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不愿献祭》 第1章 城主嫁女 “行行好吧,官爷,我家幺儿两天没吃东西了,求求你就放我们进城吧。” 打着褐色补丁的妇人,抱着一个包裹跪在矮胖的守卫面前。 “嚎什么嚎,耳朵都给你叫疼了,还不快来人,拖走,拖走!” 瘦削的女子那是这些守卫的对手,拉扯两下,连人带着包裹就这么被带走了。 一时间本就静默的队伍愈发死寂了。 被胖守卫放进城的人十不足一,大多都是如那妇人般被守卫拖拽到拒马后,分上半碗清水粥,就被赶着离开。 但还能去哪里,哪里还有活路。他们一路从林阳郡逃难至此,走了近一月才到仙抚城。银钱、吃食,早都耗尽了,连沿路的树皮都秃了。今日若不能进城,怕也是活不过几日了。 拒马后跪了一排人,一个个面黄肌瘦,分明是饿狠了,领了一碗稀粥却也不敢喝,只愣愣的望着前方的‘大人物’,盼着他们开恩,降下一条活路来。 “快些!快些!” 日头渐高,胖守卫打着手风,语气也愈发不耐。 叶蓁同是一袭褐色衣裳,在灰头土脸的队伍里却是分外干净。连腰杆挺得也比别人直些,日头照着,在萎靡的人群中颇为显眼。 胖守卫接过呈上的耳环,下意识垫了垫,感受到不俗的分量后,满意的点点头。这便是放行了,他身前的男子立刻千恩万谢的冲进城去。 胖守卫看着蒙面的高挑女子一点点靠近,他上下打量着,最后聚焦在那双黑眸上。心中难免带了几分期待,这面巾下会是什么观景? 摩挲着手中质地上乘的发带,感受着上面尚未逝去的余温,他粗声命令:“解下面巾!” 仙抚城之所以叫仙抚城是有来由的。传说百年前,妖兽肆虐,生灵涂炭之时,有仙人过路,仙人悲悯,施法救下百姓,为庇佑百姓,更引天水环城。为感念仙人功绩,也为彰显此地福泽深厚,于是改名--仙抚城。仙抚城城外的护城河亦被称做天水河。 仙抚城崇仙之风盛行,胖守卫之所以敢拦灾民,便是打着‘恐不详之人冲撞仙人’的名号。至于被拦之人的死活,干他什么事。左右不过一个贱民,死便死了,若惹得仙人发怒可怎么好! 黑巾覆面可是对仙人有不敬之心?胖守卫甚至想好了扣押人的理由。 巡游的守卫也被这话吸引了注意,都好奇的往这张望着,他们官职低,吃不到肉,但能望一望美人,解解乏也是好的。 但他们注定是要失望了,面巾才刚掀起一个角,胖守卫眸中的期待还未来得及散去,瞳孔便猛地一震,顷刻间又盛满了被愚弄的怒火。 黑巾下是一张满是烧伤、疤痕纵横的脸。 胖守卫惊惧羞恼下,呵了一声:“滚!” 于是叶蓁乘着众人没反应过来一溜烟跑进了城里。 慢一拍的守卫,刚满躬身向胖守卫请罪:“大人,我这就派人把她打出来?” 胖守卫攥着手里的发带咬牙切齿道:“不用,她交了东西。”望着城门口,到底是不解气,半响又嗤笑出声:“我倒要看看你在城里能活几日。” 顶着这么一张丑脸,若脏了贵人眼睛,怎么死都不知道! 仙抚城本是东洲边陲的一个小城,得了仙城的名号后,便也鸡犬升天,不过百年光景便发展成了西南的中心要城。为得些许修仙机缘,城内更是达官显贵云集。 叶蓁跑溜进城后,本想第一时间寻个街巷躲进去,不料方一过城门,眼前竟是一片空旷。城墙后是近百里的空场,一时间竟是无一处可避。 所幸身后没有人追上来,叶蓁稍定了定心,便朝空场内唯一的建筑走去,那里有一座高耸的石碑。 这东西唤作仙人碑,凡界中人若谁有仙缘,有幸得了仙人点化,这上面便会篆下那人的名姓。 仙人碑高耸如塔,等身高的位置更是泛着通体的光泽。手轻轻抚上去,是微凉如玉的质感,仙人碑碑身由整块青石雕成,日光照耀下,石面泛着冷峻的光泽,上面篆刻着的名字却如有生机一般,泛着清浅流光。 自古迄今,多少人都想在这留下姓名,但仙缘缥缈,纵是王侯将相也无力左右。因而这石碑上也不过了了数个名字罢了。 叶蓁飞快扫了一眼石碑上的名字,便准备离开,扭头却又撞上那个打着补丁的妇人。几个时辰不见,那女子左脸高肿隐约浮着一个五指掌印,额角亦多出了一道青紫的淤痕,那件灰扑扑的外衫被她脱下,紧紧的包裹着怀中的婴孩。 叶蓁看着她跪地虔诚的抚摸着石碑,祈祷着:“求仙人显灵,救救林阳郡吧。求仙人,救救林阳郡吧......” 像是不知道该如何祈求才会有用,她仰望着光华流转的石碑,只一遍遍痴惘重复。 不知跪了多久,直到怀中的婴孩发出孱弱如幼猫似的啼哭声,妇人才慌乱地抱着孩子站起。孩子是饿了,她下意识寻了个阴凉地准备哺育,动作到一半却又猛地僵住,多日未曾进食,哪里还有奶水。 目光无助地转了一圈,到底又回到石碑上,一路来她只想着要到抚仙城!要进城!可进城之后呢?她们孤儿寡母要如何活下去呢?她轻晃着安抚孩子,囔囔出声:“仙人......” 仙人啊?我该怎么办呢?仙人啊,我该如何活下去呢?仙人啊,你...会来救我么? 长久地注视,眼睛很快变得干涩生疼,妇人轻眨着眼缓解不适。再睁眼,高耸的仙人碑仍旧雄壮敦厚,并未因她的话语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 孩子到底是不能再等了,她撑着地借力起身,手却好似在尘土间触到了什么。她谨慎地看了一圈,才小心翼翼将东西掏了出来,只扫了一眼便飞快塞入袖中。是个质地上好的墨玉戒,许是哪个达官贵人祭仙小憩时遗落在此。妇人想着,抱着孩子最后看了一眼石碑,乘着没人注意,逃也似的走了。 叶蓁望着跑远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面巾遮面,就这么一会功夫,已经吓跑了好几个孩子。方才她特意寻了个沉稳魁梧的男子,怎料她刚一开口,那人却如梦初醒般,疾呼着“鬼!鬼!”地跑了,一路上屁滚尿流,竟是连方才那些孩子还不如。 叶蓁扯下一块袍角,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她怎么竟落到这个地步了。 痴痴笑了两声,蒙好了面巾,叶蓁继续寻人问路。 “这位公子,请问林家酒楼在哪儿?” “什么林家酒楼?听都没听过。走走走,别打扰大爷做生意。” “姑娘,我在抚仙城住了三十二年从未听说过这名号,你可是寻错了地方?” 叶蓁顿觉事情有些棘手,想了想她又问:“姑娘可知抚仙城记载仙人事迹的石碑在哪儿?” 人事易变,但石碑这样的东西想来是不会轻易挪动的。 说到与仙人有关的东西,面前女子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她将菜篮往手臂上一挎,指着一个方向,满面华光道:“你是准备去瞻仰仙人遗迹吗?那你得沿着长仙街走,见着灵仙楼就左转,再踏过九十九级长生阶,就能看到仙仁碑了。上面还有当年仙人施展仙法抵御凶兽、移山填海的事迹呢。” 叶蓁得了消息颇为感激,后退一步对着女子躬身行了个礼。 许是平白受了这样的礼,女子还有些不好意思,思忖着又凑到叶蓁耳侧,低声道:“若是要买烛火,定要在长生阶下最里面那户人家买。”说着她眨了下眼睛,笑得狡黠。 灵仙楼很是显眼,几乎是一踏入长仙街就望到了。无他,在一众商坊屋舍间,灵仙楼的琉璃瓦格外的光亮照人。亭台错落间更是映衬得上三层的阁楼流光氤氲,自成一派仙家气象。再其下便是斗大的三个字——灵仙楼。 灵仙楼内人流如织,叶蓁方至近前,便听得楼上饮酒喧闹声。许是生了争执,叱骂声更甚,不多时一物便如流光般从三楼飞出,正正好便砸在叶蓁头上。 叶蓁猝不及防挨了一下,惊呼间又岔了气,一时咳得厉害。 仙抚城有仙人吗?其实是有的。 凡人有灵根便能修习,然人有王侯将相贩夫走卒之分,仙界也有。灵根上乘者入宗门修习,而灵根稍差些的,一句仙缘不够便打发了。 修仙者四处游历,亦有贪恋凡俗,在人界定居的。小小的仙抚城,谁知是不是藏龙卧虎呢? “我都说了不嫁,阿爹阿娘都同意了,你又提这事做什么?”楚淋漓拍着桌而起,双目圆睁瞪着安坐的白衣男子。 “阿漓,不可任性。”楚淋墨抿着茶水,像是哄小孩般劝解着:“季仙长道法高深,相貌亦是不俗。你嫁给他,若能得他指点一二,来日不可限量,为兄这也是为你好!” “好什么好!鬼知道多大岁数了,说他老牛吃嫩草都是轻的。” 楚淋墨将茶盏往桌上一拍,显然是带了怒意:“阿漓,休得胡言。季仙长能看上你,是我们家的福气。好了,这婚事昨日阿爹已定下了,婚期就在....” “楚淋墨你混账!谁允许他定下的,我不嫁,要嫁他自己嫁,你要是同意,便你去嫁!” “放肆!”楚淋墨呵了一声,冷冷地看着楚淋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说话的份。婚期就定在月底,你好好准备吧!”说着他便起身要走。 楚淋漓抓着桌上的茶盏就朝人扔了过去,茶盏在楚淋墨脚前砰的碎开,成功阻住他的步子。楚淋漓抓着个碟子指着诧异的楚淋墨,冷冷一笑:“十日婚期,你这是嫁人,还是卖牲口。你咋不雇顶小轿今晚把我抬了过去,让城中百姓好好涨涨见识,看看城主府是怎么卖女儿的?” “阿漓,不可胡说。” 楚淋漓气急,边砸边骂:“楚淋墨你可真要脸,你做得,我说不得是吧!” 看着楚淋墨四处逃窜,楚淋漓越发气恨,再顾不得其他,拔下发簪首饰香囊尽数往人面门上砸。 直到楼下传来一声呼痛声,这才惊醒停手。 这是三楼,若是发簪砸到人了,可是会要人性命的! 她冲到窗边一看,就望见一个身子窈窕的女子,然后便是她脚边的荷包,还未来得及庆幸,便见这人忽的咳得厉害。 这荷包是砸她嗓子上了不曾,楚淋漓气上加气,骂道:“滚!”。再一回头,雅间里那还有人,楚淋墨早乘机跑了。 11/19记录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城主嫁女 第2章 求仙拜道 楚淋漓气得猛踩簪子,刚才怎么就没砸他脸上呢!实在是越想越气,半响她又拾起地上的簪子,准备追上去。 这边叶蓁咳了几下,又牵动了内伤,灵根连带着筋脉,一时间四肢百骸都泛着噬骨的疼意。她深吸两口气缓了缓,再抬头去找时,窗边哪还有人。 叶蓁捡起地上的荷包,掂了掂,打开一看,呦吼,有金有银,倒是个富贵人家呢。叶蓁拿了医药费,将荷包放回原处,心情颇好地吹了两声口哨。 今天是个好日子,出门捡着钱了。 长生阶下商铺林立,大多是卖些烛火香油的。见了人来,一个个大声招呼着。 “姑娘,是来拜见仙仁碑的吧,可要卖些祭礼?” “姑娘,我这的香油烛火可都是大师开过光的,姑娘用得好些,仙人会欢喜的。” “姑娘,我这的好...” “姑娘,买我的...” 一共五家香火铺子,四家都围了上来。叶蓁一一推辞后,一个个又找下一个买主去了。 许是对仙人术法太过神往,长生阶上萱草布衣与珠玉华配交错而行。踏上最后一阶,又是一群背着香油烛火的小贩迎了上来。 “道友,我这香油...” 叶蓁温和打断:“这位道友,在下囊中羞涩,实在......” 不等说完,小贩明白了未尽之语,啧了一声,快步跑向下一个空手的人。 仙仁碑下香火缭绕,来拜谒的人大多会呈上香火供奉,虔诚的三叩九拜,然后许下仙人赐福的心愿。 供奉仙人没有具体的流程,人们只默契的相信:心诚者灵,心越诚则越灵。 长跪碑前致双膝染血的大有人在,叶蓁从前便见过。一步一叩首行至碑前,满面鲜血的求仙告祷。至于有没有效果,叶蓁只知道,那人来了一日又一日,跪一年又一年。 两块石碑外表上看去几乎没有不同之处。当年的城主特地寻了块与仙人碑相似的青石,又命工匠按着仙人碑的样子拓在青石上。 刻碑是个大工程,又是为了铭记仙人事迹,城主更是上心。搭了棚子围了院墙,不敢叫石碑冷了热了,因着避讳着不敢得罪仙人,连石碑下躲着的孩童都格外优待。 那时叶蓁也常跪在石碑前,冬日的仙抚城冷的厉害,再厚的茅草也挡不住晚间四面刺骨的风。白日街边听着路人说着仙啊、神的,她便以为这里有神仙。五六岁的年纪敢想敢做,避开门外守卫的尖刀就冲了进来,绕着青石躲。 仙人面前守卫哪敢放肆,互相推脱着也不敢再上前,就这么由她在青石下睡了一夜。 那个夜里也冷得厉害,但没有止不住北风,叶蓁还是睡了个好觉。晨起也同阿爹阿娘般跪谢仙人。 城主姓端,仙抚城得仙人庇佑后,便越发痴迷仙道。恐幼童冲撞了仙人,天还没亮就来了,一进门便见个孩童肃然跪在碑前。 叶蓁后来想想,那个场面应该挺诡异好笑的。当时她跪太久,整个人都冻僵了,又怕看见刀砍过来,连眼睛都不敢睁。但外人哪里想得到这些,他们只看到一个镇定自若、悲喜不惊的孩童。 端城主愣在门口,看看石碑,再看看恍若‘入定’的孩童,砰地跪下了。他一跪,身后便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岁月流转、世事境迁,连城主都换了好几位,眼前的石碑却仍是记忆里的模样。 叶蓁自觉是最了解这块石碑的人了,她看着它从无到有,一点点的变化蜕变,从一块青石变作人人供奉的‘神’。但她同时也是最不了解这块石碑的人,工匠拿着刻刀在她眼前画下一个个神秘奇异的符号,她无数次地垫脚抚摸,却也不能理解其中的深意。 碑文记载:永乐帝三五年,仙历七万一千四百二十五年。立秋日午时血雾迷城,凶兽袭扰。端城守殊死抵抗,城破之际仙人大恸,遂引天水驱兽,立碑以表。 前来供奉的人大多是常客,但也不乏像叶蓁一样的新人。故而叶蓁清楚地听到,那人读到“七万一千四百二十五年”的吸气声,继而眼前一亮,跪拜地动作变得愈发虔诚热切。 城门内的那块仙人碑上是没有时间记载的,人们虽也会去拜祭,却又哪里比得上这清晰的“七万一千四百二十五年”来的震撼。 人间寿数短短百年,连皇帝年号都换了好几个,而修者寿命恒亘,如何不令人神往。 叶蓁也在算着日期,她下界时是仙历七万一千五百九十八年,竞也离开一百七十三年了么。叶蓁站在碑前,下意识朝着西北方向一望,一眼瞅见华贵非常的灵仙楼。 啧,这仙字可真值钱! “唉,道友您看这边。” “瞧见外面那河没,那就是碑上说的‘天水’。” 小贩噌噌跑到碑前,朝着天水河,神情冷肃,欻欻做了好几个手势,又换上笑面跑回人前。 “当初仙人便是在那个位置,做了这么几个手势。” “哗。”他指着天,神叨叨画了个圈。 “那个位置就破了这麽大窟窿,水啊,就哗哗的从那里流下来。” “那些妖啊,兽啊立刻就怕了,四面八方的逃啊。” “它们杀了那么多百姓,端城主哪里肯,硬是追上去杀了好几头凶兽。” “那凶兽光头骨就有这麽大呢。”他说着双手大张比了个形状。见众人脸上浮现出质疑的神色,又低声道:“诸位可别不信,那头骨就在那长生殿内摆着呢!” 他指了个方向,众人便好奇地望过去。 于是他又道:“诸位若有兴趣,我可求人带你们一观。” 他抛了抛方才讲解收的两个铜板,笑得狡黠。几人低声商量了两句,片刻后小贩便谄媚的领着人走了。 干这买卖的小贩不少,瞅着有新上来的人便赶忙迎了上去。专挑些衣裳华贵的,一拿一个准。至于叶蓁这种连烛火都出不起的,一个个都避得老远,生怕沾了晦气。 叶蓁无意与他们计较,寻着了方向,便径直朝着天水河走去。 经年过去,屋舍街巷大都换了一副面孔,叶蓁走在路上,只觉处处眼熟,处处陌生。 进城时千难万难,出城时到是方便。守卫扫了她一眼,挥挥手便放走了。 城门出来,叶蓁数着步子,不过百步就走至了河边。 至那个冬日与石碑同住,直到三年后城主荐她去测仙缘,期间她都没能再出城。 叶蓁沿着河慢悠悠走了半个时辰。天水河绕城而行,开阔处足有百尺宽,水势平缓。狭处不足宽数之半,水流骤然收束,波涛激荡,颇有一番风趣。天水河两岸更是草木繁盛,一片生机。 叶蓁记得幼时阿爹晨起便要去很远的地方打水,如今想来抚仙城的百姓是没有这个烦恼了。这天水河当真是滋养了整座抚仙城。 弹指叹息,浮云几何。景物皆不复当年,故人亦散做云烟。 叶蓁望着流水,忽的生出无限愁思,早知如此,她何必回来呢?这么想着心里身上忽的生出一股密密麻麻的疼意。 叶蓁索性倚着树席地坐下,等待着疼痛的消散。 眼前水波荡漾、流云清浅,当是极好的美景,奈何痛意久久不消。叶蓁不愿在等下去,随意找了找,捡了根类似草药的便往嘴里塞。 大抵是叶蓁这次运气不好,草药入腹后,又生出一股痛意。叶蓁忍了片刻,直到筋脉抽搐,生出一股灼烧感,才慌乱的运转灵力逼出药力。 她经脉损害得厉害,强行运转灵力,更是伤上加伤。一时又咳个不停,直到呕出一口血来,方觉得舒缓了些。 待擦净了唇上血渍,叶蓁又理了理衣裳,总算赶在关城门前进了门。 这边楚淋漓那么一耽搁,等她再回过神去寻楚淋墨,便到处都寻不见人了。 楚淋漓赶回城主府,马都未下,马鞭指一挥着门房,高声道:“楚淋墨回来没有?”。 林石迎上来的动作一顿,语气焦急:“公子并未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楚淋漓也不回应,打马便要再追。 林石见她动作,疾行两步,一把扯住了缰绳,讨好地笑着:“小姐,城主说让您一回来先去见他。” “让他等着。”楚淋漓没好气道,她今日定要将楚淋墨绑回来。 “小姐!”林石又唤了一声,敛了笑意。 见人顽固,楚淋漓怒极,再顾不得其他,扬手便是一鞭。 林石匆匆避开,楚淋漓一拉缰绳,再想走却是来不及了。六个府卫不知何时围了上来,正好将楚淋漓一人一马困在了正中。 “小姐。”府卫口上唤着,语气却说不上多恭敬。 楚淋漓哪里还反应不过来,咬牙切齿:“好,好,真是好!” 将马鞭往府卫脸上一掷,翻身下马。 盛夏已过,梧桐的枝叶从城主府院墙后长出,醇厚的光线细细勾勒着青绿的梧桐叶,在赭色的墙面分割出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光影。 楚淋漓站在府门前,望着阴影里的敕造金匾,只觉心下沉沉。 她深吸一口气,正了正衣冠,这才踏步向前。 “小姐,小姐。” 追上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一身翠绿的裙裳微乱,小脸更是跑得通红。她一下挤进人群中,扯着楚淋漓的袖子便大口喘着气。 “小姐...你...跑的也太快了...我..追都追不上...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楚淋漓扯了扯自己的袖角,没扯出来,等着人平复了呼吸,才嗔怒道:“站直了,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小翠这才回神,顺着自己的衣裳,悄悄打量了一圈。几个围着的府卫,面上含笑,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分明未开口,却又隐隐有股压迫之意。 她略略思索后,低声问:“小姐,可是府中出事了?” 楚淋墨要脸,在灵仙楼说话时特意把丫鬟小厮都赶了出去。 楚淋漓看着一脸懵懂的小翠,又瞥见周围一圈的府卫,更觉得恼火:“去把本小姐的鞭子拿回来,本小姐的东西,是什么狗东西都配碰得吗!” 她说着大步往里走,内院外男止步,府卫没再跟来。 楚淋漓脚步一顿,转向朝着书房去了。 第3章 仙人降世 仙抚城有着多年积累,又有仙人威信,城内官员百姓无一不拜服,可谓是政通人和。楚城主虽掌管着偌大的仙抚城,平日却也是没什么事的。 楚凛用着小炉煮着茶,正捧着一本《修仙要诀》看着。是了,寻常百姓还要顾及一日三餐、赋税徭役。高门显贵哪有这些顾虑,关起门来人手一本《修仙要诀》。 白日飞升,得道成仙。谁人不想? 楚淋漓自己书房暗格内也有一本,她从识字起就开始看,十来年过去,什么感悟也没有。她才几岁,何必放着好好日子不过,大好风景不看,寻些缥缈长生? 想通了这些,她便将那本子锁着束之高阁了。 其实她还有些更大逆不道的想法。她自诩聪慧过人,三岁识字,五岁做诗。像她这般灵慧颖悟的人儿都参不透,那《修仙要诀》怕不是假的吧?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心里想想便也罢了,到底是不敢说,也说不得的。 楚淋漓一推门,便见楚凛一惊,下意识要收手里的书。 待看清了人,楚凛才没好气道:“你的礼教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匆匆斥了一句,他便又捧着书准备继续看。 楚淋漓也不虚,回呛:“嗯,被一些不干人事的狗吃到肚子里去了。” 听出了话里的阴阳,楚凛却也没生气,他打量着神色不明的女儿,思索着起身倒了一盏茶。他将茶盏推到楚淋漓身前,语气如常:“墨儿同你说了?” 楚淋漓看着眼前仍旧儒雅慈爱的父亲,只觉有什么幻灭了。 她一字一顿地说:“去岁副使嫁女,纳彩、问名便花了月余,年初提亲,需得下月才行吉礼。”看着楚凛脸上逐渐僵硬,她讥讽道:“春日里,王司镇幼子流连花坊,不过月余司镇府便将人匆匆纳了回去。” 她想装作不在意,可泪到底还是控制不住一颗颗落了下来。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副使纳彩时请了城主府做媒,那时阿爹还说副使嫁女早,来日怕是要后悔。春日满城风雨时,阿爹还说王司镇教子无方,让楚淋墨以此警戒。前日阿爹还说,我的女儿,想嫁便嫁,不想嫁便不嫁..... 世事人心流转之疾,竟至于斯么? “仙人婚嫁,何须守这些凡礼。” 楚凛说着,到底还是看不得女儿落泪,边帮着拭泪边宽慰道:“阿漓,季仙长道法高深,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亲事。你与他成亲,便是夫妻一体,来日得他点化,修习仙法,岂不快活?” 他说着给自己倒了杯茶,饮着茶水,满目神往,状若痴迷。 楚淋漓稍稍有些许动摇的心,忽的坠落,像是跌入一个无底的深渊。寒凉凌厉的疾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刮得人鲜血淋漓。 她夺过楚凛手中的茶盏狠狠掷倒地上,楚凛被这变故一惊,下意识竟想去拢那散落的茶水,触及地面时才陡然回神。 楚凛施施然站好,这才开口训斥:“放肆,你可知这是什么?”似又想到了什么,他又软了语调:“阿漓,你可知为何凡人无法参透仙法?” 楚凛拿起那本《修仙要诀》,细细抚摸着:“人人都想成仙,可古往今来,得证仙道的寥寥无几,你可知为何?” “这要诀不过是凡人痴心妄想,自己编撰的!” 他翻开《修仙要诀》,几点金光从书中飞出,虚空凝字,一瞬间屋内华光流转,如同仙境。 看着眼前神迹,楚凛情不自禁伸手去触碰,下一刻那流光却陡然消逝,屋内重回寂静。 楚淋漓失神间,楚凛却是拊膺大笑,他笑得前仰后合,却又嚎啕着涌出泪来。 楚淋墨相貌俊朗又自诩文雅,百姓美称作‘小楚公子’,便高兴得不知几何。却不知原就有一楚公子。 楚凛十七那年三元及第,先帝本欲他尚公主,他以家中婚约相拒,先帝惜才不仅没怪罪,还亲自下旨赐婚。公子朗如日月,相貌风流而不多情,更是引以为美谈。 楚淋漓看着眼前状若癫狂的男子,怔怔唤了声:“阿爹?” 楚凛缓缓回神,看着女儿,眼神热切:“楚仙长以道茶、仙法为聘,婚期定在本月三十。我与他商定,婚后他会授你仙法,教习长生之道。阿漓,这是为父为你寻的天大的机缘。” “阿漓,等你习得仙法,定不能忘为父多年养育教导之恩。” “阿漓,为父这也是为你好。” “阿漓,你怎么不说话?” 楚淋漓挣开楚凛的手,看着手腕上的两圈红痕,呆呆地说:“阿爹,我无意长生。” “阿爹,我不想成仙。” “阿漓,不可胡言。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得的机缘。”楚凛轻轻拍着她的手,如往常一般安抚着。 “阿漓,待我们得证仙道,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纵使皇帝也得....” 楚淋漓看着激动的楚凛再度打断:“阿爹,你答应过不逼我嫁人的,我不愿嫁!” 楚凛一愣,似有些不解,片刻后又激动起来:“阿漓,你怎么会不愿意呢?” “阿漓,你这不过是一时糊涂,爹何时害过你。” 他说着,看楚淋漓一直没有反应,忽的又道:“阿漓,爹要死了。” 楚淋漓却是不再信了。 “阿漓,凡人寿命几何,先帝富有天下,崩时不过四十又三。” 楚淋漓冷冷打断:“先帝勤勉,为天下殚精竭虑,积劳成疾。”她说着睨了一眼沸腾着的茶炉,颇觉可笑。 楚凛没有察觉,一副哀愁模样:“爹说的是真的,季仙长一眼便看出来了。他说爹周身黑气弥漫,易招妖邪附体,是大凶之兆。” 楚淋漓打量楚凛面色,忽道:“阿爹怕不是遇见了招摇撞骗的术士了吧?” “放肆,怎可对季仙人不敬!”楚凛抬手便是一掌,而后又惊慌抬头,看了一圈见着没什么异样才冷静下来。 他不再劝说楚淋漓,叹了一口气:“罢了,朽木不可雕也。你不必忧心这些,安心待嫁就好。”言罢他唤来小厮:“送小姐回房。” 楚淋漓抽出方才藏着的马鞭,一下打在前来拉扯的小厮身上,将人打退后,冷冷看着楚凛:“我说!我不嫁!” 楚凛也是气了:“这城主府还轮不到你做主,我让你嫁,你便得嫁!”他说着朝后退的小厮骂道:“退什么退,你是聋了吗!” 楚淋漓最后是被一群仆妇绑着送回院子的。 小翠正哭着给她解绑,就听见外间传来砰砰一阵声响,再一抬头,门窗皆被木板封死了。 外间传来一尖利女声:“小姐,城主说让您安心待嫁,这几日就不必出门了。” 仙抚城近来热闹的很,当然明面上还是一如往日。 这日,叶蓁正在路上走着,忽的被一股罡风大力推开,下一瞬她整个人被掀翻在地。叶蓁一个翻滚顺势蹲到一张倒下的桌后,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戒地打量着四周。 刚出锅的饼子糕点散落一地,大人慌乱收拾着残局,小孩则哭嚎着飞快跑开,被风卷起的杂物四散飘荡,一时间整个长街乱做一团。 叶蓁静静等了片刻,见没再有什么异样,才在小贩老板异样的眼光里帮着把桌子扶起。 她没久留,寻着临近的巷子便钻了进去,却不料竟是个死胡同。 叶蓁也不在意,沿着墙角坐下,掏出方才趁乱捡的馒头咬了一口,心下沉沉, 那不是普通的风,里面夹杂着灵力,分明是有心为之。只是那人未曾现身,更不知是何目的。 叶蓁把馒头吃完,也不见有人追进巷子,于是拍拍衣摆慢悠悠走了。 长街上的乱相,如入水的石子,并未在仙抚城泛起多少涟漪。 仙灵楼依旧座无虚席,不过却再无往日喧闹之声。 仙灵楼有五楼,其下四楼招呼来往商客,五楼却从未开放。曾有富商一掷千金只求一观,却被掌柜一口回绝了。仙灵楼五楼,待仙不待客。 可今日五楼开了! 顶着一众惊异的目光,小二颤巍巍地端着茶盏上了五楼。 片刻后楼上传来“砰”地一声,再是小二颤抖的声音:“客...客人,这是掌柜送的茶,可...可还有什么需要?” 楼下众人都屏息凝神,一个个站直了斜着耳朵听着。 “不必,退下吧。” 静默片刻后,便是小二噔噔噔从楼梯上跑下来的脚步声。众人凝神望着台阶,只见小二越跑越快,最后那么两阶时,竟一个不稳直摔了下来。 守在楼梯口的掌柜动作最快,一把将人扶起,他望着五楼的台阶,咽了口唾沫,才低声问:“可见着仙人了?” 小二这才抬起头来,只见他浑身大汗淋漓,两股颤颤,竟是站都站不稳了。 周围人迅速围了上去,看着小二这副样子暗骂着没出息,心下却是越发好奇。 小二缓了缓神,就见自己被镇守、府官包围了,许是受激太大,他竟也忘了行礼。自顾说到:“是...是仙人,我才到门口那茶盏就自己飞了起来,还..还会拐弯呢,它从屏风边上绕过去,一滴都没有洒,我看得可仔细了,一滴都没有洒呢。列祖列宗保佑,我林三蛋亲眼看到仙迹了!” 他说着低声哭嚎着,原地便跪拜起来。 “方才是仙人说话了吗?” “定是仙人,我亲耳听见了,声音清越如泉,定是个修为高深的仙人。” “是啊,这声音缥缈如风似沙,这便是仙人啊!” 众人感叹着神迹,一个个望向五楼的目光越发热切。虽心下好奇,却到底也不敢上前打扰,只是消息还是在高门中传遍了——灵仙楼有仙人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