,低低地嗯了一声。 安思河带着姜畅进了书房,一时间内殿便只剩下了沈离音和姬容二人。 “替本宫把外衣拿来。”姬容抬眼看她。 沈离音“哦”了一声,赶紧从一旁衣架上将他的外衫取下递给他。 还没等姬容接过,青林从外头进来,面上有异色,急急说道:“殿下,皇后来了。” 姬容脸色未有太大变化,照旧接过外衫随手披在肩上,说:“去请进来便是。” 青林躬了躬身:“是。” 沈离音看他一眼,见他面色淡定,心中也放松不少,站在他身侧,静等皇后的出现。 片刻后,秦双茹持着端庄的浅笑,一身华贵地走进内殿,身后跟着冷香,以及一位留着灰白胡子的绯袍医官。 “太子身子如何了?”秦双茹停在一丈外,问道。 “见过母后。”沈离音盈盈福身。 “母后怎的这时候来东宫?”姬容披着外衫坐在床沿,两条曲着的长腿微微分开,掌心撑在膝上,抬眸看着秦双茹。 秦双茹抬手示意太医上前,语气颇为温柔:“昨夜里听闻太子在南苑受了伤,陛下同本宫都非常担心,今日陛下上朝前还特意吩咐我必须找个太医替你看一看,可别留了病根。 “李太医,快,给太子瞧瞧伤。” 李太医稍稍欠身行礼,提着药箱便要上前,然而还未等沈离音或是姬容出声,书房那边姜畅突然发出声响。 李太医停住脚步,秦双茹亦回头看过去。 姜畅拿着方子走出来,见到秦双茹瞬间一脸震惊惶恐,叩拜道:“臣见过皇后娘娘。” 秦双茹微微蹙眉:“姜太医怎么在此?” 姜畅还未回答,姬容便轻笑一声:“母后有所不知,昨夜翟筍来东宫一番折腾,儿臣未歇好引得旧伤复发,今日不得不宣姜太医过来瞧瞧了。” 闻言,秦双茹的面色登时变得有些难看,姬容像是未瞧见,又侧眸看向一旁上前不是后退不是的李太医,道:“不过母后的心意,儿臣还是收下了,只是劳烦李太医白走这一趟。” “这,不如还是让李太医看看吧。”秦双茹勉强维持着笑,眼神一横示意李太医上前。 姜畅在这时忽然出声:“娘娘不可!” 秦双茹眸中冷意闪过:“姜太医,怎么?” 姜畅不卑不亢地躬身行了个礼,这才回道:“娘娘有所不知,太子这伤口不宜反复拆看,否则只会加重伤情,这一点,臣想李太医应当也清楚。” 李太医抬袖擦了擦额间的汗,纠结再三后对着秦双茹道:“娘娘,姜太医所言甚是。” 秦双茹顿了顿,复又笑起:“倒是本宫疏忽了,那太子可要好好休息,这宫中贼人还未抓住,一切……都要小心。” 她这最后半句说得极为意味深长。 姬容像是毫无察觉,嘴角微微勾起:“多谢母后关心,儿臣定会好好养伤歇息。” 秦双茹定定地看他两眼,最后反身离开。 青林从外头进来,低声道:“殿下,皇后送来许多药品补品,该如何处理?” “拿到库房。”姬容脊背终于微微一松,嘴角的笑也收了回去。 沈离音见他面色不太好,赶忙问道:“殿下不舒服?” “无事。”姬容摆摆手,披着外衫从床沿站起身,“思河,同本宫过去崇仁殿。” 安思河虽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是。” 昨夜惊险,但想来姬容也是在元宁宫发现了什么,否则那冷香不可能冒着暴露武功的风险射.出那一箭。 两个人很快离开寝殿,姜畅无语地看着门口方向,只能转头看向沈离音:“太子妃,看来只能拜托你提醒殿下按时用药了。” 沈离音喊来疏雨将方子拿着,又问姜畅:“姜太医,除了服药外,平时可还有别的需要注意。” “也没什么,只是伤口切莫沾水,嗯……这几日行动幅度也别太大,这肩上的伤没太大问题,可腰腹的伤若是留下病根,那之后可有殿下受的。”姜畅一说起这些事,话头便源源不断。 沈离音倒是耐心,一一在心中记下。 姬容和安思河去崇仁殿谈事,一谈便是将近一个上午,午膳时,沈离音才再次见到其二人。 两个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沈离音心中虽好奇,却也知道不能多问。一起用过午膳后,她提议姬容在殿中午歇。 “姜太医说了,殿下应该多加休息。” 姬容拿着帕子擦嘴,动作优雅,闻言才放下手抬眸:“姜畅还说什么了?” 沈离音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地将姜畅的话大致转达一遍。 “不能碰水……”姬容从位置上起身,往内殿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接着问,“那若是想沐浴,该怎么办?姜畅可有说?” 沈离音愣在那里,半晌后才犹犹豫豫地回说:“只稍稍擦,擦……一擦,别让伤口碰到水?” 姬容看着她,淡淡地嗯了声,而后启唇道:“那今晚就太子妃伺候本宫擦身子吧。” 说完,姬容就转身继续往里走,沈离音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面上微微发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第 22 章 一整个下午,沈离音都在纠结姬容的那一句“擦身”,不论是在休息还是用晚膳都显得有些坐立难安,可不论再如何忐忑,这该来的总会来。 夜深,人静。 沈离音刚吩咐人备好热水,姬容就从殿外走了进来。 “这是做什么?” 姬容走进内殿,一抬眼便瞧见盆架边两只黄花梨木纹釉桶,其中一只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沈离音正在面盆前试水温,听见声音立刻收回手转身行礼:“殿下。” 姬容轻嗯一声,目光落在她身前的面盆上:“你在做什么?” “殿下不是说想要擦身吗?妾身在试水温。”沈离音一双秋波眼轻眨,目光中瞧不出半丝别的念头。 姬容看她一脸单纯,微微一怔后才哦了一声,像是才记起还有这么一件事。 安思河站在外殿听到对话,心下觉得好笑,姬容大抵是随口一句,没想到这位太子妃竟当了真,甚至瞧这架势像是准备许久。他轻咳一声,立刻使眼色给玉烟和疏雨两个丫头,示意她们随他离开。 沈离音不明所以,见姬容迟迟未动,还问:“殿下现在更衣?” 看着她认真又有些紧张的模样,姬容嘴边拒绝的话咽了回去,他轻点下颌:“嗯,更衣吧。” 说完,他就朝着沈离音走去。 这已经不是沈离音第一次脱姬容的衣裳了,不过即使如此,当她手碰上他腰间的带钩时仍旧有些微微颤抖。 “咳,本宫自己来吧。” 腰上的小手磨蹭半天,连带钩都没解开,若按着这个速度,今夜怕是不能好眠。 姬容轻咳一声,索性自己动手。 沈离音担心对方失去耐心,赶紧收回手后退一步。 姬容脱衣的动作一如他做其它任何事时沉稳优雅,沈离音默默看着,不由就失了神,直到面前的人将上衣全部褪下。 沈离音登时瞪大眼,但又很快垂下眸,咬唇不做声。 姬容脱了上边衣物,才发现身侧的人已经半晌未有言语,他瞥眼看去,立刻拧了下眉:“愣在那里做什么,接下来是你的事。” 沈离音闻言抬头,眼珠子也不知该往哪儿落,只能放空自己,拿过一旁盆架上的巾帕浸湿再拧干:“那,那妾身开始了?” 姬容看她动作匆匆又有些僵硬,奇怪道:“先换药。” “啊?哦哦,好。”沈离音赶紧将巾帕挂回原处,又急急转过身,一时不察,右脚竟踩上了裙边下摆—— “啊!” 沈离音眼前一黑,双手慌乱又本能地往边上一抓。 “嘶……” 男人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着探身将人拦腰抱住。 沈离音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听到吸气声立刻反应过来,她赶紧扶着腰上精瘦有力的手臂直起身,抬头急道:“殿下,你没事吧?” 她犹记得自己刚刚碰到了他腰上的伤…… 姬容脸色有些苍白,眼皮轻抬看向她:“你这是在报复本宫?” “没,没有……”沈离音赶紧扶着他往床边走去,语气快急出哭腔,“殿下,要去传姜太医来吗?” 姬容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哑声道:“没有大碍,你先换药。” 沈离音抿唇点头,起身小跑着将药箱取来。再之后,从拆细布清理到重新上药包扎,她都一直沉默地垂头做事,一句话未言。 殿内静得过分,起初还没什么,但当药瓶、剪子的声音异常清晰,甚至还听到了隐约吸鼻子的声音时,姬容终于察觉出不对。他垂眼看向蹲在自己身前的人,眉心微微拧着:“抬起头来。” 沈离音正准备收拾药箱,听到这话手下一顿,头没抬,支吾道:“殿,殿下怎么了?” 嗯,都有鼻音了。 姬容眯了眯眸子:“哭了?” 沈离音脊背一僵,而后立刻摇头。 “那抬起头来。” 沈离音不语,也没有动。 姬容没了耐心,眉心蹙着,直接伸手两指捏起沈离音的下巴,微微施力逼着她抬起头。 “殿下?!” 沈离音猝不及防,泛着水光的眼与殷红的眼圈就这么暴露在姬容的视线中。 “……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欺负了你。” 这话轻飘飘的,像是在轻讽,却又更像是无奈轻叹。 沈离音嘴角一落,垂下眸:“是我太笨手笨脚。” 姬容看她这般,很快移开眼:“你本是娇生惯养的太傅千金,做不来这些事很正常,不用想太多。” 沈离音这下也沉默了,不敢说自己刚刚是“非礼勿视”,心怀杂念才大意摔跤。 “罢了,擦身吧。” “唔,好。” 沈离音又念起了清心经,捏着巾帕仔仔细细地给姬容擦身,轮到左臂时,她的注意力又落到胳膊处的疤痕,完完整整的一道一掌长的烧伤痕。 这条疤痕可怖又狰狞,带着经年累月的痕迹,留在姬容矜贵的身体上显得格外突兀。 沈离音的帕子几次擦过那条疤痕,可心中的好奇却仍旧没敢问出。 一刻钟后,姬容擦完身上床歇息,沈离音出去准备喊人进来将桶盆收拾拿走,一出门却见外头只剩安思河一人。 “安内侍。”沈离音轻声开口。 安思河转过身来行礼:“太子妃。” “殿下已经歇息了,你让人进来把东西收拾走吧。” 安思河笑笑:“好。” 沈离音说完本想直接回寝殿,可不知怎么的,眼前忽然就冒出姬容胳膊上的疤,她脚下一顿,堪堪停在门槛边。 “太子妃,怎么了?”安思河疑惑问道。 沈离音犹豫片刻回过身,看着安思河道:“安内侍是一直跟在殿下身边的吗?” 安思河一愣,似乎对这问题有些意外,他点头:“是啊,太子妃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就是想问问,”沈离音顿了顿,而后才一鼓作气地全部说出,“殿下左臂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看起来像是烧伤?” 她一口气问完,又担心对方不好回答,赶紧补上一句:“安内侍若是不便回答也可以不说,我只是今天又瞧见,心中不解……” 安思河确实有些惊讶,甚至也有些犹豫,但最后他还是开了口:“严格说起来,这并不算什么秘密。” “嗯?” “其实殿下曾有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单名照字,比殿下小了十岁,若他还在世,那他应是陛下第七子。” 沈离音听出这话中隐晦,迟疑道:“那他现在是……” 安思河看着她,片刻后点了下头像是印证她心中猜测。 “七皇子在三岁那年意外丧身火海,殿下当时十三岁。出事那天,殿下恰巧从太傅那儿回来,宫人当时正在救火,他一听说弟弟还在里头便不管不顾地要往里冲,只是人终究比不过那一场烈烈大火,七皇子没活下来,殿下也因此受了伤。 “奴婢还记得,那一场火足足烧了大半个时辰才彻底被浇灭,贵妃宫至今还残破不堪未曾修缮。七皇子的意外故去,永远是殿下心中一痛,此后好几年,殿下都会在夜半惊醒,嘴里念着七皇子的乳名。” 沈离音心中巨震,安思河悲戚的语调还有他一字一言所描绘的年少姬容,都让她心生怜惜。 年少姬容,于她而言本是遥远且陌生,可不知为何,当她听完这些,她似乎能够感同身受,就好像曾经有人带着她经历过这所有的一切。 第23章 第 23 章 此后几天,沈离音自觉担起了照顾姬容的重任,安思河一开始还怕姬容拒绝,谁想一连几日,两个人相处得倒算默契和谐。 白日里,姬容下朝后在崇仁殿处理政务,沈离音便待在寝殿看看话本,等到夜里,沈离音会按时给姬容换药,之后两人一床一榻分睡,亦是相安无事。 这天早朝结束后,姬容才回东宫,宫人便向内通传怀宁公主的轿辇到了。姬容本想直接去崇仁殿,因为姬嘉月的到来只能转而先回了寝殿。 那时,沈离音刚从后苑回来,长廊拐角一过,抬眼便是姬容姬嘉月兄妹俩。 “离音。”姬嘉月点头致意,嘴边温柔浅笑着。 沈离音收回眼中惊讶,回道:“嘉月,好久不见。” 姬容的眸子在二人之间稍稍一转,眉头一挑:“你们何时这般熟络了?” 这话是对着姬嘉月问的,她勾了勾唇,快走几步到沈离音身侧,回过头对她哥道:“之前南苑一行,我都是和离音一起,自是熟悉不少。” 姬容点点头,没再多问,侧身继续往寝殿里头走。 “走吧。”姬嘉月拉了拉沈离音的手,小声提醒。 沈离音轻嗯一声,嘴边也笑着跟上前。 三人在桌边落座,姬容轻啜一口茶,开口问:“今日过来是为何事?” 姬嘉月拢了拢腕上的披帛,目光落向姬容的左肩:“自是来看看你的伤如何了。” “还好,已经没什么大碍。” 姬容语气淡淡,看上去对姬嘉月的关心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沈离音却从这短短一句话中看出了他对这位异母妹妹的不同,与面对继后昭王甚至陛下时的冷漠虚伪很是不同。 姬容在这宫里身份尊贵,按理说并不缺少旁人的关怀,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沈离音却发现他总是独来独往,不论前朝后宫,从没有相处过分亲密的人。 姬嘉月似乎算得上是个例外。 “从没见你告过假,我还以为你伤得很重。”姬嘉月声调轻细,哪怕是调侃的话说起来亦是柔软温和。 姬容两指捏着茶杯,面不改色道:“不过是想偷个懒罢了。” 姬嘉月似是不太相信,但也没再多问。 这时,几人杯中茶水几乎见底,疏雨瞧见了便立刻上前添茶。 沈离音刚吃了一小块点心,嘴中甜得发腻,也顾不得茶还热着,准备吹一吹先喝一口。谁知她才拿起茶杯,殿外突然冲进一只狸花猫,后头几个宫人喊着追着被拦在门外,那猫却发了疯似的直接往案桌这边猛扑而来—— “啪!” “呃……” 金叶纹边的陶瓷茶杯从沈离音的手里滑落摔在地面,她整个人更是吓得直接从位置上起身,猛地后退好几步。 “太子妃,你,你的手……” 玉烟视线一落,登时一声惊呼,赶忙上前想要去碰。 “别碰她!”姬容不知何时已从自己的位置上来到沈离音身边,抬手握起她的手腕,目光落在她被热茶滚过激起一片红的手背。 沈离音被疼得紧皱起眉,下意识想要缩回手。 “别乱动。”姬容眉心一凝,头未抬便沉声吩咐,“思河,去将凝玉露取来。” 安思河刚将那乱闯的小猫抓住,听到吩咐立刻回道:“是,奴婢这就去。” “疏雨,你抱着这猫。” 疏雨赶紧接过那只嗷嗷叫的狸花猫退到一旁,眼神里满是担忧地朝着沈离音的方向看。 姬嘉月也紧张地起身走来,问姬容:“离音怎么样了?” “烫伤。” 姬容淡淡说了两个字,便再没有回应姬嘉月。 沈离音一开始疼得差点飙泪,但缓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正被姬容握着,一时间紧张得反倒忘了自己手背的烫伤。 安思河很快取药回来,姬容将瓷盒打开,直接上手用指尖蘸取了透明绿色的药膏抹在沈离音的发红的手背上。 “嘶……” 药膏有些许清凉,沈离音被刺激得忍不住收回手。 “别动。”姬容厉声开口,握着她手腕的手力度又大了几分。 沈离音轻哦一声,唇瓣微抿,不敢再动弹半分。 一旁姬嘉月原本还一脸担忧,这下却不由自主地打量起面前的俩人,她这位一贯疏离冷静的哥哥什么时候对他这太子妃如此上心了? 姬容抹好药,又将凝玉露交给玉烟,吩咐她之后按时给沈离音上药。 “谢谢。” 沈离音微垂着头,低声开口。 姬容看了她一眼,终于松开她的手,道:“以后刚倒的热茶不要拿起来。” “哦。”沈离音暗自撇撇嘴,心说这次明明是意外。 对了,那只猫…… 几个人像是同时想起闯祸的小猫,不约而同朝着疏雨那儿看去,姬容面色沉沉,抬眼转向门外追猫而来的几个宫人,凛声问道:“这猫是哪儿来的?” 最前头那内侍见到太子妃受伤本就吓得腿肚子打颤,现在听见这么一声叱问直接“扑通”跪在了门槛边,磕磕绊绊回道:“禀,禀殿下,奴,奴婢是延庆宫的内侍,这猫,这猫是德妃,德妃娘娘养的……” “德妃?” 姬容低声念着这二字,双目之间没有半分的情绪泄露,他缓步走到门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那几个人,低沉幽冷的声音随之响起:“滚回去告诉德妃,这猫本宫留下了,让她就当这猫死了吧。” “啊?!”内侍猛地抬头,冷汗直直从额间留下,“殿下开恩呐,殿下请开恩!这猫是德妃自进宫来便养在身边的,若是,若是没有带回,奴婢,奴婢怕是活不成了!” 姬容眉头轻蹙,话里已经带着点不耐烦的意味:“那是你自己的事,本宫已经饶你一命。” “奴婢请殿下开恩,请殿下开恩!”内侍咚咚咚地跪在地上猛磕,若不是前头没有门槛拦着,怕是直接上手要抱姬容的大腿了。 “怎么,本宫话说得不明白?” 这最后一句话,姬容的语气已然降至冰点。 安思河见情势不对,赶紧上前斥道:“殿下网开一面已经饶过你冲撞太子妃之罪,还不赶紧滚!” 那内侍这才又记起太子妃受伤的事,心下灰冷,哭着道:“奴,奴婢告退。” 这内侍一看便是没经历过太多事的,安思河皱着眉,回身同姬容道:“奴婢将他们送出去。” 姬容瞥了他一眼,说:“又爱心泛滥了?” 安思河一顿,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去吧。” 姬容说完,转身往桌边走,安思河弯了弯唇角,忙谢恩反身离开。 距离寝殿不远处,那延庆宫的内侍哭着喊着被东宫的人拉扯着往外走,直到身后遥遥一声“慢着”响起。 东宫之中,所有的宫人见了安思河都十分敬重,因此听到他的声音,那几个内侍自是赶紧停下。 “安内侍,怎么了?” “我同他有几句话要说,你们先退到一旁。” “是。” 延庆宫内侍没了搀扶,腿一软直接倒在地上,安思河摇摇头跟着蹲下,低声道:“你还没死呢,这般做给谁看?” 内侍哭道:“我都快死了,还不能哭吗?” “啧,你怎么这般愚蠢。” 安思河不愿与他废话,直接道:“殿下收了猫让你回延庆宫回话便意味着饶了你一命,你们主子的猫伤了太子妃,太子都没要你小命,若是德妃因此迁怒于你将你杀了,那传出去岂不是落下一个纵容畜生且轻贱人命的恶名? “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你觉得德妃会如何?” 内侍愣愣地,半晌没说出话。 安思河看他呆傻着,抬手就在他脑袋上一拍:“听明白了吗?” “啊,那,那奴婢回去应该怎么和德妃娘娘说呢?” 安思河叹口气,决定好人做到底:“回去将太子妃受伤的事传达得严重些,越严重越好,懂了?” 内侍总算听明白,忙退开几步叩头谢恩。 安思河掸掸衣摆上的灰起身,道:“不用谢咱家,要谢便谢太子,就你今日惊扰太子太子妃还有公主一事,若是碰上难缠的主,你便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内侍一愣,又连叩几个头:“奴婢明白了,明白了!” * “离音,没事吧?”姬嘉月握着沈离音的手,看了看手背上的伤,“还红着。” “已经涂了药,好多了。” 沈离音还不太习惯姬嘉月的亲昵,但心里还是充满了暖意。 “喵呜~” 一声低低的猫叫响起,沈离音转头看向疏雨,刚刚还士气腾腾的狸花猫此刻蜷成一团安静乖巧地窝在疏雨怀里。 “哥哥,你留下这只猫做什么?”姬嘉月不解。 姬容净完手正拿着帕子擦干,听到这话眼皮轻抬,也跟着看向那只小猫,道:“调.教它。” “噗——” 沈离音刚喝进去一口茶,听到这话一下没控制住喷了出来:“咳咳咳,抱歉抱歉。” 姬容蹙眉:“怎么?” “调.教……它?”沈离音不解,指指那只猫,“怎么调?” 姬容朝疏雨示意,让她走近,而后眼神一转看向沈离音,一字一顿,十分坦然道:“这是你的问题,以后由你来调。” 沈离音大惊:“为,为什么?” “本宫不喜它现在的性子,太过顽劣。” “所,所以?”沈离音等着他下半句话。 姬容将帕子随手丢向身侧的青林,嘴角一勾:“你的性子刚好,让它耳濡目染,多多学学。” 音音小宠物get 十岁黄狸花猫(橘猫本橘):本猫不小了!本猫是一只有资历的猫! ps:作者云养猫成员,猫猫有关部分如果有哪里写得不对希望温柔指出(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 第24章 第 24 章 玉烟同疏雨两个丫头躲在后边捂嘴偷笑,沈离音则红着一张脸站在那儿,一时间竟反驳不出什么,她偷偷朝玉烟她们瞪了眼,后者轻咳一声开口:“太子妃,这猫还不知叫什么呢。” 姬嘉月想了想,道:“我曾听德妃喊它双双。” “双双?”沈离音看着那只斑纹浅黄的狸花猫,轻轻念着这两个字,小猫似乎对这名字有些印象,呜呜地又低唤几声。 “别叫这个名字。”姬容抬眼看过来并出声否认。 “为何?”沈离音不解,“那叫什么?” 姬容轻抿一口茶,将视线收回:“我说过,德妃的猫已死,它自然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至于它以后叫什么……” 他顿了顿,将茶杯轻放下后才道:“你随意。” 沈离音无意识地轻咬了下唇瓣:“那,不如叫它辰辰吧?” 姬容面上没太大反应,倒是姬嘉月有些好奇,问道:“辰辰,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除了姬容外,其余几人都纷纷朝沈离音看来,她轻咳一声解释道:“今日这小猫闯进东宫实为意外,恰好现在又是辰时,那便取一个‘辰’字,也算是缘分。” 闻言,众人都相继露出了然的神色,唯有姬容眸光微微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沈离音一直在盯着他的反应,这下自是要问问他的态度:“殿下,你觉得这名字可否?” 姬容眼皮一掀:“无需过问我。” 真无趣。 沈离音心里腹诽,但也只能作罢。 姬嘉月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轻轻打转,最后缓缓落在沈离音身上,勾着一抹没有半点瑕疵的笑说道:“既然辰辰已确定留下,那离音你应该提早带它出去逛逛这东宫各处,一来让它熟悉熟悉新环境,二来则是为了让各处宫人知道这小东西的存在,免得它又像在德妃那儿一样跑出宫惹事。” 这番话贴心细心,十分附和姬嘉月的脾性,只是沈离音一对上她的眼,便立刻察觉到她意不在此。姬嘉月的笑一贯真诚自然,但此刻却有些刻意。 她这是与姬容有话要说,想让自己暂时避开? 明白了这一点,沈离音忽觉自己进宫后悟性提高不少,她对着桌边二人笑笑:“公主说得在理,正好今日天清气朗,殿下,那妾身就先带辰辰出去逛一逛。” 姬容微微颔首,眸子一斜着看向疏雨怀里的猫,薄唇轻启:“看好它。” 疏雨忙福身回道:“奴婢明白。” * “说吧,想谈什么。”姬容眉眼微垂,目光淡淡地落在自己空荡荡的左手拇指上。 姬嘉月早已习惯他这般,自是不恼,反而开门见山道:“你对离音似乎有些不同了?” “你要谈的就是这个?”姬容抬眸,语气仍旧不轻不淡。 “哥哥!”姬嘉月皱起眉头,一贯温柔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急色,“离音是个很单纯的姑娘,你若不是真心待她,就不要先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 姬容面色转冷,他看着姬嘉月,沉声道:“怀宁,你越界了。” 对面的人一滞,说:“哥哥,作为你的妹妹我希望你能从过去走出来,如果你和离音相爱,我一定不会逾矩说这些,但我知道你没有忘记阿茵,你也没有爱上离音。 “这对离音而言太不公平,你知道为什么吗?” 姬嘉月说到这里顿了下,温柔如月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姬容,她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离音她已经开始在意你了,或者说,她似乎已经喜欢上你了。” …… 东宫大门。 “辰辰,你以后可莫要调皮。” 沈离音微弓着身,一边走,一边手指勾着小猫的下巴,轻轻挠了下:“这里可不是延庆宫,容不得你胡闹了噢。” “太子妃,您这么说,它能听懂吗?”玉烟抱着小猫,笑着问道。 沈离音直起身,长长地“嗯”了声,说:“都道年岁大的猫更通人性,说不准辰辰就这么聪明呢。” “那太子妃可碰见宝了。”疏雨笑道。 沈离音从未养过什么猫啊狗的,记忆中头一次的经历多少让她有些兴奋,不过她还是懂得收敛,轻咳一声道:“哪里是碰见宝,你瞧我的手。” 两个丫头一边忍笑,一边又着实心疼沈离音被烫伤。 “要笑就大胆地笑,这儿也没旁人。”沈离音轻哼道。 “不敢不敢,奴婢们不敢。”两个丫头异口同声,说完觉得十分默契,竟还相视一笑。 沈离音也没真的恼,几个人嬉嬉笑笑地从宫门往寝殿方向走去,快要到崇仁殿时,一旁玉烟低呼一声:“咦,那不是殿下和怀宁公主吗?” 沈离音抬眼看去,还真是他们,只是两个人的脸色似乎都算不上太好。 姬容平时就冷脸冷面,倒也算不得稀奇,只是一贯温柔的姬嘉月却也抿着唇,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还真让人颇为惊讶。 沈离音猜测这兄妹俩是起了争执,她下意识想要避开,可眼前就这么一条大道,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面对,前头的人先一步开头同她打招呼。 “离音。”姬嘉月嘴角重新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沈离音抬眼看去,对面的姬容也正好朝她看来,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行礼,他就先一步撇开了眼。 嗯? 沈离音心下觉得有些怪异,但也没有深想,笑着道:“殿下,公主。” “辰辰乖吗?”姬嘉月走到玉烟身前,摸了摸她怀里的小猫。 “还挺……” 沈离音正要回答,姬容突然打断:“本宫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 他一说完,也没等沈离音她们回应,直接朝着宫门方向继续走去。 “殿下……” 沈离音微微蹙眉,心底的怪异感越来越重。 她不由转头看向姬嘉月,迟疑道:“你们吵架了?” 姬嘉月轻笑一声:“你觉得我那哥哥会同我吵起来吗?” 沈离音一愣,下意识摇摇头。 “没事,你不用担心。”姬嘉月淡淡说着,笑意微敛,“不过是在一件事上想法不同罢了。” 沈离音点点头,她清楚矛盾必然不可能这么简单,但估摸着想法不同这一点应该是真的。 姬容和姬嘉月虽然也算一起长大,但脾性处事方法都截然不同,对一件事的想法不一样实在正常不过。 “不说这个了,我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同你说。”姬嘉月打断了沈离音的思绪。 “嗯,什么事?” “三日后,御苑有一场茶会,我想带你去认认人。”姬嘉月解释道,“大都是各府王妃,也就是你的弟妹,以及帝京城中几个与皇室走得近的贵女。” 沈离音虽不喜这种场合,但还是点下了头。 第25章 第 25 章 这夜,沈离音照旧吩咐人打好热水,准备等姬容回来替他擦身换药,然而一直过了以往姬容回来的时辰,她都没见到他的人影。 “太子妃,奴婢去前头问问吧?”疏雨再次开口,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提议。 先前几次,沈离音都是很果断地拒绝,她有自知之明,她与姬容的关系还没亲近到可以贸然打扰的程度,但现在……她确实有些动摇。 这个时辰,放在以前他们都已经熄灯休息了。 “疏雨,你去看看吧。”沈离音抿抿唇,最后点了头。 疏雨见她终于松口,便赶紧出寝殿往崇仁殿的方向赶去,然而她这还没走到一半,抬头就见姬容正朝着寝殿而来,身后一如既往地跟着安思河。 安思河眼尖,先看到了疏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疏雨先屈膝行了个礼,而后才答:“太子妃见殿下迟迟未回,便命奴婢前来问问。” 安思河了然,转眸看向身前的男人,只是夜色深,姬容又未曾出声,一时间他倒也捉摸不透这位太子殿下的想法。 “那你先去回禀吧,就说殿下马上回来了。” 疏雨点头:“是。” 沈离音坐在桌边,趁着等待的间隙翻看之前那话本小说的最后一章,故事到结尾世家小姐和风流公子都为对方做出了改变,也都深深爱上了对方。 她轻叹口气,故事终究是故事,成婚后再相识相知相爱的戏码似乎只存在纸笔间。 “太子妃!” 疏雨的声音响起,沈离音猛抬起头看过去:“如何?” “殿下已经往回赶了,奴婢在路上碰见的。” 沈离音这才放下心,之前姬容久久未回,再出现便受了伤,她今晚面上虽没表现什么,但其实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 疏雨回来后没过多久,姬容便也到了。 沈离音合上手里的话本,从桌边起身走上前,笑着开口:“殿下。” 姬容淡淡地看她一眼,下颌轻点。 沈离音对他这般平淡的回应也没有多想,往他身后看了眼,同安思河也打了个招呼,而后问道:“殿下今日还是照旧?” 她这话的意思便是今日还是照旧擦身换药。 只是她以为这话不过是走个过场,正准备抬手替他脱衣时,姬容却不着痕迹地往后一退,她一愣抬头:“殿下?” 姬容眉心微凝,道:“本宫在崇仁殿换过药勒。” “啊?”沈离音有些惊讶,“怎么在崇仁殿换药?” 崇仁殿虽说也有休憩用的偏殿,常用的药物也都备着,但姜太医给的药粉药膏却是只寝殿里有。 姬容未语,安思河见状只能上前半步,语气柔和:“殿下今日事情比较多,换药的时间一到,殿下便让奴婢先处理了。” 沈离音未有怀疑,点点头:“这样啊,那殿下今日就早点歇息吧。” 姬容看她一眼,轻嗯了声,提步往内殿走去。 这一夜仍旧平静度过,沈离音也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左不过是政事繁忙,得空便在崇仁殿换药而已,直到第二日。 第二天夜里,姬容用了同样的理由拒绝沈离音帮忙换药,第三日,亦然。 沈离音虽并不像姬容那般能够轻易看透人心,但也不笨,一次偶然两次意外,三次便是刻意。 茶会前一夜,姬容仍旧迟迟未回,到了现在,疏雨也不再提议去崇仁殿传话,她跟在姬容身边也算久,明白他此举的用意,自然不愿沈离音热脸去贴冷屁股。 沈离音不再像前两夜那样继续等姬容,沐浴后便直接上了睡榻,两个丫头见她呼吸放浅,便将内殿的灯熄了两盏,躬身退了出去。 夜,静谧无声,寝殿内橙黄的烛灯轻轻一闪,外头响起玉烟的声音。 “殿下。” “怎么在外面?” 姬容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 “太子妃已经歇下,奴婢们便在外头候着。” 玉烟话落,外头沉默了一瞬,但很快姬容再一次开口:“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细碎的脚步声渐远,“咯吱”轻响,门被推开。 “殿下,太子妃既已经睡下,那今晚可要重新上药?”安思河温柔纤细的嗓音响起,“姜太医开的药您已经三天没用了。” 姬容走至内殿,目光在暖榻上拱起的那一片轻轻一扫。 “嗯,你去把药取来吧。” 安思河动作很轻,来回走动基本没发出声响,他取来药,一边替姬容重新处理,一边低声问道:“殿下,您这几日总是看书到这个时辰是为了躲太子妃吗?” 话落,夜风忽然一重,吹得窗棂哐哐作响。 姬容并未立刻回答,目光顺着窗子那边瞧去时淡淡扫过榻上那一动未动的身影,半晌后才道:“明日你让人把承欢阁收拾出来。” 安思河一怔:“殿下……这,这妥吗?若是被陛下知道了……” “他心里一贯清楚。”姬容抬手摁了摁眉心,“你照办便是。” 安思河暗自叹口气,点头:“是,奴婢遵命。” 一刻钟后,安思河将内殿的烛灯全部熄灭,然后离开了寝殿,夜,很快又回归寂静。 床榻的纱帐垂下,将里外隔开,离床榻不远的睡榻上,裹着衾被的身影显得格外娇小,身影不做声响地轻轻一动,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眼眸缓缓睁开。 世家小姐和风流公子最终成就一段佳话,而她与姬容还未开始,就已经看到了无望的结局。 这本该是她早就预料的结果,可惜她太笨,即使做足了准备,那株名为情.爱的幼苗还是在无声无响中慢慢滋长,滋长到如今,当她亲耳听到姬容刻意避开自己时,心口会微微泛疼,就好像有人拿银针一下一下地刺着,折磨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 25 章 第26章 第 26 章 沈离音一整夜都没太睡去,晨曦微露时,意识模糊地听见床榻那人醒来的动静,她动了动眼皮,但没有醒来,直到确认那人离开去上朝,她才缓缓睁开眼。 她今日醒得比以往都早,玉烟和疏雨还没过来。 沈离音没有喊任何人,自己更衣梳妆,等到她做完所有,殿外响起熟悉的声音。 “安内侍,你怎么在这儿啊,今日不用随侍吗?” 是疏雨开的口。 “殿下差我办点事,今日青林随侍。” “这样啊,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门被轻轻推开,疏雨先走了进来,才刚拐进内殿,一抬眼便愣住:“太子妃怎么起了?” 玉烟紧跟其后,眼中也十分诧异。 沈离音像是没瞧见她们眼中的惊讶,轻声问道:“安内侍在外边?” 疏雨下意识点点头:“是,太子妃找他有事?” “你去唤他进来吧。” 沈离音没说别的,疏雨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地出去喊人。 安思河进来时其实也有点不解,他本想等沈离音用过早膳后再进来转达姬容的吩咐。 “太子妃。”安思河躬身行礼,双眸微垂。 沈离音坐在妆台前,闻声转过头:“刚刚听见安内侍说殿下吩咐你办事,是有何事?” 安思河没想到她会直接问这个,一时迟疑不知该不该在此刻说。 沈离音装作什么也不知,表情疑惑:“此事不好开口?” “太子妃,殿下他……”安思河心里清楚,姬容下的决定无人能改,犹豫也不是办法,思及此,他索性直言,“殿下吩咐奴婢安排您搬到承欢阁。” “什么?!” 玉烟最先开口,满眼惊讶,道:“安内侍,你确定是殿下吩咐的?” 安思河垂着头,也不知是习惯还是实在不愿看沈离音的面色,他道:“是殿下亲口吩咐。” 玉烟似乎还要追问,沈离音却故意赶在她之前开口问安思河:“现在搬吗?” “殿下只说在他下朝回来前办好,太子妃可以先用早膳。” 玉烟听了还是不信,她转头看向沈离音,道:“太子妃,咱们还是等殿下回来亲自问问再说吧。” “……不用了。” 沈离音自知安思河没有传错,她从位置上起身,看着他:“现在就搬吧,早些过去熟悉熟悉。” “太子妃……” 玉烟不解,还要再劝,一旁的疏雨却偷偷拉住她,朝她摇摇头。 安思河内心不落忍,终于抬眸:“太子妃可以先用早膳,之后再搬也不迟。” “现在搬吧。”沈离音转头看向玉烟和疏雨,“你们帮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吧。” 两个丫头互看一眼,无言地点下头。 安思河站在那儿,想要安慰几句,却又说不出任何话,他清楚自己说再多也无用,或许他还应该庆幸,沈离音没有拒绝,他都不需要费口舌就将姬容的命令完成。 “安内侍,劳烦你先带我过去承欢阁看看吧。” 沈离音心里有一股倔劲,从她听见姬容说让她搬走开始,她就在抵触脚下的这个地方,就好像,只要她主动去接受搬离这里的事实,那被疏远冷漠的难堪就能少一分。 安思河暗叹一口气,侧过身给她让路:“太子妃这边走。” 承欢阁离姬容的寝殿其实不算太远,只不过方位稍偏,大致在东宫的最西侧,若不是刻意往那边走,怕是压根不会瞧见。 沈离音嫁进东宫也有一段时间了,可这个承欢阁却只路过过一次。 “太子妃,小心台阶。” 安思河在前头引路,全程都在细细顾着沈离音。 沈离音也不傻,能察觉出对方的好意,她扯扯嘴角,希望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 承欢阁共有两楼,下边一层是会客室与书房,前院还有一处小池子,池面浮着碧绿的荷叶。而阁中二楼则是卧房,侧面有屏风隔断,里头是沐浴所用浴桶等。 沈离音上了二楼便直接朝着外头的曲廊走去,曲廊将整个二楼外侧环为一圈,用靠椅代替了围栏。 “太子妃,这美人靠平日里风景极好。您若是坐在这儿远眺,还能瞧见整个东宫的景致。”安思河指着靠椅外,面上含笑。 沈离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东宫大门的侍卫都依稀能辨出一二。若往北边的曲廊走一走,又能将东宫后苑瞧个清楚。 “这儿风景确实不错。”沈离音轻声说着。 安思河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放松,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太子妃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差玉烟或是疏雨来前殿找奴婢,奴婢定会替太子妃办好。” 沈离音莞尔:“那就先谢过安内侍了。” “太子妃言重了。” 安思河朝楼下看了看,帮着搬行李的宫人正往这边走来,他道:“下边的人手笨,奴婢下去盯着。” 沈离音自也是瞧见了,点头道:“好,有劳。” 安思河稍稍欠身,退了出去。 玉烟和疏雨很快带着沈离音的贴身衣物上了二楼。 “这屋子好像提前打扫过了。”玉烟将床褥检查一遍,有些意外。 沈离音回头看了眼:“安内侍办事一向稳妥。” 昨夜里姬容就吩咐了安思河,怕是今日一早天未亮他就差人收拾过一次。 “太子妃,您的这个箱子还是放在柜中吗?”疏雨手里抱着一只黄花梨木箱子,里头装的是一些书与玩意儿把件。 沈离音轻嗯一声:“照旧吧。” 疏雨点点头,回身继续收拾。 这边才回完话,那头玉烟又问:“太子妃,这辰辰的窝还是放在楼下吧?” 沈离音这才记起她现下不算孤身一人,她还得“调.教”一只顽皮的小猫,这只小猫几日来都十分沉默,一点也不闹腾,但也不算粘人。除了吃喝拉撒,半点都不爱靠近人,傲娇得很。 “不,还是放在楼上吧,不过白日还是将她送到下边,这二楼外的靠椅不算高,我怕白日她调皮掉下去。” 这段时间,她似乎习惯了夜里附近有人,怕突然改变,还是留一只猫在身边。 玉烟没做多想,点下头:“是。” 沈离音又看了她们半晌,身子犯懒,便又回了曲廊,不过这一次她手里多抱了一只猫。 约摸坐了一刻多钟,楼下打扫整理屋子的人齐齐退了出去,沈离音默默盯着那些分辨不清谁是谁的背影,目光无意识地往东宫大门方向一瞥,一抹玄色突兀地映入眼帘。 沈离音愣了愣,很快撇开目光,虽然视线模糊,但这一身玄色朝服,满朝也就只有太子姬容了。 “太子妃,厨房送早膳来了,现在用吗?” 这时,屋内玉烟走了出来,开口问道。 沈离音没做犹豫,抱着辰辰从靠椅上起身:“走吧,去用膳吧。” 一整个上午,沈离音都在熟悉这个新地方,阁楼前后的小池子与小花园,她也带着辰辰一一走了个遍。 午膳后,大概是前一夜没休息好,沈离音一直睡到快申时还没有醒来。 “太子妃,醒醒,待会儿就要去茶会了。”疏雨蹲在床边,轻声唤道。 床榻那人先是卷翘睫毛微微一动,而后才缓缓睁开眼。 沈离音转了转眼珠,盯着床顶莲花形状雕纹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她重重闭了下眼又重新睁开,哑着嗓子问道:“几时了?” “还有两刻钟便是申时了。” 沈离音一愣,那不是快到茶会时间了? 她猛地起身坐起:“唔,快,替我梳妆,得赶紧过去御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 26 章 第27章 第 27 章 茶会设在御苑堆绣山上的宛风亭,听疏雨说,站在这座假山上便可以览尽皇城,视野极广。 沈离音是头一次去,虽然对茶会不怎么感兴趣,但若能瞧一瞧新景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御苑入口是一处汉白玉石雕成的云纹月洞门,沈离音才刚走到能瞧见入口的位置,另一侧小路上便出现了两个身影,其中一个还是熟人。 “太子妃,是怀宁公主。”疏雨在一旁小声提醒,又道,“她边上那位是五公主,也是最小的公主,是李婕妤所出。” 沈离音小幅度地点点头,而后继续朝前走,那头俩人也已经看见她,正停在月洞门外,似在有意等她。 “离音。”姬嘉月主动打招呼。 沈离音快走几步到她们二人跟前,回笑应道:“嘉月。” 她说完,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向姬嘉月身侧那人,一身鹅黄带枝纹的襦裙,面容娇小可爱,正略带羞涩地看着她,想以笑示好却又不敢的样子。 姬嘉月注意到她的目光,立刻开口介绍:“这是我小妹,名唤嘉柔,十五岁。” 沈离音虽然刚刚已经提前知道,但还是应了声,跟着姬嘉月喊她:“小妹。” 姬嘉柔抿着唇,嗫喏地看着她叫:“嫂嫂。” “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早些过去吧。”姬嘉月往御苑里头看了两眼,说道。 沈离音点点头,三人便同行往里走去。 堆绣山在御苑的东边,走过去须得花上一点时间,沈离音三人又都不是话多的性子,一路走去除了偶尔说上一两句基本都很安静,直到她们走到堆绣山底的玉湖边,一道尖利细嗓高声响起。 “可真巧,这不是大姐和太子妃吗?” 这本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可沈离音却听得并不那么顺耳,她下意识往声音那头看去,就见两个眼熟的身影正站在堆绣山脚的嶝道边。 其中一人是她曾在之前家宴上瞧过一眼的四公主姬嘉夕,德妃之女,刚刚便是她出声说话,而另一位与她互挽胳膊,看上去颇为亲密的则是秦芷,南苑围猎时遇见的秦芷。 她怎么在这里? 这茶会一贯是几个公主王妃来兴聚聚,很少会有臣女参加。 沈离音没来得及思索,她们已经走到了二人跟前。姬嘉月站在最前头,看着姬嘉夕面上张扬的笑意,淡淡道:“既然到了,怎么不上去?” “大姐,今日本就是为了让大家和太子妃熟悉熟悉,我这不是想提前来认识认识嘛。”姬嘉夕柳眉一挑,目光转向沈离音,“之前几面都是远远一眼,我还没和太子妃说过话呢,是吧,太子妃?” 也不知是不是沈离音的错觉,她总觉得姬嘉夕一看过来,身侧的姬嘉柔便浑身紧绷起来,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很多。她想了想,勾唇回道:“四公主若是想同我说话,可以上去后坐下慢慢谈,此处地方狭窄,不太适合说话。” 姬嘉夕扬起的嘴角一顿,柳眉作势就要拧起,一旁秦芷瞧见不对立刻上前拉住她,而后朝着沈离音还有姬嘉月盈盈福身:“秦芷见过太子妃,公主。” “嘉夕,太子妃说得对,我们还是先上去再说不迟。”秦芷话语温柔,还带着点轻轻的哄慰。 姬嘉夕的面色这才好看了点,不轻不重地哼了声,转身要往嶝道走去,就在沈离音以为终于可以松口气时,她却又猛地停下脚步,回身一转。 “等等,”姬嘉夕的目光直直落在姬嘉柔身上,开口时嫌弃又跋扈的意味没有再掩藏,“你来做什么,这茶会没邀请你吧?” 姬嘉柔突然被点名,吓得直接往后一退,沈离音见她脚步不稳,下意识伸手扶去:“小心。” 姬嘉月眉心拧起,语气一沉:“嘉夕,不可无礼,这是你的妹妹。” “大姐,这什么妹妹啊,她娘不过就是我母妃宫里一个勾引父皇上.位的婢女,本公主的妹妹?哼,她也配?!”姬嘉夕说出这番话完全没有半点犹豫,像是平时就说惯了的。 姬嘉柔的脸一寸寸地失去血色,头也紧紧低着,似要把脸埋下去。 “姬嘉夕!”姬嘉月向来温柔,这次也带了点明显的不悦,“你若是不满什么,去向父皇说道,如若不敢,便不要在背后欺侮自己姐妹。” “大姐!” 姬嘉夕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到底姬嘉月的气势要强上几分,再加上一旁秦芷又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她嘴边的话只能咽下去,不过她转身前还是狠狠瞪了眼姬嘉柔,还道:“回去告诉你娘,别老在午歇时间弹琴,吵得很,而且就那琴声也不可能吸引父皇过去!” 秦芷哄着姬嘉夕离开,剩下的三人立刻清净很多,姬嘉月面上还不大好看,走上嶝道后不久才不好意思地开口:“离音,抱歉,让你一来便看了笑话。” 沈离音淡笑摇摇头,这宫中勾心斗角拜高踩低的事很多,她一早便有心理准备。 “嘉柔,一会儿上去你跟着我就好,以前茶会我不带你来是因为没必要,但今日主要是为了见你太子嫂嫂,你不用害怕。” 姬嘉月拉起姬嘉柔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似作安抚。 姬嘉柔抿唇点点头,但仍旧有些怯懦不安。 沈离音暗中感叹,这明明都是皇家女儿,性子却各有不同,温柔大气有之,嚣张跋扈有之,胆怯懦弱亦是存在,这皇宫还真是神奇。 “对了,嘉月,”她忽地想起一事,抬眼看着前头已没了四公主二人的身影,便开口问道,“那个秦家的姑娘怎么也来今天的茶会?” “她今日进宫给皇后请安,估摸着正好撞见嘉夕,便被邀请来了吧。” “这样。” 沈离音点点头,之后也没再问。 嶝道曲形环绕,几人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山顶上的宛风亭,远远一眼,亭子里已能瞧见四五人。 就在上来的路上,姬嘉月已经同沈离音大致说了今日参加茶会的人,除了她们以及姬嘉夕秦芷外,还有三王妃四王妃。三王妃性子爽快,不拘小节,四王妃爱美,话里话外不出三句都和养颜润肤有关,很好区分。 沈离音心里念着姬嘉月同她说的这些,在瞧见亭中几人后第一眼便分清了谁是谁。 “太子妃平日似乎不怎么出门啊。” 几个人甫一坐下,还没喝上一口茶,便聊了起来,带起话头的正是性子直爽有话便说的三王妃。 沈离音莞尔回道:“我之前生过一场大病,养身体时大夫叮嘱不能多走动,现在即便痊愈了也习惯不出门了。” 三王妃一愣,摇摇头笑笑:“原来是这样,不过这御苑如此漂亮,你若是不出来走走瞧一瞧,也委实可惜。” 沈离音点点头:“以后还有机会的。” “太子妃的身子骨确实比较弱。” 突然,沈离音斜侧方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她转眸看过去,秦芷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她道:“之前南苑一行,太子妃不慎摔下马,当时便吓了我一跳,幸好有太子哥哥在,不然当真是危险。” “哎,秦芷,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记起来了。”还没等沈离音说话,姬嘉夕便立刻接道,“听说哥哥还因此受了伤呢。” “是哦,”三王妃点点头,“我听王爷也提过一句,太子妃,不知道现在太子身体如何?” 沈离音怎么也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姬容身上,她现下虽不想让自己想起姬容,但既然被提起,她自是不能在这些人面前表现出任何异样。她弯了弯唇,看着三王妃:“殿下用了太医的药,伤已经基本痊愈了。” “太子哥哥的伤确实已经好了。”秦芷又一次开口,柳眉轻轻一扬。 沈离音抬眼看她,不明白她为何会说这么一句,不过下一刻,她的疑惑便解开了。 秦芷看着众人,语调清婉:“今早我去给姑母请安,路上碰见太子哥哥,是他同我说伤已经好了,我还说今日茶会后就去东宫看望他呢。” “噢?”姬嘉夕一个字拉得老长,双眼轻轻一眨,“你碰见大哥的事怎么没同我说?” “这,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啊。”秦芷面上微微泛红。 沈离音看着她们二人一唱一和,话语里带着旁人不易猜透的隐晦与暧昧。 三王妃性子直,自然听不惯这些,直接问道:“秦姑娘同太子也很熟?” 话落,沈离音余光里便瞧见身侧姬嘉月的面色一凝,但她倒没有立刻开口阻止她们谈及此话题。 那头秦芷抿唇一笑,但她还没出声,姬嘉夕却先一步道:“你问她,她自是不好意思回,不过这问题我也能答。” “怎么说?”三王妃追问。 秦芷拉了拉姬嘉夕的袖口,像是要拦着她不让说,可姬嘉夕却一把按住她的手,道:“你呀,有什么害羞的。” 她转头看着众人,继续说:“秦芷是母后的侄女,从小进宫来的次数就多,一来二去自然和太子哥哥熟络起来,再说秦芷长得美,人又温柔,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太子哥哥肯定也不例外。要我说,若不是……” 姬嘉夕话说到这里,眼神很自然地往沈离音的方向一瞥,嘴边的话也很快就要说出…… “嘉夕。”姬嘉月忽然开口打断,“今日大家来可不是谈太子的,你之前不还说有什么趣事要聊吗,说那个吧。” 姬嘉夕被迫闭嘴,鼻子一耸,不太乐意地轻哼一声。 正待众人气氛停滞时,嶝道那头忽然传来脚步声,坐在外侧的四王妃最先注意到,回过头去:“这是?” 沈离音还没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听得一声熟悉的“太子妃”响起。 “玉烟?”沈离音一愣,起身看着向宛风亭跑来的人。 玉烟有些气喘吁吁的,但到了跟前还是先朝着众人一一行礼。 “你怎么过来了?”沈离音示意她上前,开口问道。 玉烟已经稍缓过来,回说:“是殿下让奴婢过来的。” “怎么了?” “殿下说公子来了,现下正在崇仁殿等太子妃。” 话落,沈离音便是一愣,玉烟口中的公子,似乎只有一个人。 她几乎没有多加考虑,转过身对着姬嘉月道:“公主,我兄长找我恐怕是有急事,今日我就先离开了,等下次再聚吧。” 姬嘉月了然地点点头:“没事,你先走吧。” 沈离音感谢地一笑,又向其余几人抱歉地施了个礼,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太子妃。” 还没走到嶝道口,身后就响起一道清婉的嗓音,沈离音回过头,就见秦芷已经走到了自己身侧。 “太子妃,让我和你一起去东宫吧,正好我也要去看望一下太子哥哥,可以吗?”秦芷温婉地笑着,一双漂亮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沈离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 27 章 第28章 第 28 章 玉烟和疏雨都不太喜欢秦芷,双眼紧盯着沈离音,想听她开口拒绝,谁想短暂沉默过后,沈离音动了动嘴唇,道:“随你。” “太子妃……”玉烟的情绪不容易藏住,当即便想要劝阻,然而还没等她吐出几个字,沈离音便轻轻朝她一瞥,示意她不要多言。 玉烟无奈,只能垂下头不再开口。 沈离音给了答复,也没再搭理秦芷,自顾自地快步往东宫方向走。 秦芷一开始还想同她聊一些与姬容有关的事,但每每她才开个头,沈离音便以急着回宫的理由挡了回去。几次下来,秦芷强撑的笑意自然也维持不住,绷着张脸跟在沈离音后边,目光里藏着嫉恨。 沈离音哪知道这些,她一心想着见沈弋蘅,几乎是比来时快了一半的时间赶回到东宫。宫门侍卫看见她,纷纷行礼:“太子妃。” 沈离音轻点了下头,直接踏进门槛内,身后的秦芷同侍卫一对眼又很快移开,没多说一句紧跟着沈离音走了进去。 片刻后,宫门恢复安静,最前头那侍卫眨眨眼看向对面的兄弟,轻声道:“刚刚那人是谁?” “……不知道。” “那放进去了?” “……跟着太子妃进来的,应该没事吧?” 侍卫想起和那人对视的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什么。 崇仁殿。 “太子妃,您回来了。”青林候在门外,远远见着沈离音赶紧上前。 沈离音没有废话,直接问道:“我兄长在里边?” “是……” 得到肯定答案,沈离音便直接往里头走去,青林还待说些什么,下一刻却看见了她身后的秦芷,他一愣:“秦,秦姑娘?” 秦芷早已挂上温婉浅笑,朝青林施了个礼:“小林内侍。” “呃,秦,秦姑娘怎么来了?” “我来看望太子哥哥。”秦芷回得坦然,目光越过青林朝殿内而去,朝思暮想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视线中。 沈离音就像全然不知身后情况,看着面前熟悉的身姿,微垂眸福身:“见过殿下。” 姬容正从偏殿的方向过来,视线落在她隐现薄汗的白皙额间,冷声问道:“怎么这么久?” “在同公主王妃品茶。”沈离音抬起头,目光却并未看向男人的面孔,反而落向他身后,“殿下,我哥哥是不是在偏殿?” “嗯。” 姬容淡淡地应了一声,正想再说些什么,沈离音却对他屈了屈膝,半句话未言直接要往他身后走去。 他眉心微拧,突然发觉从进来开始,沈离音还没有直视看过他一眼,这是什么意思,有意避开他? “太子哥哥。” 还没等他细想,一道柔软纤细的女声从侧方响起,他眼皮轻抬,当即眸色便冷了下来。 沈离音朝着偏殿继续走,身后那一声轻轻软软的“太子哥哥”自也是落在了她耳里,不自觉地,掩在袖中的手已经紧紧握起。 “音音!” 充满喜悦的清朗男声在前头响起,沈离音紧绷的心脏忽地放松下来。 “怎么这么久?”沈弋蘅从桌边起身走来,双眼上下打量着她,“好像瘦了些。” 沈离音抬眼看着兄长,熟悉的关心,熟悉的面容,让她鼻间不由一酸,道:“哥哥。” 沈弋蘅一下就觉出不对,眉头一皱,语气沉了下来:“怎么了?” 他一顿,想到什么,问道:“是不是殿下待你不好?” 沈离音一听这个,下意识摇摇头:“不是,我,我就是太想哥哥,现在见到有些激动而已。” 沈弋蘅眉目间犹有不信,可见沈离音眉眼弯弯笑着,不论是真的还是刻意伪装,她明显是不想让自己太过担心,思及此,他也收了眼中的凌厉,伸手摸摸她的发顶:“你可莫要哄我,若是真想我,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 “嗯?”沈离音不解,“这能有什么感觉?” “打喷嚏啊,老人都说若是被人念叨,一定会日日夜夜打喷嚏,还是一连好几个。” 沈离音一听这话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打趣自己,嘴角一撇,反身往桌边走去,道:“没想到哥哥还会信这个?” 话落,二人不约而同一笑,偏殿内气氛稍缓。 待俩人在桌边对面坐下,沈离音才正经问道:“哥哥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沈弋蘅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我要去荆州一段时日,走之后,我唯一不放心的便是你,所以来看看。” “荆州?去那儿做什么?” “近一个半月,荆州城附近流寇肆虐,州刺史主张招抚,但耗时耗财后却久久未见成效。” 说到正事,沈弋蘅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殿下已经请旨调兵追剿,但缺一个监军之人。” 沈离音听到这里,几乎是一种直觉,问道:“所以……殿下让你去监军?” “是,这是我与殿下还有父亲商议后的结果。荆州流寇一事本应由州刺史负责,然招抚一策不仅浪费财力而且流寇贪心不足,甚至在招抚过程中还抢烧村宅,这导致荆州民心不稳,陛下对泠刺史已经十分不满,若再不解决,怕泠刺史也要获罪。” 沈离音听到这个姓氏,不由想起一人:“泠刺史?可是泠晏,殿下的舅舅?” 沈弋蘅点点头:“没错,正是他,这也是殿下着手管此事的原因之一。” “那哥哥此去可会有危险?” 沈离音虽从未经历过流寇祸乱,但多少也在史书中读到过一二。 在没有任何战乱的年代里流寇大都是山中的土匪,这些人会在山中建寨,一旦官府出手剿灭便四处逃窜生事。而且,这些土匪野蛮凶残,没有正常的是非观念与同理心,习惯抢夺与杀戮。 总而言之,流寇非常危险。 沈弋蘅面色沉静,嘴角甚至十分放松地微勾起,道:“危险自是有的,但你可以放心,我一定能平安地回来。” 沈离音知道,世间所有事都没有一定,人口中的“一定”要么是安慰自己,要么是安慰别人。她不想让沈弋蘅看出自己心中的担忧,也只能笑着说:“嗯,哥哥武艺高强,又聪明机智,那些流寇自然不是哥哥的对手。” “难得听你这么夸我。”沈弋蘅眉头一挑,嘴角的弧度无不彰显着他此刻心底的愉悦。 “我以前没夸过?那这样吧,等你从荆州回来,我就好好再夸一夸你。” 沈离音说这话时,眉眼之间带着一抹明媚鲜活的气息,沈弋蘅不自觉看得发愣,搭在桌面的手指轻轻一颤,他笑了笑:“好。” 之后,兄妹二人又聊了一下沈然近日的身体状况,沈离音保证过几日得空便回去看望。 约莫一刻钟后,沈弋蘅侧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入夜前我便要出城与城外兵马汇合,得尽早赶过去。” 沈离音虽有所准备,但真到了分离的时刻心中仍旧不舍,她起身跟着一起:“我送你出宫吧。” “不用了,看你之前过来急匆匆的,还冒着汗,你自己身体如何你可是清楚的,平日里多注意休息。” 沈弋蘅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关切。 “那我送你出崇仁殿,这总行了吧?” 沈离音才说完,却又猛然记起秦芷和姬容还在外面,若是被她哥瞧见,恐怕会多想。 沈弋蘅正想点头答应,谁想面前的人却突然愣住,他抬手食指一曲轻点沈离音的额间,笑道:“在想什么呢,走吧。” “哥哥,等等!”沈离音下意识喊出,可面对沈弋蘅的不解又接不上话。 第29章 第 29 章 “那个,那个我最近养了一只猫,你要不要先看了再走?”情急之下,沈离音只能将辰辰搬了出来。 沈弋蘅果真转移了注意力,好奇道:“养猫?” “是啊,是一只黄狸花猫,胖胖懒懒的,十分有趣。”沈离音拉过沈弋蘅的手往桌边走回去,“哥哥,你再坐一会儿,我让玉烟去抱来。” “我同你走一趟吧。” 沈离音一顿,心说,要是和她一起去,让他知道自己住在承欢阁,岂不是更完蛋,于是她赶忙摇头:“还是让玉烟过去吧,这样我们还能坐着再聊一会儿。” 沈弋蘅一贯宠着沈离音,这下自是随她意,点点头道:“好。” 沈离音暗自呼出一口气,松开他的手便往外头正殿走去,每一步她走得都有些忐忑,一边期望秦芷已经离开,一边又纠结若是她还未走,待会儿到底是继续拖延时间还是开口要求姬容。 逐渐靠近正殿,沈离音不自觉放轻脚步,但似乎听不到什么声音,她抿着唇加快了步伐。 正殿正中间的位置是一方案桌,桌前一人提着笔专心地写着什么,一旁一个小内侍正在磨墨。 沈离音停在拐角处,看着这场景心中暗自松口气,看来秦芷已经离开。正当她想偷偷溜出去找玉烟时,桌前那人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朝她投来。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沈离音顿住脚步回过头,福身道:“兄长还在偏殿,妾身出去吩咐玉烟办件事。” “你们兄妹之间话倒是真不少。”姬容已经放下笔,脊背轻靠在椅背上,目光淡淡地看着她。 沈离音下意识避开视线,没有接话。 姬容眉心一蹙,她这一而再的躲避之态让他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 气氛诡异地变冷,处在无声气场中的小内侍“啪”手一抖,墨块直接掉在砚台上。 “奴,奴婢知罪!”小内侍心惊胆战地跪地,连声求饶。 沈离音莫名地看着这么一出,担心浪费时间让沈弋蘅等得着急,便准备开口同姬容说一声离开。 “殿下,若是无事,妾身就先走……” “安思河是怎么教你们的?”凛冽低沉的嗓音,再加上冰冷到足以将周围气氛冰冻的语气,姬容倾斜一眼那跪地小内侍,看上去颇为不悦。 “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殿下,殿下恕罪!”小内侍死死地低着头,说话时都能听见每个字在颤。 姬容冷冷地收回视线:“出去,以后不用在崇仁殿伺候了。” 小内侍又喜又悲,赶忙谢恩退了出去。 沈离音看着从自己身侧跑出去的小内侍,不解地看向桌前那人:“他只是不小心出错,殿下何至于大动肝火?” “怎么,太子妃是想替他求情?” 沈离音同姬容对上目光,这还是她今日第一次直视他的眼,只是这一次她还是很快垂下了眸,道:“妾身不敢,刚才是妾身失言。” 她这话绝非是意气用事,而是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太子妃不过是明面上的,在姬容这个太子心中,她压根不配当这个太子妃,又遑论有资格给一个内侍求情。 姬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在注意到她又一次避开视线后突然冷声道:“既知是失言,以后便不要说出口。” “……妾身明白。” 沈离音感觉自己左胸口有些许疼,这疼正一丝丝地往外扩散。 姬容说完话就又提起笔写字,仿佛殿中已经没了旁人。 沈离音偷偷抬起眼看着他,贝齿不由轻咬着唇内里的肉,嘴里与心口的疼痛让她眼眶泛酸,但她知道自己不该流泪,眼睛一眨便将泪意生生憋了回去。 她很快走了出去,吩咐玉烟将辰辰抱来,而回去偏殿时她又特意在过道里停留许久才继续往里走,以保沈弋蘅不会看出什么异样。 “怎么去了这么久?”沈弋蘅单手支颐,看上去有些无聊。 沈离音已经缓了心神,嘴边也带着浅笑:“同玉烟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是吗?”沈弋蘅直起身朝她招招手,再开口时语气里竟带了点酸意,“我还以为你和太子说上话,把我这个做兄长的给忘了。” 听到“太子”二字,沈离音心里忽地一紧,她下意识以为沈弋蘅听到了刚刚正殿发生的事,他说这话不过是在试探,可当她仔细分辨他的神色时,却又瞧不出任何异样。 她暗自握了握掌心,尽量淡定自然地说:“我永远不可能把哥哥给忘了的。” 沈弋蘅一怔,复又很快笑起:“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两个人聊了几句,玉烟便抱着辰辰走进来。沈弋蘅很自觉地接过来顺了顺毛,开口问这小猫的来历。 沈离音大致说了下,但自动略去了自己受伤的那部分。 等看完猫,沈弋蘅再次提出离开,这一次确认外头没有秦芷,沈离音自然没再阻拦,将辰辰抱回起身送他出去。 姬容仍旧在正殿,看见他们出来也起身走了过来,沉静的目光轻扫过沈离音手里的小猫,最后落向沈弋蘅,淡淡道:“走了?” 沈弋蘅欠了欠身:“是,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姬容顿了顿,最后只道:“一切小心为上。” 话中不乏关切之意。 沈离音闻言,不由抬眼看他,姬容似乎总是这样,冷漠疏离时令她惶恐又心酸,而在某些时刻他又会将自己细腻温柔的一面展露出来,吸引着她一步步靠近。 沈弋蘅离开了。 “你的东西都搬走了?” 身侧熟悉的声音响起,沈离音侧头,这才发现姬容竟也跟着自己站在门边看着沈弋蘅离开。 她沉默一瞬回神,点点头:“嗯,都搬走了,殿下若是不放心可以让安内侍去看看。” 她说话时已经收回目光,微垂着,不知落向何处。 姬容微微一顿,开口道:“取一些东西回来留在寝殿。” “嗯……嗯?”沈离音下意识应着,可很快觉出不对,她侧头看他,语气里有着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张,“什么意思?” 姬容侧眸淡淡地朝她一瞥,而后说:“你搬去承欢阁一事虽不用刻意瞒着,但也没必要弄得人人皆知。旁的人不能随意进出东宫,可来的若是父皇或者继后,外边的侍卫不可能拦住,你留一些不太贴身的东西在寝殿,也好掩饰一下。” 沈离音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她不愿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的期待,她不过是有一些些失落,还以为他要让她搬回去…… “妾身明白了,那妾身就先退下了。”沈离音抱着辰辰微微屈膝,也不等姬容再开口,直接转身离开了崇仁殿。 带着玉烟和疏雨回到承欢阁,沈离音便吩咐玉烟将自己一些不太用的物件搬回姬容寝殿,自己则抱着辰辰在二楼看风景。 暖阳将落,天边的云渐染上薄薄的一层金光,沈离音正看得入迷,突然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低头看去,发现是寝殿那边一个小内侍。 小内侍没发现她就在楼上,朝着一楼正在收拾屋子的疏雨喊道:“疏雨姐姐,太子妃呢?” “怎么了,急匆匆的?”疏雨回过头。 小内侍面上急切,道:“不好了,玉烟和宝月姐姐吵起来了!” 《小剧场之CP粉每日念想》 玉烟&疏雨&安思河:搬回一点点,再搬回一点点,最后人也搬回去了,撒花,完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第 29 章 第30章 第 30 章 沈离音赶去寝殿时,里头的争执声依旧不断,依稀能够辨出其中玉烟的声音。 “太子妃来了!”内侍故意拔高声量,争吵声戛然而止。 沈离音踏进殿中,扑鼻而来一阵兰香,她抬眼看向玉烟,就见她站在墙边摆放熏香摆件的案桌边,也正朝门边看来,一张婴儿肥的脸气得红扑扑的,眼眶微湿。 “太子妃!”玉烟欲向她走来,然而还没走出半步便被宝月拦住。 “你干嘛,太子妃来了也不能包庇你!” 宝月如之前所见那般盛气凌人,她扣着玉烟的胳膊,自己转过身,朝着沈离音行礼:“奴婢见过太子妃。” 沈离音看着玉烟吃痛的表情,拧眉道:“放开她。” 宝月倒也听话,很快将手松开,只是她大半个身子挡在玉烟面前,仍旧没有让玉烟离开的意思。 沈离音看她这般姿态,没有先问争执为何而起,反道:“本宫记得,殿下说过你不得再靠近前殿,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 宝月像是早有准备,道:“禀太子妃,殿下这么些年都是由奴婢和疏雨贴身伺候的,之前疏雨在,奴婢即使被罚也是心甘情愿,但现在疏雨不在这儿了,奴婢自是要回来。” “殿下知道你回来吗?”沈离音问。 宝月对上她的双眼,语气虽然恭敬,可眼神中却带着隐隐的挑衅:“是青林让奴婢回来的,殿下自然是知道。” 沈离音沉默了一瞬,看来她确实不够了解姬容,她以为他一旦下了命令就不会收回,看来也会有例外。 “玉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片刻后,她再次开口。 玉烟正要回答,宝月却插话道:“太子妃,玉烟是你的人,事出经过问她是否有失妥当?” 闻言,沈离音眼眸一斜:“是否有失妥当,本宫自会判断,怎么,本宫难道连问个话的权力都没有?” 宝月一滞,像是对她突然的气势感到意外,片刻后低声回道:“秦太子妃恕罪,是奴婢失言了。” 沈离音没再看她,仍旧问玉烟:“说说,是怎么回事。” 玉烟此刻已经平静下来,点点头回道:“奴婢奉太子妃之命将一些物件搬回到寝殿,正在摆放的时候突然就听到身后‘哐’一声响,回过头就看见这熏器掉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宝月就从门口进来说奴婢打碎了这熏器,可奴婢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沈离音听着,目光往下落去,繁复精美的地毯上银制的球形熏器七零八落地散着,里头放着燃香的金盂都摔了出来,空气中浓郁的兰香应该就是从这而来。 “这熏球平日里放哪儿?”沈离音转头问疏雨,她亦是在寝殿当值久了的,应该知道。 果然,疏雨指着一处,很快回道:“这熏球平时就摆在香案上,因为殿下喜欢得紧,奴婢们每次打扫都会将它摆在最靠墙的位置。” “也就是说除非人为,否则这熏球不会自己掉落?”沈离音问。 疏雨迟疑地点点头:“按理说,是的。” 宝月听到这儿,眉头便一挑:“太子妃,奴婢进门时殿中只有玉烟一人,这熏球也没长腿,只有可能是她摆放东西时粗心碰到。这熏球可是殿下最看重的熏香器,只有夜里会燃着用,奴婢见它碎了,心下一急便同玉烟起了争执,还请太子妃明鉴。” “不是的!”玉烟赶忙反驳,看着沈离音道,“太子妃,奴婢是什么性格您最是清楚,如果这熏球是奴婢错手打翻,奴婢绝不会撒谎辩驳,哪怕是受太子责罚也甘愿,可奴婢确确实实连碰都没碰过这熏球,请太子妃明察!” “当时屋子里只有你一人,不是你做的,还能有谁?!” 宝月高声反问,玉烟也解释不出,只能看着沈离音摇头,反复说着不是她。 沈离音拧着眉看向地毯上摔碎的熏香器,她自然相信玉烟不会撒谎,但正如宝月所言,当时寝殿中只有她,若不能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罪名是如何也甩不掉的。 沈离音抿唇,想要上前看得更仔细些,然而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响起了几道交错的脚步声。 “在做什么?” 低沉醇厚的嗓音随之响起,沈离音不用回头就听出这声音出自何人。 “殿下。” 等旁的人都行礼完,她才转过身缓缓开口。 姬容垂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就将目光移向香案那边,仅仅是一瞬一眼,她便立刻感觉到他目光里的温度降了下来。 “谁做的?” 似乎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在场的几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跟进来的安思河自然也瞧见了,面上又是急切又是不安,快走几步上前,动作小心地将七零八落的熏香球勉强装好拾起。 “殿下……”安思河将东西取来,走到姬容身侧。 姬容眉眼沉沉地盯着那些残块,半晌后眼皮倏地一抬,凌厉的视线直.射.向玉烟和宝月:“不要让我问第二遍。” “是玉……” “殿下!”沈离音打断宝月的话,看向姬容,“这件事可否先听一听青风的说法?” 青风正是之前来给沈离音报信的小内侍。 沈离音这话一出,玉烟宝月还有之前在的疏雨,甚至青风自己都有些不明所以,他弱弱地开口:“太子妃,奴婢,奴婢只是听到了声……” “听到声音已经足够。”沈离音仍旧直直地望着姬容,“殿下?” 姬容眼眸微垂,冷冷地盯着她半晌,最后薄唇一动:“青风,说。” 此话一落,宝月的面色微不可察地一变,只是这细微之处并没有人瞧见,众人都将注意力落在了青风身上。 “奴婢,奴婢今日当值,大概是两刻钟前,宝月从外头走进殿内,没过一会儿里头就响起了争吵声。 “奴婢本想进去看一眼,谁知道正好瞧见宝月打了玉烟一巴掌,奴婢还没见过这架势,下意识觉得情况严重,便赶紧去承欢阁找了太子妃来。” 青风说到这里,语速渐渐放缓:“之后,之后发生的事太子妃便都知道了。” 他说完,眼睛偷偷抬起,想看看姬容和沈离音的脸色,然而他们一个冷着脸盯着熏香球,一个拧着眉看着玉烟。 沈离音从听到“打了一个巴掌”后便一直看着玉烟,她刚刚以为玉烟脸红着是被气的,可现在才知原来是被打了。 “奴婢知道的就这么多。”见没人理他,青风最后又补了句。 这下,姬容终于有了反应,他抬眼看向沈离音,沉声道:“他说完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沈离音咬了咬下唇内里的肉,而后才开口:“殿下,妾身想问青风一个问题。” 姬容看着她,沉默片刻后,道:“你问。” 得到应允,沈离音暗自松口气,她看着青风,问道:“从宝月进入殿内到争吵声响起,你可有听见东西摔落的声音?” 第31章 第 31 章 虽然殿中气氛仍旧紧张,可沈离音的目光温和柔软,青风对上她的眼眸,原本还混乱的思绪一下就清晰起来,他咽了咽口水,回说:“禀太子妃,没有听见。” “你确定吗?”沈离音再问,但语气并没有刻意加重。 这一次,青风更为坚定,他点点头:“奴婢确定没有听见。” 宝月见他这么说,眉头一皱,对姬容道:“殿下,太子妃这么问并没有什么意义,地上有毯子,熏球从案桌上摔下来本身就不会发出太大动静,所以就算青风没听见声音,也不能证明这不是玉烟粗心打落。” 沈离音侧眸看去:“本宫何时说问这话是为了证明熏球不是玉烟打落?” 宝月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她。 “本宫也要问你一个问题。” “什,什么?” 沈离音美目之间隐隐含着威压,与之前面对青风时的温和有些不同,她此刻刻意加重了语气:“之前你说玉烟打翻了熏球,那么你是亲眼见她打翻,还是仅仅看见了摔在地面的熏球?”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问题,然而宝月却并没有立刻回答上来,嘴唇嗫嚅半天,最后才道:“奴婢进来时熏球已经在地上了,但屋里只有玉烟一人,而且她就在香案边,定然与她有关。” “你这个定然说得可真轻松。” “奴婢,奴婢只是将看见的如实说出来。” “所以,你确定不会再改自己的说辞了?” 宝月一愣,后又点下头:“奴婢确定,不管是谁问都是这么说。” “好。” 沈离音淡淡地应声,转而看向身侧的姬容:“殿下,妾身有一事请求。” 姬容微垂眸看着她,深邃的目光饱含着打量与探究,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久到连最熟悉他的安思河都忍不住抬眼看他。 “殿下?”沈离音再次开口,一双秋波眼里盛着不解与恳求。 姬容眸光微动,开口时嗓音低沉沙哑:“你说。” “妾身有一物,与摔破的熏球构造极为相似,不知殿下可否让妾身尝试还原一下当时情境?” “还原情境?”姬容眉心一蹙。 沈离音点点头:“是,妾身没有办法找出是谁打翻了熏球,但或许能够证明玉烟绝不是此人。” 姬容眉头轻挑:“你想怎么还原?” 这话便是应了沈离音的请求,她浅浅一笑,回身对疏雨说:“你去承欢阁将我床边那座镂空银云纹烛台取来。” “是,奴婢这就去。” 疏雨屈膝应下,转身便走了出去。 殿中几人都面有不解,唯有姬容目光沉沉,瞧不出任何情绪地看着沈离音,沈离音没有察觉到目光,微微抿着唇,视线落在疏雨离去的方向。 一刻有余,疏雨终于回来,手里抱着一座半臂高的烛台,底座约有一掌的高度,是个上层凹陷出一个半圆弧的圆柱体,半圆弧面托着一个球形的镂空银云纹灯罩,中心处则是燃得只剩半指不到的白烛。 “殿下,你看这灯罩与熏球是否大体相像?”沈离音直接将球形灯罩取下,双手拿着呈到姬容面前。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手里的灯罩,一贯冷厉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惊色,他开口问:“这灯是你从沈家带来的?” 沈离音点点头:“是,这是妾身改了原来的烛台做成的。” “你改的?”姬容一顿。 “是。”沈离音没想到他对这个问题这么关注,不过虽然意外,但她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他,“这灯罩原先并不是球形,而是半圆弧形。” 宝月也注意到姬容对这灯意外的关注,心里不由一紧,只是眼下压根没有她开口的机会。 “的确和熏球很像,但就算如此,你又要如何靠它来还原情境并且证明?”姬容眼中异色已经消失,语气淡淡道。 沈离音转头看向青风:“青风,麻烦你去到殿外,只要里头没有东西砸响的声音,你就不要进来,直到你听见声响。” 青风疑惑地挠挠头,但还是躬身应下:“奴婢遵命。” 等青风一离开,沈离音便提步往香案边走去,走到大概之前熏球落下的位置才停下。 玉烟就站在一旁,低声问道:“太子妃,你想做什么?” “嘘,看着便好。” 沈离音朝她做了个手势,而后双手捧着灯罩高高举起,那一瞬间,她感觉到数道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其中之一便是来自姬容,锐利而又带着点无形的威压,清晰直接地落在自己身上。 “啪。” 沈离音松开手,随之一声闷响。 殿中一片静默,青风没有进来,灯罩也没有被摔裂。 沈离音重新拾起灯罩,又一次将其抬高举起,这一次她不仅仅是松开手,而是用了点力道将灯罩摔在地毯上。 “啪。” 闷声依旧,青风没有进来,灯罩在毯子上滚了两圈,没有裂开。 第三次,第四次……沈离音一点点加重力度,直到最后一次,她暗自吸了口气,用上全部的力量,倾斜着将灯罩狠狠摔在地毯上。 “啪”一声,这一次闷声比之前要脆,要亮。 青风小步跑了进来,正要禀告什么,一低头就见之前那精妙的银制灯罩碎裂着散在地毯上。 沈离音抬眼看向他:“听到声音了?” 青风愣了下后猛点头:“听到了。” “太子妃,您这是什么意思?”宝月皱着眉问道,“您说还原情境,就是一遍遍砸灯罩?” 沈离音未语,她直接看向姬容,不知怎么的,她直觉他能够明白自己做这些是何意。 姬容对上她的眼,半晌他眉眼一动,沉声道:“安思河,将宝月带下去,交由慎刑监处理。” 慎刑监! 除了沈离音外,其余几人面色皆是一惊,慎刑监比之天牢有过之而无不及,皇宫中不论是宫人嫔妃甚至皇子,只要犯错皆可由此监审讯,且审问手段极其残忍,走进这里的人几乎没有能够再走着出来的。 宝月在听到这三个字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姬容:“殿,殿下,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奴婢,奴婢犯了何错!” “何错?”姬容冷眼一挑,“你可以在慎刑监好好思量,思河,带下去!” 安思河将手里摔裂的熏球交给青风,而后亲自押着宝月离开。宝月一路哭喊,从一开始的不解疑惑到哀求告饶,再最后怨言喷涌。 哭喊声渐渐远去,剩下留在寝殿的人里仍旧有几个不明所以,其中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玉烟最先忍不住,她慢慢挪动脚步靠近沈离音,用着极低的声量问她:“太子妃,这到底怎么回事,奴婢的冤屈洗清了吗?” 沈离音看了眼姬容,点点头。 “为,为什么?” 沈离音本想等回去承欢阁再和她解释,然而正要和姬容开口告辞时,却发现对方也正瞧着她,深邃的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一遍遍摔灯盏就是在测试哪种程度的摔打才能让外头的人听见。” 姬容淡淡开口:“事实证明,摔裂熏球必定会发出声响引起殿外人注意,而青风坚定自己没听见,所以这熏球必不可能是当时被摔,对吗?” 沈离音对上他的眼眸,轻嗯一声:“是,我无法找出是谁摔了熏球,但依据青风还有宝月自己的说辞,起码玉烟没有可能将熏球摔坏。既然宝月的说辞不可能存在,那么只可能是她在撒谎,如此,玉烟的嫌疑便可以洗清。” 话落,殿中有片刻沉默,姬容定定地看着她,最后勾了勾唇没有说话直接转身往外走。 沈离音一愣,下意识开口:“殿下……” 姬容脚步停住,淡淡道:“怎么?” “妾身……”沈离音也不知自己想要说什么,喊住他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她心口狂跳了下,余光突然扫过青风手里的熏球,道,“妾身可以修好这个熏球。” 第32章 第 32 章 男人的身影微微一顿,从一旁青风手里取过裂开的熏球,低沉着嗓音回了“不用”二字,而后他便没再多言直接离开。 沈离音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就听得身后玉烟奇怪地说:“殿下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一个熏香器呢?” 疏雨瞥了前头沈离音一眼,只模糊地说道:“这是殿下一位故人留下的。” “故人?”玉烟一脸不解,疏雨却没再继续解释。 与她们背对的沈离音眸光一动,心中恍然,这大概算是意料之中? 能让宝月用来陷害的东西自然得是姬容极为看重的。 想到这里,沈离音再一次意识到秦茵对姬容而言是什么一种存在,她即使不在人世,可姬容的身边却处处有她的痕迹。 “哎呀,可惜了这座灯盏。”玉烟心疼地蹲下.身,“这还是之前太子妃生辰,公子送给太子妃的。” 沈离音听到身后的声音回过神,她顿了顿转身走过去,地毯上的灯罩已经分成了两个半弧。 “没事,我可以把它修好。”她也跟着蹲下.身,将镂空银云纹半弧与一些装饰的银物捡起。 玉烟将其余的拾起,点点头:“是哦,太子妃可以自己修的。” 疏雨从内殿取来一个木匣子,让沈离音将灯盏装进去,好奇道:“太子妃还会这个?” “那是,太子妃平日里没别的爱好,偏偏就喜欢鼓捣这些小玩意,以前府里还有很多首饰都被太子妃改过,可惜没能都带过来。”玉烟一说起从前,话头便源源不断。 沈离音亲自抱着木匣子,无奈地朝她笑笑,目光在她还泛着微红的脸颊划过,笑意骤然消失:“脸上还疼吗?” 玉烟一顿,下意识抬手摸脸,像是才记起自己被打了一巴掌,嘴巴一撇:“刚被打那一下可疼了,幸好太子妃替奴婢洗清了嫌疑。” 沈离音摸摸她的头,面上有些愧疚。宝月与玉烟无冤无仇,绝没有必要做这么一件事陷害她,唯一可能的便是通过陷害玉烟,让姬容因为秦茵的东西毁坏而厌恶到她身上。 沈离音觉得宝月此举委实多余,哪怕她什么也不做,姬容也不会喜欢自己…… 她轻叹一口气,将脑中思绪暂时甩开,和玉烟疏雨说:“走吧,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回承欢阁吧。” 外头天色已暗,夜风呼呼吹着,沈离音没走出去多远便打了个喷嚏。 “太子妃,要不要奴婢回殿下寝殿取个披风?”疏雨问道。 沈离音摇摇头,吸了吸鼻子:“不用了,咱们走快些吧。” “好。” 几个人加快速度赶回承欢阁,只是今日这风着实大了些,沈离音回了屋里,再开口说话已经带上些许鼻音。 “太子妃,奴婢去煮些姜茶吧?”疏雨接下她手里的木匣子,玉烟则赶紧将门窗关上,各处灯烛点上后,屋内这才回暖。 沈离音听着外头“噗噗”的风声,打得窗子频频作响,否道:“别去了,这风突然这么大怕是要下雨,你们今日就歇在这里吧,书房和楼上都有睡榻。” 玉烟和疏雨对视一眼,本还想再劝什么,却见沈离音已经重新拿了木匣子往楼上走去,见此,她们也只能作罢。 两个丫头不好意思打扰沈离音,伺候她歇下后便都下了楼去书房。书房睡榻要更宽一些,两个人便挤在一起,倒也安稳地睡去。 夜半,风雨交加,豆大且密集的雨点肆无忌惮地砸在外边的靠椅、门窗上,床上团着被的人微微一动,片刻后直接翻身坐起。 沈离音呆坐在那儿,久久没有动弹,等到睡意差不多全都散去,她这才下床往案桌走去。 方方正正的一个木匣子静静地放在那儿,她从一旁取过一盏灯,而后打开了木匣子。 …… 崇仁殿。 “殿下,那边结束了。” 安思河躬身站在阶下,低声说道。 姬容垂头正写着什么,闻言,笔尖一顿,抬眸看过去:“如何?” “慎刑监的手段殿下也是清楚的,宝月没扛过一关便都招了。”安思河微微一停,继续道,“熏球一事确是宝月自己所为,依据供词,熏球是宝月提前摔碎,趁玉烟收拾东西不注意时偷偷丢到了香案边的地毯上,之后更是先发制人将罪名安在玉烟头上。” 一番话毕,姬容的表情几乎没有怎么改变,唯独眸色稍稍变冷,淡淡道:“原因。” 安思河这次没有立刻回答,犹豫片刻不知如何开口。 姬容挑眉:“很难说?” “不,不是。”安思河抬眼看过去,迟疑道,“宝月说,说看不惯太子妃在这个位置上,她为秦姑娘不忿……” “不忿?” 话音未落,姬容便冷哼出声,他看着安思河,而后又转向桌面一角摔裂的熏球,道:“毁坏茵儿留下的东西是在替她不忿?莫要辱了茵儿。” 安思河点头:“殿下所言甚是,因此奴婢实在不愿开这个口,只是宝月咬定是这个原因,慎刑监的人也再问不出其它。” 姬容重新提笔落字,没再纠结原因,问道:“她怎么会出现在寝殿,问了吗?” “问了。” 安思河面上尴尬,回道:“是青林。他和宝月疏雨两个丫头都熟悉得很,这次也是见疏雨跟着太子妃走了,便被宝月几句诱.说带着她回了前殿。” “他现在做事都不过问你了?”姬容淡道,听不出旁的情绪。 安思河一怔,赶忙说:“青林年纪尚小,在很多事上全凭感情来办,奴婢日后定会严加管教。” “他不仅仅是我身边内侍,还是十二暗卫之一,若是如此轻易就被人利用,那将会是他最大的弱点。思河,我相信你能够带好他。” 安思河面色紧绷,答道:“奴婢明白。” 姬容抬眸看了眼他,再开口时语气已经缓和下来,他道:“明日找个靠谱的人把熏球修好。” 安思河看向桌边的球形熏香器,正要点头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他问道:“殿下,太子妃的灯盏也坏了,可是要一起拿去修一修?” 姬容微顿,像是这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安思河见他不说话,也不敢催,只能默默等着。 殿外的风雨愈大,“啪”一声撞得窗棂直响,姬容回过神,提笔沾了点墨,启唇道:“随你吧。” 虽然只是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可安思河面上却是明显一松,他想,殿下对太子妃也没有表面那么冷漠,左右不过是缺少相处的时间罢了。 “那奴婢明日便去办。” “嗯。” 翌日,雨后放晴,整个天空都像被洗涤过一般湛蓝无云。 沈离音昨日吹了风,再加上半夜被风雨吵醒,睡眠不足,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幸而一早放晴,她用过早膳便坐在花园石亭里晒太阳,脸色终于有所缓和。 “太子妃,安内侍来了。” 疏雨传话,沈离音转头看去,道:“让他进来吧。” 安思河笑意盈盈地走来,对着她恭敬行礼。 “安内侍不用多礼了。”她抬手示意他起身。 “是,奴婢遵命。” 安思河嘴角的笑实在过于明显,沈离音瞧着有些意外,好奇道:“安内侍看上去心情不错,来找我可是有何事?” “奴婢是来给殿下办事的。” “嗯?”沈离音一顿。 安思河对身后跟来的小内侍招招手,从他手里拿过一个方方正正的锦盒,道:“奴婢正要将昨日那熏球拿去修理,殿下记着太子妃的灯盏也坏了,让奴婢顺便带上一起送修。” 说着,他打开了锦盒,里头宽敞得很,中间有个隔层,左边便是摔裂的熏球。 “太子妃,您将灯盏给奴婢,等修好了,奴婢再送回来。” 话落,沈离音还没开口,一旁玉烟便笑道:“安内侍,这次恐怕要让你白跑一趟了。” 安思河一愣,没明白:“什么?” 玉烟一笑,说道:“太子妃昨夜里已经将灯盏修好了,不用再送去别的地方修了。” 安思河惊讶,看向沈离音:“太子妃会修这个?” “呃,略懂一些。” 昨夜被吵醒没了睡意,沈离音想着醒着也是醒着,就顺手把灯盏给重新修好了。 “那,那太子妃不若也帮着把殿下的熏球修好吧?” 若是放在平日,安思河绝不敢劳烦沈离音做这事,但现在这事有利于姬容和沈离音培养感情,他倒是愿意承担被责骂的风险。 只是他这边想着牵线,另一头的沈离音却明显迟疑了。 她也不是没提过,然而姬容当即便否了,如果她现在同意,最后又被他知道,只会让他更生厌恶吧? 安思河见她迟迟不说话,不由轻声开口:“太子妃?” 沈离音猛然回神,咬了咬唇道:“还是不了吧,殿下,殿下应该不会同意的。” 安思河有些意外,他看得出沈离音对姬容有意,应该没理由拒绝才是,想罢,他索性故作为难:“其实太子妃有所不知,奴婢到现在还没找好让谁来修此物,正愁着呢,如若太子妃能帮奴婢这个忙,奴婢以后定会找机会报答您的。” 沈离音最听不得这种重话,忙道:“安内侍,你,你不必如此的,我,我答应便是了。” 安思河心下一喜,忙躬身:“奴婢在此先谢过太子妃了。” “安内侍不必客气。”沈离音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想到什么又有些迟疑地说,“不过这事希望安内侍不要同殿下说,只当是旁人修的,可好?” 安思河明白她的意思,当即应下来:“奴婢遵命。” 这事就算定了下来,安思河直接将熏球留下,沈离音也没有拖延,让玉烟去楼上取了工具,直接便在石亭里捣鼓起来。 大半个上午再加上一整个午后,沈离音终于在日落前将熏球修好,她让疏雨去前殿找安思河过来取,然而疏雨回来后却道安思河上午便离了宫,到现在还没回来。 “太子妃,要不明日再去找?”疏雨问道。 沈离音摇摇头,夜长梦多,况且她其实并不想一直将秦茵的东西留在身边,她想了想道:“你去前边看过,可知道殿下在东宫吗?” “好像不在,听崇仁殿的人说殿下不久前就离开了。” 沈离音抿抿唇,脑袋轻轻一点,说:“疏雨,你把熏球收拾一下,我们现在送过去。” “好。” 沈离音扶着石桌起身,眼前忽然一黑,由于时间太短,她晃了下神便重新清晰起来,也因此她下意识以为是坐太久起得太快。 “太子妃?”疏雨看出点异样,不由紧张道。 “没事,我们走吧。” 大概还是因为昨夜没休息好吧,沈离音这般想着。 一刻钟后,沈离音带着熏球到了寝殿,殿外守着的人见了她倒也没拦着。 “太子妃。” 沈离音朝他们点点头,对疏雨道:“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很快就出来。” 说着,她便要往殿内走去,然而刚走出半步,她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着一旁内侍道:“本宫只是来放一样东西,若是殿下问起,你们就说没见过我,懂了吗?” 内侍愣愣的,眨眨眼:“哦,哦,奴婢明白。” 沈离音没看出他的异样,只以为他心里疑惑,不过她自然不可能同他解释,点点头这才踏进殿内。 殿内兰香依旧,沈离音直接朝着香案那边走去,刚放下锦盒准备从里头拿熏球,内殿的方向却忽然响起一声轻咳。 “谁?!”她吓了一跳,当即转头看去,然而也正是这么一瞬间,她眼前再次一黑,还没来得及看清声音那头的人是谁,身子便立刻软.了下去。 “沈离音?!” 熟悉低沉的嗓音模糊地响起,昏倒前的一刻,沈离音的脑海里终于显出一个身影。 是……姬容? 安思河:牵红线很难。 来迟了来迟了,不过这一章还是比较多的(挽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第 32 章 第33章 第 33 章 沈离音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鼻子有些发塞,口还有些渴,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无意识地呢喃要喝水。 玉烟一直在旁温着药汤,听到动静立刻起身小跑过去:“太子妃,你醒啦?” “我,我这是在哪儿啊?”沈离音彻底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熟悉的纱帐有些发愣。 玉烟一笑,道:“这是殿下的寝殿啊。” 姬容寝殿?她怎么睡在这里了? “太子妃忘记了吗,你带着疏雨来寝殿还熏球,结果突然昏倒了,幸好殿下就在寝殿里,不然疏雨在外边都不知何时才能发现你昏倒。” 沈离音微滞,一瞬间记起晕倒前的情景,那人真是姬容?那他岂不是知道自己碰了秦茵的熏香器? “这次真是多亏了殿下,奴婢过来时太医都已经在替太子妃你看诊了,说是有些风热感冒,怕是昨夜里吹了风。” 玉烟说起来还有些后悔:“昨夜里就应该煮点姜茶的。” 一说起姜茶,沈离音这才又觉口渴,哑着声道:“玉烟,帮我倒杯茶。” “啊,是奴婢太笨,光顾着说给忘了。”玉烟一拍脑袋,赶紧跑到桌边倒茶,还不忘问,“太子妃,您饿吗,膳房熬了马蹄粥,太医说对您的病有益处。” 沈离音本来没多少感觉,她这么一说还真觉得腹中空空,于是喝了点水后点点头:“嗯,吃一些吧。” 玉烟伺候着她喝粥喝药,一切做完后便开口让她休息。 沈离音其实不太困,可也没太多力气,索性点了头重新躺下。看上去她像是在阖眼养神,可实际上心里又在琢磨姬容知道自己动了熏球的事。 她现在倒庆幸自己昏倒了,否则当场被抓住,她估摸连个理由都编不出。 “殿下。” 外头突然响起玉烟和疏雨的声音,沈离音身子一僵,心说,姬容下朝回来了? 她不敢动弹,赶紧拉着被子半蒙着脸浑身紧绷地躺在床上装睡。 姬容脚步轻缓地走进内殿,一抬眼就瞧见了床榻上隆.起的一团,他本是想进来取个印章,刚走到衣架子旁,余光却瞥见床上那人睫毛轻.颤,面上也有些刻意地绷紧。 姬容动作一顿,皱起眉,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开口:“看来这老太医年纪大了,开的药竟半点效果也没,不若还是早些告老还乡为好。” 说着,他便朝外喊道:“来人……” “殿下!” 话音刚起,床上的人便睁开眼,坐起身喊住他:“殿下,妾,妾身已经醒了。” 沈离音有些急切,然而当她看清面前之人的神色,立刻明白过来他这是故意在诈她。 姬容半点心虚也无,气定神闲地看她:“昨日来寝殿做什么?” 沈离音还没来得及懊恼,这下便又登时紧张起来,一时间答不出话。 这,这怎么一开始就问这个,她还没编好理由啊…… “香案上那个锦盒可是你带进来的?”姬容垂眸看着她,神色看不出喜怒。 沈离音垂着头,手下无意识地揪紧衾被,嗫嚅道:“对不起,妾身不是故意动秦,不,殿下的东西的,安内侍一时找不到修理的人,妾身便主动说自己能修……” 沈离音其实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她不想将责任推给安思河,可又无法解释自己答应安思河修熏球的理由,说到最后,觉得怎么说都不对,索性没了声。 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 姬容拧眉,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沉声道:“本宫没有想怪罪谁,你何需说对不起?” 沈离音一愣,倏地抬起头:“殿下,殿下不怪妾身动了那个熏球?” 姬容眉心蹙着,没有立刻回答,正在这时,安思河从外头进来,他匆匆朝着沈离音行了个礼便走到姬容身侧附耳说了句话。 姬容听完,突然就侧眸朝沈离音瞥了一眼。 “殿下,怎么了吗?”她下意识问道。 姬容没有回答,只道:“好好休息,本宫先走了。” 说罢,他便带着安思河迅速离开了寝殿,沈离音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之后一整天,沈离音都没再见到姬容,她让疏雨出去问问,却也只能知道殿下去了陛下那里。 只是既然是姬元乾找他,那为何他要看她那么一眼? 莫说是她多心,姬容此人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哪怕只是一个字一句话一个眼神。 这一夜,沈离音仍旧宿在寝殿,大概是服了药的缘故,即使有些担心姬容,却也早早地睡了过去。 姬容一直到第二天才回到东宫,彼时沈离音正在喝药,玉烟匆匆跑进来,面上有些不快。 疏雨比她稳重一些,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也熟悉很多,不由用姐姐的口吻说道:“怎么慌慌张张的,太子妃正喝药呢,别到时候被你吓到。” 玉烟赶忙告罪,又大喘着气道:“太子妃,奴婢听说了一些事,您恐怕得有些心理准备。” 沈离音药才喝了半碗,听到这话皱起眉:“怎么了,慢慢说。” “奴婢刚刚去拿浣衣局送来的衣裳,听到那婢子同奴婢说,皇后宫里今早传出个消息,说昨日陛下传太子过去,是为了,为了提……纳妾的事。” 玉烟说到那两个字,明显一顿,看着沈离音的双眼也满是担心。 “纳……妾?”沈离音怔在那儿半晌,直到疏雨提醒才回过神,她见两个丫头都紧张地看着自己,不由扯扯嘴角,“太子纳妾不是迟早的事吗,我,我心里有数的。” 这话一说完,她就像突然泄气一般没了力气,手中的瓷碗不稳地晃了晃。 “太子妃!”疏雨赶忙替她接住碗,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我没事。” 沈离音回道。 她确实没事,只是消息太突然有些意外罢了,仅此而已。 沈离音再喝不下药,借口犯困重新睡下,一直到午膳时间,一个从未见过的宫婢过来传话。 “你说什么?”沈离音以为自己听岔了。 婢女重新说道:“皇后娘娘请太子妃今夜过去元宁宫一同用膳。” 无奖竞猜2.0 太子答应纳妾了吗?下一章揭晓答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第 33 章 第34章 第 34 章 沈离音对皇后还是存有防备的,因此等传话婢女离开后,她便让疏雨去将此事禀告给姬容,可谁知姬容却又一次不在宫中。 “太子妃,那晚上要过去吗?”玉烟问道。 沈离音掩唇轻咳了几声,点点头:“皇后既然派人来请,那自然得过去,不过疏雨你留下,若是殿下回来,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是,奴婢知道了。” 到了时辰,沈离音便带着玉烟前往元宁宫,轿辇刚到宫门落下,里头便走出来一人。 “嫂嫂。” 沈离音看着那人,一瞬间有些不想下轿辇,只是想归想,她还是得走下去,微微颔首道:“昭王。” 姬寅一身雪色锦衣,身形依旧消瘦,苍白漂亮的脸衬得一双眼眸似比墨还要漆黑:“嫂嫂是来给母后请安的?” 都这个时辰了,还请什么安,况且你才从皇后那儿出来,能不知道我去作甚? 沈离音内心腹诽,面上装傻:“母后让我过来用晚膳。” “哦?”姬寅一笑,“母后怎么没同我说呢,可惜了,父皇那儿有事让我过去一趟,不然我定也要陪嫂嫂一起。” 姬寅体质弱,一番话连说得顺畅都有些难,偏偏他还要装熟稔地笑,先前那种怪异寒颤的感觉重现,沈离音不愿再同他多言,便随口客套地说:“以后有机会。” 姬寅歪了歪脑袋,面上露出十五六岁少年才会有的笑容:“嫂嫂说得是,以后,有的是机会。” “父皇正在等我,那嫂嫂,我就先走了。”他朝她欠了欠身,等她点头后便从她身侧擦肩走过。 沈离音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微微泛苦。 “太子妃?”玉烟见身前的人不动,遂出声提醒。 沈离音回过神,这才踏进了元宁宫。 来之前,她对皇后找她过来的意图是有过一些猜测的,最大的可能便是姬容纳妾一事,她希望能先通知一声姬容,也正是因为此。 最起码,她得清楚姬容对此事的态度,可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谨慎应对皇后了。 只是尽管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当看到皇后身边的秦芷时还是愣了一下,她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何? “母后。”她敛下神思,屈膝行礼。 秦双茹笑意盈盈地朝她招手:“免礼罢,来得倒有些迟了。” 沈离音抱歉道:“来时碰见昭王,便说了一两句话。” “这样啊,倒也巧。”秦双茹勾了勾唇,转头看了眼身侧的秦芷,又对沈离音道,“芷儿,你应该认识了吧?” 沈离音抬眸看向秦芷,点点头:“秦姑娘。” “芷儿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见我在宫里闷,时常会进宫陪我。” “姑母,这是芷儿应该做的。”秦芷巧笑着,表情有些许羞赧。 秦双茹勾了勾唇:“今日让芷儿陪我们一起用膳,离音,你不会介意吧?” “秦姑娘是母后的客人,儿臣不敢介意。”沈离音抬眸,直白地说着。 内心里却再一次确定,这一顿饭,真的别有用心。 秦双茹很快命人上膳,等珍馐佳品一一摆在桌上,三人也一道入了席。 “对了,听太子说你身子不适,现下可有好些?”席间,秦双茹突然开口。 沈离音轻放下筷子,拿着帕子轻轻擦了下嘴,而后才回道:“是有些发热,现在已经好多了,多谢母后关心。” “昨日陛下宣你们二人多来,本是重点想和你谈谈,谁知道你突然病了。” 秦双茹说完这话,沈离音心中便是微微一紧,昨天本是要宣她一起过去的? 这么说来,姬容当时看她那一眼倒是可以解释了。 “也正是昨日你不在,今天本宫才定要将你再找来谈谈话,正好也一起用膳。” 沈离音了然,这是要说到重点上了,于是装作不懂道:“有什么话,母后但讲无妨。” “离音啊,你入宫也快两个月了,可这身子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呢?”秦双茹说着,目光自然地往沈离音腹上滑去。 沈离音一愣,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轻咳一声:“可能是时机未到。” 她总不能老实说姬容压根一次也没碰过自己吧,这要是说了,怕是还得落个欺君之罪,她可是记得成婚第二日,面前这位皇后便派了贴身女官来查验她的落红布,这件事陛下想来也已经知晓。 秦双茹没有因她一句模糊不清的话而转移话题,语重心长道:“为皇室绵延子嗣是太子妃的责任之一,你要知道这皇家是很看重子嗣血脉的,太子若是早早有了孩子,那这储君之位便会更加稳固,离音,你可得懂事一些。” 沈离音看着自己眼前漂亮精致的玉箸有些出神,明明心中清楚皇后说这番话的用意,可她一时间却想不出任何推脱的理由。 其实她大可以用一句“应该快了”之类的说辞暂时应付过去,但或许是她打从心底清楚这是个谎言,这话便有些难以说出口。 “母后的意思,儿臣明白。”沉默半天,她只能再次用这种模糊的手法试图揭过话题。 然而秦双茹是有备而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笑着道:“母后知道你身体比较虚,或许是体质的原因导致难以受孕。其实这没什么,后宫之中也有很多妃子承恩多年却未有一子半女,只是如今太子东宫只有你一人,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放在你身上,压力自然更大。 “本宫倒是无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可太子身在其位,有些事可等不得。 “昨日陛下同本宫已经劝过太子,太子他……” 沈离音心下一紧,抬眸看过去,生怕自己漏听了什么。 “太子他已经答应本宫纳一位良娣,只是他有些担心你不乐意,便让我好好劝一劝你……” 秦双茹的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沈离音有些恍神,或者说不敢置信,姬容他,他答应了? 来之前,她不敢肯定姬容的态度,可实际上心里却认定他不会同意,他心里还念着秦茵,娶自己已经是为了应付朝堂与帝后,怎么会还会再纳妾? 秦双茹还在劝着什么,但她已经听不进半个字。 “择选良娣一事,本宫特意让你来做主,一来是想让你记得自己仍旧是东宫太子妃,不管是谁嫁进来都得听你的话,二来,也是想让你考虑我们芷儿……” 沈离音模糊地捕捉到几个字眼,她转眸看向一旁的秦芷,就见她浅浅笑着,还带着点羞涩。 “咳咳咳。”喉间一阵痒意袭来,沈离音忍不住捂嘴猛咳,待到稍稍平静,她便立刻端起面前的杯子将里头的液.体喝下,试图舒缓干.涩的喉间。 等等,这杯子里的茶怎么这么辣? 秦芷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点惊讶:“太子妃莫要喝得这么急啊,这酒凶得很。” 沈离音一愣,脑子有些没反应过来,甚至连视线里的人都开始晃晃悠悠,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你说,你说什么,什么酒?” 玉烟瞧见她这般,在后边急得快要跺脚,可皇后没发话,她又不敢上前。 “离音,这是醉了?”秦双茹觉得有些好笑,“咱们事情还没谈论完呢。” “事,事情,什么事情?”沈离音倒是坐得端正,脊背挺得比平时还要直,只是嘴巴不利索,几个字能重复好些遍才能说清楚。 “太子纳妾的事啊。” 秦双茹朝秦芷看了眼,示意她趁此机会让沈离音点头,后者很快意会,立马起身走到沈离音身边的坐下,装作亲昵地挽起她胳膊。 “离音姐姐,日后我若是进了东宫,一定会好好……” “太子殿下!” 一声惊呼从殿外响起,秦芷的话戛然而止。 秦双茹面色不大好看,抬眼看着从外头走进来的人,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太子怎么突然闯进来?” 秦芷也白了脸,不敢再放肆地坐在那儿。 姬容还穿着出宫时的鸦青色便服,连眼都未抬,直接朝着沈离音的方向走去,秦芷被迫让开位置,就见姬容微一弯腰将座位上摇摇晃晃的那人一把打横抱起,转身往殿外而去。 “姬容!”秦双茹哪能受得了这般无视,直接喊道。 姬容停住脚步,冷声道:“皇后还有何事?” “姬容,你,你就这么跟本宫说话?” 大多数时候,秦双茹都能和姬容维持表面和谐,虽然姬容尝尝不给她面子,可还没有过像今日这般直接无视。 “太子妃病还未愈,如今又醉酒,需要立刻回宫找太医医治,还望皇后见谅。” 姬容快速说完,侧眸看了玉烟一眼便不再犹豫,直接提步离开。 元宁宫外,轿辇早已备好,安思河见人出来赶忙迎上前:“这,太子妃这是怎么了?” 姬容沉着脸,冷冷道:“回东宫,去请太医过来。” 安思河不再多问,赶紧拉了个腿脚快的去太医院。 轿辇一路匆匆,沈离音便在姬容怀里躺了一路,倒也没有闹腾。 回到东宫,姬容直接带人回了寝殿,才刚要将人放下,全程安静昏睡的沈离音突然睁开了眼。 姬容微愣,沈离音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似有好奇地盯着他瞧。 “躺下。”他冷声命令。 女子皱皱眉:“你是……姬容?” 姬容依旧冷着脸,他不会伺候人,将她抱进寝殿已经是仁慈,现下耐心告罄,语气也降了温:“躺下。” “是,你就是姬容。”沈离音不再像以往那样因为姬容的冷言冷语而忐忑紧张,她直直地看着他,眼中的水汽逐渐散去,最后变成了怒意。 姬容皱眉,她这什么表情? 还没等他想明白,勾着他脖子的沈离音突然一把将他推开:“姬容是混蛋!” “……” 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的某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咬牙道:“你说什么?” 沈离音醉了酒,可“善良”未减,听他这么问,便十分“好心”地重复:“我说,我说姬容是混蛋。”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姬容沉声道。 “什么不耐烦?”触到理解盲区,沈离音皱了皱眉,但她顿了顿,似乎明白了什么,便道,“你是不是不明白姬容为什么是混蛋?” “……” 姬容突然想听一听原因,于是他没接话。 沈离音果真继续说了,她看着面前的人,笑道:“因为他嘴上说着爱秦茵,可实际上一边娶妻,一边还要纳妾,这是不是混蛋?” 原本听到秦茵二字想要发怒的姬容微怔:“……纳妾?什么纳妾?” 然而这次,沈离音却像是再听不清什么,陷在自己情绪之中,反复重复着“姬容是混蛋”这句话,说着说着,很快又没了声。 姬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酒醉之人不可与之计较,轻啧一声又弯腰想要将她抱到床上躺好。 沈离音正模模糊糊地念着什么,腰上忽然一紧,她抬眸看去,一张熟悉好看的脸似乎正是她心心念念喜欢很久的。 “姬容……” 橙黄的烛光让眼前的人看上去更为朦胧虚幻,她感觉自己在梦中,于是一声轻唤后,她勾着那人的脖子将唇瓣抵上去。 那一刻,她想的是,既然这人还要纳妾,又何必用深情伪饰自己,她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她没有必要卑微。 唔,还有,唇瓣很软。 预收《窃君欢》,专栏可戳 成婚半年,阮瑶与肃王说话未超过十句,表面是相敬如宾,可实际上是两看两相厌。 肃王封承瑾有自己青梅竹马的白月光,而她心底亦是有一位如明月清风般的爱慕之人。 本以为就要带着遗憾过一辈子,可有一天,肃王意外失忆,失忆后的他谁也不识,偏偏只围着阮瑶一个人转。 是夜,阮瑶照例回自己的房间,一开门,肃王一脸委屈地站在那儿。 “瑶瑶,莫要同我闹别扭了。” 阮瑶:“谁闹别扭了?” 肃王眼中惊喜:“那你就是愿意让我进房了?” 阮瑶:“……”不是我,我没说! 然而她压根来不及反驳,封承瑾便笑着牵起她往里屋走去,岳母说了,瑶瑶最喜欢小娃娃,他一定要赶紧造一个陪她玩! 失忆的封承瑾只依赖阮瑶,毫无条件地宠她爱她,事事以她为先,事事又只从她的意。 阮瑶从未得过别人如此的偏爱,即使有过挣扎却还是深深地陷进这段感情中。 然而,就在阮瑶查出身孕的那天,封承瑾带着白月光回了王府。 “阿瑾?”她蹙着眉站在二人同宿的卧房外。 面前男人依旧丰神俊逸,郎艳独绝,唯有那双本该温柔含情的眼此刻结满冰霜,他启唇轻斥:“谁准你进本王房间的?出去。” 阮瑶察觉到什么,刻意忽略男人身边白月光充满挑衅的微笑,只对他说:“我有身孕了,你要这个孩子吗?” 封承瑾眼含嫌恶,冷声道:“你与旁人苟合的孩子,还有脸问本王要与不要?” 阮瑶听此,反而勾唇笑开。 当夜,肃王妃饮下落子汤晕倒在房中,又过几日,肃王在自己书房里看见一纸和离书。 再相见,阮瑶成了皇帝即将迎娶的继后,进宫前一夜,她被某人于家中掳走。 “不许嫁。”男人嗓音喑哑,双目赤红,扣着她手腕死死地将她按在墙上。 阮瑶眼中无波,朱唇微动:“肃王,妾身明日还要成婚。” “你爱的是我,凭什么嫁给他?!”男人语气急切。 “王爷说笑了,我这辈子只爱过两个人,一个是当今圣上,另一个是失忆的傻子。” 她顿了顿,轻笑一声:“而你封承瑾,我阮瑶从没有爱过。” 封承瑾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失过手,唯有一个人,那人姓阮,可心却是世上最最坚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 34 章 第35章 第 35 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6章 第 36 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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