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神子的那些年》 第3章 心悸 在场的几个孩子,连带山晴,都深吸一口凉气。 不为何,“蛇口瀑”坐落在附近的小山一角,据说是一个充满灵异恐怖的奇怪地方。 而且明明水不深,每年却都有无故淹死的孩子,出事故的频率极高,所以平常各家家长都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怕自家熊孩子跑过去玩闹。 “不行!” 回过神的山晴率先拒绝,“我妈妈说不可以去那里,太危险了,而且悟是第一次来玩。” 阿田双手抱臂,闻言眼一眯,鼻子翘到天上,重重嗤了一声:“切,胆小鬼,我看你是不敢去吧?” “我就是不敢去怎么样,想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呢!” 她不吃这招,立即反击。 “亏我之前还把你当老大,一直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你不和我去就算了,还一直帮他说话!” “哈?我可没有吧,是你要去的地方太危险了我才不和你去啊,而且你今天对悟也很失礼!” “我才没有!还有之前大家也说过要去‘蛇口瀑’探险吧,你就是胆小鬼!” “那我大胆一点,我要当总统呢,你让我当吧。” “你说什么?” 一旁的五条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见两人即将要吵起来,直接提溜着山晴的衣领就要把人拽走。 “等等,不许走!” 他充耳未闻。 阿田气的半死,扔掉木棍两条小腿唰唰唰地跑上去,张开手直直拦在两人面前。 “新来的你拽什么拽,我说不准走没听到吗,你敢不敢去‘蛇口瀑’?还是要和这个废物一样灰溜溜的跑回家里啊!” 这下五条悟总算用正眼瞥他了,神色沉下来,一脸寒意:“想死吗,杂碎。” 来自咒术师毫不遮掩的杀意和压迫感,瞬间将这个年仅九岁的孩子吓得一哆嗦,泪花咻一下就冒出来了,摔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可那张漂亮的面孔反倒愈发嘲弄,五条悟不屑地笑了一声,一双眼里透着晴蓝的霞光、洁白的云,哪有地上小人儿狼狈的身影? 他甚至拉着山晴从阿田身上跨了过去,持续发动【嘲讽】这一技能,果不其然,遭到【胯下之辱】这一打击的阿田哭得差点晕过去了,那哀恸的嚎叫惊天地泣鬼神。 山晴:…… “悟” “嗯?” 心情略微恢复的小少年歪过头。 “我觉得你有做反派的潜质喔。” “哈?反派都很丑吧,我和反派有什么关系?” “谁说的,也有长的好看的反派啊!啊,你看jump里面的天x人,还有超帅的鹰眼,喔,还有巴唧。” 五条悟单手掐住她一边的脸,无限拉长:“喂,天x人和巴唧和帅有什么关系吗,你是在拐着弯骂我吧,是在骂我吧?” “唔,里听我嗦,”山晴戳戳对方的手,一脸认真,“可是你刚刚就有点像天x人啊。” 那拽的不可一世的模样,不就是小日子版·天x人吗? “……” 五条悟撒开手,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就走,几个呼吸间几乎就要拐进前面的街角。 山晴:!!! 反应过来后小姑娘撒开腿拼了老命追了上去,气喘吁吁地牵住对方的衣角死不撒手—— “啊啊等等!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才是天x人!你不丑你不丑,你最帅了!!!” 他不理她。 依旧臭着脸,拖着山晴一步一步往前走,甚至不耐烦地拍开她的手:“放开,我以后都不来了,天龙人才不和你这种庶民玩。” 他这个超级厉害的天才咒术师才不和这样的白痴笨蛋普通人玩。 这叫隔离,不对,隔阂,也不对,总之他们之间已经有一层悲哀的深深的沟壑了。 山晴愣愣地看向自己被拍得通红的手背。 …有点疼。 接着又抬头愣愣地看向对方。 方才比赛输了没哭,吵架没哭,现在被新交的小伙伴拍红了手,一双大大的眼睛委屈地一眨,反倒安静的流下两串珠儿来。 五条悟:? 他像只受惊的猫儿一样猛地往后一跳,不可置信地睁大瞳孔。 不是,她哭什么? 这让他想起自家那些陪练的小孩,也是这样,和他比试一下挨骂了就哭,输了也哭,干啥也哭,烦烦的。 想到这里,五条悟心情更烦了,皱起眉头刚要离开,就听见山晴轻轻喊了一声: “给” “?” 小姑娘安静地流了两串泪后情绪倒平复了不少,一双黑眼珠清澈得和洗过的镜面似的,干净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浅粉色的糖果,递到小伙伴面前。 他一愣。 “刚刚是我做得不对,你生气是应该的,你明明不想出来玩,还把你拉过来陪我们玩,刚刚还说错话惹你生气了。” 山晴吸了吸气,“是草莓味的,你喜欢吃吗,我觉得它挺好吃的,你吃完糖不要和我生气了好不,我待会请你吃冰淇淋,我知道有一家可好吃啦。” “如果行的话你先在我家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好说歹说了半天,急的差点成热锅上蚂蚁了,见小伙伴终于一声不吭地把糖收了后,她才放心地转头往身后走。 山晴觉得还是要把阿田扶起来。 虽然他刚刚很不对,但五条悟也欺负回去了,所以他们两个扯平了。 哪怕自己也和阿田吵架了,可一想到阿田平时总是请她吃冰淇淋,有新的漫画和游戏也是率先和自己分享,还会在她生日的时候送礼物,就觉得刚才的小吵也没啥。 有时候生气乱说一通很正常,她不能因为朋友一次说错话了,就忘掉他之前所有的好。 要好好说话,才能解开误会。 想到这里,小丫头即刻撒开腿往回跑。 代代木公园青葱葱的绿茵浓郁的像孩子稚嫩的水彩画,一笔又一笔,勾践着天蓝的水波延绵到天际,懒洋洋、晴朗朗的。 恍然一片清凉而富有生命力的绿肺。 参天的榉树和银杏枝繁叶茂,撑开一把把巨大的绿伞,在头顶交织成一片连绵的树冠。 阳光也被筛成了一片片摇曳的光斑,落在人指尖,脸蛋上,无处不在地跳动着。 林下小小的人儿就这样,在一片又一片清冽的绿肺中急切地跑动,翠绿的叶片夹杂在发丝间,落在身上,像极了林间忙碌的飞鸟。 六眼将一切收尽眼底。 落单的白色小鸟毛绒绒地呆了一会,见人真走远了,立刻不满起来。 说不清道不明,心里头奇奇怪怪的情绪像一团别扭的团线,密密麻麻地纠在一起。 他垂下眼,安静地看了一会掌心那颗小巧的糖果,半响,才略微不满地轻哼一声,剥了糖纸,塞进嘴里嚼巴。 ——好甜。 浅粉色的糖纸在空中转了半圈,接着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五条悟不再犹豫,抬脚跟了上去。 绿荫下的光斑还在伴着人影悠悠晃动着,不紧不慢地打了个旋儿。 “喂!” 等山晴刚回到公园,身后便随之跟来一声干巴巴的质问:“你不是要请我吃冰淇淋吗?走那么快干什么。” 回过头,见声音的主人别扭地踢了下脚底的石块,一脸凶样,洁白的牙尖抵着糖块,明晃晃的像只凶残的小雪豹。 那双盛着灿烂夏意的蓝眸一闪,清晰的倒映出面前人惊讶的面孔来。 “啊!” 山晴转忧为喜,惊喜的叫了一声,像只欢快的小狗一样扑过来,顶着小豹子戒备警惕的目光,给了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但只抱了一下,就被推开了,五条悟嫌弃地后撤一步,“热死了,别过来!” “哦。” 又被嫌弃了。 “切,你总有怕冷的时候。” 小姑娘嘀咕了一声,倒不介意,只是蹦蹦跳跳的哼了一会小曲,才心情很好的回道:“我想先把阿田扶起来,你们第一天认识,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你和他都不开心,有误会要解开啦。” “他怎么样关我屁事。” 五条悟用手抱着后脑,突然后悔跟上来了。 可等两人拐进去一看,却不见人影,只留下一个捂着脸小男孩难过地蹲在原地。 山晴心底咯噔一声,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一见到他们,就哭喊着扑了过来,身上汗津津的的,脸上的鼻涕眼泪都糊在一起,黄的白的都有,看起来怪恶心的。 “咦” 五条悟捏住鼻子,立马嫌弃地后退一大步。 小朋友伸出的手僵在原地,哭得更大声了。 “……” 最后还是山晴叹了口气,上前拉住这个小弟弟的手。 虽然她也嫌弃,但作为老大,包容心还是要有的,还从善如流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妈妈备上的手帕:“喏,别哭啦,先擦擦眼泪。” 谁知这孩子接下手帕后,刚止住的眼泪又喷了出来:“呜呜…晴晴,怎么办、阿田,阿田他们,去‘蛇口瀑’了!呜呜……” “什么?” 山晴恍遭雷劈,反应过来后立马抓住了对方胳膊:“真的吗?!” “嗯,真的,呜,就在刚刚走掉,他们还骂我是胆小鬼,因为我不敢去” “你做的很好!”她眼里闪过一丝焦急,飞快地说,“现在你赶紧回家去,不要让爸爸妈妈担心,我们去找警察叔叔把他们带回来,快去!” 眼见着对方哭哭啼啼的离开后,这才松口气准备离开,可刚迈开步子,一直未曾出声的五条悟拉住了她。 “去哪?” 他问。 “去找人啊!” 山晴急得满头都是汗,却怎么甩都甩不掉对方的手:“去找人帮忙啊!总不能我们两个小孩子去吧?” “他们自己跑去送死,管那么多作什么,我们去吃冰淇淋,快点。” “……” 所以说悟真的很适合当反派啊。 “不行!”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这家伙一点点朝外拖,脸都憋红了:“如果他们是坏人,那我不管,但他们不是,而且,”想了个半天,她大喊,“我希望我的朋友们都能平安活在世界上!” 五条悟松开了手。 山晴被自己的惯性拉得往前趔趄几步,狠狠摔倒在地,但来不及管身上的伤势,爬起来便准备死命朝着警局的方向狂奔。 身后的人又再次拉住了她。 “你干什么!” 小姑娘大口喘着粗气,用力甩开他的手。 “你带我去。” 头发雪白的神子掀开眼皮,随意地在她膝盖的伤口处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什么?我说了我们两个小孩——” “等你去找人磨磨唧唧赶过去他们早死了,别废话,带我去,我能解决。” 或许是对方身上笃定的气势让人忍不住折服,还是种与生俱来的、和他人割裂开的格格不入的气息太强,山晴只犹豫了一瞬,便咬牙往左一指:“这边!” 代代木公园尽头的小路向左,便是小山的方向。 小山没有名字,只是因为坐落在代代木公园附近,海拔不高,面积不大,所以大家简称小山,“蛇口瀑”也只是一座小型的观赏型瀑布罢了,按理说不该有这么高的出事率。 五条悟速度很快,几乎眨眼就不见人影,等两人到小山后,他更是娴熟地顺着一条条小道直指“蛇口瀑”的方向,都让山晴忍不住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曾经来过。 但来不及想太多,突然间,她的心口传来一阵莫名的心悸。 第1章 夏日 等山晴收拾好行李,最后看了眼这间住了两年的高专宿舍。 窗外的雨滴顺着窗缝滑落,冰凉又湿滑,一如身后人此刻的眼神。 “所以,你要当逃兵?” 五条悟靠在门框上,轻笑了一声,嗓音是出乎意料的平静,高大的身躯舒展了一会,不偏不倚的将整个门都堵了个严实。 那双亮得发灿的蓝瞳像猫儿,雨夜里闪着幽幽的磷火,正一眨不眨往人身上扎来,刺得人浑身冰凉。 “我不是逃兵。”山晴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回头,很认真的端详了对方一眼,“悟,你身上的‘死线’加深了,你现在和我一起离开这里,我会想办法——” “不要。” “什么?” “不要就是拒绝的意思啦。” 五条悟摆摆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气。 他双手插兜,弯腰看过来时任由鼻梁上的墨镜滑落,嘴上始终噙着一抹嘲弄的笑:“你喜欢逃,那就尽管逃好了,对于弱者来说这个策略确实很不错啊~” 甚至举起手敷衍地鼓了个掌:“很棒嘛,很有‘山晴式’风格噢?” “但老子是不会逃跑的。” 一如既往的狂妄语气,甚至还有闲心的从裤兜里掏了颗糖出来,撕开糖纸,塞进嘴里用牙尖抵着,轻轻研磨。 浅粉的糖纸像蝴蝶的翅膀一样轻轻煽动了一会,便孤零零地凋落在地上。 窗外的水汽渗透进来,悄然无声的在玻璃窗上,结出一朵又一朵精巧的冰花,蚀骨的冷意一点点从心底蔓延。 “是吗?” 山晴偏头打量了对方一眼,又笑了,露出八颗整齐灿烂的大白牙,冲对方比了个高高的大拇指。 “哇那太好了,大少爷还是这么蠢我就放心了,世界上又少了一个蠢货,也算是间接为伤痕累累的地球作出贡献了吧?糟糕,那些光顾着暗杀你的白痴也真的完全没必要出动嘛,早知道自己的暗杀对方竟一门心思想要送死,回家多睡两轮觉该多好。” 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室内,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很陌生。 五条悟也奇异地安静下来,安静地盯着她。 山晴顿了顿,接着收回视线,平静地将剩下的行李打包好,堆在行李箱上一起拖着,轮子在木地板上滚出“哒哒”几声轻响,在空旷的房间里无尽回荡,两人擦肩而过。 推开门,扑面迎来的水汽浇灭了心底的燥意,厚重的雨幕吞掉了前方的路。 就在她即将迈入雨幕的刹那,身后传来他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哼,和多年前某个下午奇异地重叠。 自大、臭屁、傲慢,还有乱来——五条悟身上那些数不清的缺点,她很早就知道了。 粘腻的水珠敲击着、缓慢舔?着漆黑的伞面,冰凉的水汽刺得皮肤一冷,记忆的匣门被破开的瞬间——周身的冷意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热浪冲散。 夏日啊。 无尽的夏风总是不知疲倦地搜刮,檐角风铃划过,叮铃作响,一如很多年前,那个阳光灿烂的、燥热的下午。 刺耳的蝉鸣连同滚烫的空气一齐沸腾起来,只是走在街上,都给人带来一种昏昏欲睡的灼热感。 这种天气还是躺在家里最好了,喝着冰饮料,或者冰西瓜、冰棍,什么都好,反正总要携带点夏日必备的消暑良器。 所以—— “来一份刨冰,哈密瓜口味的。” 川下山晴转过头,两边粘热的发丝被夹子夹起,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好。” 她欢快地回应,然后跳下椅子,手脚麻利地给客人做了一份,再小心翼翼地端给对方。 “一百八十日元,谢谢啦~” 端着冰碗的大叔悠闲地坐在店内的榻榻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她,“小姑娘这么大就开店了啊,了不起呀。” “不是我,爸妈有事出去了,我帮忙看店哩。” “这样啊,暑假作业做完了没有啊?” “……大叔你好烦啊,这个问题不要问啦。” “哈哈哈哈” 兴许逗小孩,看小孩垮着脸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是所有无聊大人的通病,所以山晴也跟所有幼稚的孩子一样,轻而易举就被挑起了怒火。 “呀,确定找的零钱没错吗,小姑娘可不能给我算错账啊。” 小手啪的一下打到桌子上,从手心传来的力度清清楚楚的教会了自己什么叫“力的相互作用”。 但气势不能输。 “两百元减去一百八十元就是二十元啊大叔,虽然年纪大了,但算数的基本常识可不能丢啊!”铿锵有力的语气配上稚嫩的嗓音,怎么听都带着一股童趣的搞笑。 “哈哈哈,抱歉抱歉。” 吃的差不多的欧吉桑果不其然拍着手大笑起来,然后用粗糙的掌心摸摸山晴的头,留下一句“哟西哟西,剩下的钱就给小山晴了,叔叔下次再来啊。” 不要再来了! 小姑娘两条细眉气的打结,在心底呐喊道。同时拍拍头发上被对方蹭上去的糖浆,心头怒火骤起。 歪歪斜斜不着调的走姿,满是臭汗味的衣服,外形不讨人喜欢、性格同样遭人烦的大叔,不知道为什么,总会在后来的回忆里有一张定格住的经典背影。 就像老旧昏黄的电影,总会有一幕经典到令人印象深刻。 可能是因为随他之后而来的人吧,给沉闷又一成不变的暑假带来了清冽的干爽,也可能是她的童年记忆里这样随性又不太美好的大人太多了,以至于回想起来总会率先浮现出这个不靠谱的人来。 “你好。” 摇晃的蒲扇携着一缕清风,连同视线一齐向晃荡的风铃望去,写着“冰屋”字样的布帘被掀开,有人走了进来。 蒲扇掉落在地。 山晴愣愣的看了来人一会,突然窘的满脸通红。所以一时之间,她没能以一个合格的店长身份向到来的男孩问好。 “哑巴吗?” 对方自顾自的走进来,打量了一圈店里,语气带着点和同龄人不一样的懒散和傲气:“我要吃一份刨冰,你店里没人做吗?” 没有回应。 山晴坐在地上,仿佛透过海面回望着那双眼睛,像月光落在雪一样的水上。 雪白的头发像她在动画片里看到的公主,但公主似乎也没这么好看。 “你,你,”许久,在男孩逐渐不耐烦的眼神里,才磕磕绊绊的回了这么一句,“你要草莓味,还是薄荷味?” 啊,这究竟是什么笨蛋提问。 对于初次到来的客人,先不说要选什么类型的冰,光是加料都有好几种选项,但为什么脱口而出的却是什么草莓和薄荷呢。 这种糟糕蠢笨的初次印象,让之后的自己很多年都忍不住暗自扶额,也成了某个恶劣的家伙一次又一次嘲笑她的把柄。 男孩嗤笑一声,坐在榻榻米上,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撑着下巴,懒洋洋的看向她:“草、莓、味——” 山晴心底有些失望,因为对方没有选自己最喜欢的薄荷味,从小到大,作为一个吃着刨冰长大的孩子,她打心眼里讨厌那些口感甜腻的糖浆,唯独清爽的薄荷是例外。 所以啊。 她叹了一口气,稚嫩的脸上带着老气横秋的叹息,摇头暗觉现在的小孩子一点品味都没有,像这样漂亮的小孩也是。 狂跳的心脏平息下来,出于一种不知道什么原因的心理,她又做了一份薄荷味的给自己。 然后像平常一样,捧着碗小心翼翼的端给这位初次到来的小客人。 “请慢用啦。” “嗯。” 对方没有说谢谢,反而是一种习以为常的语气,这让她有些不爽,心想公主都是喜欢道谢的啊,凹特曼也是,虽然对方既不是公主也不是凹特曼,但小朋友不说谢谢也是很失礼的。 “好吃吗?”见对方终于将勺子咬进嘴里,她亮着眼睛问了一句。 “一般般吧。” 他纤尊降贵般吃了一口,脸上的神色依旧很平淡。 “胡说!”山晴哼了一声,握着勺子愤愤的插进自己的冰碗挖了一大勺,生气的塞进嘴里,“我们家的刨冰是最好吃的!小孩子就是不懂欣赏!” “你才是小孩子!” 男孩立马破功,回了一句,然后皱着眉反驳她,“味道就是很一般!” “一般那你就别吃!谁让你吃了啊?” 山晴气的抓住对方的冰碗夺过来,没想到却纹丝不动。 “?” 他不紧不慢的抓着自己的冰碗,也挖了一大勺,清稚的嗓音带了点恶劣的坏笑,一脸嘲讽,“哼,我是客人,我想吃就吃,想怎么评价就怎么评价,你管不着~” 三分之一的冰就这样被他吞了进去。 下一秒,男孩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该!” 山晴见他手指按着额头,笑到扑到地上打滚,“谁让你一口气吃那么多啊笨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头痛了吧!” 肚子都笑疼了,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 男孩瞪了她一眼,然后生气的站起来说:“不吃了!” “别呀!”山晴看足了笑话,这才急急忙忙站起拦住他,揉着自己的额头严肃的一字一顿道:“听我说,这样揉一揉就好了,不然脑子冻坏就成笨蛋了,这是我爸爸教我的。” 虽然内心觉得相信这句话的人才是笨蛋,但看着对方认真的样子,他还是学着她的动作揉了一会。 “有没有好点?” “……嗯。” 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不大高兴。 山晴觉得自己招待客人有点不周,两只手都无处安放,又抓着衣服干巴巴地问了一句:“那我给你倒水喝?” “热水?” 可对方还是摇头,就在自己手足无措的时候,他才有点别扭的开口:“我要尝尝薄荷味的。” 还是命令的语气,像个被宠坏的小少爷。 说不出是松一口气还是怎样,宽容的小姑娘拿起自己的冰碗,笑嘻嘻的给他,语气恢复到原先的欢快活泼。 “好吧,慷慨的店长允许你浅尝一口!” 小少爷盯着这份冰碗,表情有点嫌弃,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拿自己的勺子挖了一点。 “怎么样?” 作为她此生挚爱的薄荷味,没道理征服不了一个臭小鬼的心! 洋洋得意的山晴翘起尾巴,表情像只骄傲的小花猫。 “怎么样,好不好吃嘛,快说呀!好不好吃好不好吃——” “不好吃。” 男孩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她,然后吐出一点舌尖。 “辣舌头!” “……” 对于两个人最终没有成为相亲相爱的薄荷党,山晴打心底觉得可惜,但之后玩了会纸牌游戏,看了一会动画片并激烈的讨论及分析完一波剧情之后,出于小孩子的天性他们很快又熟络起来。 和对方交换完姓名,她把“五条悟”三个字一笔一划的写在自己的小笔记本上。 “明天来吗?” 最后要走时,山晴依依不舍的告别。墙上的钟显示已经六点钟了,指针敲出简单的“滴答”声。 “明天不行,后天来。” 他说,薄薄的夕阳洒在身上,像水底投映出清澈的阴影。他偏过头朝她挥挥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窄窄的街道遍地是金光,人的身影在落圆下也渐渐缩小,凝聚成一团模糊不清的黑点,幸好黑点的头发是白的,像自己吃了这么多年的刨冰,白皑皑的很是亮眼。 微醺的霞光跳跃在屋檐上,仿佛波光粼粼的海面,一闪一闪的,倒映出孩童雀跃的目光。 “再见!” 斜立的电线杆影子拉得极长,又被街道人家围墙落下的树荫挡住了,摩挲的叶片轻飘飘地在头上打了个滚,垂眼看着很多树下走过的人群接连回家。 她冲出店里跑了两步,冲那个背影大喊:“后天!一定要来玩啊!” 顶着暖融融的黄昏,炎热的暑气不知不觉变得十分温润,像是温吞的白开,包裹在孩子翘起来的的发丝上,金灿灿的,又活力十足。 对方停也没停,只是重新向她挥了挥手,算是给出了回应。 求评论[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夏日 第2章 约定 会来吗? 她愣愣的收回手。 掌心红彤彤的,一驮夕阳盘踞在上面,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像心脏,又像一颗红彤彤的大苹果,闻起来也甜滋滋的。 山晴眨巴着眼睛,蓦地笑了。 “扑通扑通” 看了十年的街道突然间也变得鲜活起来,风也轻,云也白,一望无际的晴空延绵万里,跨越眼界的极限,容纳广阔天地。 她使劲蹦跶了两下,觉得自己能跳好高好高,明亮的天空触手可及,温厚的大地又被重重踩在脚下。 彼此熟悉的街坊邻里朝这欢脱的黄毛丫头投来善意的视线,完事回来的父母见她兴高采烈地一蹦一跳,当父亲的哈哈一笑,大掌穿过女儿腋下将她高高抛起。 “飞天咯——” “爸爸!” 小姑娘乐的咯咯笑,挥舞着手臂朝母亲招手:“妈,我今天交到了一个新朋友!” “哇,晴晴这么棒啊。” 小水琴泽是个温柔的女人,闻言又提起菜篮笑吟吟地说:“今晚吃寿喜烧噢~” “哇!” “哇!” 父女俩齐齐欢呼。 没人说夏天该是什么样子。 但夏天就应该是这样,热烈、欢脱、热热闹闹高高兴兴,永远有值得让人兴高采烈的事。 就像烟花绽放的短暂刹那,火光飘落到眼底的一瞬间,便让人念起盛夏的美好来。 这份温情支撑了她往后的人生很久,但率先支撑这几天等待的,便是和男孩的约定。 “悟” 晚上,她趴在被褥上,一笔一划的将对方名字一点点写出来,记得很用心。 直到父母温声催促了一会,才不情不愿的抱着被子合上眼睛。 太阳下山咯,月亮上班咯,人也该睡觉咯。 母亲说。 她跪坐在被褥边仔细地给女儿掖了掖被角,端详了一会她装睡的小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在对方眉心留下一吻。 “晚安。” 淌了一地的流光由深转浅,越来越暗,门扉也在这一刹那彻底合上了。 “嗒” 人一走,山晴便瞬间“唰”地一下睁开眼睛,目光滴溜溜的转,接着看向天花板。 唉!不想睡觉哟! 这是她最近新添的一个超级大烦恼,因为一进入梦乡,就意味着要有不好的事发生了。 小姑娘很忧愁,皱着一张圆脸,抱着被子翻了几个跟头,叽哇乱叫半天,等被褥都翻歪了、这才赶忙铺平,垂头丧气地又躺了回去。 “滴答” 床边的指针滴滴嗒嗒,像细碎的雨声,落在安静的房间里将这股声音无限放大。 “滴答” 意识开始和理智拉锯,斗争;可随着困意渐渐袭来,不过须臾,山晴便头一歪,彻底进入梦乡了。 “滴答” 眼睛大大的女孩穿着睡衣,白皙的小脚踩在一片空旷无垠的漆黑色世界里,人类行走在这里,像是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你好!” “有人吗——” 她手作喇叭状,鼓起勇气大喊。 无人回应。 小小的声音甚至传不出去,实际上她也很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但声带震动了是真的,这份沉默也是真的。 “哒、哒” 脚下的水波一圈圈荡开,接着一条细细的透明的丝线攥住她的脚、猛地一勾,整个人霎时坠入到一池幽凉的深水里。 “嘘” 重复无数次的熟悉感,梦里的她蜷缩着,半睁着眼,仿佛被羊水轻轻包裹的婴孩,在无边而沉默的摇篮里晃动着,缓慢而持续地晃荡。 “嘘” 冰冷粘稠的水流环绕在周身,宛如剥离的胎衣,拉扯着,粘腻着,掀起潺潺的浪,浪里夹杂着好多双眼睛。 哗啦啦…… 这些眼睛在眨。 混沌的晃动的视野里,倾倒的水流倒映成一片失重的空间,抓着她,看着她,踩着她。 女孩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冰凉的水珠从视网膜上滑落,粘腻得像是要在眼球上扎根、再扎根。 那些延伸的根系勾住她的脚踝,下坠、再下坠,直到最底端、最深处。 水底没有光,只有一些模糊的、扭曲的暗影,像腐烂的水草一般,随着水波轻轻摆动。 “嘻嘻” 它们发现了她,于是笑。 “嘻嘻……” 那些影子在笑。 带着嘲弄的姿态,竭尽所能地朝着水体里唯一的活物伸手。 “来” 它们越走越近,贴着她的皮肤,扭曲的笑意从眼球的缝隙里疯狂挤入。 来,加入它们,成为它们。 这些影子轻轻地说。 “救——” “哗啦啦”,张口的瞬间却有更多的水汽涌了进来,往身体的更深处挤去,仿佛无穷无尽,要彻底吞噬掉她的意识才肯罢休。 周遭的颜色越来越深了,远看上去,水面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玻璃,映不出任何东西,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来…” 她则是这片黑色琥珀中囚住的小虫,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半分。 “来吧…来陪我们……” 那些影子轻轻地喊。 “来——” 朦胧间,隔着一层温柔缠绕的碧绿色水波,岸边青苔的湿气伴着阵阵土腥味,突兀地钻入鼻腔。 “咚咚” 似有什么声音从附近岩石深处传来,它栖息在水幕之间,蛰伏着,像一颗缓慢搏动的、不祥的心脏。 “咚咚” ——景象戛然而止。 山晴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浸湿了额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床边的时钟指针还在悄悄转动,“嗒”、“嗒”的轻响,在无尽的夜色里慢悠悠的回荡,预示着方才的一切不过一场梦。 夏季天亮的早,此时晨曦的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挤进来,在榻榻米上撒下一片不大的光斑。 又是一个晴朗的白天。 可她大口喘息,肺部火辣辣的,仿佛真的溺过水,小腿的皮肤上那股湿冷粘腻的触感久久不散。 梦中那片冰冷的触感依旧残留在皮肤上,尤其是那股源自深处,针扎般的恶意。 “呼” 小姑娘回过神,走到桌前猛地灌了一大口水,咚咚狂跳的小心脏总算平复了不少。 “无事发生无事发生,甚好。” 她拍拍胸脯。 黑亮的眼珠沾了点水汽,又开始有了以往的鲜活气,她瞄了一眼时间——早上6:45——还早呢,再睡一会再说! 于是拽着被子的手一掀,整个人像只灵活的猫儿一样、又滑不溜秋地钻了回去,只是片刻,便重新进入到了梦乡。 …… 天边的鱼肚翻滚起来,越来越明,越来越亮,赤红的霞光一碧万顷,远远地撒在了广阔的大地上。 那个奇怪的梦早被她抛在了脑后,而明天也顺应着她的期待很快到来,又顺应着期待很快落幕。 当晚一夜无眠。 紧接着是约定的那天。 会来吗? 心底的疑问悄悄冒出,又被很快打压下去。 暑假大多数时间或许就是在等待中度过的,总之那天下午,男孩真的如期来了。 “你来啦!” 山晴眼睛一亮,高兴的跳起来,然后亲亲热热的拉起这位小伙伴的手往店里走,神气地对父亲说,“爸爸,这是我的朋友!” 店里还有几桌客人在吃点心和刨冰,闻言抬头望过来,也笑了。 川下泉城弯下腰,态度很平和,“小朋友想不想吃刨冰呀?” “草莓味。” 五条悟眨眨眼睛,苍蓝的眼睛像水球一样流光泛彩。 “好呀,让晴晴带你坐会,马上就上啦。” 他笑了笑,简单的布衣穿在身上,仿佛定格在古卷里的人,手下的动作比五条悟前天在山晴身上看到的要娴熟自然很多。 晴朗的夏季多风,“冰屋”字样的门边那一串小风铃,被风一吹,就“叮铃铃”地摇摆不定,带来一丝清爽的意味。 “好吃。” 尝了一口,五条悟视线从捧着薄荷冰的山晴手中滑过,语气肯定。 “比这家伙做的好吃多了。” “哼哼,那是当然。” 山晴不怒反笑,语气透露出洋洋得意的自豪:“我爸爸可是世界上做刨冰最厉害的人!” “你怎么知道?”漂亮的神子歪过头,“难道你们参加过这样的世界大赛吗。” “……” 小孩子的吹捧经不起严格的考究,山晴涨红脸,像充了气的皮球一样气鼓鼓的盯着他:“我说是就是,你好烦啊悟。” 最后两人幼稚的战争以川下泉城拿过来的三色丸子为结束。 “你们家的头发都是白色的吗?”她趴在榻榻米上,摇晃着小腿问他。 “不是。”五条悟坐在她旁边看漫画书,态度并不认真,像是打发时间的随意。 “那你有亲戚是外国人?” “没有。” “哇,那是你染的头发吗,眼睛颜色又是怎么弄的啊。” “没染,没弄。” “我看过这本漫画,主角最后死了,手也断了,还有那个蓝色头发的女生和别人在一起了。” “……” 转过头来看她的五条悟,神色阴沉的可怕。 “嘿嘿” “我们出去玩嘛!”深不知自己行为有多恶劣的山晴拉拉小伙伴的衣角,笑着指向外面,“我们和别人一起去踢罐子,捉迷藏去,玩不玩?” 就是此刻开始的。 如果,未来的川下山晴能穿越回现在,她一定要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自己扇到墙上去。 “我可是很厉害的,你好好求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罩你。”搓搓鼻子,站在代代木公园绿意盎然的树下,山晴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小伙伴,然后深吸一口气—— “那么” “剪刀石头布!” “哟呼——” 山晴跑进圈内张扬的将罐子高高踢起,然后和其他人欢呼着四散跑开,留下闭着眼,双手插兜的六眼慢吞吞的倒数:“十、九、八……” 但凡山晴跑之前回头看看,就能发现这个坏心眼的家伙嘴角一直是勾起来的。 罐子被他踩在脚下,嘎叽嘎叽的,像断断续续的录音机。 “好,开始啦。” 谁料刚躲好,准备给这个初来乍到、就拽得二五八万的“新伙伴”一个颜色看看的孩子们,都在接下来几十秒内挨个落网,哀嚎不断。 “一二三四五,哇,你们也太没用了吧?” 罪魁祸首开启了【嘲讽】技能,效果拔群,瞬间气哭了两个小孩。 太丢人了! 太耻辱了! “老大!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眼睛通红的小女孩抽噎出了个鼻涕泡,仍旧不服输的指着六眼,后者翻了个白眼,轻嗤一声。 老大自然是指苟到最后的老玩家。 眼见着伙伴接连落网,身为“孩子王”的山晴知道自己此刻再不作出行动,就要把这个光荣伟大的头衔让给别人了! 她打定主意准备苟好,接着帅气一击迎来翻盘。 “山——晴——” 声音从灌木丛前面传来。 “找到你了。” 身体本能的一僵,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正好撞上对方泛着笑意的小脸,就像催命人一样恐怖。 不过。 她抓起一把绿叶朝对方脸上扔去,然后卯足力气死命的往圈内跑去。 没关系,只要能踢到罐子,就算她赢。 “居然偷袭。” 事实证明,当时还是普通人的自己和咒术师玩这种游戏真的很丢人,以至于没跑两步就被对方拽着后脖领拉回去,真的很狼狈。 “下局我当鬼!” 恼羞成怒的她率先打破了规矩,在小伙伴不服输的目光下率先出击,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家伙下起战书。 “好啊。”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 毫无悬念的败绩,“孩子王”璀璨闪亮的头衔彻底拱手让人。 被小伙伴们不信任且嫌弃的目光刺得小脸一红,但红归红,山晴还是竖起大拇指,亮着眼睛敬佩地看向五条悟,真心实意地称赞一声:“你好厉害,我第一次见有人找人这么快!” 白发的小神子得意地哼哼两声,本来就待着无聊,见山晴终于玩够了,他才别过脸慢吞吞地回了一句:“无聊死了,还不如回去看漫画,走了。” “等等!” 准备回去的两人齐齐顿住,看向一旁留着平头,脸蛋黝黑的小男孩——阿田。 “你们敢不敢去蛇口瀑看看?” 阿田一脸气愤地踏着步子,高举木棍,尖头的那一方直指五条悟,高声下起了挑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