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太要命你还真要命啊》 第1章 再重逢 他飞升后的世界不再有言明生,倒也便能悠悠哉哉地当着一个小神君,听无锋山算不上热闹的人群议论些琐事。 “小随神君又被召去无锋神官的寝宫了。” 随十三:“……” 故事的开端总是如此相似,后面的话无非就是“他们不会真的有些什么吧”“无锋大人怎么还不公开”之类。 这群神啊仙的都很闲,这是他飞升后得出的唯一不变事实。 不过这次却冒出了点不一样的内容。 说话的也是个神君,语气里是明显的怨念:“我们都是些无所事事的,不能升为神官倒也正常。” “凭什么小随神君也只能做个神君啊,他哪里比不上无锋大人了?”她话音一转,双手抱在胸口。 随十三无奈,他这下可算听出来这神君是哪位了——无锋山掌翠鸟的阿彤,在神渊高呼自由万岁的奇女子,讲起话来跟说相声似的,勉强算得上是无锋山这群女神官的头头。 他往常最喜欢听阿彤扯淡,可这几句话却是听得随十三眉头紧锁,半点没听下去的兴趣。 不是因为阿彤……他收回神识,呼吸久久不能平稳。 说来可笑,他其实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何能飞升。 因为随十三是一个有情障的灵者。 人间修仙之人被称为灵者,一修身,二修心,传闻得道者可飞升上界,成为没有忧愁的神仙。 朝廷之中人人修身,却极少有人修心,毕竟玩弄权术之人心思不纯,心中有障,即使再强大也不可能飞升,这一点人尽皆知。 随十三作为丞相的第十三个孩子,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能改变朝堂,哪怕丞相子女成群,他也照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脱颖而出,成为最受器重的孩子。 可一个半大的孩子,心怀过大的志向能是什么好事,他孤身一人,又四处碰壁,终于明白自己的可笑——这偌大的朝堂,怎么可能被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改变。 他不是丞相最器重的孩子,他是最有用的棋子,是最锋利的兵器。 那年他十四,在丞相的刻意误导下,收集假证陷害无辜的忠臣,随十三得知真相赶到的时候,已经血流成河。 满门抄斩的重罚,给了忠心为国之人。 随十三从此成为弃子。 他再不问凡尘事,只做平凡的修仙者。 不过随十三此人,在哪一行都很难平凡。 修仙者其实与凡人并无不同,不会施展什么神奇的法术,想要得知自己的境界是否更上一层,需要在灵阁留下一缕发丝,由灵阁中存放的权杖判定。 随十三第一次去灵阁,就在整个修仙圈掀起风浪,甚至在最有望飞升的灵者榜被投到了榜首。 他要去那个不会有尔虞我诈,结党营私,或者栽赃陷害的地方。 然后言明生出现了。 他温和地站在那,让一切俗世的色彩都黯淡。 最后用一把刺向随十三的剑,成为他摆脱不了的情障。 心中有障者,不能飞升,这一点人尽皆知。 他飞升之后,阿无际在神渊的藏书室里找到另一个法子,面对装模作样说不在意的随十三,阿无际只好自己去查。 这个法子不仅没有让他们清明,反而弄得人更糊涂了。 劫为人,人死障破,劫为物,物毁障破。 别逗了…… 他快死的时候,这位“劫”还完完整整地站在前方,手里的剑才刚抽出他胸口。 阿无际不停地给他输灵力,上天像非和他作对一样,好巧不巧,阿无际在那一刻飞升了。 他是躺在血泊里等死的人啊。 本该等死的人突然成了神,做个小神都是奇迹了,能被点成神官……那多半是随十三在做梦。 他站起来,呼吸已经逐渐正常,面色甚至称得上柔和。 看,随十三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神渊真的和他想象得一样美好,没有尔虞我诈,还不需要做饭。 他突然有点想见阿无际,倒也没别的,就是饿了。 看来老天还是爱他的,他才冒出这个想法,大殿的门开了。 ……开了一条小缝。 随十三很耐心地等他继续推门。 过不久,门下方多出一个火红的脑袋,光线瞬间充满了整个殿,随十三挡了一下,忍不住皱眉。 等他回过头,阿无际已经抱着那颗头坐下,笑得一脸痴汉。 随十三用神识探了一下,没有施储物空间的法术。 “阿无际……”他微笑,努力不露出咬牙切齿的神情,“你别告诉我,百年一遇的灵域开放,你就带回来了个这小东西回来。” 阿无际侧着脸,看不清表情,手不经意地摸着红狐那身光泽的毛发,而狐狸吡着牙,像是以为自己看上去很凶狠。 “……可以啊阿无际。”随十三没发现眼前人的异常,只当他是默认了,“虽然什么也没带回来,但这狐狸崽子倒真护你。” 见红狐已经吸引去随十三大部分注意力,他叹了口气,没提灵域发生的事。 可以说,这只小狐狸是他此行,唯一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阿无际笑道:“给我客气点,你等着,化形了必先收拾你。” “远着呢。”他摆摆手,晃晃悠悠地下台关门,“没想到无锋神官过于耐得住寂寞地活了近百年,现在倒是成了个喜欢养小宠物的人。” 阿无际反驳说:“我没把他当宠物。” 狐狸卷成一团,闻言蹭了蹭头边硬邦邦的膝盖骨。 “也是,毕竟是开了灵智的狐狸。” 阿无际又说:“不止,他是只很不一般的狐狸。” “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随十三弯着眼睛,故意打趣他,“什么眼里出西施?” 他按住阿无际的肩膀:“我想起来了!!是情人吧~” 小狐狸立刻醒神,抬起头。 “……”无锋神官无语,“你就说你无不无聊?” 好吧,确实挺无聊的。 他眨眨眼,无辜地道:“没办法,我们做神君的就是天天无所事事的。” 对天发誓,他这真的只是一句玩笑话,谁料却让阿无际瞬间沉下了脸。 如果按平时,它当然可以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放在今天,便不免有些令人多想了。 随十三本不该只是个神君的,他想。 一时无人言语,有人不知道说什么,有人话到嘴边说不出。 “你怎么了?”随十三皱眉道。 阿无际不看他。 他心里略有点不安,继续发问:“到底怎么了?” 阿无际摸着狐狸毛的手顿在原处,却怎么也不肯抬头。 “别问。” 他眼眸低垂,微微阖上了眼帘:“随十三,你不会想知道的。” 如果想知道,你就不会止步小神。 别问,别想,别回忆,别怀念,别困在情障里。 欲盖弥彰得太明显了。 这世上能让他逃避的,左右不过一个言明生。 随十三稳住颤抖的左肩,故作轻松地道:“我想知道啊,什么事能让你面色沉成这样,总不能是你遇上言明生了吧。” 该说他什么好,死性不改,阿无际抬头与他对视,眼眸如一汪深谭,让人看不真切,便愈发不安。 “……你就这么忘不了他吗?” 风卷着雪拍上窗,撞在木质的窗框而发出闷响,一声更比一声。 “我……”他下意识地反驳,脱口而出一字后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过了片刻,他走上前斟茶,又自己喝了才开口:“说什么呢?就是忘了才不怕提他啊。” 如果忽略掉随十三低到快埋进胸腔的头,那这句话倒还能算可信。 可戳穿他又能怎样。 阿无际叹道:“随十三,我要是你,我得恨死他。” “有什么好恨的。”他也一样给这些话配上叹息,“我与他本就是对立面,是非得闹个你死我活不可罢休的关系,他又没做错。” 这叫什么话,阿无际光听着都来气。 说话的人声音不再颤抖,好像说服了自己:“我喜欢他,所以不与他争,更何况我志不在此,他没有喜欢我,所以全力以赴,他又没做错。” 一句我喜欢他,一句他不喜欢我,两句他又没做错。 说完了随十三作为凡人的一生。 狐狸被空气中的略显悲凉的气氛弄得难受,闭着眼随意蹭了蹭四周。 阿无际皱起的眉立刻舒缓下来,抱起狐狸,却道:“那你怎么不喜欢他了?” 无人应答。 被问之人拿起茶壶走到殿侧的渣斗前,倒掉了茶叶。 “还是说……”他目光紧跟。 随十三好不容易稳下来,一个问题就打得他溃不成军,不用看都知道眼眶必定红着。 “因为我错了,”他强忍住泪,像有刀在剜他的嗓,“阿无际,咱能不提他了吗?” 言明生没错,是他的以为错了,是他以为言明生不在乎官位,以为言明生会想和他一起去传说中的神界。 甚至曾经有意无意流露出的厌恶,随十三都把它归为了害怕面对。 他忘了,言明生怎么会怕。 但随十三还是不恨他,因为有爱才会有恨,于是随十三理所当然地想,自己现在也不再爱言明生。 神有千年寿命,怎么能一直记住短暂的十年。 爱能转瞬即逝。 随十三添了壶新茶。 “怎么喝这个,老苦了。”阿无际自知不能再尝试,只好转移话题。 “便宜。” 这是带着冷气的两个字。 “我堂堂无锋王……”他抽出一只手打算拍桌,不料正好碰上了狐狸爪,被划出几条口子。 随十三再次开口,语气已经恢复正常:“可以啊狐狸,都能伤无锋王了。” 诸如××王的称呼,便是神渊的人自己玩笑着叫出来的,虽然不是神渊本有的规矩,却极受欢迎。 “这只怕不只是普通的灵狐吧。” “废话,这么不普通的美貌你看不出来?”阿无际正哄着内疚的小狐狸,随意甩了一句话给他。 “……我在这真是碍事,帮你去登记,他叫什么名字?” 已经哄好狐狸的阿无际认真地回忆一番,便道:“叫期待。“ 狐狸半睡半醒,听见有人喊他:“期待。” 后来的无数年,无锋山的每一场雪里,都有一只纯红的狐狸。 那里的神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再重逢 第2章 失眠 天池神官是个温柔的女子,在神渊极受尊崇,但据说可能过不了几年便要陨落了。 几十年前,天池结出莲结子。 全天池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天池将会诞生新的神。 在神渊诞生的孩子被叫做仙,其中一部分是神仙的后代,另一部分是领域之中由灵气孕育而成的传承者。 莲结子就是传承者,他注定会代替上一任神官的位置,成为孕育他的领域的掌管者。 过了二十四,便是可以继承神位的年纪了,神渊的其他神仙一致认为天池神官大概在两年左右的时间就会陨落。 随十三听到很难过,像他这种与天池神官接触不多的都这么难过,他不敢想那些信奉她的仙子们会怎么样,她自己呢。 世人总爱把神视为永恒的象征,神对于死亡的认知大多时候甚至不如凡人清晰。 不过天池神官显然不属于这一类神,今日再见天池神官,她脸上笑容依旧,像不死不灭的女神。 随十三把狐狸登记上去,拜别天池,急匆匆走了。 他有时候一刻也离不了阿无际。 在这个世界里,他是唯一和人间有关联的人或事,只有他能告诉随十三,这个曾经让随十三朝思暮想的神界,是真实的。 没有言明生,却是真实的。 他没有选择使用灵器回无锋,而是一步一步,边看路边的风景,边朝无锋的方向走。 回来后无锋一个人也没有,他洗漱好躺在侧殿的冰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无锋几乎终日下雪,偶有一线天光,也是片刻消散。 随十三披上一层白绒,赤脚走到窗前。 他低头不知又想了些什么,突然轻手轻脚地打开窗,仿佛要让自己和这漫天的风雪融为一片。 刚飞升时,随十三总会像现在这样看看无锋山,一看就是一整日,也不免会好奇无锋从前的样子。 在被叫做无锋前,这座美丽的雪山存在吗? 每次说起无锋山的名字,随十三都不禁羡慕,如此漂亮的雪山,竟让阿无际命了名。 过去的几百年里,冰象与雪象统归水象管理,也就是他今日才见了的天池神官。 因冰与雪消融得过快,需要的神力也就越多,神庭召集十二象之神,决议从中分出冰雪两象。 恰好此时,他们二人飞升。 如果按平时,阿无际会被派到已有的领域,继承领域中的神号,然而天命分给他的是雪象,雪象的领域刚刚划分出来,他便成了第一任掌管者,也成了命名者。 随十三没有飞升为大神,自然也没有领域。 他猜要不是那时他精神状态太不对,某人一定要来嘲笑一番,顺便骂他一句“不听朋友言,吃亏在眼前”。 哪里是随十三不想听,有的话听再多也没有用,有的人离开得再久也让人忘不掉。 你看,他现在不就又因为那个人睡不着觉了吗? 随十三终于关上窗,赤脚走出了偏殿。 有一次他睡不着,起来没有目的地四处乱走,无意之间走到阿无际的寝房,他盘腿坐在塌上,一夜未眠。 随十三在窗外,同样一夜无眠。 那天的他是因为什么,现在的随十三早就不记得了,他推开门,摇摇晃晃地走到阿无际的寝房前。 没有灯。 随十三皱皱眉,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阿无际抱着狐狸,睡得很安稳。 他以前来看过很多次,阿无际绝不是那几天不睡,而是每晚都靠着打坐代替睡眠。 随十三呼出一口气,掩上门走了。 漆黑一遍中,狐狸从温暖的棉被下睁开眼,小心地离开了比棉被更温暖的胸膛处。 左转右转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心绪不定的随十三,用爪子扯住他衣角。 “随神君,与其找无际,不如我们聊聊吧”他传音道。 黑暗中神识猛地被人探入,随十三嘶了一声,却也没多惊讶,只管随他去了。 他扯着走了几步路便放过了那块衣角,随十三定睛一看,心里有点好笑,狐狸确实很爱干净,这衣角被这么抓着也没脏。 他们一路上走得晃晃悠悠,无人言语,狐狸停在院内的坐亭,化作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孩童。 他坐下前先凝了一团暖气,打到亭子上,而后才坐下,缓缓开口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随十三无话可说,他突然想起了阿无际说的“化形了必先收拾你”。 这狐狸看上去才出生百年不到的模样,怎么就化形了? 神域那个地方常年封闭,这是养出了个什么神奇的灵妖,竟然还巧合地被周峻纬这个缺心眼给带了出来。 狐狸一眼看出他的疑惑。 “你在疑惑什么,我为什么能化形?”他一双眼睛狭长,即使化形了也看得出是只狐狸,嘻嘻笑道:“你猜对了呀,我确实不是普通的狐狸。” 他故意停下来,同被吸引了注意的人面对面,这才不怀好意地道:“你知道言明生吗,我原本是要跟着他走的。” “奈何这人不愿意下契,正好我又遇上了无际。”他没理会眼前那张突然变色的脸。 话音落,随十三没忍住问:“为什么不愿意?” 狐狸一脸天真无邪:“我怎么知道,他没有抗拒的情绪,也没有喜欢的情绪。” 实际上,在“意”字还没出来时,随十三已经住了嘴,很快懊恼起来。 ……他刚才究竟干嘛要问,人家为什么不愿意关他什么事。 神渊这么大,只要他们不突然狭路相逢,自己还尚且能若无其事地当一个无所事事的小神君。 言明生一定会转世到神渊,这个心理准备做了六十多年,总算也该做好了。 他回过神,狐狸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又难过起来了?” 我怎么又难过起来…… 随十三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 过了好半天,他突然有点困,只能半梦半醒地问道:“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面前的孩童又化为狐狸,回话用传音响起,让随十三一时分不清是狐狸在问他,还是他的心在问。 “你不是想知道吗?” 你不是想知道吗? ……他确实是想知道的。 可是想知道的,究竟是狐狸,还是自以为不在意了的言明生。 他明明只是在懊恼,怎么这么一说,好像是他很想念了呢? 睡去前,风雪愈烈,他却一夜无梦。 情障被神体压制,他不会做关于情障的梦,这也得以让他来神渊的这六十多年,都能睡个安稳觉。 可前提是第二天不被吵醒。 嘎吱—— “你瞧,我就说他还没醒。” 第二日清晨,随十三迷糊间听见窗边传来一句欠揍的调侃。 “太早了,别不信我期待,他能这么早醒,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一顿好的。”阿无际见他还没醒,于是更加笃定地道。 话音刚落,熟睡的人抬起了手。 阿无际:“……” 期待:“……这……” 随十三坐起来,过了几秒不到又躺了回去。 “不是,他到底起不起?” 狐狸舔了舔爪子,依旧用的传声:“这也能算起了吧,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肩上毛茸茸地狐狸毛戳着他耳尾,一点不知名的痒意涌上心头,他喉结一动,轻声道:“不会说话不算话。” 此时,床动了。 “两位,我还在你们就这么旁若无人了吗?”随十三睁开眼,拖着嗓子道。 尾音拖的老长,一听就是没睡醒。 他强行站起来,半睁着眼,雪白的素衣整洁如初,乍一看竟神似言明生。 阿无际倒吸一口凉气,很快平复下来,淡然道:“啧,听说你们昨天趁我睡着谈心了?” “是啊,谁叫你非得留个悬念不说,害我睡不着?”他坦然地承认。 无奈有的人嘴比脑快,毫无芥蒂之心地反问:“不是你让我别提的吗?” “什么嘛。”随十三洗了把脸,这才反应过来,“我知道你是真的碰上他?我要知道,根本不会给你开口的机会。” “阿无际,你也本来就不该提。”他这一眼多少带点抱怨,说完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他本来可以反驳随十三,可以说——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不在乎了,那我怎么提都不会影响到一个神的睡眠。 可是阿无际没有,同样是因为没用。 对让他忘记言明生这件事,似乎这几十年来没有一条办法有用,也就只能靠随十三自己的那点自欺欺人了。 阿无际真的不懂这两个人,一个明明不爱,却好像总要给人留点希望,让那个人间的随十三一次次不愿意放弃爱,又因为他强烈的厌恶情绪,也不敢放肆爱。 而还有一个,爱得少想他一刻都像要窒息,偏偏别人多讲两句就要急眼,别人不讲又痴痴地想念。 人间的言明生他就不说了,神渊那位见面就问随十三是怎么个事?? 他自认是个性格平和的人,见到言明生的第一眼确实有点想揍人,但都不至于,想当初在人间第一眼让他想揍人的还是随十三呢,他不也没揍吗? 神域开放,百年一度的大事,阿无际没想真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可这人偏偏非得凑到他面前,一脸认真地问:“那个……随十三是在你的领地内吗?我……” 他拳头硬着,听言明生气势半点不输地继续道:“如果不过分的话,我能和他认识一下吗?没有恶意的,我对他这个人,非常感兴趣。” 阿无际突然觉得,他堂堂神官和一个小仙君打架,应该也没什么不可收拾吧。 确实不是大乱子,但最后没打赢,对“堂堂神官”那可太算的上是大乱子了,尤其是在对面既不是神官也不是神君的情况下,显得更丢脸。 阿无际莫名地想——妈的,不愧是随十三喜欢且自己从前一眼佩服的人,真的厉害。 打了胜仗的小仙君双手抱在胸前。 “我又没说什么,难不成真是喜欢随十三?这还没见面就多了个情敌……有点难办。” 情什么?什么敌? 不是,言明生似乎没飞升啊?? 不对,飞升更说不出这话吧!! ……他不懂,究竟是谁疯了。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失眠 第3章 情障 回忆在一艘破了洞的船上,随之颠簸流浪的水手,小心拼写着航海的图。 有人为之沉湎而歌。 一步错,却是万劫不复。 “随十三……你怎么就喜欢我呢?”他声音轻如毛发落地,带着致幻般的魔力,“你不该喜欢我。” 随十三还做梦时,日日夜夜地梦到这句话,和说这句话时长发披肩的言明生。 等到他终于不被梦所困,他已然不承认曾经对他来说那算得上美梦,只不自觉地总想起,任回过神来的自己出一身冷汗。 他那时还会想,为什么不该,因为……你也有点喜欢我吗? 这点幻想让他执着地爱着,不是他真的信,为让自己开心点罢了。 言明生这个人本身就有着无限的魅力,他不需要做任何事,不需要说任何话,甚至只说伤人的话也没关系,他轻而易举地就能满足他人对美好的幻想。 有一年他非要言明生陪着去寺庙许愿,那个人被烦的不行,只好陪着他去。 回来的路上天昏昏沉沉的,随十三问他许的什么愿望,他说:“希望你离我远一点。” 那其实是他说的最伤人的话。 言明生没有露出厌烦的神色,他的眼里只有疲惫。 爱一个人,总是想要费尽全力地追逐,有时候也会有坦然放手的打算。 虽然可能会不太坦然,但随十三可以对天发誓,他那一次是真的想放手。 因为一切都不对了,他喜欢言明生,言明生可以对他不耐烦,可以讨厌他,可以只说伤人的话。 可是言明生不该难过。 任何一份爱,如果让被爱的人痛苦,那就是不该存在的。 那天之后他好几回连走路都避开言明生,有次晚上实在难过,跑去酒楼借酒消愁,两杯下肚就醉,言明生来的时候,他趴在桌上,整个人晕乎乎的,但是能感觉到那个人看了他很久。 他忘记那是那个季节,大概不是深冬就是酷暑,他趴着,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 言明生一直不说话,随十三实在受不住了,伸手去扯他的袖子。 他最后说:“随十三,不要为我难过。” 那大概是言明生说过最软的话。 不用猜都能想到,必定是阿无际叫他来的,明里暗里透露一下他喝酒断片,言明生心那么软,就算不情不愿也会来接他回家。 可他喝酒不断片,阿无际一直都知道。 他早期致力于做随十三爱情润土上的稻草人,总试图撮合他们。 不知道那一年几次三番的撮合,如今的无锋神官有没有后悔? 他看向阿无际。 “你以后最好别去天池了。”阿无际移开视线,突兀地道。 不等随十三问,外面一身青衣的阿彤飘到窗前。 阿彤一言难尽地看了眼随十三,道:“天池殿的少仙君来了。” 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他歪头:“找我的吗?” 阿无际瞬间明白过来,太阳穴跳了跳:“你认识吗就找你,找你干什么?你站着,我去。” “什么嘛 ,我本来也没打算去。”他最后强制动了动还没醒过来的脑,怼道。 阿无际把肩上的狐狸抱在怀里,掩上窗户走了。 一盏茶后,窗子再次打开,随十三默默地伸出两条腿,向前一滑,顺利离开了房间。 人都是叛逆的,叫不问非得问,叫别去非得去,即使飞升了也一样。 他到主殿后,很谨慎地没探头看,站在后堂想听听到底是什么事。 整整一刻钟,主殿没传出半点声音。 如果不是他们在比干瞪眼,那就是人根本不在主殿。 随十三侧过身。 “我想我说的……”话说到一半,阿无际措不及防地瞧见某人探出的头。 换成平时,随十三应该玩笑着笑一笑唬弄过去,而此刻,他只想转身逃走,脚却像被定在地上,怎么也不能移动一步。 言明生…… 站在主殿的另一位背着身,是他看一眼就知道是谁的人。 随十三啊随十三,你怎么就猜不到会是他?你怎么可能猜不到是他! 他没来得及离开,那人便已经转头看向他,随即又转过身子,将整个正面对着随十三。 脸色很冷。 好几个轮回过去,他还是随十三熟悉的样子,隔着算不上远的距离看,似乎分毫不差。 他心脏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让他挺不直身,“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情障? 可怎么会是情障? 一双温热的手拍上他的背,随十三下意识抬头,和言明生的目光交错在一起,像某种奇异的光影。 他浑身颤栗着,把回忆一幕幕摊开也找不到言明生什么时候这样看过他,这样带着欣喜,期待,担忧,和他不敢确定的心疼。 言明生一脸紧张,好像说了什么,但他耳边只有尖锐的爆鸣声,一个字也没听见。 随十三疼得没有力气说任何话,连伸手去把人推开也很难。 不对,这怎么会是言明生。 言明生最讨厌他了,怎么会对他那么关心,言明生应该头也不回地走掉,留下一个冷酷而令人难过的背影。 不给他一丝一毫的幻想。 情障带来的那阵剧痛已经过去,他单手撑地,不想看言明生。 言明生也固执地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僵持的时间好像有一万年那么长,他垂着头,开始平稳呼吸的频率。 阿无际终于从愣神的状态抽离出来,上前持剑隔开两人,咬着牙道:“我想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随十三不需要,麻烦你把东西怎么带来的怎么麻溜地带回去。” 那剑横在他眼前,言明生被逼的不得不站起来。 “无锋神官多大的官威啊,随神君都没有说什么,您是以什么身份替他做决定?” 阿无际冷漠地回敬:“我是什么身份关你什么事,在灵域使不上灵力,能让你侥幸获胜,你要是敢,可以不走。” “我一定好好地送你出去。”他“送”字咬得极重,让人很难不意识到其中的恶意。 言明生皱了下眉,看向仍缩着身子的随十三,退了一步:“我今天可以先走,但没有听到他的回复,我是不会放弃的。” “我明天来。”他不给任何反应的时间,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说完理直气壮地转身便走。 阿无际正想开口,衣摆被用力一扯止住了他骂人的想法。 他低头看,随十三的手吊在他衣服上,整个人压根不带动的,仍垂着头,似乎是很轻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想把人扯起来多半是不可能了,无奈之下,他蹲下去耐心地听。 “阿无际……阿无际,他死了,我飞升那天,他死了。”随十三哽咽着道。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吓人,如鬼魅般失神道:“他为什么会死?” 只一瞬间,他视线聚焦,和阿无际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为什么会死,是不是……” “随十三!”阿无际站起身,大声打断他的话。 他也缓缓起身,在面前的人满是怒火的眼神中沉默。 然后没头没尾地突然道:“我的情障没有破。” “我服了,我真服了啊,”阿无际被气笑了,转身一脚把言明生带来的东西踢翻,“我真他妈服了你了!” “他都杀了你一次了你还要喜欢他,您别太伟大吧?!”他一个头两个大,感觉自己迟早有天要被气死。 “那你要我怎么办!”随十三不过脑地冲他吼,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才反应过来,迅速打补道:“说了我没有喜欢他!我是不信!我不信十年没能让言明生产生半点感情!!” “我是不甘心,不甘心懂吗?!” 他吼得不够有气势,眼睛还算配合地红着,可声音发颤,让不甘心这三个字显得太赌气。 阿无际也红着眼,却步步紧逼,半点不肯放过他:“我还真的不懂,你随十三什么时候这么好胜了。” 他说的对,随十三此人,除了年少那点心比天高的志向,几乎是无欲无求,连去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固执于得到。 面前站着的,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随十三脱力地扶住墙,努力让语气平缓下来,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想治好你的情障。”这个善于观察人心的神直直盯着他道。 原来无锋神官后悔了啊。 “阿无际,”他摇头,“我的情障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把它当做你的目标,对我而言是一种负担。” 每次他这么说,阿无际都不说话。 随十三叹了口气:“能说说他今天来干嘛的吗?” 见他还是不说话,随十三伸手撞了一下:“问你呢,他来干嘛的?”?? “来找随大神君结亲,开心吗,感动吗?!” 随十三愣了一下,看着他。 结亲这个说法来自人间,神渊的人是管它叫做结契的,而一旦结契,同生共死,休戚与共。 开玩笑的吧。 阿无际叹了口气,说:“是真的,这句不是开玩笑。” 长时间无人言语,阿无际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你不会想答应吧?!” 随十三:“……”能叫这人滚蛋吗?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情障 第4章 像鱼 红色的柱子旁多出一条红尾巴,狐狸摇摇晃晃地走到阿无际身后,一脸难受。 阿无际把手伸过去,温柔地安慰着狐狸。 “他真的来提…提亲的?”随十三沉默片刻,表情复杂地问。 阿无际一寄白眼送到他面前,很是无语:“是啊,都说了没骗你,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毛病。” 他说到一半,又指着随十三道:“你也是,不知道什么毛病。” “啧,你不会早知道天池神官那便宜儿子是言明生了吧?”他越说越觉得有理,不禁瞪大了眼,“是吧!你以前天天往天池跑,我是说为什么呢!” 随十三忍无可忍,恨不能一掌扇飞他:“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我要是知道,这辈子我都不会踏足天池哪怕半步。” “那你说你为什么老去天池!” “因为好看!” 无锋神官震惊了:“这么大座雪山不够你看?你去看那小小一片动不动还死几条鱼的天池?” 他急起来,说话都有点没大没小,随十三没发现,继续吵:“我就喜欢看天池不行啊,关言明生什么事,我又不是每次都进天池殿。” 瞎说,有关的。 因为早些年,他是常去的。 说来好笑,他记得随十三刚来神界那会儿总容易迷路,总是绕几圈便到了天池,那时“莲池”刚结出果,随十三迷迷糊糊地在池边坐了一天一夜。 没想到有天这个笑话般的往事,再被翻出来时已经真正成了个笑话。 感情莲结子是言明生,吸引随十三的是情障。 情障……还有这种功能的吗? 他没听过,大概这就是孽缘吧,从生到死,从死到生,总要纠缠不清,至死不休。 转世投胎到神渊,言明生仅仅几百年的寿命,可他被点神成为神君是迟早的事,难不成真要情障困随十三上千年吗? 阿无际叹了口气,突然想起来,就算那人不在神渊,情障还是会困住随十三。 从生到消亡,千年之久。 神没有来世,他的生命也将随之消亡,陷在爱的疼痛里,真正做到不得往生。 他抬头,看向友人微阖的眼。 狐狸跳上他肩头,搓搓爪子凝出几个白色泡泡。 于是此刻,阿无际亲眼瞧见随十三如何长出猫鼻子和猫胡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声笑已经冒出嗓子眼。 随十三正在组织语言,对他突然地发笑很是不解:“你笑什么?” “期待,这是……”他笑得说不出话,“这是只有我看得见的吗?” 狐狸挂在他身上,舒服地闭上眼道:“很好看吧,这可是我的绝招,要不是为了让你开心,根本不可能拿出来用的。” “……”这下随十三想不知道是什么都不行,他一记白眼送过去,在阿无际笑得直不起身子时凑过去打了狐狸一下。 阿无际抱住狐狸,怒道:“别动我狐狸!” “唉,真是讨厌,我就不留在这显眼了。”随十三有点想走,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开始说言明生了。 不负所望,阿无际望着他的背影,没半点眼力见儿。 “阿随,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他转身,叹了口气。 “你要知道,没有人会不喜欢言明生的。”随十三自顾自摇着头,“就算现在不喜欢了又能怎么样。” 又能怎么样,他毕竟困在过去。 阿无际不再言语,静静等他走到门前。 门被一层温和的灵力包裹,随十三脚步顿住,随即伸手晕开,跨过了门槛。 真好笑,哪里有什么就算不喜欢。 “他真是……”孤身站在殿内的无锋神官深感无力,“期待,我都告诉他言明生就在外面,他还是要从正门走。” 狐狸跳上椅子,歪了歪脑袋。 见他没懂,阿无际解释道:“我在门上施了隔音咒。” 长年无人的无锋殿,如果不是有人未离开,他怎么会施下隔音。 “啊,会不会他以为你只是谨慎?”狐狸试图找寻能安慰他的方向。 “你不知道。”他摇头,“他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哦,我确实不知道。”狐狸转过头,跳到另一边的桌案上,半点也不想安慰这人了,“你们多了解彼此啊,我哪能知道呢。” 阿无际愣了一下,笑道:“这有什么,你知道的……很多很多,没有人知道。” 他说的云里雾里,却能听得真切。 我的很多很多,别人不知道的隐晦的秘密,你都知道。 狐狸愣了一下,话还未出口,便瞧见阿无际猛地坐直,眉头紧锁。 “随十三不在无锋了!” 在哪,反正是无法报平安的地方,随十三正傻傻面对天池曾最出名的桃花源。 旁边红着耳朵说话吞吞吐吐的小仙君,正是言明生。 他踏出门才走了两步路,虚空出现一只手,扶住他的肩道:“随十三,跟我来吧。” 那团云雾笼罩在他们之间,等随十三再睁眼,已是身在言明生编织的幻境中。 幻境的主人腼腆地笑着,时不时看一眼呆愣的随十三。 “我想过……”他说话停顿很多,和人间时有诸多不同,“我们就该相遇在这样一片……浪漫的花海中。” 随十三嗓子干涩,垂头努力地佯装无事:“是很漂亮。” “那你喜欢这里吗?”很着急的语调,眼睛闪烁着光芒,像怕他跑了一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怕说出的话打碎了这双琉璃般的眼,说来可笑,闹成现在这样,他竟然还是不想让言明生伤心。 随十三突然感觉委屈,语气却还是很冷:“当然喜欢,谁会不喜欢漂亮的地方。” 花渐渐迷了眼睛,他下意识闭眼,叹了一口气。 “那请问,可以让我走了吗?” “问我吗?”言明生向前一步,低着头,手下不停被搓的袖衫打了皱,“这幻境很好破,你如果真的想走,怎么还问我呢?” 他眨巴眼,小声道:“既然觉得漂亮,为什么不愿意多看看。” “言明生,你……”随十三说出口才想起,面前的人并不是“言明生”,至少不是他曾认识过的那个人,自然没有道理去承担他的怒火。 原来曾经,他也在言明生那里拥有过一些东西,比如发火的权利。 虽然稍微大声一点,人家就能比他更跋扈。 随十三不由自主地盯住他缩得像小鹿般的头,人间的言明生可从来不会对他露出这副神色,窘迫或者害羞。 坚硬的盔甲封住了他柔软的躯体,强大到让人望而却步,大概正是如此,他才会格外讨厌没眼力见,一味惦记着招惹他的随十三。 “我今天说的事,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言明生打岔道。 他耳朵通红,在见面后,第一次语速正常地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过了很久,在他以为随十三不会再回应时,随十三开口了。 “不考虑,你找别人吧。” 一锤定音。 “那……”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能不能,送你一个东西。” 随十三傻了,有些困惑地盯着言明生不敢抬起的头,人间十年,他都不曾拥有过言明生给的任何东西。 他怕随十三拒绝,匆忙解释道:“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就是……是天池的几条小鱼。” 看这张曾冷漠的脸羞得满脸通红,随十三不禁握紧了拳。 他大概知道自己的脸很有杀伤力,于是可怜兮兮伸出手,水球中游动着三条漂亮的小鱼。 四处乱撞,不知道身在空中。 “你就收着嘛。”他始终侧着头,不愿意看随十三。 他们在花雨下再见,如同必然交错的死局,无论如何都对不上视线。 巧合地如同排练过的戏剧。 一个红着脸,一个红着眼。 感谢阅读 标题谐音相遇,小巧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