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凶手》 第1章 第 1 章 江永月第十一次从床上惊醒,满身黏腻的汗。 昏暗的房间内没有开灯,落日从紧闭窗帘里泄进,洒下一片金黄。房间死寂,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滚烫的汗液顺着额角滑落,滴落在青灰色被套上。 “滴。” 忘记开静音的手机响了一下。 按理说江永月是不会忘记这些的,他一直讨厌手机响铃,但这几日一直将自己禁闭在黑暗的房间内,连呼吸都被灰尘掐住,喘不过气来。 少年从被窝伸出手,在白皙的脸颊揉了下,费力支撑起身子去够手机。 是秦数发来的。 狗儿子:江永月你到底怎么了?一个星期没来学校,我找导员问了好几次说你休学了?好端端的休学干嘛? 狗儿子:喂!我知道你在看,你一个星期没理我了,草! 狗儿子:你他妈再不来学校论坛就炸了你知道吗?现在热度最高的就是,C大校草因爱搞大别人肚子休学。 狗儿子:喂!你是我爹行了吧,爷!我求你回回消息! 江永月太阳穴突然有些胀痛,这些天他刻意忽略这些消息,但却无法避免太多人的问候,但这件事要他怎么说,甚至连他自己都还没接受。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就像一场梦,摧毁了他的一切,留下一地狼藉。 这些天他不断注意手机里弹出的新闻,附近发生的命案,但事实是——无事发生。 附近风平浪静的只有半夜的大货车经过,连警笛声都没有出现。 于是江永月认为自己出现了被害妄想症,他不时去观察门口的猫眼,或者客厅的落地窗,总觉得有人要暗害自己。 甚至在吃饭时,看电视时,睡觉时,一股粘稠的,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这样下去江永月不确信自己会不会真的疯掉。 江永月,江家独生子,家庭美满幸福,成绩优异,长得还好看,校园表白墙热度高居不下,家里有点小钱,一毕业后打算合伙创业,前途光明,按理说会在不久后事业成功,或许有一个很爱自己的伴侣。 但这一切都在那一天早晨毁了。 毁了他的人生,毁了他的一切。 - 天色蒙蒙亮时,江永月抬手看了眼铂金手表,接起电话。 今日他随便套了件白色T恤,远远看去也十分有型,勾勒出修长腰身,手臂的薄肌恰到好处,只是皮肤太白了,像是易碎的玻璃体,透过皮肤看见里面青色血管。 “嗯,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侧身坐了进去,漫不经心启动低调黑色保时捷,修长的指尖拉下安全带,系在身上。 昨天跟负责人讨论的计划还有些漏洞,恰好今早还有课,按理说应该早些到学校。 江永月一脚踩上油门,车缓缓发出低鸣,车内淡淡的薄荷香薰混杂着淡淡油味,悠长的爱尔兰歌《夏天的最后一朵玫瑰》在耳边回荡。 最近天气入秋,昼夜温差相对较大,早晨泛着淡淡白雾,车光柱照耀着,也不是完全看不清的程度。 但接下来却在江永月全身血液停止流动。 路上车辆较少,车保持中高速开车,冲开淡淡白汽,紧接着一个高大全身黑的男人赫然出现在车辆面前,在江永月发现时,两人只相隔了几米,奇怪的是男人看见了也根本不躲,就这样站在原地。 江永月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大脑的紧急压迫在反应过来时,他右脚立刻死命地踩刹车踏板,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它踩进发动机舱。 “吱——嘎!!!”` 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随着惯性狠狠前倾,但又被安全带拉回。 “咚!” 感受到人头与汽车碰撞产生清脆的声音时,江永月呼吸一窒,嗓子像是被捏住,眼睁睁看着车头无可挽回的撞上面前男人,他浑身发抖,甚至不敢下车。 良久,江永月缓缓打开车门,一股巨大的秋日枯叶味席卷而来,带着凌冽寒风刺的少年鼻头一酸。 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就倒在不远处,地上并没有血迹,甚至男人身上也看不出什么伤痕。 男人最显眼是一头亚麻色长发,近乎及腰,在雾中色泽也如昂贵的丝绸,光滑柔顺,此时扑洒在水泥地上,肤色苍白的看不出血色,睫毛紧闭,身着黑色西装,躺在马路中。 见人没事,江永月暗暗松了一口气,拿起手机走进,拨通警车与救护车的电话号码,刚想打,伸出另一只手探了下男人的呼吸。 瞳孔紧缩。 “啪嗒。” 手机掉在水泥地上。 男人,没有呼吸了。 “喂,你醒醒,别吓我。” 江永月觉得血液停止流动了,全身出奇的刺骨,冷的他一个哆嗦。 他绕到车头,心情再次沉入谷底。 车身上并没有任何血迹与撞击痕迹,仿佛刚才只是极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但此时男人就躺在路中央,这片雾很快会散,监控也会立刻捕捉到他的行动。 江永月逃也似的钻回车内,重重锁上车门,接着发动汽车,想要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目光却无意中扫过副驾驶的座位。 座位上,静静躺着一片湿漉漉的枯叶,还沾着腐烂味的泥巴,像是刚从坟头带出。 江永月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凉透了。 -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回到校外买的房内,请假了。 江永月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甚至想,去自首吧,这样就不用夜夜难眠了。 但即使江永月自诩理智勇敢,但遇见这件事后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被动等待人找上门来。 可是,几天过去了。 什么消息都没有。 除去这些,他老觉得,自从上次撞到那个男人后,身上便总像抹了把浓稠滑腻的油,无论在何时,尤其是睡觉时,总赶紧一束视线盯着自己。 他不确定是否是那人的冤魂。 但这么久了,也不见冤魂有所行动,至少让家里衣柜莫名其妙动一下,江永月的负罪感都会减轻,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 早餐过后,江永月窝在沙发里,照常浏览附近发生的事。 一则不寻常的帖子映入眼帘。 手机上赫然写着,算命先生为女生施法驱鬼,却不如上班怨气管用。 放在平时,这些封建迷信江永月不屑一顾,甚至懒得听这些糊弄人的玩意,但一连几天感受到滚烫的能化为实质的视线,江永月有些撑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微信,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汲取微弱的安全感。 客厅米白色窗帘半开,阳光从剩下的边缘悉数洒进,暖黄色的光给地板渡上一层光。 翻开联系人,一个一个查找,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大红大紫的头像。 江永月眼皮一抽,但还是不情愿点开。 这还是前几年,秦数强行推给自己,说这个大师算命很准的,江永月被逼无奈只得去加大师好友,想着过几日就删,但忙着学业就给忘记了,一直到今日才想起。 月:大师,你好。 他试探性发了一句,却不料大师却是秒回。 我是帅哥:咋了老弟? 江永月:······ 真的靠谱吗? 但紧接着大师发了个小猫探头的表情包。 我是帅哥:是不是最近老感觉胸闷气短,有人盯着自己。 江永月一激动问:大师你怎么知道? 我是帅哥:哦,来着的人大部分都是这个症状,本来我应该建议你相信科学,去医院心理科看看,最好住个院观察下什么的,但我现在实在是显得发慌,你来我这吧。 江永月:······ 真的靠谱吗? 一个算命先生给自己说相信科学这件事,想想就非常离谱。 按照大师发的定位,江永月出门打了辆车,车主看着定位也迷惑,饶了好几圈,才停靠在一条幽暗的小巷前。 阳光似乎照不到小巷内,明明现在天气也不算太冷,但江永月就是觉得里面阴风阵阵,他瞬间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想着走了算了。 但脚却挪不动。 万一视线真是来自于鬼怪呢?万一真是那个男人呢?他为什么不报复自己? 再一回神,江永月已经报完生辰八字,坐在木椅上,手抖着端起一杯茶。 茶杯还氤氲着热气,茶香袅袅。 楚暮咧嘴一笑:“叫我楚暮就好。” 他看着江永月的生辰八字,眉头一皱,但又很快舒展开来,穿着一件绣着竹子的藏青色中山装,抬手掀起茶盖,押了几口。 “江同学看起来很久没睡好了啊?” 江永月一震,生怕面前的人发现了端倪,赶忙问:“有那么明显吗?” “整个眼底都是乌黑的,看你生辰八字应该是个有福之人,不久后你将会谈一个伴侣,不过危险与浪漫并存,你可能会受到生命危险。” 江永月差点听笑了,想问大师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你知道过失杀人判几年吗? 他这一辈子都毁了,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监狱恋情? 江永月轻咳一声,试探道:“是吗?那请问我可以知道恋人的详细吗?我还蛮好奇的,毕竟我从没打算过恋爱。” 楚暮看了江永月一眼,捏着刚写好的生辰八字,抬手敲了敲金丝楠木桌,笑道:“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过你要小心此人心机极重。” 江永月更是满不在乎,“我不喜欢这种女孩子,完全不合我喜好。” 楚暮摆摆手,上下打量起面前的少年,“信不信由你咯,不过你来的真正目的真的是为搞清楚你的恋爱对象吗?” 见大师一眼猜中他心中所想,江永月也不打算瞒着,深吸一口气,终于道:“楚大师我感觉有人一直在看着自己,吃饭时,睡觉时,无时无刻。” 他看了眼楚暮,有些疑惑,“大师,你拓展这个业务吗?” 楚暮摇着扇子,又将扇子一合,发出“啪嗒”声,“当然。” “多久开始的?” “上个星期二早上六点半左右。” “很精确嘛,”楚暮有些意外,上下打量着江永月,“发生什么事了?或者说······” 他一字一句,“你做了什么?” 江永月神色有一瞬间慌张,但转瞬恢复正常,咬牙诚恳,用一种近乎可怜的语气,“什么都没做大师,价钱好商量,给我一个受到不到这种视线的法宝就好······” “不是一般会有什么照妖镜之类的······” 楚暮冷冷打断,神色降下来,似乎有些不快,“相信科学,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他站起身,看上去是要送客了,但江永月什么都还没问出来,难免神色有些急。 大师却开口了。 “既然你有无法告诉我的事,那么你就跟你身后的家伙好好商量一下,让他别跟着你了。” 楚暮说完,江永月几乎是血液凉透,大脑有些发麻,一瞬间被钉在木椅上,缓缓向后一转。 身后空无一人。 第2章 第 2 章 “大师你说笑呢,怎么可能?”江永月手有些抖,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轻轻站起却发现腿发软。 四周萦绕淡淡的凉气,从脖颈透进。 “你觉得我像是说笑的样子吗?”楚暮挑眉一笑,扬起头露出锋利的眉尾。 “大师,符箓你总有吧?给我一张可以吗?就算是心理安慰也好,”江永月的声音抖的更厉害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狼狈的一天,但无可奈何。 “当然有。”楚暮露出一个坏笑,走到不远处一个木柜子里,拿出一沓厚厚堆满灰的符箓,看起来很久没用了,他抬手拍了拍,从里抽出一张给江永月。 “记住,符箓要是发黑的话,立刻往我这里赶。” 江永月有些疑惑,却也点点头。 “说明有东西对你动杀心了。”楚暮面色如常笑着说完,江永月一身鸡皮疙瘩,“你先回去吧,我相信你也有难言之隐。” 江永月还没搞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时,楚暮便转身,不再说话表示送客了,江永月生平最擅长的就是看别人眼色,刚想说的话便被堵在嗓子里,他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大师。” - 回到家后,江永月看着手中浅黄色朱砂画的符纸,粗糙纸上还沾着没拍干净的灰尘,轻飘飘一张,没什么分量,此时对于少年来说却是莫大的慰藉。 不知是害怕,还是拿到符纸,江永月松一口气,似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谁说话。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每年给你烧很多纸钱的,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实在是抱歉,非常抱歉,我会给予你的家人一大笔补偿。” 他将头埋在十指相扣的手臂内,深深吸一口气,陷入沙发,兴许是太累了,还是精神极度紧张,江永月觉得自己有些困了,最近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可能是符纸的作用吧? 他满不在乎的想,意识渐渐朦胧,腰身后靠,随手拿起一旁的抱枕没有安全感的抱起。 希望一觉睡醒这一切都是一场荒诞的梦。 - “咚,咚,咚。” 江永月好看的眉头蹙起,好久没睡过这样舒服的觉了,被吵醒难免不太舒服。 敲门声很有规律,也非常有礼貌,隔一会再敲。 江永和揉了揉朦胧的双眼,才醒,声音有些黏黏糊糊,“谁啊?” 门外没有声音。 突然江永月像是想起什么,浑身血液一凉,鼻尖似乎又飘荡起那天的枯叶味,淡淡的。 “谁啊?” 江永月站起来,往屋内扫了一圈。 今天是难得的艳阳天,只是现在没有一丝阳光照入,窗外不知何时变为阴天,阴沉的乌云重重的压上高楼,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隔着猫眼看了一眼。 奇怪。 猫眼怎么坏了? 看不清门外的任何动静,一片漆黑,按理说现在是白天,怎么会看不清呢? 但下一秒少年呼吸一窒,缓慢深吸一口气,腐烂味透过门外涌进,冷汗渐渐浸出。 门外的人也在透过猫眼往里看。 他几乎是颤抖的转头,去寻找沙发上的手机。 门外的人很可能是来报复他的。 是男人的家属吗? 但奇怪的是,当江永月拿起手机准备报警时,再往猫眼一看,门外什么都没有。 依旧亮堂的楼道,虽是阴天,但也是能看清大概。 门口似乎放了什么东西。 江永月很久之前在门口按了监控,他手心冒汗,因紧张好几次没点开监控。 没事的,没事的,这可是法治社会。 他这样安慰自己。 但不看还好,刚打开监控,江永月的血液终于凝固了。 他吓得惨叫一声,冷汗濡湿发尖顺着额角流下。 “啪!” 手机被甩出去老远,与灰色大理石地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四周死寂,一瞬间楼下货车经过的声音,汽车按喇叭的声音,人群的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手机玻璃刹那间碎裂,像是江永和支离破碎的心情。 而手机里暂停的画面,虽然手机屏幕碎裂,但赫然显示着一头亚麻色长发的男人,穿着西装,往少年门口放了一个粉红色包装完好的盒子。 那是已经死去的男人。 江永月一屁股跌倒在地,再也控制不住的颤抖,他逃也似的去沙发上找符纸。 接着,他看着空空的沙发上,除了抱枕。 哪有什么符纸? 鼻尖的枯叶腐烂味混着冷气从后脖颈进入,后背一阵寒意,似乎有什么不可控的力量迫使江永和去注视门口粉红色的盒子。 是什么? 断手断脚? 还是骨灰? 江永月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但是盒子不可能一直在他门口,他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出门。 他转身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脖子像是被手掐住,一口气下不去也上不来,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就连唇色也惨白的不像话。 “嘎吱——” 意外的是,做好心理准备打开门后,门外却没有任何预想的危险,一切如常。 江永月抱着粉红色的盒子,将门关上,又反锁了几遍才放心。 盒子散发着诡异馥郁的花香。 江永月有些意外,他深吸一口气,抿着唇,轻轻掀开盒子。 意外的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朵非常新鲜的玫瑰,花瓣黑红色,像是干涸的血液,散发着浓郁的花香,叶子与刺也没有摘除,像是刚从枝头摘下。 江永月有些意外,盯着盒子看了许久,才抬起头。 亚麻色长发的男人背过身站在自己面前。 接着,转身。 “······” “啊啊啊——!!!” - 江永月是被烫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下意识去看手中发烫的符箓。 符箓边缘已经卷曲发黑,烧焦部分不断向中央蔓延,殷红的字符燃烧中扭动,像是有了生命,伴随细碎的噼啪声,像是骨头断裂。 滚烫的灼烧感让他几乎是立刻将符箓甩开,紧接着暗黄色的纸在空中猛地爆为一团大火,下飘过程中,火焰转小化为青黑色烟雾,随即只剩焦糊的边缘残片。 留下鼻尖淡淡的香火气,掩盖了枯叶的腐烂味。 “呼。” 江永月看着烧焦的符箓,惊魂未定的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送出。 还好。 他轻轻抽出一张茶几的纸,擦了擦汗。 还好是梦。 随后像是想起什么,看着半拉的窗帘,窗外依旧太阳高照,入秋后,不算毒辣的太阳暖意洋洋,将客厅照的充满烟火气。 他起身,想去将窗帘拉大一些。 感觉脚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一震,又接着蹙眉轻笑,自嘲自己现在怎么如此担心受怕了。 然后低下头,阳光这时正好落入他柔软的发丝。 脚边躺着一个粉红色的盒子,盒子打开,里面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还沾着露水。 江永月面无表情用力掐了一下自己。 直到手臂被掐的献出血珠,像是活生生要掐下自己的一块肉,他才松手。 疼痛感却远远比不过恐惧。 不是梦。 少年好看的脸庞顷刻间碎掉,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一旁拿起手机。 手机完好,并没有裂痕。 他的手指已经完全不听使唤,在冰冷光滑的屏幕上滑动,眼睛似乎有些模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那些熟悉的人此时一个都看不清,江永月哆嗦着去擦拭屏幕,却月擦越花。 心脏发疯的鼓动,几乎要震碎耳朵。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江永月凭着记忆,找到大师微信,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 暗下拨号键的瞬间,几乎是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他把手机贴在耳边。 “嘟——嘟——” 漫长的几声后,电话没人接听。 江永月抖着声音,发去消息。 “大师···他来了······他要杀我,你给我的那张符···自己燃烧起来了还有玫瑰花。” 江永月说的语无伦次,声音因极致的颤抖而尖锐,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现在该怎么办?求求您···救救我,他是不是就在我旁边,我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不想死。” 他带着哭腔,身体下蹲蜷缩成一团。 但手机的另一头没有任何回应,一瞬间陷入死寂。 - 一连好几天他都没睡好,直到今天傍晚,今晚的风很大,云层被吹的挡住了夜空,连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 江永月站在阳台,眼角还泛红,他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抱着从地板拾起的符箓碎片,尽管已经知道这些已经没有用,但此时他像一个乞讨活着的乞丐,卑微的跪在地板上,去小心翼翼的拾起那些垃圾。 “求求你······” 他对着看不见的黑暗哽咽,声音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哽咽。 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摧毁了他二十二年所有的骄傲。 第一天,他发了疯似的将玫瑰撕碎,连带着盒子一并扔进肮脏的垃圾桶里,临走前还重重踩了几脚。 甚至他看见垃圾车来,将垃圾桶的东西一并带走。 他长舒一口气,紧接着在门口看见了同样的粉红色盒子,端端正正摆在那里像是嘲笑他徒劳的努力。 “滚啊!” 第二天,江永月将他扔进郊区的河边,用尽全力将盒子投掷河心,看着粉红色一点点消沉,确认被河流冲走后,打车回到家中。 可当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粉红色盒子就那样安静放在副驾驶上,一点水渍都没有。 “你要这个盒子吗?”司机友好笑笑。 “不···不······” 恐惧像藤蔓一样死死缠绕,江永月绝望的摇摇头,直到回到家后,发现客厅依旧端正的粉红色盒子。 后来江永月在半天时间内用尽所有方法,将盒子与玫瑰烧成灰烬,送给别人,但下一秒角落里却又会出现一个同样的粉红色盒子。 永远扔不掉,一直到死亡。 仿佛在宣誓:你无处可逃。 而大师就像失联了没有任何消息,江永月甚至又去找了一遍却无论如何找不到那条小巷。 司机也更是迷惑,在这里生活四十来年了,这条小巷还真从来没听过。 于是他又狼狈的回到房子里。 他点燃一支烟,夜晚的空气泛凉很好闻,星星点点火星明明灭灭。 江永月不想死,他甚至更不想以这种方式死掉。 身后有什么危险的气息化为实质,将冰冷粘稠的视线黏在他的身上,枯叶味又慢慢泛上来,仿佛这是抽的不是烟草而是随手拾起的落叶。 距离越来越近,江永月甚至能感受到阴冷的呼吸扑洒在他的脖颈。 “你到底要我怎样?我不扔了,你看我将他放进花瓶里···放过我好不好?”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还带着忍不住的颤抖。 身后是插在昂贵花瓶里的暗红色玫瑰,黑暗中,粉红色的盒子摆在一边。 他确信,男人就站在一旁,嘲笑着看着他的努力,让他变为一个只会大声嚷嚷的疯子,一个担惊受怕的乞丐。 “我没有···想让你害怕。” 黑暗中,一个声音幽幽传出,磁性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第3章 第 3 章 江永月觉得目前出现什么,他都不会震惊了。 少年并没有转过身,而是等待气氛沉默了几秒,楼下汽车的鸣笛声嘈杂而刺耳。 是梦吧? 他又深吸一口烟,掐了一把自己。 但现在的精神已经判断不出自己是否疼痛,只是感觉自己被狠狠掐了一把。 没有痛觉。 果然是梦。 江永月自嘲笑一声,“那你可以放过我吗?” 身后男人就这样站在离他不过咫尺的距离,摇了摇头,“不行。” “那你要我怎样?现在跳下去你会不会就解气了?” 江永月房子楼层在三十多楼,只是往下看就恐高腿软,别说鼓起勇气跳下去了。 少年说到最后声音带上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哽咽,暴怒的将烟头暗灭在手心,感受到滚烫的火星“刺啦——”一声,在柔嫩皮肤烫出一个焦洞,疼痛感密密麻麻的涌上来,血液混杂着烟草味在鼻尖萦绕。 “我——” 身后的男人刚想说话,便被江永月打断,“你滚行不行?滚出我的生活,你自己站在路中央,现在要我来承担所有后果,你自作主张视奸我这几天,给我扔不掉的玫瑰,看着我精神崩溃,看着曾经从来不会这样的人精神崩溃,你满意了吗?我去死行不行,你放过我行不行?!” 男人没说话。 江永月却感觉人离自己又近了几分,没有听见脚步声,却感觉身边缓慢出现一个高大的人,余光中的亚麻色长发被风吹的起伏。 “对不起。” 声音响起时,江永月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不可置信,却不敢偏过身去,绕是看过很多恐怖片,知道自己结局应该不算太好,也从未想到从一直尾随自己的鬼怪嘴里听见对不起。 “你···你?” 感受到男人身体微微前倾,磁性的声音又小心翼翼的说了一遍,“对不起。” 看来这不算一个噩梦。 江永月从兜里摸出一盒烟,颠了颠,一支烟从中掉出,又被他修长的指节夹住,又转而从夹克里摸出一只火机。 “咔哒。” 他将烟咬在齿间,一手挡着风,一手点燃香烟,眼神麻木失神的看了眼手中的烟,深吸一口,感受到肺部的凉意直冲大脑,才清醒片刻。 云层不知何时散开,半轮月亮透过云层洒下清光。 江永月终于敢转过身。 看清身旁的男人后,微微瞪大的双眼。 男人的右手,手臂处被修身昂贵的西装包裹,但从袖口露出的却是一只完全没有肉包裹的手骨,手骨修长,月光下泛着干燥的,冷静的瓷白色光泽,指节关处微微膨大,轻轻搭在钢化玻璃围栏上。 而车祸时,男人脸颊被头发挡住,加上江永月过于害怕没有认真看,现在才发现,男人左眼旁到脸颊的位置,大面积烧伤,蔓延着不均匀的暗红与紫褐,坚硬而粗糙。 亚麻色长发被风吹的飞起,男人轻轻扯出一个可怜的笑容。 “你好,可以麻烦你帮我找找凶手吗?” - 江永月记不得自己那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间耳边呼啸的风声都听不见,只剩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宣誓着活着的证明。 翌日,清晨。 他从床上爬起来时,感受到身旁传来冰冷的触感,吓得一激灵,下意识一脚将人踹出去。 “咚!” 听见声音,他赶忙趴到床边去看,男人缩在大理石地板上,眉骨锋利,却抬起湿漉漉的眸子望向自己,嘟囔着撑起来,“江先生,怎么踹我?” 江永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着人亚麻色长发才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这几天他被逼的精神衰弱,记忆力也随之下降,昨晚就像喝醉了做的一场梦。 在鬼怪提出找杀人凶手时,江永月第一时间觉得荒诞,并没有说话。 但看见鬼怪嘴边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微微上挑的单眼皮看上去像是洞悉一切,却在月光下湿漉漉的盯着自己,声音夹杂着察觉不到的委屈,“我想不起生前的一切了,不许我投胎。” “但我记得自己好像不是非正常死亡。” 江永月深吸一口气,在被折磨了几天后,他已经没有力气去震惊,或是吓得一蹶不振了。 或许是没招了吧? 他想。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跟着我,吓我的理由?” 男人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不是不是,等我有意识起就只看见了你,而且你身上有我很熟悉的味道,所以觉得好奇就一直跟着你······” 此刻高大的鬼怪,前几天吓得江永月好几晚没睡好觉的鬼怪,拥有非自然能力鬼怪,在自己面前,就像小孩一样,对戳着手,时不时抬眸,用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看自己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去。 江永月觉得荒诞极了,他甚至一时间忘记了怎么说话。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合理,自己撞的男人。 自然男人醒来第一时间看见的就是自己。 “那找到凶手了呢?你会怎么做?” 他装似无意提及。 男人轻轻一笑,用一种平常的声音,“自然是杀了他。” “我现在来到这里就是完成生前没有完成的遗愿,他活一天我便不能去投胎一天。” 江永月没有说话,用一双漆黑的眸子上下打量着男人,思考片刻道,“你···还记得多少?” 男人摊手,“基本全忘记了。” 江永月深吸一口烟,将手臂懒懒搭在钢化玻璃上,摇了摇头,将烟按灭,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又转而推开玻璃门。 真是吓的出幻觉了。 这么荒诞的幻觉都敢做出来。 但纵使自己发现是幻觉,男人却一直在自己眼前晃。 洗漱时,男人就站在旁边,像是好奇的狐狸,盯着自己。 关灯,上床,睡觉,一气呵成。 男人依旧还在。 睡一觉就好了。 江永月躺在被窝里。 “唔,看你家没有客房,我可以跟你一起休息吗?” 江永月胡乱答应着,迷迷糊糊很久没睡好觉了。 随它吧,反正一觉醒来就不在了。 然后第二天,他把男人一脚踹下床。 - “江先生,这是什么呀?”男人挑起好看的眸子,微微上扬的唇角对着他。 江永月扶额,“电视机。” 他内心有一万个疑问,一时间不知道问什么好乱作一团,又什么都想问,于是一直盯着面前好奇的跟孩子样的男人。 最终他开口。 “你不是鬼吗?怎么会有身体?” 男人伸出手骨指了指自己,手骨犹如漂亮的瓷器,散发冰冷的光泽感,“嗷你说这个,我可以暂时拥有身体,很神奇吧?” 他扬眉。一双丹凤眼轻佻却多情,连阳光都偏爱眼前的男人,亚麻色的长发在阳光照耀下,变得金黄。 江永月“啧”了一声,觉得有些麻烦,坐在沙发上,将腿盘起来,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看似无意的拿起手机,实则偷偷去搜。 “被鬼怪缠上怎么办?” “桃木剑的用法。” “怎么让鬼怪回去?” “鬼怪会不会再死一次?” 一时间信息量太大,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一切,搜到最后词条是:“鬼怪看起来有些痴傻会不会害人?” 不过很可惜没人问过这个问题,只有AI小助手十分热心回答:鬼怪看起来痴呆现代医学认为多半是儿时创伤,或癫痫,建议打碎后加入蒜末爆香,端去正规医院就诊。 江永月沉默:······ - “怎么啦?江先生?” 男人偏头,抬起眸子,好奇的注视着江永月。 “别叫我江先生,”江永月十分厌恶,不耐烦道,“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男人像是没感受到江永月的疏离与厌恶,轻笑扬起头,“因为我跟了你好几天呀。” 江永月:······ 很值得骄傲吗? “你前几天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要吓我这么久?还有玫瑰花是怎么回事?” 江永月有些憋不住,坐近了些,又闻见一股枯叶味,眼睛瞪大露出这几天焦虑的血丝。 “我也不清楚,算我有意识起,第七天才能拥有身体,我真不是故意要吓你的。”男人摆摆手,又有些委屈,“玫瑰花是因为,感觉你会喜欢玫瑰花,就想送给你,没想到你一直丢······” 他控诉着江永月的行为,巴巴低下头,一双毛茸茸狐狸耳朵耷拉下来,“但是我想没关系,你丢我就送。” 江永月:······ 他看着男人,很认真,“可是我并不能帮你什么,如你所见,我现在还是一个大学生。” “可是我只有你了,也只有你能看见我。”男人非常委屈,“鬼怪有意识起,只能跟随着一个人,直到这个人帮助他完成遗愿。” 江永月神色复杂看着面前摇着尾巴的男人。 可是他是凶手啊。 难不成要让男人跟着自己一辈子? “你怎么知道谁是凶手,万一错了怎么办?” 男人露出洁白的牙齿,咧嘴一笑,“我相信你不会找错的江先生。” 江永月:······ 他按住额头。 这个恶鬼,意思是不论找错,只要是他认为的凶手直接带走?还没想清楚怎样摆脱这个麻烦的家伙时,还是先不要激怒他了。 “可是你失去一切记忆,我要怎么开始?” 江永月刚说完,手机电话便响起,十分急切的响起铃声。 “叮叮——” 江永月最讨厌打断别人说话,眉头一皱,想着给挂断了,待会打过去。 但手机上最顶端显示着:吴导员。 “你先别说话,我接个电话。” 只是电话刚接起,电话对面却一阵嘈杂声,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像是要震碎耳膜,在手机里炸开。 “surprise!!!” 江永月将手机从耳边一把扯下,紧接着面无表情就要挂断电话。 秦数赶紧道,“别挂别挂!只是知道我们打电话你一定不会接,实在是有些担心你,不知道你怎么了,好歹也是几年好友,就这样抛弃我!” 他假装哭了几声。 江永月蹙眉,看着面前盯着自己的男人,想着走远一点去说,可是刚站起来,男人却伸出有力的手臂拉住他的衣角一把扯下。 “喂!”江永月皱眉。 “嗯?怎么了?”秦数莫名其妙。 “咳,没什么。”江永月有些尴尬,他家中要是藏了个男人这件事,被人知道,谁知道一传十十传百会传成什么样,何况面前男人说什么身份都好像不合适。 “我给你说,为了给你惊喜······” 男人轻轻凑过身来,一点一点靠近江永月,无声笑道,“好香。” “你知道吗?我这几天在校友圈浴血奋战,一想到那时候没追到你的那个女的这样说你,我就打抱不平,诶——你在听我说话吗?” “嗯,”江永月淡淡道,伸出一只手将男人推远,却被男人反手握住手臂,弄得他一身鸡皮疙瘩,又摆动大了些。 “你知道吗?你身上有股甜甜的味道。” 男人无声笑着做口型。 江永月觉得有点不对,脸颊有些热,赶紧将男人推的更远了些。 耳边秦数说的话他全然没有听见,只忙着应付眼前的男人了,但为了不让人发现端倪,不断“嗯嗯好的好的。” 等男人嘟着嘴往一边去时,秦数终于巴拉巴拉的差不多了。 “既然你都同意了,正好我们今天没课,就过来了你家!” “什么?!”江永月瞳孔地震。 男人又趁机贴上来。 第4章 第 4 章 江永月发现这个鬼还委屈上了? 难道委屈的不应该是他吗? 眼前的男人,被自己强制要求变为魂魄,并且绝对不可以露出人形,抱着臂偏头噘嘴,十分不服的飘在半空中。 江永月仰头看向他,发丝垂在脸颊,男人瞥了眼人,又面色通红把头往旁边转去。 “可是你就是很香啊,我说错了吗?” 江永月觉得男人可能听不懂人话,有些无力,不想跟这个不明生物理论,开始收拾家中的烟头,以及被摆放在一旁还未凋谢的玫瑰。 鬼怪则转头去嗅家中香味的来源。 不过自然是没嗅出来。 家中装修时,按照他一贯的风格,灰黑色为主,一抹白色都算的上是鲜活的亮色,也经常被调侃为棺材房,但江永月不在乎,他认为房子只有两个功能,舒适与方便,黑色打扫起来十分方便,便不会去想其他的。 家具寥寥,一张长沙发,低矮,方正,蒙着漆黑的皮革。放置在不远处的单人椅。僵直缩在角落,巨大的黑色大理石茶几,桌面擦过后,光洁的让人心悸。 这里一般除了工作的电脑,喝水的保温杯,并不会摆放任何东西,而现在,强势挤进来一朵红丝绒质感的玫瑰,在一片黑色中,像是房子跳动的心脏。 - 大学同学来的很准时,收拾的差不多了,门铃就响了,江永月刚开门,便看见七八个人盯着自己,很多陌生面孔他完全不记得。 但偏偏那人说,“你还记得我吗?” 见人来了,鬼怪从房间里窜出来,抱臂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而江永月却是有些不自然,面上不显,拿出一如往常的微笑,淡淡回应道,“今天印象更深刻了。” 面前称得上娇小的男生,低头有些失望,但又马上抬起头来,笑道:“我叫苏安,项目组负责查市场资料,已经一起做了几个月了。” “你好,苏安,”江永月神色一滞,似乎才想起这样一个人,为缓解尴尬,只得伸出手握手以示友好。 人群中刺出来熟悉的一声。 “你急死我了!” 秦数挠了挠头,急切推开人堆,手中还提着一些包装精美的礼物,江永月一直不需要这些,他甚至会认为处理这些礼物很麻烦。 “诶!哎呀我说兄弟,你看你好好地我以为有什么大事,担心死我了!” 可不就是大事嘛。 江永月轻轻蹙眉,笑着将他们请进去,带着距离感调侃道,“让你担心了。” 秦数懒得理他把人的关心推开的距离感,暗骂了句“装货”。 又转而叉腰看了眼这座房子的摆设,他之前也来过,跟以前没两样,依旧像个棺材房。 只是眼珠子一转,看见了茶几上的玫瑰花,笑着背过手走去,弯腰眯眼看了好久,才直起身子,坏笑,“呀,什么时候买花了?” 据他所知,江永月绝不是什么浪漫的人,相比人,他更像一座运转精密的机器人,模仿着人类。 鬼怪挂在半空中,暗自得意,仰头,“当然是我送的。” 江永月假装听不见男人说话,跟剩下的人打完招呼后,将他们带到客厅,安排坐下,才笑道,“上次去花店看见的,觉得好看就买了。” 秦数显然不信,“别是背着我去谈恋爱了。” 江永月转身,端着茶壶去拿茶叶泡水,一想到男人就十分不爽,“没有。” 直到走进厨房,男人跟着他,有些疑惑,“恋爱?” 江永月当然不可能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但又不能阻止男人说话。 “送朵玫瑰怎么就恋爱了?” 江永月白了他一眼,心中不满吐槽。 装傻子你有一套。 气氛安静了一会,鬼怪默默看着江永月扔茶叶,洗茶,又接滚烫的水,优雅的宛如一间艺术品。 突然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按理说,江永月绝不会这样被惹恼,但此时他实在忍无可忍,“喂!” 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秦数从门旁探出头,“好了吗?” “嗷···马上。”江永月立刻换了副表情,表情有一瞬间慌乱,“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担心你又出什么事了,”秦数走过来,有些不爽,“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好友,这次莫名其妙休学竟然连我都不知道,你小子瞒的够深啊!” 江永月将凑过来的秦数推开,接好热水,拉着人走出去,心虚的看了眼男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他弯腰给每人倒好茶,冷淡的苍白的面色挤出一个笑容,紧接着被秦数双手捧起,跟妈妈样面露担心。 “哎呦。你看看你,都瘦了,快跟哥说说,到底怎么了?” 只是这一句将大家逗笑。 江永月的脸被秦数揉捏半天,才放开,他不太舒服的用手低着脸,低下头,“其实没什么。” 苏安旁特意留出一个位置,他轻轻坐下,今天天气有些冷,江永月穿了件灰色宽松的毛衣,此时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不由让人倒吸一口气感到压力,C大校草果然名不虚传。 “是那个人吗?” 秦数疑惑。 “嗯?”江永月捧起热气腾腾的杯子,更疑惑,“哪个人?” “就是那个啊——”秦数疯狂使眼色。 “没事,你说吧,”江永月倒是不怎么在意,但神色却极为不自然。 原因无他,身后的男人趴在半空中,毫无礼貌的在玩他的头发! 细密的酥麻感从轻扯的头皮传来偏偏头皮又相对敏感。 一撮发丝被扯起来卷卷卷,放下去,又扯起来卷卷卷。 这里一大堆人,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苏安声音软软的,看见江永月不太舒服的表情,也好奇起来,“是什么?” “就是上次对江哥告白,爱而不得那女的,哎我草,我都不想说他,那学校那帖子就是她发的,说你把他肚子搞大了,事情闹的挺大的。江哥你居然不知道!” 紧接着便有人附和。 苏安恍然大悟,神色却闪过一丝妒忌,“哦我知道这件事,但我从没见江哥谈过,又加上说的太真,差点就信了,江哥没干过吧?” 江永月默不作声抬手把男人手一巴掌拍掉,面上不显,“说的什么话。” 紧接着被秦数打断,“肯定没干过啊,我跟江哥好友这么多年,高中就认识了,他对浪漫过敏似的,人女生给他告白,他问女生担不担心拒绝她?” 秦数讲起来滔滔不绝,“女生点头,他就说你担心是对的,还有很多,当时在高中一战出名,后来就很少有人告白了。” 苏安松了口气,点点头,又偷偷斜过眼去看江永月,端起他倒好的茶喝了一口,笑道,“所以不是这件事。” “哦对,你到底怎么了?”秦数看着江永月的脸,“你看看这小脸白的,肯定是最近没吃好没睡好,实在不想说也没关系,兄弟永远站你这边。” 手又上来了。 这次是肩。 漫不经心拍着肩,冰冷触感透过毛衣透进,若是仔细看会发现刚有些敞开的毛衣领,现如今已被平整理好了。 江永月抬眼,瞪了眼男人,可男人倒是笑的如沐春风,回以他一个真挚的微笑。 就是看准了他不敢做什么。 江永月内心想骂他又不知道他叫什么,骂死男人像娇嗲。 想了半天,他暗骂了句死鬼。 “你一直瞪天花板干什么?眼睛不舒服?”秦数看着江永月,不禁有些担心,“怎么愣住了?不会真有什么吧?” 江永月赶紧摆摆手,露出温和的微笑,“没什么,只是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去医院检查了,好好调整一下自己。” “哦哦,那就好,你说生一场病,性格都生的不对劲了,还买玫瑰。” 秦数“啧啧”两声,活跃气氛,却引来苏安不满的声音。 “学长以前不买玫瑰吗?” “都说了嘛,这人跟对浪漫过敏一样,”秦数摊手,“怎么可能?” “咳咳!!!”江永月突然大咳几声,目光骤然紧缩。 面前男人缓缓飘下,手臂撑着下巴,长发乱飘,俊郎面上在思索着什么,紧盯着苏安。 “我去,你是真身体不好啊,一会眼睛疼一会咳嗽,病还没好吗?”秦数被突如其来的咳嗽吓一大跳,摸着下巴,眯起眼睛,“但是根据我多年来观察江哥的经验,总觉得,今天的你——很反常啊。” 苏安打了个哆嗦,也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学长。 几十双眼睛聚焦在自己身上,饶是江永月习惯于应对这种场面,却还要分心去注意鬼怪,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我去厕所一趟。”江永月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齿,拳头握的发白。 接着对男人使了个眼色。 见江永月走了,苏安又打了个寒战,有些不太舒服,“秦哥,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秦数挠挠头,“啊?” - 一到厕所里,江永月就再也维持不住好脸色,火气直往上冲,他咬着唇压低声音,“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男人低着头,“我只是感觉那个苏安不对劲。” “不对劲?我看你才不对劲!你他妈就给我待在这里,要是敢出去我不会再帮你一点。” 既然鬼怪失去记忆了,他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正好摆脱这个恶鬼! 江永月抬眸,白的没有血色的面孔因生气,难得红润,狭长勾人的眼眸隐隐散出雾气,看的男人呼吸一滞。 鬼魂飘下来,可怜巴巴,“对不起嘛,知道了不要生气。” 滑跪的速度又让江永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气了,恶狠狠道,“你最好这样做。” 说罢,又瞪了人一眼。 只是刚准备走,门外传出一声。 “学长?你在跟谁说话?” 是苏安。 江永月假装冲了下厕所,捧起冷水浇在面上,接着抬头,看了眼镜中的自己,脸上滑落水珠,发丝前被微微弄湿,看起来情绪恢复正常后,才轻轻推开门。 “没什么,”他笑道,“怎么今天你们老跟着我?” 苏安看着江永月面色一红,低下头嘟囔道,“只是今天学长每去一个地方待的时间都感觉很长,又加上身体不适,大家特别担心。” 他往江永月身后看去,“刚刚好像听见学长在说话。” 江永月知道他看不见鬼怪,侧身让开,“听错了吧?上个厕所还自言自语呢?” 苏安疑惑点点头,又感觉有东西在盯着自己,打了个寒战。 “好了我们走吧。” 他轻轻碰了苏安肩,既不越举,又恰到好处的亲和,苏安果然立刻转移注意力。 只是刚到客厅,看见众人面色沉重,中间的秦数更是满脸戾气。 “怎么了?”江永月眼皮一抽,本能决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秦数抬起头,声音发颤,“江哥。” “你上热搜了。” 第5章 第 5 章 “什么?”江永月一愣,随即走过去,接过秦数递过来的手机,低头查看。 眉梢微沉。 紧接着胃内突然一凉,席卷而来的刺痛让他难受的找空位坐下。 大瓜!C大高材生兼校草竟是这样的人! 江永月:······ 指尖不可控的点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一张怀孕单,接着下面配文。 我跟C大不负责的校草有一个孩子。 他似乎有些疲惫的抬手揉了揉眉心,眼皮像是被灌了水泥。 “江永月同学之前很明确拒绝过的我的表白,却在一个月前借同学聚会约我去酒吧,并在酒吧对我实行长达一小时的骚扰。” “先是腿,后是腰,最后想触碰我隐秘部位时,被我拒绝了,江同学却强制把我压在沙发上。这件事后,我一直有心理阴影,我知道江同学在学校的地位,一直不敢说,也不敢面对不干净的自己。” “却在一个月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我去找江同学时,却发现他失联了,根本联系不上他。” 接着放出聊天记录,怀孕报告单,以及那天酒吧两人共处一室的监控。 这件事一出来,几乎网络就炸了。 “种马一样的玩意,是个人就发情,姐妹你不要怕!” “真是人不可貌相,姐妹你这么做是正确的,我们支持你!” 也有几个熟人发话,“不太可能吧?我认识江永月同学,是一个很好的人,不会有越举的行为。” 但很快,这一条帖子就被骂声淹没。 “楼上这货脑子不太好使吧?证据都放出来了,这种人就是死全家的玩意。” “支持姐妹,男方出来道歉给一个回答!一点担当都没有!” “抛开事实不谈,但凡女方反抗一点,也不会怀孕这么顺利吧?【捂脸笑】” “就是啊,不是喜欢她吗?说不定还挺享受。” ······ 大致扫了一眼,紧接着将手机还回去。 没有气愤,没有惊讶,只是疲惫,深深的疲惫。 接着坐在沙发上,靠在身后软垫上,深深呼出一口气,才道:“你们怎么想?” 秦数十分激动,眉头高高扬起,面色憋的通红,“当然是不信啊!我靠啊我跟你多少年朋友了!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 “况且那天聚会是同学聚会!傻子都知道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手!人来人往的!” 苏安跟众人也纷纷附和。 其中一人还阴阳怪气,“谁知道那个检测单是真的假的?” 江永月感觉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量,抿着唇将眼底酸涩咽下去后,才道:“可是他们跟我不熟。” “没有人信我。” 他真的好累,从来没有这样累过。 更让人担心的是,他那天确实喝断片了。 一觉醒来便是在家里。 他问过秦数是他送自己回家的吗?秦数自然是疑惑挠挠头,于是便自然而然的认为可能是好心的同学。 但现在没有记忆,拿什么去辩解? 江永月只是坐在沙发上,心脏就像被捏住,这几天的疲惫又席卷而来,将他头脑所有的理智卷的不剩。 秦数拍了怕江永月的肩,“没事,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报警!” 江永月抬眸,苦笑了一下,“是吗?” “几个月才能给出回答呢?或是几年?” 更何况,他知道,自己不能报警。 他现在是一个杀人犯,一个撞死别人,还被人鬼魂缠上的杀人犯。 要他到底怎么办? 深吸好几口气后,他将手埋在毛衣袖里汲取温暖,却发现还是很冷,只好端起玻璃杯,喝了口茶后,嘴唇发苦,顺着嗓子碎在心里。 玻璃杯放在茶几上瞬间,因手抖差点放倒。 苏安特别紧张,眉头拧成一团,“啊?那怎么办啊?” 其他人也在一瞬间有些茫然,其中也有女生,显然是不太信江永月,却看见秦数的反应后,还是投去一个关怀的目光。 “你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女生弱弱道。 江永月摇摇头,他实在什么都回忆不起来,只能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安慰众人,“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大家只会相信自己相信的,不过没事,有证据,是谣言总会有不攻自破的那天。” 明明现在深陷舆论的是自己,他却第一时间安慰慌成一团的众人。 “反正这几天我也不去上学,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这一段时间过去就好了,江永月轻轻捂住肚子,显然刚刚喝下去的热茶并没有让他温暖起来。 “我累了。” 他轻轻道,没有生命力的声音像是呢喃,对众人道。 苏安测过身,看着江永月,还是那个天生自带领导力,永远理性,面色无常的学长,就连神色都未曾变过,松了口气,“哎呀,学长这看起来已经有解决方案了!”他努力活跃僵硬的气氛,“这也太可恶了,没事,我们去报警就好了!我可以陪你,学长!” 江永月抿唇,抬眸,苍白的脸上给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刚想说话,便听书房传来“轰隆”一声。 “诶?怎么了?” 苏安偏过头,目光朝书房看去。 “是什么东西倒了吗?要不要去看看?” 书房离客厅不远,声音听得确切,像是书本砸到什么发出的声音,总会让人有些担心安全问题。 “没事。” 秦数拍了拍苏安的肩,“还是去看看吧,我们就先走咯?” “这件事你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跟网友大战三百回合。”他拍拍胸脯,让苏安不要再说了。 苏安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怎么就走了?我们还没讨论好怎么解决呢,这件事难道就让学长一个去解决?” 秦数从没见过这种江永月,他知道就算江永月父亲去世,也没见流过一滴泪。 说不清什么感觉,他总觉得自己今天拉上人,想让他热闹点,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 “以后再说,”他朝苏安使了个眼神。 苏安显然接受到了,顿了下“哦哦——好吧。” 但紧接着他又补了句,“现在书房有什么动静,要不我们陪他去处理一下,毕竟学长现在不舒服。” 这次江永月却是拒绝的很干脆,“不必了,应该只是书掉了。”他轻轻投去一个微笑。 秦数拉着众人站起,往门口走,边走边嘱咐,“这段时间好好吃饭睡觉,没事的。” 江永月点点头,“嗯好的。” 苏安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真的没事吗?” - 门一关,书房内就飞快窜出来一个高大的人。 男人化为人型,手中举着一枚古董蛇戒,雕琢精美,上面镶嵌红色钻石、祖母绿、石榴石以及珐琅。 这是江永月很久之前去法国古董店购买的,只是随手的一个玩意,买过后就随手放至书房,没再看过,今日倒是被男人看见了。 “你看!江永月!你看!”男人像一条蹦跶的狐狸跑到江永月面前,手中还小心翼翼捧着那枚戒指,双手捧到江永月面前。 “为什么弄出声音?” 男人脚步一顿,面上显然有些还未反应过来,“啊?” “为什么变成人型?” “为什么不听话?” “你要我怎么办?” 他一步步走进,面色冷的吓人,抬手一巴掌打掉男人手中的蛇戒。 啪嗒。 蛇戒被扇飞,滚入不知道哪个角落。 两人却连视线都未转动,只是看着对方。 江永月深吸一口气。 现在被害人都失去记忆了,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只要他不承认,谁又能发现他是凶手呢?他甚至还是能跟以前一样活下去。 头晕的发紧,嗓子的越说越疼,他甚至哽咽到不能完整说一句话。 手上传来温热的湿感,接着变冷。 意识到有什么湿热的液体从脸颊滑落了。 男人还维持着捧着戒指的手,接着缓缓放下,却又鼓起勇气握拳抬起,想去擦干他的眼泪。 江永月眼泪还挂在脸上,抬手面不改色将男人的手扇开,啪的一声,力道之大,手背传来密密麻麻的火辣感。 男人浑身硬的像一块石头,他没有痛觉,只是呆了一瞬,看着一直以来压抑情绪的人,在他面前爆发。 手缓缓垂下。 “你怎么了?” 江永月抬眸,眼珠里全是血丝,“我怎么都不管你的事。” “抱歉,我只是······” 江永月摇摇头,看着男人,心底一横,嘴巴僵硬的好几次咬住舌头,“你现在,滚出我家。” “可是你不是说了要帮我······”男人有些委屈。 “我凭什么帮你,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帮你?你现在就是一个我看着就碍眼,恶心到想吐的东西。” 江永月从未说过这些话,他认为他这辈子也不会再这样失态过了。 但他是凶手,他是撞死男人的元凶。 男人已经死了,但他还想有未来。 江永月承认,此刻他就是一个畜生,他现在甚至唾弃自己,唾弃一直以来的骄傲。 以至于现在站在骄傲的残骸里,他依旧觉得是梦。 “你是···这样想我的吗?” 不知是不是江永月的错觉,他觉得面前男鬼的声音有些抖,不过,现在也无暇思考。 他只是想让所有人滚出去。 这个带给他厄运的男人。 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他出现。 所以他不假思索,“没错,所以你能不能滚回你该待的地方。” 江永月觉得心脏疼的要爆炸,身体像是被冻僵了,连眼睫都是雪,压的他连眨眼都费劲。 - 男人走了。 房间恢复死寂。 江永月一个人站在阴影里。 他蹲下去,捂住肚子。 好凉,好疼。 他想。 但没事,会过去的。 江永月安慰自己,他现在还在休学,况且,他什么也没做。 只是他实在回忆不起那天,自己只喝了几杯酒,坐在酒吧。 等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早,身边没有一个人,并且是在自己家。 如果谣言是真的,他完全没有机会,酒吧人来人往。 况且他喝醉连行动力量都没有,又是怎样去…… 意识到自己陷入自证陷阱里了,江永月摇摇头,想让意识清醒。 “滴滴。” 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下,有人来电。 他站起来,看了眼窗外,冷空气透过阳台未关的门涌进来,门外天色阴沉,将心压的喘不过气来,像是陷入了无助的深海。 “喂?您好。” 江永月并没有看是谁,可能现在他觉得是谁都无所谓了。 电话对面传来吴导员的声音,“小江啊,身体怎么样了?” 江永月苦笑,“还没恢复好,怎么了导员?” 吴导员声音有些为难,让江永月心底一沉,难道他也知道这件事了? 但转念一想,不知道才奇怪。 但导员却是什么都没提,“小江啊,你看你,也休息这么久了,导员知道你身体可能不太好,不太舒服,但这两个星期过去了,你看,也没有病例书也没有什么的。” 他继续道:“现在要查你休学原因,你说,我也不好办,导员知道你有苦衷,但现在就是有一件事你可能需要知道。” 江永月轻声道:“你说吧导员。” 声音毫无生命力,肚子又开始作痛。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只需要拿出病例单明天给我就好,如果没有病例单的话,可能就需要你明天来上课了,不然学校可能会记处分,并考虑开除。” “嗯。” “没事啊,明天把病例单给我就行。”吴导员安抚道。 “嗯。” 但江永月知道自己拿不出来。 只是呆呆的挂断电话,看着手机一点微光转黑,沉寂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江永月又将手机屏幕按亮,反反复复几次后,他终于抬手,将手机滑到一串陌生号码前,想要打过去。 却在最后手指一顿,并没有打。 明天,要去学校上课。 他对着又黑掉的屏幕,熟练挤出一个假笑。